第101章


    众人解决圣山一事后,决定先回到主殿上紧急商议。


    路无忧和祁澜这次为了揪出李妄受了不少苦头,太上们给两人特意安排了一张软榻,让他们坐着旁听。


    药宗太上袖袍一挥,一尊紫金药鼎旋转而起,一个呼吸间,数碗透着精纯元气的青黑汤药便已飞至众人面前。


    “边喝边谈吧。”


    一人一碗,都不落空。


    路无忧捧着碗喝了一口,还没反应过来,苦辣的药汁已经从嘴巴一路飞速蹿进胃里,那瞬间路无忧仿佛看到了阴森森的药阁老在对面向他招手。只一口,他就断定药宗太上绝对跟药阁老是失散多年的师兄弟!


    不过他抬头看到其他太上都面有苦色,也就安心了。


    这汤药的确良药苦口,那小口药力化开后,受反噬侵蚀的经脉已经恢复了三分。


    祁澜面不改色地将手中汤药喝完后,又接过了路无忧手中的碗,也不在意众太上在场,直接抱着他喂汤药。


    路无忧一边慢吞吞喝着汤药,一边听着太上们商讨。


    玄敬:“李妄本体在中洲,如今暴露,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剑宗太上:“道宗坐拥要脉,又是中洲最大势力,先不提他门下弟子是否愿意追随,我们还不知道他手里到底有多少诡祟,他对我们却了解得很。”


    几位太上平时虽留守宗门或是闭关,但万年下来,多少有些交情和接触。李妄在仙盟隐藏了这么久,凭借着八面玲珑,与各方交好,经手了太多宗门调配事务。


    海宗太上喝完汤药,又再服了一枚丹丸,方才交战,正是他受了李妄一击,从虚空掉下来,如今缓了过来,问道:“他在五洲制造了这么多诡祟,究竟是想做什么?”


    海宗位于东海梨花岛上,离陆地远,一些事情知道得并不深。


    玄敬望向路无忧:“无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路无忧还剩了一点汤药本来就不想喝了,见众太上望过来,正好借机推开祁澜的手,但祁澜没让他得逞,手半点没松。


    药宗太上笑眯眯道:“不着急,先把药喝完。”


    几位太上如今排除了路无忧的嫌疑,又见他和祁澜能如此忍辱负重,一路追查线索,看他像是看着家里小辈一样,耐心的等着。


    路无忧没办法,只好仰头把剩下的药汁喝,还没开口,又被身后的僧人捏着下巴,塞了一颗糖丸。


    甜滋滋的,好吃。


    这才得空,将李妄的算计和龙宿的事情全盘托出。


    “……他借助龙宿和我,两次想要夺得传承,而不是毁掉,这说明传承里一定有什么他非得到不可的东西,可能是能克制他的功法,也可能是助他制造出更强大的诡祟的法门。”


    “不论哪一种,他制造诡祟筹谋万年,想要的,绝非一洲一族。”


    即使早有准备,但众太上听完,也难免沉默了片刻。


    李妄虽然分神被诛,但展示出来的力量足以让他们心有余悸。


    一场恶战已在弦上,届时烽火燎原,必是苍生浩劫,尸山血海。


    诡祟以人的妄念为食,大灾大难前,极端的恐惧会滋生无数的妄念,对于李妄来说,形同如虎添翼。


    还是兽宗太上打破了沉默,“不管怎样,诛杀了他的分神,重创了他的本体,就是件好事!”


    路无忧嚼着糖丸,“换个角度,李妄在五洲布下那么多诡祟源头,正好趁这一战将它们全部引出来,清个干净。”


    兽宗太上抚了一把乱糟糟的胡子:“看,这胆量和心性对我胃口!解决李妄之后,有没有兴趣考虑带着天狼崽子入我宗门?”


    剑宗太上蹙眉一瞪:“少贫了,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兽宗太上心有戚戚,“这不是看大家有些丧气,调节下气氛嘛……”


    阵宗太上:“谁丧气了,我们手头上还有路小友的传承呢!”


    玄敬点头:“不错,眼下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我等必须立刻安排民众避祸。”


    “请诸位道友速回各自洲地,集结力量,严加戒备,尤其是安排守护好各地的灵脉等要害之地。之后我等需尽快在中洲汇合,在李妄恢复前做个了断!”


    简单商议后,五位太上也没有直接就走。


    他们拿出了几个储物戒指,灵光盈动,一看便知天阶品级,装了不少好东西,“先前是我等失礼,累你们受苦,这些许心意,万望收下。”


    路无忧毫不客气地笑纳了。


    他可没忘之前这几个太上是怎么对他和祁澜的,方才和他们一同商议,只不过是给了点表面礼貌,如今收下赔礼,才露出点真心诚意的笑。


    之后五人未再耽搁,撕裂空间离开。


    待他们走后,路无忧脸上也不禁显出少许倦容。


    他受反噬亏空严重,药宗太上的汤药虽能修复他的经脉,但是从根骨底子来说,还需要多多休息。


    玄敬自然也知道这点,他给出了自己的那份赔礼后,望向祁澜,“你先和无忧先行休息,集结之事,我自会安排长老执行,还有骨刺等物被封印在了禅塔下,等会将一并还回。”


    路无忧没有收下玄敬的赔礼。


    祁澜同样也没收,简单行了一礼之后,抱着路无忧离开。


    玄敬望着两人身影,叹了声,此事的确是他做的不对。


    *


    地脉大阵的禁空令已经解除,御空虽然快但难免冷风刮面,祁澜看了眼云雾缭绕的山径,将披在路无忧身上的僧袍拢紧,打算徒步下山。


    这山经他已走过千百回,脚程快,和御空也差不了多少时间。


    被稳稳托在祁澜怀里的路无忧却不安心,他还不知道祁澜的佛骨究竟怎样了,哪能真让他这样抱着自己走完全程?


    他蛄蛹着要下来查看祁澜伤口,但祁澜臂膀实在太结实,稳稳地托着他。挣扎的幅度大了,僧人停下来,手掌不重不轻地拍了一下他的尊臀,让消停会。


    路无忧也不害羞,趁机倒打一耙。


    “呜呜呜……你打我,你居然打我!你果然不爱我了。你在床上说的疼我,就是这样疼的吗!呜呜……”


    这厮光打雷不下雨,祁澜没理他,路无忧倒是越发来劲,嚎得厉害。


    “咳咳!”


    嗯?谁在咳嗽?


    路无忧抬头一看,好死不死,正碰到赶往主殿的长老们和精英弟子,其中在凌霄城见过的定云长老脸色更是青红交加。


    路无忧:“……”


    祁澜仿佛无事发生,甚至还抱着他,向对面的来人略施一礼。


    路无忧此刻只想毁灭——开玩笑的,还是和平要紧。


    好在对面也没说什么,颔首回礼后,便继续赶往主殿。


    祁澜往山下走去,解释道:“我身上的伤口已无大碍。回到西洲,太上便已经暗中将我从水牢放出,但因不能惊动李妄,无法和你汇合。”


    路无忧才不信他说的无碍,执意要下来。


    祁澜拗不过,还是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将他放下。


    路无忧掀开他的僧袍。


    腕骨上的肉痂鲜红狰狞,能融去佛骨的惩罚,必然是带了道则力量,哪有这么轻易就好的。


    路无忧没有说话,沉着脸,把僧人的手放下来,不再看他,就连被抱起来,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挣扎。


    僧人就这样抱着他沉默的珍宝,一步步走下山。


    下了主峰便是绵延的草坡,西洲的天空很高很阔,红白的两道身影缩成一粒小点,在接天的草毯上缓缓移动。


    西洲贫瘠,连玄禅宗的属地也阔不起来,世人奔热闹去了,反让这里留下难得的清寂。


    虔诚信众不辞劳苦,晨昏参拜。禅宗修行不重香火供奉,他们供奉的有时候是新编好的经幡,有时候仅是一朵刚盛开的春花,一颗被雨水洗亮的寻常石头。


    祁澜望着远处山门石碑前叩首的信众,缓缓道:“初来宗门时,我未想过长生,也未想过卫道。”


    “只是在想,若是修得禅心通明,也许就寻得转世的你。”


    路无忧指尖颤了一下,随即攥紧了僧袍。


    祁澜继续道:“我怕自己还没修成,你便先受地狱苦刑,但你这么好,怎么会被惩戒呢。可我还是怕,于是我日夜诵经祷告,心藏私念,唯有漫天神佛得知。”


    爱极生怖,怖极成障。


    如是,终于让他自元婴后,寸进不能。


    路无忧在担忧他的同时,他也何尝不是。


    路无忧伏在祁澜胸口安静地听着,听着祁澜说他是怎么一点点的修炼,禅宗的饭菜,同门的挤兑。


    没错,哪怕是禅宗,也会有这种事情。不过很快,那几个弟子就被他超过,再后来,祁澜没有再看到他们。


    寺庙里很安静,禅宗弟子们已经得知了部分通知,应该已经前往传送码头集结了,所以一路走下来并不没有见到什么人,就算偶尔看到,那些弟子们也并没有如临大敌的样子,反而已经十分自然。


    最后路无忧和祁澜带到一处古朴院落。


    庭院里有一棵林檎树,是路无忧死后第一年,祁澜入宗门时亲手种下。


    古树树冠如盖,上面的粉白小花随风摇曳。


    路无忧被轻轻放在树根处,祁澜在他鬓边插上一朵刚摘的粉色小花。


    阳光从树梢落下,洒在两人身上。祁澜没有亲他,而是极轻极柔地抚过他的眼尾,珍重无比。


    路无忧知道,祁澜之前的话不是为了哄他,而是在害怕失去他。


    一场祸及五洲的大战已经要来临,他身上有李妄需要的东西,也同样是解决李妄的关键,李妄必然不会放过他。


    祁澜从刚才开始就沉默着,嘴唇抿得极紧。


    路无忧勾住祁澜的脖颈,两人的脸贴得几近,气息交融,“有你陪着我,我不怕。”


