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午后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在地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季斯允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跟在班主任李老师身旁,沉稳的脚步声在安静的走廊里回响。
再次看向身旁气质出众的年轻人,李老师还是感到一丝讶异。
她曾在新闻里见过他——十六岁以省状元身份考入A大,大一时研发的人工智能算法就获得国际奖项,年仅十九岁修完全部学分。
这样优秀的人,拒绝了斯坦福的全奖offer,选择留在国内。当时记者追问原因,他对着镜头淡淡一笑:“家里有个不省心的小祖宗要照顾。”
没想到这位天之骄子会以这样的身份出现在这里。
“您就是宋攸宁的哥哥吧?”李
老师侧头看他,语气带着些许询问,“这次情况比较特殊,怎么不是父母过来呢?”
“爸妈工作上临时有要紧事,脱不开身。”季斯允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我来处理也是一样的。”
李老师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担忧:“那也好。季先生,不瞒您说,宋攸宁同学最近的状态……确实让人担心。成绩下滑得很明显。”
她顿了顿,看向季斯允微蹙的眉头,叹了口气,“这孩子一直很优秀,也很乖巧,但最近性格上突然有些变化,我担心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听着老师的话,季斯允脸色露出深思的神色,仔细回想着这些天宋攸宁是否有什么不对。
老师想到了什么,脸上有些犹豫,接着措辞更谨慎了些:“宋攸宁同学最近似乎和班里一位男同学走得比较近,这个年纪的孩子,多多少少情感上会有些朦胧的好感或者波动。”
她小心地观察着季斯允的反应,“当然,也可能是我们多心了。”
和男同学走得近?
季斯允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深邃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暗芒,像是平静湖面下骤然涌动的潜流,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但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老师没有察觉,继续说着:“青春期的孩子情绪敏感,我们做师长的,还是要多沟通,多引导。”
她话音一转,终于进入正题:“今天请您来,主要是因为攸宁和另一位同学发生了争执,差点动起手来。我问了班上好几位同学,对方并没有说过分的话,只是在正常聊天,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反应会那么大。”
她无奈地摇摇头:“我也问过宋攸宁具体原因,可她什么都不肯说,情绪也很抵触。考虑到她现在的状态,季先生,您看是否先带她回家,好好沟通一下,等情绪平复了再回学校上课?”
季斯允点了点头,语气沉稳:“好的,麻烦老师了,我先带她回去。”
两人说着,推开了教师办公室的门。
午后的阳光倾泻而入,将办公室映照得一片明亮。
宋攸宁就站在窗边,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短裙,双手向后撑在办公桌边缘,微微低着头。
一阵微风吹入,轻柔地拂动她乌黑的发丝。她逆光而立,侧脸的线条在光晕中显得格外清晰漂亮,带着少女独有的清韧。
季斯允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突突地快跳了几拍,竟有一瞬间的怔忡。
但他迅速收敛了心神,脸上恢复了惯常的严肃表情。
听到门口的动静,宋攸宁侧过头来看向来人。
走进来的青年身形高大挺拔,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黑色的碎发随意地垂落,微微遮住他精致却略显清冷的眉眼,白皙的皮肤在光线映照下近乎透明。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与周围的环境区分开来,带着一种难以忽视的存在感。
宋攸宁的视线与季斯允的撞个正着。她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抿紧了嘴唇,带着点倔强和未消的怒气,迅速移开了目光,重新看向窗外,只留给他一个紧绷的侧影。
季斯允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面上不显,只是又与老师客气地寒暄了几句,感谢老师的关心。
“那宋攸宁,你就先跟你哥哥回去吧,好好休息,调整好状态。”老师温和地对宋攸宁说。
宋攸宁默不作声地拿起自己放在一旁的书包,季斯允自然地伸出手,从她手里接过了那个看起来不算轻的书包,拎在手里。
宋攸宁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赌气似的率先走出了办公室,脚步很快。
季斯允没有立刻跟上,他对老师微微颔首示意,然后才转身,不紧不慢地跟在那个气冲冲的背影后面。
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出校门,来到停靠在路边的黑色轿车旁。
宋攸宁站定在副驾驶门边,依旧板着小脸,两手交叉抱在胸前,微微扬着下巴,那姿态分明是在等着有人来给她开车门。
季斯允看着这个连生闷气都带着十足娇气的大小姐,眼底掠过一丝明显的纵容。他迈步上前,依着她的心意,伸手替她拉开了车门。
宋攸宁这才肯屈尊降贵地弯腰坐了进去。动作间,季斯允听到空气中传来一声极轻的:“哼。”
他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门关上后,轻轻将她的书包放在后排座椅上,然后才绕回驾驶座。
车内,宋攸宁依旧维持着双手抱胸的姿势,目视前方,仿佛旁边的人是空气,连安全带都故意不去碰。
季斯允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自然地倾身过去,伸手拉过她身侧的安全带。
随着他的靠近,一股清冽好闻的气息瞬间将宋攸宁包裹,他宽阔的肩膀近在咫尺,甚至能隐隐感觉到他身体散发的热度。
宋攸宁身体下意识地僵硬了一瞬,心跳漏了一拍。但旋即想到自己还在生气,立刻刻意地把头偏向车窗那边,绷紧小脸,努力维持着“我很不高兴”的姿态。
而她这个刻意的回避,恰恰给了季斯允一个可以近距离肆意打量她的机会。
他的动作似乎因此而放慢了几分。
目光先是落在她微微鼓起的腮边,那里还带着点少女未褪的柔软婴儿肥,此刻因赌气而显得更加饱满,肌肤细腻得连阳光下细小的绒毛都依稀可见。
视线从饱满光洁的额头,到挺拔秀气的鼻梁,再往下,是那张紧抿着的,透着嫣红色泽的唇瓣。
即使抿成一条线,也依然无损其诱人的形状。
阳光透过车窗,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跳跃,投下两排不安颤动的阴影。那睫毛每颤动一下,都像羽毛轻轻搔刮在季斯允的心尖上。
他的目光近乎贪婪地流连在她脸上,带着一种明目张胆的痴迷与渴望。
平日里她总是用那双灵动的眼睛瞪着他,或是笑得狡黠,他很少有机会能这样毫无阻碍地描摹她的容颜。
他甚至能看清她耳廓上细小的血管,和那渐渐漫上耳尖的、因为他的靠近和注视而无法控制的淡淡粉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直到“咔哒”一声清脆的声响,安全带卡扣归位,才猛地将季斯允从这片刻的沉溺中惊醒。
他有些仓促地收回视线,也收回了那过于露骨的目光,重新坐直身体,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触碰安全带时,感受到的属于她的微妙温度。
心底,涌上一股隐秘的遗憾。
宋攸宁在他坐回去后,非但没有“和解”的迹象,反而像是要划清界限般,又往车门方向缩了缩,尽可能地拉开与他的距离。
季斯允将她这个小动作看在眼里,眸色几不可察地暗了暗,一丝不悦掠过心头,但他什么也没表露,只是沉默地启动了车子,直到车子平稳地驶入别墅车库,停稳。
他没有立刻下
车,而是侧过身,无奈地看向身旁依旧在赌气的女孩,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绷紧的手臂,声音低沉,带着显而易见的宠溺和纵容:“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谁惹你不高兴了?”
宋攸宁像是被碰到开关,猛地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声音闷闷的,带着委屈:“不想理你!”
话虽这样说着,明明推开车门就能下去,她却动也没动,只是固执地用后背对着他,明显就是在等着他来哄。
季斯允看着自己被拍开的手,眼神几不可察地黯了一瞬,但很快又重新蓄满了耐心和温柔,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点无奈的笑意:“好,不理我可以。但总要让我死个明白吧?我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对,惹到我们家宁宁了?”
听他语气带笑,宋攸宁更觉委屈和气愤,猛地转过头来,一双漂亮的杏眼瞪着他,话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浓重酸意:“没有!你怎么可能惹到我呢?你可是个十全十美的模范哥哥!”
她刻意加重的“哥哥”两个字的读音,准确刺中季斯允心底最隐秘的痛处。
他面上温和的表情险些维持不住,指尖微微蜷缩,但声音依旧平稳带笑:“看你这副样子可不像没事。所以,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宁宁告诉我,我也好知道该怎么哄你,对不对?”
