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梭温冲着被爆掉车胎的越野打了好几枪,他亲眼看见闻斓从车窗跃出来蹲在了后面,梭温打完手里的子弹,在换弹夹时闻斓突然从车后跑出,他拿着枪也冲梭温打了几枪。


    梭温矮下身子一个鱼跃扑到了他所在的车后方,邢一升本来还想从车里出来,但在看见梭温和闻斓这般交缠却是缩在车里不敢下来了。


    闻斓端着枪慢慢朝梭温靠近,当他接近车尾的时候,梭温突然冲出来,伸手要夺闻斓手里的枪。闻斓倏地停下脚步,拿着枪的手往后一缩,躲开了梭温的袭击。


    枪于他们两个人来说只能算助力,实际作用并不大,因为两个人都在提防对方开枪,两个人都打不中对方。梭温换完子弹后站起来,折起手臂把枪举到眉前,接着他又扣下扳机,逼得闻斓只能一直跑动。


    梭温看着四处逃窜的闻斓放声大笑道:“跑什么!刚才撞我的时候不是很勇吗?他妈的站出来面对我!闻般予!”


    闻斓完全无视梭温泄愤般的怒吼,他加快脚步冲到高速路中间的绿化带中,梭温的枪口追着闻斓过去又开了几枪,但他看不真切闻斓隐藏在绿化带中的身形,所以他追了过去。


    可当他刚靠近绿化带的时候,闻斓突然抬起一脚踹向梭温的手,试图踢掉他手里的枪。但梭温像是料到闻斓会有这种想法,他顺着闻斓踢的方向挥动手臂,闻斓的脚擦过梭温的手,并未挨到枪托分毫。


    梭温躲开那一脚后迅速拿着枪回正位置,对准闻斓就要开枪,闻斓眼疾手快,直接伸手抓住梭温的手腕,用力将他往自己面前一拽,梭温受力弯下腰来,手也降低了高度。闻斓一脚踩上梭温手里的枪,枪身压着梭温的手指被闻斓碾到了地上,梭温痛得发出大叫,手也终于脱力,松开了手枪。


    紧接着闻斓一脚踢开了梭温的枪,他仍然保持着脚踩梭温的姿势,手里的枪口再一次对准了梭温的脑袋。


    闻斓没给梭温开枪的机会,梭温也同样如此。他空出的一只手抓住闻斓的枪口,接着他弯腰低头用蛮力往前一顶,将闻斓撞倒在绿化带中。闻斓靠在高速路的护栏上,双臂为了稳住平衡而张开,但梭温瞅准时机一脚踩住闻斓的肩膀,双手抓住他手里的枪想要夺走。


    闻斓知道梭温想抢自己的枪,所以他并未松手,而是抬起另一只没被限制住的手,迅速卸掉了手枪的弹夹。零星的子弹掉落在地,确保手枪里没有任何存留以后,闻斓才松手扔掉了手里的枪。


    梭温见闻斓卸了弹夹,他再去抢夺手枪已经失去了威慑作用,他和闻斓同时松手,接着闻斓抓住他踩住自己肩膀的脚,整个人腾地一下迅速站起来,抬着梭温的一条腿迅速往前冲。梭温单一条腿跟不上闻斓冲的速度,他趔趄着跳了几下后就快速转过身,被闻斓抬起的那条腿在腾空后借力压上闻斓的脖子,接着他在空中迅速转身回位,另一条腿在空中踹向了闻斓的脑袋。


    闻斓听到耳边传来风声时就立刻低头,手中梭温的脚腕转了几个圈他便没再抓住,在低头的同时也脱了手。梭温挣脱闻斓落地以后,梭温才从后腰掏出了自己的匕首,他反握刀柄直冲闻斓。


    闻斓余光瞥见一抹闪着朝阳的寒光冲自己而来,他瞪着眼睛差点反应不过来,他迅速降低重心趴到地上,梭温的刀刃只擦过了自己的头发。


    梭温看见闻斓伏地便抬脚要踩,而闻斓顺势往旁边一滚,在掀起一阵扬尘后堪堪躲开了梭温的脚。闻斓在地上滚了两圈后迅速爬起,他半跪在地上警惕地看着梭温,吐掉了在翻滚过程中飞进嘴里的碎石子。


    这一番焦灼已经剥去了两人大部分力气,两个人都喘着气,正在梭温捏着刀想要再冲闻斓跑去之际,一声枪响自后方传来,两个人一惊,视线皆往后方看去。而梭温在这个时候终于意识到班普已经离开了自己目所能及的位置,东方晔已经和他纠缠扭打起来。


    梭温一阵惊慌,他想要跑过去帮班普,却被闻斓半路拦下。梭温暴怒地大喊:“滚开!”


    “你想去救班普?”闻斓脸上还沾着血,但他露出了妖邪至极的笑容,接着说道:“想都别想。”


    说完,闻斓猛地站起冲梭温直直奔来,梭温恨恨地咬着牙也冲闻斓跑去,梭温捏着匕首抬起向下直冲闻斓要害,而闻斓直接伸手抓住了梭温的匕首往自己身侧一拽,随后他曲起膝盖狠狠击中梭温腹部,梭温吃痛弯腰,但手里的匕首仍未脱手。


    闻斓松手用胳膊锁住梭温的脖子,他绕到梭温的背后强迫他往后仰头,前方东方晔和班普扭打在一起的场景梭温看得清清楚楚。


    “闻般予!!我杀了你!!”梭温愤怒的吼叫响彻天际,但这一声怒吼并未让闻斓瑟缩,相反他更加用力。


    他直接把梭温掼倒在地上,不论梭温如何挣扎他都没松手。闻斓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今天一定要把梭温就地解决,他的手臂越缠越紧,直到梭温的声音逐渐变得嘶哑干涸,呼吸变得脆弱无助。


    但闻斓还是没能彻底绞死他,先前一直躲在车里的邢一升不知什么时候走下来,他颤颤巍巍地举着枪,对着倒在地上的两个人便扣下扳机。


    这一枪打在了两个人身边的地上,虽然没有直接中伤闻斓,但给了所了梭温可乘之机,他趁着闻斓惊慌的那一瞬间挣脱闻斓的胳膊,随后立刻迅速转身过来,用膝盖抵住闻斓的胸口,双手握着匕首直直地刺下去。


    闻斓当即抬起双手抵挡,他抓住梭温的手腕,看着那刀尖悬在眼前,闻斓的呼吸都紧迫起来。


    梭温把全身力气托在手中,两个人的手在对峙过程中发抖,这是极度用力的表现,两个人都咬着牙,在这生死线上持续着一场拉锯战。


    邢一升看见这两个人依然没有分开,他还想再开第二枪,但由于颤抖的双手没能让弹壳顺利弹出,这一枪没能顺利出膛。邢一升当即惊慌起来,他赶紧检查手枪情况,试图将卡住的弹壳取出来,但是双手实在过于颤动,他没能拉开枪拴。


    梭温和闻斓仍在对峙,匕首在半空中颤抖着不上不下,闻斓推不开梭温,梭温也杀不掉闻斓。手臂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暴起。闻斓心里明白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经过了半秒的思考以后,他对抗梭温的手突然卸力,梭温整个人往下栽倒。而闻斓迅速侧开上半身,躲开梭温的刀刃,而后他抬起一条腿缠住梭温的腰,胳膊掰住梭温的脑袋,将他整个人折了过来。


    “啊——!!!”梭温发出痛苦的大喊,正是这一声大喊让邢一升取出了卡住的弹壳,枪拴被重新归位,邢一升再次举起枪对准了闻斓。


    闻斓听到弹壳落地的声音就已经意识到邢一升准备开第二枪了,他不再和梭温纠缠,一个翻身将梭温推到一边去后他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冲着邢一升而去。


    邢一升看见闻斓直直地冲自己跑来吓得他大喊一声:“你……别过来!”


    邢一升的威胁就如同一只兔子受到惊吓后发出的尖叫声,这在闻斓看来完全没有震慑力,他没有因此停下脚步,闻斓的目标很明确,他要抢邢一升的枪。


    而邢一升眼看着闻斓越逼越近,他往后靠在了车门上,随后闭上眼睛扣下扳机,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枪口瞄准了哪里。


    一声枪响过后,邢一升听见闻斓的脚步骤然停下,他睁开眼睛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立刻就愣住了。


    闻斓停在他面前不远处正在转头往后看,而在闻斓后方的梭温瞪着眼睛捂着自己的腹部,表情看上去很震惊,汩汩流出的血液也证明了他遭遇了什么。


    邢一升的子弹射中了梭温。


    意识到这一点的邢一升脱力地滑坐下来,手枪也被丢到了地上,他惊恐地看着这一切,看着梭温盯着他。


    闻斓看见梭温中弹后迅速调转方向冲他跑去,他抢过了梭温手里的匕首,一刀扎进了梭温的胸腔,但他没有就此停下,而是怒吼着捏紧刀柄推着梭温往后。梭温被闻斓推着后退,整个人猛然靠在高速护栏之上,而被扎进胸腔的匕首又因此深入了几分。


    梭温此刻没法再发出声音,他只能喘气发出“呵呵”的动静,随后在闻斓的手中眼神逐渐黯淡,到最后失去所有光泽,梭温靠在高速护栏上失去了呼吸。


    确认梭温死亡后,闻斓拔出了匕首,梭温的尸体因此倒下,鲜血洗刷了路面,变成一弯水洼。接着闻斓转头去看脱力倒下的邢一升,他终于得以喘息休息,他慢慢朝邢一升走过去,而邢一升看着梭温死去的眼神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在察觉到闻斓靠近以后,他下意识地重新举起枪对准了闻斓,但那颤抖依然没有停下。


    闻斓拿着沾满鲜血的匕首站在邢一升面前,他看了好一会儿这个因为惊恐而腿软无力的家伙,片刻后他弯下腰,伸出手拿住发烫的枪管,随后轻而易举地就从邢一升手里拿走了它。


    邢一升抬头望着闻斓,而闻斓的目光完全不在邢一升身上,他拉开枪拴检查了一下枪的完好性,最后看了邢一升一眼,闻斓便拿着枪往后方离开。


    邢一升坐在地上愣怔了一会儿,在闻斓离开以后他便双手撑在地上冲闻斓的背影大叫道:“闻般予!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我不会让你……!”


