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当继国缘一独自去母亲那里时,又被问到阿织怎么没有一起来。
这算是近来的头一次,朱乃有点担忧女孩是不是生病了,因为天气稍稍凉爽了一些,如果不注意的话还是会很容易生病的。
缘一慢慢地抬起眼眸,捧着母亲塞到他手里的风筝,用不徐不疾的语速说道:“她还没有醒。”
阿织其实已经很久没有赖过床了,她虽然不是起的最早的,但在继国缘一洗漱完,错不了多少时间她就会醒了。
今天早晨女孩却意外地睡得很沉,继国缘一吃完饭之后她还闭着眼睛,微张着唇瓣,似乎沉浸在了美好的梦中一样。
继国缘一没有打搅到阿织,他将饭留好后,自己束好头发,动作小心地关上了房门。
阿织在他身边的时间已经远远超过那只真正算是暂居的小猫咪了,而且她从未流露出要离开的迹象,继国缘一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很习惯她的存在了。
比如他会在行走时可以放慢步伐,以便女孩能够跟得上,而下一秒,他就意识到阿织今天没有和他一起走,便抿着唇加快了速度。
又比如,在接到这个风筝时,他首先想到的是最近有些刮风,不大,刚好适合放风筝,阿织肯定会很开心……
阿织纯粹又率真,她是让继国缘一和这个世界的联系更加紧密的珍宝,也是让他发现觉得生活更加有趣的珍宝。
他会好好对待她的。
朱乃眸子里暖了暖:“原来如此。”
她用手掌掩唇,从未如此庆幸过自己之前无意中所做的决定,这样看来,缘一以后也不会太过孤单了。
此刻缘一的小屋当中,阿织叠好被子,又打了个哈欠,才从头脑昏沉的状态中彻底清醒过来。
她恍惚了一会儿,像是才想明白似的嘟着嘴巴,眯着眼睛趴在矮桌上:【今天怎么没有叫我啊?】
没错,阿织之所以能够准时起床,靠的不是自己的自律,而是拜托了000。
女孩尾音拉得很长,000细细分辨了下,发现了她语气中夹杂的那点不易察觉的控诉,对比最开始的战战兢兢,她好像真的变得活泼了很多。
就像是适应了环境、被饲养得很好的小动物,逐渐暴露出来自己的本性。
像阿织,就很是娇里娇气,在起床的这件事情上,000已经和她拉扯过几次了。
每当喊她的时候,阿织总是会声音绵软地嘟囔几句,也听不清楚她到底是说了些什么,反正就像是在撒娇一样。
等到她完全清醒之后去问她,这个小姑娘还满脸茫然地说自己没有,次数多了愈发理直气壮起来了。
不过到底不是大事,宿主娇气点也没什么坏处,000实话实说:【看你在傻笑着做美梦,就没叫你。】
其实真相是叫了两次阿织确实没醒,脸上也不是傻笑,而是很可爱的笑,反正也没有必须要起床的理由,000就放任了。
阿织眨了下满是水汽的眼睛,她想了一下,才很迟钝地开始害羞,呐呐地说不出来完整的句子:【你、你……】
事实就是她真的做了个好梦,这样的前提条件下,阿织一下子相信了000的话,也已经能想象到在系统描述下的她是多么的羞耻。
阿织恨不得再重新睡过去,她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感觉自己被欺负了。
继国缘一才开门,率先看到就是女孩额头贴在桌面,她捂着红扑扑的脸蛋,眉眼间流露出类似于难过的表情。
他立刻放下手中的风筝,单膝跪在女孩的面前,手掌托起了她的下巴仔细查看,蹙眉沉声问道:“怎么了?”
他只是出去了一小会儿,阿织这里应当不会出什么事才对。
贴在面颊上的略显粗糙的掌心有些热,就如同此刻男孩的心情那般,继国缘一难得流露出这样直白的情绪,但阿织却没办法如实回答他的问题了。
她轻轻“啊”了声,她抬头看了眼缘一,干巴巴地道:“…没事。”
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但她却没有说。
继国缘一无法理解,他顿了一下,用很平常的语气说:“去放风筝吗?”
阿织自然是很感兴趣答应了。
尽管她一直很不想承认自己在玩耍上也没什么天赋,可不知怎么,明明吹着平稳的风,她放的风筝却根本飞不起来。
就算是缘一放好之后把绳子扯给她,那个原本在空中飞得好好的风筝,在她手中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坠落。
阿织怎么样也操控不好线,风只要稍稍吹得偏点,飞在半空当中的风筝就开始左歪右斜,最后竟然飘到了树上去。
她很颓然,要被自己笨死了,明明给她的时候还好好的,结果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000都要看不下去了,阿织就是典型的又菜又爱玩,它准备等下一次的时候告诉她窍门,再不济一步步指挥也行。
女孩半垂着眼望着手中的绳,然后很沮丧地望了过来。
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继国缘一
并不打算让它占据阿织太多的心思,他没费多少力气就爬上了这颗不算高的树。
只是去取的时候才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不只是风筝卡在了树上,就连风筝线也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地缠绕在树枝上。
绳子缠得太复杂了,继国缘一扯了几下,就发觉割断也解决不了问题,若是徒手解开估计要花上不少时间。
继国缘一体会到了左右为难。
阿织在树下等了一会儿发现继国缘一还没有下来,就知道是哪里出问题了,她懊恼地咬了咬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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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国岩胜今天的心情很是不错,因为发生了一件非常罕见的事情。
教习剑术的家臣在家主面前称赞了他最近进步很快,这让继国岩胜久违地得到了父亲的一个笑容,他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
因此这次去找缘一的时候,他兴致勃勃地带上了仆从新送来的风筝,这类和玩乐有关的东西自然是母亲为他准备的。
因为上次的见面被父亲发现了,他发了很大的脾气,还让身边的仆从看管着他,以至于继国岩胜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外出过。
这算是对他“放松”的惩罚,继国岩胜倒是没有产生多少郁闷的负面情绪,他和缘一终究不同,注定背负的东西也不同。
于是他更加刻苦努力地修习着,把自己应当完成的事情做到极致,任谁都挑不出来有错处。
只是闲暇之余,他的脑海中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和缘一、阿织一同玩耍的画面。
某次,他们一起爬树摘果子,然而那果子又酸又涩,阿织只咬了一口,难吃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最神奇还是这果子还是她让摘的……
想到这里,继国岩胜唇角露出了和那天如出一辙的弧度,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得按捺住了,只是心中却萌生出了隐蔽的期待。
以至于,他非常彻底地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缘一也拥有从母亲那里得到的玩具。
于是,在远远地看到空中已经飞了个模样相似、明显和他手中的那个是一对的风筝时,继国岩胜下意识地垂下了手臂。
他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走过去,这种想法来得有点莫名其妙,却有着让他驻足在原地不敢再前进一步的力量。
继国岩胜最终还是将莫名其妙的想法抛到了脑后,只他走过来的时候,四下环顾却没有看到缘一和阿织。
他前后也没有犹豫多长时间,总不至于人已经走了吧!
阿织听到了动静,她手里拿着绳的一端,从繁茂的枝叶当中冒出来个小脑袋,紧接着露出了大半个身体。
她穿着偏粉色的衣衫,这也成了绿色当中的唯一亮色,微风拂过,裹挟着扑面而来的生机和活力,沁人心脾。
就像是初绽放的花朵那样。
她摆了摆手:“我们在这里!”
继国岩胜眼眸颤动一瞬,自心底蔓延出了细密的震感,他走到了那棵树下,仰头看着上方的女孩笑着给缘一擦额头上的汗。
而缘一还在认真地跟绳子作斗争,只他没忘在女孩探出身体时护住她,防止她踩不稳跌落,最后颇有些无奈地让她小心一些。
继国岩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缘一面部表情的脸上看出来无奈的,他等了一会,那根绳子最后也没有解开。
所以他的风筝也没有白带。
又经历过几次坠落之后,在继国岩胜、继国缘一以及000的三方指导之下,阿织终于基本掌握了如何在风向不同时,靠收放绳线来调整高度。
继国岩胜看着阿织跑得汗涔涔的侧颜,她跑得头发都粘到了脖颈上,无力地倚靠在树干坐下,慢慢平复自己的呼吸。
虽然是一起在玩,可这里感觉到累的只有阿织一人而已,继国岩胜和继国缘一甚至都没怎么出汗。
为了照顾到她,缘一去取水了。
阿织在旁边揉自己发酸的手腕,因为离得不远,继国岩胜的胳膊就被轻轻拱了一下,像是被小猫扒拉了下似的。
他突然开口:“阿织。”
女孩刚运动完,浑身绵软,声音就更软糯了,她刚才就这么叫了声缘一的名字,于是这个往常被他忽略了的情况变得非常具有存在感了。
继国岩胜神情平静,他目不转睛,只问询的语气却像是不经意间的:“阿织,你叫我什么?”
这个问题问得非常突兀,乍一听到,阿织根本没怎么听懂,她小口呼吸着,在继国岩胜等待中反应了几秒。
她平日里好像不直接称呼别人的,大多用“你”来代替,对继国岩胜更是如此了。
可他今天却问了这个问题。
阿织迷茫了一瞬,她其实想回答“少爷”来着,毕竟别的仆从都是如此,可是男孩那瞳眸深处似乎有期待……
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迟疑了下,试探道:“……岩、岩胜?”
阿织觉得继国岩胜奇怪得很,都这个时候了还在纠结这件事情!
女孩话说得含糊不清,还刻意压低了嗓音,听起来就像是在说什么悄悄话那样,继国岩胜忍不住低头去听,一下子拉近了许多距离。
他也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继国岩胜微微抬了抬下巴,却不是高傲的,他声音轻快:“是的,以后可以这么叫!”
