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破水
夜很深了,别墅里依旧灯火通明。
傅景川靠在沙发上,闭着眼休息,手一遍遍地揉按着紧绷如石的腹部。药效还在支撑,但宫缩还是越来越频繁,一阵紧过一阵的发硬。
助理Amy低声汇报着资金筹措进展:“傅总,五亿旧钞已在三家银行金库同时清点装袋,武装押运车队已待命,预计凌晨四点前能全部运抵指定安全屋。”
“知道了。”傅景川睁开眼,撑着沙发扶手,试图坐直一些,腹部突然又起一阵剧烈的抽痛。他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
“傅总!”Amy和王姨同时扶住他。
傅景川摆摆手,压下喉间的腥甜感:“我撑得住。队长,我需要你们做的是,利用我交易的时间,根据最后信号消失的大致范围,结合地形、交通和废弃厂房状况,优先排查最有可能藏匿人员的点位。疏桐被转移的可能性很大,但初始关押点或许会留下痕迹。重点是寻找近期有人活动的痕迹,车辆轮胎印、新鲜食品包装、生活垃圾……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队长点头:“明白,我们已经派了便衣小组秘密进入那片区域进行摸排,但需要时间。”
“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傅景川看着窗外的夜色,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也感受到了爸爸的压力,焦躁地动弹着,顶得他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傅景川几乎是在与身体的本能抗争。宫缩的频率和强度时有反复,医生不得不再次为他注射了微量的缓解药物,再三警告这是极限,必须避免情绪激动和身体劳累。
傅景川强迫自己吃下了一点流质食物,却因为神经紧绷和孩子的顶压,很快又吐了出来。呕吐牵动了腹部肌肉,引发更强烈的收缩,疼得他眼前发黑,蜷在沙发上许久缓不过来。
王姨在一旁偷偷抹眼泪,Amy急得团团转,却也无能为力。
凌晨四点,资金全部到位的消息传来。
凌晨五点,傅景川换上了一套宽松的深色运动服,他拒绝了旁人搀扶,自己慢慢坐进驾驶座。座椅被调整到最靠后,才勉强容纳下他紧绷如鼓的肚子,即使如此,方向盘的下缘仍有些顶到腹顶,带来些压迫感。
“傅总,通讯器……”队长递过来一个极其隐蔽的微型耳麦,“我们会一直在频道里,但如您所说,除非万不得已,我们不会主动联系您。您只需要按下警报钮,我们就会冲进去。”
傅景川接过,却没有立刻戴上:“信号发射器呢?”
“已经按您的要求,分别放置在几个现金袋的夹层里,信号微弱,需要近距离才能捕捉,尽量降低了被发现的可能。”
“好。”傅景川将耳麦小心地藏好,却没有放入耳中,“我不能戴这个。他们很可能会搜身,任何电子设备都会引起怀疑。我相信你们的布控能力。”这是他权衡
风险后的决定,将自己完全置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只为了最大限度保障沈疏桐的安全。
他发动了车子,摇下车窗,最后对众人交代了一句:“一切以疏桐的安全为最先。”
车子驶入凌晨的街道,傅景川的精神高度集中。他小心控制着车速和转向,力求平稳,但每一次细微的颠簸,都能清晰地传递到腹部,引起一阵不适的搅动。他能感觉到孩子的头部似乎已经深深嵌入盆骨,那种下坠的的钝痛持续不断,迫使他不自觉地将双腿微微叉开,以图缓解一些骨盆承受的压力。
宫缩因为长时间的坐姿和高度紧张似乎变得越来越密集。开始时大约十几分钟一次,后来渐渐缩短到七八分钟。每一次宫缩袭来,整个子宫便硬如石块,紧紧箍住胎儿,也挤压着他的五脏六腑。疼痛从后腰蔓延至整个腹部,甚至牵扯到大腿根部。
在一次特别强烈的宫缩高峰时,他本能地松了松油门,将车缓缓滑向路边停下。双手死死抓住方向盘,仰头靠在头枕上,大口大口地深呼吸,试图用产前课程学到的方法对抗这波痛楚。缓了一会,手轻轻在发硬的大肚上来回摩挲安抚着,低哑地喃喃:“乖…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能接到妈妈了…别闹…”
孩子似乎被这剧烈的收缩惊扰,在他体内焦躁地翻滚踢动,小脚猛地蹬在他的肋下,顶得他一阵闷咳,差点呕出来。他闭眼缓了几秒,确认下一波宫缩尚未到来,才重新握紧方向盘,踩下油门。
东郊废弃码头的轮廓在晨曦中逐渐显现。
傅景川按照指示,将车开到了7号仓库巨大的铁门前。门虚掩着,里面昏暗一片。
他停下车,靠在椅背上,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等待着又一次宫缩的过去。他的手心全是冷汗,身体疼得发抖。
几分钟后,等一阵宫缩过去了,才拖着沉重无比的身体下了车。
他站在空旷的码头空地上,对着仓库方向喊道:
“钱我带来了。人呢?”
仓库深处,几个模糊的身影显现出来。
他们都戴着遮住大半张脸的滑雪面罩。为首的那个,身形高大,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正是电话里的那个头目。
“钱呢?”