    然而不等到邢一升的话说完,原本在往前走的闻斓突然背过身来,举着枪直接扣下扳机,子弹就落在邢一升的耳边,差一点就击中邢一升的脑袋。闻斓看着再次脱力坐下的邢一升,语气冷漠到如早春的料峭寒风,他说:“你知道吗?当年还在云川的时候,我的射击成绩是全省第一名。”


    邢一升看着他,没反应过来闻斓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刚刚还在生死线上游走,此刻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而闻斓像是不愿意再理会他,射出这一枚子弹以后,他便头都不回地迈步跑开往后方行进,邢一升坐在地上,在闻斓的身影离去后,与他作伴的就只剩下盯着他死不瞑目的梭温。


    第162章


    东方晔摁着班普的肩膀将他压在高速护栏上,当班普手里的遥控器脱手落下后他也没有放松,东方晔能看出来那是个遥控器,并且大概率是个炸弹引爆器。


    而班普看见那个备用遥控器被撞掉以后,他趴在护栏上停了有一两秒,随后他奋力起身推开东方晔,抬起拳头便冲他打去。东方晔抬手架住了班普的手腕,他本想掏枪直接击毙班普,但一枚子弹落在他和班普两个人中间,东方晔听到了一声沉闷的枪响,接着他趔趄着往后退了一步。


    颂帕架着一把步枪,蹲在后方的车顶上正在瞄准东方晔。东方晔不太能听见周遭的吵闹声,但他看见了颂帕,他即刻后退,躲开了颂帕的枪口。


    邝明山冒着枪林弹雨快步跑到颂帕所在的车后方,接着一个翻身跃上车顶,朝着颂帕就扑过去。而颂帕仅仅只是侧了一下身子,抬起一条腿就躲开了邝明山的袭击,接着他一脚踩在邝明山背上,重新将枪口对准了东方晔。


    突然的袭击让邝明山大骂一声,接着他用胳膊撑起自己的身体,在颂帕开枪的一刹那突然掀翻了他,以至于那枚子弹最终打向了天空。


    东方晔坐在一辆越野车的后方躲避颂帕视线,他拿着枪上好膛,接着他猛然站起,冲着颂帕开了一枪。两方袭击终于让颂帕从车顶上滚下来,接着他弯着腰往班普的方向跑去,直接将班普护在了身后。


    “老板,你先上车。”颂帕护着班普一边后退一边说道,他警惕着邝明山和东方晔突然发难,一直将班普送到了他们的车旁。


    然而就在班普伸手要拉开车门之际,一颗子弹突然窜出,打在了班普手前的车门上。班普立即往后一退,他穿过颂帕看向了前方,发现一辆越野车正在车道上逆行着向他们冲过来。


    颂帕端着枪也看见了那辆车,并且他还看清楚了开车的人正是闻斓。


    “上车!”颂帕大吼一声,接着他用步枪瞄准冲他们驶来的闻斓,随后快速扣下扳机。


    闻斓面前的玻璃发出爆裂的声音,但并未击穿,前挡风玻璃的爆裂却挡住了闻斓的视线,他猛地一甩方向盘,接着踩下刹车,车轮在路面上滑过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随后闻斓横着将车停在了路上。


    班普没有看见梭温追上来的身影,心里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他没有任何犹豫,在颂帕身后迅速拉开车门躲进了车里。颂帕此时将枪口对准了跑过来的闻斓,见他手里拿着梭温沾血的匕首,他笑着说道:“看来梭温已经被你解决了?”


    闻斓偏头看了坐在车前方正以担忧眼神盯着他的东方晔,片刻后他回过眼神等着颂帕说:“是啊,接下来该轮到你了。”


    话音刚落,闻斓捏着匕首就冲了过去,颂帕赶紧端着枪试图招架,但闻斓冲过来的速度太快,距离正在逐渐缩短,颂帕的步枪无法瞄准他。当闻斓冲到颂帕面前时,颂帕直接将步枪横过来,挡住了闻斓的匕首。


    刀刃和枪身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颂帕还显得游刃有余笑着看他,闻斓见他拦住自己,他想都不想直接抬腿狠狠踢中颂帕,直接将他从车前踢开。没有了颂帕的遮挡,闻斓直接伸手去拉车门,但在他拉住门把手刚打开一条缝隙的时候,颂帕立刻开枪拦截了闻斓的动作。


    班普上车之后就在车里到处摸索着,他原本是想找一把手枪出来,但枪都被停下来的雇佣兵们带走下去和唐庭他们火拼去了,别说手枪,就是一枚子弹都没留下来。班普拍了座椅一拳,紧接着他看见在车座底下有一个因为仓促而留下的小型电击器,班普看着那个电击器,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引爆闻斓脖子上炸弹的两个遥控器都失去了作用,但炸弹并非不能引爆,只要能够通电激活芯片,就可以让芯片直接进入倒计时模式,等到倒计时结束,炸弹也能够直接引爆。


    想到这里,班普往后看了一眼,看见闻斓正要拉开车门,他赶紧伸手将电击器捡起来。闻斓被颂帕逼得往后退了一步,而班普此时突然推开车门,拿着电击器伸手就要抓闻斓脖子上的炸弹。闻斓一惊,赶紧往后仰头躲开了班普的手,接着他一脚将车门踹关上,连着班普也一起踹回了车里。


    颂帕此时换了手枪瞄准闻斓,他的动作紧接着闻斓踹门之后,几声枪响逼退了闻斓,让他不得不往一旁的车后隐蔽,而这一退就正好退到了东方晔的身边。


    东方晔没有上去搅乱闻斓的动作,而且目前他的听力受损,没办法为闻斓提供帮助。但当他看见闻斓背对着自己蹲下来后,他的目光正落在闻斓的脖子上,当看见那一段黑色并闪烁着光的芯片时,他马上就慌了。


    东方晔抓住闻斓的肩膀,手指摸上他的脖子,闻斓感觉到脖子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他一回头就对上了东方晔惊恐的眼神。他伸手捏住了东方晔的手,接着说道:“没事,不用担心。他暂时没办法引爆。”


    东方晔听不见他说什么,但凭借口型他知道闻斓在安慰他,随后他说:“我帮你摘下来。”


    “不用白费力气了,这东西是特殊材料,剪不断也烧不烂,现在没有办法取下来。”闻斓拉着东方晔的手放在胸口安慰他,随后他才意识到东方晔听不见自己说话,他转头看着东方晔,随后松手摸上了他的耳朵。


    闻斓眼神中的担忧不言而喻,东方晔抓住他的手腕说道:“我没事。”


    两个人没有时间继续倾诉,眼前的危急情况迫在眉睫,闻斓摁下心中的情绪,接着对东方晔说道:“亲爱的,等一会儿你掩护我。一定要确保班普无法接近我,一定不要让他引爆我脖子上的这枚炸弹。”


    东方晔侧着耳朵凑近闻斓的嘴边,勉强听清了他在说什么,随后他点下头,等到他看见闻斓朝他打了个手势以后,他就立刻站起来,对着前方的颂帕连开好几枪。


    颂帕被东方晔的突然袭击惊到后退了一步,他收起手枪又换回了步枪,瞄准了东方晔的位置。而闻斓瞅准颂帕转头一刹那的时机,他捏着匕首俯身冲了过来,接着转身一记扫堂腿踢向颂帕。颂帕不防备两个人夹击,他在闻斓抬腿提过来的时候把枪架起来挡住闻斓的脚,但他还是被逼退了几步。


    班普推开车门,接着看见闻斓和颂帕搅打在一起,他喘了口气,随后手里捏着那个电击器下了车,冲闻斓跑来。


    东方晔看见班普下了车,他的枪口立刻调转对准了班普,几枚子弹拦住了他的前路,班普后退几步转头就看见了东方晔,接着下一秒东方晔从车后方冲出来,他又冲着班普开了几枪。


    班普咬着牙退开,不得不和闻斓拉开了距离,东方晔见状小跑几步追上去,和班普跑到了高速另一边的护栏前方。班普随手往地上捡起一把手枪,接着猛然转身对着东方晔就是一枪。东方晔看见他转身举枪的那一秒就往地上去,等到子弹射空后他又迅速爬起来,抬脚踹向班普的手。


    “唐庭!!”东方晔冲着远方的唐庭怒吼一声,但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邝明山,唐庭等人已经被后方的雇佣兵拦下来,以火线隔开了他们,邝明山听见东方晔的声音便急忙跑过来从侧方包抄班普,随后一拳打中了班普的脑袋。


    班普被这一拳打得往后趔趄几步,他跌坐下来靠在护栏上,捂着被打的地方粗重喘息着。在路的另一边,颂帕听见东方晔这一声喊就意识到班普遭到围攻,他看着闻斓的眼睛,手里的动作却是行云流水,他摁下闻斓的脚然后侧身踩住,步枪的前端就架在闻斓耳边,枪口正对着东方晔。


    闻斓见他架起了枪,他伸出手抓住了发烫的枪管,接着猛然向上一抬,在颂帕扣下扳机之前打乱了他的准星。


    又是一枪击破长空,即便是颂帕此刻也露不出微笑,他盯着闻斓看了几秒,而后他猛然往后一退,拽着闻斓往前倾身。闻斓被这突然的拉力拽倒在地,手松开了枪管撑在地上,颂帕侧身躲过了他的飞扑,枪从闻斓手里脱手后,他直接将枪倒转着拿在手上。


    发烫的枪管并未让颂帕就此松开手,相反他紧紧握着枪管,而后高高举起步枪,用枪托狠狠砸中了闻斓的脑袋。


    一声重击响起,闻斓眼前突然一黑,接着他便再也支撑不起自己。他只感觉到自己的脑袋阵阵发晕,眼前的黑色褪去后浮起一层薄薄的红雾,连四肢也失去了协调。


    颂帕看见闻斓趴在地上意识模糊起来,他直接抓住闻斓脑后的长发将他提起来,扔掉步枪后再次换为手枪,用枪口抵住了闻斓的太阳穴。


    “你去死吧。”颂帕轻轻地说着。


    头皮传来的疼痛让闻斓短暂的清醒过来,他一只手抓住颂帕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是捏着匕首猛然挥动。颂帕见他还有力气反抗便一惊,往后一退侧身想要躲开闻斓的刀。


    但闻斓挥刀割断了自己的长发,将那被血液浸透的发丝留在颂帕的手上,而他自己却失去着力点,整个身体往前一扑。颂帕抓着那把头发跌倒在地,而闻斓被那不及大腿高度的高速护栏绊住,意识模糊的他无力抓住什么稳住自己的身形,当他绊在低矮的护栏上后整个上半身探出了路外,在没有任何支撑的条件下他的重心往后一倒,接着彻底失去了眼中的光。


    东方晔是在听到那一声响动后才回过头来,他看见闻斓用匕首割断了自己的头发,然后往前磕在护栏上,紧接着他就倒了下去。


    看见这一幕的东方晔浑身血液都开始凝固,他撇下班普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几乎是鱼跃着往前扑。


    闻斓整个人都已经翻过护栏了,东方晔扑上来几乎是贴着地面滑到高架桥边,他的手臂被不平整的路面划出几道血印,灰尘掺杂着血液糊在东方晔的伤口上。闻斓的突然坠落让他几乎没办法立刻停下来,他只能一只手拽着闻斓的手腕,另一只手勾住护栏的地桩。


    巨大的撕扯让东方晔的双臂差点脱臼,邝明山看见东方晔突然冲出去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转过头来后他就只看见东方晔趴在路边,半个身子都悬在外面。


    颂帕扔掉手里的发丝从地上爬起来,他正要靠近,邝明山立刻掏出抢怒喝道:“不许动!!”