他这态度,反而让宋攸宁积压的情绪无处发泄。
她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不开心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安全带,声音变小,带着浓浓的失落和不安:“你都谈恋爱了,去哄你女朋友就好了,还来哄我干嘛?”
“女朋友?”季斯允愣住了。
宋攸宁低着头,继续抠着手指,语气低落,带着点委屈:“就前几天,我去你学校找你,我都看到了!”
“你们从图书馆一起有说有笑地走出来,那个女生还对你笑得很开心……”
季斯允看着她这副模样,忽然想起了前几天她原本说好要来学校找他一起回家,结果他在校门口等了许久都没见到人,后来打电话过去,她在电话里只说身体不舒服,先回家了。
当时他只顾着担心她的身体,竟没留意到她语气里那点不自然的僵硬和低落。原来,从那时候起,这小祖宗就自己偷偷喝了满肚子的醋,还闷着发酵了好几天!
总算弄明白怎么回事以后,季斯允心下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伸出手,轻轻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掰正过来,让她面对着自己,目光认真地看进她眼睛里,耐心解释道:“宁宁,你误会了。那天我只是在图书馆查资料,临走时碰到一个同系的同学,她有个问题不太懂,就追上来问我。你看到我们一起出来,是我刚好给她解答完问题。我们根本不熟,连话都没多说几句。”
听他这么说,宋攸宁心里那股憋闷了好几天的酸涩瞬间消散了大半,只是心里还是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提不起精神,只是低低地“哦”了一声,依旧蔫蔫的。
季斯允见她还是兴致不高,以为她不相信,又补充道:“真的,我跟那个女生连联系方式都没有。”
宋攸宁却摇了摇头,情绪依旧低落,声音很轻地喊他:“季斯允……”
季斯允怔了片刻,语气无奈地纠正道:“叫哥哥。”
宋攸宁却摇头,小声嘟囔着着:“你不是我哥哥。”
季斯允不明白她这又是闹什么脾气,正要开口,却见到她抬起头,那双漂亮的杏眼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湿漉漉地望向他,轻声问道:“如果你谈恋爱了,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对我好了?”
这眼神让季斯允心中猛地一震,埋藏在心底的另一种更深沉的情感汹涌而上,他拼命将那些不能被人知道的感情克制下来,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会。”
宋攸宁诧异地眨了眨眼,似乎没料到他会回答得这么干脆。
季斯允漆黑深邃的眼睛紧紧注视着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甚至带着一种郑重的承诺:“如果未来出现的某个人,一定要求她要比你更重要,那我不会跟她在一起。”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因为只有宁宁,才是我最重要的人,现在是,以后也是。”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季斯允自己都惊了一下。
那里面蕴含的情感和占有欲,早已超出了“哥哥”的范畴。他几乎是立刻感到一阵心虚,害怕自己隐秘的心思在她清澈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他连忙收敛了过于外露的情绪,刻意用一种更偏向兄长关怀的语气,试图将刚才那过于郑重的承诺轻描淡写地带过,也像是在告诫自己划清界限:“所以,我不谈恋爱。宁宁年纪还小,也不要谈恋爱好不好?”
宋攸宁似乎还沉浸在他前一句话带来的震动里,对于他这个突然转移的话题,只是愣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她这片刻的沉默,却让季斯允心中猛地一沉。一种不好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他的心脏。
他不由得想起了今天老师委婉的提醒。
难道……
一个让他心脏骤然紧缩的念头无法抑制地冒了出来。
他凝视着她,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和试探,轻声问:“难道……宁宁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话音刚落,季斯允就看到宋攸宁白皙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一层娇艳的绯红,如同白玉染霞,一直蔓延到耳根。
她的眼神瞬间慌乱得像只受惊的小鹿,慌张地躲开他的注视,声音都带着磕绊和欲盖弥彰的急切:“没有!谁、谁有啊!”
说完,她手忙脚乱地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逃下了车,纤细的背影带着显而易见的仓皇,飞快地消失在了别墅门内。
季斯允没有动,也没有去追。
他独自留在骤然安静下来的车厢里,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目光幽深地追随着她消失的方向,眼底翻涌着晦暗难明的情绪,有危险,有阴郁,更深处,是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巨大痛苦。
他撑在皮质座椅上的手死死收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背上的青筋狰狞地凸起。
痛苦,像潮水般灭顶而来。
他怎么能……怎么敢对自己视如己出的养父母的女儿,产生这样龌龊不堪的念头?
宋家父母待他恩重如山,而宁宁,是他们在世上最珍贵的宝贝,也是他发誓要用一生去守护的妹妹。
她那样依赖他,信任他,全心全意地把他当作最亲的哥哥。
可他却……对她怀抱着如此不堪的、违背伦常的感情。
这份认知让他自我厌弃到了极点。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卑劣的小偷,窃取着不属于自己的温暖,还滋生了觊觎宝物的贪婪。
可他控制不住。
每一次心跳,每一次靠近时无法抑制的悸动,都在嘲笑他那点可怜的自制力。
而更让他痛苦的是,只要一想到宋攸宁刚才那异常的反应很可能意味着她心里真的有了别的男孩,那个可能让她展露笑颜、让她依赖、甚至……让她触碰的男孩……
一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嫉妒和恐慌便疯狂地席卷而来。
他无法想象,无法接受,他的宁宁身边会出现另一个比他更重要的存在。
他做不到。
季斯允痛苦地闭上眼,额头抵在冰冷的方向盘上。
理智与情感在他体内疯狂撕扯,一边是道德的枷锁和深深的负罪感,另一边是早已深入骨髓、无法拔除的占有欲和爱恋。
他被困在这无望的漩涡里,进退维谷,动弹不得。
第122章
放学铃声响起,宋攸宁和几个女同学一起结伴往外走,挽着她手臂的江瑶从初中跟她就是好友,现在又一起升入同一所高中,分在同一班级。
几个女生正叽叽喳喳讨论着周末的计划,宋攸宁却有些心不在焉,直到被旁边的江瑶兴奋地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她才回过神,转头看到江瑶朝她挤眉弄眼,小声说:“方寄礼来找你了。”
抱着球的俊朗少年已经走到她面前,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宋攸宁,你家住哪个方向?我顺路送你回去。”
旁边的女生捂着嘴嬉笑起来,宋攸宁脸上表情未变,刚想开口婉拒,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穿透了周围的嘈杂,清晰地传了过来:“宁宁。”
她下意识地抬眸望去。
不远处,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静静停在路边,季斯允就倚在车门旁。
傍晚的霞光在他身后铺开绚丽的背景,却仿佛都成了他的陪衬。
细碎的黑发垂落在他光洁的额前,微微遮住那双此刻正眸光微沉,锁
定在她和方寄礼身上的眼睛。
明明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什么也没做,却自带一种无形的气场,将周遭的喧闹都隔绝开来,那目光深处潜藏的一丝不悦,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底漾开细微的涟漪。
“哇……”
旁边的几个女同学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季斯允,瞬间发出一片低低的惊叹。
“攸宁,那是谁啊?好帅!”
“是我们学校的学长吗?怎么从来没遇到过!”
“快介绍认识一下!”
宋攸宁抿紧了嘴唇,没有回答她们的问题,反倒是一旁的江瑶立刻扬起声音,带着点与有荣焉的骄傲:“那是攸宁的哥哥!”
哥哥。
这个称呼让宋攸宁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哥哥好!”几个女同学立刻嬉笑着,胆子大地跟着江瑶一起喊道,目光灼灼地落在季斯允身上。
季斯允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这群热情的小姑娘,目光随即落在了刚才试图跟宋攸宁搭话的方寄礼身上。
方寄礼被他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睛打量着,只觉得那目光看似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他后背莫名升起一股寒意,下意识地也跟着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哥哥好。”
季斯允没有应声,只是又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那眼神冰冷得让方寄礼几乎想后退一步,然后才漠然地将视线移开。
冷漠的眼神在看向宋攸宁时瞬间变得温和,季斯允自然地伸出手,接过她肩上的书包,同时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背,脚下微动,恰到好处地站在了宋攸宁和方寄礼之间,将他们彻底隔开。
宋攸宁终于抬眼看他:“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接我?”
