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正在埋雷的赵时晴(两章合一)
为了哄小妹高兴,赵廷暄便说起朱玉的事来:“对了,小妹,你上次不是打听宝庆侯世子朱玉的事吗?你一定想不到,他出事了,而且,唉,算了,二哥还是不说了,你还是个小姑娘,说了你也不懂。”
赵时晴翻翻眼皮:“他变成太监了?”
赵廷暄:“你也知道?”
赵时晴:我当然知道,这是我做的,呸呸,这是我让老鼠做的。
但是不能实话实说,二哥一定不会相信,他那单纯可爱的小妹妹,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赵时晴:“京城里都在传,我是在街上听说的。”
原来如此,赵廷暄又想起一件事,说道:“我还听说了一件事,不过不知真假,而且这件事还和咱们有关系。”
“什么事?”赵时晴心道,二哥听说的事,一定是从国子监听到的,燕大侠也是国子监的学生,国子监里除了真才实学考进来的,其他都是如二哥和燕大侠这样的,非富则贵,从他们口中传出来的事,十有八九就是真的。
赵廷暄原本平和的神情染上一抹怒意:“我听人说,魏老夫人进宫,求皇上给朱玉赐婚,你猜她看上的是哪家贵女?你一定做梦都想不到!”
赵时晴一怔,她再次想起那个梦,沉声问道:“是大姐?那老虔婆要给朱玉求娶大姐?”
赵廷暄目瞪口呆:“你是怎么猜到的?”
赵时晴:“你别管我是怎么猜到的,皇上答应了吗?”
赵廷暄忙道:“你放心,皇上圣明,没有答应,而且还派人训斥了朱侯爷。”
赵时晴悬起的心终于放下,但是很快,她又蹙起眉头:“二哥,按理说这件事不会传出来,你是听谁说的?”
“延安伯的外甥,蒋然。但并非是蒋然亲口告诉我的,他和别人说话时,恰好被人听到。”赵廷暄说道。
赵时晴冷笑:“二哥,你没有想过,蒋然是故意让你听到的,且,还是有人授意他,把这件事传到你耳中的?”
赵廷暄怔怔一刻,呆呆地看着赵时晴,他忽然发现,兄妹四人当中,他是最笨的那一个。
“小妹,二哥是不是很笨?”
赵时晴连忙安慰:“二哥你不笨,你只是不太聪明。”
赵廷暄:“小妹,谢谢,你真会安慰人。”
赵时晴:“不客气啦,我外公说,多吃鱼,多吃海味,就能越来越聪明,我现在每天都吃,二哥,你也吃吧。”
半个时辰后,赵时晴拿着二哥买给她的水晶镜子回家了。
见到甄五多,她便显摆那面小镜子:“外公,您快看,这镜子上画的美人,黄头发绿眼睛,真好看啊,我让秀秀研究一下,改天也给我易容成这样。”
甄五多:宝贝大孙女哪里都好,就是眼神不太好,这哪里好看了?
“大孙女啊,这镜子是你二哥花多少银子买的啊?”
赵时晴伸出一根手指:“一百两。”
甄五多叹了口气:“这是萧真的货,那汇宝斋只是代卖,这镜子不值这个数,你们让萧真给坑了。”
赵时晴大吃一惊,夸张地捂住胸口,这可是一百两,一百两啊,心疼死她了!
甄五多继续:“你别看萧真表面人模狗样,其实就是个黑心汤圆,坏得很,你可不要轻易被他给骗了。”
赵时晴打个哈哈:“有您在,他不敢。”
可是看到手里的镜子,又心疼了,已经被坑了一百两了,而且还是兄妹俩一起被坑。
看到赵时晴咬牙切齿,甄五多眉开眼笑,想拱他家小白菜?哼哼!
赵时晴回到自己屋里,却见小乖正站在窗台上打瞌睡。
“咦,今天回来得这么早。”
自从来了京城,小乖便越来越野,经常出去一整天,深更半夜才回来,赵时晴甚至怀疑,这小子在外面找媳妇了。
“小乖,你还小呢,还不到当爹的年纪。”赵时晴警告。
小乖学着小妖的样子,想用鄙视的目光看着赵时晴,可惜鹰猫有别,赵时晴没从他的眼睛里看到鄙视,相反,她看到了光,八卦之光!
“乖啊,快点告诉阿娘,你是不是又去宝庆侯府了?”
小乖:有求于鹰的时候,你就变成阿娘了,要不是小妖告诉我,我阿娘也是鹰,我差点就信你了。
可是小乖是个老实的孩子,他还是老老实实,把他从宝庆侯府听到的事情告诉了赵时晴。
可惜,他的表达能力有限,信息又太多,所以他的描述杂乱无章,赵时晴要扩展思维,才能从鹰语里理清头绪,抓住重点。
头绪就是这和李老虎给出的消息对上了,重点就是两处地名。
清静庵,通安的庄子!
“凌波,给小乖加餐!”
凌波看一眼小乖那日益肥美的身材:“再加餐他就飞不起来了。”
赵时晴一想也是,她的鹰额子,的确有点胖了
次日一早,赵时晴便把她那闲得直挠墙的侍卫们叫了过来。
泥鳅和沈望星好奇,也跟着一起过来。
赵时晴见他们来了,便做了分配,四人出城,由泥鳅带队,暗中寻找一个叫清静庵的地方,另外四人由江汉带队去通安,查访一个庄子,这庄子里有个管事,可能姓徐,也可能改姓了,但是他和他的两个儿子,都有鹰钩鼻。
一切都要暗中进行,一旦打草惊蛇,必须马上中断行动。
分组完毕,泥鳅和江汉全都欢欢喜喜带队走了,沈望星却站在原地,可怜巴巴看着赵时晴。
“我是不是很笨啊?”
赵时晴:这是怎么了?同一句话,短短两天里,她已经是第二次听到了。
“你不笨,就是太单纯了。”这是实话,沈望星确实不笨,他其实很聪明,只是这孩子自幼被他娘洗脑洗成了单纯的小白兔,好在他后来遇到赵时晴这一群人,让他长了见识,看多了善恶,他终于从那个烂泥潭里走了出来。
“京城里没人认识你,你跟着我吧。”
沈望星大喜,平时赵时晴喜欢带着泥鳅,因为泥鳅在京城土生土长,哪里都认识,可现在赵时晴把泥鳅派出去,转而带着他了,沈望星当然高兴。
说走就走,赵时晴让秀秀给她打扮一番,便带上沈望星出门了。
她去的地方,是孙灵芝娘家开的杂货铺。
今天又是蔡婆子一人在看店,孙红宾自那日之后便逃跑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看到赵时晴,蔡婆子并没有认出来,毕竟今天换了一张脸。
“大姐要买啥?”蔡婆子问道。
赵时晴从怀里摸出一把刀,噗的一声插在柜台上,蔡婆子吓的发出一声尖叫,但她很快便冷静下来,压低声音说道:“大姐,孙红宾跑了,我真的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你想要账就去找他,找我没有用,我也没有银子。”
果然,蔡婆子以为赵时晴是来找孙红宾要债的。
赵时晴冷冷一笑:“我不找他,我就是来找你的。”
蔡婆子心中一凛,她想到了孙灵芝,忙道:“是不是我家那丫头又惹事了?”
自从孙灵芝又有了身孕,蔡婆子就提心吊胆,如今朱玉失势,蔡婆子就更担心了,孙灵芝说过,朱玉比朱侯爷大方多了,以后指望不上朱玉了,想让孙灵芝贴补娘家,那就更难了。
赵时晴见蔡婆子果然联想到孙灵芝了,便说道:“朱侯爷在外面又有孩子了,而且一下子就有了两个,这件事孙灵芝还不知道,你把这事告诉她,肯定能换些好处。”
果然,蔡婆子初时一脸失望,后来听说能从孙灵芝这里换好处,眼睛便又亮了起来。
这个娘,对女儿有感情,但不多。
赵时晴说完便走,今天秀秀给她化了个“大姐妆”,没错,就是大姐妆,是能让蔡婆子叫她大姐的妆容。
所以现在,她和沈望星就像是一对母子。
赵时晴很享受无痛当娘的乐趣,她对沈望星说道:“咱们去逛逛。”
赵时晴和沈望星逛街不提,蔡婆子匆匆关上铺门,便去了宝庆侯府。
如今的宝庆侯府,就是一个大写的“衰”字,就连后门的门子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好在这一次,蔡婆子不用通过陶芬,轻而易举就把孙灵芝叫了出来。
蔡婆子不敢耽误时间,忙把朱侯爷在外面的女人有了身孕的事情说了,听说一次有了两个,孙灵芝便猜到怀孕的女人是谁了。
就是那老淫棍新收的一对姐妹花。
好啊,刚刚搞定一个兰姨娘,现在又多出一对姐妹花。
都是贱人,她们哪里配给侯府怀孩子?
蔡婆子没有听到孙灵芝的声音,正要开口询问,却正对上孙灵芝的眼睛。
蔡婆子忍不住打个寒颤,哪怕面前的人是她亲生的,她还是吓了一跳。
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像是要杀人,又像是早就杀过人的。
蔡婆子忽然感到很害怕,她有个预感,如果她把孙灵芝惹急了,孙灵芝可能真的会杀了她。
想到这里,蔡婆子不敢久留,找了个借口便匆匆离去,甚至忘记找孙灵芝要好处。
孙灵芝回到自己的小院子,越想越气,她按着肚子,说服自己稍安勿躁。
如今那两个贱人全都住在外面,那就让她们多活几日,等她们进府再说。
人的欲望会越来越大,杀心也是。
现在孙灵芝已经不满足于让那两个女人落胎了,她要让她们死。
她们年轻,身体好,不像她,前面落过一胎,这次能怀上实属不易。
可是那对姐妹花却不同,她们身康体健,又深得侯爷宠爱,侯爷日日与她们颠鸾倒凤,她们想怀孕很容易。
所以要让她们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死,只有她们死了,才能彻底断了再次怀孕的可能。
孙灵芝已经被杀意冲晕了头脑,她甚至没有去想,这么隐密的消息,蔡婆子从何得知。
孙灵芝等了三天,三天后,朱侯爷果真把那对姐妹花接进府中。
其实他是不想把她们接过来的,可是魏老夫人不答应。
魏老夫人担心那两个狐媚子不知节制,怀孕了还要和朱侯爷乱搞,一个不小心,伤了她的孙子,那可如何是好?
于是魏老夫人便逼着朱侯爷,把这对姐妹花接进府中。
只是这一次,魏老夫人和朱侯爷不约而同,不想把这对姐妹花交给马氏。
魏老夫人是因为马氏照看不力,害得兰姨娘小产,担心姐妹花交到马氏手中,又会重蹈覆辙。
而朱侯爷,他的想法就很简单了,马氏毁容了,朱侯爷担心会吓到他的儿子们。
因此,姐妹花便顺理成章住进了魏老夫人的春晖堂。
小乖任劳任怨,姐妹花前脚刚住进去,小乖后脚便告诉给赵时晴。
赵时晴笑了,这下子不用她出手相助,孙灵芝的目标也变成了春晖堂。
春晖堂里可还住着魏老夫人呢。
赵时晴其实很想知道,魏老夫人发现那个女尼和徐昆的弟弟全都不见了,会是什么表情。
可惜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赵时晴甚至不知道,他们现在有没有找到她要找的那些人。
所以现在赵时晴只能埋雷,希望孙灵芝能再折腾一点。
而就在这个时候,得知侯府里又多了两位姨娘,兰姨娘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对姐妹花一定是怀孕了。
若说以前,兰姨娘确实看不透,可是她小产后,独自躺在床上,终于想明白了。
她知道一定是孙灵芝害了她的孩子。
所以现在她也在观望。
而将报复的种子埋进宝庆侯的赵时晴,却已经离开了京城,她正在前往通安的路上。
就在昨天,赵时晴等到了江汉送回的消息。
他们找遍通安,也没有找到宝庆侯府的庄子,不仅没有朱家的庄子,也没有魏家或者马家的,也就是说,宝庆侯的主子们,并没在通安有庄子。
江汉不想灰溜溜回去,接连几天,他在通安四处打探消息。
终于,他查到就在通安城外,有一处庄子,但庄子的东家并非宝庆侯府,而是一个姓金的掌柜。
再调查,这金掌柜还有一重身份,便是宝庆侯府魏老夫人的陪房。
终于找对地方了。
赵时晴决定亲自去通安,她要亲眼看看,那个与徐昆相貌相似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第152章 如玉的少年(两章合一)
虽然通安距离京城不足百里,可是甄五多舍不得让宝贝大孙女独自去冒险,尽管赵时晴一再保证,这次不会有危险,但甄五多还是执意同去。
孩子们全都出去了,小老头不想独自守着大宅子悲风伤秋,虽然还有秀秀留守,可是秀秀只喜欢对着镜子涂涂抹抹,不像赵时晴,可以陪他一起玩。
赵时晴只好答应,带着猫、带着鹰、带着外公,拖家带口一起去通安。
这一天,平日里热热闹闹的甄宅一下子安静下来,秀秀上街去买易容用的材料,大胖太胖,秀秀背不动,把它留在家里。
小孩哥张野,则在三天前,便被甄五多送到附近一家私塾去上学了。
甄五多给那家私塾一百两银子,不但张野可以去上学,泥鳅也能,家里这些孩子都能去,只是泥鳅不想上学,他一直拖着,现在被赵时晴派了任务,索性就不去了。
而张野没有不去的资格,他年龄最小,小孩子必须上学。
因此,现在偌大的宅子里,除了门子,就只有大胖,外加满院子乱跑的小夜。
小夜已经是半大狗了,正是狗生最尴尬的时候,细条子一样,见什么啃什么,那天趁着大胖睡觉,居然去啃大胖的尾巴,被大胖揍了一顿,老实了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又摇着尾巴跑过来求着大胖和它玩,那没脸没皮的样子,也不知道随了谁。
今天大部队不在,望着空空的庭院,小夜忽然意识到责任重大,今天轮到它看家了。
小夜激动起来,围着院子疯跑大叫,然后刨地、打滚儿、撒尿,再刨地、再打滚儿、再撒尿。
大胖在它开始刨地的时候,便跳到假山上,鄙视地看着下面的傻狗。
小夜疯了一会儿,把它看中的地方全都做了记号,功德圆满,这才想起大胖。
一抬头,那肥猫竟然在假山上,小夜也想上去,可是从这块石头窜上那块石头,再往上就上不去了,没办法,小夜只好冲着大胖汪汪大叫。
大胖是家里脾气最好的,现在也烦了,这只傻狗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太讨厌了。
大胖换个姿势,用屁股冲着那只傻狗,正想睡觉,便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
大胖正想让小夜去看看,小夜已经窜了出去。
看门夜终于来活了!
真正看门的名叫老鱼,其实不老,还不到四十,但他常年出海,又黑又瘦,满脸风霜,看上去像年过半百的。
老鱼把大门打开一条缝,探出头去,见门外站着一个年轻人,二十上下,一袭青衫,头发绾着一枚青玉,衬得他越发清秀,就像是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老鱼眯了眯眼睛,正想开口,身后传来狗叫声,看门夜冲了过来,因为冲得太猛,中途还摔了一跤。
老鱼没理它,伸出一只脚,将小夜拦住,不让它冲出去。
老鱼问道:“这位公子,请问找谁?”