    祁澜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终于嘴角扬起了一点,“嗯。”


    外面匆忙纷乱,他们依偎在静谧的庭院树下,汲取着彼此的温度。


    树枝摇曳,连风都吹得刚刚好。


    许久,两人听到一声苍老的咳嗽。


    路无忧转头望去,一只金色纸鹤在半空中,传来定云长老的声音:“要启程了,得去传送阵集合了,玄敬尊上在船上等你们。”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路无忧牵着祁澜的手,一同来到了山坡的传送阵上。


    如今山坡上,浮空着一艘艘战船,这些船只表面覆着玄甲,攻守兼备。能这么快准备出这么多战船,可见玄敬早已做好了这一天的来临。


    禅宗弟子效率也奇高,不到一天时间,便已整装待发。


    山下牧民们似已经知道了战事将起,他们遥遥跪拜,在为众人祈祷。


    *


    路无忧和祁澜上了主船,在长老的引领下来到了顶层议事厅。


    路无忧一进门就险些被一团白毛球扑了个正着,幸好祁澜眼疾手快将舔月捞起来。


    蚩蛇也被放了出来,正在玄敬的手边,它像是感受到了玄敬身上的古幽族气息,并不排斥玄敬的触摸,只不过路无忧一来,它便从玄敬手边游开了。


    玄敬挥袖,隔空将骨刺和浮天盏交还给了路无忧。


    他望着两人,“此去中洲,路远时长。你们若是愿意,不妨坐下来听我一段旧事,或许能原谅我先前狠心。”——


    作者有话说:


    是饭饭——!RUA——!


    第102章


    路无忧看着手中骨刺洁白锋利,应该是被人保养了一番,浮天盏的灵液也一滴没少,舔月虽然没胖,但起码也没瘦一圈,蚩蛇就更不用提了。


    想了想,还是走到案桌的对面,毫不客气地坐下。


    祁澜见他动了,才跟在旁边坐下。


    玄敬看着两人坐下来,眼尾微微上扬,像似宽心了一些,吩咐定云长老退下。


    定云刚才就被玄敬那带着歉意的话,惊得暗自咋舌,现在看到路无忧这番无礼,更是瞪大了眼睛。


    玄敬尊上是开宗老祖,向来淡漠寡欲,恩威并重,各峰长老在他面前谨守礼数,不敢有半分拿乔作态,更别说见过玄敬这样接近低声下气的道歉!


    即便现在大家都知道李妄才是罪灰祸首,但在许多修仙宗门看来,为了阻止李妄这个魔头的大计,莫说牺牲掉一个鬼修和佛子,就是牺牲掉十个百个,也都是值得的。


    牺牲一人救苍生的大道,向来如此。


    更何况是一个早就已经诡祟化的鬼修。


    但偏偏就是这么个鬼修,在秘境和问心审判中的证明,让他彻悟,他们衡量生命的方法实在过于卑劣和粗暴。


    定云以为自己比世人看得请,实际上是他看不清。


    ——不愧是能钓走他们宗佛子的鬼修。


    老僧人感觉自己又被上了一课,心悦诚服地退下了。


    路无忧看着定云长老脸色变幻不定,最后在关门时看向自己的那一眼,充满了敬畏。


    你们玄禅宗的人,是真的很奇怪啊。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案桌后的玄敬,玄敬烹了一壶茶,给两人各倒了一杯。


    茶香袅袅中,玄敬的沧桑声音响起。


    “我欠你们一句道歉,但我不得不这样做……哪怕有一丝的可能性,我也绝不能让李妄拿到传承。”


    “他的残忍不是你我可以想象,他能为了目的,甚至将龙宿……炼制成一具代他行走在外的诡祟傀儡。”


    路无忧原本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案桌的手指,瞬间停了下来。


    他其实有过这个猜测,但又很快否定了,毕竟李妄再怎么也不应该……直到亲耳听到这个事实,他心中除了愤怒和心寒,更有种淡淡的悲凉。


    “有没有可能……”


    说到一半,路无忧又停了下来。


    玄敬摇头,“这是我亲眼确认的事实。”


    路无忧沉默,直到祁澜温热的手掌握住了他冰凉的手,他才缓过来一些。


    “一个连至爱都能如此残害的人,若让他得逞,天下必将化为炼狱。所以当日在秘境,你身份暴露,局面失控,我能想到阻止他的唯一方法,就是让这个传承彻底消失。”


    祁澜冷硬道:“那为什么不直接解决蚩蛇?”


    身旁的蚩蛇听到这话,不可置信地瞪圆了蛇瞳,愤怒嘶嘶两声,然后头也不回地从两人那一边游到了玄敬边上。


    原本有些难受的路无忧心情也因为蚩蛇的反应逗乐,真是太地狱了。


    玄敬摸了摸蚩蛇,继续道:“我发现得晚了,寨子陷落在秘境里,加上层层禁制,谁都无法接触到传承。”


    “我族被灭之后,我苟活万年,才查明龙宿不过是李妄野心的替罪羊,清楚李妄除掉古幽族也是早晚的事,只因我们知道了他的真名,若不小心透露出去,外界就会知道他一个已死之人还活在世上。”


    “这期间李妄早已改头换面,投身道宗,并将天衡道宗从一个六品仙宗经营成如今的中洲第一宗。我创立禅宗,远居西洲,也是为了积蓄能与他对抗的力量。”


    “——直到你的出现。”


    玄敬苍白的瞳孔望向路无忧。


    “李妄对你的关注不同寻常,甚至会花心思给你投喂诡祟,这和他以往炼制的手法不同。我原以为他想把拥有吞噬能力的你,打造成最强大的诡祟。所以在知道你重塑肉身后,我便暗中安排祁澜与你相遇。”


    “后来,我才发现你的灵纹跟龙宿极像,就明白他想要夺得传承。你既是危险,也是最大的希望,李妄的力量源自他制造的诡祟,而这些邪物是由我族秘法篡改炼成,能彻底摧毁他和他手中诡祟的,也只可能是正统的古幽传承。”


    “我本想等秘境结束后,借祁澜将你安全带到西洲再解决传承一事。但秘境中的意外,打乱了一切。”


    玄敬垂下苍眉,语气重新放缓,“……抱歉,我擅自将铲除李妄的重担压在你身上,却又在关键时刻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


    路无忧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想到钧离也是在坪坝上直接把他拽进领域,而玄敬更是一声招呼不打,不是想杀他,就是想直接帮他剥离传承。


    两兄弟从某种程度上,还真是如出一辙。


    玄敬低声道:“是我想错了,阿兄他一直相信你能解决李妄,如果不是这样,他绝对不会将祖鼓交给你。你灵纹的来历因果……也验证了这点,只有你是扳倒李妄的唯一希望。”


    路无忧知道他说的意思,问心镜中能看到他所经历的所有景象,玄敬自然能从中推测出他身世的一些蛛丝马迹。


    但路无忧并不觉得自己和李妄龙宿有什么关系,那都是几辈子前的事儿了。


    他从来想的都只有活下来,和祁澜好好的。


    他也知道玄敬有他的顾虑。算了,他路无忧,鬼饕餮大人还是大人有大量,原谅玄敬吧。


    不然他真的感觉这老头再说下去,能当场哭出来。


    路无忧终归还是端起那杯茶喝了,别说,还挺好喝。


    祁澜倒是还没喝,他端着手中的茶杯,目光锐利:“玄敬尊上已经有了后续的安排?”


    玄敬见路无忧喝了茶水,似松了一口气,也有了些精神,“我之前说无忧不能完全融合传承是真的,但你们在秘境中展现的羁绊,也让我看到了新的可能。”


    路无忧边喝茶水,边竖起了小耳朵。


    “你的佛骨灵纹,可以通过我族功法替他平衡反噬,引导继承体内传承。之前我没有言明,一是传承极度排斥异族,唯有被无忧心意坚定选择,视作生死一体的人方可相助。二是常人无法抵抗这股强大力量的蛊惑,平衡尺度难以把握。”


    “要达到传承认可,首要便是加深羁绊,最基础且最有效的一步,则是灵纹交融,这也是平衡反噬的唯一方法。想来……你们已做到,我就不必多说。”


    玄敬这话虽然是猜测,语气却十分笃定。


    路无忧险些被口中茶水呛到,怎么还带掀老底的啊。


    “最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不能完全融合传承,只能无限靠近那个边界,不要因动情而失了分寸,这其中的深浅,你二人自行体会。”


    路无忧有些克制不住地脸红,但身旁的祁澜听得尤为仔细。


    玄敬重新看向路无忧,“传承里除了力量,还有我族历来的御灵功法和战斗技巧,这些不比纯粹的力量差,即便你没有完全融合传承,把这些好好吃透,也足以有和李妄一战之力。”


    路无忧这才深深感受到,为什么李妄这么想得到这个传承。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金丹,利用这个传承都能和渡劫老祖交战,那李妄作为天才修士,那不得突破到天上?!


    玄敬倒没注意到他在想什么,径直往下说:“开始吸收传承后,你带着那头天狼崽子,每天在蚩蛇这里进行实战训练。蚩蛇继承我先祖的强悍战斗力,历来就是头人专属的导师。”


    蚩蛇被提及的时候,弓起身子点了点头,俨然一副严师风范。


    舔月圆滚滚的身子拱了拱蚩蛇,根本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除此之外,浮天盏里面的灵液,也可以助你强悍身体,服用完应该足以让你承受合体期雷劫。”


    直接跨越了三个大阶!能省去多少药阁老药浴对他的摧残……啊不是,是对他关爱。


    路无忧瞪大了眼睛,看着手中的浮天盏。


    估计是他太过震惊。


    玄敬竟微微笑了,颇为自豪:“我古幽族的圣物,远比你们想象中的强大,无需惊讶。除了其中灵液,浮天盏大小可随你心意变化,你可多多使用它。用一两滴灵液给你身体做个药浴,也是极好的。”


    说罢,他脸上迅速恢复冷冰冰的古板。


    “离赶到中洲还有三个月,船上已经给你们准备好房间,趁这个时间,你们多修炼,争取突破。”


    路无忧麻了,被压着修炼的感觉又来了。


    该说的也都说完了。


    路无忧拉着祁澜起身离开,刚没走两步,又突然回头,朝玄敬摊手,“我接受你的道歉了,之前那枚储物戒呢?”