第72章
家主要举行一场盛大的宴会,为了和另一个家族来之不易的结盟。
这种事情当然不需要继国缘一出席,不仅如此,他还被责令在这场宴会期间必须呆在自己的房间中,不能在府中走动。
这次结盟来得突然,但从宴席的预先筹备当中,继国岩胜看出来了父亲对于这次结盟的重视程度。
临到最重要的那天时,继国岩胜才勉强再抽出时间去了缘一那里。
出乎意料的是,阿织那时候正在睡觉。
夕阳西斜,室内有些昏暗了,女孩侧身盖着薄被,柔软的床铺陷下去一些,她两只手自然地垂放在脸颊旁,黑色的长发散在脑后。
阿织发顶蓬松,发尾却很顺滑,如同上好的绸缎那样,继国岩胜有次揉了下她的脑袋,就有些爱不释手了。
继国岩胜站在门边,视线在被子上那团并不清晰的轮廓停留片刻,后退一步,示意继国缘一到外面说话。
这种事情没有必要惊动阿织。
待到站定之后,继国岩胜开门见山,缓慢的语气中带着无法忽视的力道,让人不自觉神经紧绷:“今晚你和阿织呆在这里,不要出现在大家面前。”
没等缘一的回答,他平视着与他身高几乎相同的弟弟,再次开口,加深了最后几个字的力道:“否则谁都帮不了你,知道吗?”
这不是在危言耸听,而是残忍的事实。
继国岩胜知道朱乃肯定已经告诫过缘一,可他也能想象到为了照顾到缘一的情绪,母亲用的绝对是非常委婉的语言。
所以他才不太放心亲自来了一趟。
平日里偶然碰到缘一,父亲尚且都会暴跳如雷,要是在如此重要的时刻再遇上,缘一会被即刻赶出家门,他周围的人也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惩罚。
盛怒之下的父亲恐怕连母亲的规劝都不一定能听得进去,这并不是他想看到的局面。
继国岩胜平日里说话就已经有些威严了,更别提是如今这种命令的语气以及强硬的态度,倘若是心理脆弱的,说不定一下子就被吓得呆住了。
这话在外人听起来似乎非常不近人情,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在恫吓,可缘一知道继国岩胜是在关心他和阿织。
他清晰地知道自己在这个家当中的定位,也明白自己的处境,倘若是别人兴许多少回产生些反叛的心思,但他不会。
继国缘一顺从地点了点头。
仆从匆匆忙忙地找到了这里,额头上冒着冷汗说家主寻他有事要安排,虽未曾用语言明确表现出来,但他们的眼中皆是显而易见的慌张。
达成目的后,继国岩胜也没必要停留更多的
时间,见他要离开,继国缘一便去送他。
他也不会送得太远,以免被父亲看到后引发一系列不好的事情,比起考虑得很多的继国岩胜,继国缘一的心思要简单纯粹许多。
他无意和别人产生纠纷,倘若别人厌恶,他就不会主动出现在那人面前。
继国岩胜本该在最开始就让缘一留在原地的,然而一想到自己刚才有些严厉的话,他就没办法再开口拒绝了。
或许是现在的氛围太过于寂静,距离弟弟首次在他面前开口说话已经过去很长时间,继国岩胜突然问到了这个问题。
天色暗淡,微弱的灯光照亮了继国岩胜的半张脸,他出乎意料地有些平静:“缘一,为什么之前要装作不会说话的样子?”
有些不符合常理的是,继国岩胜心中既没有得知弟弟能够说话的高兴,也没有因为自己被隐瞒而感觉到恼怒。
继国缘一的目光挪动到了兄长的身上,他无比认真地注视着,然后毫无波动地说出了答案:“因为会给家族带来灾难。”
这是继国缘一在两岁时就从父亲那里知道的事情,也是继国岩胜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的答案。
同样,被亲生父亲如此厌恶,这对于一般小孩来说绝对是难以接受的事情,缘一却也慢慢消化了。
老实说,继国岩胜不是很能够体会到这种心情,他直接皱起了眉头,自然不相信缘一所说的“带来灾难”的言论。
倘若灾难会因为某个人说话而来,那世界上那些穷凶极恶、罪大恶极之辈所犯下的罪行又如何解释?
出于对他未来命运的怜悯,继国岩胜向来以和善包容的态度对待缘一,可这不代表他会一直纵容着他的这种毫无根据的行为。
他脚步微微一顿,转头面向缘一,瞳孔中有明显的不悦:“缘一,不要因为这种无聊的事情而如此失礼。”
继国岩胜知道缘一在如此关爱他的母亲面前时也是不开口说话的,而他开始慢慢讲话好像是在…阿织来到之后。
继国缘一的脸颊上渐渐浮现出了笑容,他勾着唇角,时常空洞的眼睛里聚了些光,分享一样:“阿织也说不是。”
阿织一直在说他不是灾难。
自之前那次交流过后,她似乎是想要竭力改变他的想法,每每想起来就在他耳边重复念叨着,似乎是要给他洗脑。
缘一起初不太理解她的这种执着,后来实在没忍住偷偷问了母亲,结果就被她捏着脸颊笑了一番,最终也没有得到答案。
在后来的共同生活当中,他感受到了阿织真切的关心,便不再困惑了。
继国岩胜说不清楚内心是何感受,但总归不是非常开心的,他皱着眉,薄唇抿得紧紧的,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是吗。”
他又想起了阿织在对待他和缘一态度的区别上,继国岩胜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因为阿织是母亲为缘一挑选的侍女。
只是,从细微之处体现出了点点差距,聚在一起就足够让人惊觉会有这么大的不同。
在武道方面,再险峻的高峰他都竭尽全力去攀登,而在这种事情上,再小的问题继国岩胜都觉得无法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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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国岩胜在仆从的服侍下换上了最华贵的衣服,他重新梳了头发,确保没有遗漏之处后才去接见了客人。
尽管年龄还算小,但继国岩胜很早就开始了解家族的一些事务了,这是近些年声势最浩大的一次结盟了。
时局紧张,然而从开始讨论各项合作事务到彻底结束,意外地没有花费太多时间,余下的便是可能会持续到天亮的宴饮。
漂亮的女子穿着艳丽的服饰,和着奏起的音乐翩翩起舞,宾客之间推杯换盏,在明亮得宛若白天的烛光下,面带笑容地讨论着。
继国岩胜不过是按照应有的礼节在宾客和家臣面前说上了几句话,就收获到了数不清的赞叹声,甚至还有人在父亲耳边奉承地说他“可堪大用”。
继国岩胜知道这些不过是过眼云烟。
这些人所说的虚假应酬话根本不能放在心上,因为不知道他们灿烂的笑脸下面隐藏了多少阴险的算计。
说不定他所遭受的无数次刺杀当中,有几例的幕后主使人就坐在这场宴席上。
无聊,虚伪,让人提不起兴趣。
继国岩胜端坐着,他眉目冷淡疏离,即便是长时间的久坐也没有丝毫放松,时刻展现出身为继国家下任继承人应当具有的品格。
他很少会在做正经事情的时候想一些无关的,或许是今天见了缘一的缘故,他有些控制不住地想起了缘一和阿织。
他们两个被拘束在房间当中,看时间已经是吃过晚饭了,也不知道此刻是在做些什么,有可能是在无聊地面对面发呆。
可就算是在发呆,恐怕也比戴着面具和别人虚与委蛇要有趣一些。
继国岩胜游移的目光最终落在微微晃动的烛火,漫不经心地这样想着,喧闹声逐渐远离,他仿佛听到了那远远传来的清透笑声。
然而这一切也只是想象罢了。
鼓点骤变,愈发急促了起来。
继国岩胜被打断了思绪,他一抬头,就看到坐在斜对面的那个宾客,两眼放光地看着中央跳舞的女子。
他愈发不耐烦了起来,第一次嫌恶地沉下了脸,不自觉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觉得面前比平日里丰盛很多的饭菜都变得干涩且难以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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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中的人都在因为这来之不易的联盟而高兴,到处张灯结彩,但这些和继国缘一以及阿织没有关系,他们完全被遗忘了。
嗯,晚饭也被一同遗忘了。
之前或许在夫人和岩胜的共同授意下,仆从送来的餐食变成了两人份,也再也没有出现过克扣事物的事情了。
所以,阿织觉得这次他们应当不是故意的,只是忙着准备宴席了。
不过,阖府的热闹与他们无关,却扰民,无论是嘈杂的谈话声、还是哪哪都照得明晃晃的烛火,都叫人静不下来。
阿织被吵醒了,她目瞪口呆地扒在窗户边望着外面的景象,终于明白为何下午时缘一建议她提前睡觉了。
她还以为是自己瞌睡虫已经怎么都掩饰不住了,没想到是两者皆有。
阿织还不怎么饿,但不知道缘一饿不饿。
她转动眼珠看着男孩站直了身体,从房间的这边走到那边,期间拿了些东西放到了怀中,俨然一副要出去的模样。
阿织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弄错继国缘一的意思,她眼睛又瞪得溜圆,结巴道:“可是,夫人、夫人不让出去。”
阿织不知道在她睡着的时候继国岩胜也来过一趟,为的也是这件事,她只记得夫人那天早晨拉着她和缘一的手嘱托的话。
阿织没见过缘一的父亲,也就是继国家族的现任家主,可是她从各方面了解到的信息都显示了这是个很可怕的人。
他们还是不要招惹这个可怕的人为好。
细小的指头紧紧抓住了他的衣服,这样还不能完全放心,生怕被丢下似的,阿织还一把抱住了继国缘一的胳膊,仰着乌黑的大眼睛。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又磕磕巴巴地重复了一遍:“不、不能出去的。”
“没事的。”继国缘一意识到女孩好像误会了,他怔了下,垂眸盯着阿的脸,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不是到府里去,是要去外面。”
除了和阿织一起去见朱乃,继国缘一也经常会单独外出,有时候是去处理生活琐事,有时候则是离开继国府。
像是上个冬季的时候,他就离开了不下十次,最近倒是没怎么出去过了。
阿织思考了下,她觉得这样好像确实没有违背夫人的意思,便不再抓住不放,反倒想要朝另一个方向努力了。
女孩鼓起了脸颊,眼眸闪烁着亮光,嘟囔着:“缘一,我也要去。”
继国缘一从未向她隐瞒过自己的出行,这也不是阿织第一次想要跟着他去外面了,只不过毫不例外都被拒绝了。
只这一次,和之前的都不同。
男孩稍微睁大了眼睛,语气泛起了一丝波澜,他似乎也在纠结着,反问着阿织:“确定要去吗?”