    几枚子弹让颂帕后退,他扑到后方的车辆躲避邝明山的子弹,抽空开始换弹。


    东方晔咬着牙坚持,可他无法单手将闻斓拽起来,邝明山警惕着颂帕和班普发难,唐庭他们也被雇佣兵缠住。东方晔半个身子已经探出悬崖,他的胳膊已经开始发抖了,可他仍然没有松手。


    闻斓还没有彻底失去意识,但他却也抬不起手臂来抓住东方晔,他抬起头来,看见为了抓住他而独自苦苦支撑的东方晔,他想说些什么,但东方晔却听不到。


    颂帕重新给步枪换了子弹,接着他把枪架在车的引擎盖上,来不及瞄准就先冲东方晔的方向开了一枪。邝明山立刻举起枪火力掩护,他跑过来掀翻了颂帕的步枪,随后靠着浑身的蛮力将他抵在车前,邝明山双手摁着颂帕的枪压住他的脖子,而颂帕也拿着枪和邝明山对峙。


    没有了邝明山的辖制,班普便趔趄着从地上爬起来,他脸上淌着鲜血,看见了趴在地上东方晔。班普抓着护栏摇摇晃晃站起,接着他捡起地上的手枪,朝东方晔靠近。


    闻斓的眼底浮起一片红色,他已经看不清东方晔的脸,但他还是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慢慢朝东方晔靠近,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对准了东方晔。闻斓半阖着眼睛皱起眉,接着他突然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另一只手,试图掰开东方晔抓着他的手指。


    东方晔看见闻斓突然开始挣扎,他惊慌地大喊:“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朝阳升起照在东方晔身上,而闻斓却无法再直视这刺眼的光芒,他闭上眼睛,依靠本能抓住东方晔的手腕,缓慢却强硬地挣脱开东方晔的手。东方晔不愿意松手,也不能松手,他的手指在闻斓的挣脱下慢慢被掰开,他的眼泪伴随着焦急和担忧一起流出来,他仿佛知道了闻斓想干什么,他哀求道:“你别……先上来……上来再说好吗!”


    但是闻斓没有说话,他借着东方晔的手摘下了自己手腕上那条南红手串,然后将它缠在了东方晔的手指上,接着东方晔只看见他嘴巴翕动,却无法分辨他在说什么。


    东方晔的眼泪落下,不知道有没有滴落到闻斓脸上,闻斓也无法再看东方晔最后一眼,在朝阳越过护栏穿透悬崖的那一刻,闻斓松开了东方晔的手。


    坠落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东方晔手指上缠着那条南红珠串,他从没想过要回收这个礼物,他看着闻斓于高架桥上坠下,连时间都在那一刹停止。


    东方晔眼中映着闻斓最后的面容,山谷中传出他绝望而又悲痛的大喊:“闻斓!!!!”


    第163章


    杜雁青仍然待在原地进行着安排部署,他站在路边显得十分焦灼,唐庭传回消息报告说他们已经和班普等人碰上了面,但战斗远没有那么轻易就结束。杜雁青在原地来回徘徊着,相比起和班普等人地战斗,他现在更加担心闻斓的状况,如果邝明山看见的那个人的确是闻斓,这就代表着之前的一切都是一场设好的局。他甚至在想闻斓的假死有没有可能是班普造成的,而目的就是为了要劫持他当人质,让杜雁青为他打开前往云川的道路。


    杜雁青重重“啧”了一声,接着他回头下令:“所有人,去前方支援!医疗组随后!”


    吴光行沉吟片刻,等到杜雁青坐上车离开这个山口以后,他才沉沉开口:“闻斓真的还活着?我是说,毫发无伤的活着?”


    杜雁青表情凝重,不敢妄下定论,他说道:“我不知道。我们对班普不了解,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少手段,但按照十三年前的案子来看,闻斓大概率不会毫发无伤地活着。”


    吴光行说:“班普的雇佣兵不好对付,邝明山没从他们身上讨到好处,你心里要有数。”


    杜雁青皱着眉,并不否认吴光行的话,他从喉咙深处闷闷地“嗯”了一声。跟随杜雁青的队伍沿着公路往已经发生火并的高速奔去。朝日升起,却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光明,就在绕过那个马仔坠落的弯道时,前方不远处的一阵动静突然惊起一片飞鸟,杜雁青的视线跟随那群飞鸟望去,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唐庭听到东方晔的声音时他刚刚和几个武警队员合手撂倒一车雇佣兵,他循着声音转头去看前方却并没有发现东方晔,反而只看见了在另一边扶着高速护栏摇摇晃晃站起来的班普。邝明山在另一边正把颂帕摁在车上,听到东方晔这一声悲壮的呼喊时邝明山突然发力把枪管摁在了颂帕脖子上。


    唐庭刚要往前去帮邝明山,身后突然又窜出几颗子弹,拦住了他的去路,唐庭弯下腰躲在车门旁,他对身边两个队员说:“掩护我,我去帮邝明山!”


    两个队员点下头,接着他们便在唐庭弯腰冲出去的那一刹那举起枪以火力替唐庭开路,途中唐庭避开了路上的些许障碍,但等他来到邝明山所在的车尾时,他才看见半个身子探出路外悬崖的东方晔趴在地上,班普正拿着枪站在他身后,枪口已经对准了东方晔。


    那一秒钟唐庭连思考都没有,他做出最下意识的反应,他抄起别在后腰的对讲机,直接冲班普狠狠砸去。对讲机在空中飞起一个无人能够阻拦的完美抛物线,接着精准砸中班普的脑袋,直接将他砸倒在地上。


    班普不防备身后突然冒出个唐庭来偷袭,所以他摔倒在地后手里的枪也脱了手,唐庭赶紧冲上去把枪踹走,接着他直接将班普摁在地上,掏出手铐将他手腕折到背后来拷上,他的膝盖跪在班普的背上,怒喝道:“老实点!”


    被邝明山摁在车上的颂帕看见班普被铐住后便不再和邝明山对峙,他直接松手扔开了步枪随后抬起脚踩住邝明山的胸膛直将他踢翻在地,随后他掏出手枪瞄准唐庭,邝明山根本来不及从地上爬起来拦住颂帕。


    唐庭察觉到颂帕的时候他已经飞到了自己眼前,他赶紧起身想要往一旁鱼跃躲开颂帕的子弹,但下一秒比子弹更先倒地的却是颂帕自己。


    毫无预警的枪响震慑住唐庭的内心,他往旁边滚了一圈躲开颂帕以后就看见颂帕扑倒在地上,接着他抱住自己的腿,蜷在地上痛苦地大叫起来。颂帕的腿上流下鲜血,弄脏了班普的衬衫,而班普却对此毫无反应,他抬起脑袋看着正前方,那个高速护栏之外,东方晔手里拿着枪跨过护栏正朝他走来。


    邝明山抱着步枪坐在地上,本来想要惊呼一声,却在看见东方晔的脸时蓦然愣住,唐庭也是如此——东方晔脸上闪烁着泪痕,他怀着愤恨的目光咬着牙慢步朝班普走来。


    “东……”唐庭刚想开口喊他,下一秒东方晔就出人意料地扔掉手枪,他站在班普的面前,就这么低头看着他。


    班普头一次从别人身上感觉到威慑,他破天荒地感到害怕恐惧,他想要逃走,但他的双手已然被束缚住,连匍匐都做不到的他只能看着东方晔一步一步朝他逼近,最终他站在了自己的眼前。


    东方晔低着头看了班普一会儿,接着弯下腰,揪住了班普的衣领将他提起来,发狠似地将他当做沙包一样拳打脚踢。这一幕让唐庭和邝明山当场愣住,他们从来没见过东方晔如此暴怒、如此狠绝,拳头打下去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班普已经被东方晔打得满脸是血,等到他们两人看见班普快要被东方晔打得气绝时,两个人才反应过来有所动作。


    唐庭赶紧冲上来从背后架住东方晔的胳膊将他拉开,邝明山则是拖走了班普,将东方晔和班普之间的距离拉大,以免东方晔真把班普就地打死。班普躺在地上,口鼻滴下的鲜血沾满了他的半边脸颊,而颂帕被邝明山掏出手铐直接绑在了护栏上,这个时候他才去帮唐庭拦住东方晔。


    “冷静!东方你冷静一下!”邝明山捏住东方晔的拳头站在他面前,将班普从他的视线中隔绝出来,接着他抓住东方晔的肩膀试图转移东方晔的注意力,于是他问道:“闻老板呢!他在哪儿?”


    东方晔的注意力的确如邝明山所想从班普的身上移开,不过他停下了暴怒的情绪,只在几声粗重的呼吸声中将这一切化作悲痛的泪水,顷刻之间轰然倒塌。邝明山这个时候才发现他红着眼眶,脸上还留着泪痕,此刻已有湿润的迹象。邝明山看着他这副表情一愣,接着东方晔就当着他的面滑坐下来。


    唐庭没能扶住他,他费力地往后挺腰也没架住东方晔,最后不得不将他放下来。邝明山对东方晔这个反应即一头雾水又焦急万分,他追问道:“不是,你哭什么?人呢?”


    可东方晔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悲痛大声的哭泣,他俯在地上,大颗的泪水打湿地面,他的双手捏紧了缠绕在手上的南红手串,就像刚抵达闽湖公园纵火现场时那样。见东方晔无暇回答他的问题,邝明山便抬起头看向唐庭,紧接着他就发现唐庭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唐庭看见了被东方晔捏在手里的那串南红手链,他犹记得东方晔曾说过要送人南红作为礼物,当时的他并未多想。而眼前这串南红手链蓦然出现在东方晔的手上,再看东方晔这令人心碎的反应,唐庭几乎意识到了什么,随后他猛然转身冲向前面的护栏边上弯腰下去看,但除了茂密的山林树叶,他什么都没看到。


    唐庭惊恐地回过头来看着东方晔,片刻后他的呼吸也急促起来,邝明山看见唐庭也似有落泪的冲动,他便更加疑惑,他问道:“到底怎么了?”


