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做生意
“啊?”追怜有点惊讶地小小惊呼出声,“你打了电话给我吗?”
她拿出手机查看,为了逼真,她甚至一直没有划掉那个未接来电。
“我开了静音。”
追怜把未接来电的显示给禹裴之看,说,“所以就没有接到。”
这话却不知哪里刺激了禹裴之敏感的神经。
她的腰在那一瞬间被箍得更紧,整个人被禹裴之轻易地提抱起来,跨坐在了他的腿上。
面对面地跨坐在了他的腿上。
狭窄的后座空间里,两个人的呼吸几乎交缠在了一起。
这个严缝合丝的压迫姿势让追怜无比羞耻,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付东梨的目光在后视镜中与她对上一瞬,随即移开。
他专注于前路,仿佛夜色突然就变得吸引力无穷。
追怜吸了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被弄疼的委屈:“老公,放开我好不好?
“我真的只是不小心没接到,不是故意不理你的。”
“而且付先生还在呢,这样……怪不方便的。”
她甚至尝试抬手,轻轻拍了拍禹裴之紧绷的手臂,像是在安抚一头焦躁的困兽。
禹裴之盯着她,又是那样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风掠过车前玻璃,短暂吹开一层夜间雾气。
禹裴之眼里蒙着的那层郁色的雾,似乎因为她这罕见的示弱而稍微吹散了些许。
他像是在判断她话里的真伪,又像是在享受她此刻被迫全然依赖他的姿态。
“……好吧。”禹裴之喉咙里滚出很短促的一声笑。
像一声笑,又像一声哼。
但几秒后,那力道竟真松了。
追怜不敢表现得有一丝一毫的着急,她慢慢从他腿上爬下来,再挪到最靠窗的位置。
禹裴之没再伸手来拉她,只是目光依旧胶着在她身上。
胶着在她身上,看她颤抖的指尖理了理刚被搅乱的水粉色毛衣领口。
胶着在她身上,看她细白的手指一点一点往下,系好雾蓝大衣刚脱开的几粒扣子。
胶着在她身上,看她咬住那根带着小雏菊花样的发圈,双手绕到后颈,绑起自己栗色的长卷发。
他想起了一些很久,很久,很久之前的场景。
那时候,她绑头发的动作还比现在更笨拙。
然后,禹裴之又看见追怜再侧头,突然很
温柔叫他:“老公。”
“我饿了。”她这样轻轻说,带着点疲惫的依赖,“但我有点累了,你待会能在下个服务区去帮我买点吃的吗?”
禹裴之看了她一会,好一会。
眼底翻涌的暗色慢慢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覆盖,掺杂着满足和依旧存在的疑虑。
但他终于点点头,答道:“好。”
怀柔政策或许起了一些效果。
追怜意识到。
但这还不够。
离接近那个真相,远远不够。
车内忽而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只有新播放到的那首音乐还在唱。
是空灵而清冷的女声。
正重复着副歌的高潮:
【追逐着,波光中你的轮廓
困囿于,这幽蓝永恒的夜幕
无处可逃,无声呼救
唯有你我,在深渊共舞
归来吧,归来吧
我迷失于深海的眷属
呼吸是饵,思念为网
此生难渡,你我归途】
歌声在缥缈的吟唱中渐弱,如同沉入深海的泡沫。
追怜瞥了一眼车载屏幕,看见了这首歌的名字,叫《水中倒影》。
而歌曲名字的后面,还跟着一行出处——
电影《深海迷航》主题曲。
*
车辆再次驶入一个服务区。
禹裴之依言下车去买吃的。
临走前,他俯身透过车窗看着追怜,语气温柔却不容置疑:“宝宝,我很快回来,就待在车里,好吗?”
车窗升起,隔绝了他离去的身影。
清瘦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车内一时只剩下付东梨和追怜两个人。
追怜深吸一口气,身体微微前倾,看向驾驶座上的那个冷静背影。
“付先生。”
她声音放得很自然,语气也尽量装得像是因为没事做想闲聊,“说起来也挺巧的,大家以前都在S城,但我好像从来没听裴之提起过您和知薇姐。”
付东梨的目光仍看着不远处的路灯,光絮和尘埃正一起浮动。
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答得随意:“平常我们和裴之联系也不是特别多,他没和你提起过也正常。”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追怜追问,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只是好奇。
付东梨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
他的眼神没什么温度,话语也只是淡淡带过:“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有些生意上的往来,碰过几次面。”
“生意上的往来?”
追怜有些疑惑地重复,“裴之不是画家吗?”
“他认识你前做过一些生意。”付东梨顿了一下,答。
“什么生意啊?”
付东梨更加轻描淡写带过:“就是一些普通的投资。”
这些话都合情合理,但全部组合在一起,便有些说不出来的奇怪。
但看付东梨的态度,从他这里恐怕是撬不开什么的。
追怜的心沉了沉,她沉默片刻,换了个策略,脸上挤出一点不好意思的笑容:“说起来,知薇姐要结婚了,我还没好好恭喜她。”
“付先生,方便加个微信吗?到时候礼数上……”
付东梨几乎是立刻打断了她。
他语气带着一种疏离的礼貌,听起来却像借口:“抱歉,这可能不太合适。”
“这类事情,我得先问过知薇的意思。”他顿了顿,补充道,“她不太喜欢我私下加别人。”
正好,这样说正合她意!
“啊?这样吗……”
追怜好似为难了一瞬间,才又忽而想起什么般道,“那您能把知薇姐的微信推给我吗?我直接联系她道喜也好。”
“这个……也行吧。”付东梨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转身就要去拿手机。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却悄然贴着追怜的耳廓响起。
她肩膀沉了沉,有什么压了下来。
车内视镜里,两个脑袋并排。
脸贴着脸。
眼对着眼。
追怜一瞬吓了一大跳,差点从座位上弹起。
车门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打开,夜间的冷风卷来温柔到极致的嗓音,视镜里的脑袋咧开嘴笑了笑。
“宝宝,你想要知薇姐的联系方式,怎么不跟我要?”
是禹裴之的脑袋。
正压在她的肩膀上。
他不知何时已经回来,正坐在她的旁边,手里还提着一袋未放下的吃食。
他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眼神却深不见底。
“裴之,那天电话打得太急,我忘了。”
追怜也很温柔说话,重复那个借口,“刚和付先生聊起来,才突然想到礼数的事。
她顿了顿,小声补充:“毕竟知薇姐从前很照顾我。”
这句话是真的。
但裴知薇从前对她的照顾,究竟为她带来的是福还是祸,就不好说了。
“宝宝,这种小事,不用你操心。”
压在追怜肩膀上的重量终于消失。
禹裴之伸手,关上车门。
他将点心递给她,语气宠溺:“礼金我会准备的,保证足够体面。”
追怜接过点心,看见禹裴之随机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他指尖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随即举起来,向她展示了一个微信名片界面。
头像是一张不算很清晰的艺术品局部照,昵称只有一个简单的英文名“V.”。
“喏,这就是知薇姐的微信。”
禹裴之笑着又将手机屏幕往追怜面前送了送,“宝宝,你要加吗?我现在就推给你。”
他的姿态太过坦然,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鼓励。
追怜看着那个看不出太多信息的微信,又看看禹裴之的笑脸,一瞬间竟有些不确定。
一种奇怪的直觉攥住了她。
她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有机会再加吧,这么晚了,知薇姐应该也睡了。”
“好。”禹裴之从善如流地收起手机,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他从袋子里拿出一枚桃花酥,细心地拆好包装,而后递到追怜嘴边,指尖碰到一点她的唇:“尝尝看,宝宝,是不是你喜欢的口味?”
追怜就着他的指尖,顺从张嘴咬了一小口。
现烤的桃花酥香气诱人,馅料调得是一种恰到好处的甜。
但吃进她嘴里,此刻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腻。
“喜欢的。”她抬起眼对禹裴之笑了一下。
“宝宝喜欢就好。”
车窗玻璃映出的景象里,追怜似乎看到禹裴之另一只空着的手快速在手机屏幕上点了两下。
似乎是发了条信息出去,但看不真切内容。
追怜倾身,凑近了点,一副只是想从对方手里拿过桃花酥的样子。
她想飞快瞥一眼对方的手机屏幕,但禹裴之的动作更快。
一瞬便熄灭了手机屏幕。
重新放入口袋中。
他抬起手,轻轻柔柔用手指替她揩了揩唇边桃花酥的残留:“老公给你擦擦。”
“谢谢老公。”
追怜看着他,忽而眨了眨眼,问:“裴之,东梨哥说你以前做过一些生意,是什么生意啊?”
“什么生意吗?”禹裴之放下手机,看着她,“嗯——”
他道:“也没什么,就是前几年医美行业兴起,跟着投过一些资。”
医美行业?
不知为何,她脑海里飞快闪过那张结扎手术证明单上的医院名称——“友爱医院”。
那似乎就是一家私立医院,不知道是不是也有医美服务。
追怜没停,继续问了下去:“那有哪些店呢?我高中也是在S城念的,说不定我还听过。”
禹裴之唔了一声,身体微微往后靠,像在思索些什么。
而后他开口:“那时我只负责出了些钱,主要还是知薇姐在对接这些项目。”
这个回答很正常。
但追怜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没抓住。
“宝宝,你实在好奇的话,我现在去帮你问问知薇姐?”禹裴之很温柔说。
“但是,怜怜对我的信任度似乎不是很高,总是觉得我会骗你。”
禹裴之看上去似乎有些苦恼,然后说,“所以还是我把知薇姐的微信推你,怜怜自己问她吧。”
而在S城裴家的大厅里,刚回到家的裴知薇随
手将限量款手包扔在沙发上。
她慵懒地靠着真皮沙发椅背,接过佣人递来的温水,喝了一口。
随即打开手机,便看见一条标注为“有病”的联系人的微信弹出:
【你那个微信头像的原图,发我一份。】
裴知薇精致的眉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她的指尖在亮起的屏幕上悬停片刻。
“V.”这个微信号……她很久不用了。
禹裴之突然要原图做什么?
片刻后,她回复了一个简单的:【?】——
作者有话说:[爆哭]给大家滑跪了这几天太忙了,大家记得重新看一下上一章!加了一些剧情qwq
第22章 旧日记
葱郁林木后,一栋三层小洋楼映入眼帘。
车辆最终停下的地方,就在这里。
这不是那座承载过她和禹裴之短暂新婚时光的公寓楼。
米白色的外墙,红色的尖顶,昏黄的地灯勾出精心修剪的灌木丛,以及一个看得出时常打理、却因冬日而略显萧瑟的小花园。
这里是S城有名的富人区,寸土寸金。
这也是一栋完全陌生的建筑。
“付先生,这是您家吗?”
追怜的发丝被夜风吹起,她抱着双臂站在阶下,回头看了一眼还没走的付东梨,语气很困惑。
付东梨这时正伸手去拉驾驶座车门,动作显而易见顿了一下。
他略显讶异地抬眼看向一旁的禹裴之:“你没告诉她?”
禹裴之瞥了付东梨一眼,眼神里有些难以捉摸的东西一闪而过。
付东梨立刻像是明白了什么,非常识趣地闭了嘴。
他拉开车门钻了进去,只说:“那我先走了,回头联系。”
尾灯融入远处的光尘,黑色越野车一瞬便驶离了寂静的车道。
追怜的步子又往后更退了一步,但目光却重新投向禹裴之。
她问:“裴之,这是怎么回事?”
“宝宝,喜欢吗?”禹裴之走上前,很自然地揽住她的腰,语气轻快,“这是我们的新家。”
“我特地选的,离知薇姐办婚礼的酒店近,方便些。”
他听起来像在分享一个令人愉悦的惊喜,“里面的布置也都是按你平常喜欢的风格来的,进去看看?”
夜色和着路灯,禹裴之的面容渡上一层光晕。
那副和乔洵礼极为相似的皮囊愈温润,追怜窜上脊背的寒意也就愈清晰。
“裴之,这里太大……”她轻轻开口。
这栋房子漂亮,奢华。
符合一切关于“家”的梦幻想象。
但它太陌生了,大得令人心慌,像一座精心打造的华丽笼子。
追怜控制着语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只是有些不适应,而非恐惧:“我住不习惯,我们还是回和平小区吧,那里……”
“那里太小了,而且很多东西都旧了。”
禹裴之打断她,手臂的力道微微收紧。
他带着她不容抗拒地往门口走,说:“宝宝总得适应新环境的,不是吗?而且,这里的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禹裴之的语气温和而体贴。
但追怜却从那份“体贴”里嗅到了不容置疑的控制。
追怜知道自己此刻的反对只会激起他更强烈的反弹。
甚至可能彻底失去走出这栋房子的机会。
所以话到了嘴边,竟被她强行咽了回去,转了一个弯。
“可是……和平小区那边,我还有些东西没拿过来。”
她垂下眼,声音放轻,真能听出些急切,“有些……有纪念意义的旧物,还在那边。”
这是真的。
她必须要回去一趟。
最重要的,是乔洵礼的骨灰。
洵礼死后,她也有过一些疯狂的举动,比如——
将对方的部分骨灰烧制成了一枚琥珀色的吊坠。
小而澄澈的一枚吊坠,一直贴身陪着她,捂在她的心口,融入她的血肉,好像这样就能永远留住那道捉不住的月光。
然而,一切却在和禹裴之的第一次温存时被打破了。
他湿润的手指饶有兴味地勾起了那枚吊坠,有一下没一下把玩。
他问她:“宝宝,这是什么?我看你一直戴着。”
心虚感。
对禹裴之的。
亵渎感。
对乔洵礼的。
两种感觉的交织让她下意识一把夺回了吊坠,然后撒谎:“没什么,就是普通的项链。”
“是吗?”