以前还小的时候,季斯允还会经常来接她放学,自从他进入大学以后学业变重,就很少来了。
自从听老师说她和男同学走得近后,季斯允就总是心里不安稳,今天特意提前来学校接她,果然看到有别有企图的人试图靠近她。
同龄的少年少女看起来很是般配,看得季斯允胸膛里的妒火快要喷涌而出。
他冠冕堂皇地想着:我是她的哥哥,我应该帮她拦住那些对她意图不轨的人。
他心中妒海翻腾,却语气平淡地向她解释:“嗯,最近不怎么忙。”
他说完,抬眼看向旁边还在兴奋张望的几个女同学,唇角牵起一个礼貌的微笑,“你们是宁宁的新同学吧?宁宁平时就拜托你们多照顾了。”
“没问题!哥哥放心!”女孩子们被他的笑容迷得晕头转向,忙不迭地答应。
宋攸宁看着他对着别人露出那样好看的笑容,有种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觊觎的不适感,负气般猛地转身,挣脱了他搭在她背上的手,加快脚步朝车的方向走去。
她走得突然,季斯允眸色微沉,迅速对江瑶和几位同学礼貌地说了一句“我们先走了”,便大步追了上去。
江瑶看着高大的青年几步追上穿着校服怒气冲冲的少女,体贴为她拉开车门,护着她坐进副驾驶,然后才关上车门,绕回驾驶座。
直到那辆黑色的轿车流畅地汇入车流,这才后知后觉地哀嚎一声:“诶!带我一起啊!”
可惜车已经开远了。
旁边的女同学们还在羡慕地议论着:“她哥哥对她可真好啊,好温柔好体贴……”
方寄礼则站在原地,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眉头微蹙。
怎么感觉宋攸宁的哥哥对他有很大的敌意?
车内陷入一种短暂的安静,只余下引擎低沉的嗡鸣。宋攸宁为自己刚才莫名的发脾气感到一丝懊恼,却又拉不下脸来先开口,只是偏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季斯允察觉到了她的沉默和那点不自在,主动打破了沉寂,声音温和,试图缓和气氛:“刚才那些同学都是宁宁升入高中后认识的新朋友吗?”
宋攸宁从鼻子里轻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依旧没有转头。
趁着等红灯的间隙,季斯允快速侧头偷偷看了她一眼,斟酌着语气,装作不经意地,将话题引向那个让他格外在意的身影:“刚才站在你旁边的男生,也是新朋友?”
他问得随意,目光却悄然落在她映在车窗玻璃的模糊倒影上,仔细观察着她的反应。
玻璃倒影里,宋攸宁的侧脸轮廓明显僵硬了一下,虽然只是一瞬,却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她依旧看着窗外,声音比刚才更闷了一些,带着点刻意的疏离:“不是。只是班上的同学而已。”
只是同学?
季斯允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暗芒。
她那一瞬间的僵硬和此刻急于撇清的语气,反而更像是一种欲盖弥彰。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警惕交织着涌上心头,但他没有表露分毫,只是顺着她的话应道:“嗯,知道了。”
他装作相信了她的说辞,目光重新专注地看向前方道路,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紧。
……
方寄礼拿着习题册,再次在心中排练待会儿见到宋攸宁要说的台词,正紧张着,宋攸宁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
他脸上刚露出笑容,正要迎上去,另一个人比他更快。
是宋攸宁的那位“哥哥”。
漂亮又优秀的宋攸宁在学校里很有名,比她更有名的大概就是她这位把她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似乎有些过于爱护的哥哥季斯允了。
长相出众的青年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熟练地接过宋攸宁的书包,两人一起上车,离开。
高中三年,风雨无阻。只要有男生试图靠近宋攸宁,无论是借口问问题,还是试探性地提出顺路送她回家,季斯允的身影总会恰逢其会地出现。
完全不给任何试图靠近宋攸宁的人机会。
方寄礼泄气地把搜罗来的习题塞进垃圾桶,三年了,他一次都没成功过!
……
黑色的轿车缓缓驶入宋家别墅的车库。宋攸宁跟着季斯允一前一后走进家门,还未换鞋,就听到客厅里传来熟悉的说笑声。
她惊喜地望过去,原本应该在国外待足三个月的父母,此刻正坐在客厅沙发上。
“妈妈,爸爸,你们提前回来了?”宋攸宁脸上瞬间绽开灿烂的笑容,像只欢快的小鸟,鞋都来不及换好就冲了过去,扑进宋母的怀抱里。
宋母笑着接住女儿,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我们宝贝女儿马上就要过十八岁生日了,这么重要的日子,爸爸妈妈当然要提前回来准备。我给你带了好多礼物,快瞧瞧喜不喜欢?”
宋攸宁抱着宋母的脖子,开心地蹭了蹭,声音带着娇憨:“妈妈真好!我最想你们了!”
坐在一旁的宋父看着女儿撒娇的模样,故意板起脸,眼里却满是笑意:“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撒娇,羞不羞?”
宋攸宁从母亲怀里抬起头,对着父亲俏皮地眨眨眼:“妈妈都给我准备这么多礼物了,爸爸你呢?准备了什么呀?可不能比妈妈的差哦!”
宋父被女儿逗乐,哈哈一笑:“当然准备了。”
他目光扫过刚刚走过来的季斯允,笑着说道,“跟你哥一样,爸爸给你准备了集团百分之十的股权,作为你的成年礼。”
跟你
哥一样。
季斯允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黯然。
这份厚赠让他感激,却也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被赋予的兄长身份,将他心底那些不该有的念头衬托得更加卑劣和不堪。
而正抱着宋母撒娇的宋攸宁在听到宋父的话后,秀气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满满都是抗拒。
晚上,餐厅里灯火通明,一家人难得团聚,气氛温馨。
宋父心情颇好,抿了一口酒,看向季斯允,语气带着赞赏和期许:“小允啊,你现在进公司也有一段时间了,表现得很不错。以后攸宁肯定也是要进公司的,你这个当哥哥的要多带带她,教教她。”
季斯允放下筷子,姿态恭敬,微微颔首:“是,爸,我会的。”
宋母也笑着加入话题,目光温和地落在季斯允身上:“前两天我碰到你李阿姨,她女儿上次在一个酒会上见过你一面,回来对你印象可好了,一直念叨。那姑娘我看着也不错,学历家世都相当,你要不要抽空见一见?”
季斯允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眼睫低垂,掩去眸中复杂的情绪,声音依旧平稳恭敬:“妈费心了,我听您和爸的安排。”
坐在他对面的宋攸宁,听到他这句“听父母安排”,拿着汤匙的手顿住了,心里像是突然被堵住了一样,闷得发慌,刚才吃进嘴里的美味佳肴瞬间变得索然无味。
宋母没注意到女儿的异样,又笑吟吟地转头问宋攸宁:“宁宁,想不想要个嫂子呀?以后多个人疼你。”
宋攸宁猛地抬起头,下意识地看向季斯允,却见他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既没有反驳,也没有看她,仿佛默认了母亲的提议。
一股无名火夹杂着委屈猛地窜上心头,让她失去了平日的乖巧,几乎是赌气般地,脱口而出:“不想要!”
她的拒绝却被当作小孩子发脾气,宋父还打趣道:“看看,这还没怎么样呢,妹妹就先舍不得哥哥了。”
大人们一笑而过,这个话题便被轻轻揭过。
然而,宋攸宁的心却沉了下去。她低着头,默默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味同嚼蜡。
他为什么不反对?他就那么愿意去认识别的女生吗?
这顿饭接下来的时间,宋攸宁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晚餐结束后,她借口累了,率先上了楼。
胸口那股因季斯允的沉默顺从而积攒的烦闷,却像野草般疯长,宋攸宁鬼使神差地溜到楼下的酒柜前,偷偷拿了一瓶红酒返回房间。
另一边的季斯允,回到自己的房间后,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晚餐时宋攸宁明显不悦的神情。
他了解她,那绝不仅仅是小孩子脾气。
可是,面对待他恩重如山,视如己出的养父母,他如何能开口反驳他们的关心和安排?
