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贺松风站着, 程其庸拖着一条残缺的腿坐着,两个人以一种极其不平等的高低差对视,就和他们此刻并不平等的地位一样。
“怎么样?我把你弟弟喊过来, 你们一起。”
贺松风催促程其庸给他一个回答。
程其庸的手放在他残疾的瘸腿上,缓缓收了向上直勾勾渴望的眼神,像坏掉的提线木偶那般向下垂去。
“我拒绝。”
程其庸说, 他的视线低落的望着自己的腿, 从鼻子里含糊地念着“程以镣”三个字,程大少爷人生第一次尝到自卑的味道。
他想,他的腿坏掉了,他是个瘸子, 他拿什么去和程以镣争?
程以镣性格洒脱活泼,贺松风以前就吃他这套无赖模样,这个三角关系里,自己肯定是占下风的那个。
程其庸笃定的想, 他已经把自己的位置放在了程以镣的下面,三角关系的底座。
他惴惴不安的担心着自己对于贺松风的吸引力不够强这件事。
贺松风敏锐地捕捉到了程其庸的不安,他为程其庸弯下腰,两只温润的手掌呵护在程其庸的脸颊两边,轻轻的捧起,直到程其庸自愿抬头与他对视。
“为什么?”贺松风明知故问。
“你会更喜欢程以镣。”
程其庸说得肯定, 他不光这样自怨自艾,还要把这份庞大的哀怨用一双强有力的手掌, 从下往上死死地攥着贺松风的手臂, 五指轻松环住贺松风细小的手臂,却不是为了为难贺松风,而是像寄生植物寻求一个落脚点那般, 发出失去支柱后心神不宁的质问:
“那我怎么办?你的时间、精力都有限,他来了,我该怎么办?
程其庸的脸上浮出了哀哀的怨气,接近一米九大高个的男人蜷缩成了不成样子的无助,那双能把贺松风骨头都碾碎的手,这会正弱弱的圈着贺松风的手臂,像狗尾巴圈住主人的腿一样。
在地下室长时间没有见到光,而且只靠着一天一餐的面包和水维持生命,程其庸的肤色是发青甚至发灰的惨淡,配合他此刻满脸的哀怨,倒有一股别样的恨嫁男鬼滋味,像是会夜深人静钻进贺松风被窝里质问他为什么不和自己结婚的幽怨。
贺松风最喜欢看的风景就是男人这副吃醋的酸溜溜怨气深重的模样。
他的嘴角也因此抿出笑意,分出了些微假惺惺的爱意,聚在温柔的掌心里,亲昵地爱抚对方惨淡的脸颊。
大拇指顶在男人立体高突的眉弓骨上,左右左右缓慢的抚弄。
“怎么会呢?我最喜欢你了。”贺松风哄了哄。
不过程其庸没那么容易哄好,断掉的腿,虎视眈眈的程以镣和留不住的贺松风,他身边的一切都在加重他自卑的患得患失。
他半眯着眼睛,眼眶对着贺松风的方向,眼珠子却像是漂浮在海上的尸体,毫无逻辑的前后左右漂浮。
他动了动唇,缓缓说: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也只想你有我这一条……”
话到这里被程其庸自己咬断,没有下文。
顶在程其庸眉弓骨上的手指顿住,往骨头里用力一压。
“说出来。”
贺松风鬼魅般蛊惑的声音从眉弓骨里钻进程其庸的脑袋,向下渗透进眼睛。
程其庸直勾勾望着贺松风低下来的面容,头发如羽毛垂下,细腻扫过脸颊,在贺松风的引导下,他痴痴地把没说完的话补完。
“我只想你有我这一条……狗。”
贺松风的身体再度往下坠,他的嘴唇暧昧地悬停在程其庸的鼻尖上,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只容得下一根手指。
程其庸想要的奖励,他得到了。
贺松风吻了他,不光是吻鼻尖,还向下吻了嘴唇,和人一样细小的舌头像蛇一样钻进唇瓣之间,暧昧地扫过。
就在程其庸尝到甜味想要回应的那一瞬间,贺松风抽身远离。
一线银丝在一来一去的之间,靡.丽的挂在空气里,闪出一瞬水光后,迅速坠落。
含着水色的嘴唇微张,向外呵出一口短促的气,一个呼吸一个字的念着:
“真乖。”
贺松风左手拇指按在唇边擦去多余的水光,同时垂眸睨着地上的程其庸,轻盈盈的笑着。
程其庸痴迷地看着,完全是一副魂魄被贺松风这妖怪勾走的迷惘模样。两只眼睛无光无神,满满当当装得全是贺松风,两只手撑在地上,脊背向下沉,肩背向下沉,两条腿无力地向下跪,脑袋却始终是向上扬起,一刻不敢忽视了头顶的贺松风。
这样虔诚的信徒,自然是可以得到一点点奖励的。
于是贺松风把刚才擦过嘴角的手指,以施舍的姿态向下垂,点在了程其庸的唇珠上。
贺松风离开了,他回到了楼上,收拾好手提包,拿上车钥匙开车往外走。
今天是休息日,贺松风打算去超市里采购一些日用品,包括蔬菜瓜果之类的。贺松风不会做饭,这些蔬菜瓜果都是给即将到来的伊凡德买的。
贺松风很期待与伊凡德的见面,那么多人里面,唯一谈得上喜欢的可能就只有伊凡德,准确说是喜欢伊凡德爱他。
今天的天气不算太好,已经在下小雨,而且肉眼可见雨线越来越密集,雨点也越来越大,敲在车身上哒哒作响。
不过这是春雨,春雨没有那么让人恼怒,反倒在路上还能看见雨打枝丫,花瓣湿漉漉耷拉脑袋的模样,空气里的香气也随之沉下来,更加的浓郁。
草木,花香还有雨水特有的涩味,驱散了盘踞在贺松风气管里来自地下室的浑浊。
伊凡德在电话里告诉贺松风,他辞去了大学教师的工作,但不是为了贺松风,而是贺松风所在城市的的大学向他抛去橄榄枝,所以他才来的。
“真的吗?”