禹裴之的眼神在情欲的氤氲里显得有些深,“可是……好像有点碍事呢。”
他指的是正在发生的事。
于是,在那双深黑眼睛的注视下,追怜妥协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吊坠摘了下来。
事后,她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戴回去。
于是便将它藏进了高中时代那本厚厚的日记本夹层里,又将日记本塞进了和平小区那间房子阁楼深处的一个旧箱子中。
那是她关于洵礼仅存的实物念想。
也更是她不能丢弃的精神锚点。
“旧物?”禹裴之挑眉,似乎很感兴趣,“好啊,那我陪宝宝回去拿。
他低头嗅了嗅追怜的发顶,语气温柔依旧:“毕竟我也很好奇……宝宝的过去呢。”
追怜看着他,张嘴,却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知道,说出来也不过是困兽犹斗。
于是她点了点头,说:“好。”
*
和平小区的公寓还维持着他们离开时的样子。
只是近半年未有人居住,空气里味道沉闷。
禹裴之果然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他倚在阁楼低矮的门框边,身形几乎堵住了大半光线。
但那目光却如影随形,跟着追怜的眼睛,手指,步伐。
紧紧黏在她的每一帧动作里。
无关紧要的旧书,旧相册,旧明信片……被放进一个空纸箱里做掩盖,她飞快瞥一眼门边的禹裴之。
薄薄的灰尘在从狭小窗户透进来的昏黄灯光中飞舞。
对方正侧头看着窗外,似乎对楼下花圃里一棵掉光了叶子的树产生了兴趣。
机会!
追怜的心急促地跳动起来。
夹层中,吊坠冰凉。
内侧口袋中,冰凉的触感贴进来。
追怜镇定地又拿起日记本,想将它混入那堆旧书里一起带走。
但就在她拿起本子,准备放入箱中的那一刻——
“这是什么?”
禹裴之的声音几乎贴着她的耳后根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颈侧。
追怜吓得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刚刚还站在窗边的禹裴之,不知何时竟已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的身后,像个鬼魅。
他脸上带着一种玩味的笑意。
伸手,极其自然地从她有些不稳的手中抽走了那本日记本。
“宝宝的日记吗?”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随手翻开一页,目光扫过那些还尚显活泼的字迹。
追怜的呼吸停滞了几秒,但很快恢复镇定。
吊坠已经被她拿走了……这只是一本普通的日记本,最多禹裴之看完后又发一轮疯。
其他也没有什么。
但和追怜预想中的发疯不同,禹裴之的指尖只是点在某一页的某一行,忽然轻轻地“啊”了一声。
他抬起眼,看向有些紧张的追怜。
他摇了摇头,语气轻飘飘的:“这里,错了。”
“……错了?”
追怜怔住,下意识地重复。
按道理,禹裴之根本没有参与过她的高中生活,他凭什么断定她的日记错了?
禹裴之将日记本往她眼前又
递了递,好让她能看清他指尖点着的那段文字——
【X月X日晴】
【裴少爷今天又惹事儿了,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跟吴利打起来了,吓死人了。放学后我小心翼翼问他:“少爷,那谁哪里惹到你啦?”他摆着个臭脸,瞥我一眼,什么也没说,自己背着书包就走了。真是非常的莫名其妙,连自家车都不坐了。那好吧,我自己坐。】
禹裴之慢慢笑起来。
“错了,”他重复道,声音低沉下去,“他不是莫名其妙打架。”
“他是为你打的架。”
追怜也本能“啊?”了一声。
禹裴之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溯回的悠远。
“怜怜,你还记得那个人看你的目光吗?”
他轻声问,语气里却带着少见的嫌恶和明显在努力压下去的暴戾。
一些模糊而不愉快的片段闪过去。
追怜想起那个被金发疯子打过的男生,似乎确实总是用一种让她很不舒服的眼神看她。
黏腻的,下流的。
扫过她的脸、脖颈、还有校服裙下的腿。
但她从未深想过,或者说以她的身份,她从不敢在那个叫西汀附高的地方去深想些什么。
厌恶和恐惧都只能模模糊糊。
“他……”追怜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在男厕里,跟他的兄弟说……”
禹裴之接过了她的话,语调平铺直叙,却带着一种惊人的残忍,“说你这款,艹起来肯定很带劲,不知道压在身下哭起来是什么样子……”
追怜的脸一瞬苍白。
禹裴之看着她骤变的神情,神情似乎有些淡淡的嘲弄。
他继续用那种没有波澜的语调说下去:“然后,那个疯子就从隔间里出来了。”
“他什么都没说,直接一拳砸在那个人脸上,把他按在地上,打到了吐血。”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聚焦在追怜脸上。
那黑沉沉的眼里看不出情绪。
“所以,他不是莫名其妙走的。”
“他是打累了,也不想听你问那种蠢问题。”
阁楼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追怜的心沉重地跳动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了上来。
震惊、恶心、后怕……以及,一丝曾经的悸动。
对那个金发疯子的。
在她尚未被对他的恐惧淹没的青春初期,那个嚣张、刻薄、喜怒无常的少年,确实曾用他那种扭曲而暴烈的方式,为她挡掉过一些来自外界的恶意。
那时候,她对他的感情很复杂。
只是后来,他给予的恐惧远远超过了这一切。
加上温柔干净的乔洵礼的出现,那份短暂的悸动便被彻底压住,埋住,再不重见天日。
往事此刻骤然揭露,记忆里更多片段控制不住浮现。
“啊……”追怜扶了扶额头,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难辨情绪弄得有些不适应。
但这股混乱的情绪很快被更强烈的警觉压过。
她抬头,看向禹裴之,问:“裴之……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是知薇姐告诉你的吗?”
连对话细节都知道?
这真的只是裴知薇告诉他的程度吗?那个金发疯子还活着的时候,和裴知薇的关系可以说是针锋相对。
他真的会连男厕里具体的对话内容都告诉姐姐吗?
禹裴之看着她,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反而愈发深邃难辨。
他点了点头,语气轻飘得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是啊,知薇姐告诉我的。”
“她还告诉了我更多呢……”
他俯身凑近,几乎是贴着追怜的耳廓,用一种近乎蛊惑的低语轻声问:“怜怜也想听吗?”
他的气息冰冷,吐息却温热。
那是一种极危险的吸引力,会让人坠入深渊的吸引力。
追怜猛地抱起了地上的纸箱,打断了这令人窒息的距离和对话。
日记本还被禹裴之拿在手里,但她此刻只想尽快离开这个逼仄的阁楼。
“不用了!”
她的声音有些急促,强自镇定地转过身,避开他的视线,“都是一些过去的事了……我们回去吧,裴之。”
禹裴之看着她近乎仓惶的背影,没有立刻跟上。
硬壳日记本的边缘,被他缓缓摩挲。
他站在原地,看向青绿色日记本上烫金的十六岁三个大字。
十六岁啊……十六岁……已经是好遥远的事了呢。
他低头,极轻地笑了一下。
“好啊,回家。”
禹裴之终于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走在前面的追怜,紧紧抱着怀里的纸箱。
内侧口袋里的琥珀吊坠触到一点她的皮肤,凉意渗进来。
她的心仍在狂跳,大脑却在飞速冷静地运转。
禹裴之的话,真假难辨。
但那份惊人的细节足以让她背脊发凉。
不能再待在他身边了。
裴知薇的婚礼,或许是她最好的、也是最后的机会。
她必须想办法在那天甩掉他,哪怕只有一小会儿。
小絮寄出的东西,应该就快到了。
真相……或许就在那里面了——
作者有话说:[爆哭]大家好我终于忙完离职了,赶榜ing……不出意外待会还有一章qwq
第23章 裴家宴
第二日上午,追怜的手机屏幕亮起。
一条微信好友申请跳了出来。
头像是一张抽象的艺术品局部特写,但比上次在禹裴之手机里看见的清晰许多。
昵称只有一个简洁的“V.”。
指尖迟疑片刻,追怜还是点了通过。
她还没来得及发消息,对方的信息已经率先弹了出来。
【V.】:小禹跟我说你想加我。
很符合裴知薇一贯的风格,干脆,利落,丝毫没有多余的寒暄。
追怜斟酌着打字:【是的,知薇姐,好久不见。】
信息刚发出去,裴知薇的下一条就紧跟而至:
【V.】:中午有空吗?一起吃个饭,很久没见了,叫上小禹一起。
追怜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她确实想接近裴知薇,但没想到对方如此直接主动。
她回复:【有空的,地点是?】
【V.】:你那年从家里搬走后,很久没回来过了吧?就约在家里吧。
家里。
指的是那座裴家别墅。
那座曾为她打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的裴家别墅。
那座最终也让她仓惶逃离的裴家别墅。
太多不欲回顾的过往埋藏在那里。
但想到小絮寄出的东西……追怜轻轻吐出一口气。
对,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份东西寄出的目的地正是裴家下人区的收发点。
裴家下人众多,一时半会不会有人特地去注意。
所以她本就想这两日找个理由去找裴知薇,顺便检查一下东西,但今天禹裴之也在的话……怕是……
追怜的指尖顿了顿,还是回复:【好的,我和裴之说一声】
刚放下手机,禹裴之便从卧室走了出来。
他似乎刚洗漱完,额前的黑色碎发还沾着些水珠,但已被他捋上去,露出那张清隽面孔的全貌。
“宝宝,在看什么?”
他自然地走过来,从身后环住她,下巴搁在她颈窝,目光移到她的屏幕上。
“你跟知薇姐说我想加她了吗?”追怜问。
“啊……对。”禹裴之一拍脑袋,语气听起来有点歉然,“忘和宝宝说这件事了,怎么了,知薇姐加你了吗?”
“对,她约我们中午去裴家吃饭。”追怜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静。
“好啊。”
禹裴之答应得很快,甚至带着点愉悦,“确实很久没见知薇姐了。”
他侧过头,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眼神温柔似水:“正好,我也很想看看宝宝以前生活过的地方。”
*
裴家别墅依旧保持
着追怜记忆中的模样,是比较特别的布局。
别墅最中间一处大花园,花园里置放着音乐喷泉,而后东西各分作两栋别墅。
东边的别墅是主人区,巴洛克式的奢华宏伟,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不容忽视的财富与地位。
而西边的别墅相比朴素许多,规整却缺少装饰,显然是下人区。
宽敞的阳光房里,裴知薇穿着一身利落的白色西装套裙,大波浪卷垂落在胸前,妆容精致,气场强大。
她正慢条斯理地用着饭前的开胃酒,看见禹裴之牵着追怜进来,目光在二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
而后她便颔了颔首,说:“坐吧。”
席间,气氛算不上热络。
偶尔,裴知薇和禹裴之会聊一些商业投资和艺术品市场的话题,追怜的目光则总不由自主飘向西边的副楼。
但大部分时间,禹裴之表现得无可挑剔。
精致的菜肴摆满了长桌,清蒸东星鱼腩肉雪白,黑松露焗龙虾香气浓郁……甚至还有一道色泽红亮的糖醋排骨,摆在离追怜不远的位置。
禹裴之自然为她布菜,挑去鱼腩里的细刺,剥去龙虾的外壳,脱出莹白的虾肉,蘸好酱汁递到她手边。
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
只是——
饭局至中旬时,他却笑着对裴知薇说:“知薇姐,这里的厨子手艺真好,我看怜怜一直在夹那道糖醋排骨。”
“如果有机会,我真想和他们学学怎么做这道菜。”
他幽幽叹了口气,似是很苦恼,“怜怜最喜欢吃这道菜了,但我做得不太好,她总是不吃我做的。”
“是吗?”
裴知薇淡淡答了他一声,说,“我记得小怜不太挑食的,或许真的是你手艺有问题,对吧,小怜?”
糖醋排骨。
在这种场合也要提起来吗?
追怜感受到禹裴之宠溺的目光笼罩着自己,但滋生出的却是一个足够尖锐的念头。
她没回答那个问题,而是状似无意地轻声开口:“知薇姐……今年你去祭拜过他了吗?”
她没有提名字,但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他”指的是谁。
银制刀叉反光,裴知薇的手顿了顿。
“还没,等婚礼忙完吧。”
她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反而将问题抛了回来:“小怜,你要一起吗?”
