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周彪跪在车门边, 膝盖扎扎实实地顶在灰尘扑扑的水泥地上。


    他的头低不下去,被迫扬起。


    领带还弯弯绕绕在贺松风的掌中。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来自贺松风的审视只重不轻, 可周彪却始终没有动作。


    他那张嘴厉害,但也只有那张嘴厉害。


    绕在周彪脖子上的领结松了松,但取而代之的是贺松风踩在他腿上的鞋子, 鞋尖故意顶着西装裤腿, 揉擦两下,抹上一层厚厚的灰。


    “刚才不是说得很起劲吗?真让你上,又不敢了。”


    周彪两只手拢在贺松风细瘦的脚踝上,虽然说过分的事不敢做, 但是两只手从裤腿里摸进去,环住小腿,细细的揉搓小腿肚软乎的脂肪。


    这种藏在暗处的腌臜事他还是敢的。


    即便纤细如贺松风,这一块的软肉也足够周彪的十根手指没入挤压, 连手指缝都能细细品味这一处柔软温热。


    不过一切都停留在膝盖往下的地方,周彪没有再往里僭越的胆量。


    说是揉捏,倒更像是在按摩,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带着强烈的伺候、讨好意味。


    贺松风纵容周彪揉了三分钟。


    他掐着时间算了算,等到时间差不多, 他的脚尖点点,示意对方停下动作。


    周彪很会看脸色, 他收到提醒后, 立马停下动作。


    可是也仅是停下,没有拿出来。


    贺松风对于周彪的阴奉阳违,轻拧眉头。


    周彪渴求地向上瞻仰贺松风, 眼珠子上半截隐没在上眼眶,用下三白危险的、激进的注目。


    不过,周彪不可能再激进。


    他用嘴巴玷污贺松风,仗着裤子掩护蹂躏贺松风,贺松风都抓不住把柄去打小报告。


    但如果真的把贺松风给放倒,然后按照贺松风勾引的那样,灌成流浆泡芙。


    贺松风能夹着转头就扑进程其庸怀中,摆出可怜兮兮地委屈模样,再哭上一句:


    “我被周彪强健了,呜呜……”


    贺松风干得出这种事情,周彪笃定。


    到时候,周彪就能有一万种死法。


    贺松风顿觉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不等周彪有下一步动作,贺松风便拿跪在地上的周彪做脚凳,踩住顺势走下。


    转头,贺松风笑盈盈的,视线向下垂去,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打上一层薄薄的阴影,玻璃弹珠般晶莹剔透的眼球一下子灰掉了。


    “胆小鬼。”


    贺松风骂周彪。


    周彪也从地上站起来,没拍灰,把钥匙双手送上。


    看贺松风接过钥匙后,周彪便毫无留恋地离开。


    周彪是个合格的狗太监,在察言观色和点到即止这方面,做得了如指掌。


    他很清楚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最多能做到什么程度。


    也舍得立马放弃就快要吃到嘴里的软嫩白肉。


    车轮压在马路上滚滚,嘉林市的夜晚同外省不一样,哪怕是在凌晨三点也依旧热闹如白昼,夜生活刻进这座城市每个人心窝窝里。


    三点钟,不出去吃个夜宵就太浪费这个时间了。


    一个脚步急匆匆地踏在被高楼大厦的霓虹灯烙得五颜六色的小路上,老旧居民楼之间的阴影都变成青紫红黄,分不清哪脚高、哪脚低。


    那双鞋一直匆匆地踏着,他手里还攥着一把碎发,越走越快。


    终于,他成功穿越霓虹夜色,一头扎进更加细窄昏暗的巷子里,快速穿行。


    一转头,停在一户灯光完全橙黄的门面前,虽然卷帘门一直拉到地上,可诡异灯光和浓郁刺鼻的香烛味像尸臭,从墙壁缝隙里连滚带爬地扭曲渗透进巷子里的空气。


    张荷镜敲了敲门。


    卷帘门咔哒轰轰作响,缓缓抬起。


    光线猛一下宣泄出来。


    这时巷子里的光景才被完全看清。


    这是一条主营各种神鬼之说的小巷,说好听点是野庙,说难听那都是封建迷信,走投无路之人才会根据各种小道消息,找到这里来求神拜佛,以达成现实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卷帘门全开,入目都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正经东西,以藏传密教和泰国那边神神鬼鬼的东西居多,香烛和各种诡异的气味混在一起,像一把榔头劈头砍下,扑得人神志晕眩。


    一个五六十岁的女人拨开遮掩视线的垂帘,从里面走出来,礼貌迎接:“张先生,请进。”


    张荷镜将手里紧握了一路的头发移交,同时忐忑不安地发问:“大师,这样做他真的就会开始对我改观吗?”


    女人没有回答张荷镜的问题,而是垂手,示意张荷镜跪在神龛前。


    张荷镜照做。


    女人拿着这撮头发进行了一系列让人看不懂的操作,用着各类金光闪闪的法器,表演着神秘莫测的施法。


    贺松风的头发在经历一系列的祈福后,被放置在神龛上供奉,从小碟所谓圣水里播撒出点点福音,最后用着翠绿的枝叶条拂过张荷镜的发顶。


    “跪拜,并向祂许下你的愿望。”


    女人下令。


    张荷镜照做,向神龛深深叩拜,并于心中默念:


    “我想他爱……不,我想要他只属于我。”


    人的欲望就是这样,膨胀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


    一分钟前,张荷镜惴惴不安只求贺松风对他改观,一分钟后又从爱,果断改口成私人所有。


    无关情爱,自私的占有欲在蠢蠢欲动。


    女人从头发里揪出一小部分,装进一枚铁制的镂空金属球里,并说:“心诚则灵。”


    张荷镜拿出手机,对准神龛下捐款箱的二维码,虔诚地问:“多少才算心诚?”


    女人反问:“张先生觉得心上人值几多钱?”


    张荷镜呵呵笑,大手一挥,五个九转出去。


    数字长长,数字九九。


    长长又久久。


    张荷镜手腕上的实木手链被摘下,最中央的木块被取下,取而代之是镂空的金属球,一团如触手般惊悚的头发团在金属球里无辜晃荡,被木头块撞出叮咚响声。


    张荷镜重新戴上手链,借着店内橙黄到诡异的光线,抬手又仰头,眼镜冷硬地顶着金属球表面。


    张荷镜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仿佛贺松风此刻就被困在这枚小球里,逃不掉,全方位被他监视。


    张荷镜放下手链,双手合十,闭目向神龛深深鞠躬,并表示:


    “我会诚心的向菩萨祈求他多怜爱我一眼。”


    野庙的卷帘门随着张荷镜的离开,又一次轰隆下放。


    夜里的光彩依旧混乱,像吃了毒蘑菇般绚烂无比,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样的夜晚,处处写着危险。


    贺松风在哗哗的水流下,洗了自己一整夜,洗得苍白表皮的毛细血管破裂,浮出惊悚的紫红色,像被人扒了一层皮似的。


    浴室的水汽充盈到极尽窒息,胸口如鼓在擂的心跳声,正在警告贺松风。


    马上就要缺氧,而你也马上就要晕倒。


    贺松风这才关了热水,晃荡着摇摇欲坠的身躯,冲到洗手池边。


    两只细竹竿的手臂,忿恨地拍在台面两侧,仅用这两根细杆子,支撑全身力量。


    手臂也好,身体也好,都脆弱随时要折过去。


    镜子被水雾蒙住,他看不清现在的自己。


    于是他抬手,擦在镜子上。


    镜面冰凉,犹如一只手霸道插进他被热水灼过的手掌心。


    似乎在同谁十指紧扣。


    “晚上好。”


    贺松风跟自己问好。


    镜中的贺松风面无表情地审视他。


    贺松风心觉自己背叛了它,急匆匆解释:“我没有对你不忠。”


    水滴贴着掌心滑下,在镜中人的眼下涂上一滴眼泪。


    “你不要哭!”


    贺松风命令他。


    很快,贺松风就意识到自己语气过重,又急忙忙安慰:“我只喜欢你,我也只喜欢和你做。”


    镜中人还是那副模样,木讷的,疏远的,用着冰冷包容贺松风的滚烫。


    贺松风只好继续安慰:“我是脏的,我一直都不干净,你不是也知道这件事吗?”


    贺松风自己也委屈,本来是想找对方讨个安慰,却无端端被厌恶了。


    “你要理解我,我也是在为我们好。”


    镜子又起了一层雾,贺松风赶紧用手擦去,凝结的水珠在镜面越流越多,镜中贺松风的眼泪也越来越多。


    贺松风再一次地抹去眼泪,吸了一口气,摆出轻飘飘地笑容,悄声安慰:


    “程其庸能帮我出国,只要我拿到资格,我们就彻底从这里离开,谁都不要。”


    说着,贺松风踮脚,把一条腿搁在台面,像爬山一样,身体靠着双手和那条腿的力,直直地往上攀去。


    再达到一个令人满意的高度后,上半身缓缓往前倾,直到贺松风占满流水的赤.裸.又滚烫的上半身都贴在镜面时,这才迷迷糊糊地扣住镜中人的手,依恋着,迷恋地轻声表白:


    “你和我,只有你和我。”


    贺松风没有等来镜中人的回应,只有静默地冰冷包容。


    贺松风想,这就是他暗恋对象的体温,对方一直都是这样清凉沉默,而且永远敞开怀抱迎接他,现在也一如既往。


    他永远不会拒绝他,永远注视他,永远包容贺松风一再越界的举动。


    贺松风侧脸闭眼,把脸颊也放在对方静悄悄的身体里。


    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时间、空间在此泯灭,情感、理智不复存在。


    拥抱相依,十指相依。


    正如贺松风所说的,只有你和我。


    他和他自己,暧昧热恋。


    “我喜欢你,那你呢?你有原谅我吗?”