贺松风多在电话里反问一句,那边就羞得说不出谎话来,结结巴巴地道歉,为自己欺骗了贺松风而感到抱歉。
“抱歉,我的确是为了你才搬家来到你的城市的,刚才说的都是借口。”
贺松风又问:“那Kitty呢?”
“我会带着它一起来见你的。”
或许是Kitty听到了贺松风叫他的名字,电话那头立刻爆发出卡车鸣笛的“咪嗷——!”声。
贺松风没有再说话,伊凡德却不舍得电话就此挂断,沉默了不到三十秒,他就忍不住絮絮叨叨起来:
“你消失的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在找你,后来从朋友那里得知你嫁给了Lambert先生,我就不敢再擅自打扰你,不过后面我从新闻上看见他们两个都去世了,所以……所以我就萌生了想要来找你的冲动,我也是这样做的。”
这些话本来是想要留到见面亲自说的,可是当贺松风接通他电话的那一刻,那些话就像拧开的水龙头,一个劲往外涌,拦也拦不住,堵也堵不了,只想着让两个人不论是物理距离还是感情距离,都能快些接近一点。
相比于伊凡德这洋洋洒洒一大段的话,贺松风的反应就很平常了,他拨了一下转向灯,在打方向盘的间隙里,随口回道:
“我想吃你做的饭。”
这个时候Kitty还在大声叫,像饿急眼的孩子似的,试图引起注意。
伊凡德重重地“嗯”了一声,转头就去哄Kitty了。
这俩人倒像是结婚多年后的一对爱侣,这个午后也只是一个再稀松平常不过的午后,漂浮了一些家长里短的温润泡泡。
贺松风停车的时候,把电话挂了。
他下了车,沿着空旷的人行道朝着目的地走去,忽然他扭头朝身后看过去。
一个抱着小孩的女人从他身边经过,小孩肥嘟嘟手腕上环着一个手环,吊坠和手环之间碰撞出闷闷的敲击声,就像是木头块之间碰出的咚咚声。
贺松风皱着眉头,再一次将身后扫视,此时抱着小孩的女人已经走远,手环敲击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似乎,那个声音真的只是贺松风想多了。
或许,并没有人在尾随他。
尽管如此,贺松风还是多留了一个心眼。
他推着购物车穿行在超市里,由于休息日的缘故,超市里的人格外的多,甚至是有些走不动路。
混在嘈杂人声里的那个木块敲击的声音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清晰,可是当贺松风转头去看的时候,却什么都没看见,但声音却没有片刻的停息。
对方很明显就是在吸引他的注意力,说直白点是孔雀开屏了。
现在,贺松风可以确信,那个男人的确又在重操旧业窥视他了。
那就是个胆小鬼,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贺松风出国前那一段日子是他们最有可能的时候,甚至是临到贺松风上飞机那一段时间都还来得及。
那时候的贺松风缺爱、缺钱、缺一切,张荷镜就是那个时候的贺松风最有好感的对象。
但偏偏,那个胆小鬼什么都不敢说。
而那时的贺松风根本不可能主动,胆小鬼不表示,自然贺松风也不会有任何表示。
两个人就这样错过了,而且是再没可能的错过。
因为贺松风现在不需要他了,贺松风有更好的选择。
采买好所需的一切后,贺松风把购物车推到停车场去,站在后备箱边上,挨个将那些日用品拿起来一一放好。
贺松风做事向来是不着急的,而且他也很少做这种家务活,所以当他尝试将一袋米从购物车里挪到后备箱里的时候,他对那玩意的重量完全不熟悉,以至于拿出来的时候,整袋米又“咚!”的一声往下坠。
贺松风整个人身体直直地往前倾,眼见着整个人要栽下去,一双手也笨拙地被大米重重压在购物车的底部,脸上五官吃痛拧起,浮出了一寸寸的褶皱,眼皮向下坠,用他眼皮中间的两粒黑痣呆呆的瞪着那袋大米。
“伤着了吗?”
声音和一双伸进购物车的手最先出现在贺松风的世界里。
贺松风循着声音看去,看见了张荷镜。他是高中时期那群男人里变化最小的,依旧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斯文模样,一看就知道是个读书人,而且是文科生。
贺松风还没说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张荷镜就先帮他把大米从购物车里拿到后备箱,顺带着把其他东西也一起帮着贺松风收拾了。
贺松风抖了抖两只被压红的手,抱在一起搓了搓,斜眼扫了下张荷镜,幽幽地说:“终于出来了。”
“…………”
张荷镜没吭声,但脑袋比刚才埋得要低不少,显然是心虚。
贺松风站在一旁,等着张荷镜帮他干活,自己则对着两只红红的手掌吹冷气,心疼自己,暗暗埋怨张荷镜:既然在旁边看着,为什么一定要等受伤了才上来帮忙?就连程以镣都知道主动帮自己扫地看家。
张荷镜搬东西磨磨蹭蹭,他大概也清楚贺松风对自己的不待见,所以想尽可能的拖延在一起的时间。
贺松风问他:“跟踪我,想做什么?”
张荷镜的动作一顿,自然地说:“就想看看你,看你过得怎么样。”
“我很好。”
看不清张荷镜是什么表情,分不清是喜是悲,但绝对是有遗憾。
轮到张荷镜问:“所以你在国外得到了你想要的了吗?”
提问的时候,他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低下的头也抬起来,直直地望着贺松风,在期待着一个可能,又在害怕那个不可能。
贺松风没有选择直接回答,而是微笑着以寒暄的口吻把问题抛了回去。
“我想要的?你觉得我想要什么?”
张荷镜紧张把两只手合在一起,十指交叉紧紧抱住,僵持住面上平静的微笑,假装自己一点也不在意的反问:“我不知道,钱还是权?还是……爱?”