杨胜秋打量着陈旧斑驳的大门,以及这个一脸苦大仇深的老头,他怀疑自己找错地方了。
上次见到囡囡,她的衣著虽不华丽,但也并不便宜,加之又轻轻松松便给杨老大夫置办了棺木和坟地,杨胜秋便以为她外公家境殷实,即使不是大富之家,也至少家底丰厚。
可是现在一看,倒像是破落户。
他心中疑惑,脸上却是不显,依然温文尔雅:“请问此处可是甄府?”
老鱼点点头:“是。”
杨胜秋刚想说找你家表小姐,又想到男女有别,忙道:“我姓杨,幼时曾受贵府姑老爷相助,得知贵府老太爷和表小姐来了京城,特来拜访。”
老鱼差点给绕迷糊了,在脑子里理了半天才理清。
“真是不巧,我家老太爷和表小姐没在京城,他们出城谈生意去了。”
杨胜秋在心中默默叹息,囡囡的外家果然是商户,囡囡小小年纪也要跟着去谈生意,不过,时家也是做生意的,时父是贩卖布匹的。
不过,杨胜秋却又暗暗松了口气,望着这破败的院墙,他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囡囡知道那封信的内容又如何,记得那场杀戮又如何,她如今只是商户女,哪怕她把那件事说出去,都没有人会相信。
杨胜秋离开时步履轻松,在这京城里,囡囡连一颗小石子都算不上,激不起半丝涟漪。
杨胜秋走出很远,还能听到犬吠声,他摇摇头,把这些全部抛到脑后。
走出巷子,杨胜秋正要上轿,却见一顶轿子在他的轿子前面停下,一个少女从轿子里走出来,她把几个铜板递给轿夫,那轿夫显然和她是认识的,笑着说道:“秀秀姑娘,下次用轿子,只管到前面那棵大槐树下找我们。”
秀秀点点头,脆生生地说道:“好啊。”
她手里提着大包小包,转身时稍不留神,便撞到杨胜秋身上,而她手里的东西,也脱手落在地上。
那是几包像颜料似的东西,纸包散开,姜黄色的药粉溅在杨胜秋的袍子和靴子上,顿时便染上了颜色。
秀秀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把您的衣裳弄脏了,我赔我赔。”
杨胜秋素来喜欢干净,此刻低头看着被颜料染得一塌糊涂的衣裳鞋袜,心中涌起一股嫌恶,可是一抬头,却正对上一双纯净如水的眼眸,到嘴边的斥责就变成:“无妨,姑娘又不是故意的,再说,只是脏了而已,洗洗还能穿,不用赔的。”
直到这时,秀秀才看清,被自己撞到的竟然是一位神仙般的年轻公子。
这么清秀,这么儒雅,还这么平易近人。
秀秀脸红了,小声说道:“要不,您把衣裳换下来,我给您洗了吧,这种颜料不好洗,我有办法洗下去。”
杨胜秋本想说不用,可是他刚刚入仕,俸禄不高,对于有家底的人家而言不算什么,可是对于他来说,他赚的每一两银子都要省着花,他身上的衣裳和鞋袜,都是最近才置办的,他也只有两套替换着穿,若是这套衣裳毁了,那他就只能等到下个月领了俸禄再置办了。
又是一笔开支。
想到这里,婉拒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那先回去洗洗看,若是洗不下去,再来向姑娘请教。”
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么客气的语气和她说话,秀秀有些害羞,可又有些兴奋。
她年纪小,以前父母健在时,她是家中最小的,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客栈里,大家全都把她当成小孩子,对于小孩子,当然就不会很客气。
后来她住在兆亭镇,听到的就是张厨子的骂骂咧咧,别说客气了,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
再后来,她认识了赵时晴,并且成为她的南下北上小分队中的一员,他们年纪相当,凑在一起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客气?没有的,嘻嘻哈哈才是日常。
因此,现在有个如诗如画般飘逸出尘的少年,用温柔的语气和她说话,秀秀紧张得小脸通红:“谈不上请教,我就住在这条巷子最里面的那家,公子只管把衣裳拿过来便是,责任在我,我一定负责到底。”
闻言,杨胜秋一怔,巷子最里面的那一家,不就是囡囡外公家?
“姑娘可是姓甄?”莫非这是囡囡的表姐妹。
杨胜秋暗中打量眼前的少女,她虽然荆钗布裙,可是皮肤白净细腻,五官娟秀,笑起来透着娇憨,不像是当丫鬟当下人的,倒像是小门小户里娇养长大的姑娘。
别说,杨胜秋猜对了一半。
秀秀的前十四年,有父母姐姐疼爱,家道小康,生活安稳,的确就是杨胜秋猜的那样,是个娇养长大的小户女。
可是十四岁之后,她痛失亲人,家也没了,一人一猫辗转千里,吃尽苦头。
此时,秀秀轻启朱唇,对杨胜秋说道:“我不姓甄,公子是来找甄老太爷的?”
杨胜秋点点头:“甄老太爷于我有大恩,我是来登门道谢的,没想到来得不巧,甄老太爷没在京城。”
无论是刚才面对门子老鱼,还是此时此刻面前这个少女,杨胜秋全都没提甄老太爷对他是什么恩情。
不提从前,能进也能退。
甄五多祖孙替他葬了祖父,这是大恩。
秀秀见此人果真是来找甄老太爷的,便说道:“公子贵姓,怎么称呼,等甄老太爷回来,我可帮您转告。”
“在下姓杨,木易杨,杨胜秋。”
秀秀一怔,杨胜秋?她听过这个名字,一来这是状元爷,二来赵时晴提起过他。
“原来是杨状元啊,您放心,老太爷回来,我一定帮您转告。”
秀秀再看向杨胜秋时,眼睛里便多了几分崇拜。
没办法,她身边都是学渣,唯一一个认真读过书的沈望星,在跟了他们之后,再也没有拿起过书本。
所以现在看到杨胜秋这位状元郎,秀秀就像是看到了下凡的文曲星,天呐,她出息了,她见到活的状元郎了!
“区区薄名,让姑娘见笑了,姑娘住在甄府,可是甄家的亲戚?”
秀秀知道杨胜秋是赵时晴的故交,这不是外人。
她便笑着说道:“我姓苏,我是和二小姐一起来的,对了,二小姐就是甄老太爷的外孙女。”
杨胜秋一怔:“二小姐?府上还有大小姐?”
秀秀想起赵时晴说过,对外不能告诉别人他们来自梁地,没有她的许可,也不能把她姓赵这件事说出来。
不能提起梁地,那就更不能告诉杨胜秋,没有大小姐,却有大郡主了。
她忙道:“老太爷子孙众多,二小姐上面还有一位姐姐。”
杨胜秋点点头,懂了,那位所谓的大小姐,其实就是甄家的小姐。
杨胜秋失去了兴致,和秀秀随意攀谈几句,便上了轿子,扬长而去。
望着那顶青布小轿彻底消失,秀秀心中小鹿乱撞,这是心悦的表现吗?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明明只是一条巷子而已,可她却用了往常多一倍的时间,才回到家里。
而此时的赵时晴,已经到达了通安。
正要找客栈住下,甄五多大手一挥:“住哪门子客栈啊,客栈哪里比得上家里舒服,走,回家!”
赵时晴惊呆了,这小县城里也有家?
“外公,您在这里也有宅子?”赵时晴眨着星星眼,外公好有钱。
甄五多指指她自己:“不是我有宅子,是你有,外公闲来无事,就让人在京城附近几个县城全都置办了宅子,这都是你的,以后无论你是招赘还是出嫁,这些全都是你自己的。”
赵时晴感动得一塌糊涂:“外公,您真好,我要给您当一辈子的小棉袄。”
甄五多欣慰地点点头,还是小棉袄好啊,不过就是几处宅子而已,换成他那些儿子们,怕是还会在心里嫌弃为啥不买在京城,县城里的宅子,哪里比得上京城的。
可是他家小棉袄却高兴得紧,走到哪里都不用住客栈,多么好。
通安的宅子是一座小两进的院子,地方不大,但是收拾得井井有条,甚至还养了一条大黄狗看家护院。
赵时晴凑在阿黄的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阿黄便摇着尾巴,她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恨不能辞工不干,跟着她一起回京城。
小妖气得直翻白眼,好不容易不用面对小夜那只傻狗,谁能想到,来到通安竟然还有一个阿黄。
阿黄跟着赵时晴,可没有闲着,东家长西家短,无论是它亲眼见到的,还是从其他狗那里听到的,无论真假,全都告诉赵时晴。
赵时晴大为感动,真想把自家几个崽子全都抓过来,让阿黄给他们培训培训。
阿黄,才是她心目中的包打听。
阿黄已经讲到前边巷子里住的那户人家,为了东大街上的豆腐西施,闹得家宅不安,那夫妻俩天天打架,顾不上孩子,更顾不上狗,他家的狗带着孩子离家出走,三天没回家了。
赵时晴忙问:“哎呀,该不会让拐子拐走了吧。”
阿黄表示不知道。
这时,江汉手下的一名侍卫小跑着进来:“二小姐,那位姓金的管事进城了,现在就住在这附近。”
赵时晴忙问:“住在客栈里?”
侍卫摇头:“东大街有个豆腐西施,金管事住在她家里。”
第153章 阿黄,走,逛街去(两章合一)
赵时晴的大脑有瞬间的停滞,不是,东大街的豆腐西施,是阿黄说的那个豆腐西施吗?
闲着也是闲着,她决定去东大街逛逛。
“外公,走,逛街去!”
“沈望星,走,逛街去!”
“阿黄,走,逛街去!”
此时已近黄昏,正是出去猎食的时候。
赵时晴之所以决定现在就去逛街,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阿黄说了,东大街从早到晚都很热闹,早上是早食摊和菜摊、肉摊,晚上就变成小吃摊和杂货摊。
通安只是一座县城,为何会有一条热闹的街市呢?
那是因为通安虽小,却有一位名人。
说起来,这位名人和赵时晴还有点关系,他就是房二先生。
上次赵时晴送给白爷的,就是房二先生标注过的一本《春秋》。
房二先生并非通安人,但是他的发妻林夫人却是在通安本地人。
十五年前,林夫人早逝,房二先生为了纪念亡妻,在通安创办了慧文书院。直到三年前,房二先生才回到京城参与编书,并且还主持了去年的乡试。
在通安的时候,房二先生亲力亲为,教书育人,十五年来,通安慧文书院培养出八名进士,十二名同进士,更有多位举人。
因此,最近几年,来慧文书院读书的学子已经不限于通安和附近州县了,更有不少京城学子托关系来这里求学。
而东大街与慧文书院只隔了一条街,既不会因为太过喧闹影响学生读书,又能方便学生们过来吃饭玩耍买买买,所以说白了,东大街做的就是学生的生意。
赵时晴甚至还从阿黄口中得知,东大街上甚至还有暗门子!
赵时晴也很好奇,阿黄究竟知不知道暗门子是什么。
她深深怀疑,那位豆腐西施就是暗门子。
果然,到了东大街,甄五多没费力气就打听到了,豆腐西施名叫银娘,是个寡妇,丈夫死后,婆婆想让她嫁给亡夫的嗣弟,她不答应,就大归回了娘家。
娘家是开豆腐坊的,刚开始他在家里帮忙,后来就自己出来单干,因为有副好相貌,吸引了一堆狂蜂浪蝶,便有了这豆腐西施的外号。
且,刚开始她是想找个好人家再嫁的,可是没有嫁成,却接二连三,被人骗财骗色,后来索性破罐破摔,白天在街上卖豆腐,晚上在家让人吃豆腐,当然不白吃,收钱的。
说起那位金管事,这条街上好多人都有印象,乡下庄子里来的,没有多少钱,却喜欢打肿脸充胖子,他每次进城都来找豆腐西施,豆腐西施和人抱怨过,说他抠门儿,不想接待他,可他又死皮赖脸,烦得很。
这个时间,豆腐西施已经收摊了,根据别人的指引,赵时晴一行很快就找到了豆腐西施租住的房子。
赵时晴放出小妖,片刻之后小妖就回来了,一脸嫌弃:【死胖子在茅房里拉屎,臭死猫了!】
赵时晴问道:“那个女人在做什么?”
小妖:【那女人在偷笑,还说活该。】
赵时晴一怔,莫非金管事拉肚子,是豆腐西施的手笔?
她示意江汉:“去吧,把那位金管事请出来。”
凌波早就找好一处隐蔽的地方,就离这处院子不远,那户人家大门上锁,屋后杂草丛生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去过。
没过一会儿,江汉就扛着一个胖子飞奔而来。
赵时晴好奇:“你怎么就把他扛着过来了?没有装进麻袋里?”
话音未落,赵时晴就闻到了一股臭味儿。
江汉:“我担心他拉在我的麻袋里,索性就把他扛过来了,好在天已经黑了,一路上也没有遇到人。”
赵时晴捂着鼻子,对江汉说:“把他弄醒。”
江汉用刀尖在金管事人中上扎了一下,金管事就悠悠醒转,看到黑暗中站着几个人,他吓了一跳,连呼饶命,江汉扬起手中的刀在他面前晃了晃,一道寒光映入眼帘,金管事立刻噤声。
赵时晴问道:“你和宝庆侯府是什么关系?”
金管事连忙摇头:“没……没关系!”
“那你和魏家是什么关系?”赵时晴又问。
“魏……魏家?我……我爹……是……是魏家的家……家生子。”
赵时晴明白了:“你爹是魏家的家生子,到了你这一代魏老夫人把身契给你了?”
金管事连忙解释:“不是我这一代,是只给了我,我弟我妹,他们的身契还都在魏老夫人手里。”
赵时晴点点头:“你们庄子里可有一个长着鹰钩鼻的人?”
金管事:“不是一个,是三个,徐林和他那俩儿子都长着鹰钩鼻。”
赵时晴看着他,黑暗中一双明眸闪闪发光:“你和徐林关系很好?”
金管事皱眉:“女侠,你们该不会是冲着徐林来的吧?我和你们说,那徐林就不是个好东西,我和他关系也不好,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和他有仇就去找他,别来找我,我巴不得他死。”
赵时晴笑了:“看来和他有仇的人是你吧?让我猜猜你和他之间是什么仇?肯定不是杀父之仇了,难道是夺妻之恨?徐林偷了你老婆?”
金管事张大的嘴巴,天色已经全黑下来,他看不清对面人的相貌,但是从声音可以判断,这是一个年轻姑娘。
现在的小姑娘,可真是敢说啊?连偷老婆这种话都能轻轻松松说出来,不过还真让她给说对了。
金管事气急败坏:“狗屁的老婆,那婆娘已经让我给休了,我现在和徐林没关系,不对,就是在同一个庄子里做事的关系。”
赵时晴好整以暇:“你猜的没错,我们的确和徐林有仇,把你知道的有关徐林和他儿子们的事全都说出来,和你老婆的事也一起说,说的我满意,就放了你,不满意……听说豆腐西施家的茅厕很凑合,我猜你一定喜欢,都听好了,如果他说的不能令本姑娘满意,就把他的脑袋按到茅坑里去!”
