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台阶上的两人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许西洲高挑的影子在昏暗的路灯下斜着落下,阴沉沉的, 形如鬼魅。
裴禧的眼里闪过一丝错愕,张了张嘴,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对方已经悄然迈步来到他们中间,十分自然地将两人的距离给隔开。
“小禧,他是谁?”他再一次开口问出这个问题, 微眯着的双眸泛着些笑意,语气却寒冷地像隔了层霜。
她摇头,朝着他将前因后果简略地讲诉一遍。
在听完之后,他恍然,笑脸吟吟地呢喃着:“原来是今天刚认识的。”
江叙迟在一旁听着,觉得他的语气似乎带着些敌意, 特别是最后那几个字, 隐隐听着有些刺耳。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剑拔弩张。
裴禧察觉到他们之间的不对付,深知自己不能继续在这里久待,于是简单地跟他告别之后,缓缓跟着起身跟着许西洲离开。
两人离去的影子在路灯的照射下, 徒然靠得很近, 紧密地交织在一起。
落到江叙迟的眼中, 很刺眼。
不知为何,他的心底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烦得很。
浅粉色的小钱包还被他紧紧地攥在手里,
带着点私心,他将第一层给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她的高中证件照。
—她穿着黑白相间的校服, 马尾扎得很高,皮肤红润,笑起来眉眼弯弯,漾起甜甜的梨涡。
脑海里又再次浮现那她刚才那些表情,
委屈的、认真的、以及轻声朝着他道谢的模样。
一阵凉风渐渐袭来巷子里。
他的心幡乱卷任风动,胸口变得有些闷。
在坐车回去的路上,裴禧将自己内心的疑惑脱口而出:“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许西洲脸上表情略僵,努力露出个装乖的笑容,企图蒙混过关:“我临时来这里办点事。”
裴禧听闻也只是点了点头,现阶段她的心思全然都放在了深巷那人的身上,全然没意识到对方话里的破绽。
回想起刚才两人视线相撞的瞬间,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或许是察觉到她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许西洲故作不经意往她的方向挪了挪,紧紧地挨着她。
她察觉到对方的小动作,略带懵怔地看着他。
“你在想什么?刚才那个男生?”他的语气显得有些吃味,眼底藏着深究。
裴禧摇头。
“难不成是那只小白狗?”他又试探性地问出声。
眼见自己不回答,许西洲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没办法,她只好一五一十地将刚才的场景说出来。“刚才在深巷里,我撞见了一个长得很可怕的人,是个光头,胳膊上还有个虫形刀疤。”她努力地回想着深巷里的场景。
许西洲静静地听着,在听到她提到那几个关键词时,眸光稍沉了沉。
裴禧敏锐地察觉到,他似乎知道着些什么,正当她想继续询问时,陈婉珍的电话恰巧地打进来。
无奈,她只好中断了聊天,按下接听键。
隔着听筒,传来对方急促的语气:“小禧,你怎么那么晚还没回来?”
她自知此刻肯定不能跟陈婉珍说实话。
只能默默找了个借口糊弄过去。
好在对方并未起疑,直接进入了此次通话的主题。
“距离报志愿的时间只剩下最后一天了,你想清楚要报哪个学校吗?”
“第一个志愿我想尝试着冲一下A大的汉语言文学。”她如实地说道,毕竟这段时间自己查过近几年的分数线,基本上能进的概率很大。
听筒那边默了一瞬,随即在那头喋喋不休地开口讲着。
“你怎么能报这个?你忘了上次我带你去听那个讲座专家说了些什么吗?你就应该选…”她的语气越说越急,言语间尽显浓浓的窒息感。
裴禧懵怔地听着,这还是她第一次面对这些事情,隐约带着点无力感
毕竟在家里自己父母想来都是以她的意愿为主,而婉珍阿姨前所未有的掌控欲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但她又不好直接出声打断对方。
很快听筒里边的声音就被中断,她回神,呆呆地望着帮忙挂断电话的许西洲。
此时他的眉心微皱,目光紧紧地聚焦在她的脸上,难得正经地说道:“无关人的话,不想听可以不听。”
她点头,又稍带犹豫地说道:“可是挂断婉珍阿姨的电话,会不会很不礼貌。”
毕竟对方再怎么说,也是她的长辈。
“没事,到时候说是我挂的就行。”
她出声朝着他说了一声感谢,那语气很轻,却撩拨得他心痒痒的。
或许是因为此刻两人都藏着心事的原因。
车内的氛围罕见地变得静滞。
直到下车走回别墅的路上,裴禧才惊觉自己今天的目的,拿出手机给小白的买主发去消息。
“宝宝,方便给我录个小白到家的视频吗?”
“我想看看它到新家之后,有没有适应环境。不过要是不方便也没关系。”
她反复地斟酌着自己的用词,似乎是害怕会给对方造成困扰。
只不过每当她发去一条消息,前面许西洲手机屏幕就会反复不间断地亮着。
“有人找你。”裴禧边发消息边不忘好心地提醒前面的他。
他的表情微僵,片刻后直接关机,颇具意味出声:“你真的很喜欢小狗。”
明明该是疑问的语气,却被他很肯定地说出口。
裴禧自然听不懂他话里的深意,诚实地点了点头。
在回到自己的房内时,许西洲迎面撞上了陈婉珍。
“你今晚跟着小禧在一起?”她沉着一张脸,语气略冷。
他没有直接回答对方的问题,反而轻描淡写地开口:“林建华出狱了,还住在之前他们的地方。”
果然在听到这句话后,陈婉珍稍稍向后退着,表情逐渐变得怨毒。
许卓霖的去世一直都是她心底的一根刺,这么多年她都是靠着仇恨支撑自己活着的,为此她对林家母女没少暗处刁难,现如今真正的罪魁祸首已经出狱,想着想着,她自然也没什么心思继续逼问他,迅速下了楼。
许西洲瞧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眸光渐沉。
深夜里,裴禧躺在床上渐渐回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意识到目前似乎还有很多谜团没有解开。
“美术展厅的那幅画为何跟画室里的密室那么像?”
“今晚深巷里的那个男人,到底又是谁?”
………………
想到烦时,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失眠到凌晨。
第二天她再次醒来,是被房门外一阵动静给吵醒,睡眼惺忪的她将门给打开,却不见有任何人的身影。
就在她感到疑惑之际,脚边传来了异响,是一只可爱的机械小狗。
裴禧发出一声惊呼,俯身仔细地观摩着,脖颈处的项圈正刻着两个字,应该就是它的名字
—周周。
可惜无论她怎么逗它,那只机械狗都纹丝不动地呆在原地。就在她着急时,许西洲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她旁边,空荡荡地出声:“你很喜欢它?”
裴禧边点着头,边忍不住出声询问:“它怎么不动?”
话音刚落,只见他纤长的手指缓缓按下它脖颈处的按键,一道电子机械声恰到好处地响起。
“主人。”
说完不忘紧紧地往着她的脚边凑近着。
她被惊得说不出话来,隐隐觉得那道机械声有种莫名的熟悉。
“这声音跟你的…有点像?。”
或许是因为现在心情很好的原因,她罕见地跟他开起玩笑。
许西洲紧抿着唇,审时度势地从身后拿出那个首饰盒,轻声开口:“生日快乐。”
裴禧一愣,逐渐意识到过几天就是她的农历生日,只不过她很早之前就不过农历了。但瞧着对方那幅认真的模样,并且昨晚还帮了她,拒绝的话被默默咽回嘴里,她只能悻悻地接过那个盒子。
“谢谢。”
里边装着的是一条脚链,她隐约觉得这个款式有些熟悉。
特别是上边的蝴蝶配饰,自己小时候似乎也有条相似的,只不过后来用得有些旧,她自己也喜新厌旧,不喜欢了。许西洲不知从哪得知这个消息,从家里拿了一堆进口零食,非得跟她换,当时她还觉得对方很奇怪,不过因为当时太馋了,也没细问,直接让他给拿走了。
许西洲直勾勾地盯着她,唇角渐渐扯了个弧度。
他太了解裴禧的性子,逼她太近没有好处,只能适当地选择以退为进,才能长久,装可怜是他一贯擅长的招数。
因为今天不用上班,再加上陈婉珍不在家,裴禧整个中午都在跟着那只机械小狗玩得不亦乐乎。
而外边,江叙迟根据零钱包夹层的地址抵达了目的地,面前偌大的别墅显现在眼前,第一次让他产生了局促之意。
他稍敛眸,眼底显现出淡淡的复杂情绪。
当他的视线落在庭院时,赫然看见那两人正交谈着些什么,行为举止,俨然有些亲密。
一刹那,像是察觉了什么,许西洲的视线正跟他对上。
两两相望之间,彼此那点敌意都显露得一清二楚。
第22章
很快, 许西洲率先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调整了个位置, 刻意挡住了她余光的方向,此时裴禧的注意力全然在那只机械小狗身上,自然是没注意到他现在的小动作。
江叙迟默默看着这一切。
贯来神经大条的他,看着他们此刻亲密的举动,心底徒然生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很烦。”
这是他眼下最直观的感受。
不知站在外面盯了他们多久,久到额前的薄汗慢慢滴落在他的掌心, 似乎在警醒着刚才那股异样情绪的荒渺。
许西洲再次落眼瞧向外边时,对方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见此他的嘴角微微翘起,用牙齿轻轻地咬着下嘴唇,喉咙中发出含糊的“哧哧”声。
裴禧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忍不住出声询问:“遇上什么好事了,笑得那么开心?”
“没。”
“你还是报了A大对吗?”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她点头, 想起自己当时的承诺, 直愣愣地出声:“之前还说高考结束后要送你礼物,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刚好我最近发了点小财。”
听到这,他的视线逐步往下移着。
渐渐地落在了她红润的唇瓣。
想亲,想咬。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怕她会因此再度生气。
“还不急。”许西洲闷声回答着。
毕竟他们来日方长。
他可以慢慢伪装, 等到有一天裴禧彻底对他放下了所有的防备…
裴禧自然也没勉强他:“那你先记着, 我过几天要回去了。”
“回去?”
“不回来了?”他脸上的笑容逐渐皲裂, 反问着。
裴禧缓缓点着头。
原本和谐的气氛瞬间又变得微妙。
夏日的风夹带着临来的躁意,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四周都在动。
唯独不见许西洲的动静。
他垂下长而密的眼睫,表情黯然。
因为察觉到对方那股异样的情绪, 她只能反复斟酌着用词:“但是也说不准,没准发生了什么大事,那时候我肯定会留下的。”
许西洲静静地看着她, 下颚线条紧缩着,漆黑的瞳仁中翻滚着铺天盖地浓郁的情绪。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心里话脱口而出:“总之,这段时间很感谢你跟婉珍阿姨的帮助,如果以后有缘的话,没准我们以后可以在A大相遇。”
原本本意就是想委婉地表达对他们的感谢,并想借此好聚好散,可不知为何她越往下说着,她感觉对方似乎更…生气了。
为了缓和气氛,原本坐在台阶上的她,轻踢了踢他一脚,语气轻松地说道:“你别生气。”
许西洲被她的动作整得稍稍一愣,勉强扯了个笑容:“我没生气。”
裴禧瞧着他那幅模样,暗自松了口气。
不知是不是那一脚的作用,这几天许西洲罕见地没有来烦她。
临近离开的日子,裴禧去到宠物店里收拾东西,准备跟新员工做好最后的交接工作,李骁然在旁边抱着狗,只是道:“你回家这么快?”