继国缘一确实是在纠结,因为他在外面遇到过坏人,专门抓小孩的坏人。
那应当是附近农妇的女儿,去街上买东西,回家的途中被一个鬼鬼祟祟的人盯上了,等待着好时机把人掳走。
缘一观察了片刻,从旁边拾起土块扔到那人身边,炸开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吸引了旁边过路人的注意力。
那人估计是不敢冒着被人认出来的风险,
朝别处转悠两圈灰溜溜地跑走了。
继国缘一没有忘记朱乃夸过女孩很多次“可爱”和“漂亮”,这样的孩子是更明显的下手目标。
外面很是危险,继国缘一说到底还只是个孩子,他并不能保证自己能够解决所有的问题,所以他之前都是拒绝阿织的。
只是,今晚留阿织一个人似乎不太好,因此得采取其他的保护措施……
继国缘一目光落到了一处。
阿织却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她点头如捣蒜,生怕慢了一秒就会被拒绝,乘胜追击道:“要去!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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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后,阿织僵硬着:【突然不是那么想去了,呆在这里挺好的。】
000望着新鲜出炉的小黑蛋,憋笑安慰道:【人家也是为了你的安全,你别说,抹的还挺均匀的。】
从继国缘一面无表情地去摸锅底的灰时,阿织就嗅到了不太对劲的气息,等到他举起手要往她脸上抹的时候,阿织差点原地蹦起来。
她僵硬着身体,看不见自己的脸变成了什么样,但望着自己黑黢黢的手,疑心要是她此刻穿了黑衣服,她就能非常完美地融入到夜色当中去。
别说被人抓走了,那人可能都找不见她,她真的没有在夸张!
阿织气呼呼地咬了下唇,下一秒就呸了口,因为继国缘一考虑得很是周到,连她的嘴巴都没有放过。
本就是偷偷摸摸朝外面跑,阿织更要小心了,她觉得自己这个样子被逮到的话,会让她从此以后都没办法自在了。
缘一对路线很熟悉,即便是今天有意加强了防御,他也能找到离开的路线,对于阿织来说最难的莫过于是翻越最后的围墙。
皎洁的月光下,男孩不知从哪里搬了块垫脚石放到墙根,然后他手掌扶上了墙头,一个用力,整个人就轻盈地翻了上去。
阿织很是钦佩地望着他,她觉得缘一可能会飞,可怕的是,她不会飞。
落到她的时候,她踩在石头上,笨拙地踮着脚扒拉着墙壁,胳膊才撑起来一点点又滑了下去。
如此往复几次,不仅给自己累出了汗,连鬓发间也蹭到了墙壁上的灰尘。
虽然阿织今天已经够脏兮兮的了。
女孩有着细瘦的手腕和脚踝,怎么看都不像是能爬过去的样子,缘一最开始的打算便是自己全程将阿织“搬运”过去。
但她好像有自己的想法,要先自己尝试一下,缘一便收回了手,默默看着女孩变得气喘吁吁,然后双脚踩在最开始的石头上。
阿织:“…………”
继国缘一:“…………”
阿织额上渗出了汗珠,脸颊微微发烫,小嘴抿着,是非常生动的不好意思的表现,只今天的小黑脸有点限制发挥。
须臾,她挪开了视线看向地面,柔软的小黑手抓住了继国缘一的指头,声音很轻很轻:“…我、我上不去,要帮忙。”
后半句阿织差点就没好意思说出口,因为她也知道自己很麻烦,但没办法,靠她自己估计磨蹭到天亮也出不去!
听到这句虚弱的“求助”之后,继国缘一唇角的弧度微乎其微地扬起了向上的弧度,他顺势握紧了阿织的手,没怎么费力就将人拉了上去。
依旧是缘一先下去的,他纵身一跃平稳落地后,仰头望着屈着腿坐在墙头的女孩,慢慢地展开了双臂:“别怕,我会接住你的。”
缘一不是在说大话,而是有足够的自信。
阿织的体重很轻,这也是他在做出要带着她出去决定中,最不需要着重考虑的因素。
男孩语气依旧是平平的,表情也平平,却给人很充分的安全感,许是今晚的月色很是温柔,因此映照到缘一脸上时,也给他增添了几分柔和。
好像自从翻越墙壁的那一刻,缘一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现在的他就像旷野里的一阵风,挣脱了束缚,既轻盈又自由……
——和在继国府中的他截然不同。
恍惚当中,阿织心中突然有了这种想法,她跳了下去,只来得及体会片刻坠落的慌乱感,整个人就被拥了个满怀——
作者有话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感谢在2023-07-1914:40:03~2023-07-1922:26: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zz3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似乎坏事发生的那天,天色总是格外黯淡的,让人心生压抑,也不会给人留出准备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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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织坐在檐下,望着转瞬间就乌云密布的天空,迅速收回晾晒的衣物后,慢慢皱起眉头来——她有些担忧缘一回来的时候会淋成落汤鸡。
事实上,他真的浑身都湿透了。
绵密的雨线当中,男孩薄唇抿得平直,被淋湿的深色发丝杂乱地遮住了半张面颊,他低垂着眼睛,动作迟缓地走向了阿织。
继国缘一几乎没怎么表露出特别明显的情绪,像现在这样外泄出来的颓然,阿织还是头一次见,她立刻就慌了。
“发生什么事了?”
她拿起干毛巾,三两步来到台阶旁,只没等她迈下去,男孩就扶住了她的胳膊走过来了,没让她沾到一点雨水。
阿织问得很直白,因为她知道对待继国缘一就得这么直白。
女孩仰着精致可爱的脸蛋,圆溜溜的眼睛里盛满了对他的关心,她用毛巾轻柔地擦拭着,继国缘一配合地低下了头,眸光变得更加黯淡了。
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声音微弱地说了一句:“我不想成为剑士了。”
——问题好像大条了。
阿织脑子里冒出了这么个想法。
尽管继国缘一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阿织都分辨不出来他是委屈还是难过,但这不妨碍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还没有忘记当初男孩是如何坚定地说出“要成为第二强的剑士”这句话的。
阿织和继国缘一的关系在飞速地变好,与此同时,她和继国岩胜的关系也变得更加密切了。
不久前,继国缘一带着阿织去找继国岩胜玩,当他们走进他的院落时,恰好撞上了他在练习剑术。
男孩很是认真,即便是看到他们来到也未曾转移注意力,豆大的汗珠顺着脖颈时不时地滑落,到了最后,连后背上的衣服都洇出了明显的汗迹。
肉眼可见的辛苦,但他持刀的手一直都很稳,每次挥刀一丝不苟,眉目间满是坚毅,光是看着就让人不由得发出惊叹。
连阿织这样的对剑术一窍不通的人都会觉得很震撼,更别提旁边的继国缘一了,他站在一旁看得很仔细。
又等待了一段时间,男孩完成了每日的任务,才收回刀停止了训练。
到底是实实在在地挥了那么多次刀,继国岩胜额头渗着汗珠,脸颊有些泛红,呼吸也变得略微急促了些。
对阿织来说,他这样的状态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缘一每日清晨会劈好足够的柴火,阿织就坐在一旁等着他,有时候天气很热,又或者是一次性劈得多了,也会汗涔涔的。
就会和现在的继国岩胜一样。
阿织知道自己是时常被缘一照顾的那个,感动的同时,她也尽力从其他方面去弥补,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小事情
,弥补得不多……
她就时常跟在缘一身边,给他擦擦汗,倒倒水,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而继国岩胜也在时常照顾她。
他会带来很多新奇的玩具和他们一起玩,会分享专供继承人的那份食物和用品……
虽然没有任务对象这层身份在,但在阿织心中,继国岩胜也是个很好的人,他已经悄然占据了很多分量。
于是很自然地,阿织拿起了仆从提前放好的布巾,走到了继国岩胜的面前,然后踮起脚尖很熟练地给他擦汗。
继国岩胜和继国缘一这对双生子的身体条件很是卓越,他们比同龄的男孩高了一大截,这样的差距在阿织面前就更加明显了。
继国岩胜动作顿了一下,收回了胳膊,并且在女孩身体晃动一下后,才后知后觉地弯下脖颈以方便阿织。
他没有让别人擦汗的习惯,觉得这种是顺手的小事,可女孩如此娴熟的动作,原因只有一个了。
继国岩胜皱起眉头看向了自己的弟弟,没等他开口,耳边就传来了阿织轻软的嗓音。
“岩胜,你真厉害啊。”
她由衷地感叹着,眸光澄澈,不掺杂任何杂质,就只有纯粹的夸赞,让人不能够怀疑她话语中内容的真实性。
继国岩胜很少能够得到如此直白的称赞,阿谀奉承的那些不算在其中。
朱乃疼爱着他,可她关注的最多的还是生活方面的琐事,诸如剑术这类的事物,她不会插手,也不会置喙。
而父亲那里…更是少之又少了。
所以,即便是显得非常的幼稚可笑,继国岩胜还是难以控制地被触动了,他沉淀了一下,让自己的语气没有那么明显的笑意。
他自然而又平淡地说道:“要承担起家族的责任,我做的还远远不够。”
继国岩胜从小就被教育着要肩负起继国家族的重任,从他第一次拿起刀的时候就未曾松懈过,即便是在最严寒的时候也按部就班地完成练习。
他一直都在严格要求自己,希望自己变得非常强大,能够保护想要保护的人,成为合格的继承人。
一字一句虽缓慢,却掷地有声,继国缘一在继国岩胜的眼神当中看到的只有认真,被感染了般,他也不由得产生了遐想。
继国缘一需要保护的没有兄长那么多,他只需要保护母亲,保护阿织,然后在继国岩胜需要他的时候提供一些帮助,所以他不需要像兄长那么强。
他抬起头,唇角微微上扬,很不熟练地微笑道:“我要成为第二强的剑士。”
这是阿织第一次听到继国缘一说出未来要做什么这类的话,和听得同样清楚的继国岩胜一样,她瞳孔微缩,直接就愣在了原地。
…………
现在想想,阿织还是觉得很惊异。
她脸上的担忧更深了,又凑近了些,用手背贴了贴继国缘一的额头:“怎么了,不能告诉我吗?”
