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大西洋上的鬼船(6)


    “哈哈……”艾麦里克尴尬地笑笑,蹲身将手里的金属罐放在地上,翻转掌心幻化出吸血鬼家族的佩剑,从封油的一侧小心翼翼地往下探去。


    “父王如果知道我拿佩剑干这个,绝对会杀了我的。”他自嘲地呢喃自语,手中的剑很快探到了瓶底,他便换了个姿势握剑,将剑尽量紧贴瓶壁在里面转了一圈,令瓶子里盛装的东西和瓶身分离开来。


    然后他抽出佩剑,有些嫌弃地丢在一旁,将瓶子倒扣在地,手掌用力地拍了几下瓶底,再一边不住地轻拍瓶身,一边慢慢将倒扣的瓶子拿起来。


    在不住的晃动中,瓶中填着大量油脂的内容物被完整地倒出来。在刚倒出几厘米厚的时候,司凌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同样上方凝结着一层油脂的肉皮冻,但在大概三分钟后,她看清了瓶子里究竟都有什么,不禁为这个“肉皮冻”的设想感到心情十分复杂。


    ——当艾麦里克将瓶子里的东西完整地倒出来,司凌看到中均匀分布在油脂里的东西真的成了“冻”。


    这个“冻”分为六层,从瓶底开始往上数,第一层是香料,由于本来就是干料又被油脂封存,这部分保存得最为完好,有大概3厘米的厚度,倒出来后甚至还有香气。


    第二层是一些谷物,保存得同样不错,司凌从中分辨出了一些麦粒、豆类,还有玉米粒,被均匀得混在一起,同样差不多是3厘米的厚度。


    第三层开始就比较诡异了……是某种肉块,司凌原本没看出是什么肉,后来在侧面看到一个被除去羽毛但鸡冠还很完整的头颅,便猜测这一层都是鸡肉块。


    第四层同样是肉类,不过没有鸡冠鸡头这样明显的部位,司凌只能通过颜色勉强判断出是应该是某种红肉,具体的种类就不大清楚了。


    第五层……


    是一具完整的婴儿尸体。


    在浑浊发白的油脂里,司凌其实看不到他的整个身体,只在一侧的边缘处看到了他沉睡的小脸,又在另一侧看到一只小脚。


    她眯眼仔细端详着他,凝神片刻,做出了大致的判断:“他的大小应该不足月,是早产的。”


    “……”为了不丢人一直在旁边强忍干呕的艾麦里克差点跪下喊大佬。


    他强咽了口口水,一脸复杂地打量司凌:“早产的……你就这个反应?”


    “想了解更多细节就得把他从油里挖出来了。”司凌平静地回答,说完看了眼艾麦里克,她才意识到他问的好像不是这回事。


    她露出同样的复杂,回视艾麦里克:“你们吸血鬼至少曾经有个阶段是住在墓地里的吧?居然会怕尸体吗?”


    “你觉得这只是尸体吗?!”艾麦里克反问,“这可是个人类新生儿的尸体,被同样的人类封在油里,用以献祭……这根本不是尸体的问题!”


    “好吧……”司凌对艾麦里克的心情表示理解。


    残害、虐杀同类的幼崽,被很多鬼怪种族视为不可饶恕之罪,拿同类的幼崽


    献祭就更邪恶了。


    看尽人间事的司凌对这个倒没有太多意外,好奇地问艾麦里克:“你怎么知道这是献祭?17世纪的欧洲爱搞这套?”


    “不……17世纪的欧洲不爱搞这套。”艾麦里克摇着头,从身后捞过一个前排的空罐子来,“但你看这个。”他忍着恶心,将手探入瓶口,抹了一下内侧瓶壁,将蹭黑了的手指给司凌看。


    是焚烧留下来的灰烬。


    把香料、谷物、肉类、婴孩封存在一起,然后焚烧……这似乎只能是献祭了,比较邪乎的那种。


    司凌深吸了口气,狼人三兄弟在此时赶了来,芬瑞克一马当先地推门而入,大喊:“Sling!!!”


    司凌回过头,芬瑞克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一把将手里的日记本塞给她:“你看看这个!”


    司凌一愣,信手将日记本翻开。三百多年的岁月和海上的潮湿让这本日记饱受摧残,很多纸页都已经残缺不堪了,还有一部分能保存下来大概要归功于船上的不知名力量。


    司凌随意看了几页,面色一点点变得凝重,艾麦里克见状有些紧张:“怎么了?”


    司凌按捺住惊异,缓了口气,摸出传音符告诉大家:“所有人……一起到甲板上开个会吧。”


    五分钟后,留下来的所有鬼怪都聚到了甲板上,大家席地而坐,司凌先让吸血鬼们分享了那些惊悚的金属罐子,然后举了举手里的日记本:“这是狼人们在大副的房间里找到的日记本。”


    这位大副名叫克里斯德-托恩,艾麦里克说“德-托恩”是个腐国贵族姓氏,从日记最初的篇目来看,他的确也有可能出身贵族,跟着跑船只是为了找刺激。


    他在3月21日的日记里写道:“春暖花开了,是发船的好时候!我想,在海上飘着总比在庄园里躺着有趣得多。弗雷特船长是个风趣幽默的人,祝我们此行愉快!”


    这应该就是他们发船开往非洲的日子了。


    4月12日,克里斯又写道:“再过几个星期,我就能看到非洲的风景了,这真让人激动啊。”


    再到4月17日,克里斯的措辞有些紧张起来,字迹也变得凌乱:“靠岸补充物资的时候遇到了另一只商船,他们说新一轮的瘟疫在非洲爆发了,该死的!希望我们都能平安!”


    之后一连数日都只是海上航行的琐碎日常,直至6月3日,克里斯的日记提到“终于靠岸了”“或许瘟疫现在已经过去了”之类的话。


    6月7日,克里斯看起来心情很好:“一切都很顺利……我们要开始返程了!哈哈,这里的风景真的不错,但我不想再来第二次了。”


    仅仅三天后,行文再次变得惊恐:“出现了!杰里米和威廉都病倒了,会是‘白人的坟墓’吗?希望大家都能平安回家!”


    6月11日:“又有三名船员病倒了!船医以利亚为他们进行了诊治,水银灌.肠可真吓人啊。”


    6月12日:“弗雷特船长下令将患病的船员都封死在屋子里,这不是让他们等死吗?他怎么能这样做!这太残忍了!”


    6月13日:“威廉去世了。”


    6月15日:“天啊……我似乎发现了弗雷特船长的秘密。”


    只有这一句。


    6月17日:“确认了,弗雷特是故意将船开往疫区的!我以为他是为了赚取保险公司的赔偿金①……我早就听说过有人会这样干,但想到前几天看到的事情,或许有别的原因。”


    6月19日:“弗雷特船长也病倒了,他惊恐万分,开始念叨后悔什么的……”


    6月20日:“或许是出于恐惧,他把一切都告诉了我,希望我救他一把,可是我能怎么办?哈哈,多讽刺啊!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是因为他想追求永生,但现在他害怕了!”


    6月28日:“更多的人病倒了,奴隶也病倒了很多,我们只能把他们扔进大海里。”


    6月29日:“弗雷特船长病故。我恨他,但现在仇恨没有任何用处,我要想想如何活下去。”


    7月1日:“一直有人丧命,没有几个健康的人了。”


    7月3日:“最糟糕的消息:我也开始出现症状了。”


    7月5日:“我看我是死定了,我开始思考,或许可以赌一把弗雷特那个混蛋提到过的‘永生’?”


    7月7日:“我尝试用弗雷特的办法与神明沟通,很幸运,神明回应了我。”


    7月8日:“我们长谈了一夜,还能活动的人开始为仪式做准备。没有人知道它是否真的可行,但,死马当活马医吧……”


    “奴隶里有11名孕妇,我们取出了她们的胎儿,还有6名和母亲一起被买下的婴儿,我们也带来了。明天再去岸上买几个,希望够用。”


    司凌看到此处,心里到底还是犯了一阵恶心——原来那根本不是什么早产儿,而是硬生生被从母亲腹中剖出来的!


    7月10日:“经过两天不眠不休的努力,准备工作终于完成了。仪式将在子夜0点开始,希望伟大的神明保佑我们,也保佑每一位故去的船员!”


    司凌一边读出这段内容,一边压制心里呼之欲出的怒火和嘲弄。


    ——没有任何一位真正的神明会保佑这样的恶徒,如果仪式奏效,他们只能是和魔鬼完成了交易。


    ——亏他还有脸说“保佑每一位故去的船员”,在他写下这行字的时候显然没有考虑过那些本不必死去的奴隶母亲。


    最后一页日记的时间为7月12日,克里斯德-托恩在这一天写道:“出现了!伟大的神明出现了,并且慷慨仁慈地对我们施以了援手!”


    “歌颂伟大的神明!”


    “歌颂伟大的莫洛克!”


    在这之后,日记本里再没有出现一个字,从后来的情况来看,他们应该正是在这一天与莫洛克完成了交易。


    “所以,这个意思是……”白玛不寒而栗,“船员们献祭自己,和这个叫莫洛克的邪神达成交易,获得了永生?”


    “恐怕没那么简单。”艾麦里克道,“我想他们应该还献祭了所有黑奴。”


    “而且他们应该没得到什么‘永生’。”司凌轻笑着合上日记本,“这种邪灵的话哪能信?”


    这话艾麦里克倒不太赞同,他摇头道:“邪灵对交易往往是认真的,我认为他们真的达成了交易……只是未必和他们最初的设想一致。”


    第92章 大西洋上的鬼船(7)


    “什么叫‘未必和最初的设想一致’?”对西方恶灵知之甚少的阿坠没听明白,“你的意思是两边可能没谈明白?有点误会?”


    白玛托着下巴:“如果电影不骗人,通常是恶灵会偷换概念吧?比如有的人想获得征服世界的强大力量,意思是自己获得这份力量变成大反派,但恶灵实现目标的方式是吸收这个人的灵魂,让对方变成自己一部分,从而变得强大。”


    “……”阿坠,“这也行?”


    白玛:“你就说获没获得强大的力量吧?”


    阿坠无言以对,扭头问艾麦里克:“真是这样?”


    “电影确实没骗人。”艾麦里克笑笑,“不过这种恶灵在恶灵界也属于比较缺德的,人类会召唤他们进行交易是因为人类掌握的仪式大多是随机召唤,双方都没的选,其他种族更容易接触到恶灵,就会选择别的恶灵了。这又会导致有节操的恶灵不缺业务,人类召唤到没节操的恶灵的概率就更大了。”


    司凌:“……”


    恶灵圈的接单机制还挺完善。


    至于和船员们达成交易的这个恶灵“莫洛克”有节操还是没节操,答案显而易见——在船员们乞求“永生”的时候,或许做好了把灵魂出卖给恶灵意味着要一直当鬼无法投胎,但绝对不会想到自己会一直被困在这艘船上,但从现在的状况看,即便司凌他们目前见到的鬼魂都只是幻境而非真正的船员和奴隶,单凭这


    艘船一直存在,也足以推测他们被困在这儿了。


    大家突然不约而同地沉默起来,其中一些人在消化这些信息,另一些更敏锐一点的隐隐意识到另一个问题。


    片刻之后,伊丽莎白率先把这个问题抛了出来:“照这么说的话……”她不安地看着艾麦里克,“我们其实不是在和这些亡者较量,而是在和他们背后的恶灵较量?”


    艾麦里克沉了一下,缓缓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刚才的幻境就有解释了。”


    “假设幻境是这个恶灵布下的。”司凌翻开最后那篇日记又看了眼那个名字,“莫洛克……有人了解他吗?”


    所有人都无声地摇头,连最注重传承的吸血鬼们也都一无所知。


    艾麦里克说:“或许可以问问路西法校长,他和撒旦共事六七千年,西方神界没有他们不知道的事情……至少理论上是这样。”


    司凌点点头:“我一会儿问问。”她边说边站起身,随意地喊了声“泫敕”,同时举步走向不远处通向下方的楼梯。


    泫敕跟上她,芬瑞克不解道:“去哪儿?”