    唐庭没空理他,在原地惊惶了一瞬过后唐庭立刻找回神志,他摁住耳机对正在往这边赶来的杜雁青说:“指挥组!人质坠下高架桥!重复……人质坠下高架桥,请求搜救!”


    听到唐庭这么一喊,邝明山也愣住,他终于明白东方晔和唐庭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闻斓坠崖了。


    杜雁青听到这个消息时他们的车已经抵达高速火并现场,随着大部队支援到来,班普的雇佣兵逐渐显得力不从心,特别是在班普被抓到以后,好些人直接缴械投降,只为求一条生路。后来的车只能停在最后,杜雁青和吴光行下了车跑过来,只看见了跪在地上的东方晔,杜雁青脚步一愣,心里猛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吴光行越过杜雁青冲到唐庭面前来,他快速问道:“是从哪里掉下去的?”


    唐庭赶紧指着之前东方晔趴着的路边位置说道:“在这里!吴局,赶紧组织人下去搜救!我看这下面植被挺茂密的,落下去后应该能有缓冲,人有可能还活着!”


    听到这句话,吴光行赶紧走到路边探头往下看,同时东方晔也抬起头,他拉住杜雁青的胳膊说道:“让我也下去!我要去找他!”


    但杜雁青看见东方晔手臂上的伤口和颤抖的双手哪里还肯让他下山冒险,他皱着眉劝道:“你跟着医疗组回去,搜救的事情交给其他人。”


    东方晔一听,赶紧抓住杜雁青的胳膊往下弯腰低头,看上去像是在磕头,杜雁青急忙抓着他的胳膊将他搀起来,还不等他开口,东方晔就率先说道:“杜叔叔……我求求你,你让我下去找他吧,哪怕他真的死了……我也想看他最后一眼,我求你了……”


    东方晔连“杜局”都没喊,这一声声哀求让杜雁青回想起了还只有十几岁的东方晔,彼时的他就如今日一般,绝望而又痛苦,那一声声哀求在杜雁青听来就像是在剜他心头肉,他看着东方晔因为悲恸而发抖的后背,他最终还是没能狠心拒绝东方晔的请求。他的手捏紧成拳头,接着他摁下耳机对所有人发令:“所有行动组听令!所有行动组听令!立刻赶往高架桥下方搜救坠崖的人质!不论是死是活,今天务必找到!所有人现在即刻行动!医疗组也跟上!”


    其余的人看着东方晔和杜雁青,脸上都带着遗憾的神色,发布完搜救命令后,杜雁青抬手拍了拍东方晔的后背,叫东方晔抬起头来,接着他转头对唐庭说:“你跟着他,别让他出什么意外,有情况立刻汇报。”


    见杜雁青答应了东方晔的请求,唐庭先是愣住,随后他马上反应过来,走到东方晔面前将他扶起来,凑到他耳旁大声说道:“东队!咱们赶紧下去找人吧!”


    东方晔抓住唐庭的胳膊起来,他听见唐庭的细微声音以后就只看了杜雁青一眼,随后急匆匆地跟随下桥搜救的队伍钻进高架桥下的山林,寻找坠落的闻斓。


    太阳于此时高悬天空,杜雁青背着手向阳而站,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班普和被邝明山铐在路边的颂帕,接着他对邝明山说:“先叫人过来先处理伤口,你把人带走。”


    邝明山点头,随即招手叫来几个人,将倒在地上的班普和颂帕抬着离开了现场,而在他们的前方收拾检查的一组队员传回情况,声音在杜雁青的耳中响起:“指挥组,现场发现两名人员,一名已经死亡,还有一名存活。”


    杜雁青问道:“是谁?”


    “是邢一升和梭温。梭温确认已经死亡,邢一升还活着,不过已经对外界失去了反应。”组员传来回复。


    杜雁青一愣,接着他看向吴光行,吴光行同样也感到吃惊,思考两秒后,杜雁青发令:“全部带走。”


    “是。”收到杜雁青的命令以后,一组的特警看了一眼呆坐在车旁发愣的邢一升,他眼中带着不屑和鄙夷,招手叫人来把梭温和邢一升一起带回去。


    梭温的尸体被搬走,邢一升则是被人戴上手铐架起来,他的目光还在盯着梭温断气的地方发愣,即便是被架着离开后他的脑袋也还转过来看着那里。闻斓走前的那一番话彻底击碎了他的精神,在他走到看不清那一片血迹的位置时,他颤抖的嘴唇终于发出声音:“我没杀他……我没有杀他……是闻般予……闻般予动的手!”


    邢一升说着说着突然挣扎起来,架着他的两名特警不得不停下来摁住他,但等他回过头来看见自己身边围绕的都是特警的时候,他又安静下来。小组组长穿着特警服站在邢一升身侧,他看着邢一升的目光中充满了厌恶,就是这个眼神让邢一升彻底崩溃,他大喊道:“这都不是我做的!是……是宋介!他和班普勾结做了这个局让闻般予背锅!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


    “闭嘴吧,垃圾。”队长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邢一升的叫喊,他用鄙薄的语气说道:“你的所作所为简直让我感到恶心。”


    邢一升看着他,不知为什么,原本恐惧的眼神中此刻明显浮出几丝愤怒,他看着那名组长大喊道:“闻般予!闻般予!你这该死的关系户!关系户!我要让你一辈子臭名远扬!你给我等着……等着!”


    组长看着突然发疯的邢一升,厌恶的表情便更加明显,他干脆不再去看这个疯子,挥了挥手说道:“带走。”


    第164章


    唐庭抓着东方晔的手都差点没跟上他焦急的步伐,闻斓坠桥的位置太偏,他们不得不从后方绕路走下告诉,然后绕路进入桥下的深林。已闻斓坠桥的位置为中心,在周围十米的范围内几组队伍分头搜索,东方晔则是拉着唐庭先跑到了能看见坠落点的位置,然后他开始直直地往正对着坠落点的方向去找。


    唐庭试图用自己的重量来减慢东方晔的脚步,但他又担心东方晔会因此再次受伤,所以他不得不跟着东方晔的脚步,他在后面大喊道:“东队!东队你慢点!”


    树林里的落叶尚未完全腐化,冬日积攒的落叶已经将这片泥土完整的覆盖住,踩上去松软非常。但东方晔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特性,他的注意力只在寻找闻斓上,他迈着大步踩进厚厚的落叶里,眼神正在急切寻找着熟悉的人。


    唐庭的耳机里慢慢传出别组的回复,均没有发现闻斓的踪迹,唐庭听着这些的消息,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告诉东方晔,他看着东方晔焦急寻找的身影,最终选择了沉默。片刻后东方晔和唐庭来到了正对着对落点的位置,在那个范围之内两个人抬头看见几棵树的树枝向下断裂,明显是被重物砸断裂的,但在地上两个人并没有看见闻斓。东方晔停下来站在树下仰头看着那断裂的地方,随后他松开唐庭的手,在这附近埋头寻找起来。


    唐庭抬头看着这些新鲜形成的断裂痕迹,他判断这里应该就是闻斓坠落的位置,有了这个想法以后抬起手喊道:“这边!来几个人!”


    正在朝中心靠拢的几组搜救人员看见唐庭招手便赶紧往这边来,几个人开始在这附近埋头仔细寻找。东方晔踩着这些树叶四处转头,但就是看不见闻斓在哪里,他心中的焦急更甚,最终这份焦急让他没有注意脚下,踩着被水打湿的树叶一下子滑倒在地上。


    但摔倒后东方晔都没空闲发出声音,他正准备站起来继续搜寻,站起来后他蓦地看见在不远处有一个被树叶填满的小坑,坑边长满了杂草,坑中的一层树叶之下,掩盖住了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


    东方晔却愣住了神,他赶紧站起来小跑几步来到坑边,接着就在在那片片枯叶不算隐秘的遮盖下,他终于看见了已经昏过去的闻斓。东方晔的脑袋空白一瞬,紧接着他快速拨开闻斓身上那稀疏的枯枝烂叶,他伸手摸上了他的颈侧。


    微小的跳动让东方晔终于安下心来,但他并未放松,他尝试着拉住闻斓的胳膊想将他拉起来,但是险些脱臼的双臂此刻压根就使不上力,东方晔只能回头大喊:“唐庭!在这里!我找到他了,来帮忙!”


    东方晔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有多大,所以他这一声让来搜救的所有人都侧目看来,紧接着快速赶到坑边,几个人越过东方晔将闻斓从那坑中抬出来。唐庭站在东方晔身边摁住耳机大喊道:“找到了!找到人了!医疗组赶紧过来!”


    随着唐庭的命令发出,医疗组五分钟以后就赶到了附近,所有人七手八脚地把闻斓抬上担架,然后迅速将他转移到了救护车上。东方晔看着闻斓被担架抬着,医疗组的人匆忙帮他检查是否有致命的伤势,确认一番后,唐庭让付小福和刘青跟随返程,救护车拉响鸣笛声,载着闻斓快速离开了现场。


    东方晔看着救护车飞奔着远去,他终于松了口气,但就是这一瞬间的放松让他感觉到身体异常沉重,连双臂都无法抬起,他本想开口叫唐庭,但不等到发出声音,他便忽然眼前一黑,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轰然倒下。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东方晔看见了向他奔来的唐庭,可他没能伸出手抓住唐庭,他倒在了那片树林之中。


    ·


    付小福开着警车帮忙开路,即便是早上上班的早高峰,救护车也只用了二十分钟就把闻斓从新门镇拉到了市人民医院,直接送进了急诊科。几个护士快速给闻斓戴上了氧气面罩和各种仪器,但当她们想把闻斓脖子上的东西摘下来时,终于发现了问题:不论是用剪刀还是打火机,这个看上去像缎带一样的黑色东西根本就摘不下来。


    发现了这个问题的急诊医生迅速找到付小福,说明了这个情况:“伤患脖子上戴着一个精密仪器,这是你们的吗?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取下来,病患现在急等着做手术。”


    而付小福则是完全不知道一声在说什么:“什么?你说什么?”


    “你们的同事脖子上有个东西啊,我们摘不下来!”医生说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啊,现在情况很紧急,人命关天!”


    而医生越是这样说付小福就越是着急,他赶紧掏出手机给东方晔打了个电话,但是好一段时间后东方晔都没有接通,付小福急得差点眼泪掉下来,他拿着手机晕头转向不知道该怎么办。刘青眼看着他越来越着急,本不想说话的他突然站出来和医生说道:“能不能让我去看看?”