她摇头否认:“也不算快吧,毕竟高考结束都快一个月了。”
“他给你走吗?”
面对对方这么无厘头的问题,裴禧感到莫名其妙,反问着:“为什么不给?”
“我只是隐隐觉得,你应该走不掉。”对方没直接回答她,反而在心里默默腹诽着。
在结算时她拿到了比平常翻三倍的工资,本来裴禧不太好意思收的,奈何李骁然态度很强硬,非说这是老板的意思。
对此,她第一次对幕后的老板产生了好奇。想着要是有一天能见到对方,一定要亲自表达自己的感谢。
从店里出来,她本想去附近逛逛买些零食带回家,却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一位清洁工正站在身后,她的鬓角已经染满了白发,面颊凹陷,有着不符合这个年龄层的疲惫感。
经过裴禧的仔细辨认后,才逐渐确定眼前之人。
—当时学校的保洁阿姨,也就是林菁的母亲。
林母见到她之后很高兴,用着布满粗茧的手抚上她的掌心,感叹道:“上次多亏了你,后来学校领导还特意给我们多放了几天假。”
“不是的…阿姨。其实我也没做什么。”裴禧连忙否认,片刻后似乎是不解,将自己的疑问缓缓道出:“不过阿姨,你不是应该在学校里工作吗?怎么会在这里?”
对方似乎不愿提及这个话题,低声呢喃着:“都是前面造的孽罢了。”
“什么?”裴禧没听清下意识地反问。
“没什么今天我蒸了些桂花糕,我去给你拿点。”林母一扫刚才的阴霾,拉起她的手就准备走。
裴禧连连拒绝:“不用了阿姨。”
奈何在这方面,对方跟李唯芳有着高度的相似。
总是热衷于分享各种自己喜欢的、觉得好的食物给她们这些小辈,并且全然不顾她的拒绝之意。
用李唯芳的话来说,就是小孩子脸皮薄,并非真的不喜欢。所以她们越是拒绝,她就越以为对方想要。
就像现在这样。
“真的不用了,阿姨。”裴禧轻叹了口气,这已经是她不知道第几次说拒绝了。
奈何林母热情依旧不减。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妥协,因为看着对方的样子,又让她想起李唯芳在每次在分享自己的糕点,在被别人多次拒绝时脸上那一刻的失落。隐隐让她有些不忍。
就这样,林母带着她绕过三条小路,才来到所谓的那个家里,门框腐朽,风一吹吱呀作响。墙面上的粉刷已经斑驳,布满了裂缝和蜘蛛网。
刚进门她就隐约察觉到不对劲。
而林母已经走向厨房,手里正拿着个大盒子要去装糕点,独留她一人在大厅里。
就在裴禧正四处张望,正好瞧见了外面那个垃圾桶。
一瞬间的熟悉感开始涌现,全身的血液逐渐倒流着,或许是那天晚上的光线太暗,或许是林母在带着她进来走的是另一条小路……总之她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自己此刻此刻正处在…那人的家里。
偏着头,恰巧此时正对上角落里那双狠戾的眼睛。
下一秒,林建华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他的身上大大小小都有着不同程度的伤口,像是刚刚被人揍过一顿。
只见他指着裴禧的鼻子骂道:“我就说陈婉珍怎会无缘无故知道我出狱之后待在这里,原来是你告的状,我那天看到你跟许家那小子在一起了。”
她被对方说得一脸懵,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而林建华似乎越说越气愤:“都这么多年了,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不就是她老公一条破命吗?我还没说我的宝贝儿子因为许卓霖的操作失误去世了,她们这些年有对我们家进行过补偿吗?”
其实当年的事情,裴禧之后曾经听到李唯芳在餐桌上提起过。
无非就是林建华好不容易盼得的儿子长了个脑瘤,并且位置偏僻。本来镇里医疗资源就不太好,当时不少医生都劝他去大城市那边做手术,成功率会更高,可他铁了心就要指定许卓霖给他做手术,为此还天天去到对方家门口跪着。
本来许卓霖就心善,瞧着他们那幅样子更是不忍,无奈接下了这个烫手山芋。
尽管他在术前再三跟对方强调这项手术的成功率很低,尽管林建华再三保证自己可以承受最坏的结果,可当手术真的失败的那一刻,他最终还是翻脸不认人,径直将责任都推向了许卓霖身上。
她默默听着对方那无耻的辩驳,不禁感到无语。
但此时她内心的求生欲望压过了想和他吵架的念头,趁着林建华说话的间隙她默默编辑好短信发给警察,并且群发给自己微信里几乎所有能呼吸的生物。
然后,拔腿就跑。
天渐渐变得阴沉,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
雨水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因为跑的时间过于长,她胃里的酸气直直地往上涌,忍不住泛起恶心。
身后林建华的脚步声开始逼近。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两人的距离几乎近在咫尺。
就在她挣扎着跑进拐角时,蓦然感觉整个人都被一双纤细修长的手扯到面前。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举动,她此刻内心的恐惧俨然达到了顶峰。
“是我。”许西洲穿着黑色的冲锋衣,嘴巴一翕一合,白皙的肤色在黑夜中更为明显,安抚着她。
两人此刻的距离拉得很近。
在此之前,裴禧从未觉得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薄荷味,那么好闻。
安静的环境下,手表上不断闪现的心跳预警声显得尤为突兀。
林建华很快就发现了他们,特别是当视线落在许西洲身上时,冷笑出声:“你跟你那个短命的爹,一点都不像,我第一眼差点都没认出来。”
因为他的话语,许西洲的唇线渐渐拉直,模样在这光线下显得半明半暗。快速走上前用力地朝着林建华的肚子踹了一脚,随即又抓住他的胳膊,往后一掰,对方的骨头发出了移位的咔嚓声。
他一拳一拳地揍着对方,整个人身上的戾气很重,似乎是想把当年那股仇恨此刻全都倾泻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见林建华已经奄奄一息,他又不解气般踹了几脚,然后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腕表。
暗夜中,雷鸣声响彻天际。
林建华不知何时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捡起地上那把锤子。
“小心。”
裴禧忍不住惊呼,连同那道提醒的声音响起的,还有他脑海里不断闪现着前几天对方的那句话语。
“如果发生了什么大事,我应该就会留下。”
耳边的动静逐渐逼近,明明有着充足的时间可以躲闪。
可他依旧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没有躲开。
第23章
裴禧眼睁睁地看着林建华将锤子狠狠地砸向他的耳朵, 再想去阻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深巷里警笛声和救护车的声音不断交织着。
现场一时之间有些混乱。
…………
许西洲被抬上了救护车,周围的吵闹声不间断。他的意识在黑夜中浮沉, 无法聚焦,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轻微的颤抖声,可即便如此,他依旧始终不肯闭上眼。
耳朵的疼痛感反复刺激着他的神经。
平心而论,他是一个很能忍痛的人,所以从始至终都没有闷哼一声。
直到一道隐约带着点哭腔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许西洲, 你痛不痛?”尽管听得模糊,可他依旧能判断出是裴禧在说话。
“痛。”他艰难地吐出了些声音,趁着混乱紧紧地握着她的掌心。
很温暖,也很舒服。
他很眷恋这种感觉。
裴禧跟着救护车一同来到医院里。
走廊到处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日光灯在头顶上发出轻微的嗡鸣声。
手术室门口面前的时表一分一秒地消逝着。
空调口呼呼灌着冷风,却始终浇不灭她内心的焦灼。
手机里不断地冒出好友们的问候消息, 她在遇到危险时几乎给列表里的所有好友都发去了求助消息, 可没想到第一个来救她的人…此刻此刻还躺在她的黑名单里。
想到这,裴禧的心情像是浸泡在柠檬汁里,吸饱了酸,徒然升起一股很异样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现在的情绪太过于复杂, 导致她一时间甚至都忘了怀疑许西洲是如何准确无误地找到她那时候的位置。
就在她的思绪渐渐陷入混乱的时候, 身后匆匆传来一阵响亮的高跟鞋声, 陈婉珍穿了件长风衣,尽管不施粉黛,却依旧让人挪不开眼。
在听完裴禧的讲诉整个事情的经过后, 她罕见没出声,整个人像是陷入了很深的阴影里。
医院里边的空气总是不流通的,很闷。
许西洲隔天躺在病床上缓缓睁开眼睛, 白炽灯的光线很刺眼,让他微微皱起眉。
裴禧此时正蹲守在他的旁边,眼圈有着一层淡淡的乌青,因为昨晚发生的事情,她整夜都没有合眠。
“你醒了。”
“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她在许西洲的耳边喋喋不休地讲着。
然而喊了许久,对方的反应依旧是淡淡的。
此时她的脑海里突然响起昨晚医生对陈婉珍说的那句话。
—患者目前因为遭受重物锤击导致突发性耳鸣……
因为担心他一下子会受到太大的打击,裴禧轻拍了拍他的手,然后用着黑笔在上面写着安慰他的话语。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陪着你。”
虽然没有明说,但许西洲很快就察觉到自己听力的变化,只不过他的视线最终还是落在了最后那几个字。
会一直陪着他吗?
那似乎也很值了。
在医院住了几天之后。
陈婉珍把他带到负责这方面的专业医生那边进行会诊,给他制定出最完美的治疗方案。
裴禧自然也是跟着他们一起过去。
在得知面前医生的名字后,她的眸光波动明显,眼底尽显诧异。
一个她曾经在新闻中听说,在耳鼻喉方面很专业的医生,据说现在就算是有钱也很难排上对方的号。
不过因为他跟许卓霖是旧友。
所以一切过程都进展地很顺利。
检查很快就结束。
市面上最先进那款的助听器很快被许西洲佩戴在耳朵上。
根据医生的讲诉,其实他的耳朵还是会恢复的可能,就是要看后续的具体病情进展。
而陈婉珍自打他出事开始,对他的态度开始变得有些微妙。
虽然算不上有多亲密,但起码不会像之前那么排斥。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裴禧最终也没回去成功。
这段时间许西洲的病情都是采用中西医交替治疗。
这段时间,别墅内总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中药味。
因为早上吴妈刚好有事要忙,所以裴禧主动承包了端中药上楼的任务。
厨房内,偶尔从门外的一阵风串起了药香的氤氲,陶瓷药罐被烟燎得灰黑,火苗子顺风翻腾着,吴妈边扇着药炉边跟她聊天。
“你说好好的…怎么会出这种事?”