追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头看向身旁的禹裴之。
她唇角弯起一个极淡的的笑,语气轻飘:“裴之,你要一起吗?”
这话问得堪称挑衅。
祭拜一个死人,尤其是祭拜一个他极力模仿,并且很可能因妒忌而厌恶的死人。
正常人谁会答应?
这几乎是在明晃晃地试探禹裴之的底线,试图撕开那层温和的伪装。
禹裴之正拿着雪白的餐巾擦拭嘴角,动作优雅自然。
闻言,他放下餐巾,抬眼看向追怜。
他的脸上非但没有丝毫不悦,反而露出了一个堪称完美的笑容。
“可以啊。”
他答得轻松自然,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感慨,“正好我去坟头问问他,我还有没有什么地方学得不到位?”
“也好让怜怜更满意。”
软刀子往回扎。
扭曲的毛骨悚然感让追怜瞬间意识到自己刚刚又做了些什么。
禹裴之感受到了她的试探和挑衅。
然后用一种更极端的方式回敬了她。
温柔的,无声的,掌控的疯狂。
裴知薇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眉。
她似乎也对这话感到些许不适,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端起高脚杯抿了一口。
禹裴之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转向裴知薇。
他的语气变得礼貌而自然:“对了,知薇姐,怜怜以前在这里住的房间,还在吗?”
禹裴之:“我有点好奇,想去看看。”
哐当!
追怜心下一惊,抬起的手肘不小心碰倒了手边的高脚杯。
里面未动的红酒瞬间漫过雪白的桌布,洇开一片深色。
空气里也飘荡着那阵漫开的红酒醇香。
来了。
他果然提出了这个要求。
裴知薇最初给追怜安排的房间,就在主楼的四楼,那个疯子的对门。
那一层其实都是疯子的领地。
她就像一个外来人口,闯进专制国王的国度。
而后来,当她察觉疯子的目光几乎无时无刻不黏在她身上,并且一日比一天更加偏执阴郁时——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追怜选择了自作主张。
她找到机会,自己马上搬去了分配给佣人居住的副楼。
那个房间狭小简陋,远不如主楼奢华。
但却让她住得更心安得多。
而小絮替她寄出的那个可能藏着真相的快递,收件地址写的正是——裴家副楼,佣人收发点!
东西如果到了,极有可能就放在副楼一楼的公共区域。
禹裴之此刻提出去看她“以前的房间”,指的是现在主楼里的那个,还是……他知道了什么,意有所指?
佣人闻声立刻上前收拾残局。
追怜抬起头,按下有点发颤的手指,看向禹裴之,强迫自己镇定。
他的笑容依旧温和,甚至带着点期待,仿佛只是一个单纯想了解妻子过去的丈夫。
但追怜知道,这平静的海面下,是足以将她吞噬的汹涌暗流。
“没什么好看的。”
追怜先发制人,说,“如果裴之你实在好奇,待会吃完饭我陪你去四楼,我以前的房间就在那里。”
这时裴知薇却出声了。
“阿喻走后,四楼那一层,老头子的意思是一直封着,除了定期打扫的佣人,平时也没人去。”
她也用餐巾优雅地按了按嘴角,语气平淡,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疏离感。
“现在让你们进去,怕你们觉得会不太吉利。”
封存?不吉利?
这些都不算什么。
只要别让禹裴之去副楼。
况且……她突然有了一个疯狂的念头,她确实要回去一趟她原来的房间。
“没关系的,知薇姐。”
追怜立刻接话,声音放得轻而坚定,“我一点也不会觉得不吉利,我只是很多年没回来了……也想回去看看。”
裴知薇的目光转向禹裴之,像是在征询他的意见——
作者有话说:下章应该就是小禹久违的发癫[摸头]
第24章 老房间
主楼四层的走廊采光不错,阳光浮动在地毯上,但仍弥漫着一股尘封的气息。
那会,禹裴之温和的笑着,说他自然是不介意的。
他说吉不吉利的无所谓,只是想去看看怜怜生活过的地方,多了解她一点。
裴知薇便带二人来了。
“你们自己看吧,我工作上还有点事没处理完。”
但她带他们上来后,似乎对这一层毫无留恋,甚至不愿多踏入,匆匆便又回楼下了。
追怜率先走了进去。
窗帘拉开。
光。
大量的光。
苍白的光,没有温度的光,瞬间涌入,映亮一室情形。
禹裴之跟在追怜身后,缓步踱入。
房间很大,布置却意外的简单。
米白色的壁纸,深棕色的地板,大件的家具一应俱全,但关于个人的个性化布置却很少。
靠墙立着白色的六门大衣柜,窗下的书架已空无一物,但也没什么灰尘。
整个房间干净,却透着久未住人的冷清。
书架,书桌,衣柜……他的目光逐一扫过,最终定格在那个正走到床边的身影上。
那个纤细的身影似乎垂了垂眸。
目光下落在了床头。
而在追怜的视角里,正映入她眼帘的,则是枕头旁躺着的黑色耳钉。
很小一对,做的是十字星的形状
呼吸,滞了一瞬。
金色。
一点金色在耳钉的缝隙中。
追怜指尖一勾,轻巧缠绕出那一点金色。
这根发丝被她快速塞进了同色系的内衣边缘,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卡稳。
冰凉的触感瞬间贴上心口的体温。
有点刺人。
那对耳钉也被她顺势拈起,握入掌心。
再手腕一转,耳钉虚握,放入口袋。
她转过身,想尽快离开。
步伐还未成形,便凝固在原地。
果然。
禹裴之就站在她身后
,极近。
无声无息,像一道突然投下的阴影。
好在,她已做好掩饰,正如——
他目光落在了她刚从口袋中抽出的手上。
“手上是什么?宝宝。”禹裴之问,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什么。
追怜装作下意识想把东西往口袋深处推,禹裴之的动作却更快。
冰凉的手指探进来,覆上她的手背。
那动作很轻,很慢。
指腹缓慢地摩挲过她的掌心皮肤,带着一种近乎狎昵的探究。
向上。
一根一根地掰开她紧攥的指节。
泛起的战栗间带出一对黑色耳钉。
正静静躺在她汗湿的掌心里。
“这是什么?”
他拈起那对耳钉,放在透进来的日光下端详,语气带着一种天真的好奇,“宝宝的东西吗?高中时候的?”
禹裴之蹙一蹙眉:“不像宝宝的风格呢。”
贴着肌肤的那根发丝愈发滚烫。
似要烧穿骨血一样。
追怜垂下眼:“不……这不是我的。”
“哦?”
他挑眉,目光从耳钉移到她的脸上,那眼神深得见不到底。
“这……好像是他的东西。”追怜艰涩地吐出这几个字。
大而空的房间,焦灼踱步的金发少年,日日夜夜来到这里……这是裴知薇当年给她展示过的视频片段。
他会拿起她枕过的枕头,深深埋进去,贪婪地嗅闻上面早已淡去的气息。
他会打开她的衣柜,手指拂过她留下的寥寥几件衣物,捏紧,捏紧,再捏紧。
他会坐在她的书桌前,对着空无一物的桌面发呆,眼神阴郁而偏执。
而这对黑色耳钉,他似乎一直戴着。
视频里,有时他会烦躁地抬手去摸耳垂。
昏暗的画面里,冷光一闪而过。
他是什么时候把耳钉落在这里的?是某一次沉浸在她的气息中不慎脱落的吗?
或者说……其实是某种故意留下的标记?
她几乎能想象出裴知薇是以怎么样一种见了鬼的眼神斜睨着他:“裴大少,你又发什么疯?”
而那个刻薄又恶劣的漂亮少年,又是怎么样翘起唇角,烦躁瞥一眼裴知薇:“我没疯。”
那漫不经心的语气又穿透光年而来。
“明天我就会转去她的学校。”
她至今还能听见里面狂妄的一声嗤笑,和稳操胜券的势在必得——
“我会抓住她的。”
而这一瞬,禹裴之的手臂毫无预兆地缠了上来,从身后。
他脸上的那点好奇早已消失了。
一种粘稠的郁色缓缓漫上他的眼底。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追怜。
空气凝固了。
只剩下尘埃在光线里徒劳地翻滚。
“老婆。”
他把她紧紧箍在怀里,蹭着她的颈窝,低低地开口,“你日记里写过,你们总一起躺在这张床上,对不对?”
那双手正在追怜的腰侧移动。
揉、按,隔着一层衣料,力度不轻。
“他碰过你这里吗。”气息喷洒在追怜耳畔,绕进去耳道,缠绵。
“在这张床上。”
他的手臂收紧,另一只手向上。
冰凉的指尖抚上她的脖颈,不轻不重地按着她的肌肤。
“你日记里写过的。”
他继续说,声音低得像耳语,却字字清晰,“他总睡不着,只有躺在这里,闻着你的味道,才能安静下来。”
追怜的头皮一阵发麻。
那天在阁楼走得太急,忘了把日记本拿回来了。
这疯子还真一页一页读了。
“对,”她艰难地承认,“但他那是有病……特殊情况。”
“特殊情况?”
禹裴之转过追怜的身子,迫使她看向那张床。
“所以他睡不着,就能躺在你身边,闻你的味道,感受你的温度,甚至……听着你的呼吸入睡?”
金黄的日光融在纯白床单上,淡红的樱桃印花却在追怜眼前模糊成一片。
她道:“但我们什么都没发生……”
“什么都没发生?”
禹裴之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只是抵着她脖颈的指尖微微用力。
“真的就那么躺着?在这张床上?
他的嘴唇从她耳廓滑到颈侧,触感湿凉。
“那既然宝宝可以和他一起躺在这张床上,”禹裴之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含混不清,“那和我也可以吧。”
这不是询问。
禹裴之的手开始向下,探入她的衣摆。
掌心贴着那处的皮肤,勾着腰线一点一点摩挲。
“而且作为丈夫,”他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语气带着蛊惑的意味,“宝宝应该愿意和我做更多吧。”
追怜想后退,腰却被箍得更紧。
“裴之,别在这里……”
“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他打断她,语气依旧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固执,“他可以,我不可以?还是说……”
禹裴之的手掌熨帖着她的后背,温度透过衣料,几乎有些烫人。
胸口藏匿的发丝又更加滚烫。
他的另一只手则抚上她的脸颊。
他的目光沉了下去,说:“宝宝能保证吗?他没有趁你睡着时候……”
那语调也缓缓沉下去:“做过些什么?”
这是一个有些尖锐的问题。
追怜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没有……真的没有。”
“宝宝怎么能确认的?”
禹裴之慢慢地笑开,脸上带了点顽劣的玩味,“宝宝难道忘了那次?半夜三更,老公爬上了宝宝的床——”
追怜浑身一僵,脑海里有些不好的记忆复苏。
X城,半夜。
下身黏腻的触感。
第二日醒来,一切却照旧日常,禹裴之发来他去芦苇荡采风的信息,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除了胯骨处残留的酸胀。
“宝宝明明醒着的,对吧?”
“你的身体那么僵硬,呼吸那么急促,可是你不敢动,不敢喊。”
睫毛被冰凉的指尖掠过,禹裴之的吐息缠上来。
“宝宝那么胆小,那么柔弱,就算他真对你做了什么,被欺负狠了……”
“你大概也只敢把脸埋进枕头里,偷偷掉眼泪,连哭出声都不敢吧?天亮后擦干净脸,还要骗自己,骗别人……”
他轻轻笑了一声。
“说‘没什么,只是做了噩梦’。”
“‘我不记得了,可能只是幻觉吧。’”
“‘我忘了,我只是想回家。’”
……
模仿得惟妙惟肖的大段话语朝追怜砸来,她感到一阵眩晕。
指尖掐进掌心,痛感让她稍稍清醒了些许。
“真的没有。”追怜闭了闭眼。
总归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追怜心一横,直接说出来了:“他睡在我旁边时候,我从来都没有真的合过眼。”
这话说出口的那一霎,她忽而感到一阵无比的诡异的轻松。
像人已挂在悬崖边上,索性蹦个迪,横竖不过一死。
于是很自然便接续着把话说了下去。
追怜:“半夜趁他睡着,我经常自己偷偷跑到沙发上睡。”
“所以他有没有做什么,我再清楚不过。”她斩钉截铁定论道。
禹裴之脸上的表情微妙地扭曲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微笑。
“哦?”
他的语调拉得很长,那夸奖的语气很温柔,但听起来竟有些阴阳怪气,“是这样吗?那宝宝真是很聪明呢。”
追怜在心里说了一声谢谢,但她没敢讲出来。
下一秒,禹裴之的语气忽然带上一种委屈。
他惯会颠倒黑白,一瞬仿佛被辜负的可怜人:“但是,怜怜,你从小就是个坏孩子。
“你最爱骗人了,总是不跟老公说实话。”
“那次是这样,平时也是这样,你说你是这么做的,我怎么敢信呢?”
