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旧衣物
地下室里没有窗户,时间流逝变得模糊不清。
四周的镜子映出无数个追怜,每一个都苍白,失措,像被蛛网黏住的蝶。
清晨,禹裴之离开后,她开始摸索这个地下空间。
出去的门应该是用机关开的,但她找寻半天,都没有找到那机关所在的地方。
覆着暗纹的壁纸,吊灯做成黄铜烛台的样式,甚至连角落那把墨绿丝绒单人沙发……都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熟悉感。
是了,像极了英国那座公寓的装潢。
那个疯子的审美。
连这种东西都要模仿吗?连这种东西都能模仿到吗?
脚步声从通道传来。
禹裴之端着一个餐盘出现,脸上挂着她最熟悉的的温和笑容。
仿佛刚才的疯狂对峙从未发生。
“宝宝,饿了吧?”
他将餐盘放在沙发前的小几上。
是煎得恰到好处的太阳蛋、烤吐司和一杯热牛奶,盘子边缘还装饰着几颗树莓。
追怜没有看食物,她抬起眼,声音有点沙哑:“禹裴之,我们谈谈。”
禹裴之在追怜面前蹲下,指尖想碰碰她有些干裂的嘴唇,却被她偏头躲开。
“怎么不喝水?”他轻轻蹙着眉,“我不是给你倒好放在床头了吗?”
怕你下药。
追怜在心里想。
但她没说出来,只是继续重复:“禹裴之,我们谈谈。”
“谈什么?”他好脾气地问。
“我真的不逃了。”追怜听见自己说,声音平静得可怕,“也不离婚了。”
禹裴之挑眉,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事:“哦?”
“我会……试着去接受真实的你。”她说出这句话时,胃里翻江倒海。
禹裴之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镜室里回荡:“怜怜,你拿什么保证呢?”
他声气幽幽,格外瘆人:“你的保证,像玻璃一样易碎。”
追怜咬牙:“我把身份证给你,护照也给你,所有证件都交给你保管。”
“然后呢?”
禹裴之凑近,温热呼吸喷洒在她脸上,“你一出去,就可以报警抓我,说我是个囚禁妻子的疯子。”
她确实有这个念头。
但——
追怜淡淡地看着他,说:“有人会相信我吗?禹裴之,你比我更清楚。”
禹裴之歪着头,像在思考一个游戏规则。
半晌,他忽然笑开,露出一个堪称灿烂的笑容:“好吧,如果怜怜真的这么诚心……”
他的手指往不远处一个矮柜一指。
“那怜怜去把那个打开吧,打开后,我就放你出去。”
那个矮柜并没有上锁。
追怜走过去,轻轻一拉,便开了。
内衣、内裤、袜子、发圈……甚至还有她以为早就丢了的旧吊带,一排一排整齐叠放着,近乎病态的陈列。
大部分都是刚来这座边陲小城时,她莫名其妙失踪的私人物品。
一条睡裙的领口甚至有些不明原因的勾丝,还有几条内裤明显被洗过,却依旧残留着一点极淡的、不属于洗涤剂的奇异气息。
甚至还有更早,是她前两年和禹裴之刚恋爱时就不见的旧物——
一件浅杏色的蕾丝内衣,边缘沾着可疑的深痕。
追怜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猛地扒着矮柜的边缘才勉强站稳。
他到底……这样窥探了她多久?在多少她以为独自一人的时刻,他正拿着这些……
“啊……”
禹裴之的目光轻飘飘扫过追怜面前敞开的抽屉,口吻竟是无比的坦然,甚至带着一丝兴味,“宝宝看见了呀。”
他也向前一步,靠近矮柜,修长的手指轻轻掠过那一排排贴身衣物。
“你看,都还很新。”
禹裴之看起来非但没有丝毫窘迫,还笑起来,“宝宝要不要夸夸我?我都有在好好珍惜呢。”
那件小小的吊带被他用指尖掂起来。
“怜怜不知道……”
禹裴之侧过头看她,眼神又深又黏,“你不在身边的时候,只有它们陪着我。”
织物,一件件,被指腹摩挲。
指腹渐热,眼神却渐暗。
“我闻着上面的味道,想着你……想着你穿上它们的样子,贴着你皮肤的触感……我就忍不住。”
那低哑却滚烫的喟叹缠绕上来,“就像你真的在我怀里颤抖一样……”
追怜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
禹裴之却抓起她的手腕,迫使她的掌心贴上那微凉的布料。
他的手指紧紧压着她的,力道大得惊人。
“怜怜,你不会明白那种感觉的。”
禹裴之微微眯起眼,像是在回味什么极致享受。
“我就在这,对着镜子……”
一丝不正常的薄红在脸颊上泛开,他低头深深嗅了一下那吊带:“想着你,感受着你……只有这样,才能稍微缓解一点见不到你的焦渴。”
追怜猛地抽回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镜子里,无数个她正极力掩饰着面上的神情。
禹裴之看着她藏不住的反应,忽而又笑了起来。
那笑容里掺杂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满足感。
他小心地将那件吊带折好,放回抽屉,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吓到了?”他歪着头,语气甚至有些委屈,“可是……这才是真实的我啊,怜怜。”