贺松风表现更加轻松,他没有任何思考,就这样平静的淡笑着:“我也不知道,但你说得这些我都有,爱我的人还挺多的,我想这其中应该就包括你。”
张荷镜沉默了。
贺松风也不着急说话。
停车场的温度有些低,灌进来的风带着一股子酸味,吸进喉咙里喉头发涩,像是尴尬的味道。
被抛下的暗恋,大概就是这样的味道。还没来得及成熟就被摘下来的苹果,随手扔在地上,腐烂的味道就是如此。
于是两个人微笑着维持表面的体面,谁都能品到体面下的那些酸涩腐败,在这股难闻的味道下,又隐隐能触摸到曾经的美好。
张荷镜帮过贺松风不止一点,他是贺松风出国前的男人里唯一一个真心实意帮他的,他甚至知道贺松风希望摆脱过去,所以他选择放手,放贺松风一个人离开,没有强留。
两个人的关系就像一杯白开水,在学生时期用来解渴还不错,但现在贺松风已经不缺这一杯水了。
贺松风看了眼手表上指针和分针的位置,轻声说:“谢谢你。”
虽然说没有情情爱爱的喜欢,但贺松风是真情实意感谢张荷镜,“谢谢你曾经为我做的一切,我非常的感激你。”
话已至此,没有下文。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了。”
贺松风关上后备箱的车门,漂浮在地下停车场空气里半透明的灰尘轰然一下掀飞,贺松风的头发也连带着轻轻漂浮起来,一股冷气钻进脖子里迅速被头发埋住。
“要一起吃午饭吗?”
张荷镜出手挽留,他的左手按住贺松风的手腕,抬手的那瞬间,手链上的木头块和镂空小球撞出当啷作响的清脆声音。
贺松风垂下低下去,顺着自己的手臂一路慢慢游到张荷镜的手腕上,最后停留在手链上的镂空小球。
那里面撞着一缕贺松风的头发,如今也还是装着,对方把镂空小球保养的很好,形如崭新。
贺松风觉得有些……恶心,他对张荷镜的恶心也写在脸上。
显然这股下意识的恶心并不是没来由的。
张荷镜那体面的假面被他亲手撕了下来,两只手紧紧地扼在贺松风的手腕上,压抑地呼吸,像甲虫频频扇动的翅膀。
“我不想继续这么虚伪了!”
张荷镜的眼睛就像是深黑的猫眼,钻进贺松风的皮肤里。
“刚刚一切的对话都是我装的,其实我很在意你,在意的要死掉了,在你发现我之前我就一直在看着你,我知道你做了什么,我知道想做什么,我明白你所有的计划。”
贺松风心底一紧,忌惮地回看张荷镜:“你在威胁我?”
张荷镜的声音陡然炸开了锅,又委屈又着急地加快语速解释:“不是!怎么会是威胁!我只是想进入你的未来,成为里面的一个像素。”
贺松风的一切他都知道,但他从来没想过揭发。
他可以轻而易举毁掉贺松风,但他没有这么做,他从来没想过要毁掉贺松风。
他只是在用这样的做法,让自己加入贺松风的生活,幻想着——
“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跟踪你,我好奇关于你的一切,我想监视你的一切,想控制你的一切。”
“我必须要知道你每天见了谁,说了什么说,做了什么事情,我这颗心脏才会不痛,不然它会一直悸动,催促我去看你,不去看你我就会心肺骤停,我会死掉的。”
张荷镜冲到贺松风面前去,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已经来到危险距离。
贺松风的手掌被迫压在张荷镜的心脏部位。
胸口下的心脏已经快要冲破骨头和皮肤,贪婪地想要贺松风的手掌贴在一起。
张荷镜没有骗人。
隐忍克制的表面,是完全病态的痴狂。
张荷镜期盼的望着贺松风,期望他给自己一个希望,一个可能,最起码允许他能够以情人的身份出现在贺松风的世界里,而非“窥视者”的身份。
贺松风把手收回来,平静道:“谢谢你。”
张荷镜的期望落了空。
贺松风没能给他想要的回答,贺松风只是谢谢他没有揭发自己。
张荷镜的表情变得非常诡异,出于教养,他并不想以崩溃的模样面对贺松风,但是又无可救药的绝望。
于是他的表情抽动痉挛,两股势力在他的脸上来回争夺地盘,又哭又笑的,很是狼狈。
一双细腻的手,突然地捧在他的脸颊上。
张荷镜一抬头,心脏漏了一拍,被面前这张温柔漂亮的面容惊得忘了呼吸,或者他害怕一吹起,就会把这捧轻柔的风吹跑。
“我拒绝了你,难道你就会停下你对我的尾随偷窥行为?”
贺松风安慰他,脸上仍保持着寒暄用的笑盈盈。
张荷镜的表情彻底稳定下来,既不是体面的冷静,也不是绝望的哭嚎,而是爱慕,完全醉倒在贺松风的笑盈盈里。
“把手链给我。”
贺松风哄他。
张荷镜听话交出自己的手链。
他以为会是恋爱故事的开头,却没成想过是坏结局。
手链在交到贺松风手上的下一秒,眨眼间的功夫,就被贺松风丢在地上,踩在脚底下,用力地碾下去。
装贺松风头发的小球是镂空的,根本扛不住什么力气,踩下去就瘪成了纸片,头发混在灰尘里,找不见踪影,只剩下张荷镜他自己的木头块块蒙上阴影。
张荷镜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两只手颤抖地把他的手链捧起来,他向上抬头,以送上贡品的虔诚姿态,送到贺松风面前去,颤抖的碎碎呢喃:
“……这是属于我的报复吗?这是吗?这是属于我的报复吗?”
