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和我小说网 > 青春校园 > 好时节 > 160-170
    第161章 原来还是少年郎(两章合一)


    还以为董仙祠的故事到此结束了呢。


    董仙祠里哪来的兵器?


    赵时晴顾不上去看赵行舟的笑话,泥鳅在前面开路,另外三个紧紧跟随,眨眼间便钻进人群。


    兵器的确是在董仙祠里挖出来的,而且也是在那棵黄桷树下,与埋葬董秀才尸体的地方相隔不到一尺。


    那是一只大箱子,箱子里不但有二十多件兵器,还有一副铠甲。


    赵时晴看着从箱子里取出来的兵器,吃了一惊,因为这并非练武之人常用的刀剑,而是长矛和朴刀,再加上那副铠甲,这些都是军队里的,不应出现在这里。


    李捕头和衙役们全都傻了,通安距离京城仅有百里,行政上隶属于京衙管理,治安一向很好,李捕头虽是捕头,可是平日里经手的犯人也只是泼皮和小偷,董秀才被杀案,便是通安最近三年来最大的案子了,上一次的大案,还是一起亲戚之间的纵火杀人案。


    赵时晴猜对了,昨天赵行舟给李捕头看的是刑部的牌子,把李捕头吓得不轻,当即便将董家人带回了衙门,一审之下,竟然真的审出了杀人命案。


    从昨天到现在,李捕头感觉手脚全都不是自己的,而是刑部的,昨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破案有功,被刑部破格提拔,去了京城,做了燕大侠的手下。


    这个梦让李捕头心潮澎湃了一个早上,现在还没有恢复平静,就在董家挖出了兵器。


    李捕头伸长脖子往人群里张望,昨天那位刑部的大人呢,快来告诉他,这事该怎么办?


    可惜,此时的赵行舟正在距离人群几丈远的地方,因为调戏小姑娘,被和小姑娘一起来的大娘在脸上挠了几条血道子。


    而在人群里的赵时晴,见李捕头像只呆头鹅一样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双手放在嘴边做喇叭,大声喊道:“不要傻站着了,把证据保护好,回去继续审啊,若是审出大案,立刻上报京城!”


    李捕头终于反应过来,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他便冲着那拥挤的人群抱抱拳,算是谢过。


    大案啊,这可是比杀人更大的案子,他能不能给燕大侠打杂,就看这个案子了!


    衙门的人拉着那一大箱子的兵器浩浩荡荡地走了,围观的百姓却没有散去,大家议论纷纷,赵时晴在这里听几句,那里问几句,其他三人也是,四个人听了一肚子的八卦,待到想起赵行舟的时候,发现老骗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四人找了一家饺子馆,四个人要了四斤饺子,别问为啥要了这么多,问就是他们饿,而饺子不顶饿。


    趁着饺子还没有端上来,四个人开始交换情报。


    泥鳅:“董家旁边的那个院子常年空着,已经空了七八年,董家在没有变成董仙祠之前,就是正常的宅院,两家的墙头之间,原本有条夹缝小路,那棵黄桷树就是种在那里的。


    董家显然是想占便宜,看到那个院子没有人住,便悄悄推倒墙头,把那棵黄桷树所在的夹道圈进了自家院子,反正隔壁没有人住,也不会有人和他家计较。


    后来董家变成了董仙祠,隔壁那家还是没有人住。”


    赵时晴懂了,原来那棵黄桷树所在的地方原本不属于董家,如果这箱兵器是在董家扩建院子之前埋进去的,董家就是冤大头。


    谁让他家占便宜呢,活该!


    不过,董老二董老三合谋杀害兄长,董家一家子帮他们隐瞒,再加上用董仙祠骗财,数罪并罚,即使没有这一箱兵器,董家上下也是死的死,发配的发配,有生之年,是回不来了。


    凌波说道:“对,我也听到老街坊说起这件事,还说原本住在隔壁的那家人姓丁,和董秀才一样,也是读书人,不过丁秀才考上了举人,在外地的县衙里谋了个县丞的官职,就举家搬走了。”


    沈望星点头:“我听人说,丁家的宅子当年是交给牙行代卖的,不知道有没有卖出去,但是这么多年了,如果真的卖了,肯定会有人来收房吧,一直没人收房,那就是没卖出去。”


    赵时晴蹙眉:“我倒是听到一个说法,丁秀才不是考上举人了吗?当年他家搬走之后,很多人都觉得这宅子里出了举人,风水好,想买这宅子,可不知为何,最后这宅子还是空着。”


    交换完情报,四个人全都陷入了沉默。


    丁家的宅子里出过举人,所以不愁卖,可为何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卖出去呢?


    不,也可能卖出去了,但是没人住。


    四斤饺子端上来,四个人便把这件事抛到九霄云外了,埋头大吃,狼吞虎咽,今天走了很多路,又看了很多热闹,他们很饿,真的很饿。


    四斤饺子转眼便见底了,四双筷子齐齐落在最后一只饺子上,然后其他三双默默退了回去,赵时晴把那个饺子塞进嘴巴里,便看到三双委屈巴巴的眼睛。


    没吃饱!