    见刘青毛遂自荐,危急时刻医生也管不了这么多,他也赶紧招手让刘青进过全身消毒后来到手术准备间,刘青穿着专门防菌的衣服,带着手套跑进来,他看见了闻斓脖子上那个芯片。


    刘青一愣,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接着他问医生:“有没有磁铁?”


    医生们纷纷摇头,但生死关头,有任何可能他们都愿意去尝试,所以有几个护士说:“我们到外面找找!”话音刚落,准备间跑出去两个护士,过了几分钟后,两个人都拿着一块小磁铁回来,他们把磁铁递给刘青:“这个能用吗?”


    刘青接过来看了一眼,他也分辨不出能不能行,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他说道:“我试试!”说完他就动手将闻斓脖子上的缎带转了一圈,紧接着他就看见了那个暗扣,然后把磁铁摁了上去,只这一下就打开了暗扣,那个东西终于从闻斓的脖子上摘下。


    医生们见东西被取下就赶紧推着闻斓进入手术室,刘青拿着那个东西赶紧从准备间出来,他抓住付小福说道:“付小福,你在这儿等着,我下去拿我的电脑!”


    付小福一愣,问道:“你要干什么?”


    “我要解决这个东西。”刘青把那枚芯片炸弹举到付小福眼前说道,“你放心,我就在警车里哪儿都不去。”


    付小福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也不敢答应刘青的要求,而刘青看出他的犹豫,便说道:“你要是怕我跑了,你可以跟我一起下去。”


    刘青的话说得很自信,他的眼中透露出几分坚定,付小福听到他的话后低头沉默了片刻,随后重新抬起头来对刘青说道:“你快去吧,我就在这儿看着。”


    见付小福对自己全然交付信任,刘青伸手拍了拍付小福的肩膀,随后他脱掉身上的衣服和手套,拿着芯片快速窜下楼梯。目送刘青离开以后,付小福抬头望了一眼亮起的手术指示牌,接着他坐在门口,双手合十祈祷起来:“一定要没事……一定要没事啊……”


    闻斓的手术整整持续了两个小时,他身上的伤并没有多严重,唯独大脑情况不太乐观。


    颂帕的两次袭击让闻斓出现了颅底出血的情况,加上又是从高架桥上坠落,出血情况便愈发严重,医生不得不进行开颅引流。两小时以后,闻斓被推出手术室,转入了病房照看着。


    主刀医生在手术结束后找上付小福,为他说明了闻斓的情况:“伤者身上有多处骨裂,不过最严重的还是颅底出血,我们开颅后发现血块有轻微压迫神经的情况,现在还不确定会造成什么后遗症。”


    付小福听着心里像是被揪起一块,他的表情透着担心,一声看出他的忧虑便出言安慰道:“不过问题应该不大,他身体挺好的,静养一段时间就没问题了。”


    在医院能听到的话无非就两种,能好和不能好。医生这么说虽然很明显是安慰,但付小福还是安下心来不少,接着他问道:“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这个就说不好了,什么时候都有可能。”医生回答道,“我建议你们安排人来陪护,这样随时有什么反应,随时能跟我们反馈,我们也能随时进行治疗。我一会儿安排人把你们局里送来的两个伤者安排在一间病房,这样你们陪护也方便点。”


    付小福还不知道东方晔也被送来了医院,他点了点头,接着向医生道谢:“那谢谢医生了。”


    “不客气,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医生也点头客气,接着他就略过付小福,进入病房去看闻斓的情况。


    杜雁青从现场回来以后扔下耳机赶紧就往医院跑,他赶紧来到手术室门前,却只看到了付小福一个人,他脚步一顿,然后立刻跑上去抓着他问:“跟你一起回来的那个人呢!”


    付小福被他一把抓起来吓了一跳,赶紧说道:“他……他在楼下警车里呢!”


    听到这个,杜雁青甩手扔下付小福就往楼下跑,他找到付小福开回来的警车,接着一把拉开后排车门,诚如付小福所说,刘青的确在警车里,杜雁青看见他时还一愣。


    听到车门被拉开的声音刘青也并没有显示出惊慌,他埋头看着电脑,冲杜雁青伸出五根手指,快速地说道:“五分钟!再给我五分钟,我马上就能解决这个东西!”


    杜雁青看着他,他站在车门前开口问道:“你在干什么?”


    “我在尝试解析这枚芯片的信号。”刘青紧紧盯着电脑,他把手里那枚拆解出来的芯片交到杜雁青眼前说道:“这是一枚芯片炸弹,刚从闻斓身上取下来的,现在处于激活状态,只要通电就会发生爆炸。现在我要切断芯片的内部信号,让这枚芯片彻底失效。”


    杜雁青听到芯片炸弹顿时浑身一紧,他不敢相信地大喊:“你说什么!炸弹?”


    “对,班普的炸弹。”刘青说,“十三年前那个案子我有所耳闻,我一直对他的芯片炸弹很感兴趣。所以给我五分钟,等我完全解析出芯片信号,我就有办法拆掉它。”


    杜雁青闭了嘴,他站在这里亲眼看着刘青操作电脑解析芯片信号,而刘青手里的动作十分迅捷,他用一个USB转接头将芯片连接到电脑上,那枚芯片上的呼吸灯还闪着光,杜雁青低头一看浑身冷汗都下来了。


    这五分钟对于杜雁青来说实在太过漫长,刘青坐在车里额头冒出汗珠,杜雁青也不遑多让。等到刘青最后摁下回车键以后,电脑上的进度条开始走动,刘青停下手,专注的盯着进度条看。


    杜雁青也把脑袋凑了过去,两个人屏息凝神看着进度条走到最后完成100%,然后刘青就开始了杜雁青看不懂的操作。刘青改写芯片代码时毫不犹豫,好像对这些已经得心应手,等到最后一行代码改写完成,刘青重启了这枚芯片。


    紧接着杜雁青就看见刘青迅速拔下那枚芯片扔在地上,放下电脑后挪动着坐到边缘,伸手推开他以后猛地一踩,只听见咔地一声,那枚芯片直接裂成了碎片。


    “好了!”刘青的语气里透出一股兴奋,他抬起头激动地看着杜雁青,眼里闪着成功后激动的光芒,“我能够完全拆解班普的芯片炸弹了!”


    杜雁青看着这个年轻人,心里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慨,他沉默了几秒,而后对刘青说:“感谢。”


    刘青听到杜雁青的道谢才慢慢回过神来,他的兴奋荡然无存,剩下的就只有对警察恐惧的本能,特别是在杜雁青面前。


    “不……不客气。”刘青往后缩了缩,小声谨慎地接住了杜雁青的道谢。


    第165章


    夜深时分,东方晔慢慢从黑暗中辗转醒来,他尝试着动了动手臂,只是这一个尝试就让他的双肩感觉到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这让东方晔瞬间清醒了不少。


    东方晔颤抖着声音“嘶”了一声,他偏头闭上眼睛忍了片刻,再次睁开眼睛时他骤然顿住。


    医院的窗外明月高悬,月色透过玻璃照在了窗边的病床上,微风撩起轻纱,仿佛在为东方晔揭开真容。闻斓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苍白的脸平静地告诉东方晔他此刻的状况。床边的心电监护仪传来的滴滴声表示闻斓的心脏还在跳动,东方晔偏头看着他,片刻后他不顾肩膀的疼痛挣扎这从床上起来,慢慢走到闻斓身边坐下。


    东方晔见过很多次闻斓睡着的模样,但都没有这一次让他感到心脏抽痛,他抬起手抓住闻斓扎着留置针头的手,捏着他僵硬的手指慢慢揉着。


    闻斓的手上还缠着绷带,东方晔慢慢抚摸着他的手,然后他从自己手上取下了闻斓还给他的南红手串,重新亲手戴回在他的手腕上。白色的绷带被鲜艳的南红珠石压住,在那一片苍茫的白色之中独显出属于生命活跃的跳动。


    东方晔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在这之前他的情绪崩溃了好几次,这一次他守候在闻斓身边,耳边是代表心脏跳动的仪器声,他终于彻底安下心来,情绪便如决堤之洪倾然泄出,他抓着闻斓的手,趴在他身上哭泣起来。


    在被皎月笼罩着的病房之中,仪器声悦耳、哭泣声动容,闻斓在这两种声音之中安稳地呼吸,像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东方晔低着头哭了一会儿,随后他抬起脸,忍痛抬手摸上闻斓的额头,他把脸贴在闻斓的手心,想要重新感受他的温度。但是温存不到两分钟,病房里的灯被查房的护士打开,东方晔赶紧擦掉了脸上的泪水,回头看着来查房的护士。


    查房护士看见东方晔醒来坐在闻斓床边,她赶紧走上来问道:“东支队?你怎么下床了?胳膊还疼吗?”


    东方晔站起来给护士让了位置,他说道:“我没事。”


    “撕裂伤可不好恢复,之后你得多注意一下肩膀不能用力,最好是休养个两三个月。”护士给闻斓换了瓶药挂上点滴,接着她问东方晔:“他有醒过吗?”


    东方晔刚醒过来,他不知道闻斓有没有醒过,所以他摇头回答道:“没有。他伤得严重吗?”


    “多处骨裂和颅底出血,虽然做了开颅手术清掉了积血,但是还不知道他有没有后续反应。医生也很关注,说他很有可能出现重度脑震荡,但他目前没醒,所以还没法判断。”护士把换下的空药瓶放在托盘上,她看着东方晔说道:“要是他醒了,你们一定要第一时间叫我们过来,万一真有什么后遗症,我们也能马上应对。”


    东方晔点点头,说道:“好,我知道,辛苦你们了。”


    “没关系,应该的。你也赶紧休息,这样才有利于伤势恢复。”嘱咐完这些,护士便离开了病房,但她并未关灯,仅仅是帮他们关上了门。


    东方晔目送护士离开,在关上门后他又回头看着闻斓,接着又坐回床边,他抓住闻斓的手在他手心慢慢摩挲,随后他轻声说道:“混蛋……”


    ·


    一天后,东方晔正式出院,闻斓仍然未醒,但监测出来的体征平稳了很多,东方晔询问过医生闻斓为什么还在昏迷,医生给出的回答很沉重,因为闻斓大脑受伤严重,有可能会出现长时间无法清醒的情况。


    而就这一天左右的住院期间内,班普和颂帕两个人已经由杜雁青直接押送到监狱里严加看管,不允许任何人探望靠近,颂帕的枪伤则是由医院派人到监狱进行诊治,全程由武警持枪陪同,而邢一升被关进了看守所,等待公安部发落。


    杜雁青把这些事交给了下面的人去操心,自己则是留在医院里陪护东方晔和闻斓两个人,他还顺便给卢芳女士打了个电话,汇报了她亲儿子和亲儿婿的情况。


    卢芳接到电话以后急匆匆地跑来医院,抱着东方晔就是一阵大哭,她一边拍着东方晔巴掌一边说:“你个臭小子你,这么大的事都不给我说一声,你真想把你妈撂下不管啊!还有琳琳,那闺女好不容易有个家你就给我作妖,你让我怎么有脸面对你爸!”