    司凌已从楼梯走下去了,听到芬瑞克的疑问想折回去做个解释,只听泫敕在身后上方道:“去看看如何把莫洛克喊出来杀了。”


    司凌挑了挑眉,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转过头朝他笑了笑。


    泫敕目光移回来,正对上她的笑容,如果不是她把头拧了整整180度,这个笑还挺好看的。


    他跟着她走下台阶,一同来到艾麦里克刚才给她看祭祀物品的那个房间,她就地坐下来,泫敕坐到她身边,看了看面前的金属罐:“召唤莫洛克最简单的办法应该就是再开启一场献祭仪式,那个船长作为凡人都能找到仪式的方法,对我们来说只会更简单。”


    说着,他侧首看看她:“你有别的顾虑。”


    这并不是个疑问。


    司凌缓了口气,也不隐瞒:“我在想这船为什么会在三百多年后突然冒出来。”她的眉心一分分皱紧,盘算着道,“之前路西法的解释是可能因为磁场之类的原因——海上磁场复杂,阴阳混淆的事情的确更容易发生,如果这只是一艘普通的幽灵船,这个解释完全说得通。但如果背后存在一个恶灵……”她冷淡地低下眼帘,“法力强大鬼怪可不会受磁场影响,那他此时突然现身是为什么呢?”


    泫敕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你不止怀疑莫洛克突然现身的原因,还怀疑路西法刻意隐瞒了消息。”


    司凌静默地点了下头。


    泫敕思索片刻,迟疑着提议:“你怀疑的有道理,但我觉得你还是可以直接问路西法。”


    司凌拧眉:“如果他真的有所隐瞒,他绝不会承认的。”


    “这要看怎么问了。”泫敕一哂,“如果你假装并没有怀疑他,探探他的口风呢?”


    司凌略微一怔,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拿出通冥盘,打开和路西法的私聊对话框,心下打了一遍腹稿,最终选择了用文字询问:“路西法校长,我们在船上遇到一点小状况,请问您了解一个叫莫洛克(Moloch)的恶灵吗?”


    消息发出去的时候路西法大概正有事在忙,司凌的屏幕上好一会儿都没反应。


    等了足有二十分钟,路西法的回复带着一堆表达惊悚的问号弹出来了:为什么问这个????????你们遇到什么状况了????????????


    司凌这回按下了语音按钮,用很复杂的语气告诉路西法:“校长先生,怎么说呢……我觉得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已经是莫洛克的船了。”


    消息发出去,最多也就刚刚过了路西法听语音的时间,视频就打了过来。


    司凌接通视频,看到路西法正疾步走在霍亨索伦堡的走廊里,似乎是通往灵薄城大门的那条走廊。


    画面正中央,路西法的神情看起来十分急切:“让所有人马上返回学校……保护他们的安全,拜托了!”


    司凌心里一沉。


    路西法的反应让她意识到事情或许比她预想的更棘手,以致于路西法现在已经不想让他们完成任务了,只想让他们赶紧回去。


    “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吗?”司凌追问。


    路西法强定住气:“相关资料我让托特发给你。你们务必先开始撤离,尽量别惊动莫洛克!”


    路西法说完,视频就直接挂断了。


    与此同时,来到灵薄城门前的路西法气势汹汹地一脚踹开了大门。


    五分钟后,地狱最深处烈焰中央的城堡里,撒旦的卧室房门被以同样的方式一脚踹开:“撒旦!”


    难得睡了个懒觉的撒旦身穿睡衣端着咖啡正站在窗前兴致勃勃地和手下的几个地狱魔讨论如何惩治即将进入地狱的新一批恶人,路西法的怒喝令交谈声一静。


    所有人都循声看过去,地狱魔们在看到来者是路西法的第一秒就做出了应有的反应,纷纷低着头往外走去。


    也就是在房门被走在最后的地狱魔关上的同一瞬,路西法扬手施法,撒旦眸光微凛,咖啡脱手而出,反手打了个响指,令咖啡杯碟悬在半空。


    半秒后,撒旦的后背重重撞向墙壁,墙上布满的荆棘花纹感受到可怕的怒意,骤然向墙角收缩,撒旦贴在墙上,无奈地看着路西法:“Lucifer,mydear,你用如此激动的态度擅闯我寝殿……我该说点什么呢?”


    话音未落,路西法已闪现在他面前,一把攥住他的衣领,双目通红地盯着撒旦:“如果我的任何一个学员死在那艘船上——撒旦,我就先去找莫洛克算账,再把你的卑鄙行径公诸于世!”


    “哦,路西法,我真没想到你……”撒旦在听到他的第一句话时脱口而出地想要嘲笑:我没想到你对这个校长身份如此认真。


    但听到下文,他的声音蓦地停住了。


    他怔了怔,脸上露出讶色,不可置信地问路西法:“你说谁?”


    “莫洛克!”路西法狰狞地咆哮。


    “这不可能!”撒旦压过他的声音,“他被我囚禁在大西洋……”他突然反应过来,“F**K!大西洋!”.


    同一时间,司凌接到了托特打来的视频,视频一接通,司凌就从托特那颗很难分辨情绪的鸟头上看出了惊恐:“你见到莫洛克了?!”


    “……还没正面过招,不过应该快了。”司凌道,“他什么情况?”


    “很古老的邪灵……我说不准他存在多少年了,也说不清他究竟起源自哪种文明。”托特道,“我对他最后的印象,是阿肯那吞法老明令禁止腓尼基人对他的祭祀……天啊我真不愿意讲这个,阿肯那吞在位时期真是一段黑暗的岁月!除了阿吞神谁都不高兴!①”


    “但即便这样我也得说……他禁止对莫洛克的祭祀是明智的,我愿称之为他在位期间为数不多的英明政令!”


    “那些腓尼基人用婴儿和幼童作为祭品祭祀他,简直太邪恶了……虽然那个时候很多神明都会接受活人献祭,但一般都是战俘和奴隶之类的,很少用到婴儿和幼童,”


    “莫洛克偏偏就喜欢这些,尤其是婴儿!对他的每一场祭祀都要焚烧婴儿!他痴迷那些‘纯真的力量’,也的确凭借这种力量获得了很强的法力。”


    “但我不明白……他怎么又出现了?”托特露出惑色。


    司凌:“又?”


    “是的,他在九百年前就被撒旦禁锢在了波多黎各海沟了。那是大西洋最深的地方……用了很多道法术封印,很难被释放的。”托特语中一顿,“而且那一战让他元气大伤,当时又早已没有对他的崇拜了,他就算被释放,作为失去供奉的神祇也无法恢复法力,应该没能力搞事才对。”


    司凌叹了口气:“那请看看这个吧。”她边说边将屏幕画面转成后置摄像头,给托特看那一地的罐子。


    然后眼看托特惊讶得鸟喙大张——


    作者有话说:【注释】


    ①【阿肯那吞在位时期真是一段黑暗的岁月!除了阿吞神谁都不高兴!】这句话的背景是这样的:古埃及是多神论的国家,有史可考的大小神祇多达上千位,但这个阿肯那吞法老,他是个神奇的一神论者,一继位就下旨宣布只有日轮神阿吞是唯一的神(还把自己的名字从阿蒙霍特普四世改成了阿肯那吞,意为“阿吞神的仆人”),并且大肆迫害以前的神职人员。


    ……比较有意思的是,他的王后是Nefertiti,就是那个有著名半


    身像出土的古埃及第一美人。


    而他的儿子是图坦卡蒙,也就是那个很有名的金面具的主人。


    此外他的父亲阿蒙霍特普三世其实也很有名的,阿蒙霍特普三世在位时期是古埃及十八王朝的鼎盛……然后就弄上来这么个继任者。


    古埃及人要是真能在冥界永生,我怀疑阿蒙霍特普三世每天俩眼一睁就是大嘴巴抽儿子叭。


    ②声明一下,虽然本文主打一个胡编,但关于邪灵莫洛克这部分,包括那个罐子里分几层的祭品,不是我原创的,这种祭祀应该是真的存在过,人类在祭神的操作上花活儿真多啊……


    第93章 大西洋上的鬼船(8)


    当司凌和托特交流的时候,吸血鬼族已经在带着其他人撤离了,也没忘了通知了船边等待接人的非洲鬼差迅速离开。


    在司凌看来这种撤离没什么可担心的,因为鬼怪从一个地方撤离比人类要简单得多,完全不会因为惊慌和混乱发生踩踏之类的意外。她只需要防着莫洛克突然现身或者突然布下结界阻拦他们离开,因此守在这个充满祭品的地方就是最合适的。


    三分钟后,艾麦里克发来语音:“所有人都下船了,我们什么时候再联系?”


    司凌想了想:“半小时吧。”


    半小时的时间,足够全速撤退的鬼怪们逃出去很远,假如莫洛克暗中布下鬼打墙效果的结界,半小时也足够他们察觉了。


    但只过了不到五分钟,一个紫色的漩涡突然在离司凌不到两米远的地方显现。


    司凌眼中一颤,泫敕手握长戟不着痕迹地挡住她,两个人都屏住呼吸,做好了随时迎战的准备。


    ……却见撒旦和路西法一同走了出来。


    “你们怎么来了?!”


    “你们怎么还没走?!”


    司凌和路西法同时开口。


    司凌张了张口,路西法绅士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先说。”


    “其他人都已经走了。”司凌道,“我和泫敕想等一等,避免出现意外。”


    然后她也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路西法发言。


    路西法道:“快走吧,我们来收拾他。”


    ……你确定?


    对路西法的实力认知让司凌心生迟疑,但考虑到路西法和撒旦的微妙关系,她忍住了这句让人没面子的疑问,睇了眼泫敕:“走吧。”


    话音未落,雷鸣电闪,地动山摇。


    四人屏息抬头,不约而同地跃上甲板,头顶上的天空已变成了妖艳的浓紫色……司凌定睛细看,这片紫色其实形成了一个半圆的弧形,以船为圆心,直径大约二三百米。


    所以这是个结界。好消息是结界范围内并不见其他人的身影,大家都已经撤离这个范围了。


    司凌再度化形,拔下发髻上的双剑,泫敕也幻化出黑甲与羽翼。路西法对此已不陌生,撒旦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两个东方厉鬼的“完全体”,同时朝着电光急闪的天空道:“莫洛克,又见面了。”


    刹那间狂风大作,海浪陡然升至十几米高,再猛然砸向甲板,令周遭顷刻充斥浓郁的咸腥。


    沙哑且雌雄难辨的声音在空气中低语起来,如同地狱鬼魅索命的嘶吼,但说的是某种早已失传的古老语言,司凌和泫敕都听不懂。


    路西法贴心地轻声翻译:“这是闪米特语,他说‘撒旦,你还敢来’。”


    撒旦用同样的语言回应了一句,路西法继续翻译:“撒旦说‘我为什么不敢,上次输的又不是我’。”


    “莫洛克说让我们快滚,别坏他的事。”


    “撒旦说有胆子就露脸,大家速战速决别耽误时间。”


    “莫洛克说撒旦会后悔的,等他得到自己想要的力量就给撒旦好看。”


    路西法最后这句翻译不及说完,浓郁的紫色里抽出一缕缕黑雾,在十几米的空中迅速聚拢成一团浓烟,浓烟又化出牛头的形状和不规则的身体,至少有四五米高……那飘荡的身体让司凌响起《哈利波特》里的摄魂怪,但紧接着,牛头上的细节进一步出现,司凌顿时觉得摄魂怪其实是一种挺美好的生物。


    因为在那颗大约半米宽的牛头上,眼睛显现了,起初只是正常的一对,接着又冒出一对又一对,直至遍布整颗透露,目测有几百只眼,毫无规律地眨动着。


    “……”泫敕在一阵反胃中别开了视线。


    司凌突然理解了“掉SAN”的感觉。


    “呕——”一贯优雅从容的路西法忍无可忍地吐了,司凌有些诧异地看过去,撒旦伸手给路西法拍着后背,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对司凌解释:“他有很严重的密恐。”


    下一秒,那张长满眼睛的脸逼至路西法面前,撒旦眉心倏皱,飞起一脚,莫洛克嘭地一声消失,夜色瞬间降临,四周的光线都暗下来,钻石般的星辰在天幕上显现,到处都静悄悄的,只有海浪声不绝于耳。


    然后,慢慢有了歌声和笑声……大多是男人的声音,说着英语。


    不远处的船舱中亮起灯光,灯光从窗户中透出来,也映照出人影的轮廓。船员们正喝酒聊天,场面热闹,又透着点颓靡。


    又是幻境。


    司凌摸不清状况,没有贸然动手,侧首看看还在轻拍路西法后背的撒旦:“撒旦先生,我想问问,莫洛克大概什么属性?”