    赵时晴大手一挥,又要了一斤,每人又喝了一碗饺子汤,这一次四个人终于全都吃饱了。


    旁边的一桌,坐着一对夫妻,那妻子低声说道:“四个人吃五斤饺子,可真能吃啊。”


    丈夫附和:“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就是这样的。”


    妻子咂舌:“好在咱家是两个姑娘,吃得少。”


    赵时晴听力好,全都听到了,银家又被伤害到了,银家也是姑娘啊。


    虽然遇到了这样的事,但事不关己,四个人谁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就是当成故事听。


    回到家里,便有好消息在等着他们。


    梁地派来送信的人到了,万如意的户籍办好了,随信送来的还有万如意的路引。


    但是和沈望星不一样,万如意的户籍不在白鹤村,而是在放鹤村。


    在没有得到放鹤山之前,赵时晴一直都想给放鹤山改名,可是当放鹤山变成她的,她又觉得这名字不用改。


    一个是白鹤,一个是放鹤,全都是她的,不用改!


    有了路引,万如意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身份。


    万如意拿着那份路引,好奇地问赵时晴:“现在我是不是就能出门了?哪里都能去了?”


    赵时晴于心不忍,她不忍心告诉万如意,即使有了路引,她还是要小心谨慎。


    她笑着说道:“回到京城,让秀秀指点指点你,以后每次出门你都给自己化个妆,次次不同,肯定好玩。”


    万如意开心了,她虽然人到中年,却单纯得如同孩童。


    “那位老人家为何要说我是戚家人?”


    赵时晴:“他老眼昏花,认错人了。”


    万如意有些难过:“老人家真可怜,眼睛不好还要出来,身边也没有人照顾他。”


    赵时晴一怔,万如意竟然心疼赵行舟?


    素昧平生的两个人,只是见过一面!


    这莫非就是父女天性?


    赵时晴顺手拿了一根绳子,对万如意说道:“别说他了,来,我教你翻绳。”


    次日城门一开,一行人便离开了通安,走得干干净净,甚至还带走了阿黄。


    赵行舟再次让人过来时,看到的便是一座空宅。


    “没有人了?”赵行舟心中忽然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么。


    “走吧,这里没什么好玩的了,回去!”


    正如赵时晴猜测的那样,他的确是偷偷跑出来的,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偷跑出来了,经验丰富,再说,十年了,他那个狼儿子,已经坐稳了龙椅,同时也相信他心无杂念,是真的在修仙等死,所以最近这两年,对他松懈了许多。


    赵时晴带着万如意顺利回到京城,一进京便听到一个消息,朱玉死在狱中,魏老夫人伤心病倒,去庄子里养病了。


    赵时晴蹙眉,朱玉死了很正常,魏老夫人病倒也很正常,可是魏老夫人去庄子里养病就不正常了。


    她把小妖往包里一揣,便去了如意舫。


    萧真竟然不在!


    赵时晴只好又去了苏记茶楼,向阿萍姐打听消息。


    月余不见,阿萍姐看到她很高兴,听赵时晴问起朱玉和魏老夫人的事,便把她知道的如实相告。


    “朱玉很可能是被宝庆侯府弄死的。”


    阿萍姐语不惊人死不休。


    宝庆侯府把朱玉族谱除名,侯府本来已经对他不闻不问了,可那天却忽然派人来给他送饭,当天朱玉吃完饭并没有任何不适,可是当天晚上便断气了。


    仵作验尸后,死因是心疾。


    刑部把朱侯爷请过来询问,朱侯爷对此矢口否认,指天发誓侯府是不会来给朱玉送饭的,已经被族谱除名的人,谁还会管他?


    那天的牢头也去侯府挨个辨认过,并没有找到那天来送饭的人。


    朱玉即使此时不死,也是死罪难逃,因此,刑部堂官许大人衡量利弊之后,将朱玉所涉命案全部结案,犯人已死,此案完结。


    而朱玉之死,也不再追究,就当他是真的死于心疾。


    听到这里,赵时晴冷笑:“心疾啊,呵呵,死于心疾的人可真多。”


    父王是死于心疾,先太子孝康皇帝也是死于心疾,但凡是皇帝看着碍眼的人,全都死于心疾!


    朱玉身上牵扯太多,让他多活一天,都是危机重重,所以就让他提前死吧。


    赵时晴又问:“魏老夫人那般要强的人,为何要去庄子?她既然病了,在京城有太医给她治病不是更好吗?”


    阿萍姐小声说道:“朱玉前脚刚死,朱侯爷的一个妾室便也死了,对了,还是一尸两命,那妾室有了身孕,据说是最近才抬进府的,正得宠呢。


    朱侯爷很生气,大发雷霆,魏老夫人的病,有一半是被朱侯爷气出来的,所以她一气之下就去了庄子。”


    话虽如此,可是赵时晴还是不相信魏老夫人是在和儿子赌气,她决定派小乖去探探。


    她又问起刑部的事,阿萍姐说道:“今天一大早,燕大侠就出城去通安了,通安那边出了大案,当地办不了,就上报给刑部,也不知道那边出了什么案子。”