    玄敬自然不会不给。


    路无忧如今继承了蚩蛇,又和龙宿有那般渊源,早就是他心中的新圣子。他作为古幽族的长辈,给多少都是应该的。


    也只有路无忧收下储物戒之后,他才真正地放下心来。


    路无忧和祁澜离开之后,室内的老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肩头仿佛卸下了多年积压的沉重。要是真的诛杀路无忧,古幽族就再也没有翻身之日,他就成古幽族的千古罪人了。


    李妄也不会想到,自己种下的因,会结出这样的果。


    *


    上船之前,路无忧和祁澜就听定云长老说了,他们与玄敬、长老们一艘船,另外还有三小只和少数核心精英弟子。


    显然是怕李妄偷家,玄敬给他们安排的房间,就在船舱的第二层中间,跟长老们同一层,最上面是玄敬。


    要不是还留了一面落地窗,通风透气,路无忧怀疑玄禅宗的顶级战力,能直接作为人墙,把两人护得密不透风。


    也因为是战船,目的是为了快速行军,房间空间不大,但布置得很温馨,明显出自净贪手笔。


    嗯,结界也特别隔音。


    完全打消了路无忧被长老们神识窥看的担忧。


    路无忧回到房间后,脱了鞋袜,立刻扑到一堆软枕上,掏出太上们给的储物戒,把神识探了进去,看看都收到了什么好东西。


    除了海量的灵晶宝石,和数十条生产灵石的灵脉不提。


    药宗太上给了不同类型的圣丹各百枚,圣药各百株,其他灵丹药膏药草不计,更有一个小小的同款紫金药鼎,大概是想着让他之后炼药用。


    海宗太上给的是东海独产的珍奇材料,里面甚至还有一颗骊龙珠,据说带着骊龙珠,可同人鱼般在水底自由呼吸,免受戾水侵害。


    阵宗太上和兽宗太上给的都是天阶极品法宝,按实用程度,不比半仙器差多少。


    挨打的时候是七倍,收到的赔礼也是七倍,嘿嘿。


    路无忧乐得脚尖一翘一翘的。


    他衣服早在之前就被祁澜换了一套干净的,现在休息,又换了更轻便的,如今薄软的衣袍,随着这厮的脚尖晃来晃去滑落,露出生嫩的小腿和脚趾。


    动着动着,脚踝被一只滚烫的大手圈握住。


    路无忧蹬了一下,没挣脱。


    很快,路无忧察觉房间结界打开了,没等他从软枕上跑开,男人炙热的身体就已经从身后压了下来,严丝合缝地贴着后背腰臀。


    祁澜刚才已经从蚩蛇那里拿到功法,路无忧丹田的问题一日不平,他终归难以放心。


    “我不,我还没看完太上们给我的东西!”


    “晚点再看也一样。”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净贪抱着舔月,边上还领着蚩蛇,来到走廊,还没走近两人房门前,就看见结界灵光暗闪,瞬间心领神会。


    “尊者他们有事要忙,我先带你们吃点东西,咱们的斋饭也可好吃啦!”


    “嘶嘶!”“汪呜!”——


    作者有话说:


    [墨镜]


    2025/10/02调整玄敬的说辞,强调了为什么小鹿是胜利的希望,并且梳理了一下吸收传承的逻辑。


    因为剧情逻辑盘了很多遍,写的时候修修改改,加上小狗脑容量不太够,所以有时候以为自己把信息写完了/交代清楚了,实际上并没有()


    后面要是再发现问题,会再修补修补。


    第103章


    放在平常,两人灵纹交融没什么顾忌,可以肆意折腾。


    现在却要控制到刚刚好的程度,真是为难两人了。


    路无忧催动丹田后,反噬在灵诀的压制下虽不再肆意吞噬,但仍然和传承灵力产生剧烈冲突,钻心刺骨,而渡入体内的佛骨灵纹,如同浸润万物的甘露,抚平他所有的痛痒。


    简直就是在路无忧心窝上倒蜜糖一样,叫他抓心挠肝,忍不住向祁澜讨要更多。


    祁澜身上没有反噬,却因为他的讨要,倍受另一种极致的折磨。


    怀里的少年紧紧地抱着自己,连手脚都缠了上来,埋首在他肩窝里,用最甜软粘糊的声线,在喉结边说着勾人的话。


    混沌到极致的时候,得不到想要的,还会一口咬上耳垂,又再讨好地舔回来。


    煞是磨人。


    比起传承的强大力量,身下人才是对于他最大的蛊惑,轻而易举地将他心底最深处的欲望与恶念勾引出来。


    让他想要将怀里人吞入腹中,藏起来。


    路无忧迷迷糊糊地,哪里知道祁澜的想法,只感受到男人克制的呼吸在他胸前不断地灼烧,手触摸到的肌肉紧绷又滚烫。


    他是没个分寸的,只负责浪,剩下的全部交给祁澜把握了。


    现在他终于懂为什么玄敬特意叮嘱两人了。


    是真的很难忍住。


    床上的事情一码归一码,该练功的时候,路无忧绝对毫不含糊。


    不管两人闹得多晚,该早起就早起。


    路无忧起来的时候睡眼惺忪,祁澜则默默替他擦脸更衣,和他一同来到顶层的甲板上,接受蚩蛇和玄敬的实战指导。


    战船甲板就是一座移动校场,法阵一展,栏杆化界,弟子可在行军途中随时对战训练。


    路无忧虽是金丹修为,但他作为鬼修,拥有吞噬特殊能力,实战经验已经比寻常修士要丰富得多。可第一天下来,浑身血伤,是被祁澜抱回去的,舔月也变回了毛球,缩在了他怀里。


    一人一球的状态只比濒死的程度好上半点。


    蚩蛇不会因为路无忧的特殊而手下留情,甚至用的招式和力度,比他能承受的极限还超出大一截。


    古幽族的祖训有言,敌人从不会因你弱小,而收起屠刀。


    路无忧也知道这点,所以每次对战,他也是真的拼了命,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药阁老和药宗太上给的丹药管够,再服用几滴浮天盏的灵液,泡个药浴,第二天又能动弹了。


    祁澜则是接受玄敬亲自指点。


    路无忧没有见过,比祁澜对自身要求更苛刻残忍的人。


    无论伤得多重,祁澜都要撑下来,用最后一口气把同样重伤的他抱回房间。


    祁澜没有说,路无忧却明白,祁澜这么努力,是为了给自己容错和兜底。


    这样一来,路无忧更是一刻都不松懈。


    两人正向卷得厉害。


    每隔五天,他们还会一起组队,对战蚩蛇和玄敬。


    训练时,除了组队之外的时间,只有偶尔间隙,路无忧才会感觉到祁澜投来的目光。僧人的目光总是极为克制,一触即离,不会多停留一秒。


    面临生死的训练,让两人在一个月内提升不少。


    路无忧将古幽族御灵和骨刺功法吃透了一半。是的,古幽族除了骨刀之外,还有骨刺这种武器功法,让他跟蚩蛇对战,也能从濒死能到重伤的程度。


    没办法,不是他太弱,是蚩蛇这种远古灵兽太强了。


    除此外,他还在交战中,悟出了些道意。


    早前在解决地龙的时候,路无忧就已经有所感悟,他的吞噬蕴含了毁灭和净化的力量,带着一丝他自身发展出来的鬼道意念。


    虽然只是一星半点,但这点道意和骨刺结合在一起,变成了可怕的武器,不仅可以精准刺穿敌人,还能让他隔空完成吞噬。


    祁澜之前在秘境突破化神,如今没有这么快突破炼虚境界,但原先并不稳固的禅境,已经变得十分巩固,在面对玄敬渡劫期的威压,仍能张开,而且隐隐呈现分庭抗礼之势。


    这是极为恐怖的事情,一个不到两百年的化神修士,悟出的道境已经趋近与一方领域,若再进一步便是衍生法则,生成道界。


    除了对战,两人也会跟着玄敬和其他长老一起,和其他宗门商议要事。


    今天正是议事的日子。


    路无忧和祁澜走过船廊,窗外天光阴沉,连带着走廊都变得有些灰暗。


    船队行驶了一个月余,正是盛春之时,然而随着他们接近中洲,空中越来越多瘴气,原本洁白的云层已经被污染成灰色。


    可见底下诡祟肆虐的严重程度。


    议事厅中间一方巨大的水镜,众人围坐起来,听着水镜中的各方太上和长老汇报情况。


    短短的一月,五洲各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沦陷。


    李妄在暴露的第一时间,用苍冥录切断了五洲的水镜联络网,并且用诡祟把持着各洲通往中洲的要塞。


    现在各宗门用的水镜,还是阵宗太上特制的,需要特定的阵法才可连上会议,避免了水镜落入不轨之徒手中。


    镜中,阵宗太上面色凝重:“李妄用阴蛊虫将道宗上下变成他的傀儡,而且萧随风原来一直都是他分身所扮。”


    阴蛊虫就是之前路无忧在莫怜领域中所看到的黑色虫子。


    路无忧不用猜都知道,比起善变的人心,李妄更信掌中的蛊虫,与其费心收服弟子,不如直接让他们变成自己手中的玩偶,毕竟玩偶永远不会背叛主人。


    阵宗太上再道:“这情报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今日才被底下人冒死传至我手中。如今的中洲境况,只会更糟。”


    五洲各地接连爆发诡祟,随之而来的,还有可怕的祟疫。


    在六大宗门的带领下,不少宗门设置了庇护点,供逃难的修士和凡人栖身。更有诸如若阳城和岁安等大城池,定时开城门,布药救治。


    可路上永远都有走着走着就倒下的人,诡祟们凭借着祟气游走在各个地方,袭击修士和凡人,它们甚至已经嚣张到不吃尸体,只吃生人。


    如今中洲情况不明,东洲和南洲诡祟肆虐,北洲的魔族想要伺机冲破御魔大阵。


    唯有西洲,本身远离人群,人心欲望妄念并不比其他洲的浓重,加上禅宗多年的净化,诡祟是五洲中最少的,如今正被无数难民涌入。


    好在玄敬他们赶往中洲前,留了大部分老祖和长老在西洲进行镇守,来解决兴起的诡祟。


    如此一来,才堪堪将五洲暴乱的局势控制在了一定的范围内,可这也像是一杯装满水的杯子,稍有再额外变数加入,便会满杯皆倾。


    剑宗太上:“我们在其他地方没有看到李妄踪迹,按照现在情况来看,他极有可能还坐镇在道宗所在的玉虚山脉。”


    路无忧听着众人商议,还有一点尚不明白。


    李妄哪怕重伤,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围攻,但他没有直接来报复他们……这太反常了,各地的诡祟难道仅仅是为了制造混乱,测试和消耗各方的反应与力量?