    贺松风的声音小小,像小老鼠偷灯油似的,战战兢兢,生恐惊扰了谁似的。


    贺松风等不到回答,他抬头看去,对方竟默契地与他对视,淡笑着。


    贺松风松了一大口气,被原谅了。


    贺松风这才敢放心地亲昵吻在镜子上,垂眸露出眼皮上的黑痣。


    他和他的黑痣抵在一起,指尖按着指尖,鼻尖顶着鼻尖,抵在一起,按着镜面,轻轻地蹭动。


    像两只可怜兮兮的小动物倚靠在一起取暖。


    贺松风的体温比他的爱人高,所以他爱人冰冷的存在,那么的清晰可见,像是从镜子里活过来似的,将他彻底拥抱。


    贺松风难以控制从鼻子里哼出来的娇娇喘息,他享受的很。


    “我要你帮我清理干净。”


    贺松风向对方撒娇索取,甚至还懒洋洋闭着眼睛,简直就是在发号施令。


    对方依旧没有拒绝。


    贺松风仰头,倾身。


    简直恨不得一头扎进镜子里,这哪里是镜子,这是生在水里的水仙花,看得贺松风几乎要溺亡在自怜自爱里。


    “呃——”


    贺松风双手撑着台面,迷迷糊糊的又一次的往上爬,往镜子前钻,想要更靠近冷冰冰的镜子幻影。


    他的身体下意识倚靠洗手台边缘。


    结果冷得他一激灵,两腿一软摔坐在地上。


    他迷惘地抬头,发现爱人不见了,赶紧又忍着尾椎骨的刺痛爬起来,重新拥抱爱人。


    贺松风现在已经完全分不清什么是现实和幻觉,或者说他已经接受自己和自己的自怜自爱。


    贺松风心甘情愿的沉溺。


    毕竟,他只知道现在的他有人爱,有人在乎,有人能陪着他说说心里话。


    因为这是他的自救。


    “说你喜欢我。”


    “贺松风,我喜欢你。”


    贺松风舒畅地喘出一口悠长的气,湿漉漉的水汽趴满全身,像是镜子里贺松风的眼泪掉在他的背后那么真实。


    “贺松风,我没生你的气,也没觉得你不干净。”


    “你太可怜了,我亲亲你。”


    “利用完他们这群按/摩/棒,我们就离开这里,我们再也不要过这样的生活。”


    贺松风听得这样的话,两个贺松风都泪汪汪地对视。


    小可怜们对镜互相安慰怜爱,手掌与手掌贴在一起,只想穿过他们之间那一层看不见的屏障,真实地抱抱对方。


    “只有你最理解我,我也最喜欢你。”


    咔哒——


    宿舍门被强硬地推开又关上。


    巨大的动静也没能把贺松风从自恋里拔出来。


    程其庸喊他:“贺松风,开门。”


    “他要来了。”


    贺松风睁大泪汪汪的眼睛平静地寻求对方意见。


    “我陪着你。”


    程其庸带着外边的风尘仆仆挤进来,嘴上询问:“一起吗?”实际上已经环住贺松风的腰,手按着尾椎骨的地方,顺势把贺松风按在洗手池的台面上。


    同时,贺松风的左腿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托起来,搁置台面上。


    这样的姿势更方便程其庸。


    “学校论坛的帖子已经删了,澄清公告也已经发布,还抓了两个学生做典型受了处罚,没人会再拿这件事说你。”


    程其庸喜欢在这样的时候谈事情,这样更好拿捏贺松风。


    贺松风抬眸,又赶紧闭上。


    你不要看。


    我陪着你。


    贺松风还是摇头拒绝。


    但程其庸对贺松风没那么温柔,他直接把贺松风按在镜子上,凶猛撕咬。


    贺松风胸膛被冰冷的镜面压得喘不上气,不得不睁开眼睛。


    他眼睁睁瞧着镜中人被残忍对待,心疼地俯身亲吻,像母猫舔舐小猫,舌头温柔地舔舐对方,把镜子上的汗珠、泪水还有水汽凝成的水珠一一舔走。


    他再一次安慰:我陪着你,没关系的。


    贺松风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又一次成了干净救赎的圣母,敞开怀抱迎接受苦受难的可怜恋人。


    我喜欢你,我和你,我能理解你。


    这些话,是可怜恋人的救命稻草。


    他的手握成拳头,攥着这些话,欣然受难。


    把程其庸的折辱,当做他们逃离前所必须要承受的磨难。


    程其庸察觉到贺松风对镜子过分的迷恋,他掐住贺松风的腰,想把人从抬腿趴着对镜姿势改成坐着面对自己的姿势。


    只是刚掐腰往上一抱,贺松风就连忙用他那脆弱的手紧紧扒着台面,低低地哀求:“请不要强迫我更换姿势。”


    程其庸不满地质问:“镜子里有什么?”


    贺松风被强迫地抬头,目光直直地递到镜子上。


    他被迫无辜地看着镜子。


    镜子里有贺松风,有程其庸,“有我的恋人。”


    贺松风的声音小小的,又一副恐惊天上人的模样。


    程其庸从胸膛舒畅地哼出几声笑意,满意地亲吻贺松风的脸颊。


    “行,都依你,你想用什么姿势就什么姿势。”


    程其庸从后面用手掌掐住贺松风的后脑勺,一下子把贺松风扣到镜子上抵着。


    一抬头,就能看见贺松风又是那副迷恋的幻梦模样。


    “这么喜欢我?”


    贺松风咬着舌头,含糊地呜咽:“喜欢我的恋人。”


    阴差阳错,程其庸被哄得舒舒服服,于是他没有多为难贺松风。


    只一次,便放过。


    看贺松风趴在洗手池,两条腿跟被电钻打过一样挤在一起发抖时,程其庸还大发善心帮贺松风做了清理。


    “晚安。”


    程其庸嘴上说着两间房,分床睡,转头就以床上用品没来得及铺设为借口,把贺松风连拖带拽地逼进自己的被窝里。


    贺松风皱眉不肯,坐在床沿边,两只手捏着床沿锐角,攥紧在掌中。


    程其庸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睡衣,睡衣上密布两个字母组成的logo——L和V。


    贺松风不认识这东西,还是不肯,细瘦如竹竿的手臂把衣服当垃圾一张拍开。


    程其庸挤着贺松风坐过去,环住贺松风的腰,亲昵地吻在贺松风的肩头上。


    “你骗我。”贺松风不开心。


    程其庸拿出手机,当着贺松风的面搜索睡衣上的两个字母,紧接着把搜索词条的介绍摆在贺松风面前。


    不用念出来,搜索引擎用着冷冰冰AI音自行宣读:“路易威登,法国奢侈品品牌……”


    程其庸问他:“满意了吗?”


    贺松风把词条上下滑了好几下,又把睡衣捡起来,把logo来回比对,确认无误后这才欣然接受。


    程其庸躺下,张开臂弯,示意贺松风躺进来。


    贺松风窝进去,小小一个,轻而易举被圈成圈的抱住。


    “你不认识牌子货。”


    程其庸捏起贺松风的头发,打圈,绕指。他抬起贺松风下巴,用力地捏了捏,提醒道:“你千万别出去卖,不然别人送你假货你都分不清。”


    贺松风乖顺地回抱程其庸,把自己充满昂贵洗发水气味的头发蹭在对方脸颊上,埋头轻声撒娇:“我只和你,只有你才是真的对我好。”


    程其庸深呼吸一口气,扣在贺松风肩膀上的手掌,入木三分。


    “晚安。”


    “嗯,晚安。”


    程其庸睡着后,贺松风还小小声跟自己说了一句:“你也晚安。”这才放心睡下。


    第二天一早。


    贺松风起床时间比往日晚了一点。


    一分钱一分货,有钱人的被窝就是好睡。


    于是没有时间给贺松风坐在床沿边醒觉,急匆匆掀被子洗漱。


    闯进卫生间时候,意外发现程其庸也起床了,两个人的生物钟是同步的。


    洗手池的台面上放着接满水的杯子,和挤好牙膏的牙刷。


    贺松风愣住。


    程其庸含了一口水吐出,快速地催促:“赶紧刷牙,桌子上有热好的咸面包,吃完再去早自习。”


    说完,他绕过贺松风身边,“我观察过你,你为了省钱和补觉不吃早餐的。”


    贺松风还没反应过来,他还以为程其庸会拉着他打一发早晨炮。


    砰咚——


    宿舍门开了又关,贺松风这才反应过来,程其庸居然已经出门了!


    时间不早,贺松风抓紧时间刷牙洗脸。


    但是,当他从洗手池边走开的时候,又急忙忙绕回来,踮脚撑在洗手台上,身体前倾,吻在镜子上。


    “早上好。”


    说完,贺松风背上书包,匆匆忙忙踏上去上课的路程,咸面包也没忘了吃,这是他该得的东西。


    “贺松风!早上好!”


    升学班的同学追上贺松风的步子,早自习时贺松风和他在一个教室,的确还算半个同班同学,不久前他还帮贺松风出过头。


    “学校昨天把论坛所有人禁言,挂了个澄清公告,哼哼,让那群造谣的人都好好看看!我早就说了你不可能是那样的人。”


    贺松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对方被看得一头雾水,关心地问:“你怎么还不开心?”


    贺松风被问到了,转眼露出体面地笑盈盈模样,轻声说:“谢谢你。”


    男同学不好意思地挠头。


    “不用谢,认识你的人都觉得你是很好的人,我觉得谁来看到你被为难,都会帮你的。”


    贺松风再一次陷入沉默,心里紧张地碎碎念:


    还要再说一句谢谢吗?谢谢说多了会不会显得没诚意?


    好麻烦啊……交朋友好麻烦……


    幸好对方没让尴尬沉默太久,再一次主动示好:


    “你吃早餐没?我这还有一瓶牛奶。”


    “…………”


    对方也沉默了,牛奶悬浮在他们之间,更尴尬了。


    男学生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把牛奶硬塞给贺松风还是收回来。


    在贺松风冷暴力下,他开始反思自己是哪句话没说对。


    “我是哪里让你不舒服了吗?对不起哈。”


    “……?”


    贺松风不懂怎么交朋友,他忽然后知后觉这个时候不说话就太冷漠,于是又补了一句:“谢谢你,不需要。”


    男同学这才松了口气,“好呢。”


    两个人并肩走,男同学跟贺松风分享了很多班里的八卦和趣事,例如谁和谁在一起过,又谁和谁是死对头,还有班上同学都觉得贺松风太漂亮、但又些难以接近,所以一边畏惧贺松风,一边又喜欢他。


    说着说着,他又开始跟贺松风分享日常,说些糗事。


    能感觉到,他很努力想让贺松风笑,不是现在这样体面的毫无温度的笑。


    贺松风忽然停住脚步,脸上还是那副没意义的笑容,静默地注视对方。


    在对方疑惑的眼神里,贺松风问:


    “你想艹.我吗?”——


    作者有话说:小贺就这样把所有感情扭曲成X欲[眼镜]


    第32章


    “???”


    那个男同学的脸瞬间爆红, 尴尬地哈哈笑,手臂痒挠手,脸痒挠脸, 忙得很。


    贺松风又重新走起来,不理解,且困惑:“不然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么多话?你们靠近我不就是想艹/我吗?”


    贺松风粗暴地将爱意同性.欲画等号。


    喜欢不代表要对他好, 但一定代表馋他身子。


    男同学端正表情, 正儿八经地解释:


    “贺同学,我是喜欢你,我想和你肩并肩走路,想跟你分享很多有趣的事情, 我想让你开心。”


    男同学追上贺松风的步伐,侧头礼貌克制地望向贺松风:“只是这些也可以是友情,我对你绝无那种肮脏下流的想法。”


    贺松风呆住了。


    友情?贺松风没有过友情,哪里知道这些事情。


    贺松风皱眉, 试探性地说:“谢谢你……?”


    不管了,遇到事情先谢谢,准没错。


    那个男同学壮起胆子问:“那我们能做朋友吗?”


