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隔壁,躺在卧室里翻滚的虞秋，有些不满的戳着自己玻璃柜里的贝壳。
“我都放在这么明显的地方了，她怎么都不问一句的,难道不眼熟吗,难道不好奇吗？”
摊成鱼饼的小秋同学,恨恨地咬了一口虎鲸娃娃的脑袋,舍不得骂季晩的坏记性,又实在生气她装傻,最后就只能拿娃娃磨牙。
此时,手机正好响起视频邀请的声音,虞秋一咕噜就爬了起来，本以为是季晩打的电话聊天，结果一看——
哦，是爷爷啊。
视频接通,屏幕那头出现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
老人的背部还有一
个巨大的龟壳，从脸上成堆的褶子,和几乎快垂到地上的白眉毛，也能看出老人这非一般的高龄。
而且海龟老人年纪太大,似乎已经无法完全去除幻想种特征,否则背着这么大一个壳，看着还怪累的。
“怎么满脸失望的表情,哎哟,你个小崽子失联好几天，好不容易回来也不知道和哥哥姐姐们报个平安，还得老头子我亲自给你打电话。”
虞秋哦了一声，这才说是不想让大家担心嘛。
“受的伤都好了吗，你二姐寄了药给你,说是对嗓子好。还有几句骂你的话我就不转播了。”
二姐至今没有化形上岸的打算，所以骂人都是用海豚音，肯定让爷爷录了一段，想亲自骂他，虞秋想想就难受。
“那我等下多说几句好话给她听，爷爷帮我录一下。”虞秋默默认怂，哥哥姐姐们对他还是很好的，不然也不会支持他来海珍市上学。
海龟爷爷抚了抚胡子，终于开始了正题：“那群绑架你的黑户，我们找人打听了一下，应该和当年沉船那件事没关系，不过他们现在好像也有人在调查沉船的事。”
虞秋趴在床上，下巴垫了一个海龟的娃娃，做思考状：“居然没关系……我看他们当时直升飞机都出动了，以为他们已经得知了季晩的重要性……不对！”
小鱼反应过来了：“所以说季晩在船上是不是被抽血了？所以那群人才往当年沉船那件事上联想的吗？”
海龟爷爷点头：“应该是，据说他们最近实验室的耗材有了变化，与陆地信息素匹配度相关的实验变多，小秋，这件事涉及的可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黑户群体，他们后面是有人支持的。你还记得当时你上岸答应哥哥姐姐们的话吧。”
虞秋声音低了下来，有些不满地复述了一遍：
“可以偷偷调查季晩的事，也可以帮点小忙，但不能上头。”
视频那头的语气严肃了很多：“人鱼到了你这一代，已经在尽量淡出所有人的视线。你这一次接近屠了人家整船，只会让更多的人注意到人鱼一族的非凡性，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再加上季晩同样也被盯上，你把她绑在自己的战车上，不是一种保护，两个同样有价值的事物扎堆后只会变得更加显眼，小秋，你也要多在乎自己一点。”
虞秋闷闷的不开口，好半天才说：“可当年如果不是她，我现在都不一定能活着了。”
对面的老头子叹了一口气，最后只说会尽量帮他调查那群海上黑户的动向，然后让他现在和季晩一起先配合人类这边的保护。
“还好你们这几年转型得都不错，只要人鱼是弱势的一方，而不是威胁的一方，人类暂时都不会与我们为敌。你啊，少用点嗓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已经能够用唱歌以外的方式使用人鱼之歌了。”
可我就是为了这个上岸的好吗！再不努努为季晩都要割腺体了，他作为人鱼是能活到200岁没错，季晩只能活个40岁算什么事儿？
虞秋撒撒娇，尽量把这事给含糊过去了，只说自己会多注意，以后适度使用人鱼的能力。
“还有协会那边，那个老不死的克拉肯是不是又让你帮忙留录音了？”
虞秋知道爷爷说的是幻想种协会的会长。
他一直不太喜欢这个八爪鱼会长，总觉得他公正外表下藏着一颗虚伪的心。
“会长的请求我要是拒绝了才奇怪，放心，给他们的录音版本都是削弱的，我还顺便捞了不少补品和一大笔钱。”
“嗯，拿他们的好处是应该的，要是战战兢兢不给也不拿，反倒引人怀疑。”
虞秋的种族又不是秘密，而且对于幻想种来说，治愈能力比攻击力更重要，毕竟海里这么能打的又不是只有人鱼一个，克拉肯，娜迦，都是三巨头里面的成员，而且还不像人鱼数量那么少。
虞秋以前在协会会适当的表现出一点点自己的重要性，但不会弄得太夸张。
只是这次做的事确实比较夸张，好在传播范围并不广。
“季晩那边的消息我会尽量继续帮你盯着，还有，下周你就过生日了，又长大了一岁，留在陆地上的时间也没多久了，小秋，你做好决定了吗？”