裴禧稍抿唇,眼睛被火熏得有些睁不开。
借口中药味难闻,她出去转转,不料却在门口发现了一道陌生的身影。
黑色的迈巴赫停在门口,那人穿着一身棕色的西装缓缓走出来,面容带笑,但笑容却不达眼底,周身透露着凛冽的气场。
由于这段时间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导致裴禧在看见对方的一瞬间,眼里带着些警惕。
“你是?”她礼貌地询问。
谁知那人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直接反客为主地询问道:“你是住在这里吗?”
裴禧点头,认真地解释:“我要南临上学,暂时寄住在这。”
“西洲他的耳朵怎么样?”
“目前还在恢复中。”
“婉珍的身体怎么样?”
“也挺好的。”
裴禧就这么一步步地被对方带偏了原本聊天的主题。
等她反应过来之后,那人似乎已经准备离开。
“你是婉珍阿姨的朋友吗?我还不知道叔叔你叫什么呢?”
“我也姓许。”他的眸中不带丝毫情绪,始终淡淡的。
此时身后传来吴妈熟悉的声音。
“小禧,药煎好了。”
“知道了。”她朝着那边的方向喊道。
不过再次转身时,那辆黑色的迈巴赫连同那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虽然感到疑惑,但她也并未放在心上。
这几天大学的录取结果陆续出来,裴禧最终还是成功被录到了A大的汉语言文学专业。
新生群内,99+的消息在不断弹窗着。
大家虽然都来自天南海北,但面对全新的大学生身份都显得有些兴奋,聊得热火朝天。
裴禧在群里都是默默潜着水,从来没说过话。
站在许西洲的房门前,她象征性地敲了几下门,见没人应答,想了想最终还是把门把手给拧开。
四周光线昏暗,门窗始终紧闭着。
虽然开了空调,但屋内的温度却骤然上升着。
房间内到处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味道。
又是熟悉的生蛋液混合着金属味。
浴室里传来稀里哗啦的水声,在昏暗光线的衬托下,隐约能看到他的身体曲线,以及越往下直立的某样东西…
裴禧本想放下药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径直离开,可浴室内的水声适当地停止,对方缓缓推开门走了出来。
他额前的碎发只擦了半干,身后萦绕着朦胧的水雾。上半身未着寸缕,而下面仅仅只围着一条浴巾,松松垮垮,似乎只需要轻轻一扯就能扯开…
两人的视线就这么直愣愣地对上。
她像是意识到什么,迅速转身,支支吾吾出声:“你怎么不好好穿衣服?”
可说了半天,许西洲却始终没有下一步动作。
裴禧愣了片刻。
突然意识到…他似乎跟以前已经不一样了。
现在许西洲没有戴着助听器,所以他根本不会听到自己说了些什么。
想到这,她只能强忍着红晕,走到床旁拿起助听器递给他,然后再次示意他穿好衣服。
许西洲在听清了她的话后,随手抓起床上的一件衣服给套上,只不过那件衣服宽而大,几乎遮不到什么。
“你把药给喝了。”裴禧将药递给他。
“我有点听不太清你在说什么?”他缓缓张着唇,松松抬眼望着她,那表情似乎还带着…些许的委屈。
“怎么可能?”她伸手按了按他耳朵的助听器,猜测可能是他刚用没多久,所以还不太适应。
不知帮忙调试了多久,他的耳朵依旧还是没怎么听到,最终为了避免浪费时间,她无奈道:“算了,还是我喂你吧,吴妈还等着煎第二服药。”
她边说着,边将汤匙里的药递到他唇边。
隐约间,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她似乎看到许西洲的唇角慢慢显现出轻微的弧度,随即又迅速消失不见。
此时□□的新生群弹出了一条好友申请。
裴禧抽空瞄了一眼,那人的头像还是个嘻哈男孩。
对方在她通过好友申请的那一刻就发了个60秒的语音。
见面前的许西洲又摘下了助听器,裴禧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趁着喂药的间隙点开那条语音。
“yoyoyo,这里是Aka,最近在努力招揽新生人才,同学开学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rap社。”
语音刚播放完,她就感觉自己的手指被人狠狠地咬了一口。
那力度不大不小,更像是在故意…挑逗着她。
“抱歉。”许西洲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脸上却丝毫没见愧疚之意。
要不是他这时候真的听不到,裴禧都要忍不住怀疑对方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没事。”
或许是因为心虚,她最终也没说什么。
匆匆喂完药后,又叮嘱了对方几句便径直地离开。
门口传来很轻的“啪嗒”声,直到盯着裴禧的身影渐渐离开自己的视线,许西洲才沉默地收回自己的视线。
然后面不改色地调低了空调的温度,慢条斯理地扣好衣服上的扣子。
第24章
暑假很快就过去, 酷暑的燥意将散未散,接连不断的夏雨下个没完, 整个南临都笼罩在磅礴的雨幕里,就连路边那点刚冒头的嫩芽,好似都活得艰难。
中途裴禧也回过几次家,但基本都没待几天。李唯芳她们在得知许西洲这件事后,大多都觉得惋惜,只能叮嘱她去到大学时多照顾着点他。
因为南临和京港两个地方离得很近。
即使是开车过去, 也才一个多小时。
所以开学那天,陈婉珍直接让李叔开车送他俩去学校。
李唯芳在得知这距离时,曾忍不住跟裴禧开玩笑:“如果下午时间充裕,你们甚至可以赶回南临吃个晚饭。”
抵达校门,许西洲由于自身情况特殊,再加上许家在京港有着不少的房产, 所以直接跟学校申请住在校外, 而裴禧因为要住宿舍,只能在这里跟他们分开。
此时校门口十分热闹,因为是新生开学的第一天,除了新生以及家长之外, 还有不少推销电话卡套餐、社团、以及需要给他们新生指引方向的志愿者。
这边社团招新的活动举办得如火如荼。
裴禧坐在车里看着, 她本身就是一个爱凑热闹的人, 自然会不自觉地被眼前的场面所吸引。
李叔瞧着她的神色,似乎是看出她的想法,于是十分上道地说着:“小禧, 你的行李我待会帮你搬进宿舍,你要是想去那边玩的话可以先过去。”
她自然是愿意的,也没再过多跟对方推脱:“好!谢谢李叔。”
话音刚落, 就见她迅速推开车门离开。
不到一会的功夫,就不见了人影。
李叔坐在车内看着裴禧的身影慢慢消失,不由自主地被她的情绪所感染着。
此时身后恰好传来了许西洲淡淡的声音。
“李叔,你可真是个热心肠。”
透过后视镜看去,只见许西洲正紧紧地盯着他,面容隐匿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那语气细品,似乎还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李叔被他盯着有些紧张,不敢继续多说。
好在对方并没继续为难他,找了个借口让他先走,自己在附近随便逛逛。听到许西洲的话语,他的眉眼间不由得染上了几分疑惑,在记忆里,明明自家少爷向来是不爱凑这些热闹的。
怎么现在…
裴禧刚踏进校门口,就有一群人围在她的面前。
“同学,有没有兴趣办我们电信的套餐?”
“同学,话剧社了解一下。”
………………
就在她被这些声音包围得头昏脑胀时。
赫然发现自己的面前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江叙迟站在树荫下,五官干净利落,身姿挺拔,迎着风笑得肆意。
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她,原本微眯的双眼顿时变得澄亮。
烈日当空,风吹过树荫,带起树叶沙沙的翻滚声。
面前少女的面容逐渐和那张证件照重叠在一起,一瞬间,他沉寂的心弦被撩拨得飞快。
而裴禧则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朝着他走去。
“你们一直拉着人推销,不合适吧。”
江叙迟看着周边的人,主动帮她解围。
“谢谢。”见那些人离开,裴禧松了口气,轻声朝着他道谢。
“你是不是不太会拒绝人?”江叙迟看着她刚刚的窘迫,突然扬唇一笑。
“算…算是吧。”
她缓缓点着头,因为被人戳破了事实,那股红晕渐渐从耳根蔓延到脸上。
就在此时,她感觉到背后隐约有道密密麻麻的视线,犹如细针般,紧紧地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阴森森的。
由于那股令人不适的目光过于强烈,导致她有些无所适从,没聊几句就跟江叙迟告别离开,直到走进宿舍楼,那股黏腻的视线才渐渐消失。
宿舍里只有一个人到了。
女生的视线在看到她走到自己的床边,惊喜道:“你是裴禧?”
还没等她应声,徐媛十分自来熟地跟她打听:“我叫徐媛,刚才搬行李的是你家司机吗?”
裴禧一愣,想到对方说的应该是李叔。
连忙摇摇头。
谁料徐媛却以为她是在谦虚。
不管裴禧怎么否认,她都不肯相信。
下午宿舍其他两人还没有过来,裴禧本来想着跟徐媛一起去食堂吃,不过对方又说要等隔壁宿舍的其他几个女生一起,因为她们都要化妆,所以只能她自己一个人先下楼逛逛。
夜色朦胧,宿舍楼下路灯的光线昏暗。
背后那道阴森的视线黏腻,无声,直至将她完全包裹着。
想也不想,她也猜到是谁。
“许西洲,你站我后边干嘛?”裴禧轻叹着气,显得有些无奈。
他稍抿唇,嗓音略带着些沙哑:“我不知道要去哪,在这里我只认识你一个人。”
这句话声音近乎着轻,只要风轻轻一吹就能散开,却狠狠地敲击着她的心灵。
裴禧稍张了张嘴,瞧着他这幅模样,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慢慢堵塞住。
“你班级群有加吗?”
“今天有没有见过班里面的人?”
“今天跟他们有说话吗?”
她喋喋不休地问着他,生怕他到了新环境依旧还是那么孤僻。
可事实就是,无论她问任何问题。
对方始终摇着头,一一否认着这些。
“小禧,你知道的。”
“除了你之外,大家都不会想跟个聋子一起玩。”他每说半句就要停顿一下,慢慢拉长尾调,似是要把她的愧疚弄成最大化。
听到他说出这句话,裴禧感觉自己的心尖像是被人用针在反复刺穿着,闷痛不堪。
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响起李唯芳的叮嘱。
她沉吟一声:“你吃晚饭了吗?”