    撒旦睇了眼眼前:“幻境,还有洞察人心,所以他会结合摸索到的人心布置幻境。幻境会吸收法力,在幻境里待的时间越久,失去的法力就越多。”


    “尤其要注意的是……他的幻境是一层一层的,他会在幻境里对你提出要求,如果你无意中答应了他的要求,就会陷入下一层。”


    “陷入的层数越多,挣脱幻境就越难……就越会被他吸收法力,很可怕的恶性循环。”


    还好,破除幻境对司凌来说不是什么难题。


    她点了点头,心下放松了点,又问:“您上次是如何击败的他?”


    “呃……坦白说,”撒旦干笑了一声,“就是硬刚。直面莫洛克,直面他所抓住的人心,然后用法力硬扛他,不过我得说……”他回忆着莫洛克刚才呈现的面孔叹气,“上次他远没有这么强大,那时候已经有一千多年没人供奉他了,是他最弱的时候。但现在,人类的供奉让他的实力得到了大幅提升。”


    他的话让路西法眼前再次浮现了那个长满眼睛的扭头,哇地一下又干呕起来。


    司凌对路西法的处境深表同情,举目看了看不远处船舱里推杯换盏的投影,心想:硬刚吗?


    她


    将随手一丢,把右手的剑也丢到左手,薄唇翕动,手指在半空化出符文:“天罡破幻!”


    成形的符文被悍然推出,袭向船舱。金色的线条触及船舱的刹那,幻影消失无踪,虽然浓紫色的结界还笼罩在上空,但知更鸟号已恢复了先前的安静,只有海浪声在耳边响个不停。


    “我们想办法找到莫洛克的真身,然后杀了他。”她观察着四周,声线平静,“我去下层舱室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她听到泫敕说。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下甲板一侧的台阶,连下两层,来到最底层的舱室。


    司凌走向那条幽长的过道,驱动法术:“幽冥彻视。”


    刹那间,整层船舱的一切都变得透明且模糊,她全神贯注地想着莫洛克的样子,就只有莫洛克的影像会清晰显现了。


    确定这层并无莫洛克的真身,司凌抬头望向上方。


    由于正深处知更鸟号最下方,她抬起头,上层的景象便被尽收眼底,可一切都是模糊透明的,她完全没找到莫洛克的影子。


    她蹙起眉,身后又响起泫敕的声音:“司凌。”


    她转过头,他正伸手搭向她的肩头,在法术的影响下,泫敕的面孔依旧是清晰的,他带着明显的安抚意味拍了拍司凌的肩:“他或许用特殊法术隐形了,别急,我们慢慢找。”


    司凌点点头,步入过道左侧的第一个船舱,再度施加法术,试图寻找莫洛克藏匿的气息.


    时间回到几分钟之前。


    司凌对甲板上的船舱驶出法术,破除幻境,在泫敕的视角里,司凌转身望向他:“我想去下面那个放祭品的船舱看看,莫洛克可能会躲在那里。”


    他点点头,很自然地道:“一起。”


    两个人于是一前一后地走下甲板,去往甲板下的那层船舱。


    他们走进那间放满金属罐子的舱室,司凌随意拎过一个罐子,就地坐下,打开封口的盖子看了眼,见里面只有灰烬,随意地把它倒出来,又去拎下一个罐子。


    他见状也拎过一个,和她做同样的事情,边做边问:“什么计划?”


    司凌若有所思地说:“损坏祭品是惹怒被供奉者的方式,把这里的东西都破坏掉,或许能逼出莫洛克的真身。”


    同一时间,路西法的视角。


    司凌破除幻境让他猛地松了口气,出于对两位东方大鬼的实力信任,他觉得这里有没有自己区别实在不大。在考虑到密集事物恐惧症,路西法很有自知之明地认为他在这里可能反倒会添乱,于是他走向甲板一侧,去解系在围栏上的救生艇。


    撒旦下意识地跟在他身后,动手帮他一起解,边解边问:“你干什么?”


    “我去附近等你们。”路西法勉为其难地笑了下,将解下来的救生艇抛进海里,然后直接翻过船边围栏,纵身跃到救生艇上。


    ……其实对他们来说,救生艇的存在是多余的,他完全可以飘在天上等,不过有实物依托可以让他完全摆烂,视线远低于知更鸟号也可以让他不必再看见莫洛克的那堆眼睛。


    路西法落在救生艇上,便准备用法术驱动救生艇离远一些。但他很快就感觉身后一沉,转过头,看到撒旦也出现在救生艇上。


    路西法皱起眉,撒旦摊了摊手:“有他们两个,轮不到我动手吧?”说罢他就心安理得地坐了下来,路西法无法反驳他的观点,继续驱动救生艇驶向不远处。


    撒旦的视角。


    路西法在司凌破除幻境后直起身,他们在某种微妙的默契里暂时保持了安静,目送司凌和泫敕先后离开甲板。


    然后路西法看向他:“你说莫洛克会抓住人心。”


    撒旦抬眸看了看高悬在头顶上方的紫色浓云:“是的。”


    “上次你和他对决的时候,遇到了什么?”路西法打量着他问。


    撒旦依旧只看着那片浓郁的颜色,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没什么。他会抓住人心,我又不是人。”


    第94章 大西洋上的鬼船(9)


    路西法听完撒旦的解释,耸了耸肩:“好吧。”他漫不经心地走向船舷,天上浓郁的紫色不知何时消失了,漂亮的晚霞在远处显现出来,路西法欣赏着晚霞,半晌没有作声,直至撒旦走到他身边,他忽然说:“其实我没有那么在意权力。”


    撒旦眉心倏皱,侧首看向路西法,路西法并没有看他,一缕玩味的笑转在唇边:“我知道你不信,你痴迷于权力,认为人人都和你一样。”


    路西法边说边摇了摇头:“这也没什么不对,手握重权者总是这样的。不论是你还是耶和华,如果不这样玩弄权术,都不可能坐稳至高无上的宝座。不过……”


    他偏过头,迎上撒旦注视他的视线,低了低眼:“假设,我是说假设——”


    他的声音顿住,显然想从听者那里获得一点回应,撒旦便道:“假设什么?”


    路西法笑笑:“假设我可以割舍我所拥有的一切权力,你会杀了我还是会和我握手言和?”


    说完,他友好地向他伸出了手.


    救生艇上,路西法和撒旦沉默不言,耳畔只余萦绕的海浪声,还有更近一些的地方,救生艇飘过海面惹起的轻微水流声。


    在过去上千年的岁月里,这两位在西方世界首屈一指的地狱魔对此已经习惯了,更多的时候,他们处于一种“王不见王”的状态,这是在矛盾锐化之后他们日渐摸索出的最好的相处模式。


    对很多人来说,这有点黑色幽默的味道,因为在人间的大量作品里,撒旦和路西法常被塑造成相互信赖的上下级,亦或索性被认为是同一个人的不同名字,没什么人会觉得他们是针锋相对的关系。


    像现在这样只有他们两个却相处和平的状态,在这一千年里从未有过。


    好半晌里,路西法都站在救生艇的船头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撒旦无所事事地坐在船尾的边缘,突然笑了一声:“其实,我还挺怀念曾经的并肩作战的。”


    路西法略偏了偏头,角度尚不足以看到撒旦,便停住了。


    “记得吗?我们从天堂杀下来的时候,和大天使们的那场血战,米迦勒①一个人就差点把我们都杀了。”撒旦继续说着,口吻幽幽地追忆几千年前的往事。


    路西法终于启唇:“但最终我们赢了。”


    “是啊,我们赢了。”撒旦又笑了一声,笑音更轻松了些,“耶和华气得要死但无计可施,只能眼看着我们拥有地狱。那真是……”


    他声音顿住,深深地吸气,万千感慨都被包括在里面。


    路西法听着他的话,脑海中浮现出那些久远的抗争、逃亡、厮杀和谈判。


    他从未忘却那些惊心动魄的精力,于是他几乎立刻接上了撒旦的话:“真是让人难以忘怀的光辉。”


    “既然我们都在怀念那段岁月。”撒旦笑了笑,“休战吧,我们重新开始。”.


    甲板之下。


    泫敕坐在地上,安静地和司凌一起掏空一只又一只金属罐。


    这其实是个枯燥乏味的过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同样的事情,越到后面越是无趣。更何况这还是尘封了三百年的油脂和尸体,纵使有一层香料在中间调和,味道也实在不好闻。在越来越多的祭品被掏出来之后,那种浓烈的香料与烂肉混合的味道充斥了整个房间,即便是万年厉鬼也无可克制地干呕起来,两个人只得运气调息暂时屏蔽嗅觉。


    可忽略感观的不适,泫敕心里平和惬意。


    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和司凌待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这样的感觉,他认为这是救命之恩带来的安心。


    但不知从哪一刻开始,他鬼使神差地盯着她看了起来。


    她低头捣鼓金属罐子的神情专注认真,他看着她的侧颊,熟悉的安心里升起一种陌生的感受。这种感受让他心里发慌,也说不清为什么,他觉得这种慌乱也是熟悉的,在遥远的亘古,它出现过。


    他就这样望了她很久,久到她察觉了他的注视,扭头回看过来,与他的视线一触就笑了:“看什么呢?”她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欢快的口吻在他心头一击。


    泫敕慌忙别开头,咳了一声:“没有,我在想事。”


    “哈哈。”她的笑音触进他的耳朵,他没敢回头,但感觉到她站起身,向他这边


    走了过来。


    他好像预感到什么,心里的慌乱更明显了。背后突然一沉,泫敕下意识地抬手,扶住她从身后搭过来的胳膊。


    “泫敕。”她贴在他耳边轻声说,“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庆幸自己救了你。”


    泫敕凝神听着这个声音,她的声音对他而言再熟悉不过,此时却仿佛多了一种魔力,透出一种说不清的魅惑。


    泫敕没有作声,垂眸看着手里的罐子,听到她又笑了一声:“你是喜欢我的吧?”


    泫敕的呼吸骤然停滞,她察觉到他的情绪,笑音更明媚了:“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


    “不……”泫敕矢口否认,他觉得这是对救命恩人的亵渎。他慌乱地想要解释,可她不知何时飘到了他的身侧,长甲挑起了他的下颌。


    他怔怔地望着她,迎接她好整以暇地审视,她幽幽笑着,好像要把他看穿一样:“你知道么?像我们这样古老的存在,总共也没有几个了,不论在天界还是地狱。所以……”她挑在他下颌上的手指收回去,反手抚在他脸颊上:“你有没有想过,珍惜一下这种缘分?”


    “什么……”泫敕惶惑地望着她。


    司凌怅然叹息,落寞地摇头:“三万年来,我也很累,成仙的目标如同枷锁。当然……现在我就快成仙了。”她脸上重现浮现笑意,但那缕笑转瞬而逝,疲惫忧伤很快就盖过了它,她苦笑说,“但我知道的,成仙之后迎来的不过是又一份孤独——从来没有厉鬼成仙的先例,我在天界没有同类,所以,泫敕……”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想考虑另一种选择了。我们……”她滞了滞,接着选了个相对委婉的说法,“我们做个伴吧!就像你先前说的那样,我先等你返回天庭再成仙,但不是为了搞明白天帝究竟是不是暴君,是因为……”


    她低下眼帘:“我不想再独来独往了。”


    “成仙还是做鬼,我们都一起。”


    “好不好?”.