    赵时晴扬扬眉毛,李捕头还真上报了,看来京衙是把这案子推出去了,也是啊,兵器,说不定会审出谋反来,这烫手的山芋只能推给燕大侠了。


    赵时晴对燕大侠还挺有好感的。


    赵时晴又问起京城的新鲜事,阿萍姐神通广大,不仅是刑部的,京城各府的事情她也知道不少。


    赵时晴在她这里听了一肚子八卦,正准备打道回府,却见外面来了一驾马车,大壮来了。


    大壮是来接她的,萧真回到如意舫,听说她来过,猜到她在苏记,便让大壮来接她了。


    赵时晴很高兴,跟着大壮来到如意舫,便看到了以真面目示人的萧真。


    “咦,你今天没戴那张假脸?”赵时晴好奇地问道。


    萧真微笑:“那张脸太丑了,不想丑到你。”


    其实那张脸并不丑,只是其貌不扬,是那种掉到人堆里便找不到的长相。


    赵时晴笑了:“你莫非是为了迎接我,才换成真脸的吧?”


    她只是顺着萧真的话开个玩笑,没想到萧真却点头,很认真地说道:“是啊,就是为了迎接你。”


    赵时晴抿着嘴,心里有点小欢喜,却又不想让萧真看出来,可是没有忍住,还是笑得眉眼弯弯:“你这人还怪好的,回头我请你吃饭吧。”


    “好啊,什么时候?在哪儿?去吃饭时我用假脸可以吗?”萧真问道。


    赵时晴这人还真挺不客气的。


    “还是去大石槛吧,我还想去看木偶戏。”那次去大石槛,最后也没看成木偶戏,赵时晴挺遗憾的,不过她又补充一句,“不要让外公知道。”


    外公觉得大石槛不是好地方,如果让他老人家知道萧真带她去那里,又该骂萧真了。


    “好,你哪天有空,和我说一声。”


    屋里又安静下来,落针可闻,赵时晴刚想打破寂静,便看到萧真正在看着她,目光温柔得像是换了一个人。


    赵时晴的心里猛的颤了颤,她低下头,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又忍不住偷瞄萧真的侧颜,好久没有看到萧真的真脸了,不知何时,他已经不再是那半人半鬼的样子,而此时的他,卸去了几分锐利和清冷,分明是个清隽英俊的少年郎。


    原来甄舅舅还这么年轻啊。


    赵时晴心中感慨,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


    第162章 那头猪该修理了(两章合一)


    赵时晴心底有什么波动了一下,心底那片芳草地上,不知何时埋下的种子,正在破土萌芽。


    耳尖微烫,赵时晴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耳朵。


    已是夏末,临湖的窗子敞开着,微风带着湖水的微凉,悄然拨弄着少女清柔的发丝,远处残荷半枯的茎杆上,蜻蜓敛翅停驻,像是等着看热闹的小姑娘。


    赵时晴专心致志看着那只蜻蜓,像是要在蜻蜓上看出一朵花来。


    她知道萧真正在看着她,她就偏不回头,对,不回头!


    今天的发髻是她自己梳的,早知如此,就让凌波帮她梳了,凌波梳得一手好头。


    哎呀,萧真怎么不说话呢?


    好在她终于听到了萧真的声音:“那只蜻蜓有问题吗?”


    赵时晴


    “很有问题,说明这里蚊虫很多,甄大公子,你该熏蚊子了。”


    赵时晴边说边转身,脸上是她一贯的轻松笑容。


    萧真的目光落在赵时晴洁白如玉的耳朵上,他不会看错,刚刚他看到小姑娘的耳朵红了,只是红的快,褪得也快


    赵时晴已经说起她遇到赵行舟的事了


    “你说他是太上皇?”这个消息如同惊雷,瞬间便让萧真将心中涌起的悸动压了下去。


    赵时晴点点头,把她的几点怀疑全都讲了,最后总结:“除了太上皇,我想不出他还能是谁。”


    萧真沉默不语,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太上皇虽然活着,可是在他心里却早已是个死人。


    前世无论是太子,还是长公主夫妻,他们的死都没能令太上皇有过丝毫动容,太上皇只关心他能不能成仙,能不能长生不老。


    做为父亲,他对儿女没有亲情,做为皇帝,他没有尽到天下之主的责任。


    只是萧真做梦也没有想到,太上皇竟然会悄悄跑到民间,通安倒也罢了,毕竟这里距离长寿宫也不过几十里,可是吴地呢,上次是在吴地见到他,而且每次他都是孤零零一个人,穷困潦倒。


    萧真相信太上皇身边肯定会有暗卫保护,可即便如此,这也是冒险的行为。


    哪怕是话本子里皇帝微服私访,身边也会带上宫女太监侍卫军师,甚至还会带个宠妃。


    太上皇却连侍僮都没带,这说明什么,正如赵时晴所言,说明他是偷跑出来的,越是偷跑,越是不能带上平时服侍的人,因为那些人还要留在长寿宫,像往常一样地侍候“他”。


    萧真脸色微寒,声音里没有半丝温度:“他把天下都交出去了,他可以躲在长寿宫里到老到死到飞升,他可以不用出去的,毕竟,他连自己的皇位都不在乎了,还能在乎什么,可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出去,甚至去到吴地那么远的地方,难道他是去体察民情的?可笑!”