“在车里。”傅景川微微弯下腰,忍着又一波宫缩,“我要先看到我妻子。”
头目有些诧异地打量着他。从雇主的话语中他猜出这是一个怀了孕的男人,但没想到是一个明显快生了的男人,看他这个难受劲,甚至可能已经进入产程了。
“你倒是有点种。”头目嗤笑一声,对旁边一个同伙使了个眼色。那人快步走到傅景川开来的车旁,警惕地检查了一下车内,然后对着头目点了点头,示意钱确实在。
“人呢?”傅景川咬着牙重复,孩子在肚子里闹个没停,顶着他的肋骨和内脏,让他有些恶心反胃。
头目确认了钱款无误,稍微放松了一丝警惕,朝仓库更深处打了个手势。
另一个人从一堆高大的木箱后走了出来,手里粗暴地推着一个被反绑双手、蒙住眼睛的身影——正是沈疏桐!她的嘴被胶带封住,头发凌乱,衣服上沾满了灰尘。
“疏桐!”傅景川下意识想上前,却被头目用匕首指住。
“站那儿别动!”头目冷喝,“人你看到了,活的,没缺胳膊少腿。现在,把车钥匙扔过来。”
傅景川狠狠掐了一下自己,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慢慢抬起手,示意自己不会轻举妄动。
“钥匙可以给你。但我怎么确保我交出钥匙后,你们会放人?我要你们先把她放了,让她走到我身边。然后你们开车离开,我们绝不阻拦。”
头目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傅总,你以为这是拍电影吗?还讨价还价?现在主动权在我手里。”他晃了晃匕首,一步步逼近,“把钥匙扔过来,别逼我动手。你和你老婆,现在可都经不起折腾。”
这话里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傅景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反抗,这些人会毫不犹豫地对他和疏桐动用暴力。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任何一点冲击都可能造成可怕的后果。
又一阵宫缩袭来,比之前的更强烈一些。傅景川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他不得不伸出另一只手扶住旁边一个废弃的铁架子,才勉强撑住身体。
沈疏桐似乎听到了他的痛哼,喉咙里发出焦急的呜咽声。
头目和他同伙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觉得傅景川的威胁性已经降到了最低。
“啧,看你这样,还是老实点吧。”头目似乎失去了耐心,示意另一个同伙,“去,把他钥匙拿过来。”
那个同伙谨慎地朝傅景川靠近。
傅景川大脑飞速运转。硬拼绝对不行。他必须拖延时间,或者制造混乱,给外围的警方创造机会,或者……至少要让疏桐先脱离最直接的危险区域。
就在那个同伙伸手快要碰到他时,傅景川突然身体一软,顺着铁架子缓缓向下滑倒,同时发出痛苦不堪的呻吟:“呃……好痛……”
他蜷缩起身体,双手死死地抱住腹部,整个人缩成一团,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呼吸急促。他的表演极其逼真,因为其中至少有一半是真实的痛苦——持续的宫缩简直要把他折磨疯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正在靠近的那个绑匪。
“妈的!怎么回事?”头目皱眉咒骂一声,但出于警惕没有立刻上前。
“老大,他……他好像要生了?”靠近傅景川的那个绑匪有些无措地回头喊道。傅景川此刻的样子实在太具欺骗性,任何一个人看到他这抱着大肚的痛苦模样,第一反应都会是即将分娩。
沈疏桐听到动静,急得不行,却被身后的绑匪死死按住。
“废物!去看看!”头目骂了一句。他们接到的指令是拿钱并确保安全撤离,并不想节外生枝惹上人命官司,尤其还是一个孕夫。
那个绑匪只好硬着头皮蹲下身,试图查看傅景川的情况:“喂!你怎么样?”
就在他靠近低头的一瞬间!
原本蜷缩着看似痛苦不堪的傅景川,积蓄起全身的力气,趁着对方注意力被吸引、警惕性降到最低的刹那,猛地用前额狠狠地撞向对方的面门!
“砰!”一声闷响!
“啊——!”那个绑匪根本没料到这一手,鼻梁遭受重击,顿时惨叫一声,眼前一黑,鼻血瞬间喷涌而出。
几乎在同一时刻,傅景川猛地朝沈疏桐的方向嘶声大喊:“疏桐!趴下!!”
并立马将悄悄攥在手里的的小遥控器按了下去!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从外面的汽车爆发出来!
“操!”头目瞬间反应过来中计了,又惊又怒,“妈的!弄死他!”
他挥舞着匕首就向倒在地上的傅景川扑来!
另一个控制着沈疏桐的绑匪也有一瞬间的分神!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刻!
“砰!!!”
仓库高处一扇破损的窗户玻璃猛然炸裂!一颗精准的狙击子弹呼啸着穿过弥漫的灰尘,击中了扑向傅景川的那个头目持刀的手腕!
“呃啊!”头目惨叫一声,匕首当啷落地,他捂着手腕痛苦地蹲了下去。
“警察!不许动!放下武器!”扩音器的怒吼从仓库外四面八方传来!密集的脚步声迅速由远及近!
外围布控的警方,一直在利用高倍望远镜和热成像仪密切关注着仓库内的动静。傅景川的“突发状况”起初也让他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经验丰富的指挥官立刻意识到这可能是在创造机会。当傅景川暴起发难并按下信号,以及绑匪被吸引注意力、亮出武器的瞬间,狙击手立刻得到了授权开火!
控制沈疏桐的那个绑匪见头目被击倒,警方已经合围,顿时慌了神,下意识就想
把沈疏桐往身前拉当人质!
但已经晚了!
“嗖!”又一声轻微的破空声!一枚麻醉针精准地命中了他的颈部!他身体一僵,眼神迅速涣散,软软地倒了下去。
沈疏桐感觉到钳制她的力量消失,立刻凭借感觉向傅景川的方向踉跄冲去!
“景川!”
傅景川看到头目被击倒,那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他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身下缓缓洇开一滩温热的水渍……
羊水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