    路无忧感觉没有那么简单,李妄更像是在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他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玄敬等人闻言,脸色都凝重了几分。


    众太上不是没有想过这点。


    这些危机在他们所预料之内,那么他们所做的,也同样能被李妄预判。


    虽然为了避免调虎离山之计,他们安排了不少老祖留守各洲,但各太上出动本体,带着精英部队赶往中洲,各洲失去了最大的支持,是明眼可见的事实。


    只是已经到这个局势,哪怕这是李妄设下的陷阱,他们也不得不踩进去了。


    他们只能趁李妄再有大动作之前,赶到中洲除掉他。


    路无忧和祁澜回到房间后,将浮天盏拿了出来。


    经过这段时间祁澜佛骨灵纹的平衡,他吸收了十分之一的传承,修为也靠着生死磨练和灵丹的帮助下达到金丹巅峰,要想继续突破,得先淬体。


    他每次双修完都会服用一小口灵液,现在盏里还有三分之二的灵液,他打算这一次将剩下的全部服用。


    虽然有风险,但不能再慢慢的等下去了。


    路无忧把灵液各分出了两小杯,给舔月和蚩蛇,它们是阴灵,服用浮天盏对它们大有裨益。


    本来他还想给祁澜一杯,但不出意外,祁澜没喝,反而哺还给了他。


    路无忧再气也没办法。


    金绫在地上铺成了地毯,他在上面打坐,祁澜就在旁边替他护法。


    ……


    整个吸收过程花了十天,路无忧终于吸收完最后一滴灵液,露出来的肌肤泛着淡淡的灵光。


    但没等他收归身周灵气。


    整艘船猛地一震,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所有灯火闪烁不定。


    “怎么回事?!”甲板上传来惊呼:“传送阵……失效了!”


    灵船原本是靠着空中一个个传送阵撕裂空间,赶往目的地,但现在失去了传送阵,前进速度大大降低。


    与此同时,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从天而降。


    船上的窗户不断发出震颤嗡鸣,路无忧被祁澜扶起来,两人来到窗边。


    窗外,原本平稳的云海变得狂乱,天地间的灵气被席卷着往大陆中央涌去。


    云海与天际交界处,极东方向,突然冒出一线血红,那血线渐渐扩大,映得整个东边天际暗红一片。


    同样情况的还有极南极北!


    ——天柱出事了!


    路无忧瞬间想到无上秘境里的旧天柱,就是被李妄弄崩的!


    李妄先是收拢傀儡棋子,这段时间放诡祟作乱,不仅是分散和消耗他们的力量,也是为了收割更多的力量侵占天柱。


    现在切断他们的通路,就算他们发现天柱有问题,一时间也没有办法这么快赶到天柱所在,而且太上们去修复天柱,那么又是一招调虎离山。


    这才是李妄要给予他们的至暗时刻。


    他像是俯瞰蝼蚁的巨人。


    李妄想利用天柱做什么?


    路无忧脑海里思绪纷乱,但定云长老的一声号令,打断了他的思路。


    “列阵迎敌——!”


    路无忧和祁澜赶到顶层甲板。


    残阳如血的天际下,船队前进的方向,涌现出一大片黑压压乌云,乌云中混着无数狰狞的诡祟面孔,所过之处,云层皆被他们祟气所污染。


    粗略一看,竟有近百名极级诡祟!


    偌大的船队在空中停了下来,成了现成的靶子。


    原来是在这等着他们呢。


    见路无忧和祁澜来到甲板上,那些诡祟移动速度陡然加快了几分,已经远远听见它们的嘶吼。


    玄敬和数名老祖在船队前方凌空而立,素灰僧袍迎风鼓动。


    玄敬传音过来:“我们如今就在中洲边境,空中是无法过去了,我同其他太上先去查看天柱情况,你们从地面潜入凌霄城,到时候在城中汇合!”


    路无忧这几天早就清点好物资,现在玄敬一声令下,直接就可以出发。


    传音的几息之间,诡祟群就已经扑上前方船只的结界,它们显然是盯着路无忧来的,对主船结界攻击尤为猛烈,黏在上面成了厚厚一层。


    一道刺目的禅光撕开了厚重的诡祟大军。


    一红一白的身影急速落去,瞬间引起诡祟们的追击。


    玄敬僧袍一抬,万丈禅光在空中铺开,隔断了它们向路无忧两人去的路,而剩下追击两人的诡祟,他不必理会,那两人自会解决。


    空中,骨刺打着旋儿,撕开罡风。


    碰到骨刺划入诡祟藏身的乌云中,乌云像是被烧烫的银刀切开的油膏一样,急速地化开,云中传来一片片渗人的嘶嚎。


    尽管如此,仍有不怕死的诡祟追在两人身后撕咬。


    路无忧看见其中有一只极级诡祟,正想借这个诡祟来练练手。


    可还没动,就被祁澜抱住,等他从祁澜怀里露出头时,那只诡祟连带着最后一点乌云,已经烧剩一点灰渣了。


    路无忧气得用额头撞了一下男人胸膛。


    呼啸的风声中,祁澜的胸膛传来沉闷的笑声,惹得路无忧耳朵痒痒。路无忧本想绷着脸忍一下,但没忍住也跟着笑了。


    面对这些狰狞可怕的诡祟,他一点都不怕!


    他最怕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先赶,回头有空再缝补了,预计还有3-4章就!!!


    [可怜]想要那个小绿瓶。


    第104章


    路无忧和祁澜在空中匿了身形,借着兽宗太上给的羽鹤法衣,加快了撕裂空间的速度。


    路无忧融合了部分传承之后,神识已经可以看穿诡祟本质,清楚它们祟核位置,灵气和祟力的流动,如同有形的溪流般清晰。


    赶路途中,他不断观察天柱情况,在他眼里,天柱像是连成了一个巨大的法阵,源源不断地吸取这沧元大陆的生机。


    李妄不像是要统治五洲,更像是要毁掉五洲。


    路无忧不明白李妄到底想干什么,不过眼下只要解决李妄,无论他有什么目的,做什么都是白费。


    简单粗暴,一招制敌。


    除了难了亿点,没有别的问题。


    靠近玉虚山脉之后,云层被祟气染得黑乌乌的,彻底遮住了下方地面。而且似乎知道两人已经潜入中洲,空中的诡祟越发密集,还多了许多能够看破匿身法术的高阶诡祟。


    绞杀了几波诡祟后,路无忧和祁澜落下云层,在山脉南侧落脚。


    凌霄城位于山脉中段,以他们缩地成寸的速度,不出十日就能到达凌霄城。


    尽管之前已经得知了中洲是诡祟最多、祟疫最严重的地方,可当路无忧真正穿过云层,看清地面情形时,头皮还是阵阵发麻。


    两人伪装成魔修,在死城与畸变的诡祟间穿行数日,所见只有破败和死亡。


    天色阴沉,伊川江水混浊泛红,腥臭的江风扑面而来,原本灵气浓郁的山林已经腐化,枯树焦土间,弥漫着阵阵的祟气。


    从四面八方汇聚的灵气没有净化此地,反而被污染,成为滋养诡祟的新养料。


    玉虚山脉的诡祟,它们由人祟化而成,斩杀后流出来的黑液,与李妄分神如出一辙,只要沾上一点,就会被感染成祟物。


    路无忧从黑液中感知到熟悉的阴冷气息,顿时就明白,这些黑液是李妄布下的猎网,他们只要沾上半点,李妄这只毒蛛就可以立刻得知他们位置,扑杀而来。


    他丹田印记和李妄同源,本身就跟带了随身定位一样,越靠近凌霄城,就越要小心。


    谨慎起见,两人斩杀诡祟时,没有动用本命法器,也从不暴露气息。


    舔月和蚩蛇都乖乖地留在路无忧身上的阴灵空间里。


    赶路的第六日,路无忧解决完一只实在避不开的屠级诡祟,在后撤的瞬间,那诡祟残躯猛地炸开,黑液直接溅成数道毒刺,朝他射来,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不止。


    路无忧反应极快,挥起灵剑挡住,但那毒液毒性也变得更强了,连带着剑身也被瞬间腐蚀。


    幸好被祁澜及时地用净化符咒挡下。


    他们遇到的诡祟越来越狂暴,连黑液都开始有意识地变幻形态,往人身上扑。


    祁澜清完边上的诡祟后,皱着眉头,单手托着他屁股,将他整个人抱起,另一只大手贴着小腹检查丹田情况。


    路无忧有些萎靡,不想像小孩子一样被抱着,但也知道自己理亏。


    他们奔袭多日,药宗太上打下的灵诀已经消散了大半,反噬的疼痛又隐隐泛了上来。


    可是再翻过一座山头,就到凌霄城了。


    路无忧想要下来继续赶路。


    祁澜没有把他放下,蹭了蹭他的额头,态度温柔,却不容拒绝,“附近暂时没有诡祟,入凌霄城之前,先找个地方整顿。”


    临近凌霄城,祁澜越发不让他离开自己身边。要不是他死活不肯,祁澜能将他时刻揣在怀里。


    不过在前往道宗前,两人确实需要将体力和真元恢复到巅峰状态。


    路无忧便没有再坚持,“嗯”了一声,缩在他怀里。


    太上们那边还没传来消息,想必天柱的问题,比想象中还要棘手。


    祁澜在附近找了一个山洞,布下阵宗太上给的法阵之后,两人脱去伪装,服用丹药,打坐调息。


    路无忧窝在祁澜怀里闭眼调息,他前天已经将传承融合了五分之三,他们现在减少了灵纹交融,更多用贴贴缓解反噬。


    祁澜手掌顺着他的腰背轻拍,灵纹通过掌心注入,助他继续吸收传承。


    半盏茶的时间,路无忧调息结束,两人重新上路,然而就在走出洞窟的瞬间,祁澜眼神一凛,手中灵剑骤然出鞘。


    灵剑撕开洞口旁边一道伪装,寒光迸射间,与藏身之人交手了数十招。


    来人剑术了得,却并不使出杀招,一击格挡住祁澜的灵剑后,扯下面罩道:“住手!再打下去,附近的诡祟都会被引来!”