    卢芳的巴掌一下一下拍着东方晔的后背,东方晔缩着脖子全盘接受,直到杜雁青来劝架:“好了好了,他肩膀还有伤呢,你别把他拍得复发了。”


    卢芳被杜雁青拉开,接着又把发在东方晔身上的火气冲杜雁青发了,她指着杜雁青的鼻子骂道:“还有你!我儿子出院了你才告诉我他受了伤,这么大的事你瞒得我结结实实,你怎么不等我死了再告诉我呢!”


    杜雁青被她这么一发火赶紧解释道:“这事儿怎么好告诉你,万一你被犯罪分子盯上,那我们不就前后被夹击了?还有你年纪那么大了说话注意点儿,别老死不死的,多不吉利。”


    卢芳“呸”了一口,继续骂道:“我告诉你杜雁青,别以为你和东方英好得穿一条裤衩我就不敢骂你!我儿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去你办公室上吊去!”


    杜雁青一听赶紧低头认错:“好好好,我错了!我大错特错了!你小点儿声,病房里还有人呢!”


    一听杜雁青说这个,卢芳干脆地推开杜雁青,绕过东方晔来到闻斓的病床边,她一脸焦急地看着还在吸氧的闻斓,满心满眼都是心疼,她问东方晔:“小闻伤得重不重啊,医生怎么说?”


    东方晔回过头来也站在闻斓床边,他说道:“医生说他脑袋受伤比较严重,等他醒了还要排查后遗症的可能。”


    听到他这么说,卢芳眼底泛出一抹伤心,她拉住闻斓的手放在手心里拍了拍,忍住了落泪的冲动:“真是辛苦你了……”


    安慰的话刚刚说完,病房的门再一次被推开,杜雁青转头去看,只见汪琳琳穿着校服满脸着急地冲进来,抓着东方晔就关切地问:“东叔叔!你没事吧,我听卢奶奶说你受了伤,伤到哪里了?严不严重?医生看过了吗?”


    东方晔摁住汪琳琳的肩膀赶紧让她冷静下来,他说道:“我没事,不用那么担心。你不是在上课吗,怎么跑出来了?你们老师知道吗?”


    “我和班主任请过假了。”汪琳琳快速回答了东方晔的问题,接着她又开始拉住东方晔围着他转圈打量,生怕漏看了有伤的地方,她絮絮叨叨地说:“真没事吗?会不会有内伤啊?你肩膀上还缠着绷带呢,别站着了赶紧坐下……不,赶紧躺下吧!”


    东方晔赶紧拉着她,无奈地说道:“好了,我真的没事。医生已经放我出院了,出院证明你要看吗?”


    听见东方晔这么说,汪琳琳才总算是放下心来,但小姑娘还没安心多久,她就看见了躺在病床上尚未醒来的闻斓。紧接着汪琳琳绕开东方晔,直奔闻斓的床头,伸手抓住了闻斓的手,她抬头看了看监护仪,随后回头问东方晔:“东叔叔,闻叔叔他怎么了?他怎么伤的那么严重?他的手好冰,要不要紧啊?”


    东方晔刚张开嘴要安慰汪琳琳,身后的杜雁青突然发出疑惑的声音:“这小姑娘是……”


    “我孙女,怎么了?”卢芳接过话头。


    杜雁青一愣,他把目光转向东方晔,疑惑又吃惊地看着他。


    东方晔被他这目光看得极为不自在,于是便小声解释道:“收养的。”


    杜雁青听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接着他伸出手拍了拍东方晔的肩膀,说道:“挺好,我还担心你的后半辈子要无儿无女了呢。”


    东方晔没说话,倒是卢芳先瞟来一记眼刀,杜雁青见状立刻闭了嘴,退到了门边。


    汪琳琳对这些毫不在意,她眼里只有昏迷的闻斓,她紧紧抓着闻斓的手,眼泪险些要落下来。卢芳见她要哭,便赶紧安慰她说:“琳琳,没事的啊,这是在医院呢,这么多人看着不会出事的。”


    汪琳琳吸了吸鼻子,她忍着情绪没有哭出声来,卢芳拉着她替她擦干净了眼泪,接着就把她抱紧了怀里安慰。


    东方晔垂眸看着闻斓,他现在不担心闻斓的外伤,唯独害怕后遗症,因为他一直没有醒,连医生都没法判断会出现什么症状。东方晔走过来坐在床边,伸手捏住了闻斓的手腕,眼神里交杂着担忧和无奈。


    病房中安静了好一会儿,安静到只能听见仪器和汪琳琳吸鼻子的声音,几个人围在闻斓床边,无言中满是担心。过了一会儿,病房门再次被推开,几个人循声抬头,卢芳和汪琳琳没认出来人所以没有什么反应,东方晔则略显平淡,杜雁青却是瞪大了眼睛。他赶紧站好,颤颤巍巍地打了声招呼:“冯……冯书记?”


    冯令摆摆手叫杜雁青不要那么惊慌,他提着一篮水果走进来,明显是来探病的,他说道:“不用紧张,我来探病。听说东方警官出院了,医生建议的还是你自己决定的?”


    东方晔本想站起来迎接,但冯令摆手让他坐下了,冯令把水果放在床头,坐在了另一边的凳子上。东方晔坐在病床边上,面对着冯令说道:“医生准许过了,我伤得不重,听力也已经恢复了许多,所以出院比较快。”


    “见你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冯令说到这儿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看般予生命体征还算平稳,怎么现在还醒不过来?医生有说过他什么时候能醒吗?”


    东方晔摇摇头,回答道:“医生也不知道。”


    见东方晔神情黯淡下来,冯令也不再继续追问,他沉吟一声后说道:“算了,这小子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躺着睡一会儿就当是养神了。今天我来这儿,除了探病,也顺便带给你们一条消息。”


    东方晔和杜雁青听后眼神严肃起来,冯令带来的消息必然和云川脱不了干系,两个人都抬眸看向冯令,等着他开口。冯令坐在凳子上酝酿了好一会儿,接着才开口说道:“云川省公安厅常务副厅长宋介,今天由公安部下令,正式批捕了。”


    杜雁青一听,立刻站直了身子,东方晔眼神微动,但他并未松开闻斓的手,仅仅只是转头看向冯令问道:“宋介没有拒捕?”


    冯令郑重地摇头,说道:“没有。”


    东方晔思考了一瞬,接着他回头望向闻斓安静的睡脸,当着所有人的面发出一声嘲讽:“那邢一升要遭殃了。”


    “也不一定,战术电台里的录音很清楚,宋介明确知道他们诬陷的人就是般予,他就算再伶牙俐齿,十五年有期总是跑不掉的。”冯令说道。


    东方晔垂着眼睛,十三年对比十五年显得小一些,但是宋介并未因此收到任何伤害,他能全须全尾的坐在审讯室里享受待遇,闻斓却至今未醒。想到这里,东方晔就不自觉捏紧了手,牢牢攥住了闻斓的掌心。


    而就在他要开口说话的时候,眼前的病床上传来一声微动,一声绵长的呼吸传入东方晔的耳中。卢芳和汪琳琳正对着病床,自然看见了闻斓轻微地皱起眉,似有要苏醒的迹象。


    东方晔见他这反应,赶紧伸手摁响了护士铃,杜雁青直接打开门往外大喊医生,病房里顿时乱成一团。


    东方晔赶紧抓紧了闻斓的手,俯在他面前轻声呼唤他的名字:“闻斓?闻斓?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在东方晔小心翼翼的呼唤声中,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的闻斓终于睁开了眼睛。但闻斓睁眼的这个过程看起来并没有那么顺利,他的眼睛半眯着,像是看不清眼前的面容,眼神中还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他皱着眉眨眼了许多次未果后,只好轻轻问道:“你是……谁?”


    第166章


    听到闻斓问出这句话,在场所有人都当场愣住,但不包括东方晔。他看见闻斓眨眼的动作和他半眯起的眼睛就察觉出不对,他突然伸出手,放在闻斓的眼前晃了晃。闻斓看见了眼前有一个手影正在晃动,接着便抬起手来抓住了它,随后摸到那手腕上冰凉的黑曜石时,闻斓马上就认出了手的主人:“东方?是你吗?”


    听到这句话后所有人又都松了口气,但是东方晔却愁眉不展,恰时医生赶忙走进来,看见苏醒的闻斓就赶紧凑上去询问情况:“闻先生,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闻斓慢慢转头去看主治医生,接着轻声说道:“可以……”


    医生也注意到了闻斓眯眼皱眉的这个动作,他伸出手在闻斓面前伸出食指,他问道:“能看见我的手指吗?这是几?”


    闻斓又皱起了眉,眯着眼睛想要看清楚医生的手指,但无奈以失败告终,他摇了摇头说:“看不清……”


    “头还疼吗?”医生问道。


    “有点……”


    “看东西是不是有重影?是不是没办法睁眼?”医生又问。


    “对,有重影……也没法睁眼。”闻斓回答道。


    问完这些问题,医生安静了一会儿,卢芳见他叹气,焦急的上来问道:“医生,这是怎么回事啊?”


    “有可能是颅内出血造成的视觉功能异常,但具体原因还是需要做一个检查。这样,我马上开个单子,马上送他去做检查。家属呢?”医生用笔赶紧写下诊疗单,接着他抬起头在这几个人中观看了一下。


    “我是。”东方晔站起来回应医生的话。


    医生并没有在意东方晔是什么家属,他只简短地说道:“家属陪同。”


    跟随着医生一起进来的护士直接推着仪器和病床把闻斓推出病房,东方晔跟着一起出去,剩下的人只在房间中等候。半个小时后,闻斓再次回到病房,东方晔的脸上透着担心,他一直抓着闻斓的手未曾放开。闻斓似乎察觉到东方晔的焦虑,他轻轻捏了捏东方晔的手,小声说道:“没事。”


    医生拿着检查报告慢慢走进来,他的语气轻松下来,连带着让病房里的气氛都轻松起来:“还好,不是视网膜脱落,只是有点充血水肿,用点药,休息一段时间就可以了。家属也不用太担心,注意这段时间清淡饮食就好。”


    东方晔接过医生开来的药单,连忙点头道谢:“好,谢谢医生。”


    “有什么事随时叫我。”惯例嘱咐完这一句,医生就离开了病房。


    闻斓并无大碍,这个检查结果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汪琳琳更是直接扑到闻斓面前,抓住他的手喊道:“闻叔叔!你可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不然我……我……”


    汪琳琳“我”了半天,剩下的话还是没说出来,她的鼻子酸到再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打湿了闻斓手臂上的绷带。闻斓看不清汪琳琳的脸,但他听见了汪琳琳的声音,他赶紧抬起手来摸到了汪琳琳的脸,轻声安慰道:“你可别哭,我这不是没事吗。”


    但这安慰没有让汪琳琳停止哭泣,反而是让她哭得更加伤心:“我……我还以为……你真的死在那场火灾里了……”


    提到火灾,闻斓的手霎时顿住,他有些心虚地瞄了东方晔一眼,但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东方晔只是看了闻斓一眼,虽然一开始他早就知道这是闻斓设下的一个圈套,但当看见被抬出火场的黢黑假人时他的心脏仍然为之抽痛。见到闻斓偏头过来打量自己,东方晔避开了他的目光,不准备参与这个话题。


    杜雁青听到汪琳琳说起这个倒是有些好奇,他走到床边问闻斓道:“小子,你是怎么从那里逃出来的?”