    贺松风保持着笑容,回答:“谢谢你。”


    没有同意没有拒绝,贺松风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玩偶,来的人戳他一下, 他就会念出一句呆呆地“谢谢你”。


    这让来人有些摸不着头,搞不清楚状况。


    这是同意还是拒绝?


    但怎么看怎么像被发了好人卡。


    “对不起, ”男同学坦诚一笑, “是我太着急了,友谊不是说一句做朋友就算有。”


    贺松风没再和他说话。


    交朋友有些累,一段对话下来, 还要费尽心思地琢磨怎么说才能不让对方难堪。


    路上的人随时间推移,越来越多。


    初秋早晨的雾气浓烈,所有人身上都被抹上看不见的灰白色,世界是一副低饱和的莫兰迪画作。


    风拂过,草木树林,人群鸟兽,皆晕染在朦胧水色中。


    贺松风的座位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他并不属于升学班,只是留学班的课程对大考而言太过偏科,想拿满奖学金就不得不在升学班补习。


    他眼下蒙着一层灰黑,在那几个男人身边休息不好,再加上气血不足还被翻来覆去折腾,面色愈来愈惨白,眼下憔悴的灰黑范围也愈来愈大。


    早自习才下课,贺松风就跟被拔了发条的人偶,垮塌掉,趴在桌面呼呼睡觉,从鼻子里哼出不安地哼哼声。


    早自习有十五分钟的时间吃早餐,贺松风把这十五分钟都拿来补觉。


    叮铃——!


    铃声突然把贺松风打醒。


    刹那间,天旋地转,头晕眼花,贺松风脑袋里的神经像爆发的火山,往外爆出一阵阵滚烫烂泥。


    但老师已经进来喊了上课,他揉揉眼睛,撑起单薄的身体,用手掐自己大腿,硬生生掐出一圈圈的青紫,痛得闭不上眼睛才肯松手。


    好不容易撑到下课,贺松风脑袋还没挨着桌子,就又被人推醒。


    “贺松风,学生会的人让你去礼堂参加入会仪式。”


    学生会的同学戴着袖章,在教室外冲贺松风招手。


    三四个人把贺松风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唠。


    “贺松风,你可是我们这几届来,第一个由会长亲自批准入会的成员。”


    “不过很奇怪,学生会只是有钱人孩子联谊互相攀关系的地方,你为什么会进入?难道你是隐形的富二代?”


    “天呐,贺松风你太低调了!”


    “我就知道你不简单,能长这么漂亮,说明你父母的背景也恐怖如斯。是不是当官的?所以你这么严谨低调?偷偷告诉我嘛,你爸爸是哪个局的局长?你妈又是哪个传媒大学的优秀毕业生?”


    在对方的话语声里,贺松风逐渐出神,想起了一些灰暗的事情。


    贺松风父亲死的时候骨瘦如柴,面色黄黑,咽气前半小时回光返照,拉着小小贺松风的手,恳求贺松风去喊救护车,大叫自己不想死。


    贺松风哆嗦着翻盖手机拨通120的电话,当接线员问他具体地址时,他只说得出:在山里。


    救护车问具体地址。


    贺松风无助地转头看向母亲。


    他的母亲正在弱智地疯笑,浑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眼歪嘴斜,眼神浑浊,身上不知从哪摔出的伤口正腐烂发臭,身上套着算不上衣服的破布袋。


    这就是他的父母。


    至于贺松风的美丽,更是降临在这不幸之家的另一种不幸。


    贺松风所有的无妄之灾,都是他这副人人艳羡、爱慕的美丽所招来的。


    贺松风没理人,他们自讨没趣,不再说话。


    一行人走了一截长长的路,阳光暴晒,肤色肉眼可见红得像毛细血管爆了似的,汗珠黏着前胸,贴着后背,湿漉漉、黏糊糊的恶心着所有人。


    几个护送的人脸上开始浮现出不乐意。


    “喏,会长在礼堂等你,我们还有事就送到那去了。”


    他们给贺松风指了个方向,便自寻出路去,总之不要继续再这条暴晒的路上走下去。


    贺松风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想等会怎么说客套话。


    没人在他边上叽叽喳喳,他反倒脚步轻快的走起来。


    礼堂的大门没有打开,侧边的小门开了一条缝。


    礼堂内部的灯完全打开,礼堂里,比太阳正盛的午后还要耀眼。


    不过情况和贺松风的设想产生了巨大偏差,这里没有人等着看他授封,只有程其庸。


    璀璨的大灯明晃晃地把礼堂舞台正上方上的男人,照出锐利清晰的轮廓线,所有阴影无所遁形。


    程其庸在台上等他。


    贺松风快速调整心态,他不慌不忙穿过寂寥宽阔的观众席。


    想象着如果这里坐满了人,该是如何一副艳羡的模样,注目他一步步走上台去,发出奉承地鼓掌欢呼声,庆贺他一届贫困生竟然成为学生会的一员。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也是闻所未闻的稀罕事。


    以至于在来的路上,那几个护送的人连连向他发出匪夷所思的询问、质问。


    加入学生会对贺松风没什么好处,只是他都把会长睡了,再多睡一次就能换来一个虚假头衔满足虚荣心,何乐而不为?


    程其庸也知道他们之间的交易不够光荣,于是这场授封仪式下空无一人,没有人来观看祝贺。


    但是那又如何?


    贺松风有着极强的自我幻想安慰。


    他闭上眼睛,走一步,想一步。


    “哇塞——!”


    “好厉害,学习成绩那么好,长得还那么漂亮,我都要被他璀璨的前途亮得睁不开眼睛了。”


    “恭喜恭喜,贺松风你以后一定要成为会长,我知道你可以的!”


    鼓掌,狂笑,恭贺。


    此起彼伏,似浪潮把这空荡荡的房间灌满得毫无落脚地。


    虽然一睁眼,就从云端掉进地狱,但不妨碍贺松风快乐过。


    程其庸让出演讲台的中心位置,他左手拿着贺松风的申请表,右手端着印章。


    贺松风站过去。


    裤子被脱了,他的腿被一只有力的手托起来,垫在演讲台的台面上,又是这样熟悉的姿势,只是这一次没有镜子给贺松风自我安慰。


    贺松风跟程其庸讨价还价,“可以不抬腿吗?怪怪的,不像授封像是……姓爱表演。”


    程其庸掐住贺松风的下巴,拧成侧头姿势,一个吻强势钻进来。


    这个吻的进攻性太强,吻得贺松风两只手掐在演讲台的两边,指甲几乎要刻进木头里,划拉出尖锐的噪音,指缝被木屑占满。


    贺松风的腿如愿放下。


    他上半身的衣服整齐干净,两只手规整的撑在台面两边,目光坚定地看向正前方。


    在贺松风的幻想里,他就保持这副完美无瑕的模样,在众人热烈、敬仰的瞻望中——


    不再是死爹疯妈无家可归的农村孤儿,是人人羡慕的三好学生。


    如果没有背后那个庞大的男人,像一辆前四后八的大卡车,试图冲过不合尺寸的山洞,招来剧烈震颤的话,这个幻想会更加完美。


    贺松风忍着声音,坚定地发表他准备了一路的演讲词,即便台下空无一人,甚至在爆亮的顶灯灼烧下,连鬼魂居住的阴影都被全部抹去。


    “今天……能够正是成为学生会的一员,我深感荣幸与责任……嗯啊——!请对我温柔一些。”


    抛开贺松风的致谢词,安静得只听得见噗叽作响的脚踩在泥巴里发出的声音。


    一地的烂泥潭,一脚重重地踩进去,但是想挣脱的时候就没那么容易,令人窒息的泥沼主动涌来,团团包住,直到身体越陷越深,深到几乎挤压到血管,浑身不适。


    气氛是如此得浑浊沉重。


    肢体也是。


    “首先,我要衷心感谢……感谢……唔,感谢学校领导和老师的信任与、与与与培养。”


    贺松风眼睛冒了泪花,小声喊痛:“……咬到舌头了。”


    程其庸恶劣地命令他:“贺松风,不许结巴,不许停,这可是你荣誉的受封仪式,你要认真念完致谢词。”


    程其庸看着贺松风光洁如白纸的皮肤。


    他突然起了恶趣味,从口袋拿出常备的签字笔,点在贺松风的背上,把贺松风刚才念得一字一句通通记录。


    贺松风趁着这会大口大口的喘气,“你在做什么?”


    “记录致谢词,方便入档查阅。”程其庸说得冠冕堂皇,一巴掌扇下来,拍得贺松风麻了半边后腰,“继续念。”


    贺松风:“在想……脑袋昏昏的……”


    程其庸提醒他:“感谢我。”


    “嗯……感谢学长的悉心指导,让……让我在融入学校的过程里感受到温暖和、和力量。”


    贺松风的鼻音很重,念得也含糊。


    “感受到什么?”程其庸停笔。


    贺松风说:“温暖,力量。”


    程其庸瞧着贺松风低温的身体被他手掌烫出一圈圈红痕,又看着后腰上的巴掌印,没忍住,笑出声。


    程其庸笔尖朝下,不紧不慢地写,尽力每一笔都做到尽善尽美。


    漂亮的人,就该配漂亮字。


    贺松风被写得浑身战栗,呼吸越来越急促,两只抠在台面两侧的手,绷得越来越紧,手臂愈发的纤细粉红。


    “你是张很好的纸,写起来流畅顺滑,不晕墨。”


    程其庸夸他,但同时也是物化。


    贺松风没作声,他听得出来那份贬低。


    “就说完了?”


    “还要继续?”


    “继续。”


    “编不出来了。”


    程其庸的笔尖顿了一下大概半分钟,便开始洋洋洒洒的写出一大片黑字,边写边念:


    “我将作为新成员,将积极服务同学,奉献校园。将在大家的监督下,严格要求自己,积极履行业务,不辜负大家期望。最后向给予我帮助和机会的学长表达最诚挚的感谢,为学生会发展,为校园的美好贡献力量。”


    要不说程其庸能坐到学生里最大那个官位去,就他这现编的体面官话,这位置就该他坐。


    这些话,凝在程其庸的笔尖,收录在贺松风的身上。


    这么多字,从颈椎写到尾椎,绕过腰胯。


    贺松风被翻了个面,因为最后还剩几句话写不完,但后背已经写满了。


    程其庸把贺松风抱起,稳稳地放在演讲台上。


    抬左腿,在左腿内写【感谢程其庸】;抬右腿,在右腿内用程其庸私人印章按下一枚通红的图案。


    这是程其庸的私心,剩下没写完的就放到小腿肚去写。


    “变态。”贺松风骂他。


    “还没结束呢,只是开始。”


    贺松风再一次变成正对着台下的姿势,一条腿再一次垫在台面上,创造出更加宽敞舒适的环境。


    桌上的麦克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的,贺松风只是小小、浅浅的喘气,结果听进耳朵立体的、震撼的。


    贺松风身体一抖,如果不是程其庸架着他,差点就吓跪。


    他掩不住惊慌的表情,急促地拍桌子抗议。


    “这个!这个!”