    祁澜收起灵剑,看着眼前身穿黑衣的萧见星,仍然警惕。


    萧见星脸色苍白,身上隐隐渗出血腥味,他盯着两人:“我是来给你们送情报的,我身上的蛊虫已经封印起来了,他追踪不了我,你们大可以放心。”


    祁澜没有说话,还是路无忧扯了一下他的衣角。


    路无忧刚才用神识扫过,萧见星并未受祟气侵染,身上的蛊虫也的确被封印了起来。


    “进去再说。”


    祁澜将周围的阵法加固了一下,三人回到山洞。


    路无忧抛给萧见星一枚丹药。


    萧见星接过丹药服下,苍白唇色稍缓后,便毫不犹豫地切入要点:“你们不能进凌霄城。”


    路无忧蹙起眉心,“为什么?如果是说危险,我们既然敢来,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不,你们弄反了,那些诡祟只是障眼法。”


    萧见星目光犀利,“他所有的布局,都是为了确保你一定会来。你是他计划里最重要和关键的一环,一旦你踏入道宗,他的目的就达成了。”


    萧见星在道宗这么多年,靠着假装被操纵的外表,得知了不少线索。


    路无忧意识到萧见星接下来说的事情十分重要,能解答他这些天没想通的一点。


    ——就算是利用天柱力量统治修真界,但天柱是五洲灵脉生息的支柱,若天柱崩溃,五洲必然荡然无存,李妄为什么要这么冒险动用天柱?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萧见星声线有些沙哑:“取代此界天道,成为新天道。”


    “不可能,天道是凌驾万物的法则,无形无相。”祁澜微微皱眉,但下一刻,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除非……他能创造出另一道足以与之抗衡的‘规则’。”


    萧见星看了祁澜一眼,“不错,他用被污染的天柱布下覆盖五洲的大阵,将天地灵气转化为至阴至邪的祟力。当这股力量庞大到极致,便可创造出抗衡天道的法则。”


    “但要完全启动大阵,还需要沟通生死的力量激活阵心。”


    萧见星的视线落回路无忧身上,一字一顿:“也就是你身上的古幽族传承。”


    路无忧心中疑惑全部都解开了,这就解释了李妄哪怕已经得到天柱之力,还是一直要得到他身上的古幽族传承,他要的从来不是这个五洲,而是整个天道。


    现在李妄只需要坐在凌霄城中,不费一兵一卒,等着他排除万难,来给他送力量。


    啧,想想还真是让人生气啊。


    比起那个大阵,路无忧眼下有重要的事情,他看了一眼祁澜,僧人的脸色阴沉得可以滴出水。


    路无忧赶在祁澜将他打包藏起来之前,用力握住他的手,望着他:“你会陪着我的,对吗。”


    祁澜下颔数次绷紧,终究还是低声应了。


    路无忧笑了笑,转过头,对萧见星道:“既然他想利用我激活阵心,那么能破坏阵心的,也只有我。”


    “道宗,我们非去不可。”


    至于胜算,他不知道。对手是很强大,但他也不算太弱,在融合了部分古幽族传承之后,他就已经拥有了扭转祟力的力量,摧毁阵心并非不可能。


    更何况,他还有祁澜。


    萧见星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毫不意外。


    “我可以带你们潜入城中,只是我的出逃,也许也是他算计好的。所以你们也可以不相信我,但我保证,我绝不会害你们。”


    路无忧:“我相信你。”


    他从不干那些用人还疑,疑人还用的事。


    萧见星目光微动,像是要说什么,但又忍了下来。


    “既然你们决定好了,就跟我来吧。”


    萧见星带着他们来到了另一个山洞,山洞里有一条隐藏的地道,可以直接连通凌霄城内。


    这个地道很长,据萧见星说是以前的凌霄城城主挖的,后来被他发现,用来转移城中还幸存的修士和民众。


    路无忧和祁澜跟在萧见星身后,从他口中得知李妄暴露后,有不少原本潜藏在中洲的魔修来投靠他,那些不服从李妄的宗门,直接就被他手下的诡祟吞了,剩下服从的,也被喂了蛊虫,严加看守。


    中洲将近一半的宗门都丧生了。


    吞噬了这么多修士精血,难怪李妄手底下突然冒出这么多的极级诡祟。


    原本路无忧想替萧见星除掉体内的蛊虫,但被他阻止了。


    萧见星:“要是贸然除去蛊虫,反而打草惊蛇。”


    路无忧有些疑惑:“那你是怎么封印身上蛊虫的?”


    萧见星:“我花了很久,赌上了全部修为和性命,强行逆转经脉,才在数年前将心脉处的蛊虫逼入了我设计的‘假丹’之中,现在它被我真元层层包裹,无法再被李妄操纵和感知。”


    光听都觉得疼,修真天才都这么能忍?


    路无忧不知怎地,对萧见星好奇起来,“那你一入道宗之后就被种蛊?”


    萧见星嗯了一声,声音低冷:“我十二岁拜入道宗,因剑道尚可,被掌门收为关门弟子,萧随风是他的分身,他就是在那时给我种下蛊虫。下蛊后他怕我家族察觉,竟遣诡祟一夜之间灭我满门。”


    路无忧更好奇了:“你家是做什么的,居然还能让李妄忌惮?”


    萧见星:“只是中洲的一个道家世家,因为家中有亲人灵纹特殊,所以对巫蛊之术小有研究。我也因此在中蛊后,有余力保留一点神识。”


    想想就知道萧见星谦虚得很,剑道这么强,都只说成尚可,他家多半也不是什么小家族。


    路无忧点点头道:“不过没想到你跟我一样,也被他灭门全家了。”


    萧见星沉默了半晌,“……其实也不算,我最近才发现自己尚有一位亲人在世,他身体很不好,接下来这个局势,我不知道他还能否撑下去。”


    路无忧以为萧见星的亲人重病在床,好心安慰道:“放心吧,我们很快就能解决李妄,一切都会好的。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丹药管够,绝对能治好。”


    萧见星微微笑了,“好。”


    路无忧还想再多哔哔几句,突然感觉到腰身一紧。


    祁澜把他拉向了怀里,“那里有块石头,我扶着你走,这样不累。”


    路无忧看了一眼脚下,的确有块小石头,不过太小了,根本绊不倒他,而且他才休息完,根本不累,但是祁澜的手揽得很紧。


    路无忧突然福至心灵,一定是他刚才跟萧见星聊得太多,让祁澜觉得自己被冷落了。


    哎,真是拿这个爱粘人的道侣没办法呢。


    如此一来,路无忧还是乖乖地贴在祁澜怀里,他其实不怕在别人面前展示两人关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当着萧见星的目光下,还是会有点点害羞啦。


    在路无忧没看到的角度,祁澜和萧见星对视了一秒,两人眉眼顿时冷了下来。


    祁澜的目光漆黑冰冷,萧见星眼中同样毫无笑意,全然不同于在路无忧面前的那副模样——


    作者有话说:


    小狼和小星对视,心里不约而同:“呵,还挺会装。”


    被抱着的小鹿:阿巴阿巴?-


    2025/10/04调整了一些对话细节,修了点逻辑。


    打上道宗的部分,缝补的时候,发现要补的细节有点多,所以放到下一话了!(小狗遁走.jpg


    第105章


    比起直接翻越山头,通往凌霄城的地道虽然隐蔽,但狭小曲折,走起来要更费时间。


    赶了一日路后,路无忧没有表现一丝异样,祁澜却知道他不舒服,执意要停下来休息。


    越临近道宗,祟气越发浓重,加速了丹田灵诀的消耗,反噬印记已经有突破压制的征兆。


    萧见星似乎也知道他反噬印记的事情,所以祁澜提出休息时,没有多问。


    只是路无忧看见萧见星站在一旁,微微皱眉,目光在他和祁澜之间扫过,看着祁澜细致地为自己拿出各种丹药、检查丹田、整理衣襟,神情颇为复杂。


    路无忧猜不透那眼神的含义,大概……是觉得他太过磨蹭?


    毕竟也是自己赶着说要去道宗。


    路无忧有些不好意思,不着痕迹的扯了扯祁澜的衣角,想要起身继续赶路。


    祁澜却将他按回怀里,喂了一口用葫芦装的灵泉水,道:“不必着急,等太上赶到,再出去不迟。”


    这话说得没错,他们原本的计划就是先到凌霄城与太上汇合,再一起攻上道宗。就算现在能够提前潜入道宗,但失了人多力众的优势,风险太大。


    萧见星此时也应了一声,同意祁澜的说法。


    路无忧便没有再坚持,只是接过祁澜手里的葫芦,也不窝在他怀里了。


    不是嫌他磨蹭,那应该就是让他们注意点吧?