    闻斓听见熟悉的声音,回过头去望着那个模糊的人影,发出他的疑问:“你是……?”


    杜雁青顿时泄气,他撇着嘴说道:“我是杜雁青。”


    闻斓皱着眉看着杜雁青打量了好久,不知道他是没辨认出这个人影,还是对杜雁青在这里感到不妥,总之他回过头去看向东方晔,问道:“他在这儿干什么?”


    闻斓这旁若无人的询问方式让杜雁青一下子就不爽起来,他“嘿”了一声站起来就要骂,但考虑到冯令在场,杜雁青生生把脏话吞进了肚子里。东方晔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杜叔叔来探病,冯叔叔也在,你别发疯。”


    这个称呼霎时间拉进了几个人之间的距离,这下两个老男人不再是上级,而是变成了长辈,杜雁青得了东方晔这个台阶,顺坡就下来说道:“就是!你小子别不识好赖,要不是看在小晔的份上,谁稀得来看你!”


    卢芳听见杜雁青的话,带着警告意味咳嗽了一声,她瞪着杜雁青,杜雁青又立时闭了嘴。冯令听着这些谈话倒是觉得好笑,他伸手点了点闻斓,说道:“还是这么没大没小的样子。当心让你爸看见了,又要抽你。”


    听见冯令的话,闻斓总算收敛了一点,他半阖着眼睛望向东方晔,模糊不清的眼神此时成了他最好的掩护:“东方……”


    东方晔闭了眼,无视掉闻斓的示弱,他转头看向冯令问道:“冯叔叔,你和闻斓家里人联系过了吗?”


    听到东方晔问这个,冯令先是一顿,而后叹了口气说道:“我还没有联系他,云川省厅出了这么大的事,牵扯到般予,他肯定是要被传唤接受调查的。”


    见冯令的表情沉下来,除去闻斓自己,其余几个人的表情也随之下沉,最后还是冯令见自己把气氛带的太尴尬,他才开口说道:“不过我想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老闻洁身自好,手底下的集团公司也清白,当年宋介这么施压也只收了他四分之一的财产充公,这些年般予隐姓埋名没和他联系,公安部找不出什么问题来的。”


    听到这些,杜雁青看了闻斓一眼,他其实知道闻斓这十几年受到过什么不公,但他没有介意,也没有仗着家世胡来,光凭他肯为了家人逃离云川隐姓埋名生活十几年就足以看出闻斓心性良善,否则也不会着东方晔的喜欢。杜雁青叹了口气,他看着冯令说道:“但是这小子现在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着也该通知一声家里人吧。等到公安部的调查通报下来,他就不用再这么隐姓埋名地生活下去,这么多年委屈着没和家里人联系,现在也可以好好问候一声了。”


    闻斓听见这个胳膊一顿,而一边的冯令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仿佛认同了杜雁青说的话:“老杜说得有道理啊,之前般予是因为不愿意牵连家里人所以才一个人跑到闽州来的,现在这件事翻案了,也是该和你爸你妈你妹联系一下了。”


    “不……等等!”闻斓突然发出一声大喊,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他坐起来伸手想要拦住冯令,语气里言辞恳切:“冯叔,你先别给我妈打电话!”


    冯令掏手机的手一滞,他看着闻斓问道:“怎么了?”


    闻斓张着嘴支吾了半天都没解释出一个原因来,到最后他干脆放弃解释,直接说道:“反正先别给她打!我还什么都没准备呢!”


    冯令疑惑:“你要准备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闻斓下意识地往东方晔那个方向瞥了一眼,随后转回头说道:“你……你别问了,我到时候会自己给她打电话的!”


    冯令看见闻斓的目光在东方晔身上停留了一下,随即他反应过来闻斓说的“准备”是什么,他长长地“哦”了一声,知趣地收回了手机,他点点头说道:“行,我知道了。那你好好准备吧,到时候你自己报个平安。”


    说完这些,冯令就结束了探望,挥手告别东方晔和卢芳等人,离开了医院,而杜雁青也还有一大堆收尾工作要做,他也急匆匆地赶回了市局。卢芳看见两个人都没什么大碍,今天一早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她疼惜地看着闻斓,凑到他面前去问道:“小闻啊,我回去做饭给你们送来,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闻斓半眯着眼睛看向卢芳,接着露出一个微笑,叫卢芳心软不已:“谢谢阿姨,我吃什么都可以,我不挑的。”


    卢芳叹着气伸手摸了摸闻斓的额头,接着她说:“那我回去给你煲羊汤,多放些胡萝卜。”


    “好,谢谢阿姨。”闻斓笑着说。


    卢芳站起来拍了拍东方晔的后背,她说道:“那我回去了,晚上来给你们送饭。你好好看着他,有事就叫医生。”


    “知道了,妈。”东方晔点头应下卢芳的嘱咐,随后他回头看向趴在闻斓手边的汪琳琳说道:“琳琳,你跟着奶奶一起回去吧,这里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汪琳琳被东方晔叫了一声后恋恋不舍地看着闻斓站起来,她走到卢芳身边回头望着闻斓,最后她对闻斓说道:“闻叔叔,那我就先走了,等到晚上我再来看你。”


    闻斓躺下冲着汪琳琳点点头,说道:“好,路上注意安全。”


    送走祖孙两人,东方晔才终于放松下来,闻斓听见他轻微叹了口气,便叫他:“亲爱的,能帮我把灯关了吗?顺便把窗帘也拉上,太阳光有点刺眼,我眼睛睁不开。”


    听见闻斓又开始用这种语气说话,东方晔什么都没说,他关掉了病房里的灯,接着走到窗边拉上了窗帘,等到房间里昏暗下来时,他坐到闻斓的身边,伸手捏住了他的手。当房间里的光线终于暗下来后,闻斓才能够完全睁开眼睛,虽然眼前的东方晔还有重影,不过总算能看清他的表情了。


    闻斓轻轻捏了捏掌心里的手指,他轻声说道:“你耳朵怎么样了,恢复了吗?”


    东方晔感觉到手上传来轻微的揉捏,他也用拇指摩挲着闻斓的手背,他回答道:“恢复了一大半,耳膜没有受伤,只是现场应激反应,过段时间就能好了。”


    东方晔说得温温柔柔,让人听了只觉得心软,闻斓眼中映着东方晔的身影,他也只笑着,不愿意打破这得来不易的安馨氛围。东方晔像是察觉到闻斓的高兴,转过头来看他,正巧对上了闻斓的笑容,那是不掺任何杂质的纯粹笑容。东方晔看了他好一会儿,伸出手来擦了擦闻斓的眼睛,接着他说道:“等再过几天,公安部出正式的调查通报,你身上的污名就可以全部洗干净。到时候你可以向云川申请一笔赔偿,你也可以回云川了。”


    闻斓静静听着他说话,他拉着东方晔的手贴在脸上,等到东方晔说完,他才说道:“那些对我来说不重要。”


    东方晔一顿,他看着床上的人,心里忽然泛起一股酸涩,他问道:“为什么?”


    “因为重要的东西我已经得到了。”闻斓在东方晔掌心落下一吻,他模糊的眼睛中满含笑意,他看着东方晔说:“早在我决定潜入班普身边之前,我就已经得到了。”


    东方晔抿着嘴,闻斓没有看清他的双唇正在颤抖,也没有看见他的眼眸中浸满了水光,闻斓继续说道:“这些都是你为我争取的,所以,谢谢你。”


    这一声道谢让东方晔心中的一根弦波澜起伏,他撇开头仰起脸,努力不让眼泪滑落下来,忍了片刻后,东方晔轻轻吸了吸鼻子,他才转过头来看着闻斓,他说道:“刚醒来头还晕吗?再睡一会儿吧,医生也说你需要多休息。”


    闻斓没有戳穿东方晔故作坚强的姿态,而是问道:“抱着你睡行吗?”


    “你身上还缠着绷带,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东方晔悄悄捏紧了闻斓的手,在昏暗的病房中说出两个人之间轻声细语:“睡吧,我牵着你。”


    闻斓一笑:“那你可别松手啊。”


    东方晔一笑,说道:“我不会再松手了。”


    第167章


    一周后。


    闻斓的视觉情况尚未好转,骨裂受伤尚且还没有完全痊愈,所以目前还由人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这件事就交给了东方晔和卢芳轮流着来。今天恰好轮到卢芳陪床,东方晔得来上班,所以他回家收拾了自己一番后穿上警服开车前往分局。


    分局还如往常那样既不清净也不热闹,当东方晔乘坐电梯来到刑侦办公室门口时,办公室里的所有人突然愣住,然后所有人都围了上来,抓着东方晔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一遍。东方晔的招呼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警队里那一帮小年轻就已经围着他里三层外三层,就差把他抬起来了。


    当时行动的小组里,受伤最重的当属他们这一组直接和班普对上的,东方晔更甚,相比起其他人只包扎一下留观一晚上就可以离开的情况来说,东方晔昏迷了一天才更加令人担心。


    年轻人们七嘴八舌地喊着“东队”,满心满眼都是关怀挂念,东方晔伸出手压住了这些问候,接着他说:“好了,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我没事,听力已经恢复了,绷带也已经拆了。”


    围着东方晔的年轻人听到他这么说都松了口气,但随后他们的担心便更加接踵而至,有几个人问道:“闻哥呢?闻哥怎么样?他没事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随之而来附和着关心闻斓状况的声音越来越多,东方晔赶紧说道:“他已经进入安全期了,只是还不能下床,问题不大了。”


    “那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去看看他啊?”