    程其庸大笑,俯身,凑到麦克风前去,用着低沉正经的播音腔,严肃报幕:


    “欢迎收听我们优秀三好学生贺松风分享他的学习秘诀。”


    贺松风小小声反驳:“你别乱说话。”


    “你不是吗?”程其庸反问,“学习秘诀就是你找了个好男人。”


    “你?你……”


    贺松风话说一半,咬着舌头把剩下的刻薄话咽进嗓子眼。


    算了,说出来又要急。


    “这里有监控摄像头吗?”贺松风轻轻的问,一句话要分成好几次才能说完。


    “有。”程其庸指向一个方向,“说不定现在就有人看着呢,马上就要来抓我俩。”


    “啊?!”


    贺松风脑袋嗡一下,跟烧到焦得电器似的,乱糟糟的,理智和感官在过界的刺激下彻底麻木。


    他全程只顾得上东张西望,稍有风吹草动,他就会哀求程其庸不要这样折磨他。


    “请不要这样,我害怕,被发现的话会被辞退的。”


    “你以后不可以用这件事威胁我。”


    “…………”


    程其庸不为所动,他喜欢这样的刺激,喜欢看死气沉沉的贺松风被他折腾得面目散出五颜六色不同情绪。


    “窗户有人在看我们。”


    “啊?!”


    贺松风吓得彻底软在程其庸怀里,视线快速扫过所有窗户,每一扇都没有人,可是他又感觉每一扇随时都会冒出一双眼睛。


    “我开始讨厌你了。”


    贺松风弱弱撒娇。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程其庸这才把贺松风从台子上抱下来,一路快步跑去卫生间。


    贺松风的手抠在台面上,还有些不舍,“台面!台面都是水,你要去擦干净。”


    “等会去。”


    卫生间的门与门框撞出一声轰轰隆隆的剧烈动静,像雷劈似的。


    有了卫生间的挡板做掩护,贺松风终于可以放纵自己,不必像老鼠一样战战兢兢。


    敞开自己,什么都敞开,声音、怀抱、胸膛还有——


    贺松风拿指甲掐程其庸,一边骂他,一边哼哼。


    程其庸全盘皆收,迷恋地吻了好几次贺松风身上的红印章。


    贺松风看时间差不多,掐着时间给了程其庸最后一次的机会,推开对方肩膀:“够了,我要回去上课。”


    程其庸听话,说收手就收手,捎带手还帮贺松风擦了擦身上的汗液,“晚上我要检查,你自己注意点。”


    贺松风已经习惯被这样对待,他穿上裤子,把双手放在洗手台下冲刷干净。


    忽然,贺松风不解地发问:“有个同学给我送牛奶,他说他不想愺我。是我变丑了吗?为什么他会不想?”


    程其庸捏住贺松风下巴,左摆右摆,欣赏好一阵才说:“晚上好好休息,我放过你,你自个多睡一会。”


    贺松风忽然变了脸色,不安地捂着双颊,盯着镜子里憔悴的美人,碎碎念:“你不夸我漂亮,那就是变丑了。”


    程其庸搂着贺松风的腰,强行扭送出去,直白地说:“你最不需要焦虑的就是你这张脸。”


    贺松风还是焦虑:“可你刚刚的回答就是没说。”


    “漂亮,你最漂亮了。”


    “敷衍。”


    “…………”


    程其庸无话可说,揪起贺松风的脸颊捏捏。


    “怪我,没把你嘴巴愺烂。”


    贺松风无话可说,轻声骂了句:“你变态。”


    程其庸把贺松风送到门口,自己又折了回去。


    “你去上课,我留下来收拾。”


    他的印章、签字笔还有申请书还放在台子上,以及他要去把关掉的监控重新打开。


    程其庸没有赵杰一那么下作和大气,他一点也不想监控录下贺松风的不堪,那些不堪只能被他的眼睛独家占有。


    贺松风一个人出了礼堂。


    从一个光亮的地方,走进另一个光亮的地方。


    贺松风踩着太阳光往前走,不肯往阴影里靠半分。


    他一身污脏,只有在碰见太阳时,才会稍微好受一些。


    似净化。


    走出去没多远,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手链敲击的声音,不再是木头那样的闷响,而是脆脆的叮咚。


    难道跟踪者换人了?来了新的变态继位?


    贺松风停下脚步,好奇地看过去。


    张荷镜同他一样,光明正大地站在太阳下,在他的正后方,并没有想要隐藏自己的意思。


    张荷镜笑盈盈地迎上去,又转脸变成担心:“你最近和他是不是走得太近了?他不是什么好人的。”


    贺松风嗯了一声,不掩饰、不隐瞒地自嘲:


    “走得近?他都走到我肚子里了,何止是近。”


    张荷镜拧眉纠结了一会,才迟迟地念出一句:“……你会后悔的。”


    贺松风听得也不舒服,心里碎碎念的骂他何不食肉糜,说话的声音温度也降下来:


    “我不陪他睡,我现在就会后悔,只有他肯施舍我真正的帮助。”


    张荷镜疑惑,“你需要什么帮助?”


    贺松风成绩这么好,渣男前任也得到惩罚锒铛入狱。


    贺松风在奖学金的帮助下,可以安稳读书直到毕业。


    他还能需要什么帮助?


    “我……”贺松风欲言又止,他想了想,低声道:“你不会想听的。”


    最终,贺松风选择挪开视线,又一次独自踏上路程。


    张荷镜跟上去,用戴手链的手,坚定包裹贺松风不安攥住的拳头。


    “你说,我听。”


    贺松风盯着对方手腕上的银色小圈,瞧着里面黑漆漆的不明物质出神。


    一副失魂落魄,下坠堕落的迷茫模样,他没认为张荷镜真的能帮他。


    “我不能一辈子靠着这身皮囊,靠着取悦别人而活。你也看到这样向下堕落的结局就是我的身体挂在网上,被无数人用目光强健。”


    “我想出国留学,逃离这里,跳出这样的生活。”


    贺松风像在公园硬币池里许愿。


    他的头发是投下去的硬币,明知效果微乎其微,但已经走投无路,只能求神拜佛。


    “没了?”


    “没有了。”


    “我帮你。”


    “……?”贺松风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他,从未奢望过会从谁嘴里听到如此坚定的回答。


    张荷镜再一次重重地牵住贺松风的手,无比肯定地重复:


    “我帮你。”


    昨天才求神拜佛,没想到机会今天就送上门。


    张荷镜浑身舒畅,长长久久的钱真是花到刀刃上了。


    神啊,请让贺松风再多依靠我一些。


    我愿送上数个长久,换我和他的长久——


    作者有话说:推推我的预收


    《直男社畜,但夹心人妻[ABO]》


    《请对小狗下达指令》


    第33章


    “你说什么?”


    贺松风停下脚步, 眼神缓缓下坠,落在他们相牵的双手上。


    张荷镜没有攻击性,他更多是包容。


    没有强迫贺松风的手指缝必须容纳下他的手指, 也没有要求贺松风一定要回应他的牵手要求。


    张荷镜单方面的包裹住那只手,手掌合拢,像对待玉器那样, 小心翼翼地捧住贺松风冰冷细腻的手。


    “我帮你。”


    张荷镜说话的语气轻了下来, 他迎合贺松风那柔柔的嗓音,一块轻声细语。


    张荷镜是个很没分寸感,也很不尊重隐私的坏人。


    但他又很聪明,聪明的知道该停在哪个距离才算不冒犯。


    哪怕是贺松风已经停下来, 由着张荷镜牵手,可张荷镜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更加过火的动作。


    仅是与贺松风保持半臂的距离,不远不近的看着,温柔地笑, 轻盈地捧手。


    仅此而已。


    “你打算怎么帮我?”


    贺松风主动向前一步,把半臂距离到咫尺之间。


    张荷镜站定,不为贺松风的主动而动,而是认真的,一字一句的,逐句讲述:


    “所以你跟程其庸睡觉是因为他能让你走公派留学交换, 那么我可以为你申请推荐信,我能托举你去更好的学校, 到时候你出国就是真正的留学, 并非交换。”


    张荷镜是所有人里最清楚贺松风的人。


    贺松风的一举一动,被贺松风几乎看去八成,于是贺松风这个人也被他了解了八成有余。


    贺松风本质是一颗蒙灰的明珠, 虽然表面有磕碰瑕疵,但必须承认这颗珠子品质上等,如果不是外界砸出来的瑕疵,几近完美。


    可怜可爱,又自怜自爱。


    没有攻击性,总是安安静静,乖巧地趴伏掌中,懵懂地包容满怀恶意的凝视和把玩。


    张荷镜这么多日的窥视下来,他没有理由不爱上贺松风。


    谁来,谁接近贺松风,都会爱上。


    贺松风天生就是要被人爱的。


    贺松风收回两只手,抬起举高,放在张荷镜的两侧耳朵上。


    张荷镜疑惑地静静看。


    架在两侧的眼镜被轻轻取下,贺松风左手拿眼镜,右手按在张荷镜的肩膀上,踮起脚,向前俯身,一个柔软的吻毫无保留地贴在张荷镜的唇上。


    贺松风的嘴唇是冷的、湿的。像一团冷布丁,压下来的时候,还能嗅到丝丝香气。


    贺松风试探性用舌头撬开张荷镜的上下唇瓣。


    张荷镜顺势承了贺松风的示好,左手环住贺松风的腰,右手扣住贺松风的后脑勺。


    贺松风踮起的脚尖,稳稳地踩在地上,因为张荷镜压了下来。


    对方吻得并不着急促,慢慢来,循序渐进。


    倘若说这过程是醒花,那么程其庸和程以镣是直接一巴掌扇上去,用最粗鲁的手段,强行让这朵花从含苞变绽放。


    那么张荷镜就是轻轻拍,告诉这朵花,时候到了。


    至于后面的开花,就要由这朵花来主动。


    搭在张荷镜肩膀上的手,变成了揉捏,跟揉面团似,细长的手指来回缓动,惬意的暖香几乎要从骨头里溢出来。


    贺松风一句话没说话,只顾得上用鼻息发出嗯嗯哼哼的娇娇.喘息。


    清澈的玻璃眼珠迷离的向上升腾,吻一下,眼球就跟蹦极似的,极速上下震颤。


    乖顺的黑痣并没有露出来,而是被完全夹死在眼皮里。


    贺松风望着张荷镜,但眼神光却跟着黑痣藏起来,迷乱的不知所踪。


    粉红的肉乎乎舌头缓慢地扫过嘴唇,流下一片亮晶晶的水渍。


    还没来得及舔走飞溅出来的唾沫,就立马又被扯去包围圈里缠斗。


    不用贺松风催促对方放过,张荷镜凭着他对贺松风的了解,卡在贺松风这瘦弱身躯力竭之前,及时松开。


    但张荷镜也不完全是善良的,他故意把双手拿开,这样在这一吻结束的刹那,贺松风会因为腿软,主动拥抱他。


    正如张荷镜所设想那样,贺松风按在张荷镜肩膀上的手,猛地打了一下,紧接着一份软糯、冰凉得过分的身躯涌进张荷镜空落落的臂弯里。


    肥皂水干净的味道,灌满张荷镜的胸膛,填得满满的,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缝隙。


    贺松风趴在胸膛里,小口的喘气。


    等到体力开始恢复时,才慢悠悠从对方怀中站起来。


    他向后退了一步,拉开和张荷镜的距离,低着头深呼吸一口气。


    等到贺松风抬头时,他那张情迷意乱的面容温度骤降,一转成了疏远、体面的淡笑。


    像一阵风,像肥皂水,轻盈盈,毫无重量。


    “我刚陪程其庸做完,不方便接待你,算我欠你一次。”


    贺松风的声音也是那样的轻柔,柔软到几乎要跟着他名字里的那阵风一起飞走。


    “帮你是我自愿,你不需要拿什么来换。”


    “…………”


    贺松风注视着张荷镜,保持着不算亲近的笑容。


    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仅是笑着。


    笑了约莫两三秒,贺松风从张荷镜身边绕过去,就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当做什么话都没听过那样。


    带着孤独,一个人走开。


    你信吗?