又是熟悉的摇头。
她突然有些鬼使神差地朝着他开口:“算了,我跟你去吃吧。”
边说着边拿出手机给徐媛发去消息。
裴禧:“不好意思,临时遇到了一个高中同学,下次再跟你们一起吃饭吧 ovo~”
就这样,裴禧莫名其妙地跟着许西洲来到了他的高层独栋公寓。
一共两层楼,布置完善,东西齐全。
里面的装饰都是简约的黑白配色,很衬许西洲本人的风格。
她跟着他的步伐走上二楼。
一共只有两间卧室,注意到其中一间,跟她在别墅内住的那间房装修风格很像,明亮冷冽,与周围一贯的黑白配色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裴禧曾经听李叔说过,这边房子的装修都是许西洲亲自设计的。
想到这,她不解地看着他,突然有些好奇对方为何要故意设计这么一间如此突兀的卧室。
许西洲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斟酌过后,努力扯出了个装乖的笑容,企图蒙混过关。
虽然说是一起吃饭,但严格意义上来说其实是许西洲给她做饭。不知他何时去学的厨艺,原本裴禧还想去帮忙,谁料对方始终不肯,只是一味地让她先去休息。
裴禧也没再勉强,默默坐回客厅里看电视。
或许是因为早上精力都给耗尽了,刚坐下没多久就隐约泛着点困。迷迷糊糊间进入了梦乡,与其说是梦,更像是鬼压床。
屋内的空气极度地不流通,一丁点细碎的动静都在被放大,脖颈处逐渐传来灼热的吐息,察觉到那人正慢慢朝着她逼近。
然后用着一种近乎着轻的语气缓缓开口。
“小禧…小禧…看看我…”
像是鬼念咒一样,似乎要把她的魂魄给吞噬殆尽,慢慢地拖进无尽的地狱里。
裴禧的脑袋渐渐放空,始终在梦魇里徘徊。
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睁开眼睛,因为手机没电,手表又被落在了宿舍。她瞧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刚好五点整。
“还好,不算很晚。”她在心里暗暗地说道。
她起身,正对上许西洲那双漆黑的眼眸。
他坐在沙发的另一边,垂眼晲着她,黏腻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她的身上。
“你怎么不喊我。”裴禧轻轻地转动着脖颈,隐约感觉这处地方有些酸痛。
“见你睡得很香,而且后面也没什么事。”他淡声道。
裴禧走到碗柜里想去拿碗筷,可里面却空空如也,正当她疑惑之际,身后传来了许西洲的空荡荡的声音。
“我已经拿好了。”
当她再次走到餐桌前时,见那里确实摆好了两幅碗筷,对此她忍不住感到疑惑,这里的所有东西几乎都是只有两份。
拖鞋、碗筷、甚至连卧室也是。
于是她试探性地出声:“你这里空间那么大,怎么不准备几个房间?不怕到时候会有朋友过来吗?”
“我没有朋友,除了你基本不会有人过来。”
在说到这话时,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上,那视线炙热地似乎可以迅速将她给烫伤。
餐桌上两人基本没说几句话,本来裴禧想吃完饭就直接离开,可许西洲却总说时间还早,让她再留下来多陪他自己一会。
最终她又多呆了两个小时,许西洲在她临走前塞给她一把钥匙。
“钥匙也是只有两把。”他颇具意味地出声。
奈何裴禧并未听出他话里的深意,呆呆地点着头。只是想着自己一定要好好保管好,不然这把钥匙丢了,还得花钱再给对方配一个,有些不太值当。她在离开那里之后迅速坐上了公交车,在看到显示屏的时间那一刻,忽得愣住。
“九点三十九分。”
她记得离开前还特意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上面明明显示的就是
“七点三十分”来着…
第25章
裴禧回到宿舍时, 已经差不多是晚上十点。
“你下午跟谁去吃饭了?”徐媛问她。
她不想跟对方多说关于许西洲的事情,只能含糊不清:“下楼遇上了一个高中同学, 所以就跟他一起去吃。”边说着边拿起充电线给手机充上电。
苹果手机的老通病了,刚买来时还能坚持一天一充,用久了基本都是一天两充打底,所以有时候她出门在外挺不方便的,还要随时带个充电宝以防万一。
徐媛坐在桌子上敷着面膜,又在跟她打听跟同学出去吃饭的细节。
两人聊天的间隙, 门就被人推开。
一位打扮火辣的女生拿着两个密码箱径直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件露肩黑色短上衣搭配紧身牛仔裤,稍微一甩头,蓬松的长卷发随着动作扬起又落下,倏地满背,影影绰绰地映出一副漂亮的蝴蝶骨,野性而妩媚。
许惜然一进来, 目光直直地落在她们身上, 用着吩咐的语气说道:“你们谁有空可以下楼帮我搬个行李吗?宿舍阿姨晚上不让司机上楼。”
一聊到这个,徐媛就自动当起了透明人。
裴禧抿唇,主动开口帮忙:“我陪你搬吧。”
说着她就跟着对方一起下楼,宿舍楼下停着那辆熟悉的迈巴赫, 正当她愣神之际, 许惜然已经快速地跑了过去, 语气带着些亲昵:“爸爸。”
裴禧站在风中稍眨了眨眼,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的新室友…原来是那个许叔叔的女儿。
这个世界可真是小,她忍不住感叹着。
许卓黎坐在车内, 颀长的身影浮在在众人眼里身穿着一套黑色西装,衬衫扣子严谨地被扣到最上面,严丝合缝, 浑身散发出一种禁欲的气息,距离感强烈。
“又见面了。”许卓黎的声音总是淡淡的,让人听不出一点情绪。
顶着许惜然疑惑的目光,她尴尬地笑了笑,显然对于跟陌生长辈相处的场面有些无所适从。
好在这种尴尬的场面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宿舍阿姨的催促,许惜然简单地朝对方告别之后,就开始跟裴禧搬行李去往楼上。
在她们的好一阵忙活中,才终于赶在熄灯前将全部行李搬到了宿舍。
“谢了。”许惜然敷衍着出声。
裴禧摇头,并未过多在意她的态度。
因为刚才忙活的那阵,她的后背已经微微汗湿,稍微休息了会,她径直走向浴室里开始洗澡。
洗了很久,她顶着氤氲蒸腾的水汽走出浴室,却听见徐媛在里面神秘兮兮地出声:“你们听说了吗?我们学校计算机专业来了个很牛的人物。”
许惜然边摘耳环边不经意地问道。
“计算机那边不是从不缺人才吗?能有多牛?”
“听说他之前在很多大赛中都拿到了大奖。”
“不过就是有些可惜。”她话锋突然一转。
“可惜什么?”许惜然显然是个急性子,急促地问出声。
“他的耳朵有问题,一直戴着助听器。”
听到这,许惜然和裴禧纷纷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听力有问题,她说的不会是…
许西洲吧。
就在这时,宿舍突然熄灯,打断了她们的聊天的进程。裴禧原本也没什么心思,在收拾完手上的东西后慢吞吞地爬上自己的床。
因为这一天都累得厉害,刚躺上去没多久她的意识就渐渐陷入了模糊之中,但还没睡多久就隐约被底下两人的说话声吵醒。
她懵懵然地打开手机,屏幕刺眼的白光让她没怎么睁开眼,迷迷糊糊看了一眼时间,上面显示着已经是凌晨一点。
但见她们始终没有安静下来的打算,对此裴禧忍不住掀开帘子,组织着措辞,用着尽量轻的语气出声:“你们可以小点声吗?已经很晚了。”
“噢,好的。”徐媛见状下意识地噤声。
许惜然虽然没说什么,手上的幅度也开始变小。
就在她以为事情终于可以解决时,底下那些细碎的动静又渐渐开始了…
拖椅子的嘎吱声、瓶瓶罐罐的碰撞声、以及各种关门开门的啪嗒声。
一整个晚上,裴禧其实都没怎么睡好。
本来她想着忍忍就好,毕竟住宿舍这些小问题实在是难以避免,可接下来一连几天晚上,那些动静渐渐变得越来越大。
见此,她忍不住打电话给李唯芳寻求帮助。
李唯芳在那边思索了片刻,向她提议:“西洲不也是住在外边吗,你怎么不搬过去跟他一起?”
“跟他一起?”她轻呼了口气。
“是啊,你一个人住在外边我是不放心的,而且你们关系好,互相还能有个照应。”
“不太方便吧。”
“这有什么的,你之前又不是没去他家住过。”李唯芳在电话那头不以为然地说着。
可之前许家又不是只有许西洲一个人,如果让她现在搬过去那边,那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两人同居…
想到这,她的脑海里又不自觉地浮现起他们那两次亲密接触。
其实她看得出来,许西洲对她的想法…并不清白。裴禧虽然在感情方面很迟钝,可她并不傻,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都能让她很直观地确定这一点。
可她自己对于他又是…什么感情呢。
她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腹诽着。
“小禧,你听到我说话了吗?”李唯芳喋喋不休的讲话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再考虑一下吧。”
说完她就匆匆挂断了电话,显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多聊。
就在裴禧对此感到头疼时。
手机里传来了“光靠呼吸就能勾引宝宝”发来的好几条视频。
基本都是关于小白的。
自从两人加了联系方式之后,一直都在断断续续地联系着,对方跟她的兴趣爱好基本一致,所以两人聊起天来意外地合拍。
想到自己目前的困惑,她开始朝着对方请教。
“我现在遇到了一些问题。”
“噢?”
她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完完整整地说了出来。
过了很久,那人才给她发来消息。
“那你目前对他是什么想法呢?”
“说不清楚。”
“我只是觉得他很可怜,而且他的耳朵受伤说到底也是因为我…”她边打着字边忍不住叹气。
那边很快就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你不需要因为这件事自责。”
“不过听你的描述,你真的确定你对他的感情是可怜,而不是喜欢吗?”
裴禧的眸光紧紧地停滞在那两条消息上,像是陷入了某种无法理解的思绪中。
不知该回什么,她索性直接不回了。
因为第一周不用军训不用上课,只是让他们新生听听开学讲座,顺便熟悉周边的环境,所以她们过得很轻松。
恰好许惜然和徐媛中午出去,裴禧躺在自己的床上准备好好地睡个午觉,外面雨势渐大,隔了玻璃仿佛都能听见哗啦的水声,窗户上的水迹从丝丝缕缕变成磅礴的水幕。
伴着这雨声,她缓缓陷入了浅酣之中。
直到下午三点,才被外面轰鸣的雷声给吵醒,手机里传来一则短信,是一个小时前发来通知她去中药堂拿药的。
陈婉珍在京港市找了一个很有名的老中医,给许西洲开了个药方,不过需要每周都过去那边拿药。为了防止他们忘记,因为在登记时特意她填了两人的手机号。
没想到裴禧这段时间忙起来就把这事给忘了,想到这她连忙打了个电话过去,他没接。
发微信,他也没回。
估摸着他会不会是生气了。
想到这,她急匆匆地赶到对方的住所,因为手上有钥匙,所以很轻松地就能把门给打开。
屋内开了一盏灯,门窗始终紧闭着,光线昏暗,因为他刚洗完澡出来,正坐在沙发上,桌子上摆着中药,此时空气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沐浴露香味,逐渐往她周围扩散开。
裴禧慢慢走近,皱着眉:“你怎么不接我电话?”
许西洲注意到动静,慢慢抬头微眨了眨眼,她注意到对方此刻并没有戴助听器,于是赶忙想着先帮他给戴好。
在过程中,她的指腹不经意地触碰到他的耳垂,只见他稍微缩了缩,似乎在忍耐些什么,手背上的青筋隐隐要显露出来。
裴禧没注意到他的小举动,有耐心地再重复了一遍她刚才的问题。
“你怎么没接我电话?”