沉甸甸的恩情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也让他无法顺从自己的心。
他不能让他们失望,更不能……让他们察觉到自己对宁宁那份悖德的、无法宣之于口的感情。
只是一想到宋攸宁今晚失落的神情,他的心还是忍不住揪紧,在黑暗中站立良久,终是没忍住朝着她房间走去。
他只是作为“哥哥”去关心她,确定她没事就马上离开。
季斯允这样安慰着自己,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来到她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门很快被拉开一条缝,一股淡淡的酒气率先扑面而来。
季斯允心头一紧。
借着走廊的光,他看到宋攸宁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绯红,眼神也有些迷离,水汪汪地望着他。
“你喝酒了?”他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惊讶。
宋攸宁点了点头,动作有些迟缓。
“为什么喝酒?难不难受?喝了多少?”季斯允一连串的问题带着焦急。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眼前的人却突然向前一步,张开双臂,整个人软软地撞进了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
季斯允浑身猛地一僵,如同被点了穴道,瞬间动弹不得。
少女柔软的身躯紧密地贴合着他,带着温热的体温和淡淡的酒香、茉莉茶香混合的独特气息,强势地侵占了他所有的感官。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声音大得他怀疑整个走廊都能听见。
“宁宁……松开……”他喉头发干,声音沙哑得厉害,试图去掰开她的手,却又不敢用力,生怕弄伤她。
“不要……”她反而抱得更紧,把发烫的脸颊埋在他胸前,含糊地拒绝,带着醉后的执拗。
季斯允心跳如雷,余光紧张地瞥向走廊尽头父母卧室的方向。
他心一横,干脆半抱着将她往房间里带了一步,同时反手迅速而轻巧地关上了房门,将最后一丝光线隔绝在外。
“咔哒。”
轻响过后,世界陷入了完全的黑暗和寂静,只有彼此紊乱的呼吸和心跳声在狭小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交织在一起。
季斯允僵直地站着,怀里是温香软玉,大脑却一片空白,所有的理智和克制都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他听见怀里的人轻轻动了动,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颈窝,带来丝丝痒意:“季斯允,我生日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季斯允喉咙干得发疼,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你想要什么?”
黑暗中,他感觉到她仰起了头,即使看不清,他也能感受到那近在咫尺的、灼热的视线。
然后,他听见了那个让他呼吸在一瞬间滞住的答案。
“季斯允。”
“我不想当你妹妹了。”
第123章
宋攸宁以为那晚的拥抱至少会对他们的关系带来一些不同,却没想到季斯允竟然会选择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就算她试图重提,也只被他轻描淡写地打断:“你喝多了,以后不要再喝酒了。”
她想辩解自己根本没醉,季斯允却不给她机会,要么转移话题,要么用工作当借口匆匆离开。
他的闪躲和疏离,宋攸宁全都看在眼里。
她不明白,如果对她真的没有一点别的感情,那天晚上,她紧贴着的胸膛下,那如擂鼓般剧烈的心跳声,又是因为什么?
转眼,宋攸宁的十八岁生日如期而至。
宋家为她举办了极其盛大的成年礼,宴会厅内觥筹交错,宾客们纷纷向她送上恭维与祝福。然而,作为主角的宋攸宁却有些心不在焉,目光频频望向宴会厅入口处。
直到熟悉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宋攸宁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可这光芒只持续了一瞬,就在看到他身旁那位与他并肩而行的陌生女子时,骤然熄灭。
季斯允似乎感应到她的视线,抬眸望来。四目相对,他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瞬间燃起的火焰,和紧随其后的失望。
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宋攸宁已猛地转身,提着裙摆,飞快地消失在旋转楼梯的尽头。
“季先生,多谢您引路。”身旁的女子礼貌道谢。
“不客气。”他客气地回应,整个人有些心不在焉。
女子道谢后就离开去跟自己的朋友汇合,季斯允站在原地,宋攸宁离开前失落的眼神灼烧着他的心。
他几乎能想象出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可能正委屈地咬着嘴唇,或者气得掉眼泪的样子。想到她可能难过,他的心就揪紧了。
他应该上楼向她解释,她误会了,那个女生只是父亲商业伙伴的女儿,恰好同路,母亲让他顺便照应一下而已。
季斯允脚步不自觉地挪动了一下,又立马顿住。
他应该解释什么?说“我和那个女生没关系,你别生气”?
这听起来像什么?像一个男人在向自己吃醋的女朋友澄清误会。
这个认知瞬间浇熄了他刚刚升起的冲动。
他凭什么以这样的立场去解释?他又能以什么身份安抚她?
正当他内心天人交战时宋母温和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小允,站在这儿发什么呆呢?”
宋母笑着走近,顺着养子刚才失神望去的方向看了看,是空荡荡的楼梯口,又转过头说:“公司临时有事害你跑一趟,宁宁那丫头肯定又要闹你了。”
季斯允收敛好情绪,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微笑:“妈,没事,她不会的。”
宋母叹着气说:“她那个脾气我又不是不知道。”说到宋攸宁,她开始四处张望,“咦?宁宁人呢?跑哪儿去了?”
季斯允看向楼上,说:“可能是嫌下面太吵,躲清静去了。”
宋母不疑有他,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宠溺:“这孩子,都被我们惯坏了。你快去把她叫下来,这么重要的时刻,缺了她这个主角怎么行。”
季斯允快步上楼,宋攸宁的房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宴会的灯火透进些许微弱的光晕。
他轻轻推开门,
唤了一声:“宁宁?”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
季斯允迈步走了进去,正想看看她是否在阳台或者洗手间,身后却传来“咔哒”一声轻响——房门被关上了。
他猛地回头,只见宋攸宁不知何时从门后走了出来,此刻正背靠着门板,挡住了唯一的出口。
宋攸宁站在门后,礼服裙摆曳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藏着两簇幽火,直直烧向他。
季斯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尽量保持平稳:“你怎么在这儿?客人们都在下面等着,爸妈让我来找你。”
“我们该下去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想去拉开门把手。
宋攸宁却一动不动,反而将身体更紧地抵住门,她的目光直直地锁住他,那眼神太过明亮,太过直接,让季斯允心慌意乱,几乎不敢与她对视。
“季斯允,”她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我的礼物呢?”
季斯允喉结微动,装作听不懂她的意思:“礼物都在楼下,你下去就可以看到了。”
“我要的不是那些。”
宋攸宁向前一步,逼视着他,“你知道我要什么。”
她的靠近让季斯允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依旧试图装糊涂,侧过脸说着:“客人们还等着,我们……”
他的躲避让宋攸宁积压已久的委屈不甘终于决堤,随着愤怒冲垮理智,猛地张开双臂不管不顾地紧紧抱住他,将脸埋在他带着冷冽香气的西装前襟。
她的声音不大,闷闷的,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季斯允,我喜欢你。”
时间仿佛被拉长,窗外隐约传来的宴会喧嚣变得遥远而不真实,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交织的呼吸声,和他胸腔里那颗几乎要撞破肋骨的心跳声。
那句季斯允害怕听到,又隐隐期待了许久的话,终于还是穿透了他所有自欺欺人的伪装,赤裸裸地摆在了他的面前,无处可逃。
他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用尽可能轻松的语气说:“你还小,分不清依赖和……”
“我分得清!”