    贺松风问自己。


    不论是对方承诺帮助出国留学,还是对贺松风不求回报,答案全部都是不信。


    背后传来叮咚声响。


    这一次,贺松风没有回头看,他走他的路,直到抵达目的地。


    贺松风在张荷镜的视线里,跟初见时比起来,瘦了不少。


    本就营养不良的身体在短短几月里,几乎是变得骨瘦如柴,穿在身上的校服一下子空荡了不少,风灌进来,透过衣服两侧的收缩,会发现那杆腰肢几乎一只手就掐的过来。


    他乌黑的头发并没有用皮筋绑起来,而是柔顺地垂在后背,偶有碎发被风撩起,贺松风又会立马挽到耳后去。


    贺松风垂下的手臂正拘谨地箍在身前,手腕的骨头锐利的顶着毫无血色的皮囊,似乎他真是有着绝世美人皮的画皮妖精,不然为什么骨头和皮肉如此的不协调?不然为什么一个人可以白到几乎透明?


    但所有人都清楚,这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画皮这样的妖精。


    贺松风只是一个可怜的漂亮美人,气血不足又营养不良。


    他纤细单薄,风一吹都好像要被折断似的。


    这样的贺松风走在路上,回头率趋近百分百。


    所有人都在看他,被他易碎的美丽所惊艳。


    贺松风习惯了,面无表情的承受。


    直到走进教室并坐下,这些凝视才稍微减轻,但依旧无时无刻有人在注视他,窥视他,凝望他。


    张荷镜在贺松风坐下以后,才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坐在贺松风的侧后方。


    两个人连眼神交换都没有,似不认识对方那般,互相漠视。


    程以镣今天回来上课了,贺松风有些诧异。


    贺松风遗憾地表示:“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你想看在那里待多久?待到你跑到国外去跟别人领证结婚,然后坏心眼往监狱里的我递邀请函,我再出来和你见面?”


    “贺松风,你好坏啊。”


    程以镣一天半没有见到贺松风,想他想的紧,一个劲往贺松风身上挤。


    贺松风要躲,他便干脆手臂绕过贺松风的腰,把人扎扎实实往自己身边一裹。


    在贺松风被迫挪开椅面,又被程以镣一下怼在自己腿上时,就跟被电打了似的,从尾椎骨一路刺麻到颈椎,这一整根骨头都被无形的手从身体里硬生生拔出来。


    贺松风的身体软成一团烂泥巴,要不是骨头还在,早就融化到地上去了。


    “哈……哈啊……”


    眼皮上的黑痣难以忍受这样的酥麻,从褶子里冲出来,发出似高.潮时的痉挛。


    贺松风两只手攥成拳头,十根手指头因为忍耐,几乎要钻进掌心骨头里去。


    他急促地从鼻息里呛出声声软乎喘息声。


    程以镣诧异地盯着贺松风,“我没用力,不至于痛成这样。”


    贺松风眯眼,冲他投去意义不明的眼波流转。


    当然不是痛,是爽。


    贺松风像个蓄满水的池子,装在池子里的那些污水几乎凝成实形,被这样扎扎实实的推出来。


    像钩子,勾得贺松风意识迷乱,几乎把面前的程以镣看作是程其庸,让他以为自己还在卫生间里跟程其庸交.媾。


    贺松风生怕自己说出些不该说的话,他努力抬眸看清眼前人,用那双清澈的玻璃弹丸眼睛,毫无威慑力地瞪了一下程以镣。


    说是在凶人,更像是在逼自己保持清醒,警告自己这是程以镣,不是程其庸。


    千万不要抱着弟弟,喊哥哥名字。


    程以镣被瞪得心花怒放,这双玻璃眼球就跟台球似的,一记猛击冲破程以镣的冷静。


    他无法克制冲动,捧着贺松风的脸,一口把人吃掉,撬开牙关,强硬深吻,不允许拒绝。


    贺松风吓得两只手捏成拳头猛砸下去,结果他细细地两只手腕轻易被程以镣一只手拢住,像手铐困住。


    程以镣大大方方的。


    吻得几乎要把贺松风的舌头都绞碎咽进喉咙里,把贺松风的口水、呼吸全部吞进肚子里。


    程以镣完全不顾及后边还有俩虎视眈眈又饥肠辘辘的俩人,完全把贺松风当作是自己的爱人,把教室当成他们play的一环,把课堂作为发生故事的大床房。


    贺松风就跟蛋糕店里裱花袋似的,奶油被升腾躁动的体温融化成水,滴答滴答下垂。


    贺松风连忙提了一口气,左手捂住程以镣的嘴巴把人往外推,右手放在肚子上护着。


    一举一动,像是三月怀胎的小孕夫在温柔地保护肚子里的小孩。


    他提着那口气,始终没敢呼出去,只敢攥着拳头,拧着眉头,一个人独自消化这份燥热难捱的困苦。


    “你……你放开我。”


    贺松风轻声告诉程以镣。


    程以镣还是多依恋了半分钟才听话放开。可程以镣还是像条狗,继续用舌头拨弄贺松风的嘴唇,像在嗦棒棒糖。


    “不要碰我。”


    贺松风只好再次下达命令。


    程以镣也听话,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贺松风一只手死死攥着衣角,另一只手则死死掩着小腹。


    倒真像是怀孕接近临产时的困苦。


    贺松风咬牙,强迫自己露出面无表情。


    他扬着白净的天鹅颈,目不转睛地盯着姗姗来迟的老师,听从老师指挥翻书听讲。


    幸好程以镣一上课就犯困,睡了大半节课,没来骚扰贺松风。


    下课后,贺松风匆匆离开。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是户外课,根据每个少爷小姐选择的运动课类型,分成好几拨人,各自前往不同的场地。


    贺松风是插班进来的,所以他去哪都行,不去也行。


    贺松风一头扎进卫生间里,放下马桶盖,裤腿堆叠在脚踝处,单腿踩在马桶盖上。


    贺松风低头看了一眼,就立马把视线挪开,倒吸一口寒气,轻轻软软地骂了句:“程其庸……你变态……”


    如果程其庸听到这句话,恐怕也只会哈哈笑,然后更加起劲。


    贺松风的腿上写着的那几个大字,灼得眼睛生痛。


    白底黑字配红章,贺松风真成了程其庸的私人收藏。


    贺松风卷了一沓卫生纸,来回擦,很快纸巾就湿作一团。


    不管贺松风怎么擦,依旧会有稀稀拉拉的水流出来,怎么都擦不干净。


    水多到让贺松风产生了个荒诞无比的念头。


    卫生间的水龙头如果坏了,不用买新的,把他架在台面上就行。


    贺松风的心扑通一下,两只手啪叽一下捧在两颊上,来回摇头快速驱散银乱的念头。


    等到户外课时间过一半的时候,贺松风才慢悠悠出现在操场上。


    他没选择加入活动,而是找了处阴凉地,一个人静静地待着,嘴里在默默背诵考试要用的口语练习。


    程以镣挤了过来,在燥热三伏天的末伏里,不嫌热、不嫌烫的非要跟贺松风挨在一起。


    他把大大的身躯试图缩成小小一团,这样才能双臂环住贺松风的腰,把脑袋埋进对方的臂弯里。


    不过最后呈现出来的姿态不伦不类,极为滑稽。


    可程以镣舍不得松开贺松风,贺松风也木讷地包容。


    于是两个大大小小就这样矛盾的挤在一起,但凡有一方想要抽身,他们的连接都不可能如此稳定。


    “贺松风,你上午的时候是不是肚子里有东西,你不舒服,所以不让我碰?”


    程以镣手里捏着一柄写着男性生殖医院广告的扇子,他仰头,从下面给贺松风扇风,也从下面矮矮的视角去看贺松风的脸。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贺松风都很好看,程以镣喜欢得直想用牙去啃,但他忍住了。


    “嗯。”


    贺松风淡声回应。


    下面扇过来的风,把他的头发吹得炸了毛,贺松风忙着用手安慰抚平那些抗议程以镣暴行的头发们。


    程以镣扇风的动作快了起来,一举一动里写满献殷勤。


    他又问:“那你弄出来了吗?现在还在不舒服吗?”


    贺松风没有作声。


    “你不能总这样随随便便,你不舒服就要跟他说,不要惯着他。”


    程以镣从口袋里翻了翻,掏出一盒方方正正的玩意,塞进贺松风的手里,更加用力地抱紧贺松风。


    “我自己准备的,我还以为我把赵杰一暴打一顿,你就会爱上我,愿意天天跟我滚床单呢。”


    贺松风没有动作,还是沉默着,望向远方。


    程以镣光是这样抱着贺松风已经很满足了。


    在暖暖的阳光里,树木郁郁葱葱下,毛躁粗糙草地上。


    双手环过柔软纤细的小情人,轻轻地用嘴唇暧昧擦过对方的手臂,把耳朵不经意蹭在对方鼻息下,去偷听捕捉对方平稳鼻息里一瞬的错乱急促。


    贺松风是这酷夏里唯一凉爽深邃的浅水区。被阳光烙成碧青浅蓝色,柔软的包容,舒适的沉浸,绝对的安全。


    耳鼻喉浸入其中的时候,世界上所有的噪音都被这一方小水池隔断,这一刻是独属于程以镣的短暂永恒。


    在燥热的三伏天里,连着聒噪的蝉鸣都变得有滋有味起来。


    草地边缘的石板路踏踏跑来一个女孩,指着贺松风大喊:“贺松风!会长在找你呢!说是留学交换生的事情要跟你商量!”