“是的。”贺松风给了他最简单明了的答案。
贺松风依旧是笑着的,对比地上跪着的那个,他始终是体面的。
“对不起,贺松风,我真的很对不起。”
同样的,张荷镜也给了贺松风一个惊悚无比的答案:
“所以……所以我还会一直监视你的。”
“自便。”
贺松风满不在乎,上车启动引擎,扬长而去。
车轮还不忘再多往地上碾一下,把埋在灰尘里的头发彻底吹得找不见踪影。
出停车场时,雨下得比来时要大的多,已经从中雨变成暴雨,打在车身上的声音变成钢管互相敲击的声音,坚硬的噼啪作响。
来时路上那些耷拉脑袋的花瓣已经被砸得掉在地上,撵成了一滩滩颜色,瞧不出什么形状。
空气里所有的气味都被雨气盖住,只剩下湿淋淋的味道,连带着呼吸道都一并黏糊糊起来。
这么大的暴雨,可就让人不太好受了。
等到贺松风回到别墅的时候,雨已经大的连雨刮器都是多余的,整个世界就像被打上一层高斯模糊,一切都被点连成线最后变成面的雨幕模糊成色彩格子。
贺松风从包里拿出雨伞,撑伞走到别墅门口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家门口坐了个落汤大狗。
明明往台阶上一点就是房檐,就算是院子里也有撑起来的遮阳棚,但偏偏程以镣选择坐在台阶边,把自己淋得不成样子,头发、衣服全都贴在身上,还不忘一直虚弱的咳嗽,一副落水被人捞起来的死样子。
贺松风走到他面前,停了下来。
贺松风问:“做什么?”
“等你。”程以镣答。
“你没有自己的事情做吗?”贺松风再问。
“没有。”
“那就让开。”
“哦哦。”
程以镣挪了屁股,空出位置。
贺松风踩着程以镣坐过的地方走上台阶,他把沾满雨水的伞放在屋檐下,并不是关心程以镣,而是在晾干伞面的水。
但这个举措显然就被程以镣误会了,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故作潇洒地哼哼:
“不用不用,我心情好,想淋会雨,我舒坦,在城市里哪有这么好跟大自然亲近的机会。”
但同时,他的身体又忍不住往雨伞的方向靠,嘴上不忘碎碎念:
“当然了,你的心意我肯定还是要接受的,那我……”
贺松风赶紧把伞收进屋子里,生怕被这落汤小狗偷去用。
“哎哎——你!”程以镣着急地嚷嚷。
程以镣没讨着雨伞,继续在台阶上坐着淋雨,手肘撑在大腿上,两颊垫在手掌上,望着面前宽阔的草地花园,心里暗暗幻想和贺松风在一起后,要一起过田园生活。
他可以既耕田也织布,贺松风只要坐在遮阳棚下,美美喝下午茶就好了。
最后贺松风发现他活做的又好又利索,主动用毛巾帮他擦汗,还关心他累不累,累的话就一起坐下休息。
他捏着肩膀上的毛巾,跟着幻想一起,先埋头在毛巾里闻一下,然后再擦汗。
但擦着擦着,程以镣感觉不对劲了。
他肩上哪来的毛巾???而且毛巾里的香味怎么这么真实???
不对——!
程以镣捏着毛巾,猛地回头看去。
贺松风站在他后边,双手抱臂,嫌弃地吩咐:“擦干了再进来。”
程以镣快速地擦干净
程以镣把身上带水的衣服脱了下来,丢在门外,赤身走入。
但身上的水还在往下掉,走一步掉一步,贺松风看了一眼那一滩滩的水渍,很是无奈,深深地叹出一口气。
程以镣赶紧捏着毛巾擦了一把头发,急忙说:“我洗个澡,洗完我就把这都收拾干净。”
贺松风听他这样说,回房间的步子停住,他转身吩咐:
“那你顺便把厨房里的东西都洗一遍。”
贺松风使唤程以镣,已经像是使唤菲佣那样顺手了,“厨房我没去过,电器什么的都没用过,你好好消毒洗净。”
“你会做饭?”程以镣诧异。
他在想,什么人啊?能让贺松风为他学会下厨?命真好,好嫉妒,得想办法弄死他。
“ 有人会。”
程以镣松了口气,“你请厨师来我们家做饭?”
“呵呵……”
贺松风没说话了,而是以一种极其意味深长的笑意望着程以镣。
危险。
程以镣脑袋里瞬间响起警报,他知道贺松风这副表情的时候,接下来说的话,一定是极其伤害二人感情的,尤其是伤害程以镣的感情!