女孩发丝从耳边垂下来,有几捋落在了继国缘一手上,柔软且顺滑,也让他从自己的世界当中抽离了出来。
他又一次去看兄长练习剑术了,考虑到阿织可能对此兴趣不大,所以就没有带她去。
今日继国岩胜没有做单独的联系,而是由家主请来的家臣在旁边指导,继国缘一在旁边看着,他不觉得无聊,就看到了最后。
可能是出于同情的缘一,在结束之后,那个家臣抱着很随便的态度指点了继国缘一几句,都是练习剑术最基本的内容。
因为他不觉得继国缘一能够做出些什么,所以也没有认真防备,短短的几个呼吸间,继国缘一就将那位传授剑术的家臣击倒在地后。
…………
继国缘一深吸了一口气,倏得抱住了眼前询问着的少女,低声说道:“我不喜欢……”——
作者有话说:走下剧情,明天万字更新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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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从那位家臣被缘一击倒,然后重重摔在地上陷入昏迷之后,冥冥当中,继国岩胜就意识到了有无法控制的事情要发生了。
能够被派来指导继国家族下一任继承人的,自然不可能是等闲之辈。
上杉信,这位在战场上真正磨砺出来的武士,拥有着高超的剑术和非常丰富的对战经验,这也充分说明了一件事。
那就是即便他是以玩乐的态度对待未经训练的孩子,他也能轻而易举地获胜,这才是合理的结果。
继国岩胜和上杉信交过手,他虽然没有被完全压制住,但是想要胜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别提是很快的胜出了。
可他在现场看的很清楚,继国缘一,他的的从始至终只在一旁看着的弟弟,在拿到刀之后,以常人无法企及的速度击败了上杉信。
不管是起手的姿势还是进攻的策略,都堪称完美,让人完全挑不出来错处。
而身处在其中的继国岩胜,他既知道家臣的厉害,又知道缘一的真实情况,这愈发突显出了缘一是多么的天赋异禀。
不久前,在缘一笑着说出那句要成为剑士的话后,继国岩胜打心底里觉得厌恶。
对,就是厌恶。
他不明白要前往寺庙、拥有着既定命运的缘一为何不肯接受现实,甚至还要自不量力地说着成为剑士的大话。
缘一很是软弱,他总是缠在母亲身边,连擦汗这种事情都要让阿织去帮忙,这般行径怎么可能受得了练习的苦。
成为剑士根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个对此根本不懂的人,却随意地将之挂在嘴边,这让继国岩胜感觉到“剑士”这两个字都被侮辱到了。
僧侣就是僧侣,不可能成为武士。
他没有拒绝缘一的旁观,甚至在上杉信用开玩笑的口吻邀请继国缘一时,他也没有出言制止。
继国岩胜预想到缘一会是惨败,便想要用残忍的现实来告诉他成为剑士是不可能的,还是脚踏实地为好。
只没想到这现实是对他残忍的。
相比较于其他人,继国岩胜已经称得上是天才了,然而在继国缘一光芒的映照下,这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平平无奇了。
那位家臣从昏迷当中醒来后,非常震惊地消化着自己被继国缘一击倒的事实。
在进入继国府中指导继国岩胜之前,上杉信对于双生子中的弟弟继国缘一闻所未闻,他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人的存在。
这也侧面表现出了缘一是多么的不被家族重视,但这种现象很是正常,双生子意味着会带来不详。
也是继国缘一总是在旁边看着,上杉信怀着那丝若有若无的同情心,才有了这场看起来就像是“以强凌弱”的对决。
他没想认真,笃定男孩绝对会输,觉得就这样让继国缘一打消内心不切实际的幻想未免不是件好事。
然而没想到他是颗蒙了尘的宝珠。
上杉信几十年的人生中,从未遇到过像缘一这样的人,他注定要成为颠覆众人的剑士,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的名字会响彻整个国家。
这对于继国岩胜来说实在不是好消息。
上杉信神色很是复杂,他看了继国岩胜一眼,压抑着激动离开了。
********
继国岩胜知道上杉信为何会面色复杂,他可能也预测到了他未来的命运。
事实上,在缘一展露出卓越的剑术天赋之后,继国岩胜都是有着恍惚的。
他觉得自己被现实狠狠地打了一巴掌,这巴掌带来的不是□□上的短暂疼痛,而是那种直击到灵魂深处的绵密痛处。
他长久以来的自尊也被这巴掌打得支离破碎,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继国岩胜知道上杉信临走前面色为何会如此复杂,无需派人查证,他甚至都知道他接下来去往的是父亲的住处。
这位原先教导他剑术的老师,一定会向家主如实禀报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因也很明显。
作为隶属于继国家族的家臣,他自然是希望下任继承人是双生子当中更为强大的那个,这样才能在这乱世当中守卫好家族。
——他即将要被放弃了。
继国岩胜丝毫不怀疑听了来龙去脉的父亲接下来会采取什么行动,他会在亲眼见证缘一的天赋之后,将赋予他的一切收回。
或许在别的家族那里,做出这样的决定可能会纠结,并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考虑,综合各方面的情况才最终选择出较为合适的那个。
然而这些不适用于他们。
继国岩胜清楚地知道他和缘一在父亲心中真正的分量是极为相似的,他们两个同样可以被选择,也同样可以被舍弃。
父亲在他们刚出生的时候选择了他,不见得是有多么的喜爱他,只不过他脸上没有纹路,是较为“合适”的那个。
而现在缘一更为“合适”了,他的崛起将成为继国岩胜糟糕人生的开端。
而对于更换继承人这件事,家族中会有支持的人,自然也会有反对的人。
支持的人可能另有目的,不见得是为了谋求继国家族更好的未来,反对的人也不见得是有多么拥戴着继国岩胜。
在或是直接、或是间接地接触家族事务过程中,继国岩胜知道有些人是忠心耿耿的,但这样的人行事不都正确,也知道有人是有异心的,这样的人也不必马上清除。
他漠然地这么想着,倘若是聪明的人恐怕已经想方设法去绊住上杉信的脚步,将危险扼杀在摇篮当中。
甚至为了让自己的地位稳固,手段会变得阴狠毒辣,但他却没有阻止的意思。
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样的想法,继国岩胜站在窗边,略显苍白的脸颊上没有一丝表情,他直直望向天空,感受着风暴来临之前最后的平静。
不多时,房门被叩动了几下,发出规矩的声响,继国岩胜没有心情去回应,外面的人短暂地等待了一小会儿后,直接推开了房门。
天光从愈来愈大的门缝中慢慢倾泻进来,继国岩胜转头看去,发现到来的果然是家主身边的仆从。
他神色慌张,额头冷汗密布:“…家主大人找您有事商谈。”——
作者有话说:还有,走完剧情时间大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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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近来阿织和缘一的生活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清晨,阿织揉着眼睛,准备拎着自己的小桶和缘一去打水,然而推开房门后,屋檐下已经整整齐齐摆放了好几个装满水的桶。
她原本以为是缘一起得很早,所以才打了这么多水,然而连续几天同时出现了这样的场景,她就意识到有点不对劲了。
就她所知,他们这里只有两个桶,所以……这些必定是别的仆从送来的。
阿织脑袋里缓缓冒出来了个问号。
在这里这么长时间,那些仆从每每见到她和缘一都是退避三舍的,他们也从来不主动搭话,甚至于在阿织主动询问的时候还装作听不到的样子。
一开始阿织没有觉得被针对了,只是在碰了几次壁后,她气呼呼地决定再也不要搭理他们了。
这还只是开端,接下来的事情也很奇怪。
最近送过来的饭菜较之以往而言,分量和种类都变多了,而且那个以往总是压抑着不耐烦然后送餐的仆从,首次朝他们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是真的很灿烂,唇角上扬起明显的弧度,还殷勤地表示以后都可以帮忙送到缘一的住处,不需要他们再去取了。
实话实说,阿织被吓了一跳。
她一下子就抓住了缘一的手,用余光偷偷观察这个在她看来很会变脸的人。
等到那人走远之后,她晃了晃男孩的手,很是想不明白,将自己的疑惑问出了口:“他,今天是生病了吗?”
除了这个,阿织想不出来有别的原因了。
只继国缘一却望着地面出了神。
如果说这些只是让她产生了疑惑,那接下来的事情是已经到了困扰的程度了。
阿织不是每时每刻都和继国缘一待在一起的,在她为数不多的独处时间里,她遇到陌生人的概率在直线上升。
在距离缘一住处不远、去往朱乃住处的那条道路上,阿织阿织偶然间在碎石旁发现了一丛开得很是烂漫的野花。
野花的花瓣是亮丽的红色,阿织觉得很好看,她观察了好几天,才下定决心拿着工具准备移植一些。
缘一的住处已经不再是最开始那般荒芜了,起初阿织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将捡到的果实埋到了土里,没想到它真的长出了幼芽,最后还开花结果了。
这第一次的成功给予了她极大的自信,她更加愿意去种植不同的植物来点缀住处了,到最后,继国缘一单独在住处旁开辟了供她种花的土地。
男孩外出的时候,也偶尔会带回新的种子,随着种类逐渐增多,阿织和缘一的小花园,都到了能够吸引蜜蜂和蝴蝶的程度。
阿织屏气凝神,虽然已经很熟练了,但她还是害怕挖断脆弱的根茎,使之难以存活。
她注意力很是集中,因此没有注意到走到她身边的两个陌生的面孔,直到其中一位问了阿织问题:“你就是在缘一少爷身边的那个侍女?”