江汉立刻回应:“属下听令!”
金管事打个哆嗦,这哪里是女侠,这分明是女大王!
“大王饶命,我说我全都说!我是十五年前调到通安庄子的,在那之前庄子里的管事是老阎,老阎死了,我就被调过来接替老阎。
那个时候徐林父子已经在庄子里了,徐林也是管事但他这个管事就是个虚名,那老小子干啥啥不行,也就比我多认识几个字,就要装出一副酸秀才的做派,要多虚伪有多虚伪,表面上道貌岸然,实则一肚子男盗女娼。
庄子里但凡长得顺溜一点的媳妇,全都和他有一腿。
不瞒女侠,早知道庄子里有这么一个狗东西,我宁可得罪老夫人,也不会贪这便宜。
没错,我就是贪图那张身契。有了这张身契我儿子就能读书考科,我闺女就能堂堂正正嫁人,做个正头娘子,可是我万万没想到,我那婆娘竟然会和徐林那狗货搞到一起!
我是庄子里的管事,徐林连我婆娘都敢搞,他还有什么不敢的?
那也是个怂货,就会在女人肚皮上使劲,我打断他一条腿,如果不是怕老夫人生气,我把他三条腿都给打断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偷别人老婆!”
赵时晴连忙问道:“那你老婆呢?现在还和你过着吗?”
金管事冷笑:“那年我儿子八岁,闺女六岁,那对狗男女搞破鞋都不避着我的儿子闺女,他们做出这种丑事,难道我还能要那淫妇吗?
我当场就把她给休了,那淫妇连夜就搬到徐林的屋里,给徐林的两个儿子当后娘了。”
赵时晴忙问:“那现在呢,他们还在一起吗?”
金管事咬牙切齿:“过着呢,那徐林整天勾三搭四,蠢婆娘就和他吵,和他打,这对狗男女,把好好的庄子搅得乌烟瘴气。”
“魏老夫人知道这些事吗?”赵时晴问道。
“知道,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魏老夫人!可魏老夫人也只是派牛嬷嬷过来斥责了他一番,不痛不痒,那狗东西越发猖狂。”
赵时晴看着金管事,他在徐林手里吃了这么大亏,却也只是打断徐林一条腿,彼此还能在一座庄子里生活十五年,若说他没从这件事中得到好处,赵时晴是不信的。
“魏老夫人就眼睁睁看着你吃了大亏?没有补偿你?”
金管事揉了揉鸡窝似的脑袋,讪讪道:“魏老夫人把他身边的大丫鬟海棠许配给我,还给了我一间铺子,我那大儿子进了学堂,现在海棠又给我生了三个儿女。”
赵时晴嘴角抽了抽,难怪呢,原来你。又得人又得财。
“徐林和他的两个儿子平时在庄子里都做些什么?”
金管事摇头:“什么都不做,他们也什么都不会做,一点点小事都能搞砸,这爷仨除了搞破鞋,啥都不会。”
赵时晴又分别问了徐林,两个儿子的年龄姓名,这才对金管事说道:“明天你带我们进庄子。”
金管事大吃一惊以为自己只要说出徐林的事,便可脱身了,没想到对方竟然还要进庄子。
“不行不行,让海棠知道是我把你们带进去的,一定会报告老夫人。”
赵时晴轻笑:“看来海棠不但是你的妻子,还是老夫人派来监视你的。”
金管事面红耳赤,好在天黑对方看不到,即便如此他也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火烧火燎。
“是又如何,海棠比我小十岁,貌美如花,她来监视我,我愿意!”
赵时晴声音淡淡:“你以为没有你,我们自己进不去庄子吗?让你带我们进去,就是给你一个机会,莫非你想让我们拿着刀,踏着月色杀进庄子?”
杀进庄子?
金管事汗流浃背,忙道:“那你们总要告诉我,你们进庄子要干啥?乡下地方,粮食蔬菜倒是不少,可却没有银子,你们该不会是要去抢菜吧?”
赵时晴:“不是抢菜,我们是去抢人,徐林和他的两个儿子。”
金管事瞪大了眼睛:“不行肯定不行,他们爷仨是老夫人的人,若是他们在庄子里失踪了,老妇人定然不会饶了我。”
“听说过苦肉计吗?我们可以做出假象,让所有人误以为是徐林父子逃跑前伤了你。
你好好想一想和我们合作你可以趁机拔掉徐林这个眼中钉,而且不会令老夫人怀疑你,想想以后你在庄子里不会再看到那张可恶的脸,是不是吃饭都格外香甜?
还有那个背叛你的女人,你是管事,又是成年人,那些人不会当面嘲笑你戴绿帽,可是私底下他们会不会嘲讽你的儿子和女儿?你们在庄子里经常遇到那个女人,会不会很尴尬很难堪?可如果这个女人不在庄子里呢?你是不是感觉呼吸都顺畅了?”赵时晴说道。
金管事怔怔望着黑暗中站在对面的人,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可这又有何妨,这个人给自己指出了一条明路。
是的,赵时晴全都猜对了,这些年来,他的儿子女儿过得很痛苦,尤其是女儿,虽然脱了奴籍,可因为有这个娘,嫁的也不好,而且出嫁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庄子。
金管事咬咬牙:“好,我和你们合作,说吧,你们想让我怎么配合?”
赵时晴微笑:“好,明天你这样做……”
金管事没有回到豆腐西施家,因为那个胖老头告诉他,像他这样窜稀窜到顺腚流的,百分百是吃了巴豆粉。
只要做饭的手艺好,饭食里加入巴豆粉,尝不出来的。
金管事气的想骂娘,稍一用力,又是一股粪水窜了出来。
凌波骂到:“活该,家里有个年轻漂亮的媳妇还要出来胡搞乱搞,人家摆明嫌弃你,活该你整晚都在茅房里。”
金管事被个小姑娘嘲笑,老脸通红,想要反驳,又怕惹怒了旁边的江汉给他一刀,只好缩头耷脑做起了乌龟。
次日一早,终于洗干净,不再发臭的金管事,带领赵时晴一行一起去了位于乡下的庄子。
一行人老的老小的小,有老头,还有小姑娘,一进庄子就引起注意,金管事告诉大家,这些人是来买山货的,让佃户们把家里晒的山货都拿出来。
打谷场上很热闹,佃户们把自己家里晒的干蘑菇和各种菜干全都拿来,以前也经常有人来收山货,甄五多带着沈望星和佃户们讨价还价,一片喧闹声中,赵时晴和江汉带着另外两个人悄悄往庄子深处去了。
刚走到半路,便看到一个老头朝这边走过来。
一张老脸说不上美丑,但是那个鹰钩鼻子却格外引人注意!
第154章 三个鹰钩鼻(两章合一)
赵时晴看着那个传说中的鹰钩鼻,有一刹那的恍惚。
死去的徐昆和眼前的徐林恐怕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们的鹰钩鼻会成为传家宝?
徐林也已经看到了迎面走来的人,其中竟然还有两个水灵灵的小姑娘。
庄子里当然也有年轻姑娘,但是庄户人家的女儿不是像男人一样下地干活,就是整天围着锅台转给一家人做饭,哪里比得上这两个小姑娘细皮嫩肉、五官精致?
徐林的一双浑浊的老眼粘在赵时晴的脸上舍不得移开。
赵时晴顿时觉得就像是被苍蝇盯上了,目光黏哒哒的,让人恶心。
江汉也察觉到不对劲,下意识的上前一步把赵时晴和凌波挡在身后。
徐林感觉到来自对面的敌意,他轻咳一声,板起脸来,端起管事的架子:“你们三个是什么人?谁放你们进来的,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赵时晴被江汉挡在身后,轻声说道:“制住他。”
江汉哈哈一笑,走上前去,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伸手揽住徐林的肩膀:“徐老二,你是贵人多忘事啊,连我都不记得了?你忘了那年你偷人老婆,被人家相公追着打,还是我救的你!”
徐林一怔,有这事?这是哪一次?记不清了,莫非是年纪大了,记性变差了?
可是下一刻,徐林就感觉到来自肩膀上的痛楚,江汉的手臂,如同铁箍一样,让徐林动弹不得。
徐林意识到来者不善,正要开口呼救,却听江汉说道:“徐老二,你怎么又咳嗽上了?来来来用我的帕子,我不嫌你脏。”
话音未落,一条帕子便递到徐林的嘴前,一枚麻核硬生生塞进徐林的嘴里,几乎是一瞬间,他的舌头便不听使唤,接着嘴唇也麻木起来,竟是连嘴巴都张不开了。
江汉依然揽着徐林的肩膀,勾肩搭背一起向前面走去。
金管事告诉过他们,每天这个时辰,徐林的两个儿子都在高老二家玩骰子,高老二也是庄子里的佃户,上个月摔断腿,不能下地干活,索性摆烂,把家里的重活全都交给老婆和儿子去干,他每天坐在炕上,叫来庄子里的几个懒汉玩骰子。
此时,高老二家里很热闹,除了徐大和徐二,还有两个人,都是庄子里出名的懒汉。
凌波在门外喊道:“徐大哥,有人来收山货了,村里的人都去打谷场呢,侯府里也来人了,那里可热闹了,你去不去?”
屋里静了一下,高老二笑嘻嘻的对徐大说道:“小声音挺甜,这又是哪个相好?”
徐大一脸得意:“这女人就是太黏人了,一会儿看不见我都不行,你们等着,我出去说说她。”
心里却在寻思,听声音年纪不大,这里的小姑娘防他都像防贼一样,这是哪家的?
这个想法刚起,人已经走出了屋子,接着他便看到了他爹徐林,也看到了赵时晴和凌波。
至于搂着他爹的江汉,他并没有在意,甚至没有察觉到他爹的神情有些怪异,他的注意力都在赵时晴和凌波脸上。
这嫩生生的小姑娘,皮肤嫩的能掐出水来,可比村子里那些皮松肉懒的老娘们强一百倍一万倍。
他搓着手哈喇子都快要流出来了:“是你们找我啊,你……”
话音未落,凌波的纤纤玉手摸上了他的脸,心中一喜,可是没等他的荤话说出来,那只玉手便卸下了他的下巴!
他大张着嘴,惊愕地望着面前的少女,赵时晴上前一步,和凌波一起,抢在徐大反应过来之前,把他的双手反剪着用牛皮绳捆住,凌波从背后用匕首抵住他:“老实点,否则一刀捅了你!”
徐大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吓得双腿打颤,如果此时他能说话,已经在求饶了。
赵时晴冲着屋里喊道:“徐二哥,你也一起去吧!”
这一次出来的不仅有徐二,还有另外两个懒汉,高老二腿断了不能下炕,否则也一起出来了。
看到外面站着徐林父子,徐二不疑有他,目光落在赵时晴脸上,他的眼睛亮了:“你们是侯府的丫鬟吧?啧啧啧,还是侯府里养人啊,随便来个丫鬟就这么漂亮。”
赵时晴笑道:“哎呀,有话路上说,咱们快点去吧,侯府里的管事,指名道姓要找你们。”
徐二大喜,他们父子在这庄子里住得挺美,除了不能出庄子,哪哪都好,侯府里每次送来的东西也都有他们的份,看来又是送东西来的,难怪他爹他哥都要去。
他冲着那两个懒汉说道:“你们先玩着,我过去看看。”
说着便伸出爪子,朝着赵时晴身上摸过来,只听啪的一声,他的爪子上挨了一记,也不生气,嬉皮笑脸:“打是亲骂是爱,妹子,你这是有多喜欢哥。”
赵时晴不理他,转身就走,徐二连忙追上,两个懒汉看到了,哈哈大笑,转身进屋继续赌钱。
见周围没有其他人了,赵时晴一脚踢在徐二的膝盖上,没等徐二哀嚎出声,有样学样,也摘掉了他的下巴。
像刚刚对付徐大一样,依样画葫芦,用牛皮绳反剪绑了双手,在背后用刀抵住,按照金管事的指引,从小路离开了庄子。
打谷场上依然在收购山货,各家的老少爷们、婶子大娘们讨价还价,好不热闹,没有人注意到徐家父子此时已经离开了庄子。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甄五多和沈望星赶着装满山货的骡车也出了庄子。
半个时辰后,金管事按照计划。找到了高老二家里:“徐大徐二呢?”
“金管事你要找他们呀,到打谷场去找吧,刚刚他爹把他们叫走了。”高老二说道。
金管事嗯了一声,转身便走,想到什么转过身来,对屋里正在玩骰子的三人说道:“一天到晚就知道赌钱,赚多少够你们赌的?一个个的不学好!”
这番话他不知道已经说过多少遍了,张口就来,高老二他们听的耳朵都磨出茧子来了,笑嘻嘻地把他送走。
出了高老二家,走出一段路后,金管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咬咬牙朝着自己额头砸了下去,顿时鲜血直流,昏了过去……
海棠正在家里做针线,小儿子嗷嗷大哭着跑回家来:“阿娘你快去看看吧,我爹流了好多血,他快要死了!”
海棠心中一沉,扔下针线便跟着儿子跑了出来,跑到出事的地方时,已经围满了人,众人七嘴八舌:“这是谁干的?胆子太大了,连金管事都敢打!”
“多亏金管事命大,吉人天相!”
……
海棠挤进人群,便看到了血流满面的丈夫:“快去请郎中,请郎中!”
半个时辰后,海棠送走郎中,望着已经醒过来的金管事,问道:“究竟是谁干的?”
金管事摸着已经被包扎好的脑袋:“是徐林!他带着那两个祸害,勾搭着庄子里的汉子不好好干活,整天去高老二那里赌钱,我见到他说了他几句,他就拿起石头砸我……是我没用,我不是个男人,让他欺负了一次又一次!海棠,是我对不起你,让你跟着我都抬不起头来!”
想起这些年在徐林手上吃的那些亏,金管事真情流露,拉着海棠的手,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呜哭了起来。
海棠咬牙切齿,虽然她是魏老夫人派来监视金管事和徐林的,可她毕竟和金管事做了十几年的夫妻,孩子都生了两个了,夫妻感情是有的,现在自己的丈夫差点儿死在徐林手上,她怎能不生气?
“郎中让你好好休养几天,你在床上躺着,这件事交给我。”
海棠又叮嘱几句,让两个孩子照顾阿爹,她叫来几个年轻后生一起去找徐林。
可是找遍了整个庄子,不但找不到徐林,也找不到徐林的两个儿子。
高老二和那两个懒汉可以作证,徐家父子三人是和两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一起走的,还说那小姑娘是侯府里的丫鬟。
海棠连夜把这件事如实上报给魏老夫人,魏老夫人破口大骂:“好色之徒,这就是好色之徒!侯府里哪个丫鬟会和他们有首尾,分明就是胡说八道,掩人耳目,给我找,他们就是藏到老鼠洞里,也给我把人找出来!”
事情发展到这里,魏老夫人也还只是以为这父子三人躲在哪里风流快活,毕竟,他们已经在庄子里住了很多年,这些年来他们没有离开过庄子半步,当然他们也不敢离开庄子。
所以魏老夫人不相信他们有离开庄子的胆子,至于会不会有人把他们抓走,那更是不可能了。
除了自己的儿子朱侯爷,这世上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三个被养在庄子里的混子,谁会来抓他们?