“你不是说……你要试着接受真实的我吗?可是连这样你都害怕,那……”
追怜打断他说话,开口道:“没有,我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会尽力接受的。”她抬起眼,看向禹裴之的眼神尽量平静,“如果这是真实的你的话。”
空气滞凝三两秒。
禹裴之站起身,朝她伸出手。
“好吧,看你这么诚心,我们先出去,而且——”
他忽而幽幽笑一声,“我有个惊喜要给你。”
追怜困疑地看着他,心里警铃大作。
这转变太快太诡异。
但她别无选择,地下室像座窒息的牢笼,再多待一刻她都会又陷入英国连绵不断的阴冷雨季里。
追怜最终伸出手,搭上他冰凉的掌心。
禹裴之牵着她,走出令人窒息的镜室,重回楼上的浴室。
突如其来的光明刺得她眼睛生疼。
追怜站在洗手台前,浴室里又变回了整齐的样子,碎镜,血迹,被扔了一地的牙杯,木刷,金属架……都已打扫干净。
她捧起一把凉水,给自己洗了洗脸。
手机终于有信号了,追怜准备给自己外卖个避孕药,这时,背后却贴来冰凉的触感。
是一份透明的文件袋。
禹裴之的手臂环着她的腰绕过,再将文件袋递到她眼前。
他像展示一件艺术品般,嘴角噙着温柔至极的笑:“看看,这下……总该放心了吧?”
追怜的目光落在文件袋里装着的物品上。
里面是一张医院出具的手术证明单。
纸张洁白,格式标准,黑色宋体字清晰印着——
【患者姓名:禹裴之】
【手术名称:输精管结扎术】
而日期,显示的是他们结婚前一个月。
那时候,禹裴之正在外地采风。
追怜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禹裴之轻轻道:“我说了,你不会怀的,现在信了?”
她捏出那张薄薄的纸,指尖冰凉,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手术的执行医院的名称——【友爱医院】。
一个名字普通到有些俗气的私立医院。
但追怜却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为什么?”追怜听到自己的声音问。
“为什么?”禹裴之看起来很平静,他指尖绕起一丝追怜的长发,说,“你说过你不喜欢孩子。”
追怜其实觉得话题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
那些怕发生的提心
吊胆终于可以下去了。
但她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了:“那你呢?”
“我?”禹裴之重复了一遍。
而后他忽然俯身,双手撑在盥洗池边,将她困在双臂之间。
镜子里映出禹裴之逼近的脸,眼底翻涌着追怜看不懂的暗潮。
“不喜欢。”他笑眯眯地,“我不希望怜怜的眼里有别人,任何人都不行。”
包括他们的孩子。
她的目光只能属于他一个人,只有他,只是他。
追怜侧身,避开禹裴之灼人的视线,把文件袋放在了一旁的洗衣机上,问出了下一个盘桓已久的问题。
“禹裴之,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她很平静开口。
“我从来没告诉过你关于那个人的任何事,他的习惯,他的语气……那些细节,你是怎么知道的?”
禹裴之脸上的笑容淡去几分,眼神变得幽深。
他直起身,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仿佛在权衡什么。
禹裴之:“你真的想知道?”
追怜点了点头,
半晌,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点按,输入了一长串号码,然后递到她面前。
屏幕的光亮刺眼,上面显示着某个归属地是S城的手机号码。
“怜怜很好奇吗?”
他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似笑非笑,“如果真的很好奇的话……就亲自拨通这个电话问问吧。”
那语气低低的,轻轻的,柔柔的。
蛊惑,蕴藏在尾音上勾的末端。
隐约还夹杂着一丝看好戏的顽劣。
追怜看着那串数字,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攥紧了她。
“不想打吗?”禹裴之歪了歪头,准备收回手机。
追怜却在那一瞬倏地伸出手,从他手里抽过了手机,她的指尖微微颤抖,按下了拨号键。
“嘟——嘟——”
听筒里传来漫长的呼叫声,每一声都像一场缓慢的精神凌迟。
终于,电话被接起。
“喂?”
一个高贵的女声从听筒那端传来,清晰,冷静,礼貌中却带着一种养尊处优的语调。
这个声音——
追怜的呼吸骤然停止,握手机的手紧了又紧。
这个声音……她到死都忘不了——
作者有话说:变态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