    更下层的船舱里。


    司凌信手甩出法术撞开舱室的门,绿色的幽影迎面袭来。司凌下意识地侧身一避,同一刹里,身后的泫敕抬手精准地掐住幽魂的咽喉。


    下一秒,泫敕手上发力,幽魂嘭地一声魂飞魄散。


    司凌哑了哑:“我们还没搞清楚船上的幽魂是什么情况,也许杀了莫洛克就能释放他们,你别……”


    他不等她把话说完就笑了声:“刚才那个是船员装束。”


    司凌松了口气,一种让人愉悦的舒适感在心中涌动——泫敕总是让她安心的,除了安心,他们之间还有一份默契。


    她有时会遗憾这样默契的人在她当鬼的最后关头才出现,转念又很庆幸他还是出现了。况且,来日方长,假如天界那边一切顺利,他们之后还可以在天界并肩作战,那也很不错。


    ——三万年的岁月让司凌早已不在为错过的事情内耗,相较于遗憾改变不了的过往,她更感恩自己已经得到的那一部分。


    在确定眼前的船舱里完全没有莫洛克的影子之后,司凌转身走向对面的舱室,泫敕忽然叫住她:“司凌。”


    “嗯?”她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他的满眼复杂。他想要看她,又情不自禁地躲避,她不禁蹙眉,默不作声地等他调整情绪,等了半晌,他终于在轻咳一声开了口:“我刚刚在想……”


    他上前两步,在与她近在咫尺的地方停下来:“既然撒旦出现了,莫洛克又是和他缠斗数百年的对手,如果我们帮他解决掉这个心头大患,向他提点要求,不过分吧?”


    司凌凝神想了想:“应该不过分,你想提什么要求?”


    “我想让他帮我打探当年的事情。以他的身份,或许可以直接和天帝对话。”泫敕道。


    司凌心绪微滞,思索着沉沉道:“他或许办得到,但我们要考虑打草惊蛇的问题。我的意思是……如果天帝真的是暴君的话,你让撒旦把你的存在直接捅到他面前,这件事就再也没有回旋余地了。”


    “我知道,所以我还想提另一个要求。”泫敕语中一顿,“如果天帝真的要杀我,我想寻求撒旦的庇护。”


    司凌一怔,蹙眉抬眸:“你是说留在西方地狱?”


    泫敕点点头,神情恳切:“我仔细想过了,我被封印的时候,东方世界还不存在酆都。也就是说,东西方如今的地狱对我来说一样陌生,留在哪边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


    这倒是大实话,司凌无法反驳。


    尤其是考虑到泫敕被释放后在西方生活了一段时间,其实严格来讲,东方的地狱对他而言更陌生。


    “也不失为一个选择……”司凌迟疑道。


    话音未落,泫敕抓住她的手:“那你能留下来吗?”


    司凌哑然抬眸,正好撞上他的视线。


    他眼中的情绪她再熟悉不过,真挚、灼热,让她连呼吸都乱了。


    他带着一点央求的意味道:“哪怕只是一小段时间。我想和你多待几天,司凌……”


    他咬了咬牙,鼓起勇气说:“我不想离开你。”


    第95章 大西洋上的鬼船(10)


    “哈。”救生艇上,路西法发出一声干笑。


    他回头看向撒旦,撒旦仍旧坐在救生艇的另一端,平静地与他对视。


    这样的神情对路西法而言是熟悉的——虽然撒旦在对他提出友好的要求,但气定神闲的样子依旧写满了上位者的居高临下。在很多年前,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曾是一些矛盾的开端,但现在路西法已经习惯了,无心再为此产生任何情绪波动。


    他啧了啧嘴,也坐下来,和撒旦遥遥相对:“我不得不承认,虽然你的态度并不让我满意,但这的确是我期待已久的事情。”


    撒旦没有说话,只是露出一抹和煦地笑容,路西法深深吸了口气:“只是有一个小问题。”


    撒旦轻松地问:“什么?”


    路西法自嘲地笑道:“一直以来,都是我一个人在追忆那种光辉。”


    撒旦一怔,笑意陡然消失。


    路西法摇了摇头:“或许你足够了解我,但看来你很不了解撒旦。”


    “现身吧,莫洛克。”.


    甲板上。


    撒旦凝视着路西法伸过来的手。


    他们两个太过熟悉了,连每一条掌纹都印在彼此的脑海里。但过去的上千年里,如果他们清楚地看到对方,通常都意味着即将动手。友好的握手已经太遥远了,遥远到撒旦已经不太记得那时候在这片土地上影响最大的宗教是什么。


    半晌,他嗤笑了一声,复又望向远方的夕阳。


    路西法并没有把手收回去,好像在很执拗地等待握手言和。


    撒旦直视着前方,笑吟吟道:“看来近几百年,你进步了很多。”


    路西法不明其意:“你指哪方面?”


    撒旦仿佛没有听到这个问题,缓了口气:“可怎么说呢……我不知道我所认识的路西法是否会真的放弃权力,但我很清楚,他是不会这样对我低头的。”


    说完,他复又侧首看向眼前的人:“你比九百年前更狡猾,的确掐准了我最在意的事情,但很遗憾,我认识的路西法不是这样的人。”


    “Showyourface,Moloch.”.


    甲板下方。


    泫敕一把攥住司凌的手腕,应激般地弹起来。他跌跌撞撞地触及船舱的墙壁,伸手扶住墙,大口喘气。


    “泫敕……”司凌哭笑不得地想来扶住他,他余光撇到她的脚步,即刻抬手断喝:“别过来!”


    司凌一僵,敏锐地发觉他声音里的冷冽不同寻常,她于是停住脚步,惶惑地望着他。


    泫敕清晰地感受到心底的动摇……那是一种被蛊惑的诡异感,这种感觉让他即便意识到了不对,却还是着魔般地想要试试如果他接受她的邀请会怎么样。


    他深深地吸气,一口又一口,吸


    得头脑发蒙,终于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也终于有勇气再次看向她。


    “……你没事吧?”司凌关切道。


    泫敕平静地凝视着她,一声轻嗤:“你好像比我自己更了解我,有点厉害。”


    司凌哑了哑,想说什么,泫敕一哂:“但司凌不会这样的,她不会把我看得比成仙更重要。她也足够强大,不会因为孤独这种虚无缥缈的原因放弃成仙。”


    话音才落,长戟倏然在手中显形,泫敕纵身一跃,悍然袭向“司凌”.


    更下一层的船舱里。


    司凌抬眸迎上泫敕的注视,试图从他眼中探出一点破绽。


    她承认,直到此时她心里都是乱的。作为一个在阴司实实在在过了三万年的厉鬼,她比泫敕更清楚这些事情。从洞悉泫敕那份隐秘的心思开始,她就设想过如果有一天他也明白了自己在想什么,过来跟她直截了当地表白,她该如何应对。


    只不过,她没想到这种画面会在这种时候以这种方式出现。


    这实在有点煞风景。


    “哎……”司凌悠悠笑叹,凝神斟酌了一会儿,坦诚道,“泫敕,我并不抵触你的感情,我这种‘老人家’如果对这点小问题还要躲躲闪闪就白过这么多年了。”


    泫敕的神情一紧,继而看起来有些局促:“你、你知道……”


    司凌不得不低下眼帘遮掩住眼中的戏谑,继续说:“我也不介意在地狱多待一段时间,毕竟都已经三万年了,时间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话没说完,她感觉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那你……”


    她低眼笑睇他们交握的双手:“但我认识的泫敕,不会因为一己之私对我提这种要求。”


    “噗呲——”


    一缕极轻的响声。泫敕怔怔低头,她右手的银簮已经狠狠刺进他的胸口,由于动作太快,刚刚脱离发髻的银簮甚至没来得及变成短剑。


    “你……”泫敕讶然望着她,下一瞬嘭然化作一缕黑烟,向上窜去。


    “别跑!”司凌纵身跃至上层船舱,双剑在手中幻化成形。她余光一扫,眼见泫敕抡着长戟袭来,手中双剑一叠,踅身甩开力道的同时闪至他身后,手中双剑一转,一齐刺向他的脊背。


    “铛——”泫敕回身横戟接住这招,忽而感受到一阵轻微的刺痛,源自于被他幻化无踪的羽翼。


    与此同时,司凌的手腕传来一阵极轻微的震动,她瞟了一眼,是腕上墨色的手镯正轻而快的晃动着。


    不待她反应,泫敕轻轻一推,接着先一步收了长戟:“司凌?”


    司凌退开两步,打量他几眼,将信将疑地也放松下来:“泫敕?”


    他们对视一眼,再次纵身上跃,在甲板上,正好看到刚刚一拳打散幻影和从救生艇上追过来的路西法。


    路西法略显恼火地看了眼撒旦,语气带起了熟悉的阴阳怪气:“我无意评价您的工作方式,但您有没有觉得您应该提供一些关键的经验——比如莫洛克的幻境模式?”


    “我上次遇到的幻境不是这样。”撒旦苦笑着叹息,继而意识到什么,侧首看向路西法,“你见到了什么幻境?”


    “不重要了。”路西法生硬地移开视线,举目看向高悬在知更鸟号上方的天空。


    浓郁的紫色天幕里盘旋出一个巨大的漩涡,黑烟在漩涡中迅速汇集,牛首人身的轮廓又显现出来。


    “路西法校长。”司凌紧盯着那团黑烟,在他开始展现细节之前不失礼貌地提出了建议,“我看您先撤吧。”


    “……我同意。”路西法想到那密密麻麻的眼睛,没有逞强,转身跑向船舷。


    “路西法!”撒旦喊了一声,路西法转过脸,撒旦迎面抛过一个东西,“这个给你!”


    路西法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个眼罩,顿时青筋暴起。


    但他当着司凌和泫敕的面不好发作,最终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声“谢谢”,然后跳上了救生艇。


    司凌好笑地看了眼撒旦,这位在西方阴间拥有至高地位的地狱魔唇角转着笑意——是那种恶作剧得逞的笑,和司凌先前认知里的样子大相径庭。


    她又看了眼正在显形的莫洛克,他仍是一团黑雾的状态,司凌凝神一想,没有再等,双手握紧短剑飞身袭去,双剑连刺数次,见没效果,又放出两记法术,法术的光芒穿过黑雾,没造成什么影响。


    好吧。


    司凌暗暗啧声。


    大家都不是傻子,有些鬼怪幻形需要时间,但这个短板会导致他们在这个过程里很容易受到攻击,所以拉满防御值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看来莫洛克也是这样。


    她一边沉默观察莫洛克,一边压音问撒旦:“他的元魂在什么位置?”


    撒旦不解地扭头:“什么东西?”


    “元魂啊。”司凌面对撒旦的惑色,心生诧异,“灵体型鬼怪和神仙都有,就连一部分实体型的也有……我不知道它在英文里叫什么,总之就是……呃,一般以球形或者丝状存在在鬼怪身体里的一种东西?”


    撒旦拧眉:“抱歉,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文化差异?


    司凌顾不上细想造成这个差异的原因,眼前莫洛克的形态开始出现剧烈的变化。


    他的五官最先显形,密密麻麻的眼睛重新展现出来,然后四肢幻化成型……手指脚趾迅速生长、延伸,每一个都长成一条新的胳膊或腿,接着这些胳膊腿上的手指脚趾也开始新一轮延伸,再长出胳膊和腿。


    “Whatthe……”撒旦目瞪口呆。


    一切了都发生的太快,在短短两三秒之内,几轮生长疾速完成,延伸而出的一组又一组四肢仿佛神经脉络,又向无人约束的藤蔓,在莫洛克的身躯两侧形成一堵巨大的墙。


    撒旦心里很庆幸路西法提前躲开了。


    因为这实在是太恶心了!