    萧真的这番话里,对这位外祖父毫不尊重,但是赵时晴却听出了他的疑惑。


    “你是说这个世上还有他关心的事,他出去就是为了这件事?”


    话音未落,赵时晴想到了她的外祖父甄五多。


    甄五多在海边住了一辈子,放着骄奢淫逸的日子不过,巴巴地跟着萧真跑到吴地,当然不是为了游山玩水,他是去找自己的女儿!


    “太上皇该不会早就知道丽太妃的阴谋,他是去找女儿的?”赵时晴试探地问道。


    萧真眼中满是嘲讽:“家母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可是在梦里,家母含冤而死,他却不闻不问,面对从小疼爱的女儿尚且如此,你猜他对那个从未见过,生死未卜的女儿又有多少感情?皇家无亲情,这从来就不是一句空话。”


    赵时晴摸摸鼻子,萧真说的很有道理,可是话又说回来了,赵行舟既不是体察民情,又不是寻找女儿,那他出来做什么?


    只是为了透透气?


    离开如意舫,赵时晴一路都在想这件事,到了家门口,还没进去,便听到里面传出的犬吠声。


    不用问,小夜和阿黄又打起来了。


    自从家里多了一只狗,小夜地位岌岌可危,大家都是狗,论颜值,一黄二黑三花四白,一个老一,一个老二,差别很大;


    论能力,虽是半斤八两,但是阿黄有经验,小夜还是不如;


    论狗缘,阿黄不但能言善道,而且还乖巧听话,至于小夜,好吧,正是淘的年纪。


    即使如此,小夜仍然表示不服,于是便从昨天打到现在,阿黄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又是初来乍到,所以一再忍让,可是小夜不肯善罢甘休,阿黄不和他打,他就创造机会令阿黄不得不打,所以从昨天到现在,家里的狗叫声就没有断过。


    赵时晴见怪不怪,她叫来泥鳅:“去打听打听,京城里骟牲口的,有没有会骟狗的?”


    泥鳅寒毛都立起来了,几个意思?那两只狗终于把二小姐惹毛了,要把它们给骟了?


    不愧是王府里出来的,王府里有的是公公。


    赵时晴回到自己的屋子,便看到正在窗前梳理羽毛的小乖。


    “咦,小乖回来了。”


    小乖回到京城便不见了踪影,赵时晴不用问也知道这家伙去哪里了。


    肯定是宝庆侯府。


    这家伙早就把宝庆侯府当成他的第二个家了。


    她伸出手,小乖便把脑袋放在她的手上,这是跟着小妖学的,贴贴。


    赵时晴摸摸他的脑门,又给他抓痒,问道:“这么早就回来,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小乖一边享受赵时晴的服务,一边把他在宝庆侯府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那对姐妹花有了身孕,起初朱侯爷因为兰姨娘小产的事,不想把她们抬进府里,只想在外面养胎。


    可是魏老夫人不放心,外面哪里比得上府里,再说,她的大金孙,总不能生在外面。


    于是姐妹花便被抬进府里,正式成为朱侯爷的妾室。


    可是没几天,软软就小产了。


    这件事赵时晴之前已经从阿萍姐那里听说了,现在小乖告诉她的,则是她没有听到的。


    小乖告诉赵时晴,昨天半夜,他飞进一个院子,看到有个女人从树下挖出一个娃娃,然后点火烧了。


    让赵时晴觉得更加诡异的是,这女人烧完娃娃很开心,嘴里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赵时晴立刻想到这是谁了。