同样陌生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阿织差点摔了个屁股墩,她慢吞吞地看了过去,在来人再次询问时点了点头。
他们对视了一眼,面色隐隐有些激动,似是想要拉近关系那般,紧接着就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他们向阿织打听和缘一有关的信息,包括但不限于男孩平日里喜欢吃些什么食物、又或者在闲暇时喜欢做些什么……
阿织不太想回答的,可他们一左一右堵住了她,不得到答案不罢休,她只能去思考这两个人提出的问题。
继国缘一从来都不挑食,有什么就吃什么,反正阿织从未发现他有特别的偏好,若是说喜欢做的事,好像也不太能说得出来,和岩胜一起玩算是最明显的了。
阿织如实说了,就被骂了一句。
“你是笨蛋吗?”平江咬着牙如此说道。
他没有从女孩那里得到一句有用的信息,而且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她竟然还敢不加遮掩地提及继国岩胜的名字……
继国缘一即将取代继国岩胜成为新的继承人,这位之前被众多仆从看不起的少爷一跃成为了他们巴结的对象。
少爷性格古怪,要想抢占先机、提前了解到他的喜好,好得到新任继承人的青睐,而他身边的侍女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于是平江和同伴就想碰碰运气,但没想到这个外表漂亮的小姑娘是个十足的笨蛋,她连现在是什么状况都没搞明白。
他们拧着眉头,露出了在阿织看来非常凶的表情,可怕得很,吓得她炸了毛,连自己挖土的工具都来不及拿,就飞速跑走了。
那慌乱无比的脚步声在继国缘一听来是非常刺耳的,尤其是女孩在迈过门槛的时候还被绊了一下,他立刻就迎了上去。
直到来到继国缘一的面前后,阿织喘息了几下,嗓音哆嗦着
将自己刚才是如何被围起来“逼问”的场景说给男孩听。
到了最后,她很委屈地撅着嘴,说道:“他们还说我是笨蛋!”
“我才不是!”
女孩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两只在空中比划的手上还沾着没来得及处理的泥土,继国缘一一边认真听着,一边给她擦手。
他是很迟钝,可是将最近那些不符合常理的事情拼凑起来,就能得到答案。
一瞬间,继国缘一身体轻轻抖动,他嘴巴抿起,低垂的眉眼间写满了冷淡。
阿织没有捕捉到他那转瞬即逝的变化,在发觉男孩没有像往常那样附和自己,便想盯着他看,还没来得及,继国缘一便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缓慢地说道:“不会了。”
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
在风波愈演愈烈的时候,继国缘一没让别人发现,在夜晚来临的时候,悄悄去往了母亲的住处。
作为这场风波的始作俑者,继国缘一表现得比所有人都平淡
似是知道了有人会来,朱乃并未睡觉,她跪坐在蒲团上,双手并拢向上天祷告着,向来平易近人的面容上布满了愁绪。
脚步声在距离很近的地方停止了。
朱乃侧着头,望着这个她觉着一直被亏欠了的孩子,眸光忧郁,面色比之前更憔悴了些,嘴唇微微颤抖:“已经决定了吗?”
等到朱乃得知家主有变更继承人的打算时,事情已经几乎没有转圜的余地,她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发生了。
她又一次非常不端庄地冲到了丈夫面前,发了疯似的和他大吵了一架,想要去制止这件可怕事情的发生。
丈夫却非常不理解朱乃的行为,他不明白之前处处照顾缘一的妻子为何会在他好事降临的时候如此反对,结果自然有时不欢而散。
朱乃却觉得很悲哀。
倘若一开始就平等地对待两个孩子,给予他们相同的条件,到了选定继承人的时候,就堂堂正正地做出决定。
这么做的话,无论继承人会是谁,她都不会提出任何的意见。
朱乃有自信岩胜和缘一不会长歪,因为他们两个本性都很纯善,当然更不会出现他们所说的兄弟阋墙的场景。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幻想,她最开始没有阻止住丈夫,也被迫成为了帮凶。
缘一是双生子当中最不适合当家主的那个,他性格和顺,和她一样不喜欢争端,若是因为他在剑术上天赋惊人而选择了他,未来一定会大失所望。
而且他在此之前都没有被作为继承人系统地教导过,他现在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家族的事务。
相反,岩胜做事严谨且富有责任心,从之前的那次的宴席就可以看出来,对他而言,突如其来被夺取身份,无疑是天堂到地狱的差别。
这样的打击不是谁都能承受得起的。
朱乃难得向丈夫分析了这么多利弊,可是他根本听不进去,他只觉得缘一的性格问题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自会有家臣为他安排好一切。
她气得咬牙切齿,却对逐渐改变的现状无能为力。
…………
继国缘一在他最常坐的位置上,他慢慢地俯下身体,将额头贴在朱乃的膝盖上,非常依赖的模样,轻轻“嗯”了一声。
算是对她问题的回答。
为了解决这场由他引起的灾难,他决定提前离开继国府。
朱乃深知缘一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她垂下了眼帘,纵使内心里有很多的不舍,也没有出言去阻拦。
她当然是担心缘一的,明明这个年龄的他应当在府中得到最好的照顾,无忧无虑地生活着,现在却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家。
但朱乃又觉得缘一不应该被限制在继国府中,他应该属于外面的世界,属于旷野,属于自由……唯独担忧的便是他的安全问题。
她呼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心中的负担,又扬起了温柔的笑容:“要多写信回来。”
继国缘一叩首:“我会回来看您的。”
他没打算走得太远,也没打算带上阿织。
出了继国府后,继国缘一不能保证阿织的安全和生活,再怎么说这里都有母亲和兄长照顾着他。
倘若他能够真正找到安身之处,他会回来带着女孩一同离开,他想阿织会同意的。
逃避一般,继国缘一没让自己去想阿织的反应,而是自顾自地做了决定,他面不改色地补充道:“麻烦母亲暂且将阿织调到身边吧!”
“我会回来接她的。”
第76章
“这便是你眼中的世界吗?”
继国岩胜声音艰涩,他喘得很剧烈,五指死死地撑在地板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不知道为缘一为何会在深夜来找他,也没有兴趣知道,所以在他开口之前,他率先问出了那个困惑了自己这段时间的问题。
——为何继国缘一能够击败上杉信?
继国岩胜自认为没有懈怠过,在勤奋练习这方面他肯定没有问题,而在天赋方面,他已经超出别人许多,就算比不过缘一,也不会产生这么大的差距。
所以一定还有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继国缘一与他面对面而坐,他其实不太想谈论这个话题,只是继国岩胜死死盯着,让他难以逃避。
所有的人在他眼中都是“透明”的,继国缘一如是说道,而他接下来的话更是能在每一个练习剑术的人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继国缘一,他是多么得天独厚啊,上天早已经把最好的条件都安排给了他。
他虽拥有几年不好的时光,但未来却是一片光明,他拥有着普通人比不上的天赋,他将成为最伟大的剑士……
在外人看来,是继国岩胜窃取了继国缘一前几年的人生,即便那时候的他根本什么都不懂,一切也只是父亲的安排。
不过,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
继国岩胜不想要在仆从脸上看到同情或者是幸灾乐祸的神情,他把自己关在房屋当中,默默去消化内心的苦闷。
朱乃到来的时候,继国岩胜紧闭着房门,门口是摆放的餐食,已经完全冷掉了。
仆从并没有很努力地去劝他进食,他们也在摇摆不定,不是念着侍候继国岩胜的旧情,单纯是因为家主还未曾对外宣告下一任继承人到底是谁。
可继国岩胜却知道被舍弃的那个人的名字早已经揭晓了,只是因为母亲的拼命阻拦所以没有宣告出来,不过时间也不会拖的很久了。
他就那么端坐在室内,整个人仿佛都要和昏暗的环境融为一体,朱乃将他抱入怀中,轻轻拍打着他的脊背安抚着。
继国岩胜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被母亲这么搂抱过了,因为他是继承人,所以不能够做出这么软弱的行为,但缘一却可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心中产生了“羡慕”这种对他来说很是陌生的情感。
或许已经不是那么的陌生了,因为有很多个瞬间,他都产生了非常相似的闷胀感,闷得人心头发痒,想要拥有更多。
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以前的继国岩胜竟然会羡慕在哪里都比不上他的弟弟,他自己也很是不理解,明明从哪一方面比,他都比缘一拥有的更多。
然而这种想法在现在就显得很可笑了,继国缘一才是那个拥有一切的人,而他从始至终一无所有。
“…………”
“你要离开?”继国岩胜反应了很久,才发觉缘一是来和他辞行的,他没怎么思考,皱着眉脱口而出,“你为何要离开?”
实际上,继国岩胜也没觉得缘一会离开。
他的继承人生活就要开始了,那些幼年间饱受压迫的日子已经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唾手可得的幸福,要放弃这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这是父亲大人的安排。
继国缘一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没有作答,他此行的目的只是来道别,就不打算解释其余的事情了。
这样的态度无疑让继国岩胜的心头燃起了怒火,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情绪不对,可却按捺不住地宣泄了出来。
“那阿织呢?你要让她跟你一起走吗?”他语气冷淡,眼眸里尽是讽刺:“你是要她跟着你受苦吗?”
“外面一直在战争,这么危险,你能一直保证她的安全吗?若是去寺庙修行,那里也不会允许你带侍女。”
继国岩胜没有意识到自己一连串的质问都是具有指向性的,那便是无论如何,女孩
都不能跟着继国缘一一起走。
是他的潜意识在作祟,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要阿织离开。
曾经的继国岩胜以为自己拥有很多,结果到现在才发现那些都是虚幻的。
阿织是母亲专门为缘一挑选的。
上次被叫去,父亲在他那里确认了上杉信所说的属实后,继国岩胜看到了他脸上毫不掩饰的笑容,那也是对缘一的。
父亲对他永远只是呵斥,斥责他不够努力,斥责他不能肩负起重担。
继国岩胜并不是非要当继承人。
失去了继承人身份,无非就是换到狭小的房间去生活,没有了成批的仆从,也没有了锦衣华服和美味食物,但这些都只是浮云。
继国岩胜此前从未因为自己拥有这些而沾沾自喜,他守着规矩行事,自然也不会为了失去这些而痛苦不堪。
他相信自己很快就会适应下来,只阿织,是一定要留下来。
既然女孩是母亲为身处在痛苦当中的缘一挑选的,而现在缘一取代他的位置,他被放逐到缘一的境地。
这是否就意味着阿织是为他挑选的了?