虞秋说自己的想法从来没有变过：“爷爷，你知道我的愿望的。”
老爷子对他目前的进度表示堪忧，提前想给他规划一下退路：“我也可以给你找其他的，能让你长时间留在陆地上的对象，你不是也很喜欢雕塑的吗？换一个人匹配标记长长久久的定居陆地不也挺好？”
他知道爷爷没说完的后半句话是：为什么就一定要执着于季晩呢？
虞秋沉默着没说话，视频那头的老爷子就叹了口气，知道他的意思了。
挂断了电话的小鱼，看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默默摸出手机按了一下智能家居APP上的无线开关。
于是乎，从客厅开始，一整座倒立的木偶城镇突然亮了起来，卡巴卡巴移动的蒸汽火车，带着木桩特有的声响，从客厅转到了卧室的天花板。
虞秋看着火车在他的卧室上绕了一圈，很快又开回了客厅，隔空用手戳了戳出天花板上亮起的那些透明小灯球。
他在一座自己悉心打造的小窝里创造了一个童话般的王国，而他最喜欢的人才刚刚造访了他的王国，虞秋甚至能闻到空气中淡得几乎要消失的海盐味。
那是鱼能闻见的大海的味道。
虞秋能感觉到，自己对季晩已经有一点特殊了，但是我总缺了那么一个开关，总差了那么一点。
要怎么把进度给加快一点呢？
季晩好像总是受不了他撒娇，对他也总是有求必应的样子，要不然，下次提过分一点的要求试试看会不会被拒绝？
要是把人给作走了怎么办？
突然，手机又开始震动，他拿起屏幕一看立刻坐了起来。
这回真是季晩打过来的了。
“嗯，我还没休息呢，现在吗？好，可以啊。”
一边打着电话，虞秋踩着兔耳朵的粉白格拖鞋，飞速地窜到了门口，顺便对着落地镜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慢慢的打开大门。
门开之后，果然又见到了季晩。
她换了一件更居家的外套，站在门外一眼就扫到了虞秋脚上的那双耳朵的拖鞋。
季晩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是，人鱼家到底有多少不同风格的鞋子，之前吃火锅的时候穿的明明不是这双。
虞秋想起季晩刚刚电话里说的事，赶紧打开鞋柜，换了一双外穿的鞋子，也是格子花纹的。
季晩让他不用太着急：“只是做一个简单的检查，因为那些器械已经落地固定，不太好拿过来，所以就麻烦你过去了。”
季晩走在前面，推开自家虚掩着的门。
后面亦步亦趋跟着他的人鱼反而有些紧张，这还是虞秋第一次来季晩家。
过去好几年，他曾无数次进出电梯穿过走廊，总是忍不住的会回头看向对面，想着哪天那扇门会打开，他会和那个心心念念的好多年的人偶遇就好了。
然而那几年运气总是不太好，他短暂的在陆地停留的一两个月，一次也没有碰到过季晩。
今年运气似乎又太好了，虽然进度没那么快，但已经顺利的有些不可思议。
小鱼穿着拖鞋很拘谨的站到了季晩家的客厅里。
他的第一个反应是好空啊。
季晩家为什么会这么空旷呢？好似随时能有一阵风穿堂而过，发出呼呼的声响，目之所及是大片的白色灰色，几乎没有太多的家具。
简直像一间随时能盖上防尘布就搬走的临时住所。
客厅中央面积很大，因为连茶几都没有，所以江炽早早的把医院带来的仪器安置在了中间。
她手里拿着的，还是自带的便携打印机，打印出来的几份报告。
明明大部分都是好消息，但季晩的这些数据变化，看得她眉头紧锁。
“人我带过来了，这是虞秋，我的邻居。”季晩简单的给两人互相介绍一下，“这是江炽，我多年的好友，兼医生。”
虞秋盯着这个白大褂看了一会儿，放下心来了，只是个女Alpha。
而穿着白大褂的江炽，仅用0.1秒就分辨出这位所谓邻居，打量她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毕竟她已经不止在一个喜欢季晩的人身上见过类似的眼神了。
哟呵，八卦之心油然而起。
不过在简单的给虞秋抽了个血，看到初始数据之后，这心一下又得凉了下去。
先不说Omega性别的问题，光是人鱼种就已经让她足够吃惊了。
虽然她知道季晩不是那种无差别地图.炮的家伙，但隔壁就住了这么一个将她生平最讨厌两个元素混在一起的人，她居然还会因为关心对方身体，来让自己给他做二度检查。
事出反常必有妖。
季晩别哪天偷偷背着她搞个大的吧？
江炽也开始偷偷打量这位邻居，个头不错，看着也乖，脸蛋更是满分。
其实如果不是幻想种的话，她倒是觉得季晩有这么一个适龄的Omega的朋友住在隔壁是一件大好事。
她都怀疑季晩现在信息素这么稳定，会不会就是这个邻居的功劳，但是很可惜，医学数据显示，季晩至今仍然没有什么夜生活。