    尖锐的女声强行把小水池掀翻,贺松风走了,独留程以镣一个人仰躺在草地上。


    这时候,三伏天的一切都变得不顺眼起来。


    破太阳,谁让你这么晒?晒伤贺松风怎么办?


    破蝉,这么吵,吵到贺松风学习怎么办?


    破哥哥。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程以镣一个鲤鱼打挺从草地上坐起身,心里盘算着什么,蠢蠢欲动的盯着贺松风离开的方向。


    “麻烦你在办公室里先等着,会长现在还有事情没处理完。”


    对方说完话,走了,顺带着帮贺松风把门关上了。


    窗户没有关上,但窗帘半放。


    炙热的风从窗户里灌进来,窗帘一下子都被太阳当作是燃烧的旗帜,散发出危险的温度。


    房间里光线平平,亮和暗都算不上。


    程其庸的桌子干干净净,只摆着纸和笔,访客坐的椅子规整的摆在桌子旁。


    贺松风站了一会,可下坠感越来越严重。


    那股汹涌的浪潮无法抑制的冲出来。


    贺松风坐下去,捏着程其庸的摆在桌上的笔,开始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而是胡乱在纸上画东西分散注意力。


    可是完全没有用。


    这位怀胎三小时的小孕妇,终于在腹中孩子的父亲房间里,决定引产。


    反正待会免不了一顿,不如先处理干净。


    于是他关了窗户,拉上窗帘,房间瞬间陷入暗黄的色调里。


    一阵窸窸窣窣声后,贺松风的衣服堆叠整齐摆在桌子上。他站在桌子边上,用坚硬的胯骨硌桌边做支撑,然后把腿垫在桌面上。


    过程里,贺松风无法避免看见身上的字迹。


    程其庸的字很好看,规规整整的,每一笔一划都停在恰到好处的地方,不沾半点花哨和江湖气,是非常标准的正楷。


    这样正经的字迹,落在苍白赤裸的人皮上,呈现出的是极度反差的视觉刺激。


    堪比在语文课上被点名念书,结果念出来的全是淫.词艳曲。


    贺松风俯身低头,不免看见腿上的字迹,他鬼使神差地念出一句:“感谢程其庸。”


    这句话就写在他的腿上。


    “…………哈哈。”


    被看轻、贬低、物化成一幅人皮画,还要和对方说谢谢。


    贺松风自己都没忍住冷冷地笑起来。


    贺松风张嘴,半截手指没入粉红的嘴唇,咬住。


    笑声收敛,笑容消失。


    贺松风能想到关窗和拉窗帘,但他忘了锁门。


    当门把手被按下,门被推开的刹那间,贺松风连把手指从湿润的嘴唇里拿出来的时间都没有。


    门就这样敞开了。


    昏暗的房间里骤然射进来一束万分刺亮的光,灼得眼睛都花了、湿了。


    室外三伏天的燥热见缝插针,迅速挤进房间里,温度骤升。


    贺松风苍白的身躯上在门被打开的那瞬间,凝了无数汗珠,是冷的。


    颗颗汗珠自觉沿着肩胛骨与背脊的下行幅度,一路滑下去,最终在凹陷的腰窝处汇聚成一汪晶亮的小水池。


    小水池很容易掀起惊涛骇浪,泼出无数的水花,但很快又有新的汗珠汇入其中,水池没两下又被注满。


    贺松风半眯着眼睛,看向门框里漆黑的人影,视线一时间无法聚焦,分不清到底是一个还是三个还是五个。


    总之一定是有人站在门框边,死死盯着他看的。


    像在看一条死鱼,或者枯木叶那样。


    现在。


    贺松风就是语文课上被点名念出淫.词艳曲的倒霉蛋——


    作者有话说:最后那几段的嘴唇其实是嗯……隐喻。


    第34章


    贺松风和砧板上的死鱼没有任何差别。


    他像死了一样, 麻木地接受自己所有不堪、狼狈被人看见的事实。


    一副习以为常的习惯模样,看就看了,又掉不了两块肉, 也死不掉。


    贺松风甚至没有想过要掩饰、弥补,始终保持着不堪入目的姿态。


    他那条又白又直的腿,就这样屈着架在桌子上, 全靠骨瘦如柴的胯骨顶着桌沿支撑身体站立, 立在地上的那条腿,早就在忽如其来的惊吓里,脆弱的失去它本来的作用,成了这具身体的装饰品。


    脚步声踏踏两下, 走进房间里。


    贺松风听见了,但依旧低垂着脑袋,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


    他的沉默木然将他包裹,这眼下危险、嘈杂的世界自欺欺人的隔开, 好像只要不看、不听,这些事就没有发生,马上要被人染指的事情也不会发生。


    咔哒。


    门被关上,并反锁。


    那个人进来了,一句话不说。


    贺松风深呼吸一下,皮肤涌出来的冷汗, 默契地蓄在背脊深深的沟壑里。


    他深凹的背脊,和对称摆放两边的腰窝, 将他光洁惨白的身体纹下倒十字的水痕。


    写在贺松风身上的字迹, 则是刻在十字架上桩桩件件的认罪记录,亦是他自甘堕落的罪孽罪证。


    贺松风被钉在倒十字上接受惩罚。


    但他垂眸,平和从容, 安静受罚。


    像圣母那般,向入侵者投下包容的注目。


    贺松风目光缓缓横移,向入侵者投去打量的眼神,终于他的视线能够聚焦。


    贺松风看清了来人。


    有些疑惑,但更多是放松。


    是程以镣。


    可程以镣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假模假样的搞来一副眼镜,抱着厚厚一沓资料,把自己打扮乖乖成三好学生。


    这太奇怪了。


    怪不得贺松风被吓到的时候分不清究竟来了几个人,因为程其庸和程以镣两个人长相有相似的地方。


    贺松风在恍惚的时候,分不清眼前人究竟是谁,在情迷意乱里,错认成了三个存在。


    程以镣、程其庸和二者的结合体。


    程以镣没有靠近贺松风,他站在门边,视线逃避地埋进地底下,夹着嗓子,放软气势,故作温柔地说:


    “我是来送资料的,我不看你。”


    程以镣把自己的烟嗓夹成了唐老鸭,自知夹不住后,干脆恢复正常声音,压低了音量解释:“你身上的痕迹,我保证不会说出去,我知道你很惨,我可怜你,不会再让你难过。”


    贺松风皱了眉头,脑袋被那句“我可怜你”狠狠地拧了一下,发出混乱的嗡鸣声。


    可怜?


    他几时要人可怜过?!


    程以镣的脑袋埋得很低,数着底下地砖的花纹走路,判断自己和办公桌的距离。


    盲人摸象似的,磕磕绊绊凑到办公桌边,余光难免会扫过贺松风白嫩的□□,他重重地深吸一口气,把嘴巴咬破皮,强逼自己不去注意。


    “我把资料放这,马上离开,你别觉得难堪,我没看你。”


    程以镣同时重新把口袋里的四方盒子拿出来,捏在手掌心里,大拇指挣扎的摩挲盒子的锐利尖角。


    贺松风撑在桌上的手就在程以镣余光里。


    他思考了一会,还是决定把手捂上去,这是程以镣能做出的最大胆行为。


    “这东西我放这,你……你对自己好点吧,我哥是个特别自私的坏东西,他只在乎自己的感受的,你事事依着他,不会换来他的喜欢,他只会更加觉得你是个廉价的表子。”


    程以镣难得用着语重心长的声音劝说,但说这话的时候他没敢直视贺松风,耳尖上还抹了一层鲜红色,红得像毛细血管破裂后的血崩。


    “为什么不敢看我?我很难看吗?”贺松风轻声询问,藏在程以镣掌心下的手指,亲昵地用指节上下起伏轻敲程以镣的掌心。


    几乎是半秒钟的时间,程以镣肯定地反驳:“没有,你怎么会难看?”


    “那你现在就看着我。”贺松风命令他。


    程以镣缓缓抬头,眼睛半眯。


    垂下的眼皮和架在眼睛上的黑色镜框,恰到好处隐去瞳孔里凶猛的情.欲与攻击性,只剩下听话和温顺。


    贺松风盈着笑,轻飘飘向程以镣递偷.情的邀请。


    他的手指尖撩过程以镣的眼镜框,指尖从镜框的左侧轻盈盈地走到右侧,轻敲出细密的脆响。


    像燥热夏季傍晚冲刷下来的一场小雨,指尖上的不干不净的水,冲进程以镣滚烫的眼瞳里。


    程以镣抬眸,视线跌跌撞撞爬过眼眶阻拦,贴在贺松风的皮肤上。


    好不容易鼓起的胆量,在看见程其庸的字迹后,就跟鬼见到太阳似的,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看你,你会难受吗?”


    程以镣换了个话题。


    贺松风扬着又细又直的天鹅颈,毫不羞耻地直言:“不会,因为我就是廉价的表子。”


    说完,贺松风还笑了。


    这样的话,贺松风听过无数遍,他自己也默念过无数遍。


    豁得下去,敞开的彻底,才能让贺松风借着这副被蛀空的皮囊往上爬。


    所以,他也并不介意在程其庸的房间里,多撩拨一个程以镣。


    多一个男人,多一条路。


    贺松风的身体是道具,他的灵魂高高在上。


    贺松风早就把自己剥离的干干净净。


    程以镣拍拍贺松风的手背,小声劝道:“你别这样说,我先走了。”


    程以镣在远离程其庸的地方,凶猛得跟饿了三天三夜的野狗没差别,他可以放开了,肆无忌惮地捕猎贺松风。


    可一旦接近程其庸的领地,立马驯化成无害的小小狗,带着一股随时会被程其庸踩死的弱小胆怯的味道。


    程以镣走到门边,就在他即将解开门锁的刹那。


    贺松风的声音穿刺他的耳膜。


    “停下。”


    程以镣心脏停了一拍,鬼迷心窍的停下所有动作。


    贺松风再一次发号施令:“过来。”


    程以镣挣扎,再挣扎。


    垂下的手掌捏成拳头,背后的贺松风发出一声被拉长的欲求不满鼻音。


    “不听话了?”贺松风的指尖在桌面敲了两下,仅两下。


    程以镣脚步一转,眼神渴求地直勾勾盯着贺松风。


    贺松风冲他招手,往里推。


    贺松风敞开身体怀抱,示意程以镣可以占进来。


    程以镣的大头一下子就被小头控制。


    迷迷糊糊里,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把贺松风抱到桌子上去的。


    在这份迷糊里,他仰头,不安地向居高不下的圣母讨一个垂怜:


    “我们这样合适吗?”