继国岩胜知道跟着成为继承人的缘一,毫无疑问阿织会过上更好的生活,只是…只是所有的一切都能够让继国缘一享受到,而他努力了这么久却一无所有。
命运未免也太眷顾继国缘一了,这也未免太不公平了。
他保证,在接下来的生活当中会尽最大的努力给阿织提供最好的生活质量,会很努力地呵护她,会陪她一起玩乐一起笑……
只要她不跟着缘一一起离开。
继国岩胜咬紧了牙关,然而下一秒,他脸上即将要变得狰狞的表情就凝滞住了,造成这种效果的原因是男孩接下来的那句话。
继国缘一语气郑重,“我想拜托兄长帮我照顾阿织。”
********
阿织被从睡梦中叫醒了,她透过窗户望着浓重的夜色,怀疑000哪里出了问题。
【你没发现继国缘一不见了吗?】000发出沉重的一声叹息,不得不开口道出对阿织来说很可怕的事实:【他马上就要背着你偷偷溜了。】
它觉得以阿织的迟钝程度,如果自己不提醒的话,她可能真的要等到任务对象跑出老远后,才知道继国缘一已经离开了。
到时候估计会非常糟糕,阿织可能真的会哭得很伤心,000最受不了这个了。
阿织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了空荡荡的床铺上,像是被雷击中了那样,呆怔地“啊”了一声:【???】
阿织咬了咬唇,有点怀疑,又觉得000没必要拿这种事情骗她,纠结之下,她眼眶马上就红了。
她是为继国缘一而来,倘若他离开的话,阿织都不晓得自己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以后的一切都变成了未知,让她觉得害怕。
继国缘一不是想要不告而别,而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女孩说清楚这件事情。
继国岩胜的那番话很是正确,倘若带着阿织的话,他们势必要先过漂泊的生活,继国缘一自己倒是无所谓,但他不想要让女孩体味到这种苦。
所以他就想着先去寻找容身之所,顺利的话不会花太长时间,等到确定的时候,就能够回来接阿织。
他又不能对阿织说清楚,首先是他不太擅长此事,不能保证自己能准备表达出真实想法,很容易造成更大的误解。
其次便是他觉得阿织不会同意,而他很有可能会拜倒在女孩的眼泪攻势下,索性把解释的事情也一同拜托给了母亲。
继国缘一当然也想和女孩一起,也觉得阿织会想和她一起,但外面的世界变故很多,这不是一件可以拿来赌的事情。
他提前准备好了行囊,内容很简单,只是换洗的衣物,以及…阿织曾经赠予他的东西。
然而和继国缘一联想的不同的是,原本应该睡得很香的女孩已经醒了,远远看去,那座小得可怜的房屋里点着烛火。
房门发出了“吱呀”一声。
阿织抬起了埋在胳膊上的头,看到熟悉的面颊后,再也忍不住了,嗓音中带着满满的鼻音:“你去哪了?”
似是偷偷哭过了,女孩眼皮都变成了可怜的粉色,她仰着头,强忍着鼻子和眼睛的酸涩:“你要丢下我吗?”——
作者有话说:被当场抓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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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想看些什么~( ̄▽ ̄~)~
第77章
十几岁的少年穿着短打黑裤,弯着腰木屋前的花圃中浇水,花圃不大,他干活也很利索,没一会儿就让每一朵花都喝饱了水。
按照往日里的习惯,他这个时候应该是要去忙别的事情了,诸如砍柴、采药之类的……总有生活上的琐事需要忙碌。
然而下一秒,少年洗净了手后,朝向旁边那个不大的木屋走了过去。
门没上锁,他直接推开进去,而且动作很快地又关上了,没让外面的风有机会和他一同进来。
和木屋的外形很相衬的是,屋内的构造也非常简单,却能够满足需求,而且不得不说的是,这里非常富有生活气息。
继国缘一的目光落到了铺在地板中央的柔软床铺上,那里还有人没有起。
漂亮的少女侧躺着,乌黑的长发略显毛燥地堆着,露出来的上半张脸上眉头轻蹙,额头也渗出了着薄汗,破坏了整体的平和气息。
明明室内外的温度都不低,她却觉得很冷似的,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蜷缩成了一团。
和之前的活力满满完全不同。
继国缘一单膝跪在床铺面前,他稍微把被子拨开了个小口,好让少女呼吸得更顺畅一些,然后又用手背贴了贴少女的额头。
很仔细地比对了下,发觉热度确实是消下去了,继国缘一悄悄松了口气。
其实阿织没有睡着,她只是懒得动罢了,在觉察到少年一系列的动作之后,她眼睫抖动,却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明显还不是很舒服。
继国缘一抿直了唇,低垂的眉眼很是温柔,轻声问道:“还是很难受吗?”
片刻,下方传来了少女蔫蔫的声音。
阿织扒着被沿,露出了完整的小脑袋,慢吞吞地嘟囔着:“好点了。”
其实还是难受的。
事实上,从几天前,阿织就觉得有些不太舒服了。
最开始是小腹在隐隐作痛,不是吃坏了肚子的剧烈疼痛,而是那种很折磨人的、绵密的痛,就好像恰好卡在了能够忍受的边上。
紧接着她就莫名其妙地发起了低烧。
阿织刚开始自己都没注意到,还是继国缘一发觉她有些昏沉,脸色也不太好。
阿织虽娇弱,但也不是那么的娇弱,再加上继国缘一有心处处照顾着她,这么多年来,她还真没怎么生过病。
这难得的一次,让她觉得是那么的磨人。
继国缘一能看出来阿织想安慰他没事,可对他来说,少女此刻那还泛着白的脸颊和唇瓣,根本没有丁点的说服力。
不能再等了,继国缘一这样想着。
“必须要下山了!”
少年拧着眉头,难得用这种不容拒绝的语气,他直接做出了决定,没有询问阿织的意见。
实际上,最开始他就想带着阿织去下山就医,只是少女拒绝了。
阿织不是讳疾忌医,而是最开始感觉到不适时,就询问了000,并且从它那里知道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奇怪的是,她没有从000那里得到生病的原因,并且它还支支吾吾地说着语焉不明的“是正常生理现象”之类的话。
阿织的印象还停留在要下山一趟并不容易当中,所以才没有答应寻医。
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她年龄还小,只觉得山是那么的高,道路是那么的漫长。
尽管大多是继国缘一背着她,但那为数不多的靠自己行走的路途,还是让她觉得走得很难,也很危险。
既然她没有大问题,就没必要下去了。
阿织咬了咬牙,还想挣扎一下,可没等她开口,继国缘一已经动作轻柔地将她从床上捞了起来,然后又拿起了旁边的薄毯裹住了她。
一举一动无比的周到和顺滑,没有丝毫停顿,绝对是早已经发生了很多次,成为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了。
反正000是已经习惯了,它觉得阿织是混得最好的宿主,能让任务对象心甘情愿地这样对她,就是任务进度推得比较慢。
不过也没太大问题,希望还是很大的。
阿织无辜地眨动了下眼睫,也没有很坚持,乖乖地揽住了继国缘一的脖颈,额头靠在他的胸口。
不知在什么时候,少年已经长得很高大了,脊背和臂膀也变得更加坚实了,他抱着阿织,就像是抱着个没什么分量的物件,甚至比那还轻松。
阿织有时候会跟000吐槽,明明吃的是一样的饭菜,有时候她甚至会吃得更好一些,怎么他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
然而最让阿织惊奇的是,当她被抱着朝下看的时候,那天上下山最近的石块路已经被铲得平平整整,简直就像是艺术品,再也不复当初的嶙峋可怖了。
阿织呆呆地,她知道少年一直有在做这种事,也和他一起来过,可是天热或者天冷时,缘一就不让她跟了。
到了最后,除了最开始看过几次,她一点都不了解少年修路的进度。
“你太厉害了。”
阿织睁大了眼睛,惊叹的同时,她都忘却了身体上的难受,想要下去自己走了。
倘若是平时,继国缘一自然不会阻止,只山间阴凉,考虑到阿织不明原因的生病,他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头,加快了步伐。
于是阿织堰旗鼓息。
********
说是不讳疾忌医,实际上在见到医师的时候,阿织心中还是有点忐忑的。
她和缘一常年住在山上,差不多能够自给自足,但有些时候还是需要去换取或购买他们制造不出来的东西。
阿织下山次数不多,因为在此之前,他们走的是另外一条非常远却相对安全的路,带上她会拖慢脚步。
于是,某次缘一独自下山时,就遇到了去采药结果不小心跌伤了腿的医师,他将人从山涧救出来并送他回家后,花费了比之前更多的时间。
那天阿织担心极了,生怕少年出了什么事,她强忍着,直到在000的安慰声中看到继国缘一归来才落下眼泪。
也是因为这件事,缘一才结识了这位在附近很是有名的医师,并且会时不时地帮忙采点药,一来二去关系倒也不错。
听到了少女的描述后,医师就差不多判断出问题所在了,他沉吟一下,选择先支开在旁边听得比病人本人还要认真的继国缘一。
“你帮我把后院新送来的药材搬下来吧。”医师笑得让人难以拒绝,也是看出来了继国缘一的担忧,他又说道,“她没有生病,不用担心。”
他是很容易就叫人放松下来的长相,笑眯眯的,连面颊上出现的皱纹都让人觉得增加了几分柔和。
他把阿织当成了继国缘一的妹妹,不过,这种私密的事情还是分开说比较好,也是这对兄妹可怜,没有长辈在旁边引导。
饶是如此,继国缘一还是不太放心,他难得这么踌躇,只是在看到医生眼睛中那酷似母亲的那般温和后,默默地走向了后院。
于是阿织更紧张了,她深吸一口气,等着医师告诉自己症结所在。
只他前面才铺垫完一大堆东西,正要讲到重点的时候,虚掩着的房门就突然被踹飞了半扇,落到地上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
阿织直接打了个哆嗦,她看到医师一瞬间变了脸色,并且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骂道:“这群该死的强盗!”