怀里的人抬起头,那双不带一丝杂质和犹豫的眼睛目光清澈勇敢,让季斯允心脏不住颤抖。
宋攸宁抱着季斯允,感受着他瞬间僵直的身体,耳旁是他紊乱的心跳,她朝他笑起来。
澄澈的眼目光灼灼地直视着他躲闪的眼睛,一字一句,大胆又炙热的告白。
“季斯允,我喜欢你。”
“不是妹妹对哥哥的喜欢,是女人对男人的喜欢。”
“是想牵你的手,想拥抱你,想光明正大站在你身边的喜欢。”
“是想独占你一个人,让你的目光只停留在我身上,不能接受你旁边有任何其他人出现的喜欢。”
少女的炙热与真诚,让季斯允觉得他所有的伪装和逃避都是如此不堪。
他的内心如同被投入冰火两重天。巨大的喜悦和同样巨大的痛苦交织撕扯,几乎要将他撕裂。
宋攸宁每一句直白的倾诉,也都是他心底最隐秘的渴望上,压制已久的感情在这一刻与她共鸣,季斯允本能地想要抬起手,想要回以她一个同样紧的拥抱。
想告诉她,他也和她一样。
就在他的手臂微微抬起,理智即将溃堤时——
“宁宁?小允?你们在里面吗?怎么还不下来?”宋母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从走廊传来,越来越近。
宋母的呼喊将季斯允从失控的边缘拉回,当他意识到自己刚才想做什么时,一股强烈的自我厌弃涌上心头。
季斯允猛地将她推开,力道大得宋攸宁甚至踉跄了一下,她愕然看着他,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诧异和受伤。
季斯允掐着掌心才按下自己想要扶住她的动作,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他迅速别开脸,不敢看宋攸宁那让他心碎的眼神。
门外,宋母已经朝着这边走过来。
季斯允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被弄皱的西装,强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用尽可能平静甚至有些冷漠的声音对宋攸宁说:“今天的话,我就当什么都没听见。我是你的哥哥,永远都只是你的哥哥。”
说完,他侧身从她旁边越过,伸手去拉门把手,宋攸宁同时抓住他的手,语气带着不解:“为什么!你明明也……”
“没有为什么!”季斯允快速打断她。
他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将门拉开快步走了出去,走廊里的宋母见到他从宋攸宁房间出来,有些惊讶:“小允?找到宁宁了?”
季斯允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小小的骂声。
“季斯允,你个胆小鬼!”
指尖用力掐进掌心,季斯允朝宋母露出无懈可击的微笑,语气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找到了,她说想换套裙子再下去。”
宋母不疑有他,笑着看说:“哎呀,小女生就是这样爱美。”
她没有再往前走,对着房间拔高嗓门道:“宁宁你快换,我们在下面等你切蛋糕哦。”
门被重新关上,房间里只剩下宋攸宁一个人。
她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胸口剧烈起伏。
生平第一次告白,不仅被拒绝,还被那样推开,所有的委屈和伤心最终都化为了熊熊燃烧的恼羞成怒。
她攥紧了拳头,漂亮的眼眸里燃起不服输的火焰,几乎是咬着牙,低声自语:“好啊!季斯允!这是你逼我的!”
……
季斯允预想过各种可能,宋攸宁不肯放弃,又或者干脆无视他。
然而,什么都没有。
早餐桌上,宋攸宁穿着整齐的校服,神情自若地坐在他对面,甚至在季斯允忍不住提醒她“慢点吃”时,她抬起头,对着他这边,露出了一个再自然不过的的笑容,清脆地应了一声:“知道啦,哥哥。”
她表现得再正常不过,可季斯允却陷入一阵恍惚。
她已经多久没这样叫过他了?
似乎是从她十三四岁开始,就再也没用这个称呼叫过他。
现在,在他亲手推开她,让她“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之后,她似乎真的听话的重新退回他们应该在的位置上去。
季斯允喉咙发紧,机械地回应了一个模糊的音节,然后迅速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明明是他想想要的结果,可为什么,当这一切真的发生时,他会感到如此难以呼吸的难过和失落?
季斯允只能沉默地承受这份由自己亲手酿造的苦果。
宋攸宁对他的疏离不仅在称呼上,当季斯允像往常一样去接她放学时,宋攸宁客气地拒绝道:“哥哥,今天不用麻烦你送我了。我和方寄礼约好了,他家就在附近,我们顺路一起走回去,正好讨论一下下周的班级活动。”
她的理由充分,让人挑不出错处。
把季斯允所有准备好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站在她身旁,带着腼腆笑容的方寄礼,看着宋攸宁脸上自然神情,嫉妒如同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几乎要让他失控。
可他不能。
他只能强迫自己扯出一个看起来有些僵硬的微笑,声音干涩:“好,那……你们注意安全。”
他站在原地,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颓然地靠在车边,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
曾几何时,他以为能将自己那些龌龊的心思禁锢一生,可自她剖白心迹后,那道他辛苦筑起的堤坝,已然出现了裂痕。
宋攸宁说过的话,她的拥抱,她曾经那样炽热而勇敢地看向他的眼神,像最烈的燃料,将他心中那头名为“占有欲”的凶兽彻底唤醒。
它在他心里疯狂咆哮,撕扯着他的理智。他开始无法控制地去想象,她去牵别人的手,对别人露出娇羞的笑容,甚至……将来投入别人的怀抱。
每一个念头都让他嫉妒得发狂。
他只能像个卑劣的偷窥者,一边扮演着完美的兄长,一边在无人察觉的角落,用目光贪婪地追随着她的身影,内心承受着无尽的煎熬。
季斯允原本还存着一丝侥
幸,想着至少还有大学四年,他还能以家人的名义,名正言顺地参与她的人生。
直到那个傍晚。
他比平日稍早归家,玄关处,客厅里传来的对话声让他顿住了脚步。
“爸爸,我仔细考虑过了,我觉得换个环境,去接触不同的教育体系,对以后的发展也有好处。”
“嗯,我和你妈妈也支持你出去看看。申请材料准备得怎么样了?”
后面他们还说了什么,季斯允已经听不清了。
出国留学。
季斯允几乎能想象大洋彼岸陌生的校园里,她身边会出现更多他无法掌控的、优秀的同龄人。而他,将被彻底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可能……真的要失去她了。而他,连伸手挽留的资格都没有。
季斯允一回来宋攸宁就知道了,她等着他的反应,却迟迟没有响动,抬眸看过去,颀长的身影仿佛被钉在那里。
“小允回来得正好,”宋父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朝愣在原地的季斯允笑着招手,“快过来帮你妹妹参谋参谋,这几所学校哪个更适合她?我看得眼花。”
季斯允的目光触及茶几上散开的留学资料,以及宋攸宁平静望过来的眼神时,他脸上的血色似乎褪去了几分。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钝痛伴随着难以呼吸的恐慌瞬间席卷了他。
他勉强扯动嘴角,挤出一个极其僵硬的笑容,声音有些发干:“爸,我……我忽然想起还有点紧急文件要处理,先上楼了。等下……等下再下来看。”
他甚至不敢再看宋攸宁一眼,几乎是落荒而逃,脚步略显凌乱地踏上了楼梯,背影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狼狈。
宋父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反常的举动,摇了摇头,嘟囔了一句:“这孩子,今天怎么毛毛躁躁的。”
宋攸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近乎逃离的背影,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学校简介,眼神深邃,如同暗流涌动的深海。
接下来的日子,尘埃落定。
宋攸宁迅速确定了最终要去的学校,签证、行李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准备着。出发的日期一天天临近。
而季斯允则试图用无尽的忙碌来麻痹自己,他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早出晚归,甚至频繁地宿在公司。在家的时候,他也总是把自己关在书房或房间,极力避免与宋攸宁有任何单独相处的机会。
可是眼底日益加深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阴郁,却泄露了他内心的兵荒马乱。
直到宋攸宁出国前夜的晚上。
季斯允依旧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一份看了许久却一字未入脑的文件发呆。窗外夜色浓重,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叩叩叩——”
卧室门被人敲响,宋攸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哥哥,你睡了吗?”
坐在书桌前的季斯允连忙起身,门外的宋攸宁穿着月白睡衣,手上端着一杯牛奶。
少女眼眶微红,似乎是哭过。
季斯允有些慌张地弯下腰,手指想要触碰她发红的眼圈却又尴尬地停在半空。
“宁宁,你怎么了?”
宋攸宁咬着唇,表情楚楚可怜:“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季斯允连忙解释:“我没有。”他有些手足无措,反复向她说道:“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宋攸宁低着头,鼻子吸着气,“那哥哥为什么这段时间都不理我?”
“宁宁,我只是工作太忙了。”季斯允看到她低落的样子,心脏都在抽疼,他轻声哄着她:“我没有不理你。”
“真的吗?”她低着头看着脚面,“我还以为你因为我没有告诉你就准备出国留学生气了。”
她的猜测其实没有问题,只是季斯允并不是生气,而是害怕。
她将手中的牛奶递到季斯允面前,“哥哥,你不会生我的气对吧?”
“哥哥,喝牛奶。”
娇气的少女道歉的方式也很别扭,季斯允接过玻璃杯,喉结一下下滑动,他说:“不会。”,接着在她的注视下将那杯牛奶喝下。
“无论我做了什么,哥哥都不会生我的气吗?”