“说不定啊……你就是在装不知道,就像那天晚上一样,明明知道老公在做什么,却还要假装睡着,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一霎,禹裴之的手臂收紧。
几乎要
将追怜勒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的声音很温柔,但更加让人心头发毛:“所以啊,宝宝,你的保证……在我这里,一点,一点也不可信。”
“我得自己确认才行……”
追怜看着他,深吸一口气,问:“你要怎么确认?”
禹裴之揽着她,更靠近床畔,手指指过去:“他躺过哪里?是这边,还是那边?”
“他碰过你吗?像这样?”
下方,手指已经勾到棉质布料的边缘。
追怜呼吸一窒。
她的手下意识地去推拒禹裴之的胸膛,却被他就势压倒在床垫上。
大床发出轻微的呻吟。
一点点细微的尘埃扬了起来,在光线下飞舞。
“或者……更多?”
他俯视着她,眼底翻滚着烧到顶点的情绪。
嫉妒,占有,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偏执。
他低下头,鼻尖蹭着她的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仿佛这样就能彻底覆盖掉所有可能残留的、属于别人的痕迹。
“他是病人……裴之,你不一样……”
发丝……内衣……证据……
不能被发现……
追怜偏过头,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对,我不一样。”
禹裴之叼起她侧颈处的肌肤,细细研磨,留下一个不轻不重的印记,“我是你丈夫。”
追怜轻嘶一声,对方的膝盖抵入。
“所以——”
禹裴之的吻很轻柔,细密而潮湿,沿着鬓角往下,有一下没一下啄着追怜的脸颊。
他开口了。
那声音慢条斯理的,却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和不容抗拒的强势:“我们就在这里做。”
“不行……”
追怜伸手想去推开禹裴之,却全然是徒劳,这种场合下,她的力气堪称杯水车薪。
对方的指腹却刮蹭过她微张的唇。
那指腹生了薄茧,磨得唇瓣充血泛红。
“为什么不行?”
他俯身,歪头看着她,似乎很是疑困,“怜怜是怕他看见?看见我是怎么占有你的?”
“知薇姐还在楼下!”追怜喘着气,声音几近是喊出来的。
“噢。”禹裴之轻飘飘地答了一声,笑了,“没关系,她不会介意的。”
他的一只手已在向上游弋。
一点一点抚过肌肤,最终停在淡金布料的边缘。
他没有急于解开。
但手中动作却未停。
“嗯……”
追怜忍不住溢出一声短促的气音,扭动着身体想要躲避。
“躲什么?”禹裴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喘息,眼底的暗色浓得化不开。
胸口藏匿的发丝仿佛燃烧起来。
烧得她心口发烫,也烧得她恐惧到了极点。
他的手……再向下一点,再用力一点……可能会发现……——
作者有话说:好久没写发疯了,爽之爽之[求求你了]
第25章 白眼罩
雨点断续敲着玻璃窗。
追怜坐在客厅沙发,低头翻着一本画册。
画架前,禹裴之正在画画。
画笔刮过雪白画纸,沙沙声持续。
偶尔,他抬头看她。
追怜知道,他在画自己。
那一日,突如其来的叩门声打断了禹裴之将在那张床上做到的最后一步,门打开,裴知薇站在门口。
她问追怜有没有空,在婚礼的前两日,陪她去试一下最后的珠宝首饰。
这会,时间已经到了婚礼的前两天。
追怜的手机铃声响起来,屏幕上显示出“裴知薇”三个字。
“下午两点,司机会来接你。”对方的语速很快,背景音听起来有些嘈杂。
“好的,知薇姐。”追怜回答。
画笔的沙沙声停了。
禹裴之看过来,语气很平淡,像在确认一个事实:“知薇姐?”
“上次知薇姐说过的,让我去陪她试婚礼最后要搭配的首饰,司机两点来。”追怜没看他,低头看画册。
禹裴之走近。
“知薇姐倒是会挑时候。”他语气轻松,像在闲聊,“专挑我正画到关键处时叫你出去。”
追怜抬起眼,勉强笑了笑:“只是去试个珠宝,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那好,去吧。”禹裴之看着她,声音温和,“试完就早点回来,晚上想吃什么?老公给你做。”
“都行。”追怜垂下眼睫。
“真乖。”禹裴之俯身,双手捧住她的脸颊,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那指尖还沾着一点水红色的颜料。
那点水红颜料沾在追怜白皙的皮肤上,两相对比鲜明。
“我两点才出门,我先去换衣服。”追怜站起身。
“嗯。”禹裴之起身,回到了画架前,背对着她。
他重新拿起了画笔,仿佛刚才的插曲,在裴家的插曲,在X城的那些插曲,都从未从未发生。
*
下午两点,裴家的车准时到达。
来接她的是裴家的老人陈叔。
那些年,也是他接送她和那个疯子在西汀附高上下学的。
追怜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湿漉漉的街道。
水汽中,举着伞的人们像朵朵蘑菇,各色各异滑入水流。
匆匆。
神色匆匆,步伐也匆匆,于是裴家的轿车也匆匆如一尾沉默黑鱼,同样滑入一间老洋房外停泊。
空气里浮动着精致的冷香,珠宝工作室就隐匿在这间老洋房内。
裴知薇已坐在欧式的长沙发上,黑色丝绒上的红玛瑙项链静静铺陈。
流光溢彩。
她见到追怜,只略一颔首,便又继续与设计师低语,讨论着细节。
追怜安静地坐在一旁,像一件恰到好处的背景摆设。
其实,她也并不知晓裴知薇让她陪试珠宝的目的。
论对这些奢侈品的认知,她远是不如她的。
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知薇姐,抱歉,我看滨湖商场正好在附近。”
追怜侧身看向裴知薇,声音放得轻而歉然,“我上次落了点东西在那里的储物柜忘拿了,我想回去拿一下。”
裴知薇正低头查看设计师新拿上来的一套珠宝,闻言只随意摆了摆手,说:“快去快回。”
“谢谢知薇姐。”
快步穿过街道,追怜涌入隔壁商场温暖嘈杂的人流,找到一楼服务台。
柜员正坐在那玩手机,见有人来了,抬眼看了过来。
追怜递出一个小小打包袋,密封得很严实。
“您好,同城加急。”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混在商场广播的音乐声中,几乎听不清。
地址是S城一家以高效和保密著称的私人检测机构。
柜员接过,熟练地贴上标签,将包裹扔进待取件的篮子。
那小小的袋子混入众多包裹中,瞬间失去了踪影。
任务完成一半。
追怜不敢停留,立刻返回工作室,在返回工作室前,她特地去了一趟书店,随便拿了几本漫画结账,拎着装作是自己上次买后落在储物柜里没拿的带了回去。
等她回到工作室时,裴知薇却正好准备离开。
“小怜,公司那边还有些事。”对方低头看一眼腕表,说,“我让陈叔先送你回去吧。”
回程的路上,雨又下了起来,敲打着车顶。
声响一声又一声。
追怜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那些熟悉的街角逐渐被抛在身后,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当车子快要驶过一条岔路时,她开口:“陈叔,不好意思,前面能停一下吗?”
追怜:“我朋友就住在这附近,我想去看看她。”
陈叔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有些迟疑:“但……大小姐说让我务必把您安全送到家的。”
“陈叔。”追怜的声音听起来疲惫到了极点,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我待会会给知薇姐发个信息的。”
见陈叔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她又加了一把火:“您知道的……那件事后,我很久没回S城了,也很久没见过任何朋友了。”
陈叔的心颤了一颤。
他又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追怜。
近六年未见,追怜小姐看起来……过得不太好。
她更苍白了,更脆弱了,连年少时那一点活泼生气都化成眉宇间淡淡的愁绪了。
到底是人老了,心软。
终于,他沉默地点点头,打了转向灯。
车子缓缓靠在路边。
追怜道谢下车,她看着裴家的车尾灯消失在雨幕中,很快便拐入附近某个老小区中。
老小区的路拐了好几圈,眼前出现一个小卖铺。
小卖铺是很平常的装修,绿色油漆的木质窗框,玻璃上贴着些褪色的饮料广告。
门口摆着个塑料箱,里面是些待售的矿泉水。
旁边,一把旧藤椅上,坐着一个人,被朦胧雨雾笼着。
那是个女人。
侧脸轮廓利落冷冽,穿简单的灰色冲锋衣和黑色长裤,头发很长,散下到腰,指间正夹着一支细长的香烟。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左眼戴着一个纯白眼罩——
就是她了。
白眼罩。
S城中某些特定圈子中人称“百晓生”的情报贩子。
“您好。”追怜走近,看向女人。
女人闻声,缓缓侧过头,看追怜。
她一把嗓子像烟嗓,哑,但出奇的好听:“要什么?”
“友爱医院的信息。”追怜直截了当,“特别是它半年前撤资关闭前后的事。”
白眼罩的女人闻言,将烟蒂摁熄在藤椅扶手上,没什么素质的做派。
轻微的呲声从她嘴里发出。
“友爱医院……”
追怜重复了一遍,像是品味着这个名字,“那可是个有意思的地方。”
她站起身,动作出乎意料地轻捷。
“进来谈。”白眼罩推开小卖铺的玻璃门,往里走。
檐下悬挂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融入雨雾中。
追怜低头,手机上突然跳出来裴知薇的微信消息。
【V.】:小怜,你到家了吗?——
作者有话说:sorrysorry今天应该还有一章,想把这一段剧情章全部写完一起发,但没想到我的龟速不允许[爆哭]大家先看吧我继续加油
第26章 婚礼日
时间一晃便到了两日后。
裴知薇的婚礼设在S城最奢华的酒店,排场很大。
衣香鬓影,言笑晏晏,周遭一切都透出上流社会特有的照人光华。
这样的场合,追怜已经好些年没有再经历过了。
追怜今天穿了一身藕粉色的小礼服,栗色的长卷发编了个麻花侧盘起,发间穿缀着几朵细弱的白色小花。
她站在禹裴之身侧,挽着对方的胳膊,脸上挂着得体的浅笑。
只是那目光却时有低垂,落在自己脚上那双银色高跟上。
那鞋跟极细,极高。
是今早她特地挑的。
宴厅内乐声悠扬,婚礼还尚未开始。
但一切都正井然有序进行着,一位宾客正好在此时迎上来,找寻禹裴之寒暄。
“禹老师。”对方毕恭毕敬。
“您好。”禹裴之看向对方,带上温和面具。
就是这时——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后,追怜的身体不自觉晃了一下。
她的身形摇摇欲坠。
“怜怜!”
一双有力的大掌瞬时握住追怜的后腰,禹裴之将她托起,眉头轻蹙,“怎么了?”
“脚……好像扭到了……”
追怜仰起脸,眼眶红了一圈,长睫上悬着的泪珠也摇摇欲坠,“好痛……”
她靠在禹裴之怀里,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依偎过去。
柔弱又无助。
“老公看看。”
禹裴之低头查看她的脚踝,手掌轻轻握住踝骨处,那里已经迅速泛起一片红。
肌肤相触,一片痒麻。
追怜不自觉蜷了蜷脚趾。
“宝宝,还能站吗?”禹裴之问,语气带着担忧。
追怜尝试动了动,立刻倒吸一口冷气。
她摇头,眼泪汪汪:“一动就疼得厉害……”
禹裴之打横抱起追怜,把她放在了候客厅里的丝绒长沙发上,他坐在尾端,替她轻轻揉着脚踝。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的神情满是心疼。
但当他的眸光扫到那双银高跟时,却微微动了动。
他温柔的语气里带了点疑惑:“宝宝,是鞋太高了吗?怎么穿这么高的鞋?”
“想着知薇姐婚礼……”追怜小声道,“要打扮隆重点……哎……好疼……”
她又紧蹙起眉头,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老公。”追怜扯了扯禹裴之的衣袖,声音细弱,“太疼了,你能不能……现在就去车上帮我拿一下药?”
追怜:“就在后备箱的急救包里,好像有喷雾……”
禹裴之沉默地看了她几秒。
她仰视着他,眼神依赖到了极致。
似乎一整个瞳孔都只属于他。
只映照他。
最终,他点了点头,说:“好,那宝宝你在这边坐一下,我马上回来。”
他抬手给追怜理了理汗湿的鬓发,动作依旧温柔体贴。
“嗯,我等你。”追怜乖巧应道。
看着禹裴之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宴会厅门口,追怜脸上的依赖瞬间褪去。
七分真三分演,她刚刚确实刻意让脚踝别了一下。
强忍着剧痛,她猛地起身。
“嘶……”
宴会厅太过嘈杂,没有人注意到这处,追怜赤着脚,一瘸一拐,却速度极快。
她绕开人群,凭着多年前的记忆,闪进一条通往酒店后勤区域的狭窄走廊。
一扇标着“员工专用”的防火门倏然出现。
冷风呼啦啦灌入,她推开门走出,已身处酒店侧后方的小巷。
裴家副楼,就在隔了一条街的对面。
*
呼吸很重,心跳很急。
以最快的速度翻阅完收发处的杂物和信函,追怜紧紧抱着怀中的纸盒,从裴家副楼中匆匆跑出。
巷口,一辆深蓝色重型机车静默停驻。
女人斜坐在机车上,全身隐在黑色骑行服与头盔之下,唯有那一个纯白眼罩,冷漠地覆在视窗之后。
没有言语,只有视线一瞬的交汇。
追怜将尚未捂热的纸盒递出。
对方利落接过,头盔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机车便已一掠而出,扬尘远去。
追怜不敢再多待。
转身,折返。
酒店内部穿来的喧嚣涌过来,脚踝处的感知一点一点苏醒。
“嘶……”
刚刚还来不及注意的疼痛一点一点钻回来,噬骨,也噬心。
追怜扶着墙,这种难以行动的瞬间,她竟有些想就此等命运降临的荒谬感。
这个命运是什么?