程以镣三步作一步冲到贺松风面前,左手搂腰,右手捂住贺松风的嘴巴,赶紧的补充:
“其实我可以学的,你想吃什么我都可以学着做给你吃,说吧!告诉我,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学。”
“我男朋友要来,他做饭很好吃。”
贺松风还是把这句话对着程以镣的掌心说了出来。
说话时,热乎乎的水汽喷洒在掌心里,填满掌纹里每一个沟壑,就好像贺松风的男朋友几个字钻进了程以镣皮肤似的,程以镣赶紧把手掌贴在毛巾上用力的攥了一下,把所有的水汽全都攥得干干净净,好似这样做就能贺松风的男朋友给攥死了。
程以镣的脑袋嗡嗡作响,眼珠子就像是波子汽水里的弹珠,被碳酸一股股的腐蚀喷射,既难受得好像要吓掉,同时眼珠子又无法控制的激荡颤抖。
他浑身上下都像被什么东西给咬了似的,很是不舒服。
这就是贺松风想要看见的样子,他笑吟吟地享用男人的嫉妒。
程以镣双手捂着脸,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强行把脸上的酸味当做脸皮给扯走,不让贺松风享用自己的酸味。
“挺好的,你男朋友可以照顾你,我也可以照顾你,我们两个一起,多好啊。”
程以镣笑嘻嘻的,实则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可是贺松风在笑,他必须笑。
“啧,真的,我挺开心的,你能有喜欢这个情感,那就证明你也可能会喜欢我。”
程以镣的笑实在勉强,嘴角就像是被鱼线给吊起来了,上扬的十分僵硬,而且鱼线不稳定,稍有风吹草动的,嘴角就抽动的厉害。
贺松风盯着程以镣,等着程以镣表情崩坏的那一刻。
程以镣逃难似的往浴室的方向奔去,跌跌撞撞地嘴里阵阵嘟囔:
“我洗澡去了,上次在你家留的衣服我洗了晾干,刚好收进来。”
贺松风转身,目视对方逃难的背影,直到对方消失在拐角处,才缓缓收回视线。
程以镣一头扎进浴室里,在脱离贺松风视线的下一刻,两腿一软融化进地板里,疲惫的瘫痪。
余光里残留一个衣角,抬起头,视线跟着衣角往前延伸,他看见贺松风留在脏衣篓里的衣服,那些衣服还没来得及清洗。
程以镣的表情骤然凝成稳定的笑意,他连滚带爬地奔向脏衣篓跟前,像一条没骨头的软泥虫,腰部顶着脏衣篓的边缘,上半身滑进脏衣篓的埋头深吸。
脏衣篓的衣服一点也不脏,很是干净,而且非常的香。带着贺松风常喷的香水,和他自己身上那股淡淡的肥皂水的味道。
廉价肥皂水大概是融进了贺松风的骨头里,逼得贺松风只能用香水掩盖。现在被遮掩的小秘密被程以镣用鼻子闻了出来,程以镣找回了一些以前把人顶在墙上上下其手时的感觉。
贺松风会用无可奈何又生不如死的表情,就像这摊毫无动作的衣服,任由程以镣钻进来深吸、撕咬。
没有任何反抗,沉默的纵容。
程以镣爽得两眼翻白,手指抓进衣服深处,隐忍的战栗几乎要把衣服给撕破了。
光是用嘴咬,用鼻子吸,都有些无法满足他对贺松风的欲.望。
于是他带着衣服一起躺在冰冷的瓷砖上,手往下滑去,一把抱住,来回来回的。
程以镣咬着贺松风的衣服,手里抓着贺松风的衣服,身上蒙着贺松风的衣服。
从鼻子里呼出一股股滚烫气息,烧不着任何人,只能把他自己烫得浑身发抖。
“贺松风……贺松风……贺松风……”
“好喜欢你,好喜欢你好喜欢你好喜欢你。”
程以镣像着了魔似的窃窃私语,眼球顶在上眼眶,一度忘了自己身处何地,亦忘了他和贺松风那冷淡至极的关系,全然只记得自己喜欢贺松风这件事。
“贺松风,我好喜欢你啊……”
程以镣“呃”的一声后,动作慢慢的停了下来,身体向一旁侧去,狼狈地蜷起来,弓成了一团。
他把这些衣服全都合拢在臂弯里,捏成了玩偶形状,紧紧的抱住。
这里是贺松风的上衣,那里是裤子,还有外套以及发带。它们各司其职的被程以镣抱住,满足他这会小小的贪念。
“要是你也有哪怕一点点的……喜欢我就好了。”
程以镣把自己说得失落了,把衣服当做贺松风,快要勒进自己的骨头里,和血和肉融在一起。
“好可惜,好可惜你没有哪怕一点点的喜欢我。”
…………
“咔呲……咔呲咔呲……”
贺松风书房的门像是被小动物用手扒拉出吵闹的动静。
贺松风忍了,没去搭理,于是这些声音变本加厉的传来,一阵阵不停歇,像狗刨门,急迫的想让主人替自己开门。
但是贺松风知道,他家压根就没有动物,唯一有的就是那个不受控制的程以镣。
“咔呲……咔呲咔呲……”
挠门的声音依旧在响。
贺松风眼前MacPro屏幕里的字变成了拟声词,跟着挠门的声音一起咔呲作响。
“贺松风,贺松风贺松风贺松风……”
门外的动物终于按捺不住,挠门的声音里混进了些许微弱的呼唤:“贺松风,你在做什么?贺松风,我可以进去吗?贺松风,我洗完澡了,外面我也收拾完了,你可以出来检查工作吗?”
“贺松风,我想你了。”
这扇紧闭的大门终于是在程以镣不懈努力的骚扰下,为他缓缓打开。
程以镣的臂弯扑了上来,环住贺松风的腰。
一个毛茸茸脑袋拱进贺松风的肩窝里,来回地蹭,不忘从鼻子里继续去哼贺松风的名字。
“好喜欢你。”
程以镣直接说。
“我可以做小三,保证不让你男朋友发现。”
贺松风没有任何表示,甚至他都没有回应程以镣的搂抱,一双手懒懒地垂下,就差背到身后去防备。
“你有哪怕一点点,就一点点的喜欢我吗?”
程以镣追着问,同时借着说话的机会,去吻贺松风的皮肤,把脖子一线露出来的皮肤全都抹上他的气息。
“没有。”贺松风回答。
“好吧,我就知道。”
程以镣没有太多的失望,他问之前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你放在脏衣篓里的衣服我用来撸了一次,我会帮你洗干净。”
程以镣老老实实把自己刚才做的坏事不做隐瞒的说出来,说话时一双眼睛贼溜溜的向上窥视贺松风的表情,一旦对方露出不开心的表情,他就立马缩脖子绷紧身体。
贺松风也是一副料想到程以镣会是这德行的无赖,平静地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再没有多余的表示。
贺松风的木讷让程以镣尝到了一口咬在木板上的滋味,满嘴的渣滓不说,还震得嘴麻,很不好受。
“还有什么事吗?”贺松风问他。
程以镣不说话了,却也没松开抱住贺松风的手。
贺松风给程以镣指了个方向,是摆在书房角落的沙发,“你去旁边坐着,我还有工作。”
“好。”程以镣听话地坐过去。
坐下的程以镣并不完全老实,他搓了搓手,紧张的问:“那我做小三那件事呢?”