宋攸宁的眸子异样的亮。
“不会。”季斯允温和笑着摇头,“我永远不会生宁宁的气……”
季斯允说着话,身体突然像是被什么抽去了力气,浑身发软,连站都站不稳,朝宋攸宁倒去。
“哥哥,你好重啊。”
少女撑住了他,娇嗔地抱怨道。
她托住他的腰,往房间内走去。
门被她反锁。
季斯允被她丢到床上时,还满怀歉意地对她说:“宁宁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突然怎么了。”
“没关系,哥哥。”宋攸宁的微笑带着些许危险意味。
她弯下腰,拨开他额边碎发。
“哥哥,你现在是不是使不上力气,动也动不了?”
季斯允疑惑的皱着眉,“你怎么知道……”
弧度漂亮的杏仁眼弯起,她轻轻抚摸着季斯允的脸颊,朝他笑得很甜。
“因为是我给哥哥下的药啊,就在你刚刚喝的那杯牛奶里。”
第124章
“别紧张,不是什么奇怪的药。”宋攸宁低着头,欣赏着季斯允颤动的表情,“只是会让你提不起力气,动不了而已。”
“你……想做什么?”药物带来的无力感让季斯允提不起力气,却对他的神智没有任何影响。
他看着宋攸宁端着乖巧的笑容,那双漂亮柔软的手缓缓拂过他的面颊。
“你觉得,我想做什么?”
季斯允本能地察觉到危险,他色厉内荏试图喝退她:“不管你想做什么,现在从我房间出去!”
这番装腔作势却只让宋攸宁那双清润的眸子微微弯起,抚在他脸上的手将拇指压在他的唇瓣上,红艳的唇被指尖用力擦过。
宋攸宁神色平静,看着指下被她蹂躏过越发红润的唇,杏眼微眯,暗藏汹涌。
纤细的手指向下,划过青年线条利落的下颌,停在脖颈中间的凸起上,酥麻感从她触过的皮肤沁进骨血。
季斯允睫毛轻颤,喉结动了两下,上下滑动的凸起轻蹭着她的指尖,看起来像是主动向她示好。
宋攸宁轻轻笑了一声。
这声轻笑打碎了季斯允试图维持的作为“兄长”的威严,他避上眼,不敢去看宋攸宁,白皙漂亮的脸庞显露出一丝脆弱。
嘴上却仍不肯示弱,低吼着:“出去!”
宋攸宁才不怕他现在这幅样子。
她不仅没有出去,甚至还低下头,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季斯允,你装什么呀?”
“从小到大,凡是向我告白过的男生,过不了多久就会莫名其妙开始躲着我,是你偷偷去威胁人家,不准他们接近我。”
“我的贴身衣物,过段时间就会消失一两件,你说是洗坏了,实际上是被你偷偷藏起来了。”
她的声音又轻又缓,一字一句,将季斯允这些年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那些秘密,在他耳旁全部揭开。
紧闭的双眼在她一件件细数他曾做过的那些听起来甚至有些变态的事时颤抖地瞪开,漆黑的瞳孔盛满惊恐,看着她语气轻描淡写,说出让他心惊胆战的话。
“你总是趁我睡着的时候,偷偷溜进我的房间。”宋攸宁状似无奈的叹气,抬起她漂亮的右手,昏暗灯光下,养尊处优的手掌皮肤白皙细腻,透着如玉的光泽。
季斯允慌乱得脸色苍白,心跳快得仿佛下一秒就能跳出胸膛。
他看见她叹着气,线条漂亮的杏眼似嗔似怒地剜了他一眼,说:“你亲我的手就算了,为什么亲着亲着总是像小狗一样舔我的手心呢?”
她脸颊微鼓,像是有点生气:“你知道那有多痒吗?我每次都得努力忍才能不笑出来。”
宋攸宁低头捧住季斯允惊慌失措的脸,语气没有半点嫌恶,而是像是很宠溺般地无奈:“我怕我笑出来,你这个胆小鬼就不敢来了。”
她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他惨白的脸投影在里面,让季斯允自惭形秽到无法呼吸,嘴唇干涩无比,舌头仿佛黏在上颚,巨大的羞耻感让他简直说不出话来。
宋攸宁捧着他的脸,青年脸上的崩溃让她不解,可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她不得不抓紧,于是再接再励试图打破他的心理防线:“你房间那个带锁的柜子,里面全都是我的东西。”
“我第一次考试的试卷,我掉下的第一颗乳牙……甚至包括你偷来的我的内衣。”
宋攸宁看着季斯允紧缩的瞳孔,决定加大力度,她抬起头,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脸上的笑容带着撕破季斯允想要维持的平静假象的冷笑。
她大胆地猜测着:“季斯允,你在做那种事的时候,臆想的对象是我吧?”
青年鸦羽似的眼睫猛地抖动起来,不可置信地抬起眼皮,漆黑的瞳孔中
印出她带着残忍笑意的脸。
“或者说,你拿我的内衣,做过多少次那些事……”
“出去……”季斯允失去血色的唇瓣颤着,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嗓音也颤抖着,失控般低吼着:“出去!你给我出去!”
苍白的脸庞上他的眼眶却通红,情绪激动地不停怒吼着让宋攸宁出去。
宋攸宁觉得如果不是她在牛奶里加的那个药,让他没有力气起身,否则这个时候他就不会只是叫她滚出去而已了。
“出去!你出去!”
季斯允崩溃的喊声没有唤醒宋攸宁的良心,反而让她原本还含着期待脸色阴沉下来。
胆小鬼。
她忍不住地感到愤怒,这一刻冲动彻底打败理智,宋攸宁心想:管他的,反正明天就要走了!
她手撑在床上,在季斯允惊恐的眼神中,翻身坐在他身上。
宋攸宁此刻已经有种不顾一切的破罐破摔的摆烂心态。
下药也就这一次管用,以后他起了防备心再想有这种机会就不可能了,不如趁此机会把想做的都做了。
她眯着眼,心中冷笑:要装正经是吧?我看你怎么装!
宋攸宁的手拂过剧烈颤动的胸膛,轻轻解开季斯允的衣扣。
“哥哥,爸爸妈妈要是知道你对我有这样的心思,你说他们会不会把你赶出去呢?”
如果说刚刚是被她戳破那些不堪心思的恼羞成怒,那这一刻随着衣襟被她拉开,季斯允是真的开始慌张了。
“宁宁!你要做什么……快下去……别!”
坐在他身上的少女感受到了什么地方的不一样,勾起狡黠的笑。
在季斯允努力劝告她停手的颤声里,她动作轻柔却又带着点强硬的态度,捂住了季斯允的嘴。
“嘘……”
她朝他眨了眨眼,眼里的疯狂让季斯允心惊。
“小声点,爸妈会听到的。”
她说着话,另一只手却不安分地向下移。
“唔……”
季斯允抿紧的嘴角泄出一声闷哼,黑沉的眸子溢出水光。
覆在他唇上的手掌挪开,得到自由呼吸的季斯允不死心地刚想叫她停手,可刚张开嘴,就被另一张温热的唇夺去呼吸。
温热的唇瓣仿佛带着电流,覆在他的唇上,一点一点将她的香气,喂进他的嘴里。
暴风雨似的吻落下,茉莉茶香铺天盖地地侵袭着他所有感官,像是在向他宣告她对他的占有。
季斯允感觉自己像溺水的人,窒息,燥热,期待着她将氧气灌进。
明明不该这样的。
这样不对。
可他却本能地渴求更多。
滚烫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又被她温柔的抚去。
“别哭,别哭。”
季斯允听见她温柔的安慰,被水浸透的眼眸连面前的人都快看不清楚。
他还是提不起力气,可神智却无比清晰地坠入深渊。
……
季斯允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和喉咙的干涸中醒来的。
眼皮沉重而酸胀,他费力地睁开眼,视野有些模糊,下意识往旁边看去,只见到凌乱的床单,揉皱的被子,和空荡荡的另一半床铺。
四肢百骸还泛着酸软,季斯允勉强坐起,环顾四周,房间里静悄悄的,除了他自己紊乱的呼吸和心跳,再无其他声响。
空气中似乎有着一股暧昧不清的气息,季斯允头脑还不太清晰,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他忘记了。
他跌撞着下了床,脚步虚浮地走向浴室。打开灯,刺目的光线让他不适地眯了眯眼。当他抬头看向镜子时,里面的影像让他瞬间僵住——
镜中的青年头发凌乱,眼眶有着明显的红肿,整张脸带着一种宿醉未醒般的憔悴和脆弱,看起来可怜极了。
而当他视线下移,落在赤裸的上半身时,呼吸猛地一滞。
原本冷白的皮肤上,此刻布满了深深浅浅、暧昧不明的红色痕迹,从锁骨一路蔓延向下,在腰腹间尤为密集,像是一场激烈情事过后,被人刻意留下的烙印。
这一瞬间,昨晚的记忆如同破碎的潮水,混杂着炙热的体温、纠缠的肢体、压抑的喘息,以及……她替他拭去眼泪时温柔的神情,汹涌地冲击着他本就疼痛不堪的大脑。
“轰”的一声,血液仿佛全部涌上了头顶。
季斯允的耳朵瞬间烧得通红,连脖颈都染上了绯色。羞耻、慌乱、以及一丝被强行揭开伪装的难堪,让他几乎无法直视镜中的自己。
这是在这一瞬间,他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
她不在。
她去哪里了?