或许是那抹金色。
或许是镜室里成千上万的倒影。
或许是……三张重叠,融合,又分开……再重叠,再融合,或许兀然撕裂的面容。
但却很难诧异地想到是——
“追怜。”
追怜回头,走廊暗影里,一身圣洁婚纱的裴知薇正站在那。
她静静看着她,明艳的面容上神情没有一丝波澜。
她似乎早有预料。
一只冰凉的手马上攥住追怜的手腕。
“跟我来。”
裴知薇一手提着婚纱,一手不容置疑地抓着她,快步把她往她的化妆室方向带。
门合拢,隔绝外界。
裴知薇松开追怜。
“坐下。”
追怜依言在化妆凳上坐下。
裴知薇则走向梳妆台,抽屉滑开,她取出一瓶未拆封的镇痛喷雾,一把撕开包装。
她俯身,刚抓住追怜的脚腕——
“砰!”
门,兀然被猛撞开。
始作俑者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一个白色的急救药箱
,气息微乱。
他的目光从室内一寸一寸刮过去,最终定在了追怜脸上。
他的嘴角缓缓向上扯开一个弧度。
“啊,怜怜……”他声音轻柔得像耳语,“你在这里啊。”
他的视线在她红肿的脚踝和裴知薇手中的喷雾上停留一瞬。
裴知薇直起身,神态自若:“我刚刚出去透口气,看她疼得冒冷汗,带过来用点药,怎么了?”
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这样啊。”禹裴之点了点头,似乎是相信了她的说辞,“我知道了。”
他走进来,反手关上门,将喧嚣彻底关在外面。
他并未再看裴知薇,只把对方手中那瓶喷雾拿过来,掂了掂。
但那目光却只缠绕着追怜,一步步走近。
然后,手腕一扬——
哐当。
一声轻响。
扔垃圾一样,那瓶崭新的喷雾被禹裴之精准地抛进了一侧的垃圾桶里。
而他面上的笑容,却一丝未变,依旧温柔和煦。
裴知薇似乎对会发生这样的事见怪不怪,她低头回着手机上的消息,什么也没说。
禹裴之在追怜身旁的化妆凳坐下,慢条斯理地打开自己带来的药箱,先从里面取出湿纸巾。
“得先擦干净。”他微微蹙眉,自问自答的喃喃。
酒精气息,微凉,弥散在半空。
湿纸巾一点一点洁净过皮肤,很认真的擦拭,那点凉意也一直攀着追怜的脊椎往上爬。
“可以了,裴之……”
追怜有些敏感地想要往后缩,却被禹裴之捉住脚踝往回带。
“不。”
面前的人俯身,强硬托起她的脚踝。
“脏了。”他喟叹。
一个吻落了下来。
柔软的唇贴着她刚刚擦拭过的脚踝皮肤。
那触感一掠而过,却带着一种重新标记的占有意味。
做完这一切,他才从药箱里取出另一瓶喷雾,异常细致地为她敷上药剂。
那动作放得很轻,慢悠悠的,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这一件事。
空气中,寂静粘稠蔓延。
而冰凉的镜面,正清晰地映出三张心思各异的脸。
忽然,禹裴之开了口,很轻很柔:“怜怜,你什么时候去祭拜他?”
追怜愣了一下,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应该……这个要看知薇姐的意思。”她道。
裴知薇把回完消息的手机扣在桌上,道:“不是说了,等婚礼结束后再找个时间去吗?”
禹裴之恍然般笑了笑,摇摇头。
他的声音愈发轻飘:“不是问这个他,是问……那个他。”
那个他?
“乔、洵、礼。”他一字一顿补充道。
追怜的脸色也兀然更加苍白。
一些话语,从脑海里断断续续闪回。
来自两日前老小区的小卖铺里,那个叫白眼罩的冷冽女人。
“追怜小姐,或者说禹太太——”
女人扫了一眼她脖颈间挂着的琥珀吊坠,神情有些玩味,“你想查的,或者说你需要查的,真的只有你丈夫到底是谁吗?”
迷雾漫过这几年历经的每一寸。
女人却点到为止,只把友爱医院的资料找出给她,不再言语更多。
而眼下,镜中裴知薇的脸色也微不可查地变了一下。
她透过镜子,深不可测地瞥了禹裴之一眼。
禹裴之的目光和她在镜中交接一瞬,耸了耸肩。
裴知薇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平静,她道:“婚礼快开始了,你先带小怜出去吧,我叫化妆师进来最后给我补个妆。”
禹裴之从善如流地站起身,牵起追怜的手。
他的掌心一如既往地冰凉。
追怜忍着脚踝的不适,借着他的力道起身。
下一刻,禹裴之却倏然把她往怀里一按,打横把人抱起。
追怜蜷在他的怀中,这个角度,目光能清晰看见他冷冽的下颌线。
还有——
耳侧。
她呼吸一滞。
禹裴之的左耳耳垂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枚耳钉。
黑色的,十字星的形状。
是那天在裴家老房间里找到的那枚。
那时禹裴之从她手上拿走,她以为对方已经扔了,没想……竟然……竟然……
他什么时候戴上的?
追怜盯着那枚耳钉。
她有些失神。
因为她一时说不清是觉得恐惧更多,还是荒谬更多。
禹裴之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笑着低头望她。
他侧了侧头,那枚耳钉在灯光下更清晰地显露出来,那语气亲昵又带着一丝玩味:“怜怜,好看吗?”
追怜勉强回答:“还可以。”
“那你喜欢吗?”
黑眸深处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他的声音如暧昧私语,温热气息低低压在耳畔——
“适不适合我?”——
作者有话说:想加快节奏,但是发现如果一章里塞好几个剧情点就会显得像交任务的任务流程,特别干巴orz思考再三还是缓一点了,把之前写的都删了[爆哭]
第27章 假投诚
“你知道他是谁了,然后呢?”女人弹一截积攒得长了的烟灰,笑了,“禹太太——”
“你去报警抓他吗?”
婚礼后,白眼罩毫不留情面的直接话语总时不时在追怜耳畔再次响起。
虚弱的幻想破开,露出不确定的内核。
然后呢?
是啊,然后呢?
其实追怜也从未深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不敢去深想。
所以她暂缓了从婚礼上就逃跑的计划,把小絮寄来的东西先给了白眼罩保管。
偶尔,一丝深切的期望仍会浮起。
期望禹裴之正如他自己所说,只是在扮演那个金发疯子,而不是……而不是……
但更现实的其实是,这段时间,禹裴之看管她看管得变本加厉。
他并未限制她的人身自由,只是愈发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宝宝是在找工作吗?”
比如她正刷新着招聘网站,禹裴之便会冷不丁从身后冒出。
追怜僵硬地点点头,但内心已没有太多惊涛骇浪。
找工作这种事,她也没觉得自己能瞒过禹裴之。
“找工作而已,宝宝怎么还避着我。”
对方手里拎着不知道哪里摸出来的房门钥匙,语气是幽幽的哀怨,“为什么跟别人说都不和老公说?”
“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怜怜信任吗?”他听起来很难过。
这个别人,追怜想了想,指的应该是裴知薇。
这些日子,裴知薇的微信总偶尔发来信息。
【V.】:回S城后想找工作吗?需要我帮你介绍吗?
【V.】:他最近……没对你做什么吧?
【V.】:有时候会不会觉得他很可怕?比那时候的阿喻还甩不掉。
【V.】:最近……会想起阿喻吗?
追怜总觉得这样说话的裴知薇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哪里怪。
于是她谨慎地回复,不敢透露太多,也不敢完全沉默,只求一个稳妥。
被禹裴之发现在找工作后的第二天,那家她昨日面试的工作室就发来了拒信。
而之后每一次的面试,禹裴之都开车送她。
除此之外,他还帮追怜润色简历,修改作品集,找寻合适的岗位,替她做好职业规划,每一个举动都俨然是个无可挑剔的完美丈夫。
“宝宝去做想做的事吧,我一直在这里等你,你一回头就能看见我。”
颊边发丝散落一缕,他替她别到耳后,声音温柔。
追怜确实一回头就能看见他。
她去的每个公司大厅的休息区里,都会有对方等待的身影。
长腿交叠,膝上摊开一本素描簿,安静地画。
他在画她。
画的永远是她。
一遍一遍描摹她,目光时不时抬
起,精准捕捉她——
电梯,她按键的手指。
窗边,她偏头的侧影。
面试,她低垂的脖颈。
夕阳将落未落,S城的黄昏别有韵味。
此刻,追怜靠着车窗往外看去,有些疲惫,她刚结束的是一场小型出版社的面试。
主编和她相谈甚欢,对她的评价颇高,但她猜得出结果。
大概率仍会如之前那些工作一般石沉大海,或接到一封措辞客气却冰冷的拒信。
离开时,追怜选择了从公司后门的消防通道走。
至少能绕开片刻前厅的禹裴之。
但风掠过,扬起眼前男人额前几缕黑发。
禹裴之斜倚着车门,素描簿合着拿在手中,正笑吟吟地望着她,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怜怜。”他叫她的名字,语气温柔,没有惊讶,没有质问。
追怜一动也没敢动。
但禹裴之却朝她招了招手,笑容在夕阳下温和得无可挑剔,道:“宝宝,这边,车在这里。”
气愤,怨怒,忍无可忍——?
这些情绪太深重,追怜已经催生不出来了。
是无力。
彻骨的无力。
玻璃迷宫筑在他掌心。
她是他掌心的蝶。
“裴之。”
这一瞬间,靠在车窗上的追怜忽而侧头看向禹裴之,叫他的名字。
“怎么了宝宝?”禹裴之也侧过头来看她。
追怜摇摇头:“没事,就是……”
她轻声开口:“我们好久没约会了。”
禹裴之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那眼神里掠过一丝真实的惊讶。
但随即便被抑制不住的喜悦所覆盖。
“宝宝想约会?”
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带着受宠若惊的意味,“好,当然好,宝宝想吃什么?”
“想去哪里?老公陪你去。”
车窗外的城市霓虹流淌成一条模糊的光河,黄昏将要褪去。
追怜心头泛着,面上却努力挤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就去……翡冷翠吧。”
追怜:“你上次提过的,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那个她毫无记忆的地方。
或许是他杜撰的谎言之地的地方。
追怜的话音落下,车内有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凝滞。
禹裴之看着她,黑沉的眼眸里情绪翻涌。
那喜悦似乎更深,也更复杂了些。
终于,他缓缓笑起来,说:“好,就去翡冷翠。”
车子启动,光影对半分。
“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想再和我去那里了。”
侧颜一半明,一半暗。
柔和的轮廓里藏着偏执的眼。
他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有时候觉得,我好像终于把你留在了身边。”
“可一眨眼,又觉得你离我好远……远得我怎么都够不到。”
*
餐厅环境优雅,烛光摇曳。
华贵的包厢,丝绒的坐椅,银制的餐具在灯下泛着质感的冷光,所有菜都是照追怜的胃口点好的。
食物味道很好,暖洋洋滑进胃里,却冰块似地窒塞。
这表演耗尽了她的心力。
她仍配合地吃着,小块小块叉起禹裴之给她切好的牛排,偶尔还抬头对他笑笑,闲聊一些他们恋爱时的趣事。
烛芯燃烧,噼啪声细微。
刀叉起落间,对方的眼神专注而温柔,几乎从未离开过她,一直钉在了她的身上,但回应却并不显热络。
吃完饭,夜色已深。
窗外S城的夜景繁华如水,追怜看一眼不远处,忽然说:“裴之,我想去坐摩天轮。”
禹裴之自然是无有不从。
巨大的摩天轮缓缓攀升,车厢里只有他们两人。
城市的灯火在脚下铺陈开来,璀璨却遥远。
当车厢即将到达最高点时,追怜转过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男人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真丝衬衫,修身的西裤包裹着长腿,领口微开,金属袖扣往上挽,露出瘦长腕骨间的表带。
此时他正望着窗外的景色,侧脸在明明灭灭的光线里显得有些不真实。
这一瞬间,追怜凑过去,主动递上了唇。
温热的柔软印上另一片柔软。
另一片冰凉的柔软。
试探,生涩。
说不清几分真几分假。
但那是一个吻。
很轻,很快,蜻蜓点水一般。
但那确实是一个吻。
禹裴之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眼底有些少见的迷惘。
少见的、真实的迷惘。
追怜退开少许,亮晶晶着一双眼看他。
那双眼里还盛着一点点脆弱的光,被希冀包裹着,很动人。
她轻声道:“老公,以前的事都算了好不好?那些不开心的,都忘了。”
眼前的人伸出手,轻轻抓住他的衣袖,像寻求依靠:“以后……我们好好过。”
“老公,我知道你没有安全感,做出那样的举动是怕我跑,怕我离开,我也确实有过这样的念头。”
“但我现在想通了。”
追怜叹了口气,才继续往下说,“洵礼死了,那个人也死了,青江那些人我也这辈子不想再见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是最爱我,最真心对我的了。”
“就我们两个,好好过日子,行吗?”