“你去拿药了吗?”
“我刚才在洗澡没听见,已经拿了。”许西洲闷闷地吐出声,眼睑半低着。
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跟他提着:“你家的挂钟好像出了问题,比外面的正常时间慢了两个小时。”
“我在外边买的,那老板还说这款贵,很好用来着。”他缓慢地眨着眼睛,因为屋内昏暗,一点点光线就能照出皮肤的白皙,此时他的鼻尖隐约泛着点亮光。
裴禧被他这幅样子整得有些难受,猜测应该是老板看到他戴着助听器,以为残疾人好骗随便糊弄他来着。
“你以后要是买什么东西,或许去拿药,让我陪你一起去吧。”她边拿起桌子上的中药包帮他查看注意事项边说道。
“会不会很麻烦你?”许西洲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嘴角却渐渐扯出了个轻微的弧度。
第26章
“不会。”裴禧没注意到他语气的异常, 因为过来的时候跑得有些急,随意地拿起桌上的水杯, 小抿一口,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他们说要让我好好照顾你来着…”
话音还未落地,就见许西洲静默了一会,颇具意趣地出声:“你打算怎么照顾我?”
“这个…嘛?”
“要不你搬过来吧。”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毫不掩饰地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
裴禧本来还在喝着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话给噎住, 连连咳了好几声,脸被呛得通红:“你说什么?”
“小禧你知道的,我一个人在这里根本生活不了,虽然戴着助听器,但是难免会有不便的地方。”他的声音隐隐透着些可怜。
裴禧默了一瞬,她显然是很吃对方这一套。
但此时她内心的仅存的理智还在不断地挣扎着。
“更重要的是, 要是以后我有什么事需要你帮忙, 来往的交通费也很贵。”他十分了解地说出她最重要的命门。
裴禧被他的话渐渐带了进去,忍不住开始思考着。
“可是,我住你这——”
“上学不也要坐公交吗?”她在心底暗自腹诽着。
“我有车,可以送你。”他似乎是猜到她会问什么, 突然扬唇一笑。
裴禧一愣, 有些好奇对方何时去学的驾照。
“不行…”
“你很讨厌我吗?”许西洲瞧她的脸色, 没由头地问出这个问题。
“不讨厌…”她下意识地否认,悻悻地吐出声。
在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后,见裴禧还在纠结着, 想继续说些什么,他直接将自己的助听器摘了下来,偏向沙发的另一侧, 自顾自地说着:“我现在听不见,就当你同意了。”
看着他这幅样子,裴禧最终还是妥协了,无奈叹着气:“知道了。”继而话锋一转:“不过我还是想按照正常市场价给你房租。”
她并不想在这方面占许西洲的便宜。
裴禧本来料想着搬出去的过程并不会那么顺利,却没想到去交材料的时候,导员很爽快地同意了。事后她才听说原来是隔壁专业的男生寝室刚开学就因为作息爆发了矛盾,在宿舍内打得不可开交,最终双双挂彩都住进了医院,闹得很大。
因为这件事,各个专业的导员都被校领导紧急召往开会,在面对学生之间有了矛盾选择搬出去宿舍的政策都放松了些。
第二周他们正式开启了军训之旅。
许西洲他们专业这周直接上网课去了,免了晒太阳之苦。
京港的酷暑比南临市的更加难熬,烈日当空,操场上的地面升腾一股模糊的热气,场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哀怨声。
裴禧她们班人少,所以自动被分到跟电子信息一班在一起。
江叙迟因为表现优异,直接被教官任命为领队的。
他们的教官是刚从部队退伍回来,有着与年龄极度不符的严肃,不苟言笑,光是站在那混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就让人不寒而栗。
过程中,只要他们队伍有人稍微有些风吹草动,不打报告被他发现的话,直接就是整个队伍都会被罚上下蹲。
因为这项不合理的规定,导致他们内部一整天都在怨声载道,互相抱怨着。
见他们的吐槽声太大,那教官又直接让全部人绕着操场跑十圈再解散,想借此挫挫他们的锐气。
在跑最后一圈的过程中。
裴禧的体力渐渐透支,加上低血糖又犯,面前的视野开始变得有些模糊。
不到一会儿,她就落到了队伍的最后面。
“你怎么了?”
江叙迟察觉到她的异常,突然逆着人流,从队伍的前面跑到她旁边。
她摇头,此刻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继续回答他的问题。
“你不舒服?”他的双眉隐隐皱起,试探性地问道。
“有点…”裴禧艰难地点了点头,在说完这句话后整个人突然眼前一黑。
“哎…”
江叙迟的声音渐渐在她的耳边模糊着。
见裴禧慢慢瘫软在地,他本能伸出手去扶她。
操场上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到两人这边。
燥热的风轻轻地吹着裴禧的发带,若有似无地飘到了江叙迟的手臂上,隔得那么近,他已经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果香,像是缱绻的小羽毛,一点点挠在他的心上。
一个打横,江叙迟将她稳稳地抱起,过程中他小心翼翼地企图想调整姿势,不想让她有丝毫地不适。
裴禧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是在医务室的床上。
“都那么难受了,你还硬撑那么久?”江叙迟见她醒来,终于松了口气,再次恢复那幅吊儿郎当的样子。
“他肯定不让我请假。”她叹气,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下午教官那幅严肃的模样,突然想到什么,偏着头朝着他发问:“是你带我过来的?”
在得到江叙迟肯定的回答之后。
“会不会连累你?”裴禧担忧地问他。
“这有什么?大不了就是被他罚一顿。”
少年肆意的声音迎着风扬起,显现出一个了然的笑。
“不过话又说回来——”
他突然话锋一转。
裴禧露出困惑不解的眼神。
“当初你在南临可以为了一只狗独闯深巷,怎么到了这胆子变得那么小?”他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颗糖嚼在嘴里,漫不经心地问她。
“这不一样。”她认真反驳着对方的话。
“再怎么说,那毕竟是条小生命。”
江叙迟正对上她那含着笑的眸,糖果的黏腻紧紧缠绕着自己的末梢神经,两人的视线隔着投射进来的落日余晖募然间相撞,无声无息的情绪正在他的心底肆意地发酵着。
裴禧在输完液后,江叙迟在得知她住在校外的那一瞬间,主动提出要送她回去,理由是太晚了怕不安全。刚开始她并不想同意,毕竟许西洲还跟她住在一起,两人要是碰上了实在是有些不妥…
奈何抵挡不住他的热情,裴禧抱着侥幸的态度最终还是同意了,想着对方将她送到楼下,应该不会被发现。
在他送自己回去的路上,雨渐渐大了起来,有时候老天爷就是那么爱作弄人,明明刚才军训还是烈日当空,但一旦说要回家偏偏又下起小雨。
好不容易两人来到了楼下,裴禧想也不想径直开口:“你先回去吧,不然待会雨下大了,改天我请你吃饭,今天麻烦啦。”不料刚说完,原本的绵绵细雨瞬间变成瓢泼大雨。
她第一次痛恨自己的嘴那么地灵验。
这种情况…对方现在似乎也回不去。
就在她左右为难之际,徒然感受到上头传来道阴沉沉的视线,在闪电即将划破长空的那一瞬间,透着亮光,她看到许西洲正站在楼上紧紧地盯着他们。
两人的目光一旦相撞便像那粘稠化的丝线,紧紧地缠绕着裴禧的脖颈,勒住她的呼吸,沉甸甸的湿闷连同指尖末梢都染上黏凉的水汽重量。
乌云翻滚,刺眼的光芒和震耳的雷声逐渐交织在一起。趁着这间隙,她看见许西洲隐约弯起眼眸,伴着无声的口型缓缓说道:“小禧,过来。”
江叙迟此时无疑也是看见了他,想起那次在别墅外亲眼目睹两人的亲昵,胸口隐隐有些发闷。
眼见于此,裴禧只能愣愣地带着对方上楼。
“你们是男女朋友吗?”在开门的一瞬间,江叙迟无厘头地问道。
“不是—”
“关你什么事。”
两道不约而同的声音同时响起。
“朋友。”裴禧的目光在他们脸上来回地打转着,尴尬地说道。
许西洲的注意力落在她最后那句话上。
“朋友?”
她分明跟那人都没认识几天,对方在她心里的地位竟然隐隐有着与自己平起平坐的趋势。
想到这,他漆黑眼仁翻滚着铺天盖地的浓烈情绪。
那人扯了什么破借口说因为不安全送她回家
同为男性,许西洲很了解对方现在的话语、举动、甚至是微表情都在很明显地表达着一个观点——
他分明就是对裴禧心怀不轨。
“原来是这样。”
“现在送完了,你可以走了。”许西洲故作恍然,不动声色地隔开两人的距离。
“可现在外面的雨很大诶—”
裴禧阻止他。
“没关系,我先回去了,你别忘了说好的下次请我吃饭。”江叙迟在这方面也不是一根筋,开始以退为进。
说完,他还真打算就这么离开。
“慢着。”许西洲出声拦住了他的步伐。
“请你吃什么饭?直接今晚在这解决吧。”他扯出了个僵硬的笑容,努力压制着内心翻涌着的情绪。
他绝对不会再让两人有独处的机会。
最后,江叙迟还是被留了下来。
许西洲在厨房切着菜,他们两个在客厅聊天,从以前的童年趣事聊到未来就业,彼此似乎有着说不完的话题。
厨房内隐隐地传来两人的笑声,许西洲在菜板上切菜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阴郁地沉默着。
越想越生气。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跟个妒夫似的。
摇尾乞怜企图寻求她那一丁点可怜的爱。
控制不住的情绪就像即将煮沸的白粥,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在即将达到临界点的那一刻,菜刀落下的声音突然停止,锋利的刀刃将他的手指割出一道血痕,菜叶渐渐被染上了血渍。
第27章
里面很快就传来响亮“哐当”一声, 听着这动静,裴禧心头一紧, 立刻中断了跟江叙迟聊天的进程,在她看清眼前的场景时,忍不住深呼了口气。
“你怎么切到手了?”她的语气显得有些急。
许西洲此时站在洗手台上冲洗着伤口,温热的血液涌出,顺着指尖蜿蜒而下,血腥气隐隐地散在空气中。
“没事, 刚才不小心弄到了。”
他刚说完就关上了水龙头,本来是想着随意包扎几下继续切菜,只不过他的步伐晃得厉害,白炽灯照着发白的脸,平添几分恹气。
裴禧连忙阻拦,让他先去到沙发上坐着, 自己去拿医药箱给他包扎伤口, 在消毒时,她拿着蘸满碘伏的棉签擦在对方的指尖上,尽管擦拭的动作已经尽可能地放轻,但许西洲在过程中隐隐皱着眉。
“很痛?”她问。
许西洲点头。
裴禧抬眸正对上他那双微微发亮的双眸, 动作不自觉地放得更轻了些, 同时朝着伤口慢慢地吹着气, 企图借此帮他减轻些疼痛。
那股凉气触碰到的地方仿佛有微弱的电流划过,酥麻感瞬间蔓延着他的全身,忍不住闷哼一声。
裴禧以为他是被痛到的, 又不自觉地放轻了动作,在包扎完伤口后,她语重心长地叮嘱对方:“你这段时间还是别碰水了。”
“不行, 不能让客人饿了肚子。”许西洲难得善解人意。
江叙迟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目前这几次见面来看,他总觉得许西洲似乎对他的敌意很重,并且此人极度擅长伪装。
想到这,他主动出声:“没事,反正现在雨也变小了,我先回去了小禧。”
“啊?我送你吧。”裴禧说着直接放下了手头的医药箱,真打算就这么送江叙迟离开,谁料她刚说完,就感觉指尖被人紧紧捏了一下。
“嘶。”
她不解地看向许西洲。
此时他微微皱着眉,脸色始终算不上好,在对上她的视线之后,斟酌几秒,努力扯了个装乖的笑容:“没事,你们去吧。”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他唇角的弧度渐渐定格,随即视线再次落在了江叙迟刚才接触过的地方,没有丝毫犹豫,他立刻打开手机下单,打算将那些东西全部都换新。
裴禧在送完人后很快就回来。
“今晚点外卖吧。”她边说着边打开外卖软件,同时落眼瞧见餐桌上那三幅碗筷,应该是许西洲之前就摆好的。
——准确来说,是两幅陶瓷碗筷和一幅塑料碗筷,真的很突兀。
这下她终于明白为何江叙迟突然想离开的原因了,确实有些不妥。
许西洲轻“嗯”了一声,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是那么在意:“怎么送了那么久?”