当季斯允再次从浴室出来时,已经换上了一丝不苟的衬衫和笔挺的西装。
他将衬衫最上面的扣子严谨地扣好,系紧领带,西装外套熨帖地穿在身上。除了眼底残留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看起来已经恢复了那个冷静自持的精英模样,与方才浴室里那个满身痕迹,眼眶红肿的脆弱男人判若两人。
季斯允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依旧有些紊乱的心跳,伸手打开了房门,快步走下楼梯。
事情已经发生,他不能再逃了。
他要去找宋攸宁,告诉她虽然他们这样不对,但他会对她负责的。还有昨天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是她做的,错误由他来承担。
所有的指责和谩骂都由他来承受,跟她没有关系。
季斯允想着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才能对宋攸宁的影响达到最小,混乱的头脑竭尽可能地想将错处全部揽在自己身上。
当一切都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后,他却突然大胆起来。
季斯允想:她是喜欢我的,是我太懦弱才逼着她只能用这种方法……
他暗下决心,他要勇敢一次。
内心怀揣着逐渐燃起的希冀,季斯允从楼梯下来,看到的宋父宋母正悠闲地坐在餐桌旁,一个看着报纸,一个喝着花茶。
“爸,妈。”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心中演练起自己待会摊牌的措辞。
宋母闻声抬头,看到他,惊讶道:“小允?”
季斯允组织着语言即将开口,宋母放下茶杯,眉头微蹙,带着疑惑问:“你不是去送宁宁了吗?怎么这会儿才下楼?”
季斯允所有打好的腹稿,所有鼓起的勇气,瞬间消散。
他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本能地反问:“……什么?”
“什么什么?”宋母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你今天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今天是宁宁出国的日子啊,她昨天不是亲口跟你说好了,让你今早送她去机场的吗?你怎么给忘了?这孩子,这么重要的事……”
宋母后面的话,季斯允已经听不清了。
他怎么能忘了,她今天就要走?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上头顶,季斯允感觉脚下的地板仿佛在晃动,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血液似乎在刹那间倒流,让他的手脚一片冰凉,连声音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妈……她、她什么时候走的?”
“走了有一会儿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宋母看着他骤然惨白的脸色和失魂落魄的样子,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语气带上了担忧。
季斯允再也无法维持任何镇定,他来不及向他们解释一句,所有的理智都被那股即将彻底失去她的巨大恐慌吞噬,他猛地转身,只留下一句“我这就去!”
然后便不顾一切地往外冲去。
客厅里,宋父宋母面面相觑,看着养子从未有过的失态表现,脸上写满了震惊。
季斯允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他顾不上自己在父母眼中是何等失态,顾不上精心维持多年的沉稳形象轰然倒塌,更顾不上后续要如何解释这疯狂的行径。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
她走了?
她就这么走了?!
所以昨晚对她来说,到底是什么?
是孤注一掷的最后试探?
还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对他的报复和惩罚?
她怎么可以……怎么能在那样亲密地拥有他,在他终于鼓起勇气想要拥抱幸福时,转身就走得如此干脆利落,甚至连一声告别都不屑给他?
一种被玩弄后又被无情丢
弃的屈辱和剧痛,猛烈刺痛他的心脏。
季斯允痛苦地捂住胸口,下意识喃喃自语:“你又要抛弃我了吗?”
这句话说出以后,他冲向车库的脚步猛地一僵,接着脸上因恐慌而显得过于急切的表情慢慢定格,随即变成了困惑。
……又?
季斯允眉头紧紧拧起,眼神茫然,就好像刚刚说那句话的人不是他,而是来自另一个不属于他思维的声音。
为什么会是“又”?
第125章
广播里一遍遍用中英文提醒着航班登机的信息,季斯允在偌大的机场大厅里疯狂地奔跑。
熙攘的人群从他身边掠过,每一张陌生的面孔都加剧着他内心的恐慌。
手机中传来的仍是忙音,季斯允放下手机,举目望去,人来人往的大厅中,想找到一个人仿佛大海捞针。
“乘坐CA828航班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航班即将起飞,请您尽快前往A21登机口办理登机手续。登机口将在航班起飞前一定时间关闭,以免耽误您的行程。”
这是宋攸宁的那一趟航班。
季斯允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顾一切地朝着安检区飞奔而去,可安检口那里早就没有宋攸宁,而没有登机牌的他被工作人员拦在门外毫无对策。
“她走了……她真的走了……”
“她又不要我了……”
这些念头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里疯狂盘旋、放大,最终汇成一片尖锐的嗡鸣,几乎要撕裂他的神经。
那个陌生的声音又在脑中响起来,像是恶魔在低语,又像是在哀鸣。
“又一次,她又一次丢下你。”
“你不配!是你不配!”
剧烈的头痛猛然袭来,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闪烁。
周围所有的喧嚣:广播声、人语声、脚步声,都瞬间褪去,世界变得一片死寂。
所有事物仿佛被按下了停止键,恍惚之中,他看到所有人都被暂停在原地,前面正在追逐打闹的小孩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旁边人没拿稳正向下掉落悬浮在空中的咖啡……
黑暗从画面边缘蔓延,一点点蚕食他的世界。
好奇怪……为什么……头疼……头好疼……
季斯允痛苦地捂住头,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灭顶的绝望压垮、碾碎。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一个清亮而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劈开了令他窒息的寂静。
“季斯允?”
这个声音……是宋攸宁。
几乎停滞的世界,因为这个声音,重新开始了运转。
人们像是被按下开始,孩子仍在追逐打闹,咖啡掉在地上,传来那人懊恼的骂声。
血液重新流动,声音重新涌入耳膜。
季斯允僵硬地一点点转过身。
宋攸宁正站在他不远处,手里还拿着一些证件,歪着头,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困惑,正惊讶地看着他。
“你怎么……”她话还没问完。
季斯允已经冲了过去,伸出双臂,用尽全力地将她紧紧地箍进了自己的怀里。
力道之大,撞得宋攸宁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才稳住。
她表情还有些懵,似乎不明白昨天还抗拒躲着她的人,这会儿为什么又这么主动。
环在她腰背上的那双臂膀,正在无法自控地微微颤抖;贴在她耳畔的呼吸,急促而灼热,带着劫后余生般的恐惧。
他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在无边大海中即将溺毙的人,终于抓住了一块浮木,拼尽了所有的力气,死也不肯再放手。
直到怀中真实温软的触感,和她身上那缕熟悉的茉莉茶香彻底驱散了幻觉,季斯允才终于确信,这不是梦,她真的还在。
他那颗仿佛已经不会跳动的心脏,才重新找回了搏动的节奏。
什么兄妹人伦!
什么世人的眼光!
什么养父母的期望!
在这一刻,都比不上可能失去她的万分之一痛苦!