    “嘶……撒旦先生。”司凌扯动嘴角,“您先前可没说过这是一道克家菜啊。”


    “我发誓九百年前它还没这么克。”撒旦努力支撑的笑难看之至。


    刹那间,那些狰狞、纠缠的四肢突然动了,诡异的藤蔓向他们迎面袭来!


    司凌正要迎击,那些藤蔓蓦地分成两股,在司凌面前同时急转。


    司凌刺下去的短剑堪堪划过最边缘那条手臂的皮肤,眼前便空荡下来。她怔然侧首,只见分作两股的藤蔓中较小的那一股袭向撒旦,其余的铺天盖地地冲向泫敕,迅速将他包围其中。


    第96章 大西洋上的鬼船(11)


    哈???


    司凌无可避免地愣了一下。


    自从鬼龄达到一万岁,在面临战斗的时候,其他厉鬼要么见到她就落荒而逃,要么想方设法地先围攻她。


    莫洛克这种无视她的操作对她来说太罕见了。


    很好,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司凌心里冒出这样一句不太正经的台词,飞身追向袭击泫敕的“藤蔓”,泫敕也很快开始迎击,两个人在藤蔓中身形飞闪,砍瓜切菜一般割断一条条手脚,虽然说不上什么血肉横飞,但确实是残肢遍地。


    很快,两个人就发现这种战斗是无止境的——莫洛克的手足并没有停止生长,当他们砍尽一波,新一波藤蔓很快就包围过来。


    虽然这种藤蔓的生长在一直消耗法力,只要他们坚持砍下去,莫洛克早晚会筋疲力竭,但对于两个万年修为的大鬼来说这种缠斗实在浪费时间。


    他们都有一些毁天灭地的法术足以直接杀死莫洛克,但那同时也会杀死船上的其他亡魂。司凌想到那些已然经受了三百年苦难的黑奴,实在下不去手。


    “灭掉他的元魂吧!”她道。


    泫敕问:“他的元魂在哪儿?”


    司凌瞟了眼莫洛克悬于半空的躯干:“我猜是某一只眼睛!”


    这是凭经验做出的判断。


    元魂消散意味着灵体的彻底陨灭,高级鬼怪都会费些力气藏好元魂。


    莫洛克的眼


    睛成百上千,如果元魂藏在其中,本身就很难判断是哪一个,而且由于这场面过于恶心,连路西法这样首屈一指的地狱魔都被激发了密集事物恐惧症,对元魂来讲就多了一层很有效的保护。


    泫敕赞同道:“有可能。”


    “你拖住他!”司凌当机立断地跃向莫洛克的身躯,莫洛克察觉司凌的来意,成百上千只眼睛同时一转,无数只手旋即向司凌追来。


    泫敕飞身追击,两息间又斩断无数只手,但肆意生长的藤蔓实在太多,仍有数条迅速飞至司凌眼前,旋转弯折,试图束缚她的四肢。


    司凌不得不停下来劈斩藤蔓,但她面对这种难度不高又很浪费时间的战斗总是没什么耐心,很快就烦躁起来,拈出符纸启唇默念:“千魂同谒。”


    刹那间,无数如出一辙的身影从她四面八方闪出,那些藤蔓般的四肢顿时陷入混乱,没头苍蝇似的扑向虚影。


    司凌笑笑,穿过虚影直奔莫洛克,莫洛克成百上千的瞳孔同时一缩,疾速腾起,避开一击。


    司凌旋即追上,趁此机会回视一眼,她发现莫洛克还在专注于和泫敕、撒旦缠斗。


    奇怪。


    司凌心下暗道。


    莫洛克不肯放过撒旦是合理的,因为撒旦禁锢了他五六百年,不论是想报仇还是为了绝后患,他都必然想趁这个机会杀了撒旦。


    可为什么针对泫敕?


    司凌拧眉,眼见已跃至于莫洛克齐平的高度,再度飞身刺去。莫洛克慌忙腾出一只手进行格挡,司凌却是个假动作,眼见他手臂挡来,她忽而向后仰倒,莫洛克的手臂从她上方擦过,她转瞬一跃,飞起一脚,踢中莫洛克胸口。


    莫洛克猛地向后跌退,与泫敕和撒旦缠斗的四肢也瞬间抽远几米。


    司凌顺利逼近莫洛克,立即挥剑刺向他的面门。短剑刺及眼睛,眼球在扑哧轻响中接连爆裂,虽然并无什么液体溅出,司凌还是一阵反胃。


    她索性不再盯着这张脸看,一边继续连刺,一边侧首进一步观察战场。


    她于是发现,莫洛克其实主要在针对泫敕。


    虽然他在同时袭击撒旦和泫敕,但撒旦那边只分担了少数藤蔓,围攻泫敕的少说也有七成。而她这边,眼看都杀到莫洛克眼前了,莫洛克似乎也无意用全力应付她。提前撤到救生艇上的路西法更是清闲,司凌在这个角度连他在哪儿都看不到了,持续蔓延的四肢也并没有找他的意思。


    几息之间,莫洛克虽然在用四肢不停格挡,但效果聊胜于无,眼球在猛刺之下迅速爆裂数十颗。


    他自知处于弱势,眼见司凌走神,突然向后一躲,司凌即要再追,忽见一只长手伸向莫洛克后背,掏出一物高高抛向天际。


    司凌隐觉不对,举目望去,被抛出的东西似乎具有灵性,疾速冲向云端之后缓缓下落。


    很是过了几秒,司凌才渐渐看清那是什么……起先只是一圈淡淡金光,然后是更耀眼的金色,刻有繁复花纹的五彩钵被包裹在金光之中,器型很是古老。


    一时间,司凌脑中电光火石飞闪,她顾不上细探自己想到什么,回身疾呼:“天界神器!快躲!”


    随着这句话,五彩钵仿佛察觉她的反应,迅速翻转,向下扣来。


    泫敕和撒旦悚然一惊,纷纷抬头望去。泫敕眼见司凌处于五彩钵正下方,不假思索地向她冲去。


    戴着眼罩在救生艇上摸鱼的路西法同样听到司凌的喊声,他一把扯了眼罩,轮船上方露出的五彩钵一角令他心里一栗,立刻扔了眼罩跳上船舷:“撒旦!”


    ……千分之一秒间,泫敕推住司凌向外冲去,路西法拽住撒旦回身要跑。


    然而五彩钵瞬间扩大数倍,轰然砸下!


    “砰!”司凌的后背撞在钵壁上,剧烈的疼痛瞬间充斥四肢百骸,嘶吼着滑落在地。


    泫敕被一股强烈的法力反弹数尺,同样坠落下去。


    尚不及跑开的撒旦和路西法情形反倒好些,两个人在一阵猛晃动中勉强站稳,屏住呼吸观察周围的变化。


    ……突然而然的黑暗,突然而然的死寂。在这黑暗与死寂里,他们看不到莫洛克了,连知更鸟号都消失无踪。


    “是结界吗?神器构筑的结界?”路西法张望着道。


    在视线适应黑暗之后,他从五彩钵的内壁上隐约看到一些古老的铭文。


    “唔——”撒旦听到一声痛苦的呻.吟,他循声望去,努力在黑暗中找寻了一下,骤然吸了口凉气,快步赶过去:“泫敕!”


    他想扶住泫敕,但在还有两步的时候,嘭地一声闷响,撒旦讶然后退,错愕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东方男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少说也有几米长的黑色巨鸟。


    黑色巨鸟浑身痉挛地挣扎着,有时会变成一个半透明的虚影,泫敕的人形便会短暂地在虚影中显现。


    撒旦懵了半天才回过神,提醒自己这是被封印在霍亨索伦堡地窟里的那个家伙,蹲身扶住他一侧的羽翼。


    一缕黑烟从掌心与羽翼接触的地方溢出,撒旦深吸气:“他状态很不稳定……”他困惑道,“咱们两个都没事,他怎么会?”


    说着,他抬头看向司凌。


    她跌落在不远处,和神器直接接触让她陷入昏迷,表情看上去也很痛苦,但远没有泫敕的状态糟糕。


    “我猜,这东西是莫洛克专门搞来对付泫敕这个上古神兽的。”路西法大步上前,在泫敕身边蹲下身,左手从西服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枚银色挂饰按在他的身上。


    撒旦本没看清那是什么,但接着,路西法郑重其事地在胸前画起了十字,阖目严肃默念:“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请护佑正遭受劫难的人。阿们。”


    撒旦张口结舌。


    路西法念完,将那枚银色十字架挂在泫敕胸口。


    撒旦终于回过神,不可置信道:“你背着我信上帝?!”


    路西法戏谑地回视撒旦:“恕我直言,mylord,您用尽一切手段排挤我,我的确很应该另谋出路。米迦勒找我谈过很多次了,他说只要我愿意,七大天使明天就可以变成八大天使。”


    “但是。”他站起身,悠悠掸去撒旦西装外套上的灰尘,一哂,“我还是更愿意在地狱跟你一较高下。所以这个十字架只是从黑市买的,以备不时之需。”


    “你……”撒旦很想追究这个离谱的事情,但从现状来看,他不得不承认路西法的“以备不时之需”派上用场了。


    随着十字架里储备的圣光缓缓释放,泫敕肉眼可见地不那么痛苦了。


    几步外,一股难以言述的不适感包裹司凌全身,那是一种很细微的疼痛,并不剧烈但无处不在,好像有上万根细线正划过她的三魂七魄。


    司凌想要调息抑制这种不适,但气息不受控制地在体内乱窜。很快,一种新的异样在体内涌动起来,陌生的力量如同电流般迅速冲向四肢百骸,所过之处不适感迅速消失,似乎有什么崭新的东西恰到好处地融入了她的元魂,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几秒之内。在路西法拿着另一枚十字架走向司凌的时候,司凌诈尸般地猛然坐起来,路西法一下停住脚步。


    ……接着,他眼看司凌扭过头,全白的眼球直勾勾地朝他所在的方向望过来,凌乱披散的长发让她显得阴森可怖。


    “怎么回事?!”撒旦大步上前,下意识地把路西法挡在身后,两个人紧盯着司凌,不约而同地产生一个可怕的设想:她要开始乱杀了。


    厉鬼乱杀,这在西方的阴间并不常见,但在东方再正常不过。


    其中最经典的作品应该是日式恐怖里的《咒怨》,伽椰子女士根本不需要逻辑,管你是主角配角有没有好奇心进没进过房子想不想驱鬼……就连打个酱油的出租车司机都一起得死。


    这个猜测让两个地狱魔心里直呼不好,但很快,撒旦注意到一点异样。


    他回头仔细判断了一下司凌注视的方向,眉头深皱:“她好像没在看我们……。”


    她一直盯着泫敕。


    第97章 大西洋上的鬼船(12)


    “什么?”路西法一怔。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向右侧退了几步,便发现撒旦说得是对的,司凌的依旧纹丝不动地盯着前方,现在那个方向只有深陷昏迷的泫敕了。


    “司、司凌……你俩可是同胞,你冷静……”路西法的话没说完,司凌幽幽地飘了起来。


    她飘到离地半米的高度,一个虚影在她身后幻化成型。


    不是刚才分身术那样让人眼花缭乱的虚影,只有一个,但有差不多三米高,在倒扣的钵里几乎顶天立地。


    司凌抬起右手,立起两指悬于胸前。虚影同样抬起右手,立起两指悬于胸前。


    撒旦和路西法都仰头看着她,只见她与虚影同时歪了歪头,两个骷髅头在背后浮现,顷刻间变成四个、八个……很快就是密密麻麻的一片。


    “你……”撒旦下意识地抬手去挡路西法的视线,但路西法避开了。


    他的确密恐,但眼前的场面诡异却壮观,路西法心中震撼,一时把密恐忘了。


    很快,那些骷髅头在司凌与虚影的身后铺成了一堵墙,最边缘的骷髅头触及五彩钵,司凌薄唇微动,不知念了一句什么,所有骷髅头狰狞地嘶吼起来。


    “啊——”撒旦和路西法被尖叫刺激得头痛欲裂,纷纷抱0-头捂住耳朵。


    与此同时,五彩钵的内壁出现裂纹,裂纹中金光闪耀,骷髅释放的黑烟像是找到猎物一样迅速涌向金光,以最快的速度将金光湮灭。


    “咔嚓——”更多龟裂出现,撒旦强忍不适抬起头,想要施放保护法术,但之间刚泛出法术的火苗,黑烟就火速聚集过来,蝗虫过境一样将法术吞噬。


    “Whatthef**k!”撒旦爆了粗,下一秒,布满裂纹的五彩钵到了承受极限,在砰地一声中爆裂!