    路无忧正喝着灵泉,心口毫无征兆地一空,手中葫芦直接摔落在地。


    祁澜立刻扶住他,“怎么了?”


    “不知道……只是突然呼吸不过来……”路无忧按住心口,脸色有些苍白,这种感觉他从未有过。


    “不对。”路无忧意识到了什么,他融合了传承,对祟力和灵力的感知尤为敏感。


    不是他呼吸不过来,是地道里的祟气突然变浓了!


    几乎是同时,整个地道突然开始剧烈震动起来,尘土和碎石从头顶不断掉落,三人脚下地底深处,传来沉闷的嘶鸣。


    路无忧望向脚下,“这是怎么回事?!”


    祁澜伸手触摸向地道的石壁,感知片刻后,脸色凝重:“地脉的流向变了。”


    路无忧闻言,立刻闭目凝神。


    再睁眼时,眼前已呈现出一片能量奔流的景象。


    原本金色的地脉灵流正被黑色祟气腐蚀同化,混浊的灵流正涌向地道的前方,也就是道宗的方向。


    萧见星得知后,眉头一皱,“李妄估计没有耐心等了,他在透支地脉的灵力,强行加速大阵的运转!照这个速度,不出十二个时辰,不止是中洲,五洲将会被祟气侵蚀殆尽。”


    像是为了印证萧见星的话,强烈的地震停歇后,地道裂开的缝隙中,开始渗出像墨汁一样的液体。这些液体流经之处,地上残存的菌菇尽数枯萎腐化。


    原本只是隐约可见的祟雾,此时竟凝雾化水,还透着一股鬼界阴河的腥味。


    自古阴祟不分家,阴气盛则滋生祟物,祟物聚则阴气愈浓,两者相生相依。


    如今祟气已经到了这种程度,若是再浓重下去,整个玉虚山脉就会沦为与鬼界接壤的鬼门关,到时候不仅诡祟祸乱,还会引发鬼界崩塌,百鬼夜行。


    路无忧瞬间就明白了,李妄想用这招逼他去道宗。


    他和祁澜对视了一眼,毫不犹豫:“没有时间等太上了,我们先去解决阵心。”


    祁澜微微颔首,看向萧见星:“出口还有多远?”


    “提速前进,可在半日内抵达,出口就在城东的酒肆。”


    三人很快赶到出口。


    尽头处是一道石门,上面刻着古阵,萧见星确认阵纹没有遭到修改,才低声念咒。


    石门开启的刹那,身后的地道迅速翻折坍缩,三人看清外面的景象,神色蓦然一敛。


    门外并非预想的酒肆院子,而是道宗的大殿广场!


    而他们已经踏入广场地面,再无回头路。


    眼前的广场不再正气恢宏,混浊阴暗的天空中,无上秘境与他们所在的主峰贴得极近,边缘正肉眼可见地缓缓溃散,四方汇聚的灵气如同狂乱的银蛇,扭曲着流向广场尽头主殿,主殿如今被被祟气包裹,如同一个巨大的黑球。


    三人正要提步往主殿掠去,却在下一刻停在了原地。


    “等候多时。”


    李妄声音平淡无奇,自三人前方虚空中缓步走出。


    换回本相的李妄,一身灰□□袍阔荡,玉冠高束。


    比路无忧在回忆里看到的样子,如今的他轮廓变得更为成熟和锋利,也更加阴冷。


    路无忧冷静地看着眼前李妄。


    他和祁澜在地道时早有预料,萧见星说的都是真的,也确实没有要害他们的意图,但正因如此,李妄才能顺利地利用萧见星将他们引来。甚至萧见星知道的线索,也极有可能是李妄故意透漏给他的。


    所以,他们和李妄,无论如何都会有这么一会面。


    或晚,或早。


    没有一丝迟疑,祁澜率先掷出早已准备好的阵盘,阵盘瞬间化开天阶法阵,在李妄脚下显现。


    几乎是同一时间,萧见星身上道韵爆发,灵剑出鞘,剑光流转间,铺开百丈剑境,苍青剑气化作万千灵剑,向李妄袭去。


    路无忧则在两人动手的同一瞬,以最快的速度绕向侧方,直奔阵眼。


    他望着主殿方向,感知着其中祟力灵流的变化,心中快速地盘算着时间。


    “徒劳挣扎。”


    李妄平静地看着这一切,甚至没有理会直逼面门的灵剑,只是道袍一拂。


    脚下的天阶法阵灵光骤然熄灭,灵剑在空中断成无数残片。


    萧见星瞳孔微微扩张,刹那间,碎剑化作漫天的箭雨,向他反射而来。


    关键时刻,一道银色身影迅疾掠过,舔月化成的银狼,将他一口叼走。舔月经过训练,脚下蹬出去的速度已经堪比光速,嘴巴狼焰一吐,瞬间融化一大片箭雨。


    李妄再度抬手,动作竟迟滞了半分。


    他脚下灵光再度骤亮,梵文金缕所化的锁链,破土而出,顷刻间缠住了他的手脚,将他牢牢束缚在地。


    祁澜金瞳佛相,凌空而立,身后日轮金冕迸射出万丈禅光,将阴沉的天际劈开半边。


    无垢观照禅境。


    领域之内,化作一片琉璃净土,纤尘不染,禅心所照,万象皆显其本来面目,一切虚妄与阴暗尽数呈现,崩解消散。


    凛冽的金辉笼罩李妄的瞬间,祟气与禅光相激,爆起炽白佛焰。


    刹那间,李妄道袍翻飞,皮肉烫出阵阵黑烟。


    李妄神色不变,周身祟力轰然爆发,但未能立即震碎锁链。他眉梢却微微一动,低头细看,筑造锁链的梵文金绫上附了一层赤金色的灵纹。


    佛骨灵纹如同融化的岩浆,灼化他皮肉,要将一切污秽熔尽。


    李妄眉宇间终于闪过一丝不耐,他抬起头,第一次认真地看向了祁澜,道:“领域不错,可惜……”


    “我掌控的此域,唯祟力永存。”


    法随言出。


    天空即刻乌云倒卷,观照禅境开辟的光亮,被一寸寸消解。


    祁澜身上佛光在阴风怒号中,明灭不定,但他不为所动,双手合十,试图稳固最后一丝禅境,直至鲜血自七孔渗出。


    萧见星与舔月爆发出全部剑意与鬼力袭向李妄,李妄另一只手随意一拂,一人一狼被轰然压入在地面,砸出深坑,再无声息。


    下一刻,梵文锁链应声而断,碎屑纷飞。


    佛相坠落,阴暗再临。


    李妄不再管身后祁澜,他瞥了一眼手腕上被灼伤痕迹,黑气缠绕间,烧焦皮肉飞速愈合。随即对着路无忧冲刺的方向,随意抬起了手。


    路无忧跟前的白玉石板猛然向上翻卷,瞬间碎裂重组,化作一只巨大的石掌,要将他抓握在掌心。


    路无忧手中骨刺猛然一划。


    一道黑红的火线凭空裂开,所过之处,石掌自掌心一分为二断开,火舌舔过碎石,将它们全部吞噬消化。


    然而路无忧眼睛还未看清,下一刻李妄便已掠至跟前,一把扼住了他的喉咙。


    李妄不再留手,淡漠宣判:“游戏到这里也该结束了。”


    路无忧丹田骤然剧痛,灵诀已然失效,反噬已经卷土重来,汲取着他的力量与生机。


    他望着不远处的主殿,就差一点了。


    路无忧目光转回来,看向李妄:“问天器宗的……冤案,不是你毁掉五洲的理由!”


    李妄的手顿了一下,指节泛白。


    早在船上的时候,路无忧就已经看过玄敬对李妄的调查玉简。


    李妄,中洲问天器宗的嫡子,曾是阵、符、丹三修的天才。


    那时的问天器宗虽然并非五洲第一宗门,但掌握着无可替代的权柄——天下神兵利器,无不出自其手。


    就连当时号称第一剑宗的落霞宗,也不得不仰仗他们锻造灵剑。


    李妄便是在这这般煊赫世家,权力最鼎盛的时候出生和成长。资源是顶级的,天赋是顶级的,他也不负众望,天资聪颖,力压一众天之骄子,成为他们望尘莫及的存在。


    然而,权力招致忌惮,天才引来嫉恨。


    几个长期被问天器宗压制的宗门终于联合发难,以一个荒诞不经的罪名“暗中炼制邪器”,判决了器宗嫡系一脉。


    谁都知道这个借口及其荒谬,可当时,没有一家门派愿意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只要问天器宗倒下,他们便能瓜分其门下弟子与千年积累,从此不必再仰人鼻息。


    本来可以替器宗作证,伸以援手的未婚妻家族,选择了沉默,迅速退婚,另嫁他人。


    冤枉你的人,比谁都知道你有多无辜。[1]


    烈火焚烧了七七四十九日。


    问天器宗的传承天火,将宗门基业烧得一干二净,族中尚在襁褓的幼弟幼妹,亦未能幸免。而在那之前,器宗所有有价值的典籍、法宝、矿脉,早已被各方势力瓜分干净。


    一夕之间,天之骄子沦为丧家之犬,血亲尽丧,众叛亲离。


    落差之大,怎能叫李妄不恨。


    路无忧看着李妄,哑声道:“……可是妄念太深,让你变成了诡祟,你是成不了天道的。”


    眼前的李妄墨发尽披,红瞳森然,淡漠的脸上,半边如玉菩萨般俊美,半边遍布狰狞鳞齿,祟相毕露。


    诡祟分残、戾、屠、极和灭,五级,可从来没有人真正见过灭级诡祟。


    只传闻仙盟曾观测到一个祟力可怕的诡祟,将其定位灭级,但具体是真是假,也没个定论,这个灭级也就成了一个虚设的等级。


    路无忧在问心镜湖就发现,李妄分神流出的黑液是祟物,他早已变成诡祟,但修为如玄敬等太上,都没有发现他身上的古怪。


    能做到这点的,只有灭级诡祟。


    “成不成,不是你说了算。”


    李妄完全没有被拆穿的惊讶,相反,他嘴角咧起,露出了极度愉悦的的笑容。


    “而且你误会了,”他凑近路无忧的耳边,声音温润:“我从来都不是为了复仇,我只是厌倦了这些世家,就连问天器宗也是。”


    下一瞬,路无忧被他狠狠掼到地上,猛地咳出一口鲜血。


    李妄的脸上充满不屑。


    “我早已超越了那种狭隘的恩怨,我站在仙门权力之巅,已经看透虚伪与欺诈。而你呢?”