他们得罪的人不少,但也就是在庄子里,那些被偷了老婆的汉子,顶多就是揍他们一顿,或者要点银子,那些人还要靠着侯府讨生活,自是不会把事情做绝。
至于外面的人,那就更不可能了,在世人眼里,徐林已经是个死人。
是的,徐林是徐昆的孪生哥哥,兄弟二人长得一模一样,性格也大同小异,一个是情种,但是只爱二八少女,每次都爱得天崩地裂海枯石烂;另一个也是情种,却是荤素不忌,之前因为搞大了堂嫂的肚子,被族老下令把他和堂嫂一起沉塘。
他爹不想儿子年纪轻轻就死掉,买通族人做了手脚,堂嫂死了,他却死里逃生,跟着一支商队走南闯北,直到多年以前被魏老夫人找到。
当时他因为偷了别人的老婆,被讹了很多钱,无奈只好把自己的老婆卖掉还债,可还是凑不够,他像过街老鼠似的东躲西藏。
魏老夫人派去的人找到他,帮他打发了债主,并且告诉他,他弟弟得罪了很多人,现在他弟弟被烧成了焦炭,亲娘来了都认不出,那些仇人不相信那焦炭就是他弟弟,现在更是把他当成了他弟弟,正在四处捉拿他。
那仇人有权有势神通广大,把他弟弟的老婆孩子都杀了,连岳家都没有放过,所以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就是一个死字。
就这样徐林心甘情愿躲在这个偏僻的庄子里,刚开始还是忐忑不安的,但是很快他便发现了住在庄子里的快乐,于是便心安理得住了下来,在这里不愁吃不愁喝,不用四处奔波,闲来无事还能赌赌小钱搞搞破鞋。
所以这样的徐林,他怎么可能会逃跑呢?
然而,徐林确实是跑了。
朱侯爷亲自去通安寻找,毕竟是当官的人,有的是门路,很快便让他找到了徐林父子的踪迹。
有人看到有三个看上去像父子的男人,雇了一驾马车沿着官道往南走了。
为什么会记忆深刻?
因为这三个人都长着一模一样的鹰钩鼻,难免会让人多看几眼。
朱侯爷不能离开京城太远,通安已经是极限,他只能派人南下去追,而他自己留在通安继续调查。
很快他又找到了重要线索,东大街上的铁板神算证明,有三个长着同样鹰钩鼻的男人来找过他,其中年纪大的那个人是要寻人,寻的是一个女人,他说了那女人的生辰八字,铁板神算算出这女人还活着,在一个有水的地方。
老鹰钩鼻怔了怔,另外两个鹰钩鼻就问他知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老鹰钩鼻想了想,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肯定是那里,咱们去租马车,一定能找到她!”
种种迹象表明,父子三人是南下找人去了,而且还是去找一个女人。
如果说他们是去找男人,魏老夫人肯定不相信,但是去找女人,魏老夫人便信了。
魏老夫人整夜未眠,和徐昆长得一模一样的徐林,是她手里的底牌,更是宝庆侯府的挡箭牌。
可是现在挡箭牌没有了……
而就在这时,朱侯爷派出去的人传来喜讯,他们已经发现了徐林的马车停留过的地方,正在一路追赶,很快便能追上。
魏老夫人咬牙切齿:“找到这三个白眼狼,就把他们送到侯府,我要亲自见见他们!”
话音刚落,一个丫鬟匆匆忙忙跑进来:“老夫人,外面来了一位比丘尼,说是清静庵的,有要事相告!”
第155章 被拘禁的人生(两章合一)
清静庵?
比丘尼?
魏老夫人忽然有些心慌。
“把人带进来吧。”
来人正是清静庵的清静师太,见她亲自来了,魏老夫人的心沉了下去,那莫名的心慌越发真实起来。
清静师太已经很多年没有出来了,能让她亲自出来报信的,一定是大事。
魏老夫人挥挥手,服侍的人全都退了下去,偌大的堂屋里,就只有魏老夫人和清静师太二人。
“说吧,出什么事了。”魏老夫人的声音依然平淡,可是此时的她,却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清静师太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老夫人,贫尼失责,辜负了您的重托。”
魏老夫人怒视着跪在面前的清静师太:“少说这些没用的,说,出什么事了?”
这几个字,几乎是从魏老夫人的牙缝里一个个迸出来的。
清静师太面色惨白:“清叶不见了,她不见了,贫尼寻遍前山后山,也没有找到她的身影,贫尼连那两口井也捞过了,她没在里面,她”
啪的一声,一只杯子落在清静师太的膝盖上,她强忍着疼痛,继续说道:“您也知道的,庵里不会有外人,贫尼更是严防死守,清叶长到这么大,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庵后的那片药田。
她最后出现的地方也是那片药田,天气太热,她让清慧回庵里拿斗笠,可是等到清慧拿了斗笠回来时,已经不见了清叶的身影”
后面清静师太还说了什么,魏老夫人一个字也听不到了。
她的双耳嗡嗡作响,脑袋里一片混乱,眼前阵阵发黑,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厥过去。
太医说了,她不能再昏厥了,否则很有可能再也不会苏醒。
她还不能倒下,宝庆侯府不能没有她,她至少还要再活二十年,看着孙子成材,接过宝庆侯府的重担。
魏老夫人努力让自己去想开心的事,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看到希望,让自己不会倒下。
她的玉儿还是想想姐妹花肚中的那两个孩子吧,为了他们,她也不能倒下。
清静师太说着说着,却发现魏老夫人没有回应,既没有像方才一样用杯子砸她,也没有开口指责,清静师太更害怕了。
她本是一个小户女,十七岁时被继兄欺负,生下了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被继父扔到后山,而她也被赶出家门。
她无路可去,便出家为尼。可没想到,她去的这座尼庵竟然是个专做腌臜事的地方,专门用年轻尼姑做那见不得人的事情。
她不肯接客,与住持师太(实为老鸨)争执间,失手杀人。
她被送进大牢,等候秋后问斩。
这个时候,魏老夫人找到了她,出钱为她找了一个“白鹅”,将她从大牢里换了出来。
所谓白鹅,就是替死的人。
那是一个痴傻女子,为了给兄弟娶媳妇,她被父母以一百两的价格卖做“白鹅”,而她逃过一死。
清静庵原名普渡庵,是魏家的家庵。
那时太上皇在位,他推崇道家,上行下效,朝野上下纷纷效仿。
魏家也不例外,断了普渡庵的供养,普渡庵的老师太求到魏老夫人面前,魏老夫人便让老师太养老,又把普渡庵改名清静庵,那个被她救下的小户女改名清静,取代老师太做了清静庵的庵主。
从此,清静庵与魏家没有任何关系,与宝庆侯府亦无关系,清静庵是魏老夫人自己的。
不久之后,清静便知道魏老夫人为何会留她一命了。
她看到了那个襁褓中的孩子,魏老夫人对她说:“你的孩子死了,以后就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养着吧,你可以养她,也可以教她,但是却不能疼她,爱她,更不能让她离开这里,她这辈子,下辈子,都要留在庵堂里,你不要有恻隐之心,因为你不配,你失贞在先,杀人在后,还有无辜之人替你而死,你罪孽深重。”
从那以后,清静师太便留在清静庵里,一边在菩萨面前赎罪,一边照顾那个孩子,从嗷嗷待哺的婴儿,到如今人到中年,她看着那个孩子走过半生,而她自己,也已从当年那个年轻姑娘变成了满脸皱纹的老尼。
她一直牢记着魏老夫人的话,对于那个孩子,她养,她教,却不疼不爱,她也没让那个孩子离开庵堂。
可如今,就在她的生命走向归途的时候,那个被她看守半生的孩子,却忽然不见了!
清静师太大着胆子抬起头来,却正对上魏老夫人的眼睛。
她吃了一惊,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震惊、愤怒,似乎下一刻,就要撕碎一切!
“老夫人”
她正要说什么,却听到魏老夫人冲着门外喊道:“来人!”
前不久接替牛嬷嬷的陶芬匆忙进来,魏老夫人指着跪在地上的清静师太,对陶芬说道:“这是个假尼姑,堵了她的嘴,捆了,抬到后面去!”
陶芬冲外面喊了一声,几个粗使婆子进来,拖了清静师太就走。
清静师太没有挣扎,她知道她的大限到了,清叶走了,她也要走了,她终于可以走了,真好啊!
一个时辰后,一具尸体用草席裹着,抬出侯府后门,在乱葬岗草草埋了。
而魏老夫人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床上。
只是这一次,她强撑着没让自己厥过去,她只是病了,但没有昏厥。
可越是如此,便越是痛苦。
她太清醒了,清醒的知道发生的事,也清醒的知道这一切不是巧合。
背后有一只手,正在翻云覆雨,正在试图撕开重重迷雾,把当年那些丑的脏的,全都大白于天下。
“不,不能这样,我不允许!”
病床上的魏老夫人声嘶力竭:“递牌子,我要进宫!”
可是话音刚落,她便怔住了。
她之所以想要进宫,是因为她认为事情到了现在就不是她和宝庆侯府一人一家的事了,丽太妃不能躲清闲。
被人掳走的不是张三李四甲乙丙丁,而是当朝皇帝的亲叔叔,太上皇的亲女儿。
丽太妃不怕吗?
她一定会怕,所以她会悄悄派人去找。
因此,魏老夫人冲动之下才决定递牌子进宫。
可是她转念一想,心中疑窦又起。
这么多年风平浪静,为什么现在却连生变故?
自己这边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自己,就只有朱侯爷。
知子莫若母,魏老夫人相信这件事不是朱侯爷做的。
他既没有这个脑子,更没有这个胆子。
再说,无论是庄子,还是清静庵,都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把人带走的,且,还做的天衣无缝。
与这件事有关系,又有这个能力的人,还能是谁?
魏老夫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宫里的那对母子。
丽太妃?
是她!
这个老妖婆,就想在临死之前,为自己那个便宜儿子拔掉所有障厚,把那个秘密彻底掩盖。
而她,魏老夫人,以及宝庆侯府,就是那个老妖婆的眼中钉。
这两件事,不是要揭露当年的真相,而是要对付她,对付宝庆侯府。
太可恶了!
他们先是夺了玉儿的世子之位,又把刀伸向了她!
魏老夫人狠狠扯断手腕上的那串小叶紫檀,珠子洒了一地,她双目赤红,对着虚无的空气字字带血:“妖妇,贱人,想让我死,做梦!”
而此时,通安县城那座两进的院子里,赵时晴和阿黄,还有百无聊赖的小妖,一人一狗一猫,六只眼睛,齐齐看着面前的清叶。
“这是哪里?小施主”清叶的目光落在阿黄身上,接着又看向小妖。
阿黄顿时来了精神,他与清叶攀谈起来,可惜他的热情好客在清叶耳中就是一声大过一声的“汪,汪汪,汪汪汪!”
“我知道了,你是狗,呀,原来狗是这样的!”
阿黄我虽然不能完全听懂你的话,但我从你的语气里听到了善意,算了,本黄原谅你了。
清叶又看向小妖,小妖白她一眼,喵了一声。
清叶:“你是猫,你叫得真好听,比春天时的叫声好听一百倍。”
小妖:你在说啥呢,什么春天时的叫声,本猫还是个宝宝,本猫听不懂!
听不懂的还有赵时晴,她好奇地问道:“你该不会从来没有见过狗和猫吧?”
清叶有些不好意思:“庵堂里没有狗,也没有猫,但是我在药田里劳作时,听到过它们的叫声,清慧告诉我,这是狗叫,那是猫叫,可是我也只是听到过,却没有亲眼见过,兴许是它们不喜药田的气味,所以从未跑过来。”
赵时晴忙问:“药田?就是清静庵后面的那片药田?你平时除了清静庵,就只去那片药田?其他地方呢?比如清静庵后面的大山,附近的村子和镇子,你全都没有去过吗?”
清叶摇摇头:“没有去过,我从记事起就在庵堂里,除了药田,其他地方全都没有去过。”
赵时晴打量着面前的清叶,她无法想象,之前那三十八年里,清叶在庵堂里是如何度过的。
赵时晴是在白鹤山长大的,有一年冬天特别冷,她被师父拘在屋子里,整整二十多天没有出门,她差点被憋出病来,被放出去的那天,她连翻了二十多个筋斗来发泄她的快乐。
她也只是被关了二十多天而已,而清叶,却被关了整整三十八年!
望着那张与佳宜长公主有几分相像的脸,赵时晴心中感慨万千。
同为太上皇的女儿,她们有着相同的出身,相同的相貌,却又有了完全不同的人生。
赵时晴忽然什么都不想再问了,她站起身来,走到屋子,独自站在廊下,站了很久很久。
她想起了萧真做过的那个梦,那梦有尔虞我诈,有刀光剑影,有尸山尸海,却没有她,没有消失不见的时家,也没有清叶。
她原本以为那个梦已经足够悲惨了,却没有想到,那也只是萧真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在他看不到听不到的地方,还有更令人想像不到的惨剧。
时家被灭门,皇家公主被拘禁到死,而这一切,全部缘自于三十八年前那两个被权力冲昏脑袋的女人。
一个想要用儿子争权夺利,一个想要利用这件事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于是她们一拍即合,以二十多条人命做代价,策划了一个惊天阴谋!
在那个阴谋里,除了她们,和龙椅上的那个人,以及被拘禁在深山尼庵里的清叶,其他人全都死了。
而这个阴谋的结果,便是一个阴险狠毒的人坐上了龙椅,而他是踩着无数人的鲜血登上那个位子的。
这当中便有时家人的血。
如果没有当年的阴谋,那个人永远不可能出现在皇宫中,他也永远不可能肖想那个位子,所以是不是时家人就不会死了?
她的爹娘,她的阿奶,他们会好好活着,看着她长大成人。
赵时晴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她从来不是一个爱哭的姑娘,她甚至想不起上一次落泪是什么时候了。
她就那样站着,一个人默默流泪。
角落里,甄五多望着外孙女的背影,叹了口气。
这一刻,小老头忽然害怕起来,如果有一天他死了,在这世上,外孙女就没有亲人了,虽然有梁王府的哥哥姐姐,可他们毕竟都有自己的生活,不能随时出现,更不能陪着她,开解她,而这天地虽大,却没有人与她血脉相连。
小老头沮丧了,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自家水灵灵的小白菜被猪拱了,然后生出几个小小白菜来吗?
想到小小白菜,小老头忽然又有点期待了,他都能做外公了,如果再做个曾外公,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可惜,外孙女还太小,唉,小老头又叹气了,至少还要好几年,才能有小小白菜追着他叫曾外公。
小老头越想越远,至于还在那里迎风落泪的宝贝大孙女,已经被他抛到脑后了。
而赵时晴,也已经擦干眼泪。
时间到,天晴了!
赵时晴叫来泥鳅:“你回京城,让甄大公子来一趟通安!”
赵时晴还没有忘记,她现在并非孤军作战,她是有合作伙伴的,而萧真,就是她的伙伴!