    戏子出身的孙灵芝。


    次日一早,赵时晴便让凌波去找阿萍姐,打听宝庆侯府的那个小妾是因为什么原因小产的。


    阿萍姐出去打听了一圈,傍晚时分便把消息送了回来。


    软软半夜醒来,看到有具婴儿的尸体挂在她的窗户上,她吓得大喊大叫,从床上摔了下来,当场便见红了。


    值夜的丫鬟掌灯,却发现窗户上什么都没有。


    丫鬟们前前后后查看一遍,哪有什么婴儿的尸体,可是软软肚子里的孩子却没能保住。


    阿萍姐除了是茶铺的女伙计,她还在刑部当差,这种在街上打听不到的消息,于她却不难。


    前有兰姨娘,后有软软,朱侯爷认定是府里的风水不宜他的儿子,因此,魏老夫人去庄子养病的时候,带上了柔柔。


    而从那以后,朱侯爷就更有理由不回来了,就连还在坐小月子的软软也置之不理了。


    赵时晴想到小乖看到的事,心里便明白了。


    哪里是什么死婴,那分明就是一个娃娃。


    孙灵芝用娃娃冒充死婴吓唬软软,致软软小产。


    现在看来,兰姨娘小产肯定也和孙灵芝有关系。


    孙灵芝也有身孕,这会儿差不多也该显怀了,看来宝庆侯的热闹还在后面。


    而阿萍姐同时还带回另一个消息,燕侠回京了,那个兵器的案子已经报上去了,事情闹大了。


    因为燕侠查出,隔壁丁家的宅子并没有卖,当年的确委托了牙行,可是没过多久,丁家便来人,又把宅子收回去了。


    而这个丁家,也不是普通人。


    丁举人的太太也姓董,虽然与董秀才同姓,可这两个董家却是天壤之别。


    董秀才的董家,就是通安本地人,虽然有些家底,可也只是小门小户。


    而丁举人的太太,却是出身“一门四翰林”的那个董家。


    董家不但出了四位翰林,还出了一位太子妃。


    太子妃董氏,与丁举人的太太是同宗,虽然隔了房头,可是按辈份,太子妃还要叫她一声姑母。


    而丁举人的那份差事,虽然只是小小的县丞,可却是薛晋给安排的,薛晋,是东宫属臣,太子的人。


    因此,这个案子就连燕侠也不能擅自去查了,他回来后便进宫了,将他查到的情况如实禀告永嘉帝。


    别说是燕侠了,就连赵时晴这个旁观者也是目瞪口呆。


    她万万没有想到,小小的通安,小小的董家,竟然牵扯出当朝太子。


    不是说七八年前丁家就搬走了吗?


    不是说前几年董家就把墙头外扩了吗?


    阴谋,这当中都是阴谋!


    赵时晴对甄五多说道:“外公,我发现当太子真的挺不好的,危险重重。”


    甄五多摇着大蒲扇,点头附和:“是啊,尤其是自幼便被封为太子的,就没有几个能顺利登上皇位的。”


    赵时晴感慨:“难怪萧真说皇家无亲情。”


    甄五多翻翻眼皮:“戚太后不让戚氏女进宫,看似对娘家无情,可实际上,她却是帮了那些戚氏女,不做皇家妇,未免不是一件幸事。”


    赵时晴看他一眼,她怎么觉得小老头是一语双关呢。


    “外公您放心,我姓赵,这辈子是不可能嫁进皇室的。”


    小老头继续摇着他的大蒲扇:“和皇室沾边的也不行,麻烦事太多,我好好的大孙女,要美貌有美貌,要靠山有靠山,要银子有银子,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何必去淌这滩浑水?大孙女,你说对不对?”


    赵时晴:不好的感觉又来了,小老头绝对是在针对某人。


    “外公,银家还是个宝宝呢,您说的这些,银家听不懂啦。”


    小老头显然不买账:“别捏嗓子,养成习惯就改不过来了。”


    赵时晴暗地里做个鬼脸,转身走了,她要早点睡,京城里越来越热闹了,明天她要去找二哥,让二哥最近能不出门就不要出门了。


    现在皇子们的争斗已经上升了一个等级,二哥太单纯,她担心二哥被人当枪使。


    而甄五多却不想去睡觉,找个机会,把那头猪叫过来修理修理。


    此时宫中,永嘉帝同样不能入眠。


    通安的事是谁做的?


    那箱兵器,摆明就是为了陷害太子。


    那会是谁做的呢?


    肯定不会是老三,这么低劣的手法,破绽百出,不可能是老三。


    老五?


    老五事事都听老三的,没有老三的吩咐,老五不会轻举妄动,擅作主张,所以也不会是老五。


    至于老二,就更不可能了,那就是个书呆子,恨不能住在藏书楼。


    还有老四


    想到老四,永嘉帝马上便否定了。


    老四是个残疾,这皇位传给谁也传不到他的头上,相反,无论是谁当皇帝都会善待他,因为他最没有威胁,用他来体现兄友弟恭、皇恩浩荡,再恰当不过。


    至于其他几个,年纪太小,就更不可能了。


    如果不是这几位皇子,那还能是谁呢?


    莫非是他们手下的人自作聪明?


    永嘉帝决定,还是把这个案子交给燕侠,燕侠看似鲁莽,但做事却是有分寸的。


    次日,永嘉帝便叫了燕侠,让他继续追查此案。


    燕侠领命,正要走的时候,永嘉帝忽然叫住了他。


    “你还没有订亲?”


    燕侠一怔,没想到永嘉帝会忽然问起这个。


    “是,臣尚未订亲。”


    永嘉帝微笑:“你也有二十了吧,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可有心仪的姑娘?朕可以给你们指婚。”


    燕侠忙道:“臣没有心仪之人,臣现在的心思全都用在案子上,暂时还不想分心。”


    永嘉帝想起被朱玉害死的那位表小姐,据说那女子就是燕侠内定的妻子,也难怪燕侠拼了性命也要把朱玉绳之于法了。


    忽然,永嘉帝觉得皇后的提议也是可行的。


    燕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他与那位表小姐虽未成亲,但若不是为了与他议亲,表小姐也就不会来京城,不来京城,也就不会被朱玉掳走,说表小姐是因燕侠而死,也是可以的。


    以燕侠的性情,哪怕另娶淑女,也会永远背负着对那位表小姐的愧疚。


    说不定还会把表小姐当成亡妻祭拜。


    活人是永远争不过死人的。


    所以,燕侠的妻子哈哈


    第163章 原来我一无是处(两章合一)


    燕侠出宫后,没有直接去刑部衙门,而是先回府,这个案子不好办,他要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