贺松风抬眸,扫了他一眼。
程以镣心虚,“不打扰你,你忙你的,当我不存在就好。”
书房里只剩下贺松风轻轻敲击键盘的哒哒声,混在窗外噼啪作响的雨点里,窗户上凝了厚厚一层白雾,雨滴打在玻璃上,划出一道清晰的水痕,但很快又被水雾隐去。
世界依旧是朦胧的,由色块组成,唯一清晰的只剩眼前的贺松风。
程以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贺松风,把他的一举一动全都收进眼睛里。
贺松风思考的时候会下意识咬手指,他的眼皮会无力的下垂,露出眼皮上对称的两粒黑痣。黑痣比他少年时期的颜色还要浓,这会倒活像是被点上黑漆,漆色发亮。
键盘敲击声忽然停住。
“程以镣。”贺松风轻轻呼唤。
程以镣身体一震,从痴迷的凝视里醒过来,迟钝地嗯声:“怎么了?”
“你知道……周彪在哪吗?”
贺松风问。
周彪,曾经程以镣身边的狗腿子,没少做欺辱贺松风的事,把贺松风关在卫生间里用水泼,把他好不容易得来的校服用剪刀剪坏,可以说贺松风之所以爬上程其庸的床,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周彪逼迫的。
“我知道。”
贺松风没有把自己的心思透露完全,他只是抬头望向程以镣,若有所思地低语:
“那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吗?”
程以镣没着急回答,而是缓步走到贺松风面前,他弯下腰,再一次的迈入贺松风的怀抱里,献殷勤地一边吻着贺松风的脸颊,一边说:“我知道,交给我。”
程以镣作为帮凶做事干净利索,差不多到太阳落山的时候,交给他办的事情就办好了。
夜幕,郊外,仓库里。
一个男人被绳子捆绑,被强迫跪在地上。
一盏爆亮的白色大灯直直地打下来,像挂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摇摇欲坠。
灯光中心的男人瑟瑟发抖,总一副马上要晕死过去的模样。
“周彪。”
男人听见有人喊他名字,他想抬头看,却被程以镣用手按住脑袋,强迫俯首。
脚步声缓缓的靠近,越来越响,越来越近,最终那白色的皮鞋的停在男人的视线中央。
“还记得我吗?”
鞋主人的声音温柔地从周彪头顶响起。
程以镣抓住周彪的头发,往上一扯,强迫周彪仰头。
周彪顿时露出了见鬼的神情,肉眼可见的他发抖痉挛,两眼翻白整个人往前栽倒,期望着死了不醒。
“呵呵……”
贺松风看见了周彪的模样,他轻笑。
原来早在贺松风来之前,周彪就已经被程以镣打了一顿。打得那叫一个拳拳到肉,就差没把脸上的脸皮撕下来,再一拳攮进脑袋里,把脑脊髓都给抽出来了。
程以镣还是那副暴戾的德行,一点没改。
贺松风皱着眉头,瞧着一滩血从周彪的鼻子里涌出来,他嫌弃地后退一步,用手扇了扇面前的空气。
“我没想好怎么报复你。”
贺松风看了一眼程以镣,示意他自由发挥。
下一秒,一拳就打了进去。
“好痛!!!”
半死不死的周彪硬生生被程以镣这一拳打得活了过来,飘出去的灵魂就跟着拳头一起强硬地塞进断掉的肋骨里,被逼到极点的他大嚷出歇斯底里的叫喊,可以说是嘶鸣,整个喉咙仿佛都在泣血。
“再打就要死了!我求求你放过我!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对不起你!”
在此之前他就已经被程以镣打得不成人样,身体早就绷到极限,眼眶里血红血红的,不是红血丝,倒像是眼眶里的肉破裂了,那些鲜血倒灌进眼眶里,连带着眼泪都变得浑浊。
贺松风无动于衷。
打人的不是他,受痛的也不是他,自然他不会有任何感觉。
这个时候,周彪眼珠子迟钝地转动,落在程以镣的身上,冷不丁嚷道:
“以前那些事,都是程以镣让我做的!”
程以镣一脚蹬在周彪的嘴巴上,转过头就冲贺松风大喊:“我没有!我绝对没有!”
贺松风打断了程以镣的拳打脚踢,“我可以放过你。”
程以镣露出诧异吃醋的表情,退到一边闷闷不乐。
“写个认罪书吧。”
贺松风从他的包里拿出纸和本子,撕了一页纸连着笔一起丢下去,动作形如施舍路边乞丐似的。
周彪不敢有丝毫犹豫,他那双占满鲜血的手,虚弱地捏着笔,哆哆嗦嗦在纸上画着字。
周彪探头看过去,又是一脚把人踹翻,指着那张纸重重呵斥:“写漂亮一点!敢让我觉得你是在敷衍的话,你就完蛋了!”