    撒旦和路西法下意识地抬手遮挡,短暂的屏息之后,却发现并没有预想中的碎片掉落。他们迟疑地抬眸望去,只见司凌仍旧两眼全白地悬浮在半空,身后仍是那个三米高的虚影,她遥遥和莫洛克对峙着,在虚影身后,面目狰狞的骷髅头不知何时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或大或小的神器碎片无规律地漂浮着。


    司凌面无表情地抬起右手,身后的虚影仍和她动作同步。碎片受到驱使,瞬间调转方向,无一例外地将最尖锐的一角指向莫洛克。


    然后,在撒旦和路西法的呆滞注视中,司凌勾动了一下手指。


    无数碎片如同离弦的利剑般飞向莫洛克,在空气中发出轻细的嘶鸣。莫洛克那颗牛头上,成百上千只眼睛同时缩紧,立刻上跃躲避,然而碎片像是自带跟踪系统一般紧追而上,莫洛克连忙转身逃开,碎片依旧穷追不舍。


    原本用于限制对手行动的结界在此刻成了束缚莫洛克自己的牢笼,他在颜色浓郁的紫色穹顶之下横冲直撞,但围追堵截的碎片还是割断了他如藤蔓般生长的无数四肢,断肢噼里啪啦地掉落,如同落叶般层层叠叠地堆起来。


    撒旦和路西法对地狱里的尸山血海见怪不怪,但满眼都是断手断腿还是太克了,两人发出一声整齐的干呕又同时忍住,然后施法令自己飘起来,远离那些断肢。


    干呕声令司凌回过头,路西法打了个寒噤,脱口而出:“Imfrightfullysorry①……”


    却见司凌的目光似乎落在更远的地方,她歪了歪头,手指上挑,昏迷中的泫敕悬浮起来,原本落在他身上的残肢纷纷落地。


    再转回头的时候,司凌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追逐莫洛克的无数碎片再次发出爆裂,化成无数细小的尘埃,以更快的速度向莫洛克袭去!


    “不——”莫洛克用古老的语言发出绝望的叫喊,但依旧被尘埃无情地吞噬,撒旦和路西法眼看他被灰色的烟尘包裹成一个团,一缕缕金色光束从烟尘团中绽出,最终完全变成刺目的光球。


    “是你!”莫洛克痛苦的嘶吼从光球中传出来,这次是他们都习以为常的英语了,“那个有趣的预言……哈。”


    一声短促的笑音之后,金光骤逝,紫色的结界随之消失无踪,被金光吞噬的莫洛克没有留下尸体,只有无数正从海面沉入海底的断肢能证明他的存在。


    九百年前,和撒旦缠斗几天几夜才被勉强制服的恶魔,就这样魂飞魄散了。


    航行三百多年的知更鸟号同样不复存在,几百个幽魂在海面上漫无目的地飘荡,撒旦见状立刻施法将他们全部束缚住,准备送回地狱。


    路西法本来应该去帮撒旦,但他谨慎地思考了一下,先飘到司凌面前,维持着几米的安全距离小心地观察她。


    只见司凌仍漂浮在半空,但身后三米高的虚影逐渐淡去,直至消失。在虚影完全消失之后,她的眼瞳开始恢复正常颜色,从几不可见的浅灰逐渐变成瓷国最常见的棕黑色眼珠。


    司凌眨了下眼,注意到路西法在眼前,挑了挑眉:“怎么了?”


    “呃我只想说……”路西法双手竖起大拇指,“太强了,如果你考虑常驻西方的话,职位任选……”


    司凌有点困惑,片刻前发生的事情只在她脑海中变成了蒙着厚厚白雾的模糊记忆,她警惕地环顾四周,半晌才从白雾里追寻出一点痕迹,迟疑着道:“莫洛克死了?”


    “……?”路西法哑了哑,复杂地笑道,“你不会想告诉我你刚才的攻击是无意识的吧?”


    司凌正想说是,路西法指向她身后,用有些夸张的口吻道:“别开玩笑了,你甚至知道把泫敕从那些恶心的断肢里弄出来,这可不是无意识攻击能搞出的操作。”


    司凌顺着他所指的方向转头,看到泫敕飘在那儿,依旧昏迷着,羽翼上沾染的浓稠血浆让她隐隐记起刚才把他从残肢里拉出来的经过。


    接着,更多的思绪回笼,司凌望着泫敕眯起眼睛,沉思了一会儿,答非所问地对路西法说:“我们该回去了。”.


    霍亨索伦堡,鬼怪学院。


    泫敕在深夜里醒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从窗帘间斜映进来的明亮月光。对于刚从昏睡中醒来的人来说,柔和的月光也有些刺眼,他下意识用手臂遮挡了一下。


    这个轻微的动作引来了黑暗中的注意,泫敕无形中感觉有东西疾速逼近,蓦然睁眼,看到短剑的寒光已经抵在喉间。


    泫敕滞住,目光顺着剑身上移,经过握着剑柄的手,最后落在司凌的脸上:“……干什么?”他困惑地望着她。


    司凌睇着他:“我问你答,别骗我。”


    “……”泫敕想要点头,但考虑到剑尖就在面前,他只能低了下眼帘。


    司凌:“你和莫洛克有什么过节?被封印之前、解除封印之后,都算。”


    “我从来没见过他……”泫敕脱口而出,定神想了想,不失严谨地进行补充,“解除封印之后从来没见过。至于被封印之前……我不记得了。”


    司凌略作沉吟,继续探问:“那你有任何关于他的印象么?哪怕只是一个画面都算。”


    “没有。”


    “那他为什么针对你?”


    泫敕不解:“他针对我?”


    司凌挑眉轻笑


    :“刚放你出来的时候,你能把我按在地上打,但面对莫洛克,我毫发无伤你直接晕了,这没道理,所以那个法器是针对你的。”


    泫敕哑然,思索片刻,无法反驳司凌的看法,只因这个看法更加迷茫:“你说的有道理……但我不知道。”


    “好。”司凌反手收了短剑,“如果你没骗我,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跟我出去一趟。”


    说完,她转身便向外走去,泫敕愣了两秒才回过神,边下床边失笑:“就这点事?你不能好好问吗?”


    司凌回眸扫他一眼:“困扰的感觉让我心情不太好,这样问效率比较高。”


    “……好吧。”泫敕无可奈何。


    他跟着她往外走,很快就发现她心情真的不太好。她绷着脸只顾往外走,从他的住处走到通往灵薄城的地下大门她都没说一句话。


    泫敕感觉她周遭的气压都低了,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萦绕着她,鬼怪们比人类的直觉更强,于是在她走进灵薄城后,虽然依旧好好收束着鬼气,但经过她身侧的鬼怪们还是都避开了,有些完全是下意识地闪避,有些似乎察觉到一点异样,便扭头看她一眼,然后无一例外地迅速收回视线,加快脚步躲远。


    泫敕见状,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打扰她,直到她在一幢中式小楼前停下脚步。


    泫敕举目看着门上的牌匾:“狐市?”


    司凌大步走进狐市大门,迎过来的仍是一名年轻的男狐妖:“您好,请问有预……”


    砰!


    男狐妖被法术撞向墙壁,木质的墙壁应声出现裂纹,男狐妖痛得龇牙咧嘴,眼前还在一阵阵发白,忽见一张煞白的女鬼面孔已经逼到眼前:“我要见狐祖,你可以直接帮我开电梯,或者我先杀了你再自己杀下去。”


    “你……”男狐妖目瞪口呆地盯着她,“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司凌眉心一跳,忽而改变主意,放开了面前的男狐妖:“好吧,你去报警,我自己杀下去。”——


    作者有话说:【注释】


    ①【Imfrightfullysorry】直译就是“我十分抱歉”,但其实是英式英语里非常正式&矫情的那种说法……也就是路西法被司凌吓得劲儿劲儿的【。


    第98章 找狐市算账(1)


    司凌说完,转身飞向右侧的墙壁,身影瞬间消失无踪。泫敕立刻追上她,边走边说:“我有点跟不上你的节奏,能告诉我你到底要干什么吗?”


    在过去几个小时里越想越憋屈的司凌此时实在没心情解释,就告诉他:“你会知道的,先帮我打。”


    话刚说完,他们就遇到了第一层阻碍,在地下的第一个夹层里,狐妖们从黑市上高价收购的三头犬感受到入侵者的存在,咆哮着冲了过来。


    司凌不耐地锁着眉,甩出手里的短剑,咆哮辄止,三颗脑袋依次落地。


    再向下几米,从希腊神界进口的斯芬克斯发出洪亮的声音:“胆大包天的入侵者,你们将面对我的谜题。”


    ……这就是为什么司凌最初想让那个狐妖帮忙开电梯,因为这种阻碍虽然无伤大雅但实在有点烦,能通过电梯这种“官方途径”找到狐祖就简单多了。


    泫敕见她皱眉,飞身绽开羽翼,身形一转,化作利刃的羽毛割破斯芬克斯的喉咙,斯芬克斯瞳孔骤缩,七窍冒出黑烟,一头栽倒在地。


    “谢谢。”司凌的心情稍稍好了一点。


    两个人继续一路向下拼杀,这些阻碍比司凌预想中的难度更低一些,从一楼到地底深处,总共48层不同的阻碍,他们只用了不到三分钟。


    打穿最后一层防御,两人落进那条古色古香的走廊,双扇的木质大门就在几步外,司凌边快步上前,边扬手直接炸了门。


    门内的石窟里,小狐妖们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四处逃窜,司凌倒也无意拿这些小妖泄愤,举步直奔最深处的石门.


    离狐市最近的警署里,地狱魔们第一次接到了来自于狐市的警情。


    过去的几千年里……倒也不能说狐市是法外之地,但所有警署都默认狐市不在自己的辖区。那块由狐妖们统治的小小地盘就像梵蒂冈,虽然地处意大利境内,但拥有独立自主的法律和管辖权,同时还因为复杂的历史原因极具神圣感。阴差们不会主动招惹他们,他们也从来不会想侵犯西方地狱的更多领地。


    所以现在,在突然面对狐妖报案的时候,地狱的警察们在诧异之后,紧随而至的就是感到棘手。


    于是局长亲自出面对报案的狐妖进行了询问,在确认对方并没有喝醉也没有任何精神异常之后,他们勉为其难地相信了“有很厉害的人到狐市砸场子”是真的。


    然后,考虑到狐祖的实力,所有地狱魔都明白敢去狐市闹事的人一定也不是什么善茬,那位局长便好整以暇地告诉前来报案的狐妖:“别着急,这件事我们需要上报。”


    ——这个答复意味着两件事,首先当然是拖延,他们了解狐祖的能力,想着稍微拖一拖,狐祖多半自己就把问题解决了,大家都省事;其次,鉴于一直以来狐市和地狱微妙的关系,他们确实也需要上报。


    而后,因为狐祖是目前西方地狱里唯一比撒旦更吓人的存在,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警情以最快的速度被提交到了撒旦眼前,刚从大西洋上出外勤回来的撒旦正在城堡的私人影院里看《康斯坦丁》,听说有个来自于黑市的状况需要他亲自拿主意,情绪非常暴躁:“怎么,我们的政府系统也开始出现人间那种罢工了吗?连黑市的问题都要我亲自处理?!”