    他决定回家拿上书本,去国子监上课。


    燕侠是国子监的学生,只是他一个月里也上不了几天课,因此,他入国子监五年,还没能升级。


    大雍朝的国子监仿效前朝,设立四厅六堂。


    学生进入国子监,按照成绩分为三等,如果修习完《四书》便可进入初级三堂,学制一年半,之后经过考试,合格者进入修道堂和诚心堂学习,学制还是一年半,之后再次经过考试,经史皆通,文理俱优者,便可进入国子监的最高班级率性堂了,率性堂采用学分制,学生修满学分便可毕业。


    进士为甲科,监生为乙科,虽然监生毕业后也可入仕,但是朝堂素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规则,那些从各地优选出来的监生想要谋取好前程,大多会在成为监生之后参加科举,以进士的身份入仕。


    但是,对于燕侠这样的勋贵子弟,以及在京质子而言,他们是不会多此一举参加科举的。


    质子们会一直在国子监读书,国子监甚至为这些质子和勋贵们专门开了一个少年班,他们多是五六岁入学,一边玩一边学,十五岁后免试进入国子监的初级三堂中的正义堂。


    国子监对他们的要求很低,别人考核的是考试成绩,他们则是出勤。


    他们每出勤一天,便会在考勤本对应的名字下画一个红圈,一年半的正义堂、一年半的修道堂,加在一起是三年,这三年里,只要他们积满七百个红圈,便可免试升入率性堂。


    普通监生想要从率性堂毕业需要考试,考试后还要实习,而他们依然是画圈,只要红圈达到一定数量,他们便从国子监毕业了。


    质子们可以继续留在国子监混日子(不用画圈,也不用考试,就是纯混),勋贵子弟们则可以去六部和大理寺等衙门谋个正儿八经的官职,而不是让自家老爹在五城兵马司或者旗手卫里给安排个低品武职,而本来有荫封的前程会更好,而不会像普通监生那样,到死也只是个四五品。


    也就是说,对于勋贵子弟而言,国子监相当于镀金。


    而他们只要在国子监画够红圈,就会有一份好前程在等着他们。


    然而这七百个红圈,对于燕侠而言却难于登天。


    今年是他在国子监的第六年,也只攒了二百多个红圈,也就是说,按照这个频率,别说毕业了,他想升入率性堂,也还要十二年!


    然而,没有人敢嘲笑他,上一个嘲笑他的人,已经被挂在了国子监门前的大树上。


    燕侠回到府里便开始找他的书本,卫国公府现在只住着他们一家五口,别看住得宽敞,可是书房却只有两间。


    一间是国公夫人余氏的,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是账房,余夫人每天在这里看账本,发号施令,偶尔还会打打马吊,推推牌九。


    而另一间,则是那父子三人的,当然,等到小十六长大一些,这间书房便是父子四人的。


    燕侠很少在家,卫国公年纪越大便越不爱读书,因此,目前使用这间书房最多的,是九岁的燕十一。


    燕十一正在国子监读书,以他的年纪,六年后便可升入正义堂,如果燕侠不能在六年内升入修道堂,便会和燕十一同班。


    因此,为了能和大哥成为同班同学,燕十一每天都会做功课,因为少年班能否升入正义堂的标准便是每天布置的功课,每个月超过十天不写功课,就会记入考评,记入考评的次数多了,便不能从少年班毕业。


    其实这就是吓唬小孩的,少年班的夫子们巴不得到了岁数就把他们全都打发走,一群熊孩子,谁想留他们啊。


    燕十一信以为真,每天都会用心做功课。


    这个时辰,燕十一已经去上学,书房里空无一人,燕侠找齐自己的书本,便准备去国子监画红圈。


    刚刚走出书房,迎面便撞上了余夫人。


    “哎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世子爷这是要去上学啊。”


    燕侠头疼,怎么就碰到老娘了呢。


    “是,去上学,否则就要和小十一做同窗了。”


    余夫人笑靥如花:“反正你也凑不够那七百个红圈,索性就别管那个了,你好不容易回家来,陪娘说说话。”


    燕侠:我娘真是我求学路上的绊脚石。


    最后,燕侠万般不愿地放下书本,进了余夫人的书房。


    余夫人把桌上还没收拾的叶子牌推到一边,胳膊肘拄在桌上,托着腮,上上下下打量着面前的儿子。


    “啧啧啧,我儿子人高马大,还一表人才,我可真会生,恭喜你,你有一位了不起的母亲!”


    燕侠一脸的生无可恋:“上一次您自夸自擂是姑婆要来京城的时候,您说给我订下了一个媳妇,正在来的路上,还说您老人家生出我这么优秀的儿子,劳苦功高,所以看在您的功劳上,我最好不要拒绝这门亲事。”


    燕侠故意提起死去的姑婆,果然,余夫人眼里的星星没有了。


    表小姐尸骨未寒,她却又想给儿子订亲了。


    说不愧疚那是假的。


    可这也不能怪她啊,首先,她可没让姑婆带孙女进京,是姑婆上路之后才通知她的,其次,表小姐是朱玉害死的,而她的儿子,为了给表小姐报仇,差点搭上自己的性命,哪怕有愧,也清了。


    她的这个臭小子,就是故意的,想要堵住她的嘴,不让她继续说。


    好险啊,差一点就上当了。


    余夫人翻个白眼,所以说,养儿子干啥,就会气人,如果有个女儿该有多好。


    那软软糯糯的小闺女,唉,她是生不出来了,只能指望儿媳妇了。


    “臭小子,我和你说,那天皇后娘娘问起你的亲事,你猜怎么着,她提起了梁王府的那位大郡主,原来大郡主和你同龄呢。”


    燕侠蹙起眉头,他忽然想起朱玉发疯时喊出的那个名字。


    赵云暖!