“久吗?”她瞧了一眼挂钟,音量不自觉地拔高。
“从这边到出口也就十分钟的路程,可是你这次足足去了二十分钟。”他说完单手将水杯举到唇边,脑海里一旦开始联想两个人在这多余的十分钟做了些什么时,攥着水杯的动作不自觉地紧了紧。
与许西洲的在意不同,裴禧此时的心思全在点饭上面,敷衍回答:“可能下雨,路比较难走吧。”
“你觉得他怎么样?”许西洲突然问她。
“挺好的…”她顿了顿,缓了一会才明白对方是在问谁。
“哪方面好?”他似乎是想着刨根问底。
裴禧觉得他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但也老实地回答:“很阳光,很开朗,也很爱笑…”
不知是触碰到对方的哪根逆鳞,她每吐出一个形容词,他的脸上就难看一分,最终彻底伪装不住,出声打断了她的夸赞,抛出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如果我们两个同时掉到了水里,你会救谁?”
裴禧眨了眨眼,这次倒是没有任何犹豫。
“肯定是救你。”
许西洲微眯着眸,还没等他显露出笑意,下一秒她的声音彻底打破了他最后的一道防线。
“因为江叙迟会游泳。”
话音刚落,她就发现他瞬间冷沉着一张脸,迈着缓慢的步伐走进房间里,然后“砰”地一声直直地关上门。
裴禧露出困惑不解的眼神,猜测对方似乎是生气了。
隔天她在屋内没有看到许西洲的身影。
……………
第三周好不容易熬到军训结束,所有的一切都慢慢步入了正轨。但不知是谁将那次操场上江叙迟抱着裴禧的照片发到学校网站上,因为男帅女美,cp感很足,一时间的讨论度很高。
就在大家磕cp正起劲时,一位名为【男小三都给我下地狱】的网友跟他们唱起了反调。
【男小三都给我下地狱】:你们瞎捆绑什么,不知道裴禧单身吗?
【T】:反正两人都是单身,磕磕咋了?又不违法?
【F】:如何呢?又能怎?
【男小三都给我下地狱】:再乱磕信不信把你们的号都给炸了。
就在那位网友刚说完这话没多久,相关的帖子确实在网站上都被炸没了,而大家的讨论度也随着帖子的消失逐渐淡了下去。
当徐媛在教室里将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都阐述给裴禧听时,她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你说,这个“男小三都给我下地狱”的网友不会是喜欢你吧?到处在评论区维护你。”徐媛朝着她说出内心的猜测。
裴禧一愣,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这种行为用网上的话来说…是什么来着。”徐媛眨了眨眼睛,努力思索着个形容词,最终缓缓吐出了两个字:“毒唯。”
裴禧笑了笑,并未把这话当回事。
现在的她显然还有更烦的事,想到那,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自从她前几天跟许西洲吵得那场架后。
—准确来说是对方单方面跟她冷战,就再也没见到他的身影。
她开始反思自己,难不成那个回答杀伤力真的有那么大吗?甚至能把他气到一连离家出走好几天的地步。
周末裴禧一觉睡到了傍晚,不知是不是晚上空调开太低的原因,亦或者是睡觉时踹了被子,总之她醒来时就感觉鼻子突如其来有些塞,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缓了许久。
好不容易挣扎着下了床,在艰难地洗漱完后,她恍恍地来到了里厅,按照以往这时候,许西洲都已经做好饭在等着她了。
只不过此时那边早已空空荡荡。
有股莫名的情绪堵在心头,她只能打开外卖软件,像是故意赌气般,她点了自己之前一直都很想吃的辣哨子面。
等骑手将东西给送来,裴禧在尝完第一口就被辣得不行,她整个人都显得有些不可思议,要是放在以前她从来不会觉得这东西辣,可是现在……
她的口味不知何时已经慢慢被许西洲调试成清淡了。
看着那没吃了几口的面,她的思绪乱成一团,偏偏这时灯忽然灭了,屋内陷入了一阵没由来的黑暗。
裴禧倒是不怕黑,但她翻箱倒柜找了许久。
却始终没见蜡烛和手电筒这两种应急物品。
“这可不行。”
她在心里暗暗腹诽着,毕竟单靠她的手机可撑不了多久。
想到这时,她鬼使神差地打开跟许西洲的聊天框,缓缓敲了一行字发送过去。
“家里停电了。”
不料对面却迟迟没有回复。
好。
好样的。
许西洲。
裴禧莫名升起一股郁闷之意,不明白对方究竟为何那么生气。
想着求人不如求己。
于是她直接拿起钥匙打算去外面买手电筒。
在她回去时,看见阳台上站着个人影,昏暗的光线搭配看不清的神色,犹如鬼魅。
遥遥的,许西洲朝她弯了弯眼眸,似乎…是在示好。
裴禧没理他,径直地走进里面。
里头依旧没有来电,但是点了许多蜡烛,很亮堂。许西洲甚至还有时间把屋子都收拾了一遍,将阳台上晾了几天的衣服给叠好,整整齐齐地放在她的床边,餐桌上摆着她最爱吃的菜,还隐约冒着热气。
裴禧的脸色微松了松,忍不住问:“你这几天去哪了?”
“有些事情要去办。”
她缓缓地点着头,还有许多问题想要宣之于口,但最终只汇成一句话:“你下次走之前能不能跟我说一声。”
起码不要让她一个人那么没有安全感。
或许是这语气中带着些不为人知的依赖。
许西洲忽得弯了弯唇角,应道:“好。”
突然一股没由来的异样情愫在她心里逐渐清晰着。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她感觉自己的情绪正在慢慢地被许西洲牵动着…
对面的玻璃展台投射出两人的身影,裴禧缓缓抬眸对上他那双眼睛,眸底里的情绪复杂不明,情欲中隐隐掺杂着几分克制。
“你在想什么?”她不解地看向对方。
“我在想—”
“我现在可不可以亲你。”他说得直白,声音变得很轻很淡,神色依旧散漫。
餐桌上的蜡烛被窗外的冷风给吹灭,室内又恢复了黑暗,不知什么东西落下,猛然传来了“砰”的一声。
第28章
窗外的冷风渐渐模糊了他的声音, 黑夜中,一丁点细微的动静都在无限地被放大, 裴禧听到了一阵突兀的“滴滴”声,或许是从许西洲那边传来的,或许是从自己这边传来的,总之目前的混乱思绪早已让她辩不清方向…
许西洲在说完后,视线渐渐落在她红润的唇上,丝毫没掩饰自己眸底里的情欲。
裴禧怔怔地张嘴, 缄默几秒,一时间不知该怎么继续这个话题。
他再次点上了蜡烛,昏黄的光圈将他的五官都显得柔和了几分。
“不…行。”
裴禧的思绪渐渐回过神来,断断续续地回复他。
“为什么?”
他明知故问,虽然是笑着,但笑意却未抵达眼底。
裴禧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开始转移话题:“我今天有些累了, 想回去休息。”说完就打算像往常一样直接逃离现场。
但她刚起身,就被许西洲给拦下。
他线条利落的下颔抵在她发间,她鼻尖萦绕着那股清新淡淡的薄荷香,让人忍不住松弛下来。
他的嗓音里藏着说不尽的委屈:“你之前一直说要照顾我, 难道这些话都是假的吗?”他稍眨了眨眼, 随即又将视线定格在她的脸上, 似乎是想一探究竟。
裴禧噎声:“我是答应了他们要照顾你,可是…”
可是总不能直接照顾到床上吧。
他的眼睛一直低着,用着循循善诱的语气开始引诱:“你不觉得你一直对我都很不上心吗?开心的时候就来顺顺我的毛, 不开心的时候理都不想理我,随便一个新认识的男的在你心里都能跟我平起平坐。”说到这,他正了正身, 勉强提起唇角笑了一下:“裴禧,我是你的宠物吗?”