周彪擦了擦鼻子的血,抹在衣服上,细声细气地说:“不敢不敢,我肯定好好写,我诚心认错。”
是不是诚心认错对于贺松风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他看着周彪跪在地上,一脸认真写下认罪书的画面,就足够满意了。
周彪洋洋洒洒的写了一整夜,第一行字迹歪扭,在程以镣一脚下去的威迫下,剩下所有的字都工工整整,连血迹都鲜少滴下来。
周彪和程以镣同时看向贺松风。
周彪渴望被放过,程以镣却不想让贺松风放过他。
“念出来我就放了你。”
贺松风下了第二个指令。
周彪赶紧猛地吸了一下鼻子,把闷闷嗓子眼里的污秽咽下去,沙哑着嗓音开始逐字逐句的念。
“贺松风,对于之前我对你做出的霸凌行为,我深感愧疚与自责,在此向你说一声:‘对不起’。”
“我无视你的感受,践踏你的尊严,给你带来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和伤害。我的行为极其恶劣且愚蠢,我对此感到无比羞耻。”
“……………………”
“我恳请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我愿意弥补,愿意配合你的任何命令去弥补我做过的错事。”
周彪认认真真念完后,抬起头,忌惮地看着贺松风。那张纸也因为紧张,在他的手里攥得皱巴巴。
贺松风没什么反应,要说唯一的感受就是……来得太晚、太迟了,而现在的贺松风对这件事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
如果是十八岁的时候,就得到这样诚恳的道歉,那该多好。
“没意思。”
贺松风深呼吸一口气,把过去的事情当做是身体里的废料呼出去,他转身走向仓库外。
身后的周彪再一次响起痛彻心扉的嚎叫,显然他又被程以镣打了。
“滚,再也不要出现在贺松风面前。”
程以镣一脚踢过去,周彪连带着牙齿都飞了出来。
周彪躺倒在地上,因为伤口处不停的往外流血,他的浑身冰凉,像是被泼了一层冷冰冰的水,那些水顺着他的全身往下流淌,他第一次觉得水原来也能像荆棘一样割的人浑身发痛。
没人给他解绑,程以镣跟着贺松风走了,他只能无助地在地上瑟瑟发抖,害怕地期望着谁能来帮帮他。
这就是那时,他把贺松风关在卫生间里,往他头上泼水时,贺松风的想法。
狼狈至极,孤独无助,甚至是有一股想死的冲动。
被困在卫生间里浑身是水的小男生,终于在他二十六岁这年被人解救,跌跌撞撞地走出来,脚步悬浮的跌进他自己的怀抱里。
对方用那双温柔的手,搂着他,捧着他,安慰他。
淋湿的青春期,漫长的生长痛,永不会消失,变成缠绕在心脏上的血管,成为血液循环的一部分。
“没事了,我们回家。”
“嗯……”
贺松风自言自语。
“回家。”这是程以镣说的,他坐在主驾驶位上。
归家路途行驶到一半的时候,贺松风突然的问:“你不好奇你哥哥去哪里了吗?”
程以镣摇头,“我为什么要好奇他?我和他关系又不好,你不知道一直都知道吗?”
贺松风才不管他说了什么,自己自顾自地表示:“跟我来吧。”
地下室的门被贺松风打开。
程其庸眼前一亮,眼巴巴地盯着空落落的门框,期待着那个人从光亮的地方走进来,走到他的身边来。
“贺松风,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久,外面是不是下雨了?我的腿有些胀痛,我自己揉了不解痛,你能帮帮我?”
还没见到人,程其庸就已经按捺不住寂寞的轻声呼唤,“贺松风,贺松风?”
下一秒,程其庸的表情垮了下去,他看清了此刻站在门框下的那个男人,那不是程其庸要等的人,是他极其厌恶排斥的——程以镣。
程以镣也呆住了,眼珠子往上又往下,从左到右细致的扫了一遍,最终目光放在程其庸脖子的项圈上。
“好羡慕。”程以镣喃喃自语。
程以镣做梦都在渴望的事情居然真切的发生在程其庸身上。
程其庸居然被贺松风强制爱了!
好嫉妒啊。
为什么不能是自己?
明明自己可以表现的比程其庸更听话,他会比程其庸更适合给贺松风做狗。
但偏偏……偏偏被关在这里,被贺松风亲手带上项圈的人是程其庸。
嫉妒的眼睛里的血压都高了,突突直往眼眶外挤出一阵阵的胀痛。
程其庸何尝不是用这样忌惮、厌恶的表情去看程以镣的。
两兄弟充满敌意的互相盯着,中间就像隔了楚河汉界一般泾渭分明。
贺松风走上前去,刚往前走没两步,他的手就被程以镣扼住不许再靠近程其庸。
程其庸立刻皱了眉头,大喝程以镣的名字,“你做做什么拦住他?!”
程以镣被喊得下意识手腕一沉,但很快就倔强地瞪回去,“你管我呢!”
贺松风甩手摆脱程以镣,他径直来到程其庸面前,弯下腰低下头,伸出臂弯绕过程其庸的脖子。
在贺松风的背后,程以镣的表情几乎垮到地上去了,后槽牙紧紧地咬住,垂下的手掌捏成拳头,松开又捏紧,高高的眉弓骨把底下深邃的眼眸压成了黑不见影的阴霾。
嫉妒的滋味迅速充斥程以镣的胸膛。
他不敢有多动作,只好用那张嘴怨气深重的嘟囔:“你不能这样,你不能选了他把我疏忽了,你怎么能不照顾我的情绪呢?我也会难过的,你欺负我,你和我哥联合起来孤立霸凌欺辱我。”
嘀嘀咕咕好一阵后,程以镣又开始担心自己的怨气会让贺松风觉得自己是个很坏的男人,没等安静几秒钟,立马又碎嘴子给自己刚刚的怨念找补:“没关系的,你想选谁就选谁,我就在这里等着,你总会有对他感到无趣的时候。”
贺松风两边都没搭理,把程其庸脖子上的项圈解开后,甩手往地上一扔,指着程以镣的方向说:“回去吧,我腻了。”
“你说什么??”程其庸难以置信地望着贺松风,他的声音像鼓风机里吹出来的气,呼呼作响。
贺松风没再补充,他拿掉了放在程其庸身上的所有束缚,那扇门也完全向程其庸敞开。
他不打算再继续囚着程其庸了。
贺松风往外走去,还没多走两步,程其庸就瘸着腿从后面追上来。
“我不要,我就想在这里,就只有我和你。”
说着,程其庸的手从后面抱住贺松风的腰,他的脑袋低低地埋在贺松风的颈窝里,一双手几乎要掐进贺松风骨头里,把他和贺松风连接在一起。
程以镣从前边走过来,眼巴巴地瞅着掉在地上的项圈,他弯腰捡起后再次绕回贺松风的跟前。
“你不想要他,能轮到我吗?”