    “你们怎么会提到大郡主?”他问道。


    余夫人眼里又有了星星,往常提起那些闺秀时,这臭小子要么装聋作哑,要么转身就走,和现在完全不同。


    这小子该不会早就对人家有意思了吧?


    “打死你也不会相信,早前乔贵妃不知怎的说动了丽太妃,盘算着要把大郡主指给朱玉那个死太监呢,皇上没有答应,这不是朱太监死了吗,又被朱家除族,皇后娘娘没有顾忌了,便把这事和我说了,咱家和梁王府毕竟沾着亲。”


    皇后娘娘尚未进宫时,便和余夫人是闺中密友,手帕交,而现在,两人虽然身份有了改变,可余夫人还是皇后娘娘唯一谈得来的朋友。


    燕侠恍然大悟,难怪朱玉发疯时还要叫嚷着赵云暖的名字,原来背后还有过这种算计,皇帝之所以没有同意这门亲事,可能还是因为朱玉被阉了吧,如果丽太妃和乔贵妃早在朱玉被阉之前提起这门亲事,皇帝是不是真的会答应?


    想到这里,燕侠心中涌起一股无名怒气,他虽然从未见过赵云暖,可也听说过她的大名,朱玉那种垃圾,哪里配得上她?


    “就凭那一窝子男盗女娼的宝庆侯府,竟然也敢肖想赵云暖,可恶!”


    余夫人脑子转得飞快,哎哟,这臭小子竟然连人家的闺名也知道。


    “如果让大郡主嫁到咱们家,你可愿意?”余夫人试探地问道。


    燕侠一怔,冲口而出:“那怎么可能?”


    余夫人叹了口气:“怎么就不可能了?皇后虽然没把话说透,可依我看,皇上是铁了心,想把大郡主弄到京城来做质子了。”


    燕侠不可置信地瞪着余夫人:“做质子?她一个姑娘家做得哪门子质子?再说,梁王府的二公子不是已经在京城为质了吗?”


    余夫人摇摇头:“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也不知今上是怎么想的,但是听皇后娘娘的意思,这事已是定了,不是朱玉,也会是其他人,总之,只等孝期一过,大郡主就要嫁到京城,所以毕竟是亲戚吗,亲上加亲也不是不行,是吧,娘的好大儿?”


    燕侠的嘴角抽了抽,只要她娘说出“娘的好大儿”,肯定没有好事。


    “皇上忌惮梁王府,你让大郡主嫁到咱们家,不怕成为皇上的眼中钉?”


    余夫人冷哼:“咱们家一家子不学无术的大老粗,皇帝的眼中钉?咱们可不配,想当眼中钉,也至少要是冯家那样有权有势又有皇子女婿的。”


    “阿娘,你说实话,除了亲上加亲,你是不是另有企图?”燕侠继续瞪着余夫人。


    余夫人吼道:“你个臭小子,瞪着我做甚?我能有什么企图,还不是想要个能顶门立户又能生闺女的儿媳妇?你是不知道啊,那位老梁王妃不但生了一对龙凤胎,而且生过两个女儿,女儿肖母,咱们老燕家,什么都不缺,就是缺闺女。”


    燕侠还在瞪她:“说实话!”


    余夫人气得拍桌子:“臭小子,你是把阿娘当犯人审吗?”


    看着儿子像看犯人一样看着她,余夫人叹气:“好了好了,我说还不行吗?我就是气不过,凭什么就连朱玉那种人渣也敢肖想堂堂皇家郡主啊,你哪里比他差了,就算你在国子监读了五年也没能升上去,就算你在刑部几年都没赚过一两银子,就算你脸上有疤被毁容了,就算上次被魏老夫人伤到脑袋有点傻,就算”


    迎上儿子那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余夫人终于心软了:“就算你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可你也比朱玉强吧,和朱玉相比,他若是个畜生,你就是人。凭啥畜生都敢肖想的人,你这个人却不能呢?这不公平,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燕侠起身,抓起他的书本,转身便走。


    余夫人在身后喊道:“你干啥去?”


    燕侠:“我今天才知道我一无是处,长得丑读书差赚不到银子还有点傻,所以我很伤心,我要去静一静。”


    余夫人她说什么了?她什么也没说啊,这臭小子和谁学的,还静一静,你知道那个静字怎么写吗?


    “没事,你不用自卑,能在正义堂读五年的,也只有你一个,就凭这点别人也比不上。”


    燕侠:真是亲娘啊,若论捅刀子,比谁都狠。


    燕侠抱着他的书本出府了,不过他也没有去国子监,不是他受了刺激大彻大悟,而是现在快晌午了。


    国子监的红圈是有时间限制的,若是他没被余夫人绊住,还是能赶上画圈的,可是现在,晚了,去了也白去,出勤本已经被锁起来了。


    燕侠在府外站了一会,他发现自己竟然无处可去。


    这个案子牵连甚大,最近这些天肯定少不了找他打听消息的,所以他还是不要去刑部了。


    去哪里呢?