她低低道:“只是,只是……”
大掌拢上去,禹裴之不自觉回握住她的手,紧紧回握住。
“只是什么?”他几乎是急不可待问了出来。
“你别再吓我了,别再扮演他了……”追怜几乎是用带点哽咽的声音说出来这句话的,“好不好?”
车厢在最高点微微停顿,悬在寂静的夜空里,群星点缀。
从外看去,这小小的车厢多像一座透明的牢笼。
禹裴之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
他眼底的迷惘渐渐褪去,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浮现出来。
爱恋、痴缠、狂喜、痛苦、以及一种近乎偏执的渴望,几近将人淹没的渴望。
但却又被更深的怀疑与恐惧缠绕着。
他想要这个。
他想要得快疯了。
这些年,他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编织谎言,扮演他人,再到最后撕开真实的自己给她看,却只弄得她越来越怕他。
笼中的鸟儿没有被逼出对他的依赖,也没有滋长出想永远栖息在他身边的爱意,而是时刻想要振翅飞走。
可为什么此刻听她说出来,心脏会抽痛得这样厉害?
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付东梨的叹气声也撞进脑海,问他:“你究竟想做什么?又想重蹈覆辙吗?”
他不想做什么。
他只是在用尽手段让她只能看向自己,这样的话,她或许能爱他,只爱他,而不是透过他看任何人的影子。
乔洵礼不行。
那个人也不行。
而这个吻,这些话,是真的吗?
还是她又一次更精妙的逃离前的表演?他分辨不出。
但他能确定,他如果以完全真实的面目出现,她不会再留在他身边一分一秒。
或许付东梨说得对,他又在重蹈覆辙了。
甚至比当年更可悲。
卑劣,疯狂,嫉妒。
还有绝望。
属于他的这些东西共生在他们的关系里,缠着,绕着,束缚着,解不开。
“好。”
但反光玻璃上,禹裴之看见自己缓缓、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伸手,把面前柔软而脆弱的女孩拥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极有耐心的低声哄。
他一遍又一遍重复:“不演了,不演了……老公以后都不演了。”
那就再变回她喜欢的那个吧。
“都听怜怜的。”
“我们好好过。”
手臂收拢,他将追怜紧紧抱在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嵌入骨血。
呢喃声低低,带着一种执念的缱绻:
“这辈子,下辈子,都在一起,都好好过。”
追怜靠在禹裴之的怀抱里,忽而起身,捧起他的脸颊,在他额头上也印下一吻。
她笑着说:“好。”
万家灯火依旧在脚底铺陈开,那温顺的笑意也
依旧在追怜脸上维持着,只是她眼底却是一片平静的冰冷。
她知道,他未必信了。
但禹裴之爱她。
也渴望被她爱,比渴望任何东西都要渴望。
这场博弈,从她选择假意投诚的这一刻起,才真正进入了更危险,更幽深的阶段。
白眼罩的话,她想明白了。
她还是想要一个答案。
就算那是一个会让她平静的日子颠覆的答案。
为自己,也为洵礼——
作者有话说:感觉差不多能进下一个剧情点了wow
第28章 祭拜日
该怎么形容假意投诚的日子?
像在刀尖上跳一支温吞的舞。
她知道这是刀尖,他也知道这是刀尖,但他们仍要共舞。
或许——
是水族馆的蓝光映过彼此的侧脸,追怜趴在玻璃上看白豚,回身对拿着相机的禹裴之比一个耶时。
或许——
是在画廊并肩驻足,一齐仰头欣赏某幅他特地为她而作的画时。
也或许——
是私人电影院中,她主动与他纠缠到一起的躯体……
枯木回春,久旱逢霖。
止不尽的共舞滋生了禹裴之眼底愈发浓重的迷恋。
他一边沉醉,一边警惕着每一丝可疑的涟漪,但看守的姿态总不免悄然松懈,给了追怜一丝喘息的空间。
直到一周后,裴知薇的电话打来。
追怜此时正被禹裴之圈在怀里,她低头点着一款微信小游戏,一阶又一阶格子跳过去,而禹裴之则正用平板处理着不知什么文件。
看着那个屏幕上兀然起亮的名字,追怜的心不自觉跳了跳。
她起身去接,语气尽量放得自然:“知薇姐的电话。”
禹裴之的手臂并未松开,但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语气随意:“接吧宝宝,开个免提。”
按下接听键,追怜依言打开免提。
裴知薇的声音从那头传出来,一如既往的干脆,背景音则很静,应该是在办公室:“小怜,你明天有空吗?”
“明天……”追怜斟酌着回答,感觉到腰间的手臂微微收紧,“应该有空。”
“嗯,明天我想去看看阿喻。”裴知薇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你要一起吗?”
空气似乎滞凝了一瞬。
追怜回头看一眼禹裴之,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也或者是在等待…他的阻止或要求同行。
禹裴之却出乎意料地没什么大反应,只摸了摸她的长发,说:“去吧宝宝,就当是——”
他笑了起来,手指轻轻挠了挠她的下巴:“奖励?”
什么奖励?
她“乖顺”这么久的奖励吗?一只金丝雀暂时飞出囚笼片刻的奖励?
答应完电话里的裴知薇,追怜捏手机的手紧了紧。
但她再看向禹裴之时又变回了温顺的平静:“那你呢?裴之,你明天不去吗?”
“明天我还有点事,要外出去别的城市一趟,就不陪怜怜去了。”
禹裴之摇摇头,抱着她柔声道,“等老公回来,再送怜怜一个礼物。”
这倒确有其事。
她昨日曾在他平板上的文件里无意间瞥到过的,那文件似乎和W城有关,但她扫过去时只捕捉到几个字“整顿”“清扫”“迷信”……
“这样啊……”追怜垂了垂眼,似乎显得有些失落。
禹裴之将她转过来,捧起她的脸:“怜怜怕吗?”
追怜安静注视着禹裴之,也摇摇头:“人都死了,没什么好怕的,只是……总觉得该有个了结。”
这个答案似乎取悦了他。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声道:“嗯,好孩子,去了结吧。”
“然后,彻底忘掉。”禹裴之的吻一点一点往下,从额头落到鼻尖,再从鼻尖触及唇畔。
“你忘掉——”
吻落在颈侧。
“我也忘掉。”
从颈侧一路滑到腰际。
“我们好好过。”
他的吐息落进撩起的睡裙里。
*
今日又下雨了。
墓园的空气带着一股湿润的冷清,还叠着快入春的料峭。
细雨滴落在伞面上的声音,噼啪。
二人并排站着,目光不约而同投向那上面的照片。
端端正正一方墓碑上,有着的是那个人永远定格在少年时代的那张脸,黑白照显不出那一头金发的恣意,但那朝着镜头挑起的眉依旧嚣张而狂妄。
裴知薇放下带来的白色鸢尾,站直身体。
她很平静的样子,没什么表情。
“有时候会觉得挺荒谬的。”她突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那么嚣张一个人,最后就变成一捧黄土白骨,埋在这下面。”
是啊,再有权势的人,似乎终究不过一捧黄土白骨。
但——
追怜沉默着,沉默着,很久后才开口:“真的……变成了吗?”
她的声音很轻,裴知薇似乎没听清,再问了她一遍:“小怜,你说什么?”
“…没什么。”追怜答。
“你还恨他吗?”裴知薇侧过头来,看向她。
追怜望着那方墓碑,半晌,才说:“不知道,太久了……一切好像都模糊了。”
模糊的不是恨意,而是那抹金上,正逐渐染上身边那个黑发丈夫的色彩。
覆盖,混淆。
“是吗?”裴知薇似是而非地笑了一下,“可我还记得你下手的那一天晚上……真狠啊,那一刀。”
追怜猛地转头看向裴知薇,一贯柔和的眼神带上了点锐利的冷漠。
“真的吗?知薇姐?”她声音压得很低,是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我那一刀,真的够狠吗?”
裴知薇迎着她的目光,脸上的笑容淡去,往后退了退。
那双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惊讶,又像是了然。
一阵风过,吹乱了她鬓边的发丝。
她习惯性地抬手,将头发撩到耳后,迟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
裴知薇微笑着,给出了这个更加似是而非的回答,但追怜的目光却忽而被她手腕上戴着的东西吸引。
那是一根很普通的红绳,细细地缀在裴知薇腕骨处,并不起眼。
只是……她似乎……似乎在哪里见过同款?
一个画面兀然撞进脑海——
那日在裴家副楼出来,深蓝机车上的白眼罩伸出手接过她手中的快递盒时,手腕上也有一闪而过的红。
只是当时事态太急,她并未看太真切。
裴知薇和白眼罩……
“知薇姐。”
追怜忽而又开口,问道,“你知道白眼罩叫什么名字吗?”
“逾……”
裴知薇的话音才到一半,又马上戛然止住。
她放下了手,手腕自然垂落,袖口遮住了那点隐秘的线索,说,“小怜你说什么?我听不太懂。”
已经够了。
追怜眨了眨眼:“没什么,可能是我搞错了吧。”
裴知薇也不再深究这个问题,她点了点头,语气恢复了一贯的疏离。
她像在劝解追怜:“过去的事,追究到底有没有意义?
她拍了拍追怜的肩膀,意有所指:“小怜,忘了吧,活着的人总要向前看。”
祭拜就这样草草结束。
回程的车上,裴知薇似乎有些疲惫,闭目养神,没再说话。
追怜靠着车窗,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在她眼中模糊不清。
她搞不清裴知薇的态度。
暧昧不明,模糊不清。
她似乎站在禹裴之那一边,又时不时帮衬着她,帮衬着她制造一些机会,一些喘息,还有一些遮掩。
难道是为她当
年救过她的那点感激?还是为着她们当年曾合作过的那点情谊?
不像。
都不像。
裴知薇不是那样的人。
“知薇姐,前面方便的地铁口放我下来吧。”
追怜忽然开口,声音尽量平稳,“我想去买点东西,晚点自己回去。”
裴知薇睁开眼,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似乎能穿透人心。
但最终,她只是对司机点了点头:“好。”
车子在路边停下。
追怜推门下车,深吸了一口雨后潮湿的空气。
她没有回头,径直走向人流熙攘的地铁站入口,每一步都像下了巨大的决心。
这场祭拜日过去,她不知道还要再与禹裴之虚以为蛇多久,才能换来这样一整长段的外出时间。
收敛起獠牙的毒蛇也依旧是毒蛇,缠上脖颈时的窒息依旧足够黏腻。
她必须在今天去到白眼罩那里了。
她必须要拿到放在那里的东西……那张储存卡。
然后,打开它。
或许,她早已不是在调查,而是在确认,她只是差一个最强有力的确认,让那个确认告诉她——
她一直妄图逃避的那个真相——
作者有话说:终于写到这了,欧耶!重新理了一遍大纲串了一些线qwq啊啊啊感觉这个平台期终于要过去了
第29章 别演了
檐下风铃响。
当啷,当啷,敲碎了雨后小卖铺的宁静。
追怜推开小卖铺的门,店内比外面更显狭小拥挤,货架上物品摆放随意,光线色调压得很低。
“我来取东西。”
她走到玻璃柜台前,看向里面的白眼罩,轻声道。
老式的收音机电流声滋滋,白眼罩仍旧躺在那张旧藤椅上,指间夹着的烟燃了一半,灰白的烟灰将落未落。
见追怜来了,她并未有太多惊讶,仅剩的那只眼抬了抬,便从藤椅上起来了。
玻璃柜台底下杂物堆成小山,白眼罩却只一摸,便找到那个小盒子,推到了追怜面前。
“原封不动。”她的声音哑哑的,带着烟熏火燎的质感,“等着你呢。”
追怜深吸一口气,伸手想去拿回那个盒子:“谢谢,那我……”
“就在这看吧。”
白眼罩按住那个小盒子,打断了追怜的动作。
“在这?”追怜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迟疑。
白眼罩抬头看一眼墙上的挂钟,道:“你现在再去找其他地方,来不及了。”
追怜看着白眼罩,对方的态度太过自然,自然得仿佛早就计算好了这一切。
计算好了她的犹豫,计算好了时间的流速,计算好了她——
无处可逃。
一个念头忽然不受控地从脑海里冒出,她脱口而出:“你和知薇姐……到底是什么关系?”