    来禀话的地狱魔低着头:“抱歉,mylord,但这次是狐市。”


    撒旦:“……?”


    地狱魔继续说:“据说是两个东方厉鬼去狐市砸场子,一男一女,冲进去就直接动手了,口气非常大。”


    东方厉鬼,一男一女。


    是谁?好难猜哦?


    撒旦眉头搐动,很快做出了理性的决定:“三尾狐族来自于东方,现在东方厉鬼找他们的麻烦,那就属于他们的内部问题,我们不要多管闲事了。”


    “可是……”地狱魔哑了哑,不可否认撒旦的决定很有道理,可考虑到来报案的警局现在正在警署等着,他又想再努力一下,“可是三尾狐族的存在一直让我们有些尴尬,如果我们能帮他们解决这个问题,大家交个朋友,或许以后……”


    “哈。”撒旦一声干笑。


    帮三尾狐族解决司凌?


    如果不是因为要脸,他真的很想告诉手下们,他九百年前花了几天时间才勉强镇压住的莫洛克在几小时前让司凌直接杀了。


    “我再说一遍,不要多管闲事。”撒旦摆手,“好了,回去吧,不要打扰我看电影。”


    地狱魔见他如此坚定,不敢再多嘴,垂头丧气地离开了他的城堡。


    这正是司凌主动提出让那个男狐妖去报案的原因。


    三尾狐族在灵薄城影响力巨大,她掀了狐市,三尾狐族势必会动用一切人脉找回这个场子,这会引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可同时,三尾狐族也都是很好的“生意人”,优秀的生意人无一例外都很识时务。他们前去报案,案件必然会被交给撒旦,而撒旦在亲眼见识过她秒杀莫洛克之后,只要脑子没毛病就不可能站队三尾狐族。


    三尾狐族一定会敏锐地察觉这一点。那么如果他们日后还想在撒旦的地盘上好好做生意,最好就别把场面闹得太难看.


    走廊尽头,司凌一记法术掀了石门,石门飞速向里撞去,又在半空中遭到另一股力量的侵袭,轰然碎裂。


    迸裂的石块背后,狐祖妩媚但写满怒意的面孔显现出来:“砸什么场子?你过分了!”


    说话间,三条长尾疾速袭来,司凌目光凛然,身侧的黑影先她一步迎了上去,水蓝色的长戟裹挟疾风将三条狐尾接连击退,在他落地的同时,长戟的缝纫抵住狐祖的喉咙:“虽然我还不太清楚她到底要干什么,但建议你冷静点——这是为你好,相信我。”


    泫敕的语气十二分的诚恳,配上单纯真挚的眼神,任谁都会明白他是认真的。


    狐祖的视线在看到他的瞬间便定住了,她死死盯着他,略显怔忪的目光令泫敕一时无法判断她到底有没有听到他的话。


    他正想再说点什么,狐祖深吸了口气,坐回身后的白玉榻上:“是你……那个溯凰。”


    “你知道我?”泫敕眼中疑色顿生,他凝视着狐祖,正想打听自己的过往,狐祖的目光绕过他,落到司凌身


    上,笑说,“你的女朋友不是第一次来了,她上次提到了你。”狐祖语中一顿,“上次她的脾气还没这么差。”


    泫敕垂眸说:“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司凌走到他身侧,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见他双颊胀得通红,心里想笑,多亏此时气氛肃杀才忍住了。


    “好吧。”狐祖对他的解释不予置评,定睛看看司凌,“请坐吧。告诉我,是什么让我尊贵的客人如此恼火。”


    司凌坐到与她正相对的石凳上,淡看着她:“我刚来过狐市,莫洛克就针对泫敕设了局,并且手里还有难得一见的天界神器,你最好能让我相信这一切都和狐市没关系。”


    泫敕抬眸看看她,明白了她为何如此恼火,因为她觉得自己被狐市愚弄了。


    对拥有万年阅历的鬼怪来说,这称得上是奇耻大辱。他理解她的心情,但心里冒出一种怪异的失落。


    “什么?莫洛克?”狐祖面露愕色,转头看向身边的助理,也就是那个名叫阿绫的女狐妖。


    眼见阿绫脸上同样浮现慌乱,司凌睇着狐祖,一声冷笑:“承认了?”


    “不……”狐祖怔怔摇头,“听我说……莫洛克的确来过狐市,他想要一个足够强大的召唤兽帮他找撒旦寻仇,但狐市没有能满足他要求的商品。”


    司凌:“所以你让他去抓泫敕?”


    “不不不!”狐祖声音尖锐地否认,“当然不会!你以为我不知道上古神兽厉害?再说,我也来自于东方,我没那么忘本!”


    司凌抱臂,眼中对她显然没多少信任。


    狐祖缓了口气:“我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我们只是按流程记录了他的需求,承诺以后有合适的商品会通知他——但天地良心,我不可能把溯凰这种神兽视作‘商品’!”


    语毕,两个人陷入无声的对视,狐祖满目殷切地希望司凌相信她的话,良久,司凌低了低眼:“但还是太巧了。莫洛克在九百年前被撒旦禁锢在深海中,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逃脱的,但他和知更鸟号的船员达成交易已经三百年了。这三百年里,撒旦都对他的行踪毫无所觉,可我才来过狐市,他就现身了。”


    “……我不知道还能怎么解释。”狐祖无力地摊手,“但我发誓,咱们两个交谈的任何内容,我都没有告诉过其他人,这是职业道德。”


    狐祖发誓没有告诉过其他人……


    司凌视线平移,落在不远处的阴影里。


    狐祖沿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原本想替手下辩解,但话尚未出口,她就从阿绫眼中捕捉到了心虚。


    狐祖神情一滞,同一刹那,司凌飞身上前,一把扼住阿绫的咽喉:“是你。”


    她悍然将阿绫按在墙上:“天界神器怎么回事!说!”


    “唔——”阿绫被掐得头脸通红,下一秒,司凌看到她脸上的恐惧突然放大,通过眼中映出的倒影,她看到狐祖愤怒的面孔正快速逼近。


    紧接着,“嗵”的一声,司凌手中掐住的白皙脖颈脱口而出,阿绫被狐祖按在石壁上:“你背叛我,为什么?”


    第99章 找狐市算账(2)


    司凌淡漠地看着这一切。


    虽然狐祖看起来很愤怒,但面对顾客投诉当面训斥手下以求息事宁人的小套路连几十年寿命的人类都玩得娴熟,演给她这个三万年老鬼看实在有点滑稽了。


    司凌轻笑一声,打算折回石凳那边坐着看戏,但刚转过身,背后刺耳啊的一声惨叫又令她猛然回过头去。


    目光所及之处,阿绫口鼻鲜血喷涌,狐祖松开手,她一下子跌在地上,狐耳与尾巴都显露出来。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双手也变回了毛茸茸的前爪。


    能在狐祖身边当助理,她原本必然是狐市里实力排在前列的狐妖,但现在她的修为只剩下几百年了。


    这倒让司凌有点意外,她看看狐祖,冷淡道:“我只是想要个解释,看来狐祖想杀人灭口?难不成是三尾狐族从天界偷了神器,怕我去告状?”


    狐祖妩媚的面孔早已变得铁青,听到司凌的话,强沉下一口气:“狐市会给你一个满意的解释的,至于她——家丑不外扬,请交给我来问吧。”


    司凌未置可否:“因为你们,泫敕差点死在莫洛克手里,我要一个额外的售后,不过分吧?”


    狐祖忍着怒火闭了闭眼。很显然,司凌这是抓住把柄讹上她了,偏偏这事真是自己人全责,作为一个有节操的黑市商人,她除了认栽也没别的办法。


    “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狐祖深呼吸,紧紧攥起的拳头似乎随时会打出去,要阿绫的命,“只要在狐市能力范围内,我们都会尽量满足。”


    司凌:“我要知道那个预言。”


    狐祖对此早有预料,但额上的青筋还是狠狠跳了一下。


    她真的很想要司凌手腕上的镯子,所以才会以预言做诱饵。现在镯子没要到,至关重要的预言还被司凌套走了,对她而言当然不爽。


    狐祖努力平复心神,不再理会气若游丝的阿绫,步态婀娜地走向白玉榻,恹恹地对司凌说:“请坐吧。”


    司凌与泫敕对视一眼,都坐到与之相对的石凳上,狐祖脸色难看但还是不失礼貌地给他们倒了茶,阿绫突然叫嚷起来:“我是为了三尾狐族!”


    狐祖眉心一跳,司凌侧首望过去,阿绫艰难地伏在地上,重伤让她双眸充血,血色加深了她脸上的愤慨,她紧紧盯着狐祖,道:“您只想找回您的母亲和姐姐,三尾狐族会遭遇什么您想过吗!”


    “您怎么知道那个预言带来的不是灾祸!”阿绫歇斯底里地质问。


    嗖地一声风响,狐祖甩出一道法术击晕了她。


    司凌眸光一凛:“您的母亲和姐姐与我们有关?”


    “不,别误会。”狐祖缓缓摇头。提及杳无音讯的母亲和姐姐,她的神情有些黯淡,但说出的话还算客观,“那只是她对预言的解读。预言这种东西……你大概也知道的,只要想象力够丰富,可以解读出很多东西。”


    司凌:“说预言吧?”


    狐祖迟疑了一下,为了避免再引起售后争端,她谨慎地先进行了声明:“我发誓我告诉你的就是我所知的一切,没有任何隐瞒、篡改或者偷换概念。如果我违背了这个原则,你来掀翻狐市或者在地狱里到处挂我们墙头,我都没意见。”


    司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通过她的神情,司凌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轻轻嗯了一声。


    “但是,”狐祖话锋一转,“你也要明白,这种通过交口相传流传下来的预言,在千百年的岁月里可能会被添油加醋,也可能会失真,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论是我还是狐市,都无法精准辨别这些真伪。”


    “这我知道。”司凌稍有些不耐烦了,“说吧。”


    狐祖不再耽搁,心下措辞了一遍,道:“是个很古老的预言,起源已经没人说得清了,但总之预言大概内容就是……”


    “曾经效命于东方至高权力的将领将重返他曾经的战场。”


    “随着他羽翼的阴翳掠过土地,死亡和恐惧重新降临。”


    狐祖声音幽幽,虽然音量不高,但还是在这个地底石洞里引起了一点空灵的回音,像是有几


    千年的力量追寻而来,温柔地讲述古老的故事。


    “跨越光阴的因果线画上句号,神界即将洗牌,古神的光辉再度闪耀于世。”


    “新的秩序重新定义是非曲直,有罪之人迎来应得的审判。”


    司凌听完陷入了沉默。


    她对于预言似是而非的意味和故弄玄虚的风格都有心理准备,因为不论在什么文化里,预言总是这个德性。


    据说这是预言家们为了避免泄露天机遭天谴保护自己的方式。


    但也有些东西在司凌的预料之外。


    ……比如,狐祖提到“死亡和恐惧”,这让被预言的对象显得很像个大反派。


    司凌定了定气,直言道:“预言里提到的将领是泫敕?”


    “这说不好。”狐祖轻巧地耸了下肩,“我只能说,在我的猜测里,应该是他。”


    司凌:“依据呢?”


    狐祖坦然道:“我姐姐还在这里的时候,我们就听说过他来西方征战的传闻,只是三尾狐族当时对此不感兴趣,所以没有过多的打听。所以,你看——”她饶有兴味地端详泫敕,“将领、羽翼、重返曾经的战场,是不是都能对得上?”


    泫敕的心有点慌,真相临近的感觉让他紧张得站起身:“你刚才提到征战,是天帝派我来的?”


    他迫切地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叛臣。


    “?必须是吧?”狐祖好笑地打量着他。


    显然,在她的认知里将领出征必然是奉天帝的旨意,她从未设想过有还有其他可能,所以这也不能证明什么了。


    泫敕颓然坐回去,司凌反复斟酌着预言里的每一句话,又说:“‘古神的光辉再度闪耀于世’——是这句话让你觉得你的姐姐和母亲会重新现身?”