    又一声疑问响起,响起闻斓现在那看人都要眯起眼睛辨认好半天的模样就觉得无力,他说道:“你们这么多人去看,是要把他架起来抬出医院吗?”


    听到东方晔这么说,年轻人们闭了嘴,但眼中的热情并未因此消减。东方晔看得出来他们很想去看望闻斓,最终他还是松了口气,说道:“等过几天吧,过几天分批次去看他。”


    见东方晔松口,年轻警察们欢呼起来,成群结队地开始商讨去医院的时候要带什么礼物。东方晔看着这几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心里淌过一股暖流。东方晔并未在警队下属面前灌输有关闻斓是被诬陷的思想,这些年轻人们对闻斓的信任全是出自他们自身和闻斓接触相交的经历,所以当闻斓的真实身份被曝光以后,愿意维护他的人还是有那么多。


    东方晔垂下眼睛,勾起嘴角笑了一声,接着他抬脚走进刑侦办公室,刚拐进队长办公室门口,唐庭就在外面大喊:“东队!省厅专案组许组长找你!”


    唐庭手里还拿着办公室的座机听筒,东方晔脚下一顿,接着调转方向走过去接过唐庭手里的听筒,他站在办公桌前说道:“喂,许组长。”


    “哦,东支队。”许组长和蔼地笑了一声,随后他关心地问道:“身体怎么样了?上班吃不吃得消啊?”


    东方晔客套地回答道:“我我已经出院了,恢复得还行,医生也说没什么问题。您专门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吗?”


    “哦,没什么。我就是来问问你和闻般予的情况,顺带有个事要征求你的同意。”许组长说道。


    东方晔一听就知道这话说得长,他干脆坐下来,抬手让唐庭去忙,随后他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许组长沉吟片刻,接着解释道:“是这样的,邢一升抓捕归案以后就一直处于拒不配合的状态,问什么都不说。云川那边由公安部带队抓了公安厅一批人,宋介也被撤职立案调查,本来我们是想审讯宋介来逼迫邢一升开口的,但是那个家伙……在被捕后的第三天就自尽了。”


    东方晔一听就知道这件事不妙,他忙问道:“自尽了?怎么死的?”


    “服毒自尽。”许组长说到这里时叹了口气,接着他继续说:“本来从他家里和办公室已经搜到一些证据了,但是谁都没想到他竟然会随身揣着一小包高纯二乙酰吗啡。头天晚上关进的看守所,第二天再去看,尸体都已经凉了。”


    听到这个,东方晔便捏紧了拳头,他的眉间紧紧皱在一起,内心不太能接受这个结果,他问道:“搜出了什么证据?”


    “宋介在任期间,名下有多处地产、房产都和班普有些联系,他在云川境内替班普摆平了不少事,还有十三年前没收的闻般予父亲的财产,也被他中饱私囊了。除此以外,他名下还有很多海外账户,每年由国内银行定期打款,打款的那个人也查到了,就是邢一升的记名账户。”许组长说,“这么多年来,他从班普那里收的、从闻般予父亲手里抢的、还有用各种手段从下面得到的,总计共有2.31亿元,其中有一半已经被他转到了海外的个人账户,我们已经追不回来了。”


    东方晔攥紧裤腿,他听着许组长平静的叙述宋介的种种过往,细数他的条条罪恶,而正是这样一个人蛀空了云川省厅,甚至掏干净了云川政府,脚下踩的是人民警察的荣誉,手上捏的却是境外毒枭的交易,现在他轻易地死在看守所中,妄图洗干净他亲手创下的罪孽。


    许组长叹了口气,说道:“宋介的死亡也算是变相承认了自己的行为,只不过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无法审判,真是便宜他了。”


    “是啊。太便宜他了。”东方晔平静地重复许组长的话,语气是那么生硬,却又饱含愤恨。


    “嗯,这个暂且放一边,我要问你的是另一件事。”许组长转移了这个沉重的话题,他接着说道:“邢一升被捕后不是一直拒绝配合吗,后来在我们的百般逼问下他终于提了一个要求,他说他想见闻般予一面。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情况怎么样,适不适合来见着一面,考虑到他和你之间的关系,所以我来征求你的意见。”


    邢一升想见闻斓?东方晔攥紧的拳头又松开,他拿着听筒沉默了好久,久到许组长以为他会拒绝,等到沉默结束,东方晔果然回绝了许组长的请求:“抱歉,许组长,闻斓他还没有完全痊愈,医生让他住院静养,我想他可能不能出面和邢一升谈话了。”


    这个回答也是在许组长的意料之中,他叹了口气,他刚要说话,东方晔却又突然开口:“不过我可以去见他。不知道这样行不行?”


    许组长一顿,接着开始思考东方晔的提议可行性,片刻后他一拍手做下决定:“也行!反正你们俩现在也是一家人,见你见他都没差。”


    见许组长接受了自己的提议,东方晔便说道:“那我现在就去一趟省厅。”


    “行。你过来吧,我叫人把邢一升提出来。”


    说完,东方晔让许组长先挂了电话,而他捏着听筒呆坐许久,一分钟后他把听筒挂回去,站起来对唐庭说:“唐庭,我去一趟省厅办点事。”


    ·


    邢一升戴着手铐,被从看守所提出来的时候他的双眼无神,拉起来以后行动也很迟缓,他慢悠悠地坐上押送车,再从押送车上下来坐进探监室,小桌板被放下来后邢一升也是毫无反应。


    在他的印象中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探监室的另一边响起开门的声音,紧接着一阵脚步声向他慢慢靠近,直至站在了邢一升眼前。邢一升垂着头看见了那名穿着警服的人,他慢慢抬眼向上看去,接着发出一声轻蔑的轻哼:“哼,怎么是你来?闻般予终于死了吗?”


    “托你的福,他好得很。”东方晔冷淡地说:“你现在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了,亏你还有闲心来关心他的生死。”


    邢一升突然爆发出一声大笑,但也只有这一声,一声过后他低下头来,咬着牙恨恨地说:“我当时要是把枪拿稳点,或许死的就会是他了。妈的……我竟然会手抖,哼……哈哈……”


    “你就算把枪拿稳,也射不中他。”东方晔坐在探监室的板凳上,上半身往后靠着,完全一副睥睨邢一升的姿态,“你真的以为能坐上特警位置的人都是和你一样的废物吗?邢一升,造就你现在这一切的原因就是你那可笑的高傲的姿态。你凭什么觉得你能和闻斓比?你拿什么和闻斓比?”


    “闻般予要不是云川首富的儿子,他能坐到当年那个位置吗!”邢一升突然暴起怒吼道,手铐传来一阵喀拉声,邢一升愤怒地锤着面前的小桌板,他愤怒的声音回荡在探监室内,“二十多岁的特警支队长,你能想象?他又凭什么!”


    东方晔平静地看着他,他并未出声,然而邢一升不在乎东方晔的反应,他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平静如水的人,冷笑一声后说道:“还有你,你跟他也是一个路子的人。真不愧是一对,都是仗着有关系就乱来的家伙!”


    “仗着有关系在系统里乱来的人从来都不是我们。”东方晔决断地说出这一句话,“你口口声声说闻斓是关系户,你和他共事过吗?了解他吗?如果你肯沉心放下你的心高气傲跟你的同事和平共处,你就不会像一条丧家犬一样坐在这里只会指责一个无辜的人了。”


    邢一升以阴鸷的眼神看向东方晔,接着他说道:“说了这么多,你还想在我这里为你的姘头博一个好名声?我告诉你,痴心妄想!”


    “他不需要经过你来洗刷污点,你留下的证据足以证明他的清白。十三年前你在借用职务便利私自接通闻斓和宋介的行动频道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今天会坐在这里?”东方晔挑眉看着邢一升,话语中满是挑衅的意味。


    邢一升抬起头看着他,他的表情明显迟疑了一会儿,而东方晔接着说:“有一句话你说错了,我来这里和你见面,不是为了要改变你的想法。你的自大和傲慢就注定你无法脚踏实地得到别人认可,你的自卑让你在闻斓面前抬不起头来,而你的嫉妒又让你疯狂想要把闻斓踩在脚下。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嘴脸,任谁来看了都要恶心。”


    “那又怎么样!”邢一升大吼道,“他那么优秀,又怎么会栽在我的手里?温室里长出来的花朵懂得什么叫风雨摧残,他知道被人看不起是什么滋味吗?又知道被人轻视是什么心情吗!云川首富的大少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时候看过我们这些从底层爬起来的贱人!”


    邢一升的愤怒根本就是一场无稽之谈,东方晔轻笑了一声,接着说道:“温室花朵?真亏你说得出这种话。你见过他身上的伤痕吗?见过他掌心的老茧吗?你一句轻飘飘的关系户就否认了他十几年的汗水和努力,你这种全世界都对你不公的态度才是温室的花朵该有的样子。”


    邢一升犹记得当时闻斓冲他开枪时说的一句话:他的射击成绩是全省第一。这让邢一升崩溃的同时还掺杂着扭曲的不甘,他不肯承认闻斓会为此挥洒汗水,也不肯承认闻斓和他一样也会在泥水里打滚,邢一升咬着牙颤抖着肩膀,他扯着手铐大吼道:“漂亮话谁都会说!要是让他和我互换身份,他还能像你说的那么优秀吗!”


    东方晔看着他,叹着气说道:“邢一升,你终究还是不明白,你和他的差别究竟是什么。”


    “我和他之间唯一的差别就是我没有他那么好的命!投胎到那么显贵的人家去!”邢一升怒吼道。


    东方晔皱着眉看着完全失态、丑恶嘴脸尽出的邢一升,他说道:“如果你是抱着这种想法,那你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说完,东方晔站起来准备离开,而邢一升看着东方晔离开的背影,发了疯似地叫喊道:“东方晔!你别以为你自己又好到哪里去!脱离了你的烈士父亲你还能有今天的地位吗?啊?!你也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你和我又有什么区别!”


    听到这句话,东方晔脚步一顿,随即他立刻转过来,站在探视窗的铁栅栏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邢一升,冷冷地说道:“你想知道你和我之间的区别是什么吗?”


    邢一升咬着牙抬头看向他,嘴角还露着疯狂的笑容。东方晔盯着邢一升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能够随时为了我在乎的人献出生命。而你,这辈子就只能烂在阴沟里抱着你那所谓的权力,踩着为你而牺牲的骨血站在高处高呼虚假的不公。这就是你。还有,如果真有一天你和闻斓互换了身份,你口中最不齿、最厌恶的关系户就会是你自己。”


    邢一升盯着他,在东方晔的脸上他似乎看出了一点威慑,而东方晔不在乎邢一升会作何反应,他扔下这些话,非常直接地转身离开了探监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