话一出口,追怜就有些后悔,这太冒失了。
白眼罩闻言,那只独眼瞥过来瞧她,神情似笑非笑的,缓缓吐出的一缕烟雾模糊了冷冽的侧脸轮廓。
“你希望我们是什么关系?”
她的反问慢悠悠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追怜语塞,抿紧了唇。
白眼罩不再看她,利落地往前,朝小卖铺深处那道不起眼的布帘走去。
“跟上。”她头也不回地丢下两个字。
追怜不再犹豫,立刻跟上。
布帘后是一条狭窄的走廊,走廊尽头,是一扇更不起眼的后门。
后门里是一张几平米的小屋,与外面杂乱的店铺截然不同,这里的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旧书桌,两台电脑和几个塞得满满当当的文件柜。
白眼罩指了指那两台电脑,问追怜:“选一台?”
追怜正在三下五除二拆手中的盒子,闻言抬头看了下对方,扯了扯嘴角,道:“都行。”
她哪还有这种挑选的心情。
死刑犯临刑前,难道还有兴趣给自己挑选枪械的型号吗?
盒子拆开了,里面躺着一张很小的黑色储存卡,里面是她偷偷放在lulu项圈里的那个微型摄像头导出的视频。
储存卡还泛着很淡的苦艾酒气息,追怜递给白眼罩。
对方走到一台显示器前,伸手,金属接口瞬时吞没了那张小小的卡片。
“坐。”
白眼罩拉开旁边的另一张椅子给追怜,自己则抱臂靠在了桌沿。
她那只独眼也望着屏幕,看不出在想什么。
追怜深吸一口气,坐了下来,目光死死盯住屏幕。
进度条在屏幕上飞快读取。
终于,一个文件夹弹了出来。
里面是几段按时间命名的视频文件。
追怜点开了最早的一个。
低矮,晃动,色画面有些失真——
这是Lulu的视角。
镜头的最开始,是一些杂草,碎石,以及模糊的虫豸,掠得快速。
追怜把进度条往前拉,画面终于稳定了一些。
似乎是Lulu停了下来。
水洗蓝的裤管映入镜头,仰拍到的男人隐约可见一张清隽的面孔。
禹裴之。
他正坐在一个看起来像是工作台前的地方,台面上散落着一些工具和零件。
而他入镜的手却正反复摩挲着一个金属小物件,动作专注得近乎痴迷。
玻璃杯置在桌上,里面的液体泛着金色的光泽。
禹裴之仰头喝了一口,喝酒的姿态很平静,看起来情绪很稳定。
“呵……她今天又在想那个短命鬼……看着我出神了三次。”
这似乎是一件让他不太开心的事,所以——
啪嗒。
那个一直摩挲的金属小物件被他烦躁地扔在了地上。
视频不算太清晰的画质里,隐约可见那上面金色的浮雕羽毛。
那个后来被lulu捡到的苦艾酒瓶盖。
然后他站起来,按动墙上的机关,那座追怜曾短暂待过的镜屋倏然出现在眼前。
禹裴之走了进去。
忽而,视频里就传来一些压抑而浓重的低喘声。
追怜脸色一变,想到那座镜屋里禹裴之收藏的那些属于她的“宝贝”。
她赶忙按下画面跳转。
还是那个工作台,但禹裴之正在安装什么东西,动作熟练。
那是一个带着透镜和线路的装置。
像……某种投影设备的关键部件。
很快,又切进下一帧。
昏暗的环境,粗糙的水泥墙,似乎是那个地下仓库里她见过的储藏室。
禹裴之背对镜头,正在调整一个架设好的设备。
金色头发的人形轮廓在幽蓝的光线中投射出。
他侧头观察,侧脸在光线下异常苍白,冷静的眼神里却透出一丝异常的疯狂。
“那东西效果怎么样?”
付东梨那日在服务区问禹裴之的话在追怜脑海里闪过。
那时禹裴之怎么说的?
他说:“挺逼真的。”
原来是这样。
追怜深吸一口气,接着往下看。
一个关键片段出现。
禹裴之站在似乎是那间地下镜室的某处,接听着电话。
不知道是摄像头离得有些远,收不到声音,还是……
总之只能看到禹裴之侧对着镜头,手机贴在耳边,嘴唇在一张一合。
白眼罩挑了挑眉,看向追怜:“没声了,怎么办?”
追怜没有说话。
在青江那段阴冷潮湿的岁月里,她作为被选中的河神新娘,被迫学会的技能悄然苏醒。
苍白的、开合着的唇瓣在她视线里停驻。
她静了一下,然后一字一顿,开始读起唇语,复述着屏幕上无声的对话:
“友爱医院的事,处理干净了?”
这是禹裴之在说。
对方开始回答。
“差不多了?我要的是万无一失,不是差不多。”禹裴之冷冷回答,显出一丝不悦。
又一顿。
对方在回话。
“脸?……还算稳定吧,偶尔会有点小排斥反应,不过都在可控范围内。”
眉,眼,鼻,唇……
禹裴之的手轻轻抚过去,像在检查什么。
再顿,他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眼神极为飘忽。
“放心,她发现不了……”
然后,他的嘴唇再次开合。
声气幽幽。
追怜按住自己发颤的指尖,复述的声音里带上了无法抑制的战栗:
“其实有时候……我还真挺希望她发现的……”
“发现我就是——”
画面就在这时猛地晃动了一下!
像是Lulu被什么惊动,或是信号受到了干扰。
图像扭曲,色彩撕裂。
追怜死死盯着屏幕上即将出现的最后画面。
画面稳定下来。
但视角变得极低,几乎是贴地仰视。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入镜,苍白修长得一看便让人心头泛凉。
然后,Lulu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被扼住般的呜咽——
它被那只手拎了起来。
摄像头被迫抬高,对准了手的主人。
禹裴之的脸出现在镜头前。
只有半张侧脸。
光线从后方打来,他的面容大部分隐在阴影里,只有下颌线和那没什么血色的唇清晰可见。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Lulu颈后的毛发,动作甚至称得上爱怜。
然后,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了头。
画面摇晃了一瞬。
看不清动向。
然后——
画面猛然黑了。
摄像头却并没有被遮住
因为那是——
一张猛然贴下来的脸上——
猛然放大,无限贴近的一只瞳孔。
深黑的,黑到阴沉沉的,照不出光亮的瞳孔。
那只瞳孔正直勾勾地、一眨不眨地透过镜头,死死地盯着屏幕外的追怜!
森然,戏谑,洞悉一切。
仿佛他早就知道,总有一天,她会这样看过来。
内室里死寂无声。
寒气从脚底窜起,四肢僵硬。
恐惧也扼住喉咙。
但追怜仍强迫自己睁眼,盯着那开合的嘴唇,读出刚刚看见的最后话语——
“……裴知喻。”
三个字,轻飘飘落下。
却重逾千斤。
“他说,有时候多希望我发现,发现他就是——”
她轻声重复从禹裴之唇语中读出的话,顿了一下,然后……啪!
椅子腿与地面发出刺耳摩擦声。
追怜猛地向后一仰,一字一顿:“裴、知、喻。”
苍白失血的脸上,她那张嘴仍张着。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整个世界,只剩下屏幕上那双放大到极致的眼睛——
属于她丈夫的,却如同恶魔般的眼睛!
白眼罩抱着双臂,那只独眼里掠过一丝真正的惊讶,她看向追怜,语气里带上了点探究:“你居然还会唇语?”
追怜没有回答。
但屏幕又猛地一黑。
死寂。
几秒后,就在追怜以为一切已经结束时,又兀然亮起。
没有画面,只有一行鲜红的文字,显示在黑幕中央:
【怜怜,这场游戏,好玩吗?】
多胜券在握而高高在上的一番话。
这三年,又都多像一个笑话。
追怜闭着眼,大口呼吸着,却仍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
咚。
咚。
咚。
就在这时,小卖铺外间的木门,被不轻不重地敲响了。
声音很有节奏,甚至称得上礼貌。
但每一下,都像给追怜本就脆弱的神经加压。
立刻,一个温柔到极致的声音穿透薄薄的门板,又清晰地传了进来。
“怜怜?在里面吗?雨又下大了,该回家了。”
是禹裴之。
他的语调听起来很平常,担忧而关切,像只是一个来接妻子的好丈夫。
但追怜知道不是。
她猛地扭头,看向白眼罩,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惊恐和微弱的祈求。
白眼罩与她对视了几秒,那只独眼里情绪莫辨。
最终,她摇了摇头。
爱莫能助。
是这个意思。
“怜怜?”
门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依旧温柔,但那份温柔底下,似乎开始渗出一丝耐心告罄的意味,“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我们回家。”
追怜心剧烈狂跳着,不敢回声。
但——
砰!
一声巨响!
这不是敲门该有的声音。
而是……砸门。
他在用什么东西砸门。
追怜几乎能想象外面那个人温文的假面是如何碎裂,又是如何露出底下疯狂偏执的内核的。
门板已然在发出痛苦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彻底洞穿。
幽幽的低语先一步洞穿而来,仿佛恶鬼索命。
“开门!开门!给我开门!”
他有在极力压制,但却弄巧成拙,反被扭曲成一种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腔调:“怜怜!我的怜怜!你又不听话了……你又想逃了是不是?是不是?”
“明明说了跟我好好过……好好过……你又骗我!又骗我!”
那声音越来越似笑非哭,砸门声也一声响过一声,疯狂而急促。
间或……间或……还夹杂着指甲刮擦门板的刺耳声。
白眼罩的脸色也微微变了一下。
她似乎也没料到对方会直接疯狂到这个地步。
外面的砸门声兀然停了。
寂静,死一样笼罩下来。
只有雨声仍淅淅沥沥。
几秒后,那个温柔的声音又重新响了起来,甚至比之前更加轻柔,更加缱绻,仿佛刚才那疯狂的砸门只是所有人的幻觉:
“怜怜?吓到了吗?老公错了,老公不该那么大声的。”
“出来吧,我们回家,好不好?老公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糖醋排骨,凉了就不好吃了。”
“怜怜,乖,自己出来,别让老公……等太久。”
最后几个字,音调微微拖长,里面蕴含的威胁不言而喻。
追怜看了一眼那扇摇摇欲坠的门,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白眼罩。
她知道,没有退路了。
但她好像也不害怕了。
追怜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头发和衣襟。
她一步步,走向那扇门。
她拉开了门。
门外,禹裴之站在那里。
发梢,肩头,衣襟。
雨丝飘下来,晕开深色的水痕。
他手上拿着伞,却没撑,就那么站在雨中。
而垂在身侧的那只手上,指节处有着明显的红痕。
新鲜擦破的红痕,还隐约渗着血丝。
“啊,怜怜,你来了。”
他看到追怜,脸上瞬间挂上熟悉的、和乔洵礼分毫无差的笑容。
那语气也宠溺得能溺死人:“真是的,跑到这种地方来,让老公好找。”
伞撑起,禹裴之极其自然地走上前,手臂揽过追怜的腰肢,力道却大到几乎要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的嘴唇贴近她的耳廓,温热的气息一点一点吐出,依旧那么温柔:
“我们回家吧。”
“今晚,我来煎全熟的牛排。”
追怜没有回答。
她只是被他半拥半抱着,走入外面的雨幕之中。
小卖铺檐下的风铃又被风吹动,当啷,当啷。
空洞而遥远。
结束了。
她知道,这场短暂又漫长的逃亡,结束了。
猜测结束了,荒谬结束了。
她曾以为找到的温暖港湾结束了。
游戏也结束了。
“禹裴之。”追怜停在原地,不动,只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禹裴之也停下来,很耐心看着她:“怎么了,宝宝?不想回家吗?”
追怜却伸手,啪一声合上伞,两个人又重新陷进无尽而迷蒙的雨幕中。
可能是雨水太凉,她的身体才不自觉发颤。
她抬头,定定注视着禹裴之,说:“别演了——”
“裴、知、
喻。”
“你漏这么多破绽给我……”追怜笑了一声出来,听不出是嘲弄更多,还是悲哀更多,“不就是在等今天吗?”
“游戏,不好玩。”她很平静、很冷静地往下说,“我也——”
“一点没有爱过你。”
“我只是把你当替身。”嘴唇一张一合,她吐出最后的话语,“洵礼的替身。”——
作者有话说:因为这章氛围渲染比较多,怕有小宝没看很懂,我修了一下顺序,但还是解释一下:
脸是整容变的,仓库那个金发鬼影是用投影效果做
的(伏笔在二十章),视频片段最后有一个妹宝读出的唇语是禹裴之说“有时候,我还挺希望她发现的,发现我就是——”“裴知喻”,等于自爆~后面几章应该还会继续穿插详细讲一下这个过程=w=
关于怜的心态:
怜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的精神状态就是嗯,虽然早就有预料,但真的真相来这一刻,她觉得这三年找到归宿的想法堪称能被投婚姻笑话bot。
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也没办法再思考以后的计划,就想着实在不行你鲨了我吧我受不了了不跟你这神经病演了……[点赞]
第30章 车里事
雨声,像最沉闷的白噪音。
淅沥。
“有趣么?”追怜的声线里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看我战战兢兢地试探,看我像个蠢物在你编织的网中挣扎,看我爱上你这副皮囊……”
“扮演他人,有趣么,裴知喻?”