    “当你默默无闻,你是邪魔外道,等成了祁澜道侣,便成了霁月光风,再等你半祟之体暴露,又成了人人喊打的落水狗。这世界,从不问你是谁,只问他们需要你是谁。”


    “三界九流,何物不分明暗尊卑?这,就是旧天道最失败的造物。”


    他直视路无忧的双眼,露出蛊惑人心的癫狂。


    “如果能创造一个完全真实的世界,不是很好吗?没有欺诈和虚伪,只有绝对的真实。”


    路无忧扯着溢血的唇角:“那古幽族……还有龙宿……对你来说,也是虚伪的吗?”


    “够了!”李妄面色一冷,大手扼住了他的喉咙,冰冷的祟力扎入他的丹田,试图强行抽离他体内的古幽传承。


    路无忧被他掐着脖子,动弹不得,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


    意识即将模糊的最后一刻,眼前金光一闪,脖子上的桎梏骤然松开。


    路无忧明明还没能恢复意识呼吸,却闻到了极淡的檀香。


    李妄断手落在地上。


    路无忧被祁澜紧紧抱在怀中,急速向后掠去,与李妄拉开距离。


    他咳着血,视线模糊,只感觉抱住自己的躯体传来一阵不正常的灼热。他勉强抬眼,竟看到祁澜周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芒。


    那并非寻常佛光,而是以佛骨为柴,以金身为炉,燃起的涅槃之火!


    “找死。”李妄眼神冰冷,祟化了的手爪向两人袭去。


    然而比李妄更快的是一道巨大的佛剑。


    远处赶到的禅宗太上凌空御剑,直刺李妄面门,逼得他连退数步。


    终于等到了!


    路无忧长舒一口气,他们在出地道之前,已经想好了对策。


    单凭他们三人,要在李妄本体之下摧毁阵心,过于勉强,所以他们做了两手准备,摧毁阵心,并且利用这一点,分散李妄的注意力,给赶来的太上们争取多一些时间。


    祁澜猜李妄之所以这么着急,抽取地脉灵力,想必跟太上们行动有关。


    正好在出地道前,他们收到了禅宗的飞花密箴,得知太上们已经护下天柱,正在赶来的路上。所以他们才敢直面李妄。


    当然,路无忧冲向主殿的时候,是带着誓要摧毁阵心的信念,并没有想着还有太上替他们兜底。


    同为道域境界,玄敬的禅域与李妄的祟域分庭抗礼,再度为两人撕开喘息的空间。


    祁澜身上金芒渐息,路无忧清醒过来,只听得兽宗太上的大嗓门在耳边怒喝:“李妄!以大欺小,我真是替你感到丢脸,要打就来跟我们这些老家伙打!”


    无数道金光撕裂了昏暗的天际,太上和老祖们的身影凌空而至,道宗山下和远处的城池皆传来各门派的声音。


    各大宗门的支援到了!


    李妄没有说话,道袍一翻。


    刹那间,凌霄城内、玉虚峰中,无数潜藏的诡祟倾巢而出,与各宗修士轰然撞在一处,厮杀开来。


    “无忧,祁澜。”玄敬传音在两人识海直接响起。


    路无忧抬头,正对上空中玄敬凝重的目光。


    “我们来之前已经知晓大阵由来。阵心,就托付于你二人了。”


    没有多余的解释,路无忧也已经明白了一切,五洲存亡的唯一希望,压在了他们的身上。


    “走!”


    金绫化将扑来的诡祟尽数挡开,路无忧被祁澜牢牢护在身后,两人化作一金一红两道流光,逆流而上,直抵主殿。


    路无忧以血为祭,点在阵宗太上的阵盘,解开主殿前的禁制。


    禁制解开的瞬间,路无忧突然想到和李妄交手的整个过程,他都没有使出那诡异的法相。


    想到这里,路无忧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望向主殿中央。


    如同黑色心脏般搏动的阵心下,伫立着一片混沌扭曲的暗影。


    在看到那片阴影时,路无忧全身上下都感觉到了危险,是堪比灭级的诡祟!


    他本能地想要掷出骨刺,然而手却不听使唤。祁澜金绫骤出,却同样被定在了空中。


    就在那刹那间,那片暗影兀地蠕动起来。


    路无忧瞳孔蓦地睁大,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一张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孔,缓缓从阴影中探出,四周的黑暗随着他出现,化作流淌的黑液,悉数汇入他体内。


    苍白如雪的龙宿,无声无息地立在阵眼前,用漆黑的眼珠盯着两人。


    他是李妄隐藏至深,埋藏在这法相之中的最后一道防线——


    作者有话说:


    [1]出自郭德纲的经典语录-


    妄爹打完,宿爹还远吗。(邪恶小狗模式开启)


    放心,宿爹打得不疼-


    小小肥美的一顿中秋晚宴!宝宝们中秋快乐!


    最后,想要那个和那个(小狗暗示.jpg)


    第106章


    没有动手的余地。


    龙宿眼睫仅一阖一开,浓郁的黑暗自路无忧脚下蓦地窜起,瞬间吞没了整个空间,以及他身旁的祁澜。


    只一瞬,攻守易位。


    龙宿身为诡祟,直接将主殿变成了他的绝对领域。


    路无忧独自站在一片昏暗中,呼吸还有些急促,丹田的反噬印记持续汲取着传承灵力和鬼力,让他有些头晕目眩。


    好在李妄这个时候应该被太上们全力缠住,无暇分神来催动印记。以目前程度,自己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和之前一样,要离开诡祟的领域和击败诡祟,就必须找到它们的祟核。


    路无忧压下身体的不适,闭上眼,仔细地感受着这个空间里的祟力。


    然而,这里空荡荡的,感受不到任何波动。


    无论是修仙者的道境,还是诡祟的领域,这些空间往往体现出主人内心的特质象征,好比祁澜的观照禅境,或是莫怜的竹园主楼。而龙宿的领域,没有边际,只有一片死寂的晦暗,与约等于没有、微乎其微的光线。


    跟他本人生前毫无关联。


    等等,这里不是什么都没有。


    从刚才开始,路无忧视野边缘的斜上方,有个灰白色的东西躲在黑暗中,窥看他许久。


    路无忧猛地抬头,瞳孔中映出一个巨大的白色长方形箱子。箱子竖立着,沉甸甸的,箱盖形状圆润高拱。


    ……棺材?


    看清棺材的下一刻,偌大的棺椁轰然坠下!速度快到超越反应,而路无忧身体居然无法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动弹不得。


    身周的黑暗此时变成了实质,像是大山一样,将他死死压在原地。


    领域规则!


    路无忧瞬间就明白,在这个领域里,所有的一切,包括黑暗,都由龙宿控制。


    而他体内,传承灵力和鬼力被反噬印记疯狂汲取着,现在要强行调动起来,好比用勺子从深井里打水。


    棺底转瞬就已经到了眼前。


    就在离眼睫还有一毫厘的距离时,被压榨到极限的灵力终于调动起来,吞噬掉附在身上的黑暗。


    路无忧猛地弯腰,一个利落翻滚躲开。


    “砰!”


    棺椁砸到地上,发出一声渗人的沉重闷响,棺盖直接被震飞,地面被砸出深坑。


    棺木底下汩汩地流出鲜血,棺材里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路无忧惊魂未定,他刚才要是没躲开,这个棺材是不是直接把他砸死,顺带帮忙收尸一条龙服务了?!


    再抬头细看,头顶上方立着无数同样的棺椁,顺着微弱的光线一路排开,直到没入更深的黑暗。这些棺椁像是由骸骨打造,表面发黄泛灰,像是在这里悬停已久,等着他们的主人装进来。


    不等路无忧歇息,这些棺椁像是骨牌一样,追着他接二连三的砸下。


    “砰!”“砰!“砰!”


    领域里不断响起沉闷的响声,一滩滩血液在地面绽开。


    也不知道这些棺椁是什么骨头打造,骨刺削过去像是切开了空气一样,砸下来又堪比山岳金石之重,只能硬躲。


    再次躲过一副骨棺。


    路无忧吃力地爬起来时,额头上已然出现了骨角,脸上的黑纹若隐若现。


    连续调动力量吞噬黑暗,让反噬印记彻底占据了上风,趁机扩大了对丹田的侵蚀,以至于他身体又出现祟化。


    路无忧经脉血管一涨一涨地疼,对祟力的感知也逐渐下降,甚至没有办法放出神识。他能躲开这些棺材,全凭在蚩蛇那里学来的身法,利用对危险的本能直觉才躲开。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进来这个领域不知道多久了,也不知道这里时间流速如何。


    大阵在外面运转着。


    龙宿甚至不用出来,只需要慢慢在这里耗着他。等待他的只有两个结局,不是棺材把他砸死,就是反噬印记将他传承力量吸取完,拿去激活阵心。


    砰——!


    一具骨棺险险擦过他的脸颊,重重砸落。


    路无忧正往后退,却突然感知到身后,另一副棺椁已无声对准了他的落点!