    这里是程其庸的办公室,程其庸说不定下一秒或者下一分钟就会回来。


    而面前赤身裸.体,通体黑字的漂亮男人是程其庸的新恋人。


    至于程以镣,他只是过来送资料的。


    他不该在程其庸的地盘觊觎他嫂子,更不该……和嫂子在程其庸的办公桌上做出下流行径。


    但这一切,在程以镣恍惚中,已经悄然上演。


    等程以镣从鬼迷心窍里回神的时候,贺松风的左右小腿肚已经高高架起,架在他的手臂上。


    不该发生的事情正在发生,不该觊觎的人也正在吞吃入腹,禁忌危险的关系已然成立。


    甚至在程以镣回神的过程里,他甚至在找贺松风讨一个吻。


    程以镣像狗,额上垂下的碎发就是他乱摆的狗尾巴,在贺松风温润的包容里,兴奋地晃成了混乱螺旋桨。


    而在程以镣的鼻息里,发出了狗护食时的低吠声,呜呜轰轰的。


    “这是我哥的?”


    在程以镣护食的凶猛注目里,贺松风微笑着点头。


    “……嘶,贺松风,你好爽啊。”


    程以镣把刺人的头发深埋在贺松风的臂弯里,拱来拱去。


    贺松风双手轻柔地搭在程以镣的脑袋两边,爱抚拥抱。像妈妈一样,几乎没有底线地宽容对方毛毛躁躁的冒犯。


    程以镣忽然直起身子,捏住贺松风的脚踝,轻吻那一处凸起的骨头。


    他问出了换谁来都会问的问题:


    “我厉害还是我哥厉害?”


    贺松风没回答,保持着纹在脸上的体面笑容,望着天花板,看天花板上的精致花纹似海浪暗流涌动,汹涌澎湃。


    “嗯……嗯嗯……”


    程以镣不满意贺松风的沉默,咬住贺松风脚踝的骨头,像狗一样啃咬,刻出一圈万分明显的血淋淋齿痕。


    贺松风无动于衷,程以镣拿他也没办法,只好由啃转吻。


    膝盖猛地砸在贺松风的锁骨上,砸红一片,几乎锁骨都要被膝盖给磕裂。


    程以镣的表情从清白转为迷乱。


    他几乎忘了这里是哪里,也忘了现在他冒犯的男人是他的谁,更不在乎程其庸对他、对他怀抱里男人的警告。


    至于程其庸留在贺松风身上的笔迹,被他没脑子的一股脑用手擦动。马克笔没那么容易擦干净,抹得皮都要破了,也只是笔迹晕开,跟着水痕脏兮兮晕得到处都是,蓄在腰窝的水都变成黑水。


    至于那枚红印章,程以镣抹不开,急眼到打算用牙咬。


    贺松风冷冰冰审视程以镣的变化,在这样特殊的沉溺节点,抬手一耳光扇在程以镣的脸上,指着门缝,从唇齿间轻飘飘吐出三个字:


    “程其庸。”


    短短三个字。


    人类从无脊椎动物变成脊椎动物,花了三百万年。


    而程以镣从脊椎动物退化成无脊椎动物,只用三毫秒。


    程以镣软绵绵地滑跪在地上,低着头一动不动。


    贺松风还保持着膝盖贴锁骨的姿势,并没有因为程以镣的离开而恢复正常。


    远远看去,诡异地像程以镣在参拜贺松风身体敞开的秘密。


    程以镣是贺松风这具皮囊的头号虔诚信徒。


    他对它磕头跪拜。


    然后又对他满怀歉意的赎罪,大喊一声:“对不起,对不起……”


    在贺松风无声地注视里,程以镣饱含愧疚地认错:“是我强迫嫂子的。”


    贺松风“嗤”地轻轻笑了一声。


    在程以镣说出这句话之前,贺松风一直认为程以镣会把错误推到他的身上,没想到这小鼠胆子的程以镣竟然敢担责。


    程以镣跪了好久,久到桌沿上的水渍几乎要干涸,他也没有胆量抬头。


    还是贺松风坐起来,一只脚踩着桌边做支撑,另一只脚踩在程以镣的发顶,惩戒似的往下一压。


    程以镣就跟个弹簧似的,额头猛地低下去磕在地砖上,又在头晕目眩里立马把脑袋仰得高高。


    贺松风的脚尖顺势踩在程以镣的下巴上,把人挑逗地往后轻轻一踹,看人迷迷糊糊地摔坐在地上。


    “呵呵……”


    贺松风轻笑一声。


    程以镣意识到了什么事情,他猛地扭头扫视一圈,顿时明白自己被贺松风耍了。


    他转头,露出牙齿作势要咬。


    “这么怕就别继续了。”


    贺松风收回脚尖,细嫩的左腿贴着桌边悬着,像被风吹拂的柳絮,绵软轻盈的飘飘晃荡。


    贺松风俯身,身体倾倒贴着踩在桌沿的腿上,两只手交叉叠放在膝盖上,托着上方垫下来的脑袋。


    眼睛一眨不眨,认真地观察程其庸一举一动变化。


    贺松风从没变过,他从未沉溺欲.望,他从始至终都更喜欢看那些人为他意乱神迷。


    说贺松风是魅魔也没差,反正都是以男人五体投地的着迷为食。


    从程以镣的视角看去,贺松风是油画里赤身的俊美神明,正向着眼前迷惘低贱的老鼠播撒福音。


    他垂下邀约的手臂,就是他赐福的最好证明。


    于是,程以镣卷土重来,烧起来的火比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


    甚至,声音都不再是软乎黏腻的吧唧吧唧,而是凶恶的鞭子抽打的声音,又干又脆。


    贺松风又坏心眼的念了一次:“程其庸来了。”


    程以镣又作出胆战心惊的反应,再次把贺松风逗乐。


    不过这次,是贺松风主动拥着程以镣的脖子,轻轻爱抚对方的脸庞,无声地给程以镣递台阶。


    “贺松风,你太坏了。”


    “嗯。”


    贺松风当做夸奖,笑得眼睛亮晶晶的,两只手舒畅伸得笔直,然后扎扎实实拍在程以镣的壮硕胸肌上。


    贺松风非但没有收敛,甚至变本加厉,故意卡在程以镣最爽的那个刹那,冷不丁又提那三个字。


    每次程以镣的反应都一样,从人变成小鼠,只需要三个字。


    “哈哈……”


    贺松风笑吟吟的,这是真的在笑。


    贺松风的两次真笑,都是在程以镣面前呈现,如果程以镣知道这件事,他一定会觉得自己命好。


    后面贺松风念得多了,程以镣也慢慢脱敏,甚至会实施更恶劣的报复。


    贺松风见这招没用,也开始不吓唬他了。


    只是——


    在你来我往的嬉闹里,狼来了的故事悄然上演。


    那么多句的“程其庸”里,掺了一句真的程其庸。


    谁都没有注意到门外响起的脚步声,是沉重的,稳健的,不慌不忙的。


    是属于程其庸的。


    他在听见房间里怪异的声响动静后,又驻足停顿了半秒,才拿出钥匙,猛地刺进去,顶着门锁猛地一拧。


    那扇门轰然推开,燃烧的空气凶猛灌入鼻息。


    第35章


    贺松风背对着门, 又忽然急促地转身,一脸无辜。


    那扇门被肆意的敞开,恶意也跟着热气一起轰轰烈烈地灌进来, 灌入贺松风单薄的身体。


    程其庸缓步走入,身后炽烈的日光把他的影子往前扯得细长,像是有一条匿在暗处的蛇, 无声无息向前爬行替他探路。


    所到之处一片阴霾。


    缓重的脚步声稳稳踩出第一步, 敲打在贺松风的脊椎上。


    冷汗又一次地凝了全身,汇聚在腰窝里,不安地惊起波澜。


    又是一声沉重的脚步。


    哒得一下,快要把贺松风的脊椎敲断。


    程其庸的胸膛挺起, 再缓慢低下去。


    显然是在深呼吸。


    他走往里走了一步,背手关门。


    贺松风的身体一垮再垮,紧张地扭身,盯着程其庸, 把这人当作头颅上悬着的铡刀,一步步的接近再接近,就是刀子一点点下坠。


    咔哒一声,门被关上。


    房间一瞬间暗了下去,那些不多的光都被程其庸的影子一口咬死吞下,然后跟着那块阴影一起融进脚踩的地砖缝隙里。


    窗帘木讷地垂下, 一动不动。


    程其庸缓步走到贺松风面前。


    贺松风站在桌子边,他学校制服草草地套在身上, 甚至褶皱都没来得及抹平。


    他的左手紧张地捏在桌子边沿, 指甲几乎要钻破桌子表面的蜡,右手则不安地攥着袖口。


    “你来了。”贺松风先发制人的说。


    他很少主动搭话,现在他的一举一动都写着不安。


    程其庸没有搭理贺松风, 而是仰头慢悠悠转动脖子,压低眉弓,面无表情环顾办公室。


    办公室不大,方方正正,没什么太多遮挡,视线扫过去,一眼就能看完。


    要么桌子底下,要么档案柜里,要么窗帘后,只有这三个地方可以藏人。


    程其庸的动作简单粗暴,他直接掐住贺松风的下巴,逼着贺松风跟着他的视线一起,从左到右,挨个看过去。


    程其庸沉重的呼吸喷洒在贺松风的脸上,强迫贺松风回答他无声的质问。


    “…………”


    贺松风没有作声,连呼吸都开始克制。


    他垂头,眼皮也一并无力地下垂,露出来的黑痣像死了一样,毫无动静地悬在程以镣的目光之间。


    “装傻。”


    程其庸双手搭在贺松风的腰侧两边,把贺松风锁在他的臂弯和桌子间。


    “在哪里?”


    程其庸支起一只手,悬在贺松风一侧的眼皮上,毫不怜惜地精准掐住,粗暴地往上扯,硬生生把眼眶里心虚藏起的眼珠逼出来。


    漆黑的瞳孔露出瞎了一样的通透迷茫,尽管刽子手就在眼前行凶,但这只眼睛毫无反应,也就在眼皮被掀开的那一瞬间有短暂惊慌窜动,很快又埋头陷进下眼眶里。


    “非要我亲手揪出来,再把你的皮扒下来,你才满意?”