第156章 万如意(两章合一)
当天晚上,萧真带着大壮来到通安。
泥鳅去报信的时候,并没有把找到徐林和清叶的事情告诉萧真,且,泥鳅也并不知道这二人何许人也。
因此,当萧真看到清叶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任谁在一个陌生人脸上看到自己亲娘的影子,都会有这个反应。
不但像亲娘佳宜长公主,也像佳安和佳宁这两位姨母。
或者说,她们四人全都随了仙逝多年的孝敬皇太后,也就是她们的祖母。
根本不用赵时晴说什么,萧真便猜出清叶的真实身份了。
接下来,萧真又见到了徐林父子,赵时晴冷眼旁观,见萧真神情古怪,像是在忍笑。
萧真还戴着人皮面具,假脸毕竟比不上真脸,所以他忍笑的样子便显得十分诡异,让徐林父子毛骨悚然,深深怀疑这位下一刻就能把他们生吞活剥。
走出关押徐林父子的屋子,赵时晴笑嘻嘻地说道:“知道我为何让你来了吧?”
萧真还沉浸在巨大的冲击之中,良久,他才冲赵时晴竖起大拇指:“二小姐英明神武,智勇双全!”
赵时晴得意洋洋地晃晃脑袋,以免自己被这种阿谀奉承冲昏头脑。
“你说,就凭这四人,能不能把那个假东西拉下马?”
萧真没有马上回答,只是认真地看着她:“你说呢?”
赵时晴想了想,摇摇头:“不能,没有人会相信。”
萧真说道:“这四人是我们最后的底牌。”
萧真说的是“我们”,不知为何,赵时晴还有点小欣喜:“那下一步呢,你准备怎么做?”
萧真微笑:“最近的一笔生意,三皇子和五皇子全都入股了。”
赵时晴一怔:“啥?你在和鹰钩鼻们做生意?”
萧真点点头:“是。”
赵时晴先是佩服,接着她又觉得萧真太拼了,她略一思忖,还是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问。
“有个问题,你可以选择回答,也可以选择不回答。”
萧真:“你问。”
赵时晴:“我恨那个人,因为他,我的亲生父母死了,我的养父死了,在你梦里,我的哥哥姐姐全都死了,所以我恨他。
但是我知道,无论是我,还是梁王府,都无力与他为敌,所以我能做的,就是在自保的同时,也保护我的亲人不会重蹈你梦中的覆辙,至于别的,我不敢想,也没有想过。
而你不同,甄大公子,我知道你在图谋大事,你的所作所为,是冲着要把那人拉下马而做的。
那么问题来了,把那人拉下马之后呢?
你想自己当皇帝?
或者,你想扶植某位皇子当皇帝?
再或者,从几位王爷或者八大王当中拨拉一位当皇帝?
啊,你该不会是想让太上皇老当益壮,生个小皇帝吧?”
最后那句话,纯属赵时晴的胡扯。
太上皇有六个儿子,活着的有三人,除了当今以外,还有老五寿亲王,老六裕亲王,这两位虽有封地,但却一直没有就藩,也没有正经差事,就是在京城做富贵王爷。
不是他们自己不肯就藩,而是永嘉帝不准。
这两位一个喜欢遛鸟,一个喜欢遛马,倒也过得悠闲自在。
萧真没想到赵时晴要问的是这个,他深吸一口气,藏在假脸后面的眸子微微眯起,但也只是一瞬间,便看向赵时晴,他做出了决定。
“有一件事,我想应该告诉你了。
我大舅舅有一子二女,两个女儿便是慧心和慧明两位公主,而他的儿子赵渊,在我大舅舅薨逝不久便夭折了。
而事实上,赵渊没有死,他还活着。”
赵时晴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在知道自己一家被无端卷入夺嫡之争后,她恶补了孝康皇帝的事情,知道孝康皇帝有个儿子,但是那孩子小小年纪便死了,至于那孩子叫什么名字,她不知道。
可是现在,萧真告诉她,那孩子叫赵渊,而且,赵渊还活着。
她的脑袋里闪过无数念头,萧真真正想要扶植的人,是赵渊?
赵渊虽然没有太孙的封号,但他是孝康皇帝唯一的儿子。
当年如果他没有死,忽略当今的种种算计,也忽略太上皇的种种无奈,那么,他理应被封太孙,一旦封了太孙,那么这个皇位就是他的。
当然,即使赵渊没有死,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四面楚歌的太上皇权衡利弊之后,十有八九是不会封赵渊为太孙的。
不过,无论赵渊封不封太孙,哪怕他没有落水夭折,等待他的也只有死路一条。
赵渊若是封了太孙,太上皇会护他,但是太上皇那时已无心朝政,又能护他多久?
孝康皇帝是堂堂太子,还是死了,远在梁地的梁王爷,也还是死得不明不白,又何况是一个无依无靠的三岁幼童,想让他死,有很多办法。
如果赵渊没封太孙,他就更不会长大。
永嘉帝容得下慧明和慧心两位公主,却容不下他。
他必须死,只有他死了,才能让永嘉帝高枕无忧,也只有他死,才能断了其他人的念想。
赵时晴想通这些事,她看向萧真:“所以赵渊是假死,这是寿康皇帝临终前的安排吗?”
“不,这是孟皇后的安排,她是一位有勇有谋的女子。”萧真说道。
孟皇后,便是孝康皇后,也就是先太子妃孟氏。
赵时晴点点头,孟皇后既然安排赵渊假死,那么活着的赵渊去哪里了?
孟皇后要托孤,一定会找一个绝对信任的人。
孟家?
赵时晴否了,不会是孟家。
孟家是名门望族,家大业大,人多了想法便不能统一,赵渊留在孟家,反而会生出很多事端。
那么还有谁值得孟皇后信任,且还能护住赵渊》
赵时晴想到了一个人,佳宜长公主!
先太子与佳宜长公主是一母同胞,佳宜长公主是赵渊的亲姑姑!
赵渊,佳宜长公主,十年前,三岁!
赵时晴的心怦怦直跳,她又想到了一个人!
此时的赵时晴在心中呐喊:姐,哥,师父,我出息了,我找了一个皇孙当小弟!
不不不,如果萧真造反成功,那就不仅仅是皇孙,他是皇帝!
赵时晴又想哭了,皇帝老儿闲来无事,想起被某人拿捏的日子,会不会找她算帐?
她坑过那小孩的银子,还逼着那小孩给她唱戏唱曲儿嘤嘤嘤,她不是故意的,她改还不行吗?
萧真饶有兴致地看着赵时晴,就这么一会儿,小姑娘时喜时忧,现在又是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这是怎么了?
她该不会是猜出来了吧?
萧真试探地问道:“你猜到了?”
赵时晴欲哭无泪,烦恼地拍拍自己的脑袋:“唉,都怪我这该死的聪慧!”
萧真
赵时晴吸吸鼻子,问道:“你那个梦里,他后来怎么样了,有没有当皇帝?”
萧真摇摇头:“他为我而死,死在我的怀里,他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我也不知道,我们做了一对糊涂鬼。”
不知何时,萧真眼中已经湿润。
赵时晴低头不语,好一会儿,她抬起头来:“我对造反没兴趣,我对谁当皇帝也没兴趣,但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且,我们本来也是朋友,所以我会继续和你合作。”
说完,她咧开嘴,送上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的笑容灿烂得有些晃眼,萧真有一瞬间的恍惚,那颗破破烂烂的心,在这一刻,有一个角落被补上了
次日清晨,萧真就离开了通安,他并没有带走这四个人。
第一,这四人是赵时晴找到的,第二,他也没有合适的地方安置这四个人。
而对于财大气粗的甄五多而言,这样的烫手山芋,别说只有四个,就是再来四十个,他也能藏得天衣无缝。
当晚,徐林父子便被送走了,他们会被关在某个地方,直到需要他们站到人前的那一天。
而清叶,赵时晴没有把她交给甄五多安置,而是把她暂时带在身边。
“清叶姑姑,我给你改个名字吧,好不好?”
“以后你叫如意,万如意,万事如意。”
赵时晴给师父写信,说她又捡了一个人,让师父督促李管事去办户籍
同样的事,李管事早就见怪不怪了。
赵二小姐去隔壁镇上赶集都能捡个小孩回来,更别说是出远门了。
李管事得到吩咐后,便拿了梁王府的牌子去白鹤山所在的县衙,给万如意办理了户籍,白鹤村里多了一位新的村民。
不过,这是后话,而现在万如意还是一个没有户籍没有路引的黑户,她哪里都不能去,只能留在通安的宅子里。
赵时晴给她改了眉型,又教她把眼睛画得更大,嘴唇涂得厚一点。
女人都是化妆的天才,也不过两三日,在尼庵里长大的万如意不但学会了涂脂抹粉,而且还掌握了精髓,超越了赵时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看得凌波直咂舌:“二小姐,若是秀秀肯多收一个徒弟,万姑姑一定能学得很好。”
赵时晴哼哼两声:“你是在蛐蛐我学得不好吗?”
凌波:“才不是,二小姐聪明伶俐,无论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
话虽如此,心里却道:二小姐的确是聪明,可是这易容一术却不是只靠聪明就行的,就像二小姐吧,已经很用功去学,也很用功练习了,可是就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秀秀也说,二小姐在易容这方面,缺了那么一点点天赋。
赵时晴哀怨地看了凌波一眼: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我不说。
万如意的光头用花布包起来,而她的脸,经过简单的易容,已经有所改变,看上去和佳宜长公主不是很相像了。
通安是小地方,只要不出城进城,没人会查路引,因此,赵时晴和凌波出去闲逛时,也会带上万如意。
虽然只是在小县城里逛一逛,走一走,万如意却已经很知足。
年逾四旬的人,像个孩子似的东张西望,看什么都好奇。
她没有见过店铺,没有见过红灯笼,没有见过酒楼,没有见过小吃摊子,赵时晴买了三串炸肉丸子,每人一串,万如意吃得眯起眼睛:“原来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啊。”
赵时晴见她爱吃,就让她一次吃个够,万如意吃了十串才停下,结果回来以后就拉肚子了。
甄五多听说后,告诉她们,万如意是吃得太油腻了。
万如意在尼庵里长大,粗茶淡饭,来这里之后,虽然吃得精细,却也是以素食为主,一下子吃了这么多油炸肉丸子,肠胃受不住,不闹肚子才怪。
类似的事情还有好几次,不过,万如意很快便适应了新的生活,她过得很开心。
虽然她每天可以活动的地方有限,但是比起青灯古佛的清静庵,这里可热闹多了,而且有这么多人,还有猫猫狗狗,对于万如意而言,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是新鲜的,热闹的,开心的。
转眼他们在通安已经住了十来日,这一日,赵时晴又出门了,除了凌波和万如意,泥鳅和沈望星也一起出去。
他们今天去的地方,乃是一处凡人成仙地。
所谓成仙地,其实也就只有通安本地人知晓。
这位成仙的人名叫董平,是个屡试不第的秀才。
董秀才考了很多次,直到四十岁还是没有中举。
他心灰意冷,便在家中的书斋里悬梁自尽,正当他踢翻凳子,命在旦夕时,一位仙人救下他,并且点化了他。
从此后,董秀才宛若脱胎换骨,他每日潜心修行,终于在一年前修成正果。
据说,他成仙那日,天空有七彩祥云,仙鹤从云中飞出,落在董家书斋的屋檐上,他的几个儿子跪在地上,亲眼目睹他们的父亲骑在仙鹤上,穿过七彩祥云,飞上九重天。
而董家的书斋,便成了远近闻名的成仙地。
据说,这里许愿很灵,有个老太太只在这里求了一次,她家儿媳妇就有了身孕,还有一个孝子,在这里拜过之后,老娘的病就好了。
听说通安还有这么神奇的地方,赵时晴当然要来拜拜了,于是今天,她们便浩浩荡荡地来了。
只是赵时晴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在这里见到了一位故人。
第157章 这位娘子可是姓赵?(两章合一)
当然,这里已经不是董家书斋,而是换了一个更高更大更上的名字。
董仙祠。
还没到董仙祠,赵时晴便从迎面而来的路人身上闻到了香火味,不用问,这些人都是去过董仙祠的。
“上次我来董仙祠拜了之后,你们猜怎么着?我家那只早就不下蛋,准备宰了煲汤的老母鸡忽然下起蛋来,而且还都是双黄蛋!你们说,这是不是董仙显灵?”
“对,就是董仙显灵,还有我邻居家二姑亲家的表叔的小姨子,成亲七八年都没有开怀,拜过董仙之后,就怀上了,而且还是双胎。”
赵时晴几个听得心驰神往,恨不能立刻就跪在董仙脚下拜上几拜。
泥鳅:“我想变白,像白面馒头那么白。”
凌波:“我想长高一点点,一点点就行。”
沈望星:“我要变得更聪明!”
赵时晴:“我要请董仙老爷保佑我外公身体健康长命百岁,我大哥早日痊愈,还要保佑我二哥变得机灵一点,姐姐平安顺遂,嫁个如意郎君,还要保佑我师父能做出更多的好菜。”
赵时晴看向万如意:“如意姑姑,你想求什么?”
万如意怔怔,她发现自己竟然无所求,她不用变白,也不用长高,她也没有牵挂的亲人和朋友。
她想了想:“那就求董仙老爷保佑清静庵的人全都无灾无难。”
赵时晴的嘴角动了动,心想你这愿望董仙老爷肯定不能达成了,依照魏老夫人的行事风格,清静庵里的那些不知内情的人倒也罢了,顶多就是打发出去,而那位庵主清静师太,肯定是活不成了。
正在这时,迎面走来两个妇人,一边走一边骂:“该死的老骗子,在董仙祠这样的地方都敢行骗,董仙老爷就该降道雷惩罚他,让他遭报应,老婆偷人戴绿帽,替别人养儿子,当一辈子绿毛乌龟!”
诅咒男人戴绿帽,替别人养儿子,对于男人而言,没有比这更恶毒的了。
赵时晴好奇,是什么骗子才能配得上婶子们如此厚爱?
这个念头刚起,便听到凌波说道:“咦,该不会是上次那个老骗子吧?”
对啊,赵时晴也想起来了,她也认识一个老骗子。
过了这么久,她差点就把那个老骗子给忘了。
那老骗子可还欠着她的钱呢,好几万两银子呢,她的后半辈子就指望这些银子了。
不过,天底下那么多骗子,谁能肯定这个骗子就是她认识的那个?
但是赵二小姐从不打没把握的仗,她看向凌波:“凌波,咱们的家底都带着吗?”
凌波就是二小姐的手,二小姐的脚,二小姐的钱袋子,二小姐的百宝箱。
她一拍斜挎的小花包:“几万两的欠条,当然要随身带着。”
此刻,凌波和她家二小姐的想法是一样的,她家二小姐是个傻大方,手松得很,所以下半辈子,她跟着二小姐是吃肉还是喝粥,就指望这几万两银子了。
此时正在庭院里晃着脚晒太阳的甄五多,还不知道他家宝贝大孙女竟然想靠着那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收回来的欠债养老,如果他知道,一定会哭死在厕所里。
赵时晴想着那几万两银子,顿时精神百倍,脚下生风,几个人很快便来到董仙祠。
现在的董仙祠,已经看不出曾经是个书斋了,此刻香烟缭绕,随处可见善男信女,左邻右舍也不肯放弃这送到家门口的好机会,纷纷做起了小生意。
有卖香的,卖供果的,卖鲜花的,卖小食的,不过,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算卦摊子,好大一个招牌,上写“铁板神算”。
赵时晴也看到了铁板神算本人,是个闭着眼睛不知是真瞎还是假瞎的瞎子。
刚刚那两个大婶口中的老骗子一定就是他吧。
赵时晴叹了口气,空欢喜一场,这个瞎子铁定不是欠她钱的那个。
她问旁边的大婶:“婶子,这个算卦的算得准吗?”