不进行标记的话，那还有什么方法可以稳定信息素？
不过，江炽没有做过幻想种方面的研究，据说这些海里来的家伙能力都挺特殊的，搞不好就有什么法子，既能柏拉图又能治疗信息素隐疾。
这么一想，她又觉得自己有点太异想天开了，但看着季晩邻居的表情，这不是喜欢她才怪，季晩这傻子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虞秋鼻子可比普通人类强多了，不仅闻出了江炽是个Alpha，还感觉到了这是个有稳定伴侣的Alpha，顿时对她的态度好上了九分。
“哇，那之前一直都是你帮学姐做身体检查吗？做了这么多年，那你一定很厉害。”
江炽听到学姐的这两个字，顿时揶揄的扫了一眼自己的好友：“这还是你学弟？”
季晩倒是没什么多余想法，甚至还夸了两句：“是雕塑系的大一新生，非常有天赋。”
江炽这回倒是有点惊讶了，季晩很少夸人，更别提以季晩现在的业界地位能被她夸一句有天赋，说明这学弟确实有点东西。
正巧机器发出了滴滴的声响，刚做的血液样本已经完成了深度分析。
江炽在发现小邻居是个Omega之后，就顺手也给之前季晩留下的样本做了个匹配，毕竟她都和自己男朋友策划了好多次要给季晩介绍对象了，所以每次碰见一个合适的就总想给她测一测，今天这不正好。
结果上面数据一出来，她傻眼了。
“奇了怪了，季晩，我这还是第一次给你匹配出这么低的数值。”
即使季晩的身体数据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处于半保密的状态，但作为她的好友兼私人医生，所以江炽是知道的，季晩的信息素非常特别，几乎能和市面上所有的Omega完成匹配。
尤其是一些幻想种，之前好几次季晩被送进医院，就是因为匹配度过高的幻想种在街头偶遇后，试图直接用信息素引诱季晩发情。
而且据说幻想种上岸，最好使用信息素等级稍微高过自己的，才能更好的稳定人形状态，延长在陆地的活动时间。
所以说，季晩简直就是Omega幻想种的梦中情A。
偏偏，适配性这么高的一个人，虽然和这个人鱼的匹配度这么低。
连50%都没有。
看来她刚刚吃瓜吃错方向了，这两人不是很配啊，季晩甚至都不一定会对邻居的信息素引诱产生什么特殊反应吧？
虞秋也惊了，他不可置信的过来看了几眼这个破仪器上面显示的数据。
怎么回事！他和季晩就是天生一对，哪容得到这个破机器来胡说八道！
哎，不对，他突然又想起来了，人鱼在人类状态下，和人鱼化状态下的细胞结构样本是有一点点区别的。
因为当年遭遇过大屠杀事件，所以人鱼大概是求生技能最强的一个种族，不同形态下，从外观到身体内部都会产生细微差别。
但他总不能为了争一口气，现在突然人鱼化，让季晩的朋友再给自己抽一次血吧？
反倒是季晩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有一点意外。
再等她看向虞秋的时候，心情反而放松了很多，就好像是为自己排除了什么可选择的，某个自欺欺人的答案似的。
江炽还在那开玩笑呢：“没关系没关系，匹配度低的话，做朋友岂不是更安心了。”
这个笑话可不怎么好笑。
隔壁那小邻居的表情顿时变得特别难看，而季晩倒是越看越轻松的样子。
这氛围可真怪，江炽把报告收起，直觉告诉自己不要多管闲事。
“你的身体数据比季晩稍微差一点，有轻微的营养不良，最近要多进行食补，直接吃食物比吃药要好很多，没事出去晒晒太阳运动运动之类的。”
季晩的相关数据她还得带回去研究一下，毕竟季晩之前在船上被注射的第二针抑制剂，居然没给身体带来反噬，实在太反常了。
季晩没有直接和朋友说她有接受人鱼治疗的事，因为最近这项活动已经停了，每天晚上只是和人鱼固定打电话而已，而且这种能力也算是人鱼的隐私了。
倒是虞秋，好像从季晩的报告上看明白了什么，主动和江炽提了一嘴他是幻想种，所以有特殊能力能帮季晩在一定程度上治疗信息素紊乱。
不过他也没傻到直接变人鱼让江炽抽血，只说如果有好的转变，不一定是坏事，让江炽放心。
还有他帮季晩治疗的事，也希望能够保密。反正看江炽这样子帮季晩数据保密，应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江炽：“……你俩还真是不知道客气怎么写的，一天两天净是让人保密的东西。”
最后送走这位白大褂医生之前，季晩还算有良心，突然说：“下次我会多买一点合适的厨具，准备就绪后请大家来家里吃一次饭。”