    空气里浑浊厚重的荷尔蒙,桌边滴下来的水珠,还有贺松风尚未来得及平稳的呼吸。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程其庸——这个房间里藏着第三个人。


    贺松风也心知肚明,这事瞒不住。


    “我要你自己指出来。”


    程其庸又下命令,口吻严厉。


    贺松风垂下的手抖了抖,挣扎了短暂一秒钟,便捂在程其庸的手背上,领着对方的手落在自己的腰上。


    他的手指试探地拨弄程其庸的指缝,在意识到对方不抵触自己的靠近时,这才壮起胆子把手指轻轻柔柔的滑进对方的指缝里。


    在察觉到贺松风的讨好后,程其庸立马把指缝收紧,让两个人十指相扣的手卡得严丝合缝。


    但程其庸没有再下一步动作。


    还是贺松风在主动,他带着这只相牵的手滑进自己的衣服下摆,衬衫下摆随着缓入的手臂一点点往上抬,直到整个白净的细瘦腰肢都暴露在空气里。


    贺松风引导程其庸撩他衣服,就像撩裙子那样。


    贺松风教对方把自己最敏感脆弱的地方撩起来,主动引狼入室。


    忽然,贺松风却松开手。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没有别人。”


    贺松风的上半身直起向前倾斜,软骨头似的趴伏进程其庸的胸口,左手勾住程其庸的肩膀,另一只手则主动给自己的衬衫解扣子。


    “你亲亲我,我等你等久了,好寂寞。”


    贺松风仰头,向着头顶的脑袋讨一个爱。


    声音又绵又软,就和他故意吐出来的舌头一样。


    程其庸被勾得呼吸都乱了分寸,哪还顾得上质问在自己之前还有谁来过,只想把眼前这团名为贺松风的软软樱粉色咬进嘴里,甚至是恨不得扫进咽喉里含住。


    贺松风很聪明,跟程其庸吻得多了,也他很快就学会程其庸接吻的节奏。


    于是在程其庸毫不克制的冒犯里,贺松风能找到恰到好处的停歇空隙,在这些空隙里填满上贺松风软乎的讨好。


    这次不再是贺松风被程其庸吻得呼吸困难,而是程其庸被贺松风吻得失神失智,几乎乱了分寸,吻得眼花缭乱。


    以至于,贺松风和他十指相扣的手,指骨都几乎要被程其庸给捏断。


    但贺松风不会喊痛,只是轻咬对方的嘴唇,作为软绵绵的告知。


    十指相扣,相拥而吻。


    程其庸感受到怀中的温冷被他吻到身体痉挛,但怀中人却始终没有把他推开,而是尽最大可能包容。


    程其庸傲慢的高高在上,被贺松风刻意的讨好高高捧起。


    程其庸知道这只是讨好,可是等他从这场讨好的引导里醒过来的时候,贺松风已经把自己敞开。


    贺松风都做到这份了,程其庸还能怎么怪罪贺松风?


    程其庸把贺松风翻过来,抱起坐在桌子上,脚踝架在肩膀上。


    他的眼神往下滑,就像那些重新贴着桌沿往下滴落的水珠一样,往下滴。


    贺松风身上的笔记被晕得分不清都是什么字,纠缠在一起,程其庸的巴掌贴着那些字迹,好几次想扇但还是克制地改成摩挲。


    程其庸的表情又一次冷下来。


    “我上体育课了,晕开很正常。”


    贺松风随口编了一句。


    解释总比没有解释好,态度端正总没错。


    赶在程其庸发脾气前,贺松风的手掌再一次伸起来,他没有去找程其庸的手掌,而是让张开的手掌和他敞开的身体一样,摆在空气里,只等着程其庸的主动。


    空落落的指缝等着爱人的手指放进来,然后收紧相扣,贴合成严丝合缝的一个整体。


    十指紧扣的手指悬在两人之间,宽大的体型差展示的淋漓尽致。


    程其庸的手臂几乎是贺松风两个手臂的粗细,甚至于当程其庸靠近的时候,贺松风的视线都会被眼前的铜墙铁壁挡住。


    不过程其庸比程以镣白,是精英人士特有的黄白皮。


    并且程其庸的肌肉对比他的体型,也恰到好处。


    他高,壮且结实,但肌肉没有夸张到程以镣那种天天撸铁锻炼的程度。


    “别疑神疑鬼了,要么做,要么就放开我,我还要上课呢。”


    贺松风用着鼻音,轻轻地哼,态度跟声音一样绵软,还故意往里掺杂重欲的气音,好似程其庸如果真的把他放走了,他就会主动扑上来强行要。


    程其庸有了动作,但表情还是那样冷冰冰的,没有感情,看贺松风就像在看一具没有自我意识的玩偶。


    在贺松风意乱情迷的眯眼、吐舌里,程其庸表现平平。


    他甚至会忽然猛回头,去检查自己背后会不会突然出现一个蹑手蹑脚逃跑的小三。


    程其庸没有猜错,这个房间里的确有一个蹑手蹑脚意图逃跑的小三。


    但这个小三从窗帘出来后,看见被按在桌上鸾交凤滚的漂亮美人后,脑袋嗡一下呆了,完全忽略了漂亮美人身前的正派男友,只顾得上欣赏那份从未见过的主动和讨好。


    贺松风在每个人那里留下来的感觉都不一样。


    他在面对程以镣时,是感情的主导者,他总是捏紧主动权,决不允许程以镣僭越他。


    但在程其庸这里,却是完全相反。他是娇弱的,是在物化和性化里无力反抗的下位者。


    所以程以镣没有见过贺松风这副样子。


    如果说赵杰一镜头下的贺松风,对于程以镣来说已经很烧,那现在的贺松风比那个要烧一千、一万倍。


    是程以镣看一眼,就忘了时间、地点、人物,让人瞠目结舌的惊艳。


    是程以镣愿意跪下来喊妈妈,而不是主人的程度。


    贺松风的余光瞥见程以镣的一动不动时,惊得两腿发软。


    心里骂道:这死狗笨狗蠢狗!!!


    程其庸察觉到不对劲,但幸好贺松风及时环住程其庸的脖子,与他接吻,强行把这份心虚发软演成力竭痉挛。


    至于程其庸想回头看的冲动,也被贺松风温声细语截断。


    “吻我,不许东张西望。”


    贺松风轻声呵斥程其庸,两个人距离贴得极近,说话时两个人的嘴唇来回拨弄。


    程其庸的眼珠子向旁边倾斜,但又快速回正。


    在贺松风笑盈盈地注视里,平静地低声回道:“好,听你的。”


    程以镣小步子的挪动,可他却始终舍不得把目光从贺松风身上挪开。


    越走,他两条腿跨步的动作就越怪异。


    他的脑袋里冒出一个诡异透顶的念头。


    他想给程其庸跪下,磕头求哥哥再施舍他一次,他不求能做什么,只求赏他一个观景位,让他在旁边看着就好。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被程以镣自己否掉。


    不久前他就在这里吃过贺松风,怎么能这么快就在贺松风面前滑跪呢?


    那他这辈子不都得是个跪在程其庸和贺松风下面见不得光的蠢狗?


    在各怀鬼胎的y一片混乱里。


    程其庸突然发问:“爽不爽?”


    “爽。”


    “喜不喜欢我这样对你?”


    “喜欢。”


    “叫我什么?”


    程其庸停下动作,摆出一副得不到想要的回答,就立马走人的残忍态度。


    “…………”


    贺松风这个时间点哪敢放开程其庸,余光里程以镣那个笨蛋就在背后磨磨蹭蹭,一回头绝对要发现。


    赶紧主动起来,哼哼唧唧地喘道:“额嗯……老公……老公……”


    甚至,贺松风无师自通,笑盈盈地爱慕拉长申吟:“老公吻得我好爽,老公好厉害,老公……好喜欢老公……”


    程以镣就停在程其庸的背后,他的目光里有火再烧,两条腿像灌了水泥一样,一步都走不动。


    他想,贺松风一定是为了给他打掩护,才这样做、这样喊的。


    快走吧,不要再给贺松风添麻烦了。


    程以镣这样想着,脚上的镣铐骤然崩碎,他不敢再磨蹭什么,以最快的速度往门边挪动。


    房间中央那一阵阵急促的水声还在继续,不急不忙的,坦然不已,完全不用担心下一秒会有谁过来抓奸打断。


    程以镣看得眼睛血红,他总觉得这是程其庸在跟他炫耀挑衅呢。


    但是再眼红又有什么用,留下来只会给贺松风添堵,他要做贺松风最听话、最乖的小狗。


    程以镣挪到门边,他的手放在门把手上,现在只需要小心翼翼地拧动,然后等待时机冲出去就行。


    “贺松风,我和程以镣,谁让你更爽?”


    程其庸突兀地提问,点着贺松风的大名。


    程以镣要走的心一下子猛扯回桌边,这会他不是要逃离的小三,是他和程其庸雄竞1V1的SOLO赛。


    他还不能走,他必须要在这里听到一个准确答案才行。


    贺松风的身体毛骨悚然,骤然冲出大片冷冰冰的汗水,滥竽充数地跟情.欲汗液混在一起。


    “您在说什么呢?”


    贺松风还保持着讨好的笑,但称谓却不着痕迹地变更成尊称,“您别乱开玩笑。”


    程其庸捏住贺松风的脸颊,把贺松风脸上的虚情假意笑容扯破。


    “贺松风,选我还是程以镣?”


    程其庸催促贺松风回答。


    “我只和您发生过关系。”


    贺松风在AorB的答案里,选择了or。


    “哈哈。你是说这一圈牙印是我咬的?我怎么不知道啊贺松风。”


    程其庸捏着贺松风的脚踝,大拇指顶着脚踝突出骨头的齿痕伤疤,用力地掐了一把。


    贺松风在这一瞬间,尝到脚筋被挑断的滋味,剧烈的刺痛和激烈的麻痛混在一起,像花椒水导电后倒进天灵盖里,什么滋味都在一瞬间穿透四肢百骸,骨头都在这会大哭乱叫着想要逃离这具身躯。


    贺松风就跟被拔了虾线的虾似的,疼得身体几乎弓成C形,口水、眼泪疼得乱飞,眼神失焦失光的涣散,瘫痪在桌上大口大口的狼狈喘气。


    喘气不是贺松风不痛了,是他痛到力竭,没有精力继续将疼痛表现出来。


    “十句话,十句假。”


    程其庸平静地训斥贺松风,他还掐着贺松风的脚踝,搭在自己肩上。


    贺松风不知道怎么解释了,讨好时睁圆了看人的眼睛这会颓废地半垂着,眼珠子撞着眼眶木讷停滞。


    但程其庸还不肯放过贺松风,甚至更加过分的对待。


    溢出来的水贴着桌子边滴答滴答,汹涌下坠。


    程以镣再蠢也该明白气氛不对劲,甚至已经到了危险的程度。


    这会再不逃走,恐怕待会就免不了一顿毒打。


    他赶紧赶下门把手,心脏在这时开始乱跳,跳得毫无章法,砰砰作响声音灌满了程以镣的耳朵,甚至让他无法估计贺松风那边发生的事情。


    亦或者,这声音本来就是贺松风那边发出来的。


    门把手的位置正在一点点下移,从九十度克制地缩小成锐角,且角度越来越锐利。


    程以镣知道,这门在打开和关闭的时候,避免不了咔哒声,所以他动作一慢再慢,生怕惊扰程其庸。


    但程以镣的担心想多了,门把手还没有下移到能够发出咔哒声音的角度,门缝也没有推出半点日光进来,他就先一步被程其庸点了名字。


    “程以镣,打算去哪?”


    程其庸的声音像一杆上膛的□□,顶在程以镣的后脑勺上,危险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