大婶是个大嗓门,震的赵时晴耳朵嗡嗡:“你是说王瞎子啊,咱们通安城里谁不认识他啊,他以前在二道门摆摊,现在董仙祠香火多了,他便搬来了董仙祠,别说,他算挺准的,小姑娘别急,等你订亲的时候,你娘就会拿上你的生辰八字来找王瞎子了。”
赵时晴眼睛更亮了,这个王瞎子显然在通安是有口碑的,刚刚那两位大婶说的老骗子应该不是他。
赵时晴四下看看,并没有看到那个欠债的骗子。
“走,咱们进去拜拜!”赵时晴大手一挥,几个人请了香,便迫不及待踏进董仙祠。
大家磨,以后能不能变白、长高,变美,更聪明,亲人过得好不好,全在今天这一拜了!
知道的是他们来上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来打仗的。
几人中看上去最正常的就是万如意了,她做了几十年比丘尼,虽然僧道有别,可是那从骨子里透出的虔诚,一看就是真心诚意来上香的。
至于另外几个,算了,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还能指望他们什么,没有上窜下跳已经是他们很懂事了。
董家虽然家境殷实,却也并非大富之家,院子不大,书斋也只是一座二层小楼,此刻,院子里已经排起长队,这是要排队进书斋的。
董家人在此引导,先去功德箱里施功德,赵时晴他们人多,所以施的功德也多,想到很快就能变白变高变聪明,大家争先恐后往功德箱里塞银子。
别人塞的都是铜钱,他们塞的都是银子,是银子!
董家人眉开眼笑,看他们的目光充满关爱。
在其他各处的董家人很快接到信号,有几个有钱的小孩子来了,带着他们的那个虽然是个成年人,但是看上去呆头呆脑,不太聪明的样子。
于是,赵时晴便发现,他们受到了贵宾款待,有人来引路,不用排队,直上二楼。
二楼就是董仙成仙的地方,也是许愿最灵的地方。
二楼地方更小,正中是三清像,下首一位仙风道骨的书生,正是传说中的董仙。
知道他们要来上香,出门的时候甄五多每人给了二十两,但凡有香火的地方,门前都很热闹,小孩子们喜欢的吃的玩的全都有。
所以现在,这二十两就派上了用场,大家挨个许愿,又挨个在董仙旁边的功德箱里塞银子,旁边的董家人眉开眼笑,一个劲地说大吉大利,心想事成。
几个人许了愿,又在排队信众们羡慕的目光里下了二楼,董家人说了,这院子各处都有董仙留下的仙踪,他们可以到处逛逛。
几个人便在院子里逛了起来,果然,水井前的牌子上写着董仙取水处,摆着香案,旁边有个功德箱。
他们拜拜,然后再往功德箱里塞银子。
再往前走,是个石凳,旁边一个牌子,上写“董仙停憩处”,旁边放着功德箱,继续走,是几个台阶,这里是“董仙回眸处”,旁边一只功德箱。
他们一路走一路往功德箱里塞银子,然后便看到前面又有一块牌子,上写“董仙如厕处”,旁边一只功德箱。
泥鳅震惊:“天呐,原来董仙也要上茅厕!”
沈望星:“粗俗,神仙那不叫上茅厕,那叫洗精伐髓!”
大家表示很佩服:“沈望星,你懂得可真多!”
正在这时,旁边传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你们全都被骗了!什么董仙,就是骗人的!”
众人寻着声音望过去,便看到了一个人,一个熟人!
“啊,原来是小友,不,是女儿!”
赵时晴一拍脑门,黑历史啊,人就不能有黑历史,否则不知哪天就被翻出来。
想当日,她为了让赵行舟签下欠条,叫了一声阿爹,虽然事后她拒不认帐,可时至今日,还是被赵行舟翻了旧帐。
“老爷子,别来无恙!”赵时晴主打一个只要我不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别人。
这位就是昔日在吴地时相处过几天的那位老疯子,老骗子,赵行舟赵老爷子!
赵行舟显然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赵时晴。
跟在赵时晴身边的几个人里,他认识泥鳅,也认识凌波,沈望星是个生面孔,不过看年龄和他们三个差不多大,想来也是在一起玩的小伙伴。
赵行舟的目光最后落在万如意脸上,他的眉头皱成川字。
这是一个中年妇人,无论怎么看,都不会是这几个半大孩子的玩伴。
莫非是长辈?
那姓赵的小姑娘虽说自称是被养母逐出家门的孤女,但是那相貌,那举止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娇养出来的。
而眼前这个中年妇人,虽然衣着朴素,头上还戴着一条奇奇怪怪的头巾,可是周身上下却透着一股子贵气,嗯,看来就是赵小姑娘家里的长辈了,就是不知道是她养父母这边的亲戚,还是亲生父母那边的。
不对,他怎么觉得这妇人有几分熟悉?
赵时晴没有等到赵行舟久别重逢的真情流露,却发现赵行舟竟然在盯着万如意。
赵时晴心里一阵紧张,这老疯子盯着谁都行,就是不能是万如意。
她一个箭步冲上去,把万如意挡在身后:“我说,老爷子,几个月不见,你怎么越发不正经了,你这叫老不正经,你懂吗?”
凌波帮腔:“还叫老流氓!”
泥鳅:“也叫老不要脸!”
沈望星他就说读书没用吧,看看,现在那三个不爱读书的都能应对,只有他语塞了。
赵行舟气得山羊胡子一抖一抖的,指着赵时晴:“你你你。”
赵时晴:“你你你还钱!”
赵行舟:“这么久不见面,见面就要钱,你是钻钱眼里了。”
赵时晴:“你还好意思说,上次你不告而别,不还钱,还一去不复返,你吃我的住我的欠我的,你好意思吗?”
赵行舟反而不生气了,他眯起一双老眼,这个小丫头真是太对他脾气了。
“你认我当爹,我就把欠你的银子还给你。”
赵时晴翻个白眼:“我那欠条上有你的手印,十个手指头的手指印,你不还钱,我就报官,让官老爷拿着你的手指头比对,看你怎么抵赖。”
赵行舟乐了:“好啊,老夫倒要看看,哪个官老爷敢拿着老夫的手指头比对。”
不过,好不容易又遇到赵时晴,赵行舟可不想继续吵架,再说,他也吵不过。
他笑着问道:“你们怎么来了此处?”
赵时晴:“刚刚几个大婶说的老骗子就是你吧,你骗钱还是骗色,或者是骗包子吃了?”
“非也非也,骗人的不是我,是这所谓的董仙祠,这里都是骗子,到处都是陷阱,你们肯定也被骗钱了吧。
老夫善意提醒,可那些无知妇人非但不信,反而指责老夫行骗,真是冥顽不灵。”
赵时晴看看凌波,凌波看泥鳅,泥鳅看沈望星,沈望星看万如意,然后大家一起看向赵行舟。
“老爷子,你说得不对,我们没有被骗,也没有人骗我们。”
是吧,他们都是大聪明,谁能骗得了他们?
“胡说,老夫方才明明看到你们往功德箱里塞银子了,还说你们没有被骗!”
“当然没有,我们是自愿的,没有人骗我们!”
赵行舟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多被骗上几回就学精了。
他又看向万如意,小孩子不懂事,这做大人的也跟着他们一起犯傻。
原本赵时晴是把万如意挡在身后的,可刚才和赵行舟斗嘴一时兴起就把这事给忘了,往旁边错开了几分,赵行舟能清楚看到万如意的脸。
第一眼,是有一点点眼熟,仔细再看,就是越看越是眼熟了。
其实万如意化妆之后与她原本的相貌已有很大出入,但她是赵时晴教的,赵时晴也只学了些皮毛,所以万如意现在的这张脸若是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原本的影子。
若是秀秀亲自操刀,哪怕只是寻常的胭脂水粉,也能让万如意改头换面。
可惜秀秀不在!
“这位娘子,可是姓赵?”
赵行舟之所以会这样问,是因为他知道赵时晴姓赵,这位娘子既然是跟着赵时晴一起来的,又有可能是她的长辈,那么姓赵不是很正常吗?
他口中的姓赵,是赵时晴的赵。
但是听在赵时晴耳中,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她吓了一跳!
万如意确实是姓赵的,皇室的那个赵!
第158章 你长得像一个人(两章合一)
赵时晴眼芒如箭,如果眼睛能杀人,此时此刻,赵行舟已经被乱箭穿心。
老头委屈,他说错了吗?他不就是出于礼貌多问了一句吗?这何错之有?
这小丫头真把他当成老不正经老流氓老不要脸了?
“老夫”
他正要开口解释,可这时万如意却开口了:“我不姓赵,我姓我姓万!”
对,她姓万,二小姐说了,她姓万。
赵行舟连忙给自己找梯子:“原来如此,老夫还以为你是这丫头的长辈。”
万如意不知该如何应对,看向赵时晴。
赵时晴打个哈哈,说道:“老爷子,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咱们是不是该谈谈债务的问题了。”
赵行舟冷哼一声:“区区几万两,老夫不放在眼里。”
赵时晴撇嘴:“既然不放在眼里,那就放我手里吧,老爷子,还钱!”
赵行舟甩甩宽大的袍袖,带起一阵轻风。
“老夫乃修道之人,修道之人不谈俗事,更不会随身带那些阿堵物。”
赵时晴看向自己的小伙伴们:“他说阿堵物!”
凌波一拍巴掌:“戏文里软饭硬吃的渣渣就是把银子叫做阿堵物!”
泥鳅也恍然大悟:“上一个说阿堵物的这会儿躺在床上,屎尿横流!”
沈望星这次终于接上话了:“欠债不还的人活该屎尿横流!”
万如意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想出一句:“对,欠债不还,佛祖都不保佑你。”
赵行舟终于明白什么是“被气得七窍生烟”了。
他只是说他没有带银子而已,这群小东西就咒他屎尿横流,还说他是软饭硬吃的渣渣,还什么佛祖不保佑他,他修的是道家,关佛祖什么事?
“老夫不与尔等一般见识!”
赵行舟一脸傲骄,原本他还想让赵时晴请他大吃一顿的,可现在他被气到了,那就剥夺他们请老夫吃饭的资格吧!
哼,他们一定会后悔的!
可是现在,赵时晴显然没有后悔,她也看出来了,赵行舟并没有疑心万如意,刚刚之所以有此一问,看来真的是以为万如意是她的长辈了。
危险解除,那就讨债吧!
既然要讨债,那就不能把老头气跑了。
赵时晴换上一副笑脸,虚心请教:“老爷子别生气,我们小孩子不懂事,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别和我们一般见识。”
小姑娘长相讨喜,说的话也很讨喜,赵行舟乐得借坡下驴,摸着胡子点点头:“嗯,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孺子可教!”
赵时晴脸上笑嘻嘻:“老爷子,你说我们被骗了,能详细说说吗?”
听她问这个,赵行舟顿时来了精神,指着一旁的牌子:“这什么董仙回眸处,还有那什么如厕处,还有这遍地都是的功德箱,全都写着一个字,假!”
赵时晴忙问:“哪里假?”
赵行舟冷笑:“董仙是一年前成仙的,那么他修道修了多少年?三年!
一个只修炼三年的凡人就能成仙?
滑天下之大稽,这是把天下人全都当成了傻子!”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个大婶愤怒的声音:“就是你这个老骗子,你又在这里抹黑董仙,我看你穿着道袍,显然你也是修道之人,你说董仙只修三年成仙是假的,依我看,你是嫉妒,你自己不能成仙,看到别人成仙,你便心存不满,故意抹黑!”
周围不知不觉已经围满了人,听到大婶这样说,大家纷纷指责赵行舟,有人叫来了董家人,董家人在路上已经知道发生的事了,看到赵行舟,便大声喝斥:“这里是董仙祠,是仙家洞府,岂容尔等在此行骗,你最好自己出去,否则”
没等他把后面的话说完,赵时晴便道:“否则你们就动手打人?他是老人,又是道士,董秀才若是知道了,怕是要气得撞开棺材板了。”
董家人怔了怔,没想到竟然还有人多管闲事,见赵时晴是个小姑娘,他斥责道:“这位姑娘莫要胡说,董仙已经飞升上到那九重天。”
言外之意,没有什么棺材板。
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赵行舟指着他的鼻子吼道:“那董秀才根本没有飞升,而你们这些不孝子孙,却连副棺材板也不给他,说,你们把他的尸体藏到哪里去了?”
泥鳅机灵,这时也听出门道了,他震惊地说道:“该不会是董家人害死了董秀才,担心被砍头,就谎称董秀才飞升了吧。”
凌波也道:“是啊,你看他那样子,一看就是在说谎。”
此话一出,围观的善男信女们齐齐看向那董家人,那人是董秀才的侄子,见众人全都看着他,一下子便慌了,吼道:“你们不要上当受骗,这几个半大孩子和那个老骗子是一伙的,他们就是想要抹黑董仙。”
赵行舟怒道:“明明是你们在此行骗,你却反咬一口,说老夫是骗子,好好好,那咱们就去见官,让衙门的人好好查一查,看看那董秀才是死了还是飞升了!”
听说要去见官,董侄子脸色大变,他破口大骂:“哪来的骗子跑到这里闹事,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滚,快滚,全都滚!”
围观的百姓原本笃信董仙飞升,全都认为赵行舟和赵时晴都是骗子,可是此刻看到董侄子这副样子,便起了疑心。
董侄子的表现分明是心里有鬼啊!
“该不会真让这老骗子说对了吧,董仙,不对,是董秀才根本没有飞升。”
“真有可能,好像飞升这事就是董家人自己说的,除了董家人,也没有其他人看到啊。”
“就是,我还说我家也有神仙飞升了呢。”
赵时晴一见,立刻高声说道:“既然飞升了,那就拿出证据,证明董秀才是真的飞升了,不要说什么人证,众口铄金,不可信!”
这时,董家其他人听到消息,纷纷赶了过来,其中还有两个半大小子,手里拿着齐眉棍,这是要动手赶人了。
“谁在这里捣乱,想挨揍是不是?”
善男信女们吓了一跳,这凶神恶煞的样子,和平时董家人笑容可掬完全不同。
见把众人吓住了,董家人松了口气,上前便把赵行舟和赵时晴等人围在中间,董秀才的二儿子沉着脸,对赵行舟说道:“昨天在这里胡说八道的是不是也是你?”
昨天他们就听说有人当众说他们董家行骗,可是他们赶到的时候,那人已经不见了,还以为那人不敢再来,没想到今天不仅来了,而且还带来了帮手。
赵行舟冷哼一声:“正是老夫!”
董老二大手一挥:“抓住他,这人是骗子!”