他显然比阿织反应得要快很多,在他口中的“强盗”走进来之前,就抄起阿织来时裹着的那条薄毯,盖在了靠坐在旁边的她身上。
也是因此,就算是被来人注意到了,阿织的形象也只是来求医的病重患者,倘若她不动的话,就好似是没了气息,也不会有人主动来揭开看看。
繁杂的脚步声渐渐接近,明显不止一个人,近来很不太平,导致流窜的强盗和匪徒也变多了。
来医师这里的,除了谋财的,那就是来让他救命的,今天来的这伙,就是为了后者。
似是在被追赶,这群强盗很是惊慌失措,面庞上有遮掩不住的惶恐,为首的背着个生死不明的人,他后背中箭,血顺着手指小溪一样流下。
只一眼,医师就知道这人已经没救了,然而刀架在脖子上,他只能故作为难地开始着手处理。
隔着那层薄毯,阿织嗅到了浓重的血腥气,一瞬间她脑子开始嗡嗡响,心脏也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她意识到她和医师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也知道自己贸然露头的话会让情况变得更糟糕,好像只能寄希望于忙完赶回来的缘一。
但强盗不止一人,虽没有看见,但从她听到的种种动静来看,不难猜到他们是有多么的凶恶。
眼眶中瞬间就被泪水占领,阿织又紧张又惊慌,她觉得到最后他们三个都可能性命不保,只能寄希望于000了:【怎么办?快想想办法吧!】
000时常觉得,继国缘一在阿织的心目中,应当是有些非常奇特的形象的,明明要担心的应该是这伙强盗才对吧。
稍微夸张了一点,因为继国缘一不会伤人性命。
但看到少女眼泪汪汪的模样,它安抚道:【再等会儿,继国……】
因为后院稍微有点远,000想说继国缘一马上就到,但还好没来得及说出完整名字就被打断了。
因为它被打脸了。
伴随着刀出鞘的声音,凛然的刀锋悄然而至,以常人看不清的速度收割着强盗的生命。
只几个呼吸间,除了来人和医师外,其余站着的人应声倒地。
深红色头发的少年剑士略微振臂,抖落了刀上残留的血迹——
作者有话说:时间大法_(:з」∠)_,接下来努力日更到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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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继国岩胜是追着这伙到处烧杀抢掠的强盗而来的,他倒不是同情心作祟想要伸张正义,只是这群人实在不知死活地挑衅了家族。
本来这类事情都可以让家臣去处理,可继国岩胜觉得整日呆在府中太过无聊,便带着些人追了上来。
只他一个人冲得太快了,竟把同行的仆从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继国岩胜轻轻呼出一口气,余下的琐事可以交给仆从处理,他准备直接离开,可转过身时,视线却不自觉地停留在了一处。
和那些平日里只靠蛮力的强盗不同,继国岩胜在武学道路上一直都在稳扎稳打地修炼,他能感觉到那薄毯之下藏着一个人。
更准确点说,那是位少女。
她刻意放轻了呼吸声,实际上却还是很急促,或许是太害怕了,她不小心露出了自己的一只手。
那绝对是一双娇生惯养出来的手,看起来和周围朴素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手背透着明显的青色血管,皮肤细嫩,指尖圆润,略用了些力地揪着身上的薄毯,看起来很是惹人怜。
放在平时,继国岩胜就算是注意到这些
也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浪费时间去想这些。
可就是在看见的那一秒,他的心中骤然涌现出了很强烈的冲动,这股冲动操控着他驻足在了原地。
好似就此离开的话,他就会后悔一辈子,这种没来由的想法变得愈发清晰。
继国岩胜不是个喜欢让情绪支配自己的人,可是在想到某种可能的时候,他还是乱了呼吸。
最后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只是眼神中还带着灼人的温度,他放缓了语气,不疾不徐地说道:“不用害怕,出来吧。”
********
说实话,在听到那道陌生的声音时,阿织真觉得来得是缘一,因为000刚才吐口而出的“继国”这两个字。
然而在意识到不是的时候,她也没想到会是继国岩胜。
与和缘一一起在外面相比较,在继国府的时间实在是太短暂了,在那里的记忆也随着时间而逐渐变得模糊了。
缘一不是个会聊天的,他们两个也不总是回忆往事,更别提那时年龄确实还小,是最不知道记事的。
阿织至今还保留些许印象,还是因为那段时间的生活对于她来说并不难熬,否则早就全部都忘记了。
所以她自然没有联想到继国岩胜。
没了那些强盗发出的各种动静,室内一下子就变得沉寂下来,阿织暂时还看不到现场的情况,可那愈发浓稠的血腥味让她快要受不了了。
【果然…今天就不应该下山的。】
她期期艾艾,开始想要躲避现实了。
000觉得自己要是再不说些什么,少女就要把自己给吓哭了,虽然就现实而言,外面那些倒地的尸体确实还蛮可怕的。
一想到这,000竟然开始埋怨起毫无所知的继国岩胜了,它觉得就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让情况变得更复杂了。
如果不是他,阿织担惊受怕的时间虽然会稍微长一些,但最终还是会由继国缘一结束这一切,而且,也不知道现在的继国岩胜是不是还……
想到了资料当中的某些信息,000不再做声,决定再观察一下。
而对于阿织来说,尽管这个人的话在表露着善意,她还是觉得自己就宛若是被堵在了藏身之所的待宰猎物,此时此刻是进也不行、退也不行。
然而就这么躲下去好像也不是办法。
阿织几乎没有应对这种情况的经验,如今真正遇到了,那个“几乎”也可以去掉了。
她实在害怕,一只手捂住了胸口,手心里发了汗,眼眶也有些发热,鼻头和眼尾泛酸,是有点想要崩溃的表现。
片刻后,像是下定了决心,阿织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薄毯。
继国岩胜看见僵硬的少女动了下,然后薄毯向下滑落,露出了一张饱含怯意的粉白小脸。
看来还是被吓哭了,乌黑的眼眸很湿润,泪水让睫毛黏在一起,她蹙着眉头,不自觉地咬住了唇瓣,小猫似的蔫蔫地坐在那里。
然后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只那么一瞬间,继国岩胜就做出了判断,这就是那个伙同继国缘一欺骗了他,然后抛下一切和缘一一起远走高飞的阿织。
直至今日,继国岩胜还清楚记得继国缘一最后留下的那句无比虚伪的话。
只就目前的状况来看,阿织现在似乎过得也不是很好。
对于遇到这种事的普通人来说合该觉得快意的,继国岩胜虽然并不会这么卑鄙地落井下石,按照以往的作风他也会冷漠地当作视而不见。
所以,他就应该立刻转身离开。
继国岩胜低垂着眼睛望着阿织,心中这么想着,但阻碍他将之付诸行动的却是……
少女眨动了下眼睛,睫羽上的水珠就坠落下来,瞬间融在了她的面颊上。
阿织,她变得比之前更…惹人怜了。
须臾,继国岩胜很自然地走上前一步,他离阿织更近了,也更能遮挡住她的视线,避免让她看到身后的“惨状”。
和继国岩胜的心境不同,阿织是迷茫了一小会,才渐渐反应过来的。
武士打扮的少年家主,上身是彰显身份的贵重紫色,他身形高大,让阿织不得不仰着头才能看清楚他的脸。
由于双生子的身份,让继国岩胜和继国缘一这对兄弟直到现在都是极为相似的,然而一个身居高位,一个居于乡野之间,二者的气势大相径庭。
和小时候相比,继国岩胜变得更加稳重了,但这不代表他不能给人带来压迫感,现在的他俨然已经具备了合格家主该有的风度。
只是,对阿织来说,他已经变得很陌生了,陌生到让她下意识地感到不安,她坐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最终,她还是打了个招呼,却没敢像小时候那样直呼对方的名字:“……好久、好久不见。”
“…………”
继国岩胜盯着少女的面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缓慢地说出了句意味不明的话:“确实是很久了。”——
作者有话说:他超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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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落后的仆从最终追上来了,在担忧继国岩胜安危的同时,他们也在为自己拥有强大的领导者而感到骄傲。
他们当中,大多都是近些年才跟随在继国岩胜身边的人,自然不清楚与阿织的渊源。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那个始终严谨得不行的年轻家主倦鸟归巢那般,将额头抵在了少女的肩膀和脖颈间,动作间透着十足的亲昵。
就好似他们未曾分别过、这么多年的时间也没有让他们变得生分。
但继国岩胜知道对于少女来说不是这样的,他紧闭了下眼睛,似是要压抑着什么,克制自己不要展露出了不太合适的表情。
仆从们受到的冲击不可谓不大,直接就僵立在了原地,像是一座座雕像。
阿织却能够感同身受,她也在懵。
在她看来,凭借幼年时期的“玩伴”关系,再加之分别许久,好像并不能够支撑他们做出现在的举动。
要知道,她和缘一也不经常这样的。
直到少年那深红色的头发蹭到了她的脸颊,让她觉得非常痒,她下意识想要推拒,想要躲开,但肩膀上圈着的胳膊却纹丝不动。
而且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阿织总觉着继国岩胜用的力气越来越大,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细细地喘着,脸颊上比之前更红了些,眼睛朝上看,语气中带着不自知的可怜:“……放开我。”
阿织在认真地提出要求,可她绵软的声音太没有让别人照做的力量了,反倒更突显出了自己的狼狈。
“阿织,要叫我什么?”