裴禧怔怔地张嘴,连连否认:“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可惜话音未落地,就被许西洲给打断,他用着尽量轻的语气:“就算你真的把我当成宠物那样对待也没关系,但是能不能…”
“能不能只养我一个。”
“或者给我个名分,我以后不想再吃没名没分的醋了。”
耳畔还在不断地响起他温热的话语,因为两人此时的距离徒然拉得有些近的原因,她的耳朵无意间被撩拨得很痒。
这要是放在以前,她的内心早就警铃大作。但此时许西洲那段话给她的冲击力太大,导致她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裴禧第一次觉得他的话语蛊惑意味那么强,正在循循善诱地诱导她做出选择。
狭小的空间里,两人的气息不断地交织在一起。
裴禧最受不了对方用着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盯着他湿漉漉的眼睛,答应的话语即将就要脱口而出。
直到她愣神察觉到不对劲,脑袋里不断地浮现出婉珍阿姨的面容。
理智迅速回笼,连连摇头。
为此,她难得用着认真的语气跟他商量:“你让我想想。”
毕竟这件事对于目前的她来说,真的需要仔细考量一下。
好在许西洲也没有再逼迫她。
他适当地后退一步,弯了弯眼眸:“好,我等你。”
她回到房间时,因为这件事导致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难眠,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入眠。
裴禧觉得这个晚上的觉睡得并不安宁,在反复的梦魇中她总觉得有人站在自己的床头,可每当自己想睁眼时,昏昏沉沉的意识又在不断地拽着她往下沉着。
再次醒来时,在屋内没见到许西洲的身影。
她的心里没由头的一股郁闷,以为对方又再次不辞而别,可桌上又摆好了热粥和感冒药,似乎都是给她准备的。
募地,她心里升起一股暖意。
没想到对方在昨晚还注意到她感冒的事情。
掏出手机,本想做些其他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可刷了半天的朋友圈,却发
她又打开那个熟悉的聊天界面,准备找那人给自己答疑解惑。
她猜测对方此时应该是最能理解自己目前的处境。
裴禧:“宝宝,我遇到了一个难题,我那个朋友昨晚…好像跟我表白了。”
光靠呼吸就能勾引宝宝:“你还在纠结什么?当然是选择同意了。”
裴禧:“可是我始终觉得不妥。”
随即她又将两人目前的处境,以及两家父母从小相识完整地阐述了一遍,如果到时候被他们知道的话,难免会有些尴尬。
光靠呼吸就能勾引宝宝:“可是你说了一大堆,始终没有真正地正视自己的情感需求。”
光靠呼吸就能勾引宝宝:“其实你是喜欢他的吧。”
见心思被人戳破,裴禧眨了眨眼。
视线在落到那个感冒药时,她深呼了口气,似乎在慢慢下定某种决心。
虽然许西洲有些时候确实…很奇怪。
但是现在的裴禧不能否认的是,自己似乎已经渐渐地开始离不开他了。
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
她身边的一切,都或多或少地掺杂了他的影子。
想到这时,她斟酌许久,缓缓跳转到另一个聊天界面里:“许西洲,我仔细考虑了一下,或许我们可以试试~ ovo。”
消息刚发出,她感觉自己的面前缓缓显现个人影。
许西洲不知从哪里突然出现,裴禧突然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感觉自己似乎正在一步步往对方的陷阱里面跳着,但还没等她来得及细想,对方的话语徒然打破了她的思绪。
“你说真的?”他的嗓音里隐隐染着些笑意。
裴禧郑重地点头,缓缓吐出声:“只是我希望我们以后可以互相尊重彼此的隐私,这你可以做到吧?”
闻言,他的表情稍稍一僵,又迅速恢复正常。
“可以。”
气氛渐渐安静下来,有股暧昧掺杂进空气里,不受控制地发酵,丝丝缕缕地向外扩散。
此时许西洲还穿着件宽松的睡衣,露出结实的胸膛,额前的碎发蓬松,那双泛着情欲的双眼似要滴出水来,逐渐凑近,然后紧紧贴着她微凉的红唇,停留了两秒。
裴禧眼睁睁地看着他的俊脸一点点在自己的眼前放大,周围的一切都开始虚化起来,他的眼睛是纯粹的黑,见不到底,有着极端的吸引力。
一个轻而浅的吻结束后,许西洲稍弯眼眸,露出笑容,斟酌几秒开口:“小禧,我一个人晚上睡不着,可以搬过去你房间吗?”
第29章
“不行!”裴禧立刻否定他的念头, 因为拒绝的速度过于快,语气显得有些急。
许西洲挫败地低着头, 潮湿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神色,宛如一只落败的小狗。
周遭的空气瞬间静止,两人无声地对峙着。
一秒。
两秒。
三秒。
最终还是裴禧率先败下阵来。
“除了这个,其他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她不忍心,做出最后的让步。
许西洲慢慢俯下身,倚在她身上, 灼热的吐息慢慢喷洒在她的耳畔旁边:“那你戴上我之前送你的那条链子。”
“你说那条脚链?”裴禧边说着边开始回忆自己到底把它放在了哪处地方。
“对。”
“这年头哪还有人戴脚链?很奇怪哎。”
她很直白地说出声,连连否定了他的想法。
话音落地,许西洲缄默几秒,眼尾泛着些潮红。
“我知道的,我的东西跟我的人一样,大抵都是不被你重视的物件罢了。”他的嗓音渐渐低哑, 长长的睫毛如蝉翼般脆弱地微颤着。
又是熟悉的话语。
“知道了。”裴禧无奈, 开始安抚他:“等我回去找到就戴上。”
“不过——”
“你先答应我,关于我们两个这件事先不要让人知道。”
“我们哪件事?”他明知故问。
裴禧一步步被他带进了话语的圈套。
“就是我们是…男女朋友这件事”
在说到那几个词时,她显然还有些难以启齿。
“知道了,女朋友。”许西洲浅浅地笑出声。
在听到他直接将那三个字说出来时, 裴禧的思绪不可避免地乱了乱。
心中徒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他们现在…已经是男女朋友关系了吗。
她的脑海里再度响起林菁那句不合时宜的警告。
———她说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许西洲吃干抹净的。
到了新生晚会那天, 裴禧抵达神曲厅里面, 里头的秩序混乱不堪,让她一时间都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好在徐媛及时在另一边呼喊着她,才及时避免了她的窘境。
裴禧小跑过去, 同时不忘轻声朝着徐媛道谢。
而旁边坐着的许惜然在瞧见她的身影后,表情很不爽。原因很简单,自从上次她搬出去之后, 隔壁几个宿舍总是对于她们寝室的关系议论纷纷,明里暗里地讨论着她们三个是不是闹了很大的矛盾,所以裴禧才会义无反顾地选择搬走。
本来许惜然从小就性子急,这些话听得多了,下意识真的以为裴禧是对她们不满才选择离开。
一来二去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看。
果然还没等徐媛来得及回应。
许惜然面带嘲讽,语气呛人:“我说你别天天热脸贴着她的冷屁股了,你没看到人家宁愿花大价钱搬出去租,也不肯跟你住在一起吗?”
这话一出,在场的其他两人都显得有些尴尬
特别是裴禧,此刻坐在那里不是,不坐在那里也不是。
好在台上主持人开场的声音及时地响起。
挽救了此刻尴尬的局面。
前半段,场内的气氛都很平和。
直至最后的压轴节目。
突然一阵喧哗,耳畔传来徐媛的八卦的话语
“你们知道吗?这场节目的演奏者就是计算机专业的许西洲。”
“许西洲?好耳熟的名字。”许惜然开始在脑海里回忆。
“就是我之前跟你们说的计算机专业那个很厉害的人物。”
“噢。”许惜然恍然,随即忍不住疑惑:“他会表演什么?不会是操控电脑编程吧?”
话音落地,就见舞台灯渐渐暗下来。
许西洲穿着黑色的礼服,举起琴,骨节分明的手轻拉过琴弦,分外养眼。
裴禧那位置的视角卡得刚好,前几场的猛男秀她这边被前面摄影机的摇臂遮挡得严严实实。
偏偏到了许西洲这个节目,那摄影机竟神奇地消失,不见踪影,导致对方此时在台上的动作都能被自己清晰地接受在眼底。
幸好导员说过这次的座位是电脑随机分配。
否则她真的会怀疑自己是被人给做局了。
台上清冽如泉的旋律层层推开,周遭的喧嚣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舞台的灯光打在许西洲身上,给他周边渡上了层细软的银光。
裴禧安静地听着。
此刻她也不得不承认,台上的他给人的感觉跟以往很不一样。
确实很心动。
一曲演奏完毕,场上爆发着激烈的掌声。
即使很多人不懂小提琴,但依旧不影响觉得他弹得好。
在座新生,或多或少都听过许西洲的名字。
毕竟长相优越、家庭富裕外加获奖无数。
如果要说什么缺点。
确实只有耳朵这一项毛病了。
徐媛叹着气:“他要是不戴助听器,那人生简直就是标配了。”
裴禧在一旁默默地听着。
其实每当大家谈论这件事情时,她心中的愧疚之意就会徒添几分,尽量许西洲和陈婉珍从没有怪过她,但她自己却始终难过内心那道坎。
为此她还暗暗下定过决心。
一定要陪着许西洲把耳朵给治好,尽快帮助他恢复正常的生活。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屏幕亮起白光。
X:我在后台等你
裴禧还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交代自己。
下一秒,消息音再度响起。
X:我想亲你,宝宝。
果然正经不过三秒。
裴禧没有理会他。
许西洲可能见消息骚扰不成,直接给她打了个电话。
“小禧,你怎么不回我消息?”
隔着听筒,他的声音隐隐有些模糊。
“我待会要去跟小组成员会合,这周五我们组要派人上台演讲。”她说着瞅了眼后门,准备从那边溜走。
那边默了一瞬,听筒再次传来他急促的话语
“有人欺负我。”
听到这句话,她的心跳猛然开始跳动。
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往后台里赶。
来到休息室里,许西洲正坐在沙发上。
比起她走过来时,路上那些表演者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结伴说话,此时他一个人在里面孤零零的身影更显落寞。
裴禧环顾四周:“不是说有人欺负你吗?谁啊?”
许西洲倒是很理直气壮:“你。”
裴禧无语,正当她想离开时,门被他从后边给关上。
许西洲长臂一勾,将她圈进怀里。
两人之间的距离徒然拉得很近,他稍抬起裴禧的下巴,重重地亲了一口,炙热的掌心落在她的腰间,若有似无地撩拨着。
裴禧被吻得酥软,浑身微颤着,断续呢喃。
“能不能…停下来?”
许西洲故意摘下助听器,曲解她的意思:“你说还要继续?”
她突然恍然。
对方戴着助听器,原来不是听不清,而是…只挑着自己喜欢的话来听。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哎,西洲你在里面吗?”
不知谁在外面喊了一声。
“喂—你先停。”裴禧在听到动静时,眸光波动明显,宛如一只受惊的小鹿。
可惜现在的许西洲根本听不见她的示意。
见此裴禧只能轻踢了他一脚,带着点泄愤的意味。
就在此时,门把手稍稍被人给往下拧着。
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变得凝固。
就在她的脑海里不断地闪现被人发现的后果时。
几秒后,门并未如料想般被拧开,外边的动静渐渐远去。
裴禧忍不住松了口气。
随即猛然间抬眼,怒视着他。
许西洲已经将助听器给戴好,黑漆漆的眼睛默不作声,忽得弯了弯唇,声音放轻,犹如深夜中的鬼魅:“你好像很失望?”
此时她的手机不断传来震动的声响。
是小组成员已经找好集合地点,正催着她过去。
对此裴禧没好气地说道:“我有事要先走了。”
许西洲瞥见她手机里的内容,笑意兀地发僵:“什么小组任务还要大晚上过去。”
她本来不想跟对方多说。
但远远的,又对上他那双眼睛。
墨色眼瞳很快没过一层泛着光的水泽,桃花眼角若隐若现地泛着潮。
难听的话又默默吞了回去。
“那你亲我一口。”许西洲倒很会把握尺度,及时适可而止地提出自己的请求:“就当是补偿。”
看着对方一幅她不亲,就不肯罢休的样子。
裴禧只好轻轻地往他的脸上小啄一口。
“我很快就回来。”她最后丢下一句。
许西洲点点头。
直到裴禧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嘴角的弧度渐渐定格在原点。
网约车司机在送裴禧去往目的地时,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后方有辆车从出发点一直尾随他们到现在。
见它在接连几个拐角的地方依旧跟着,司机原本隐约有些困顿的睡意瞬间清醒。
他的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法制栏目的各种情景。
劫财?