程以镣自己给自己戴上了项圈,他跪在贺松风面前,两只手环住贺松风的腿,脸埋在贺松风柔软的小腹上。
地下室的氧气实在难以供给三个成年男人呼吸。
贺松风很快就感觉到呼吸困难,头晕目眩,也不知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的。
养两条大型犬是很麻烦的事情。
还没开始,贺松风就已经觉得麻烦了。
大概一个星期以后。
连绵的雨季终于迎来阳光明媚的时候。
花园里被打落的花成了春泥的一部分,抚育枝丫开出更加茂密繁盛的花朵,灌木丛才被修剪过,规整有序的紧紧依靠在一起。
风一吹,贺松风便打个喷嚏,鼻子红扑扑的,是花粉过敏的症状。
刨土玩的大肥猫立刻转过头来看贺松风,好奇地望着他。
因为贺松风没有照顾过猫咪,于是伊凡德搬进了贺松风的别墅,两个人因为Kitty的缘故同居在一起。
说是父凭子贵,也不为过。
Kitty有自己的卧室,每天吃的都是最新鲜的生骨肉,还有一整个宽敞的院子供给它跑来跑去。
哪怕是把精心打理好的花园弄得一团糟,花草树木的根都被他刨出来叼着到处跑,贺松风也只会溺爱的抱起来拍拍灰,夸赞自家孩子力气真大。
“这些花真的有必要一直种吗?你对它们过敏……”
伊凡德穿着围裙,端着一盒刚出炉热腾腾的糕点从屋子里走出来,絮叨着贺松风的小毛病。
Kitty的注意力被糕点引走,绕在伊凡德的脚边打圈圈,导致本来几步路就能走到的地方,伊凡德小心翼翼走了好久。
“很漂亮啊,我喜欢漂亮的东西。”
遮阳棚下的贺松风捧着脸,懒散的揉了揉。盖在腿上的绒毯不知不觉间滑落下来,他又不慌不忙地弯腰捞起,身体伏低的时候,从衣领处视线直接贯穿他整个柔嫩雪白的上半身。
伊凡德的眼球慌乱地跑走,不敢和贺松风直视,结结巴巴地换了话题:
“Sweety,我刚才听见车库里有乒乒乓乓砸东西的声音,没事吧?”
贺松风的动作一顿,视线下意识瞟向地下室的方向,很快又恢复自然,把毛毯捏起来后揉在手里拍了拍,随口回答:“养了两条狗。”
“哦哦……”
伊凡德坐到了贺松风的对面,贺松风在吃糕点,伊凡德又想跟贺松风聊聊天,找不到话题的他,磕巴的拿了小侄女做话题:
“我的小侄女芭芭拉你还记得吗?她放春假了,她一直想问你什么时候去和她玩,她很想念你。”
“稍等。”
贺松风突然打住伊凡德的话,他匆匆进了屋,很快又出来。
看不出他进去这一趟匆匆忙忙做了什么,总之表面是没有任何变化的。
“这个。”
贺松风从口袋里拿了个戒指盒,盒子推在桌子上。
在伊凡德期待欣喜的眼神里,贺松风亲自为其打开。
空空如也。
这仅是一个戒指盒。
什么都没有。
“我希望你下次没话找话聊的话题可以是跟我求婚。”
贺松风的手指点在戒指盒。
伊凡德拿走戒指盒,两个人的手掌有一瞬间的触碰。
“现在去买来得及吗?”
贺松风点头,“好,那就现在。”
两个人手挽着手往外走去,车库里再一次闹出动静,伊凡德担心地问:“你不把车库的狗拉出来溜溜吗?它们整日关在车库真的没关系吗?”
贺松风的笑容凝成了皮笑肉不笑的诡异模样,他挽着伊凡德的手臂,只道四个字:
“不要多问。”
伊凡德赔着笑,点头附和。
贺松风的生活里依旧充斥着各色的男人。
贺松风的色情视频依旧在互联网上流传,关于他的桃色绯闻一刻未停,全世界人的饭后闲谈总以贺松风近期感情作为出发点,谈论他又和谁在一起了,谁又和他产生了联系,辩论着那些男人之间他最终会选谁。
哪怕是伊凡德已经与贺松风领证结婚,那些流言里始终夹杂着“不是真爱”、“没有喜欢”、“只是习惯”诸如此类的话。
贺松风对此只是笑着摇头,解释道:“他不一样。”
若是再追着问哪里不一样,贺松风就不会回答了。
都是不一样的。
他们都知道清楚彼此的存在,但谁也不敢去真正的挑破,各自在贺松风的生活里占住一个身份,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后来。
贺松风的公司和程其庸的公司业务进行合并,但实际控制人依然是贺松风,只是多了一个程其庸替他打工,有了名义上的靠山后,那些麻烦事一下子消失不见,就算是有人来找麻烦,也会有程其庸和程以镣出去帮他摆平。
他只需要站在整座城市的最高楼,向下看,或向上看,他始终是俯瞰整座城市,高高在上的。
“为什么不去把视频和照片处理了?”
被问到的贺松风想了想,以说睡前故事那样轻飘飘的语气娓娓道来:
“因为我害怕的不是视频和照片本身,我害怕的是我的生活和计划被那件事摧毁,我恐惧的是自己的无能为力。现在不会了,这些事情对我造成不了任何影响。”
允许疤痕存在,就当做是生命的一部分,平静的接受。
甚至在贺松风无聊的时候,他还会看看网上那些人对他的意淫,扫过一行行对他的脸、身体极度渴望的扭曲文字。
嘴角凝了笑意。
不可否认,贺松风享受被人凝视时产生的欲.望。
他仍将这些凝视当做奖章,写作正字,装裱在大腿根处,当做个人魅力的一份子,当做生活里不可或缺的调剂品。
他自认为——
向下撒去的光,被无数人一同仰望凝视才叫白月光。
一个人仰头看见,那叫挂在天花板上不值钱的白炽灯-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休息一天,开始番外。番外会补充他和其他人在一起的if线~对于攻是he,对于贺松风是地狱的if线。(阴间嬷发力)
下一本开《直男社畜,但夹心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