继国岩胜缓慢地说道,似乎在刻意给少女留出足够的思考时间,好叫她相出正确的答案,即便他的提问非常的简单。
这和几年前的场景重合在了一起,继国岩胜又提出了相同的问题,这足以说明了他的在意程度。
阿织避无可避,直愣愣地望着他的眼睛,几乎是完全被动地在回答问题,她小声地唤道:“岩胜。”
“答对了。”
继国岩胜达成了目的,他的唇角扬起很轻微的弧度,不过转瞬即逝,没有让在场的人注意到。
他松了力,却没有拉开和阿织的距离,而是要带着她到外面去。
老实说,对于站在继国岩胜和阿织身后,已经完全沦落成背景板的医师来说,他应该聪明地选择不参与其中,明哲
保身为妙。
虽然不知道继国岩胜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但不妨碍他从哪哪都能看得出来他是个身份尊贵之人,更不是他们这群普通人能对付得来的。
然而出于自己的良心,他又做不到眼睁睁看着阿织就这么被带走。
少女无疑是漂亮的。
她漂亮到医师一见面就理解了为何在出行极不方便的情况下,继国缘一还要选择在山上隐居,然后在强盗来临之际,医师选择先把她给遮住……
即便这样,麻烦还是找到了她。
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很突然,医师没有看到继国岩胜的脸,也没有听清楚他和阿织的对话,所以在他眼中,这完全就是一场“强抢”的戏码。
尤其被抢的还是继国缘一的妹妹。
医师额头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他颤巍巍地想着还如何解决现在的危机,就看到像风一样赶回来的继国缘一。
平日里非常内敛的少年周身聚了些锋芒,眉眼间也染上了沉色,右手执刀,长发四散,顷刻间出现到了众人面前。
映入眼帘的强大。
继国缘一首先确认了阿织和医师的安全,随即看到了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继国岩胜,有些震惊:“——兄长!”
当盗贼摸到后院的时候,继国缘一在一边搬运着药材,一边牵挂着阿织生病的事。
他很担心独自一人的少女会听不明白医师的话,又或者是听懂了却记得不全面,这是很有可能的,所以便暗暗思忖着回去后自己再去问一遍。
然后就和盗贼面对面了。
连续的赶路让强盗们显得很是疲惫,他们杀人如麻,浑身散发着血腥气,腰间武器不一,却都是能致命的,为首的一个甚至还配着刀。
继国缘一冷静地看着围过来的强盗,在他们的狞笑声和泛着寒光的武器中,顺手拿起了挑药材的担。
几息后,捆绑好昏迷过去的强盗,继国缘一捡起盗贼丢下的刀,飞速跑向阿织和医师的方向。
“…………”
去除掉继国缘一额角的纹路后,就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再加上刚才的那个称呼。
仆从们鸦雀无声,完全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几秒钟后,才后知后觉地拔出刀来对向继国缘一。
继国岩胜紧锁眉头,定定地望着继国缘一,他没有回答,也没有表露出多少重逢的喜悦,片刻后抬手挥退了紧张起来的仆从。
在见到阿织的那一刹那,继国岩胜就知道接下来还会遇到继国缘一,然而这一次,他不会像小时候那般愚蠢到什么都不做。
他不会轻易让阿织和继国缘一再离开的。
继国岩胜上前一步,刚好堵在了少女的面前,旁边的仆从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意思,已经自发地拦在了门口,不打算放人离开。
场面变得更加地捉摸不透了,甚至于让人觉得沉重无比。
尤其是觉得非常拘束的阿织。
潜意识中,她觉得只要缘一出现了,那所有的问题就能够解决了,然而现实却是问题变得更加的复杂了。
复杂到阿织的小脑袋瓜根本想不通。
她实在不知事情为何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的,积攒下来的紧张越来越多,小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又酸又痛。
阿织有点站不住了,忍不住揉了下,就感觉一股抑制不住的暖流从身下涌出。
她傻在了原地,根本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手足无措地朝下看,大脑瞬间变得空白,根本没办法思考了。
阿织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她第一时间去叫了继国缘一,却怎么也说不清楚状况,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缘一,我,我……”
少女身形微晃,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脸颊变得煞白,眉眼间浮现出了明显的痛苦。
继国岩胜忽然意识到阿织是被带来寻医的,刹那间,脑海中所有复杂的想法都变得无关紧要了。
他变了脸色,眸中现出了慌乱,只这短暂的间隙中,继国缘一已经回应了少女,冲了上去将她拥入怀中。
继国岩胜咬紧牙关——
作者有话说:实话实说,码的没有删的多,为什么我有大纲还会卡文啊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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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细致地过滤了药渣后,继国缘一便端着药推开了虚掩着的房门,轻声说道:“阿织,该喝药了。”
他们现在正在继国府中。
当时事发突然,索性离继国府也不太远,继国岩胜便决定带着阿织回到府中诊治。
府中有专门侍奉家族的医生,医术更加高明,也更让人放心些。
继国缘一没有拒绝。
被紧急叫入府中的医师最终得出了相同的结论——阿织没什么大碍,多注意休息就行,不过最好配合汤药调理一下。
趁着阿织被侍女带去休息,继国缘一便跟着医师配了药,然后按照剂量自己煎了药。
阿织虚弱地睁开了眼睛,实际上她被折磨得并没有睡着,委屈巴巴地扁着嘴,小声哼唧道:“我、我肚子疼。”
阿织没注意到在医师隐晦地解释之后,继国岩胜和继国缘一这对兄弟俩的反应,她还有点对此半知半解。
侍女刚才私下里教她一些东西,还恭喜了她,阿织懵懵懂懂地跟着学,然后又被送到了床铺上休息。
老实说,她并不觉得有多么的高兴。
虽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可小腹却是在实打实地疼痛着,而且不只是疼,她还觉得有种难以排解的、从身体内部渗透出来的阴冷。
二者交织在一起,更让她觉得难过许多。
少女在忍耐着,鼻尖和脖颈上都冒出了细汗,眼圈还有未散去的红,虚着望过来的眼神中带着不自知的依赖,让人心尖发颤。
继国缘一清晰地知道阿织的娇弱,平日里更是无比小心着,她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虽然是只存在于幻想当中的情况,但继国缘一真恨不得以身代之。
他将汤药放在一旁,跪坐在阿织面前,安抚似的摸了摸她的面颊后,然后连人带着被子一起抱到怀中,温热的掌心覆盖在她的小腹上,力道柔和地按压着。
“这样有没有好点?”
继国缘一嗓音柔和,动作跟哄小孩似的,但态度却是出奇的认真,他想努力缓解一些少女身体上的不适。
阿织突然想起了在那个呼出气能顷刻间变成冰晶的严寒冬季,她和
缘一就像动物幼崽那样拥在一起取暖。
和那时一样,在少年耐心的关怀之下,他掌心的热度穿透衣物传达给了阿织,腹部的疼痛和寒冷奇迹般地被驱散了。
“……缘一。”阿织好受了许多,她轻轻叫了一声,抬起湿润的眼眸望着少年,还是有点委屈,然后把脑袋埋在了他的怀中。
继国缘一很自然地就圈住了她。
片刻,下方传来了少女闷闷的声音:“能不能不喝药?”
从继国缘一进来之后,阿织就闻到了非常浓重的药味,她实在想象不到这碗汤药中到底加了什么,又会有多么的苦。
阿织觉得自己已经不能承受更多了,而且她刚才有听医师讲话,知道喝药只是辅助而不是必须的,就试图和少年商量着不喝的可能性。
她自己觉得是在商量,其实更像是在撒娇,只这次的撒娇却没有派上用场。
而且她实在是太笨了,刚才自顾自地贴在了继国缘一怀中,让自己完全落到他的手中,更加逃避不了了。
继国缘一端药的手丝毫不抖,面无表情地拒绝:“不行!”
…………
无论叫谁来看,或者是叫谁来说,继国缘一和阿织之间的举动也是很亲密的,周围的氛围也很难再让其他人来插足。
继国岩胜就站在门口,瞳孔中映照着房间中充满了温情的一幕,他脚步立刻就定住了,面色也一点点阴沉下来。
就在刚才,他抽出时间把所有的琐碎事务安排完之后,就一刻也没停留地来看阿织,然后稍微浮动的心脏就冷却了。
这对于他们来说应当是很自然的行为,毕竟在一起相依为命了那么多年,但继国岩胜就是非常的不悦,这种情绪产生得很突兀。
最后还是没有推门走进去。
片刻后,他转过身,听不出什么情绪地对仆从吩咐,更让人觉得深不可测:“等下带着缘一来寻我。”
********
“我和阿织不会再分开了。”在结束了简短且无趣的叙旧之后,继国缘一面对面地对继国岩胜说出了这句话。
末了,似是回想到了什么,他甚至露出了一个很明显的笑容。
缘一的情绪比先前丰富了很多,性格也变了些,和他人的交流已经不是障碍了,而这些改变是由谁带来的毋庸置疑。
想到这里,继国岩胜眸色渐深。
因为他没有刻意封锁消息的意思,继国家族的上任家主、也就是他的父亲,知晓了继国缘一此时此刻就在府中。
自母亲去世之后,或许是真的意识到自己的做法不妥,也或许只是因为母亲的执念,父亲曾多次派人去寻离家出走的缘一。
这让继国岩胜觉得既荒谬又讽刺,他冷淡地观望着,一直到刚才父亲找到了他。
许是心怀愧疚,他没有立刻去见缘一,而是继国岩胜先过来打听缘一之前的经历,于是他就来了。
然而,在听到最后一句之前,他都还能抛开一切,保持着相对比较平和的态度。
继国岩胜知道继国缘一不是在炫耀,而是在陈述,但正是这种陈述才是最让他觉得无比烦躁的。
这几年因为各种各样不快的事而压抑起来的烦躁,因为刚才的那句话,宛若浪潮一样汹涌地扑了上来。
诚然,继国缘一的离去让他的地位变得稳固,他也顺势成为了家主。
在变故发生之前,继国岩胜从未怀疑过自己会成为家主,他也认定了守护着家族走得更长远的既定道路,觉得那是他必须背负的责任。
然而,从缘一展露天赋并且抽身离开之后,落在他身上的家主之位就不是名正言顺的了,而是变成了缘一施舍给他的。
至今还有家臣私底下认为,继国缘一当初的离开纯粹是由于继国岩胜的逼迫,以至于在某些决策出现问题的时候,会有人对他提出质疑——他们在遗憾家主不是缘一。
这些事远远比夺走了继国岩胜的继承人身份还要让他觉得憋闷,再加上刚才看到的阿织和缘一相处的场景……
继国岩胜冷眼望着对面,冷淡的语气中潜藏着迫人的锋芒,语速缓慢地提出了质疑:“是吗?”
他比幼时已经长进许多,只那么一句,就让人觉得危险至极。
而正准备喝茶的继国缘一清楚地看到了继国岩胜的脸色难看的全过程,他落下了茶杯,瞳眸中充满了疑惑。
“兄长,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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