可是看着那辆豪华的车型,貌似不太对。
莫非是…劫色。
想到这时,他低头看了自己一眼,不自觉地吞了口唾沫。
恰巧裴禧的面容透过后视镜映入他的眼帘。
她身穿着件蓝白相间的小裙子,丸子头绑得高,气质干净,一双眼弯成月牙形状,略带婴儿肥的脸颊漾起浅浅的梨涡,模样清纯又好看。
秉持着会不会是自己多想的原则。
司机顿时噤声,默默踩油门将她快速送到目的地。
裴禧去到餐厅时,根据指引找到了他们的位置。
此时那里只坐着个男生,穿着点简单的黑白格子衫,驼峰鼻上架着个厚重的黑框眼镜。
“其他人呢?”裴禧环顾四周,好奇询问。
眼镜男的视线停留在她脸上几秒,眼里不免闪过一抹惊艳,开始找她搭话。
“他们都出去买喝的了,你看看想吃啥?”
说完直接将菜单移到她面前,在传递的过程中他的手不经意地摸了一下裴禧的手背。
裴禧没察觉到对方的异常,只顾看着查看里面的菜单有什么好吃的。
就在这时,眼镜男稍抬眸。
募地对上角落里那双阴沉沉的眼睛,内敛的眼角溢满了怨毒,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过来剖开他的胸膛。
而餐厅外边,那个司机并没有选择离去。
他在看着那道身影紧随着裴禧一齐进入餐厅时,惊恐的内心再度泛起波澜。
纠结再三后,他还是拨打了110。
“你好,我要报警。有个长得人模人样的变态跟踪我的顾客…”
第30章
眼镜男徒然感觉寒意从脊骨处传来, 迫于那道压迫的眼神,迟迟不敢有下一步小动作。
裴禧在点完餐后, 注意到他微微颤抖的肩膀,贴心询问:“你不舒服吗?”
“貌似有点…”他悻悻地笑出声,在权衡下他觉得承认自己被别人的眼神给吓到比说自己冷更丢人。
然而下一秒,他就被裴禧呛得说不出话来。
“你是不是很虚啊?”
这话如果是别人来说,多少带着点阴阳的意味。
但偏偏询问的人是裴禧。
她此刻的眼神过于真诚,似乎是真的在担心他的身体状况。
“我最近看了点中医书, 上面说到体虚的症状跟你现在的情况有点像。”她继续自顾自地说着。
碍于对方现在的语气过于诚恳,眼镜男也不好发作,只能尴尬地问道:“你没事看中医干嘛?”
说起这个,裴禧的眸光稍黯了黯。
本来想着许西洲这听力一时半会还恢复不了,再加上对方平时需要喝很多中药来调理身体,所以她特意学了点中医相关的知识, 来尝试着能不能帮助他。
但还没等她来得及回答, 其余几个小组成员已经从外边回来打断了他们的聊天。
司机在外面等了有一会功夫。
才看到裴禧一帮人从里面出来,那道阴沉沉的身影也紧随他们其后。
就在他纠结着是否要在警察到来前,提醒一下裴禧时,俨然看见那道身影径直跟在其中一名男生背后, 慢慢走近漆黑的深巷里…
回到公寓里, 四周寂静无声, 漆黑无比。
裴禧打开灯,却没有在里面看到许西洲的身影。
“奇怪。”她在心里小声嘟囔着。
同时不忘掏出手机给他发消息,询问他此时的去向。
隔日醒来, 聊天界面却迟迟等不来对方的回复。
虽然觉得奇怪,但一想到对方平时就是这幅神出鬼没的样子,裴禧自然也没放在心上。
因为今天有着选修的体育课, 她顶着烈日独自来到篮球场。
此时班上的人都懒散地集合在一起,时不时还传来杂乱地吵闹声。
“你选篮球?”
江叙迟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穿着件黑白色的球衣,怀里还抱着个篮球,笑意明显。
“其实严格来说,不算是我选。”裴禧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回答他的问题:“那时候选课电脑不在我旁边,手机到了月底,流量跟山顶洞人没什么区别,所以轮到我进去的时候只剩下篮球了……”
江叙迟听着她的讲述,脸上挂着笑意。
日光融融,徒添几分暖意。
他们的体育老师也是个慢节奏的人。
上课迟到了将近十分钟不说,姗姗来迟后随便介绍了,又交代了期末考试的几项要求,直接让他们自由解散了。
大家在听到“解散”两个字后纷纷散成一窝蜂。
唯独裴禧待在原地,面露愁容。
“你怎么了?”
江叙迟从刚才就注意到她的脸色不太对。
不过为了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在意,他努力调整好自己的表情,用着尽量自然的语气出声。
“我不会打篮球。”她的脸颊泛起一阵红晕,因为底气不足,音量愈发地变小。
“哎,这事。”江叙迟不以为然地说道:“我教你。”
阳光斜照间,他的眼睛圆润而明亮,仿佛含着星光。笑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一派天成的少年意气。
“真的?”
“太谢谢你了。”
裴禧的音量徒然间拔高,明显是在为自己期末考试有了着落而感到欣喜。
江叙迟被她直勾勾的眼神整得有些不好意思
为此他特意弓着拳头捂在鼻前,不自然地假装咳嗽两声:“小事。”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着。
但他的耳廓依旧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起来。
西餐厅里。
柔和而温暖的光线从头顶的吊灯慢慢倾斜而下,深沉的大理石桌上放着精致的摆盘和昂贵的红酒。
许西洲渐渐抿直唇,昨晚本来想给眼镜男个教训,不料中途却被警察给找到…想到这时,他的脸上难得显露出僵硬的神色。
他此刻突然很想知道裴禧在干些什么。
昨晚在经历了夜不归宿后,虽然对方也发了几条消息过来问候。
但是在他看来,裴禧目前对自己的在意程度。
还不够。
远远不够。
想到这,许西洲打开手机里的监听设备。
里头隐约传来阵阵风声的背景音。
想到她的课表,此刻裴禧应该是在室外。
偏偏这时,里面再次传来了一道男声。
“你行不行啊…不行我帮你。”
许西洲一下子就做出了判断
——是江叙迟的声音。
虽然知道他们并不会有什么。
但是感受着手链里不断传来的震动,以及监听设备上两人乍一听有些暧昧不清的话语。
心就像被密密麻麻地戳了下针孔,升起令人烦躁的怨毒。
就在他的思绪渐渐飘向远方时,门被人缓缓推开。
许卓黎穿着一身简约的西装,高挺的鼻梁下带着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能一眼看穿人心,虽然是笑着的,但笑意却未达眼底。
许西洲关上手机,礼貌出声:“叔叔。”
他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自己的父亲有个弟弟,常年隐居在国外,最近这几个月才回国。
在听到他的声音后,许卓黎原本平静的眸底泛起一阵波澜,但很快又恢复如初。
坐在许西洲的对面,他开始刨根问底。
“你昨天怎么在警局?”
闻言许西洲的表情兀地发僵,生硬地解释:“出了点小误会。”
许卓黎见他不愿多说,也不想勉强,只是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把握好自己做事的尺度就行,出了事我自然会帮你兜底,只不过你平时还是少让你妈操点心。”
其实许卓黎这段话完全多余。
毕竟许西洲从小到大确实都没怎么靠过陈婉珍,基本都是自己照顾自己。
“对了,我有个孩子也在A大,改天你们认识一下,一起过来陪我吃个饭。”许卓黎稍抿了口红酒,略不经意地提起自己的真实目的。
他此时的心思全然都在那段没听完的监听音频上,心不在焉地问:“她叫什么?”
“许惜然,汉语言文学专业。”
回去公寓的第一件事,许西洲径直走进浴室选择去冲个澡。
在淋浴快结束时,隐约听到外面传来动静。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他随意地拿起浴巾围了一下,露出大片冷白的胸膛。
然后在那阵动静逐渐逼近时,稍抬手,门被轻轻地扭开。
许西洲的身上湿淋淋地冒着些热气,白皙的皮肤隐约泛着些潮红,有水滴沿着他高挺的鼻梁往下掉,滑动在他微红的唇角上。
裴禧直愣愣地看着他,徒然有些呆住。
因为是直面对着,所以这一次的冲击力俨然比前几次要强得多。
“过来—”
他的瞳色几乎与窗外夜色融为一体,用着近乎蛊惑的语调。
引诱的语气宛如抛进水里的鱼钩。
裴禧被慢慢钓进去,不自觉地开始挪动着脚步。
里头狭小的空间,热气不断往上升腾着。
似乎快要把人给蒸发掉。
刚走进去,许西洲扯住她,往自己身前上凑,拿起淋浴喷头淋了她一身,随即逼迫裴禧直视他那双漆黑的眼眸。
“你干什么?”
因为无缘无故被泼了一身水,裴禧的语气变差。
谁知许西洲并没理会她的话。
只见他低着头,将下巴轻轻地压在她的肩头,边嗅闻着边忍不住询问:“怎么洗不干净?”
她被对方一阵莫名其妙的操作弄得迷糊。
“你在洗什么?”
突然,他张嘴咬上了她的脖子。
几秒才舍得松口,嗓音黏糊:“你身上有股味道。”
“什么味道?”裴禧整不清眼前的场景,犯起迷糊,但熟悉的痛感又将她的意识拽回现实。
“一股劣质男士的味道。”
他丝毫不掩饰眼中的恶劣,重重地揉搓她的脸颊。
裴禧被他阴阳怪气的语气给弄生气,清冽的嗓音压抑着怒气:“我说够了,许西洲。”
“你昨晚莫名其妙夜不归宿也就算了,今天一回来还神神叨叨的。”她说着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隐隐带着些不耐。
见她提起昨晚,许西洲轻阖着眼眸,突然淡笑一声。
“对不起,小禧。”
又是熟悉的可怜语气。
“昨晚上遇到了事情,所以没有及时回来。”
他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瞧见他主动服软。
裴禧轻哼一声,气渐渐消了下去。
“没事…”
“你生气也是应该的。”
他徒然逼近着她,沉默几秒,善解人意地吐出这句话。
“没生气。”裴禧抖了抖被淋湿的衣服,对方身上的体香若有似无地转进她的鼻腔内,逐渐使其迷失心智,也撒起谎。
话音落地,他的视线逐渐往下移着。
落在她心脏的位置,反复捏动她的手指,从指腹到掌心,徒然滲出一层热汗。
“真的没生气?”许西洲反复确认。
裴禧听着他沉重的喘息声,红晕渐渐蔓延至耳根。
“真的。”她无奈地回答,同时不明白对方的情绪为何转化得如此之快。
“小禧。”他开始喊着名字,声音飘荡在里面显得空荡荡的。
许西洲弯起眼眸,笑眯眯地看着她,嘴巴一翕一合。
“既然这样的话,跟我聊聊你今天在学校都干了些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