    千钧一发,一道金色禅光骤然亮起,将下坠的棺木击破。


    紧接着,路无忧腕上一紧,熟悉的金绫缠缚在手上,眨眼间将他拉至僧人怀里。


    祁澜单手揽着他,另一手结印,浩瀚的禅光在黑暗中亮起,将后续追来的十数副棺椁尽数消融。


    像是忌惮着禅光的威力,一时间棺椁们停下了动作,仿佛躲在黑暗中思索打量。


    两人得以短暂的休息空间。


    路无忧闻着疏淡的檀香,绷紧的全身终于松懈了下来,反噬印记快吸走了他体内一半的力量,加上他连续消耗真元和体力躲开棺木,实在是太累了。


    他埋首在祁澜衣领里,露出来的下颔已然苍白,“我还没找到祟核。”


    祁澜没有说话,直接用手捏开他的嘴唇,檀香侵入了进来。


    “唔……”路无忧攥紧他的僧袍。


    佛血从喉间渡入,缓解了一丝反噬的疼痛,佛骨灵纹也顺着僧人的手掌渡入到丹田中。


    祁澜渡完血,又吻了他一遍,才道:“我刚才探过了,这里除了棺椁没有别的。”


    那么祟核只可能藏在它们当中。


    定下策略,两人主动出击,将主动凑上来的、藏在暗处的棺木,一一破开。


    但是破开的棺木已不下数十,却无一例外,空空如也。它们从外形到气息都一模一样,就像被批量铸造的囚笼,无穷无尽。


    “不对……”


    路无忧呼吸微促,一旁的祁澜也蹙紧了眉。这样徒劳地消耗下去,只怕先力竭的会是他们。


    路无忧这样想着,手臂上忽然钻出一条小黑蛇。


    蚩蛇之前被李妄的祟力压制着,直到进了龙宿的领域,才慢慢恢复。


    它抬起尾巴点了点他手臂上的祖鼓灵纹。


    被蚩蛇这么一提点,路无忧突然就通了。


    是了!制造这个领域的人是龙宿,他是古幽族的人,骨子里对祖鼓的反应,是刻在血脉里传承下来的烙印,就像之前狂暴的蚩蛇一样,哪怕神志不清、变成了诡祟,也绝不可能磨灭!


    路无忧揽紧祁澜脖子,惊喜道:“我们要做的,不是找祟核,而是让祟核主动出来!”


    祁澜淡淡望着他,没有那么激动。


    路无忧立刻读懂了僧人的沉默,现在李妄不在此间,他击响祖鼓的那刻,会因为和李妄同源的印记,成为祖鼓最先锁定的“罪人”。


    但路无忧没在怕的。


    他在祁澜的薄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随即退开,眼尾微微上挑,语气里带着恃宠而骄的意味:“所以,你能护好我吗?”


    果然,祁澜眼底的光骤然变得深沉而锐利。


    路无忧对于说服祁澜已经颇有心得。


    比起劝祁澜让自己冒险,激将法反而来得有效得多,而且祁澜也不是那么分不清轻重的人。


    祁澜在指尖划开一道血痕,并将手指抵入路无忧口中。


    尽管有佛血相助,但拍下祖鼓的第一下,路无忧呼吸骤停,冷汗唰地冒了出来,不受控制地蜷缩在祁澜怀里。


    而鼓声传出去的瞬间,空间里的黑暗随之蠕动了一下。


    这领域的确对鼓声有反应!


    但同时,数具具棺椁破空砸下,被祁澜险险避开。


    祁澜要避开下砸的骨棺,就无法用灵纹替他压制丹田。为了不让祁澜左右为难,路无忧的做法就是,含着祁澜手指狠狠吸一口佛血,拍响第二声祖鼓。


    在他吮吸的刹那,僧人的动作极细微地停顿了一下,不过没等路无忧注意到,两人已流畅地从砸下来的骨棺之间穿梭而过。


    祝歌在渗人的骨头爆裂声中,断断续续响起。


    “……我的龙宿……请你来……”


    “与我欢庆……”


    ……


    一曲结束,仍然不见祟核的痕迹,骨棺却被两人激怒,越发凶猛地砸下。


    路无忧唇色已经苍白到几近透明,身上衣衫已经被冷汗打湿,鬓角的发丝坠着汗珠。


    已经痛得快要拍不下,也唱不下。


    就在他即将力竭时,手中的祖鼓渐渐冒出星星点点的光亮,驱散了两人身周阴冷的黑暗。


    路无忧耳边传来古幽族人的声音,有龙头的,有钧离的,有药婆婆的……


    他们低声吟唱着。


    “我的龙宿,请你来,与我们欢庆。”


    “受伤的族人,宽恕你,让你从悔恨中清醒。”


    “迷途的孩子,需要你,为他指引前路。”


    这群光点微弱暗淡,仿佛一丝气息都能将它们彻底吹散。


    路无忧看着光群绕着他和祁澜转了一圈,随即一闪一闪地往前方飘去。


    骨棺不断砸落,将它们一次次击散,可它们总在下一秒再度倔强地聚拢,只是光芒愈发黯淡,队伍也越发稀薄。


    祁澜和路无忧紧跟在它们后面。


    忽然,在光群指引的正前方,在黑如浓墨的的空间中,一点微弱光芒闪烁了两下。


    一方棺椁毫无征兆地显现。


    它通体漆黑,竖立在他们前方上空,寂若死灰。


    路无忧不敢停下鼓声,生怕黑棺消失。


    两人在靠近那方黑色棺椁的同时,砸落的棺椁越来越多。


    “砰!砰砰!砰砰砰——”


    祁澜抱着路无忧快速的避开一座座砸下来的棺椁,骨棺砸落在地的声音越来越重,越来越快。


    眼看着就要将他们围死在半路上。


    路无忧手臂上的蚩蛇迸射而出,蛇躯变大,巨大的蛇尾猛地一扫,将前方挡路的棺椁与黑暗一同清空,两人与那具黑棺之间的距离,直接拉近了一大截!


    “嘶嘶!”


    这是让他们快冲的意思。


    祁澜抱着路无忧迅速靠近黑棺。


    还剩一段距离,路无忧凝起最后气力,将骨刺猛地掷出!


    骨刺打着旋飞往黑棺,然而在靠近黑棺的时候,骨刺的旋转的速度骤然变慢,最后缓缓敲在棺盖上,发出叮的一声。


    顷刻间,万籁俱寂,路无忧和祁澜周围的白棺瞬间化作黑液,重新回到了黑暗中。


    “吱嘎——”


    竖立着的黑色棺木徐徐打开。


    路无忧和祁澜严阵以待,然而棺内祟核,出乎两人预料。


    眼前的龙宿穿着洁白的圣袍,面容不再惨白,而是路无忧在钧离回忆里见过的鲜活模样。


    他朝他们道:“你们来了。”


    他是祟核,也是那个路无忧在钧离回忆里见过的龙宿。


    路无忧的丹田已经剧痛到了极限,在痛苦和恍惚之间,他看着龙宿,突然想到了很多细节,这些细节拼凑出一个猜测。


    既然萧见星可以在蛊虫控制下保留神识,作为古幽族圣子的龙宿,同样可以在李妄的眼底下,藏下神识,所以……


    “……那些祟核里的记忆……是你故意留下的线索?”


    龙宿微微点头:“不错。”


    这样一来,路无忧就全都明白了,为什么谨慎如李妄,为什么没有清理掉祟核里关于龙宿替他行走在外、种下诡祟源头的记忆。


    因为那些都是龙宿在被操纵下,偷偷给他藏起来的线索!


    路无忧心下了然,而反噬疼痛再度一蹿,疼得他闷哼了一声。祁澜没有说话,佛骨灵纹即刻再次渡入,稍微缓解了他丹田的痛苦,也提醒了他。


    路无忧抬眸直视龙宿:“我丹田的反噬印记……是你打下的吗?”


    “是我。”龙宿坦然承认,“但这是无奈之举,当时李妄已经察觉你灵纹特殊,我只能亲自出手,同时也暗中做了一些手脚,能让你通过它,得到我藏在祟核里留下的信息。”


    “那现在能解开它吗?”


    “有一个办法,可以一试。”


    “什么办法?”


    龙宿平静道:“把我吞噬掉。”


    路无忧汗水仍在滴,失去灵诀的压制,祁澜灵纹平衡起来也越发艰难。


    路无忧从来没有吞噬过清醒且带有人类意识的诡祟,哪怕是莫怜,也是被超度之后,直接留下的祟核。然而龙宿让他吞噬自己,语气平淡地就像讨论今天吃什么一样。


    不等路无忧犹豫。


    龙宿闭上双眼,片刻后倏然睁开,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时间不多了,大阵运转过久,李妄随时会察觉我的意识尚存。”


    他郑重地看着路无忧和祁澜。


    “这些年,我的神识在侵蚀下越发混沌,即将被彻底祟化。我……不想再受他驱使。”


    “李妄是我一族的血仇,曾经因为我的愚蠢和软弱,害死了这么多人……现在,这是我唯一能赎罪的方式。”


    龙宿说完后,恢复寻常大小的蚩蛇跟着光群,游到了他边上。


    龙宿站在原地没有动,他望着蚩蛇,露出了一个路无忧说不出的表情,像是犯错后的愧疚,又像是委屈难过的小孩。


    蚩蛇一如既往地用头顶了顶龙宿的小腿,光点们也围在龙宿身边,蹭了蹭他的脸。


    龙宿抿紧唇,将蚩蛇抱起,埋首在它身上,削瘦的脊背颤抖着,“……对不起。”


    蚩蛇嘶嘶两声,它和大家早就原谅他了。


    许久,龙宿抚摸完蚩蛇,轻轻将它推开。


    路无忧看着龙宿,龙宿脸上没有挣扎和痛苦,而是只有全然的平静。


    路无忧轻叹一声:“我明白了。”


    龙宿闻言,脸上绽放出一抹笑意。


    那一瞬间,他像是穿越了漫长岁月的污浊与痛苦,变回了路无忧记忆中那个未经世事的少年,透着鲜活的少年意气。


    “那就拜托你啦。”——


    作者有话说:


    小鹿与其说是说服小狼,更像是驯服。(这是能说的吗-


    2025/10/9补充了蚩蛇和光点的戏份,回头会再细修一下-


    下一章大结局在10/10号更新。


    预计会跟编辑商量在10/11号入V,提前跟宝宝们打声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