季斯允用力地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声音嘶哑:“不要走。”
宋攸宁愣住,随即脸上绽放出一个明亮而温暖的笑容。
她伸出手,同样用力地回抱住他紧绷的脊背,声音轻柔却坚定:“我不走。”
原本,宋攸宁是真的已经要准备一走了之,甚至行李都已经办好托运,过了安检,来到登机口。
可当她站在登机口,看着登机牌,脑海里翻涌的,全是季斯允平日里隐忍挣扎的眼神。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就这样走掉。
她一时冲动做了那样出格的事,怎么能像个逃兵一样,留下他一个人去面对所有可能的混乱和质问?
她比谁都清楚,季斯允的退缩和逃避,根源在于他那份对父母深重的感恩与不敢辜负。
他考虑的太多,背负的太多,在她看来就成了瞻前顾后的“胆小鬼”,但他其实只是缺乏安全感而无法直面自己真实情感。
如果她不管不顾就这样走了,那么他们之间,就真的再无可能了。
所以她不能,就算未来的路布满荆棘,她也要留下来,留在他身边。
她要和他一起,去面对所有风雨。她需要做的,不是逃离,而是给他更多的勇气和坚定。
宋攸宁毅然撕掉了登机牌,转身朝着机场外跑去,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在奔跑。
她想要立刻找到他,告诉他,她不会放弃,只要他再勇敢一点点就好。
没想到,刚跑出来,就看到了濒临崩溃的他。
听到怀中人清晰地说出“我不走”三个字,季斯允心中那块压得他无法呼吸的巨石,轰然落地。
他更加收紧了手臂,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经历过失而复得,季斯允不再压抑,任由那些深埋心底的话倾泻而出,声音哽咽:“我不能失去你……我真的不能……”
“我爱你……对不起,现在才敢告诉你……我爱你……”
“别离开我……求你……”
他说着说着,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汹涌而出。
宋攸宁听着他这番迟来的告白,心里又暖又软,像是被温热的泉水包裹。
直到感觉到肩头一片湿凉,她才抬起头,惊讶地发现一旁总是冷静自持的青年,竟然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里,哭得像个孩子。
滚烫的泪水落在肩上,把她都给泡得有些鼻酸。
宋攸宁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抬起手,用指腹轻柔地替他擦拭着不断滚落的泪珠,语气带着纵容的嗔怪:“季斯允,你都多大了,怎么还哭成这样啊?丢不丢人……”
季斯允却毫不在意周围投来的目光,他不管不顾地把脸埋得更深,贪婪地汲取着她的温度和气息,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失而复得的后怕:“我以为你走了……我以为你又不要我了……”
青年将头颅埋在她的颈侧轻轻蹭着,像是只黏人的大型犬,黑发摩擦过皮肤,有些发痒,宋攸宁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季斯允这么会撒娇。
她好脾气地轻拍着他的背安抚他,嘴上不忘辩驳道:“哪有‘又’?我什么时候不要过你?”
说到这儿,她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作怪的坏笑,开始拆他的台:“也知道昨晚是谁一直说不要的。”
黏黏糊糊抱着她的人耳垂可疑的红起来,他头都不敢抬,干脆彻底抛开那点尊严,在她耳边低语,带着十足的依赖:“我不管……你就是不能不要我……”
宋攸宁被他这孩子气的赖皮话弄得哭笑不得,连声应着:“好好好,我要你,我要你总行了吧?那你别哭了,你可是哥哥!”
这次再从她嘴里听到“哥哥”这个词,季斯允咬着唇,鼓起勇气,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小声却格外清晰地说道:“我才不是你哥哥。”
确定心意后,宋攸宁的留学计划就此作罢,取回行李坐上季斯允的车到家,宋攸宁习惯性地去拉车门把手,却发现门纹丝不动。
她疑惑地转头,看向驾驶座上的季斯允。
只见他双手依旧搭在方向盘上,指节微微收紧,侧脸线条有些紧绷,薄唇抿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宋攸宁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轻松褪去,眼神锐利起来:“季斯允,你什么意思?刚出机场就想反悔?”
“不是!我没有反悔!”季斯允立刻否认。
他转过头来,抿唇恳求道:“我只是……只是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计划一下。”
“计划什么?”宋攸宁抱起手臂。
季斯允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语速略快地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宁宁,你看,你现在年纪还小,刚决定不去留学,如果我们现在就贸然告诉爸妈,他们肯定会觉得你是一时冲动,或者……是我引诱了你。这对你不公平。”
他观察着她的脸色,继续小心翼翼地说:“我的意思是……我们慢慢来,让爸妈有个心理适应的过程。等你大学毕业,那时候你也更成熟,我们再正式跟他们坦白,好不好?”
他有些紧张地说完这些,眼神带着祈求看着她,像一只害怕被主人抛弃的大型犬。
宋攸宁盯着他看了几秒,虽然对他这个慢慢来的计划很不满意,但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心又软了下来。
无奈地叹了口气,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提案。
“行吧。”宋攸宁拖长了语调,视线在他紧抿的唇上流转,目光狡黠,像只算计的小狐狸。
“不过……在开始这段偷偷摸摸的关系之前,我得先收点利息才行。”
话音未落,她忽然倾身过去,快速在他唇上印下了一个大胆的吻。
季斯允完全没料到她的突然袭击,整个人瞬间僵住,瞳孔微缩,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透。
柔软的触感一触即分,却像点燃了一把火,让他心跳失序,大脑一片空白。
“咔哒”一声,宋攸宁自己按了解锁键,利落地推开车门,回头对他嫣然一笑:“愣着干嘛?回家啦,哥哥。”
这一次的“哥哥”,她叫得百转千回,带着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意味。
本以为宋攸宁突然又不去留学这件事在父母那里很难解释,没想到他们听到她不去了的反应竟然是松了一口气。
他们其实也舍不得宋攸宁离家那么远,最后宋攸宁正常参加高考,选了本地的大学。
接下来的四年大学时光,两人开启了一段刺激又甜蜜的地下恋情。
在家里,他们是感情很好的兄妹,举止有度,互动也尽量控制在家人觉得正常的范围内。
但一旦离开父母的视线,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会开车到学校附近僻静的地方等她下课,在车厢的私密空间里,补偿性地索要一个个缠绵的吻;他会在她生日或纪念日,精心准备礼物和约会,却只能选择远离熟人视线的餐厅;他手机里存满了她的照片,却不得不小心加密,连一个亲昵的备注都不敢用。
每一次偷偷的牵手,每一次隐秘的拥抱,都像是在悬崖边跳舞,既危险又令人沉溺。
他们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个秘密,既享受着这份独属于彼此的亲密,又共同期待着毕业那天,能够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下的那一刻。
终于,宋攸宁顺利毕业。
在毕业典礼后的家庭庆祝宴上,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决定不再等待。由宋攸宁主导,季斯允补充,他们向父母坦诚了彼此的关系。
预想中的震惊、反对甚至风暴并没有来临。
宋父宋母听完,只是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相视一笑,表情平静得甚至有些……了然?
宋母优雅地抿了一口茶,语气温和地说:“其实,我们差不多也猜到了。”
她看向瞬间僵住的季斯允,笑了笑,“反正当初也没办正式的收养手续,严格来说,你们也不算法律意义上的兄妹。”
“没办手续?”季斯允猛地看向宋父,语气充满难以置信:“我明明记得……”
他印象中,自己在刚来宋家的时候就应该改过户籍了。
提到这个,宋父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他摸了摸鼻子,眼神瞟向一旁装作事不关己的女儿,无奈道:“咳……这个嘛……当年确实是准备给你办的,手续都快齐了。但那时候宁宁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闹得天翻地覆,死活不让办,说什么……多了个哥哥会分走她的宠爱?”
他唉声叹气道:“总之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我们心一软,想着反正我们都把你当亲儿子看待,手续也就是个形式,就没再坚持办下去。这下倒好,也省得你改口了。”
季斯允愕然地转头,看向身边一脸与我无关表情的宋攸宁。
宋攸宁被他灼热的视线盯得装不下去,微微侧过头,昂起头,带着点娇纵的语气,说:“对,是我干的,怎么了?”
她说着话,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一个带着点小得意和狡黠的笑容。
“我早就说过嘛,你才不是我哥哥。”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尘埃,也照亮了季斯允眼中更加深沉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