    “是的。”狐祖说,“虽然按照现在的定义我们是妖,但在当年,我们也是备受艳羡的神兽。对于成形不过几千年的西方神界来说,我们当得起‘古神’这个词。”


    司凌注意到她说这番话时的口吻异常坚定,坚定得近乎刻意。


    她心下明白狐祖这是在说服她自己,这是她几万年来的精神支柱,所以并没有质疑这个观点。


    只是这同时也意味着,这个观点的可信度可以忽略不计。


    她抛出下一个问题:“你得知这个预言的时候,是什么语言?”


    狐祖笑了声:“English。”


    司凌正觉丧气,狐祖又说:“不过在得知这个预言之后我们又进行了一些追查,陆续发现了古典拉丁语和古拉丁语版本的记载,后来又找到了更早的原始凯尔特语版。”


    也就是说这个预言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前1200年左右,距今三千多年。


    司凌思忖着缓缓点头:“我想看看这些古老的版本记载。”


    “可以。”狐祖大方地答应了,“不过这些都存在旧档案库里,查找需要时间。你留个地址好了,我会让人去查好给你送过去——当然了,只是拓印板。”


    司凌颔了颔首,随手向侧旁一甩,一行淡金色的文字被印在石壁上。


    狐祖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视线不由定住,有些复杂地看了看她:“你在路西法的鬼怪学院?”接着又扫了眼泫敕,“你们都在?”


    泫敕点了下头,司凌说:“是的。”


    狐祖心思转动,脸上没有表露什么,委婉地准备结束谈话:“没有别的问题的话,我们今天就到这吧。”她指指不远处昏迷的女狐妖,“我还有些‘家丑’要解决,实在不好意思。”


    “好,再见。”司凌站起身,泫敕随之也站起来。


    二人一同向外走了两步,司凌脚下一顿,又向狐祖道:“抱歉杀穿了你的48层守卫。”


    狐祖不以为意地轻笑:“因为内部管理问题险些对客人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这是我们应得的。”


    司凌不再多说什么,和泫敕一同离开了石窟。这次他们按部就班地坐了电梯,不仅是出于礼貌,主要是从地下返回地上的电梯无需法术解锁,直接就可以运行。


    狐祖在他们离开后也离开了最下层的空间,她鲜少亲自“视察工作”,突然出场让所有狐妖都很紧张,尤其是尚未完成kpi的部门,见到她连头都不敢抬。


    好在狐祖对这些小问题并不在意,她只是通过专用通道去查看了那被杀穿的48层守卫,估算了一下大概的损失,吩咐手下的狐妖:“把这件事告诉撒旦,请他帮我们找路西法索赔。”商人深入骨髓的精明让她精打细算地想要减少一些损失,撒旦和路西法之间的矛盾正好被拿来利用。


    在真金白银的利益之外,出于私心,她还暗暗期待身为校长的路西法能去找司凌点麻烦,帮她出一口气。


    可紧随在她身后的几名狐妖都滞了一下,资历最深的那名女狐妖迟疑道:“狐祖,这事……”


    第100章 追查预言(1)


    “你不必担心。”狐祖瞟着她,狡黠一笑,“撒旦不会放过任何找路西法麻烦的机会的。你告诉他不论要到多少,三七分,他拿大头。”


    这是双重诱惑,狐祖因而胸有成竹,手下们迟疑地交换了几度视线,终于还是又找了一位级别够高的狐妖去见撒旦。


    狐祖在一个小时后得到结果时很是诧异:“你跟他说鬼怪学院了吗?还有,说三七分了吗?”


    “说了,都说了。”前来回话的手下颓丧摇头,“但他不感兴趣。”


    狐祖对此很意外,或许是因为司凌刚来问过预言的事,她一下子联想到了预言上。


    ……预言提到“神界重新洗牌”,难道是撒旦和路西法重修旧好?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狐祖被自己的脑补弄得直咧嘴,摇头不做他想.


    清晨,鬼怪学院。


    司凌和泫敕从灵薄城回来后就分开了。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弥漫着一点说不清的尴尬,因为他们虽然不清楚对方在莫洛克的幻境里见到了什么,但很清楚自己见到了什么。


    而撒旦说莫洛克会拿捏人心构筑幻境。


    ……这对司凌而言倒也还好,作为实实在在飘了三万年的厉鬼,她本身也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虽然主观来讲,他更在意泫敕作为“同龄人”带来的心理安慰,但自己心里的油然而生的其他感觉她并非毫无察觉。


    只是对她来说,这完全可以忽略,也应该被忽略。对她这样的年纪而言,情情爱爱本身就不值一提,泫敕未来的走向又充满变数,她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想到很多可能发生的麻烦,还去放纵自己的感情就太蠢了。


    尤其是在即将成仙的关口上,情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全然不值得让她冒险。


    但对泫敕来说,幻境带来的影响就没那么简单了。


    他在回到霍亨索伦堡后就把自己锁进了卧室,在黑暗里,幻境里的画面重新浮上心头,司凌的声音幽幽飘在他的耳边,笑吟吟地问他:“你是喜欢我的吧?”


    又说:“成仙还是做鬼,我们都一起。”


    他最初以为这是莫洛克法术的残存影响,就像人类生病后的后遗症,但当他运气调息,这个声音仍旧萦绕不散,泫敕很快就明白,这是他的心魔。


    或者说,从一开始,那个幻境就是他的心魔。


    那是他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想法,隐秘到他自己先前都不明白,直到莫洛克戳破了这层窗户纸。


    看清这些,泫敕无地自容,他觉得这是对救命之恩的亵渎。


    因此在之后的两天里,他一直把自己闷在房间里。


    在鬼怪学院,这并不是一个需要关注的状况,毕竟这些名义上的学员少说也有几百岁了,大家愿意待在学校本身就有给路西法面子的成分,不惹大麻烦路西法就很知足,不可能像人间的学校那样要求学生不许旷课。


    司凌在这两天里倒是都给泫敕发过消息,问他在干什么,但见泫敕回复说他想歇歇,她也就没再问别的,因为她自己也有点小麻烦要处理:躲路西法。


    所以她这两天其实也不大出门。


    第三天,狐市的人拿着司凌需要的东西找来学校,出于尊重先去见了路西法,这又给了路西法机会,他让狐市的人把资料留下,表示自己会转交,狐市的社畜们本来也不想多和司凌接触,愉快地接受了这个建议。


    司凌于是只能去路西法那里取资料,然后路西法就一直跟着她碎碎念。


    两人一前一


    后地穿过城堡走廊,司凌加快速度,路西法也跟着加快:“总可以商量一下吧?只要你愿意把那个法术教给我,想要什么职位,你跟我说,虽然原则上撒旦不会同意,但我可以直接搬出你,你就是原则本则。”


    司凌:“……”


    路西法锲而不舍:“如果鬼怪学院不能满足你,我也可以直接跟撒旦要职位,只要你开口,我保证办到,我不介意为此跟他打一架。”


    司凌:“……”


    路西法:“整个地狱都不能满足你的话,我就去找耶和华。你不是想成仙?我们西方的神仙也是神仙啊!”


    司凌终于刹住脚步,转身看着路西法,有点崩溃地问他:“路西法校长,我要怎么才能让你相信,我不知道那个法术是哪儿来的,我当时没有意识?”


    路西法沉默地看着她,显然摆明了连标点符号都不信。


    司凌无语地摊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说得对,我在没意识的情况下还把泫敕从那堆断肢里拉出来是挺奇怪的,但没意识就是没意识。我会那么做可能是因为我潜意识里想保护他,也可能只是因为那堆残肢看起来真的很恶心……我真的解释不清楚。”


    路西法见司凌暴躁又真诚,总算放弃了:“好吧。”他惋惜地叹了口气,接着又心存希望地说,“但假如你有一天搞清楚了那个法术……”


    “那我一定不介意教你,到时候我们再谈价!”司凌斩钉截铁,终于结束了路西法的纠缠。


    在和路西法分开后,司凌回到寝室顶楼,敲响泫敕的房门。敲了好几声,里面传来一声闷闷的:“谁?”


    “是我。”司凌开门见山地说,“狐市把资料送来了,我们一起看?”


    几秒之后,房门打开了,泫敕眼帘低垂地说了声“请进”,司凌走进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来,将手里的资料一一摊放到茶几上。


    泫敕无声地看看她,拘谨地坐到了侧边的单人沙发上,和她隔了一米多的距离。


    想要一起看资料,这个距离多少有点不方便。司凌便往那边挪了挪,虽然仍分座在两张沙发上形成一个直角,但近了不少,视线不经意地一抬,却看到他往远处挪了一点点。


    司凌心下了然,没说什么,翻看桌上的纸页。


    这些纸页大致可以分成四份文件,分别是阿绫的口供,还有她想要的几版不同语言的预言记载。


    司凌先看了口供,阿绫承认是她把消息卖给了莫洛克,因为她觉得狐祖过分执着于母亲和姐姐的回归,同时又对预言着魔,会让狐族身陷危险。所以她想让需要召唤兽的莫洛克把泫敕抓走,以此中断预言。


    但对于莫洛克手握天界神器的事情,阿绫坚称自己毫不知情。


    对于这个结果,狐祖显然怕引来更多麻烦,因此口供后面附了一封狐祖的亲笔信。


    狐祖在信里说,虽然阿绫的背叛让她失望,但她相信阿绫说的是真的,因为天界神器就算狐祖本人都从未见过,而且天界神器法力强大,越是修为浅薄的鬼怪越容易为这种感知到这种强大的气息并为之沉沦。


    这也就意味着,哪怕它只是短暂地在灵薄城出现过,也会引发小鬼怪们失智的骚动,可灵薄城没发生过这种事,而阿绫是一直住在灵薄城里的。


    同时,狐祖还提出了一个建议,就是让泫敕好好想想有没有见过类似的东西。


    狐祖写道:他以将军的身份奉命来到西方,这并不是一个简短的行程。无论是孤身前来还是率领千军万马,他总要带一些东西,任何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日常用品散落出去都是一件稀世罕见的法宝。


    换句话说,狐族觉得那个东西可能只是个神仙用过的饭碗水碗什么的。


    在司凌一目十行地读到这里的时候,泫敕也读到了差不多的位置,他复杂地皱起眉:“你信她吗?”


    “狐祖的推测我不太赞同,但阿绫说神器和她无关,我信。”


    司凌低着眼睛,很好地掩藏了情绪。


    她摒弃杂念认真阅读那几份预言,古典拉丁语和古拉丁语的版本都只有预言本身,内容和狐族说的差不多,只在用词细节上有一些微妙的出入。


    比如,狐祖口述的版本和古典拉丁语版本的最后一句都是“有罪之人迎来应得的审判”,而在更早的古拉丁语版里,这句话被写为“不忠的罪人迎来应得的审判”。


    还有狐祖说过的“神界即将洗牌”,这显然是个比较现代化的说法,在古典拉丁语和古拉丁语的版本里,这句话都被表述为“神权即将更迭”。


    然后,在比古拉丁语再早几百年的原始凯尔特语里,司凌除了读到预言本身,还看到了两行注脚:


    “流传于亚特兰蒂斯的经典预言。”


    “亚特兰蒂斯众神对此深信不疑,为避灾祸,携信众神隐。”


    “……神隐?”泫敕念着这个词,眉心与嘴角都在抽搐。


    因为结合语言翻译一下这句话就是:亚特兰蒂斯众神为了避免神界洗牌影响到自己,选择带着信众一起隐居。


    溜了!告辞!


    “亚特兰蒂斯沉没是因为这个?”他一脸复杂地扭头看向司凌。


    “不好说。”司凌耸肩,沉吟道,“我觉得可以去问问路西法……算了,去问托特吧,她的存在时期更长。”


    而且托特不会追着她学法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