那两个拿着齐眉棍的后生冲上来,大棍子便往赵行舟身上招呼,赵时晴一见,一把推开赵行舟,那后生一棍打空,脸上有点挂不住,见赵行舟被一个小姑娘护在身后,他挥舞着棍子便朝着赵时晴打了过来。
泥鳅一见就急了,身形一闪便到了那后生身后,飞起一脚,那后生猝不及防,连棍带人一起飞了出去。
那后生被扶起来,不但摔得鼻青脸肿,门牙还掉了一颗。
场面一下子就乱了,董老二大叫:“抓住这些骗”
没等他把话说完,赵时晴和凌波便飞扑上去,主仆二人各按住董老二一侧肩膀,把他按在地上。
赵行舟见董老二被制住,一下子来了精神,对泥鳅说道:“你去报官,就说董家行骗,让他们来抓骗子!”
泥鳅看向赵时晴,赵时晴点点头,泥鳅便穿过人群,飞奔着去了。
通安虽是县城,但是距离京城仅有百余里,因此,这里的县衙还是很负责的,毕竟,这里是进京的必经之地,若是真有人行骗,冲撞到京城的贵人,那就是惹了大麻烦。
因此,县衙里很快便来人了,带队的是一位姓李的捕头。
赵时晴放开了董老二,趁着董家人向李捕头喊冤,赵时晴和凌波拉上万如意,混进看热闹的人群里,悄悄出了董仙祠,沈望星见她们走了,也没有了看热闹的心思,追着她们一起出去,到了外面,便看到早就等在那里的泥鳅。
赵时晴:“走,咱们找个地方喝茶去。”
这里不是梁地,他们可以去报官,却最好不要牵扯进去。
赵时晴打个呼哨,小乖便不知从哪儿飞了过来,赵时晴指指里面,示意他去看热闹,小乖拍拍翅膀又飞走了。
距离董仙祠不远,便有一家茶楼,几个上了二楼,从这里可以看到董仙祠的大门。
原本以为还要等上很久,可是他们坐下只喝了一盏茶,便看到赵行舟施施然走了出来,那六亲不任的步伐,看上去还有几分得意。
赵时晴奇怪:“这么快就放他走了?不是应该把双方全都盘问一遍吗?这时间也不够啊。”
泥鳅说道:“他既然出来了,我去把他叫过来。”
赵时晴点点头,片刻之后,泥鳅便带着赵行舟进了茶楼。
赵行舟指着赵时晴说道:“小友,你们为何不和我说一声就自己走了?”
赵时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李捕头还在里面,你为何先出来了?”
赵行舟摸着胡子,说道:“小事一桩,哪里用得着老夫亲自出手。”
赵时晴翻个白眼,你就吹吧,若不是有我,刚刚你就让董家人揍成球了。
凌波好奇,问道:“老爷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否则为何一口咬定那董家是骗子呢?”
赵行舟吃了一颗干果,又喝了口茶,然后一脸嫌弃:“这茶不好,这不是今年的新茶。”
赵时晴冲着小二招招手:“我加钱,换今年的新茶上来!”
片刻之后,新茶来了,赵行舟又喝了一口,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沈望星看着他,悄悄对泥鳅说道:“你看这老爷子的举止作派,像不像小月月?”
泥鳅用力点头:“像,真像,都是一样的臭讲究。”
两人虽然压低声音,可是赵行舟耳不聋眼不花,听得清清楚楚:“谁是小月月?”
赵时晴心中再次警铃大作,自从上次萧真告诉她那个秘密,她现在听到小月月的名字就要心惊肉跳。
一个沈观月,一个万如意,她这样的老实人,根本承受不住啊。
“小月月啊,是我们村里的一个小孩,吃饭挑食,毛病贼多。”
赵行舟显然对她的解释很不满意,老夫哪里挑食了,那样的陈茶根本入不得口。
他觉得这些小孩子不可理喻,一抬头便对上一双眸子。
是那位万娘子。
万如意正在好奇地看着他。
赵行舟怔住,他竟然在一个中年女子的眼睛里看到了单纯。
那莫名的熟悉感再次袭来,赵行舟来不及细想,便听到赵时晴的催促:“老爷子,茶也换了,你也该开讲了吧?”
赵行舟的眼睛从万如意脸上移开,说道:“那董家人做贼心虚,一看就藏着秘密,你们等着吧,李捕头一定能查出真相。”
赵时晴撇嘴,你讲得真好,下次别讲了。
这时,凌波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二小姐,赵老爷子刚才又偷看万姑姑了。”
赵时晴也发现了,赵行舟好像对万如意很感兴趣。
这可不是好事,万如意的身份经不起推敲。
必须要转移赵行舟的注意力。
她正要让凌波把欠条拿出来,便听到赵行舟说道:“你怎么会姓万呢,你不应该姓万啊!”
来了来了,又来了!
万如意一脸懵懂,她想说是二小姐让我姓万的,可是没等她开口,赵时晴便抢先说道:“你干嘛总盯着万姑姑,男女有别,你不懂吗?”
没想到赵行舟却冲他一挥手:“小孩子家家的少插嘴。”
他又对万如意说道:“你是不是被拐来的?你和我说实话,我替你作主!”
赵时晴
赵行舟继续说道:“你姓戚,对,你一定姓戚,你是戚家人!”
赵时晴
“老爷子,你怎么知道她姓戚?”
赵行舟:“因为长相啊,她长得像一个人,那人就姓戚!”
赵时晴脸色变了,身为宗室女,她当然知道太上皇的生母是谁。
戚太后!
萧真说佳宜长公主和佳安长公主全都随了她们的祖母,指的便是戚太后,也就是已故的孝敬皇太后。
第159章 外公和外公不一样(两章合一)
望着眼前口沫横飞的赵行舟,赵时晴心中犹如万马奔腾。
据她所知,戚家初时门第不高,戚太后的伯父和父亲虽已官居五品,但是家中老母去世,兄弟二人丁忧三年却未能顺利起复。
两人四处打点,恰在此时,皇室选秀。
那时戚太后正在议亲,兄弟二人毅然回绝了之前口头承诺的亲事,将戚太后送去选秀。
戚氏容貌秀丽,端庄大气,被当时的皇后娘娘一眼看中,求了皇帝,将戚氏指给皇三子为侧妃。
皇三子性格温和,谨小慎微,并不受父皇宠爱,是几位皇子中最不显山露水的,当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与帝位无缘。
戚氏嫁进皇子府仅三个月,便抢在皇子妃之前有了身孕,皇子妃嫉妒,派人在戚氏必经之地抹油,戚氏摔倒时拼命护住肚子,孩子保住,她却受了重伤。
皇三子冲冠一怒,认为皇子妃是毒妇,从此越发冷落皇子妃,怀着身孕的戚氏从此专宠。
一日,宫中饮宴,皇三子和皇子妃一起进宫,而戚氏有孕,留在皇子府中。
没想到就在这场宫宴之中,皇子妃忽然呼吸困难,太医尚未赶来,她便死在众目睽睽之下。
事后查出,她是被杏核卡喉而死。
皇子妃身边的几个宫人因侍候不力,全部打杀。
几个月后,戚氏诞下一男婴,便是太上皇。
这是皇三子的第一个孩子,而在这个孩子之后,隔了七年,皇子府才诞下第二个男丁。
而戚氏也母凭子贵做了正妃。
太上皇十岁时,大皇子和二皇子为了夺嫡斗得两败俱伤,一个死于非命,另一个终身监禁,而原本与皇位无缘的皇三子一跃成为太子,两年后,继承皇位,荣登大宝。
戚氏妻凭夫贵,成为皇后。
此时皇帝膝下仅有二子,大臣纷纷谏言,请皇帝充盈后宫,开枝散叶。
年轻美人陆续进宫,皇帝不再专宠戚皇后,他有了新的美人,新的儿子,尤其对刘嫔生的四皇子宠爱倍至。
不久,刘嫔私通侍卫的丑事曝了出来,刘嫔被赐毒酒,四皇子身世成疑,被皇帝厌弃,从此对其不闻不问,四皇子年仅八岁便死于风寒。
四皇子死后,后宫之中虽有两位皇子出生,可这两人的生母都是宫女,戚皇后去母留子,把他们养在膝下,这两位皇子十二岁便出宫开府,小小年纪便在宫外胡作非为,也就是现在的福王和禄王,是两位出名的糊涂王爷。
而二皇子自幼体弱,死于十五岁,三皇子染上天花,虽然活了下来,却变成了麻子。
几年后,皇帝虚不胜补,死于马上风,戚氏荣升太后,扶持自己唯一的儿子登上帝位。
可以说,戚太后的一生就是一部后宫上位史,只是这位并不高寿,不到五十便薨逝了。
而对比戚太后的极尽荣华,戚家却过得不太好。
戚太后有话语权后,并没有提携自己的娘家,她的父亲和伯父最终止于四品,且这个四品,还是在她做了皇后之后,为了面子才提升的。
而她的弟弟和堂弟们更是没在她这里得过好处,甚至就连逢年过节给娘家的赏赐,也是桌椅屏风这些东西,而在她荣任太后之后,更是立下戚氏女不得嫁进皇室的规矩,自她之后,无论是后宫,还是宗室,皆无戚氏女子。
关于戚太后为何会这样做,即使是在宗室里也是众说纷纭,不过最可信的则是,戚太后在选秀之前,已有心上人,且两家已经在议亲了。
她的父亲和伯父为了自己的前程,用了手段逼她进宫选秀,她虽屈从,但也从此与娘家离心。
哪怕她后来贵为皇后、太后,也没有原谅戚家。
而太上皇受母亲影响,对戚家没有好感,在他在位的那些年里,戚家偶尔有男丁考上进士,也被打发到偏远之地为官,升迁无望。
戚家渐渐衰落,淡出人们的视线。
正是因为赵时晴知道戚太后和戚家的这些往事,在听到赵行舟说出戚家这两个字的时候,她才会如此震惊。
戚家的没落不是现在才这样的,早在戚太后进宫时就已经开始了,那时太上皇还没有出生呢,到现在已经几十年了。
几十年后,竟然还有人记得戚家,不对,是有人能从相貌上认出这是戚家人。
赵时晴望着赵行舟那一张一合的嘴巴,从脚底升出一股寒意。
这个人,他究竟是什么人?
赵行舟?
这显然是假名字。
赵钱孙李,别看赵这个姓听上去很常见,可是在大雍,无论是话本子还是戏文里,除非是歌颂太祖皇帝生平的,否则绝对不会有哪个杜撰出来的角色是姓赵的。
赵是国姓,是皇室,你可以凑巧也姓赵,可你明明不姓赵,却假装自己姓赵,这便是有罪。
所以,赵行舟的行舟二字可能是假的,但是赵这个姓却是真的。
他真的姓赵。
赵时晴见过一个姓赵的商贾,可那位赵商贾能一眼认出戚家人的相貌吗?
肯定不能。
赵时晴也姓赵,别说是她,就连赵廷晗赵云暖赵廷暄这些真真正正的赵氏皇族,看到万如意也不会认为她长得像戚家人。
而萧真也没有见过戚太后和戚家人,之所以知道那三位长公主随了祖母,也是听佳宜长公主自己说的。
所以,赵行舟,他是如何知道的?
赵时晴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在吴地萧真第一次见到赵行舟,曾经说过赵行舟有些眼熟。
那时的赵行舟比现在更邋遢,更不修边幅,就像个叫花子。
而现在的赵行舟看上去干净多了,至少脚上的鞋子没有露出脚趾。
对了,初见赵行舟时,凌波曾经说过,赵行舟虽然穿得破破烂烂,可脚上的鞋子却是十两银子一双的。
“你跟在这丫头身边,却又不姓赵,那一定是她家的下人吧,下人有身契,你也有?那你一定是被拐卖的,你还记得家人吗?”
赵时晴眯起眼睛,这老坏蛋是在套话呢。
万如意单纯得像个小孩子,再被他忽悠下去,怕是就要说出清静庵了。
赵时晴眼疾手快,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茶水溅湿了赵行舟胸前的衣裳。
“世风日下啊,大庭广众之下,你这个为老不尊的,就敢公然拐骗女子,哼,还钱!”
赵行舟猝不及防,不但溅了一身茶水,还被骂为老不尊,他板起脸来,对赵时晴说道:“有你这样对阿爹说话的吗?”
赵时晴:“你若是好奇我和我阿爹怎么说话,可以下去问问他们,对了,我有两个阿爹,他们都在下面。”
赵行舟吹吹胡子,却不生气:“老夫掐指一算,你十五岁时当遇贵人,你想不想知道贵人在哪里?”
赵时晴:“你还钱,我就想知道,你不还钱,我就不想知道。”
赵行舟忙着和她斗嘴,却把戚家人那事给抛到脑后了。
可惜赵时晴伶牙俐齿,赵行舟还是败下阵来。
他欠的可不是几百两,而是几万两。
正在这时,茶楼里忽然热闹起来,茶客们纷纷探头看向窗外,泥鳅和凌波也凑过去看:“二小姐,快来看啊,董家人被带走了,是被绑着带走的!”
若是往常,赵时晴早就跑去看热闹了,可是这一次,她却坐在那里没有动,而是看向赵行舟。
董家是本地人,董仙祠香火鼎盛,有一群心甘情愿来送银子的善男信女,当地官府即使不给董家面子,也不会当着那些信众的面说抓人就抓人。
是有人施压了吧。
赵行舟?
赵时晴忽然哎哟一声,捂着肚子,脸露痛苦之色,凌波一听就急了:“二小姐,你怎么了?”
“我肚子疼,回家,咱们回家!”赵时晴说道。
凌波和她一起长大,她家二小姐一个眼色,她就知道要做什么,二小姐肚子疼不去茅厕,也不去看大夫,甚至连热水都不喝,反而急着回家,这肯定是装的!
凌波松了口气,装的就好。
“走,咱们快回去,万姑姑、泥鳅,望星,二小姐不舒服,咱们回家!”
赵行舟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那一大四小便一溜烟儿地跑了,万如意跑得慢,是被凌波硬拽着走的。
赵行舟反应过来时,小二已经站在他面前了:“客官,是您结帐吗?承惠一两。”
这一桌花费不少,不但有茶水,还有四干四鲜四点心,最重要的是,茶水还是今年的新茶,贵!
当年,一两银子,在赵行舟看来就是毛毛雨,可是他两袖清风,别说是一两银子,他连半两也拿不出来。
“今天没带钱,先记上,下次一起给。”
赵行舟大袖一挥,准备走人。
小二急了,挡在他面前:“你这人怎么这样呢,是想吃白食吗?”
赵行舟:“刚才那几个人走的时候,你们为何不拦住?”
小二:“就你岁数大,不拦你拦谁?”