“啊……”
又是那样轻飘飘的一丝气声,从喉咙间慢慢、慢慢地吐出去。
“怜怜知道了。”
“知道我是谁了……”
喃喃一声后,禹裴之却又立刻一歪头,“那又怎么样呢?”
他似乎恍若未闻追怜说的这些话,手一箍紧她的腰,依旧半拥半拖着她往车边走,力气用得很大,姿态却是自顾自的。
伞还掉在积水的路面上,溅起一小片水花,但已经没有人顾得上了。
“滚开!裴知喻!你这个疯子!骗子!”
追怜奋力挣扎,像一尾离水后绝望的鱼。
栗色的长卷发被雨打湿,黏连在苍白的脸颊上,更显得那双眼睛黑得骇人,里面燃着纯粹的恨意。
她口不择言地咒骂,手抓、脚踹,甚至低头狠狠一口咬在禹裴之的手臂上。
“你别碰我!拿开你的手,拿开!脏!”
一声闷哼从禹裴之——或者说,裴知喻的喉间溢出。
不知是不是手臂上传来的痛感刺激了他,还是“脏”这个字眼刺痛了他,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浓烈得翻江倒海的情绪,另一只手绕过追怜的膝弯,猛地发力——
天旋地转间,追怜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他抱着她,大步走向停在路边的车,粗暴地拉开副驾驶的门,将她几乎是扔了进去。
砰!
轮胎飞速碾过积水,溅起一片水花,滂沱的暴雨被隔绝在外。
隔绝在这座囚笼中。
冰凉的真皮贴上后背,追怜被惯性甩回座椅,又被安全带勒回。
她死死握住车把手,大叫道:“解锁,解开!”
“嘘……乖,别闹。”
裴知喻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偏头看追怜。
看她喘着气,看她脸上、脖颈上,都湿漉漉贴着栗色的长发,明明已经狼狈不堪,却仍旧在奋力掰着车把手。
“现在下车,你淋雨会生病的。”
他放柔了声音,一副试图和追怜讲道理的好好先生样,“宝宝,我们回家,回家说好不好?”
追怜冷笑一声,眼神却依旧倔强地瞪着裴知喻:“回家?”
她的声音有些嘶哑,话里的嘲讽却不减半分:“回哪个家?你那个用别人的脸、别人的名字偷来的家吗?”
裴知喻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到底没发作,只是继续开着车向前。
追怜却仍没有停止。
那副与乔洵礼极其相似的皮囊在眼前,在眼前,曾经以为是命运的神迹,才让日思夜想的人以另一人的方式回到自己身边,没想……没想……
追怜又开了口:“你以为整容成他的脸,学着他的样子,就能变成他吗?我就会爱你吗?”
呼吸骤然深重好几分,裴知喻猛然一刹车,回头扼住追怜的下颌。
追怜吃痛,却反而笑了出来。
“怎么?说到你痛处了?”
她继续笑,笑声尖利。
尖利的笑声,尖利到极致的笑声,全然不像追怜口中能发出的刻薄而怨毒的笑声。
“真好啊,裴知喻,你费尽心思,机关算尽,甚至不惜换一张脸,结果呢?结果在我眼里,你还是那个只会用强,只会恐吓,只会让人作呕的疯子!”
“你永远比不上洵礼!永远!”
“闭嘴。”裴知喻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低哑,已然带上了压抑不住的暴戾。
“我偏不!”
追怜像是找到了最能刺痛他的方式,不要命般的言辞愈发尖锐:“你在怕什么?怕我说你是个不敢用真面目见人的胆小鬼?”
“你无论怎么扮演,怎么想尽办法把我留在身边,我都不会爱你,不会……”
车子一个急刹,停在了一条僻静无人的林荫道旁。
追怜未尽的话语也被一个急刹。
一片冰凉的唇堵住了她开合的唇。
那是一个吻吗?
但没有一个吻会那样的撕咬
那不是一个吻吗?
但没有哪个不是吻的动作会有那样要将人拆骨入腹的吞噬,那样绝望到极致的宣泄。
磕碰,牙齿磕碰在一起。
唇齿与唇齿之间的距离很近,血腥气与血腥气之间的弥漫也很快。
追怜呜咽着,双手被裴知喻一只大手轻易地反剪到身后。
肌肤再怎么发凉,也仍有余温,冷不过对方手贴入衣摆的透彻。
“滚…开……”她的咒骂被他的唇舌碾碎,凑不成句。
那吻更加深入,更加暴烈,几近稀薄了可供呼吸的所有氧气。
追怜眼前阵阵发黑,挣扎的力道渐渐弱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猛地松开她,她瘫软在后座椅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唇瓣被蹂躏得生疼,破开皮的红艳,红艳中泛着水光。
雨声似乎小了一些,她急促的呼吸声在车内更加清晰。
而裴知喻抬手,慢条斯理地抹去唇角沾染的一点血迹。
那是被她咬出来的。
“说啊,”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她,里面翻滚着她熟悉的独属裴知喻的疯狂和阴鸷。
但那声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扭曲的平静:“怎么不继续说了?我的怜怜,你嘴巴刚刚不是很厉害吗?”
追怜缓过一口气,抬起眼。
尽管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她的眼神却依旧淬着恨意和倔强:“恶心……恶心……”
裴知喻忽而又笑了,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更添森冷。
手腕倏然一紧!
追怜低头,看见裴知喻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条深色的领带——
对方正极其熟练地将她的两只手腕缠绕在一起,绑紧,打了个死结。
那动作快得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你又要干什么?裴知喻!放开我!”追怜忍不住瑟缩一下,想躲开。
裴知喻却只是用空着的那只手,轻易地按住她乱蹬的腿。
身体沉甸甸地压了过来。
“*你。”
他吐出两个直白而粗鄙的字眼,语气却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既然好好说话你不听,既然温柔的丈夫你不要……”
他抓住她的腰。
一只手,强硬把人一整个抱过来。
冰凉的皮带扣蹭过她大腿内侧的肌肤。
“那我就用你更喜欢的方式,来跟你交流。”
“毕
竟——”
裴知喻俯下身,鼻尖几乎贴上她的,呼吸交织,带着血腥气和雨水的湿冷,“这才是怜怜最熟悉的我,对吗。”
最后的尾音,轻轻消失在再次落下的唇齿间。
自下而上,带着薄茧的手指沿着她雪白的肌肤自下而上。
游走,触碰。
缓慢而磨人。
“这里?这里?还是这里?”
战栗从细微到剧烈,红痕从浅淡到深重。
手腕被领带勒得生疼,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
雨后白雾蒙上车窗,将外面的一切都隔绝开来,狭窄的车座空间,空气温度一点一点攀升,滚烫而黏腻。
“滚开……滚……”
他将她顶在车座上,追怜的辱骂声被堵回喉咙深处,变成破碎的气音。
眼眸泛出迷离水光。
一声极细微的呻吟差点不收控制地从追怜紧咬的唇缝中逸出,但她极力忍住了。
裴知喻立刻捕捉到了这丝变化。
动作微微一顿,他抬起头,语气竟又恢复了一种诡异的温和:“憋着很难受吧?叫出来吧,宝宝,没事的。”
追怜猛地睁开眼,羞愤交加。
她想也不想,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猛地一扬手——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扇在了裴知喻的脸颊上。
“演什么演?恶心!别用他的语气和我说话。”
空气瞬间凝固。
裴知喻偏着头,维持着那个姿势,几秒没有动。
苍白到几近透明的皮肤上浮现出深红的指印。
缓缓地,缓缓地,他抬手,用指腹轻轻碰了碰自己发烫的脸颊。
然后,看向追怜。
“好。”裴知喻点了点头,语气轻柔得可怕,“好得很。”
他猛地伸手,掐住追怜的腰肢,两个人贴得更紧。
“别演是吗?”
碾得更重,更精确。
“那么想那个我回来是吗?那我就让他回来。”
手掌无不恶劣地掐住追怜的那一段后颈,他不许她闭眼。
“睁眼。”
他逼着她往下看。
“看见了吗?现在能*你的人,只有我,只是我。”
追怜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更浓的血腥味。
她不肯再发出一点声音,也不肯回答。
迎接她的却是更剧烈的狂风骤雨。
……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终于暂歇。
裴知喻伏在她身上,沉重的呼吸喷在她的颈窝,汗水将两人的皮肤黏腻地贴在一起。
追怜瘫软着,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手腕处的领带勒痕变得青紫,浑身都在隐隐作痛。
男人缓缓支起身。
抽离。
细碎的声响在寂静中无限放大。
他没有立刻帮她解开手腕,而是就着昏暗的光线,细细地审视着她。
痴缠的目光一寸寸描摹。
唇,眼,脖颈和胸口。
无一不是他的痕迹。
裴知喻满足地伸出手,指尖极其温柔地拂开追怜汗湿的鬓发,似乎又精神分裂回了另一个模样:
“宝宝,还说吗?”
追怜勉力掀起眼皮,看向他。
尽管声音沙哑,但她扯了扯嘴角,一字一顿,清晰无比:“说。”
“裴知喻,我不爱你……从前,以后,未来,我永远都不会爱你……无论你变成谁。”
温和瞬间冻结,碎裂。
裴知喻眼底那点刚平息的山雨再次骤然欲来,甚至比之前更加汹涌骇人。
他点了点头,似乎气极反笑,连说三个“好”字,猛地发动了车子。
咆哮,引擎发出的声音已似咆哮。
车轮碾过积水,溅起一大片水花,车子蹿入茫茫雨幕,却并非开往熟悉的方向。
周身的景色飞速倒退,越来越陌生,越来越荒僻,几近看不见人烟。
最终,一栋巨大的六层别墅出现在眼前,哥特式风格的轮廓在雨雾中逐渐清晰,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铁艺大门缓缓向两侧延伸开,有些年纪的管家迎上来。
裴知喻下车,将追怜一整个打横抱了出来,把车钥匙抛给管家。
雨小了,但没停。
依旧再次一点一点浇在身上,追怜却几乎已感觉不到冷意。
她好想,好想,就此睡去。
再不醒来。
别墅内部只有壁灯投下昏暗的光晕,照亮昂贵却毫无生气的家具和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
裴知喻没有停留,径直抱着她上了楼,进入一间极大的卧室。
厚重的窗帘紧闭着,室内光线晦暗,陈设都是冷色调的。
中央是一张巨大的床,深紫色的床幔垂落在两侧。
他一把将她扔在了那张床上。
身躯陷入床垫,柔软地贴合,追怜却只感觉冷硬。
无尽的冷硬。
裴知喻站在床边,开始解自己早已湿透的衬衫,扣子一粒一粒往下,他的眼神也一点一点往下。
幽暗地、森然地、锁着她。
只锁着她。
“不是嫌我演得不好吗?”他慢条斯理地问,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那就不演了。”
“我们都回去,回到那三年,回到英国连绵的雨季里……”
并拢不了的打颤,剧烈的痉挛。
“叫出来。”
裴知喻命令道,声音低哑,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声音都被追怜憋回喉咙深处,嘴唇咬出血丝也不肯松。
抵抗,无声也是抵抗。
裴知喻笑了,那笑容残忍而愉悦。
“不叫?”
他的频率开始作乱。
时轻时重,若即若离。
裴知喻太有一套了。
折磨她的一套。
精准折磨她的一套。
“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
“我的体力很好,你知道的,可以陪你一整夜。”
裴知喻的唇贴着追怜的耳廓,气息灼热,“直到你受不了……直到你求我……直到你撑不住……”
“然后就在这里,在这张床上……”他的手指看似轻柔地滑过她的小腹,微笑着,“出来。”
“你休想!”追怜瞳孔猛地一缩,全身抗拒地绷紧,仍旧死死瞪着他。
“这样吗——”
裴知喻闷哼一声,而后歪了歪头,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怜怜不愿意在这里,我们去那个短命鬼坟前做这些也行?”
“疯子……疯子……疯子!”
追怜终于忍不住捂住脸,崩溃的泪水流了满脸,“裴知喻,你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裴知喻抬手很温柔地替她揩了揩泪,把她转了个身,语气有种森然的可怖:
“是啊,我是个疯子,怜怜第一天知道吗?所以现在——”
“趴好。”——
作者有话说:男主很屑,很屑,很屑,可以骂他补药骂我,这章是个很纯的感情发疯章,本来想穿插一点信息解释的但实在没有合适的地方[裂开]下一章我看看叭
话说我的读者小天使们你们还在看吗QAQ咋感觉我越写越像单机,能否吱一声让我康康Tv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