江炽嘴快，赶紧骂了她一句：“这房子搬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你请吃个搬家饭，这时候倒是想起来吃散伙饭了，离你搬走不是还有几个月吗？”
季晩就是下意识的去侧头看表情有些发懵的虞秋。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后，她很快又转过头，最后只和江炽说：“搬家的事以后再说，毕竟还没有请你们来吃过饭，你爱来不来。”
结果被江炽大骂没良心，然后说让季晩多买点贵的，不然她就不来了。
把人送下电梯，季晩一回头就觉得小鱼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不开心。
但虞秋完全没问季晩是不是几个月后要搬家的事，居然只是很快就搓了两下自己的脸，像是打气似的说了句“没关系，我可以”。
季晩“嗯？”了一声，像是不明白他在自言自语什么。
虞秋于是就在走廊里那么静静的看着他，然后突然笑了一下：
“学姐，我下周学校有一个作业，要做珊瑚鱼的雕塑，可我已经好久没回到海里了，要不然你陪我去一趟海洋馆吧，就当采采风，散散心？”
陪一条从海里来的鱼去海洋馆参观，听着感觉是件很微妙的事。
季晩答应了：“那回来那天我们去吃火锅？”那家虞秋心心念念的海鲜粥底火锅，她还留着预约电话。
季晩想的是，这次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了，虞秋想的却是，怎么把海洋馆之行弄得像约会一样，他必须得主动发起冲锋了。
季晩这种随时都要跑的感觉，让他有些不安，一定一定得在接下来几个月搞定她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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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俩现在还不算情侣呢，也不知道季晩到底是怎么看他的？
虞秋不知道的是，反而因为过低的匹配度，季晩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告诉自己，她和虞秋之间不会存在那种，使用信息素来衡量彼此关系的错误开始。
可如果没有信息素做遮掩，那他们之间如果产生新的变化，要用什么来做解释？
季晩晚上和小鱼分开后又煲了一个小时的电话粥，她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多话能和虞秋聊。
中途江炽还给她发来了消息，不是什么正事，纯纯八卦她和邻居的关系。
想来是已经打听到了人鱼在船上的战绩，居然还拐弯抹角的劝她：
“人鱼战斗力确实有点吓人，还好你俩的匹配度不高，不过你现在状态确实稳定很多了，过段时间要不让我给你介绍几个……”
季晩毫不留情地打断她：“有事说事，不用介绍，没有兴趣。”
江炽呸了她几句，说她太无情了，不过正事倒还真有。
“我借了一下特殊实验室同事的仪器，他们实验室做的就是幻想种相关的研究，现在有理由推测，你在船上注射的第二针抑制剂，可能就是某些特殊幻想种的血液提取物，搞不好那群人想把你抓走，也是想生产类似的东西。”
再加上季晩的信息素对于大部分高端幻想种来说，可是万能的上岸灵药。
江炽语重心长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能离那一些幻想种群体远一点，这对你会更安全。”
季晩沉默了一会儿：“虞秋和其他人不一样。”
江炽啧了一声，总觉得这话好酸。
“我又不是和你说你那小邻居的坏话，瞧你这解释的速度。”江炽听着都觉得他俩要有什么了。
但匹配度不够的AO谈恋爱，和AB没有区别。
等他俩谈上了再说吧，江炽觉得就这匹配度，谈上了都不一定对季晩是好事。
挂断电话，季晩盯了一会儿天花板，被睡意笼罩之前，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出行日历。
上面圈出来了一个特殊日期，那是和小鱼约好了去水族馆的日子。
但现在的她还不知道，那天刚好也是虞秋的生日。
虞秋已经准备好了，自己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作者有话说：替虞秋辩解一下，他俩匹配度不止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