一番理论之后,赵行舟被留在茶楼里,除非有人替他还上那一两银子,否则他就要留在这里打工还钱。
掌柜看他不像是有钱的,担心他一副倒霉相把客人吓走,就把他打发到后面洗碗。
茶楼里没有煎炒烹炸,杯盘碗碟并不油腻,用清水稍做冲洗便可,省时省力。
在掌柜看来,这是傻子也能干的活。
可是掌柜显然低估了傻子,也高估了赵行舟。
半个时辰,赵行舟便打破了五只茶碗八只碟子,最后他被打发去打扫茅厕。
茶楼里的茅厕是给客人用的,不但打扫得很干净,而且还点了薰香插了鲜花。
让赵行舟去打扫,也只是稍作清洁而已。
可是片刻之后,一位客人刚进去便被酸臭味熏得跑了出来。
赵行舟在里面呕吐,吐了一地,干净的茅厕被他弄得臭气熏天。
最后,赵行舟是被茶楼请出去的。
掌柜说了:“算我们倒霉,那一两银子不用还了,求求你快点走吧。”
赵行舟走出茶楼,夜幕降临,已是掌灯时分。
这时,黑暗中闪出两条人影,无声无息站在他的身后。
赵行舟没好气:“你们身上有银子吗?拿一两,不,拿十两,给那家茶楼送过去。”
一两是茶钱,另外九两,就当补偿茶楼损失吧,毕竟,打碎了杯碟,还吓跑了客人。
赵行舟并没有立刻离开,最近这一两年,他的记性越发不好了,可是却时常会记起小时候的事。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女人的脸,紧接着,这张脸有了变化,变得更加端庄,更加威严,而那双单纯如稚童的眼眸,也多了几分沧桑和锐利。
晚风吹过,赵行舟猛的打了个寒颤,像,太像了!
“来人,去查查今天和老夫在一起的那几个少年住在何处。”
赵时晴回到家,便迫不及待和甄五多说起赵行舟。
甄五多也见过赵行舟,只是当时他还不认识赵时晴,更没有留意赵时晴身边的糟老头。
“宝贝大孙女,你在怀疑什么?”甄五多问道。
赵时晴煞有介事地四下看看,又打开窗子,对站在廊下梳理羽毛的小乖说道:“你在这里放哨,不要让人靠近。”
确保屋里的说话不会被人听到,赵时晴这才关上窗子,对甄五多说道:“我怀疑那个赵行舟是皇室中人。”
她又压低声音:“我甚至怀疑他是太上皇。”
甄五多一怔,他若有所思:“太上皇是萧真的外祖父,亲的,萧真也不像是个傻的,不会连自己的外祖父也不认识吧。”
赵时晴抽抽嘴角:“外公和外公也是不一样的,皇家无亲情,萧真长到十八岁,恐怕没见过他外公几次,而且太上皇十年前就去了长寿宫,那时萧真只有八岁,隔了这么多年,不认识不是很正常?再说,哪个正常人会把一个脏兮兮的老疯子和太上皇联系起来?”
甄五多听到那句“外公和外公也是不一样的”,心里美滋滋,同为外公,他这个外公可比萧真的外公强了十万八千里。
不过,那什么赵行舟真会是太上皇?
甄五多见多识广,可是此时也陷入了沉思。
赵时晴继续说道:“今天外公您没在场,您是不知道,那赵行舟一直盯着万姑姑,别提多吓人了,若不是我们跑得快,他说不定已经从万姑姑嘴里套出话来了。梁地的路引怎么还不到啊!”
第160章 他是偷跑出来的(两章合一)
已是夏末,小院里凉风习习,晚风中夹杂着不知名的花香,让人昏昏欲睡。
阿黄站起来伸个懒腰,尾巴尖不小心碰到正在打哈欠的小妖,小妖骂骂咧咧地跳上墙头,居高临下,俯视着下面的傻狗和那两个鬼鬼祟祟的两脚兽是什么来头?
小妖跃下墙头,朝着阿黄脸上便是一爪子,你个傻狗,来了生人都不知道!
没等阿黄奋起反击,小妖已经从墙根的阳沟里钻了出去。
月光下,小妖的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悄无声息来到那两人的身后。
“看来不会再有人回来了。”
“走吧,回去复命。”
两人转身欲走,脚边一只娇小的影子一闪而过,是只猫。
他们没有在意,转瞬间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而在他们头顶的斜上方,一只鹰正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
望着那远去的羽翼,小妖哼了一声,呆鸟,这次算你机灵,比那只多嘴多舌的傻狗强多了。
她从阳沟里原路返回,又从专门给她开的猫洞里钻进屋子,跳到赵时晴的床上,先舔舔自己毛茸茸的肉手,然后朝着赵时晴的脸就是一掌。
赵时晴翻个身继续睡,小妖从她身上踩过去,在她的脸上又是一掌。
赵时晴再翻身,小妖继续踩,继续打,赵时晴终于醒了:“天还没亮呢,求求你,让我再睡一会儿吧。”
小妖翻个白眼,听听,她其实知道猫来了,可她就是不理猫,猫好人坏!
不过,在听了小妖的碎碎念之后,赵时晴就睡意全无,甚至打开窗子,等着小乖飞回来。
小妖倒是困了,眼睛一闭,瞬间进入梦乡。
一个时辰后,小乖才回来:【鸟记住路了,鸟带你去。】
赵时晴懂了,小乖虽然跟着那两人去了,可是却没有偷听到有用的情报,只是记住那两人最后到的地方。
她拍拍小乖的脑袋:“先睡觉,睡醒再去。”
次日用早食的时候,赵时晴便把晚上发生的事,告诉了甄五多:“外公,咱们被盯上了,十有八九是赵行舟。”
她想了想,又道:“外公,你说现在让他知道万姑姑的身世会如何?”
甄五多摇摇头:“你长于宗室,应该明白当年他为何会那样做吧?”
赵时晴明白甄五多口中的“那样做”,是指太上皇让出皇位并久居长寿宫。
赵时晴笑笑:“还能为何?当他发现自己养出一头狼时,却又同时发现这头狼已是满口獠牙,他若是再不让位,怕是要被啃得连骨头也不剩了。”
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赵时晴还是个孩子,在她成长的阶段里,她或许不明白,然而这两年她经历了太多事,以前没有深想过的事情,此时也早就想明白了。
所以孝康皇后托孤的人是佳宜长公主,而不是太上皇这个亲祖父。
若是当年孝康皇后把萧岳交给太上皇,那么萧岳只会有两种下场,要么真的夭折,像太上皇的四皇弟一样,七八岁便死去风寒;
要么萧岳会被养成废人,他可能会是一个蠢笨如猪走路带喘的胖子,也可能十二三岁便成为宫女太监们的玩物,废了身体,废了生育,却又被说成贪花好色
总之,他连成为朱玉那样的纨绔和恶棍都没有机会,因为纨绔和恶棍都要出现在人前,都要有自己的人脉和可以随意支配的资源。
而这些,都是不可能给予他的。
而佳宜长公主,虽然只能给他一个外室子的身份,可却让他受到正常的教育,有为他遮风挡雨的公主府和萧家,有可以依靠为他谋划的哥哥。
孝康皇后可谓心思通透,有勇有谋。
也正因此,哪怕猜到赵行舟十有八九就是太上皇,赵时晴对他反而多了几分不屑。
赵时晴就不信,当年永嘉帝对先太子做的那些事,身为父亲的赵行舟丝毫也没有察觉?
不会,即使他不知全貌,也能发现端倪。
为何没有制止?
身为皇帝的他沉迷修道,荒废朝政,而年轻的太子在臣子中渐渐有了威望,做父亲的非但没有欣慰,反而很是不爽,刚好察觉到另一个儿子有所动作,索性将计就计,利用老二让老大吃点苦头,长长教训,可惜万万没想到,老二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头狼,直接把老大扒皮拆骨。
赵时晴虽然聪慧,但涉世不深,纵使此时双唇紧抿,可是眼底的情绪却逃不过甄五多的眼睛。
甄五多语重心长:“宝贝大孙女,你知道你外公有很多儿子,儿子多了,事情就多,明枪暗箭在所难免,可是外公却还能在这里陪着你玩儿,外公就不怕他们联合起来对付我?”
赵时晴确实未曾想过这个问题,她怔了怔,忽然如电光火石般恍然大悟:“您和太上皇一样,让他们相互制约?”
甄五多点头:“没错,就是这样,只是和太上皇不同的是,一来他们不是我的亲生骨肉,二来这份家业在交到你手里之前,外公要把黑的洗成白的,那些脏的臭的,总要有人去做,而不是脏了你的手,甄家到我这一代就结束了,我的外孙女不是甄家人,她要堂堂正正,干干净净,漂漂亮亮。”
赵时晴再次怔住,她今天才知道外祖父会有这个想法,竟然想把甄家改头换面后交到她手里。
外公所说的堂堂正正干干净净漂漂亮亮,言外之意,就是甄家与海盗彻底割裂,转做正行。
她摇头:“我不懂经商,您把家业交给我,怕是不到几年就让我给败光了,您还是交给萧真吧。”
甄五多板起脸来,不悦道:“交给他?让他拿着我的全部身家去造反?他又不是我的亲儿子,我疯了?傻了?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你不懂经商无所谓,外公就把那些生意全部处置了,换成田产和金子,你什么都不用管,只管花钱就行了。
所谓乱世黄金盛世田,无论世道如何,没有了田地还有黄金,这些都是你的,外公替你藏好了,谁也抢不走偷不去。”
赵时晴心中感动,亲手给甄五多剥了一个茶叶蛋:“外公,你尝尝,这是你的宝贝大孙女亲手给你剥的。”
甄五多喜欢吃茶叶蛋,每天至少要吃两个,赵时晴决定了,为了她的乱世黄金盛世田,她也要学会煮茶叶蛋。
甄五多接过外孙女亲手剥的茶叶蛋,咬了一口,嗯,真香。
清晨的小院里,一派天伦之乐,倒是把赵行舟的事抛到了脑后。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吃饱喝足,便要去做正事了。
甄五多说道:“无论赵行舟会怎么做,万娘子最近不要露面了。”
赵时晴忙问:“他不会让人硬闯吧,毕竟已经知道咱们住在这里了。”
甄五多摇摇头:“其一,如果他只是怀疑万娘子与戚家有关,那么正如你所说,他受戚太后影响至深,对戚家并无感情,他之所以让人来查,只是想要把一切掌控手中;
其二,如果他因为万娘子的容貌联想到戚太后,甚至是自己的女儿们,就更不会硬来,而是徐徐图之;
其三,他现在并不自由,十有八九是偷跑出来的,你如果不信可以派人去打听,太上皇此时定然还在长寿宫修炼。既然如此,他就不会大张旗鼓任性妄为。”
赵时晴频频点头,姜还是老的辣,比起外祖父,她差了十万八千里。
她又想起董家人,说道:“即使他不暴露身份,也一定有所依仗,否则县衙的李捕头不会放了他,更不会当场抓走董家人。”
甄五多哈哈一笑:“傻孩子,你在梁地处置崔荣时有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那些人是否知道你是梁王府二小姐?”
赵时晴摇头,那倒是没有,那里是梁地的地盘,她想做点什么其实不难。
她恍然:“赵行舟不必用太上皇的身份吓唬人,他只要亮出刑部或者锦衣卫的腰牌,李捕头便会言听计从。而对于赵行舟而言,京城任何一个衙门的腰牌,他都能轻轻松松拿到手里。”
甄五多见她想通了,便不再多言,说道:“行了,我去遛狗,你去忙你的吧。”
每天甄五多都会提上鸟笼,牵上阿黄到外面遛达,他还认识了几个老伙伴,大家经常一起下棋,一起听书,小老头很喜欢这种有烟火气的生活。
赵时晴很放心,无论小老头走到哪里,四大高手都会暗中跟随,小老头惜命着呢。
万如意不能出去,北上小分队暂时变回四人组,赵时晴给自己和另外三个全都易了容,她原本是想她和凌波女扮男装,再给泥鳅和沈望星男扮女装,无奈那两个死活不肯,无奈之下,只好四个人全都当男的。
小妖要睡美容觉,于是四个人便带着小乖一起出门。
上午的阳光不炎热,但很明亮,小乖在前面带路,四个小少年跟在后面有说有笑,十几岁的年纪,身边没有大人管着,正是放肆张扬的时候,风从他们发间吹过,也像有了生命似的,变得轻盈自在起来。
他们跟着小乖,走着走着便到了一处寂静的所在。
“大悲寺?”赵时晴望着那块已经破旧的牌匾怔怔发呆。
谁能想到啊,穿着道袍梳着道髻,一心想要修仙的赵行舟竟然住在这样一座破败的寺院里。
因为有个不务正业的太上皇,大雍自他在位起,便重道轻佛,因此,寺院的日子全都不好过,香火少得可怜,大悲寺便是如此,大白天的,连一个香客都没有。
四人互相看了看,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为难。
如果这里是道观,或者是董仙祠那样的地方,他们都能冒充香客堂而皇之走进去,可这里不行,这里连一个香客都没有,他们说自己是来上香的,也没有人相信。
这让赵时晴想起在京城初见赵廷晗的时候,也是同样没有香火的寺院。
但那时在寺院里的是她的大哥,她只要进去就行,大哥不会害她。
但是住在这里的是赵行舟,以前不知他的身份倒也罢了,现在知道了,若说不忌惮,那一定是吹牛。
赵时晴:“咦,这里肯定不好玩。”
凌波:“就是就是,咱们还是去别的地方吧。”
既然知道那假牛鼻子就是住在这里,那就行了,走人。
四人重又回到热闹的大街上,没想到却看到很多人往前面跑,拉住一个人问了问:“你们这是去哪里?”
那人说道:“董秀才的尸体被挖出来了!”
董秀才?
不是董仙了?
有热闹不看那是傻瓜,四个人也跟着一起跑。
董秀才的尸体是在董仙祠里挖出来的,就埋在一棵黄桷树下,不知多少善男信女都曾踩过那里的土地。
泥鳅挤进人群里打听一番,很快便回来了,原来昨天董家人被带回衙门,没有严刑拷打,只是吓唬了一通,董家人便招了。
董秀才确实没有成仙,他是死了。
那董秀才一心想要修炼成仙,可是修仙不成,却沉迷五石散不能自拔。
一日,他用过五石散后,狂性大发,抱住自己的弟媳欲行不轨,弟弟董老二和董老三恰好看到,撕扯打斗时,董秀才被两个弟弟打死了。
董秀才死得不光彩,董家人也不想惹官司,就连董秀才的妻儿也想将此事隐瞒下来。
一家人凑在一起,便想出了飞升仙境这个主意。
既然飞升了,当然没有尸体,也就不用仵作验尸,于是家里人齐心协力,把董秀才埋在黄桷树下。
可是没想到董秀才飞升的事情传出去,却引来无数善男信女,董家人一商量,董秀才活着时没为家里做过贡献,那就死后补偿吧,于是便有了董仙祠。
董秀才已经死了一年了,这一年里从未有人怀疑过,直到来了一个疯疯癫癫的老道士,董仙祠的骗局这才被揭开。
泥鳅快要哭出来了:“我的银子啊,不知道还能不能要回来。”
何止是他,昨天甄五多每人给了二十两,他们全都给了董家的功德箱。
哪怕董家把善信们捐的银子全都退回来,也退不到他们手里,最后还是便宜了县衙。
四个人垂头丧气,他们明明很聪明,怎么就被骗了呢。
“小朋友,你们也被骗钱了吧?”
熟悉的声音,四个人吃了一惊,这老骗子阴魂不散,他们已经易容了还能被他认出来?
四人抬头一看,却见赵行舟站在三个女子身后,这话是对她们说的。
而那三人中的其中两个,无论身高、年纪,还是穿着打扮,都与昨天的赵时晴和凌波有几分相像。
这老骗子认错人了?
四人正要看热闹,忽听人群里传出喊声:“兵器,董仙祠里挖出兵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