    正在踌躇,忽然,有什么在他头顶飞过,燕侠下意识抬起头,便看到一只鹰飞了过去。


    燕侠心中一动,他想起上一次给他送来重要情报的,也是一只鹰。


    燕侠养过鹰,他懂鹰,这只鹰的身量尚未完全长成,这还是一只两岁左右的小鹰。


    事情不会这么巧,更不会是两只差不多的鹰刚好被他遇到,所以,这应是同一只鹰。


    燕侠没有迟疑,府门前的拴马桩上刚好拴着一匹马,不是他的马,却也是府里的,就是临时有人出去办事时骑的马。


    燕侠把书本往门子怀里一扔:“替我收着!”


    他飞快地解开缰绳,翻身上马,追着那只鹰向前奔去。


    内城不能纵马,好在那只鹰飞得并不快,似乎是在等着他,燕侠心中越发疑惑,但是他直觉这只鹰背后的那人是没有恶意的,否则上一次也不会给他递消息。


    他追着那只鹰,越走越远,出了内城,来到外城,又走出很远,终于,那只鹰飞到一座小楼前,小楼二楼的窗子打开着,那只鹰飞了进去。


    第164章 见面(两章合一)


    “苏记茶铺?”


    燕侠看着小楼上的牌匾,又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便记起这家苏记茶铺的来历了。


    这是死了几个人的凶宅!


    他在刑部,自是知道这个案子,但也只限于知道这个案子早就破了,至于后面的事,他并不知道,自是也不知道现在的东家是谁。


    一个伙计正在茶铺门前招揽客人,看到燕侠,伙计怔了怔,苏记茶铺的生意虽然比以前好了许多,可也只是一家普通茶铺,后来有了八面玲珑的阿萍姐,茶铺多了富贵客人,但也以女眷为主,如燕侠这样一看便身份不凡的年轻男子并不多见。


    “客官,进来坐坐吧,天干物燥容易上火,小铺里备了消暑的凉茶。”


    燕侠微微颔首,把缰绳递给伙计,伙计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不是他迟钝,而是苏记茶铺没有给客人拴马饮马的服务。


    他慌忙接过缰绳,却又不能分身,只好冲着里面喊道:“有贵客到,快出来迎客啊!”


    “来了来了!”从里面跑出一个黑瘦少年,看到燕侠,少年咧嘴笑了,露出一口小白牙,“客官快里面请!”


    燕侠是刑狱高手,只一眼,便看出眼前的黑瘦少年根本就不是茶铺伙计!


    酒楼里的伙计穿的鞋子以千层底为主,讲究一个“日行百阶不觉疲”,而茶铺这种店铺里的伙计,他们穿的鞋子则多是薄底,铺子里的伙计一天到晚迎来送往,脚不沾地,因此,他们穿的都是轻便的薄底鞋,轻盈便捷,


    可眼前的黑瘦少年,脚上却是一双崭新的千层底。


    还有就是刚刚那个伙计虽然也在笑,可笑容里是讨好和卑微,而这少年脸上的笑容,阳光,自信,松驰!


    燕侠不动声色,任由黑瘦少年带着他上了二楼。


    那只小鹰就是从二楼的窗子里飞进去的。


    二楼布置得像酒楼里的雅间,但其实这里只是茶铺,连茶楼都不同,这些雅间显然另有用途。


    黑瘦少年推开一扇屋门,对燕侠说道:“燕世子,里边请。”


    果然,连他是燕世子都知道。


    燕侠没有迟疑,抬步走了进去。


    屋子里布置得简单雅致,一个年轻男子坐在桌前,正在泡茶,对面的少年翘着腿正在看书,那副沉迷的样子,一看就是在看话本子。


    而在一侧的窗前,一个少女背对着他,正在专心致志地喂鹰,站在她身边的丫鬟,怀里居然还抱着一只猫。


    而那只正在吃肉干的鹰,正是引他来到此处的那只!


    带路的黑瘦少年也跟着进屋,他在看话本子的少年肩头拍了一下:“走,出去买雪花烙。”


    话本子少年一听,立刻跳了起来,正要往外跑,喂鹰少女和撸猫少女连忙叫住他:“两碗,我们也要!”


    “好哩!”黑瘦少年又看向正在泡茶的那位,“甄公子,你要吗?”


    甄公子摇头:“你们吃吧。”


    黑瘦少年又看向还站在那里的燕侠:“燕大哥,你要吗?”


    熟稔得就像他也是他们当中的一员。


    燕侠有些诧异,但却笑着应道:“我也要一碗,不要青红丝。”


    喂鹰少女像是被他提醒了,对那少年说道:“我的那碗要多加葡萄干。”


    黑瘦少年咧嘴:“葡萄干很贵的,要加钱。”


    泡茶男子说道:“加就加吧,你们想加什么只管加,我请客。”


    说着,他摸出一块碎银子扔过来,黑瘦少年伸手接住,笑嘻嘻:“发财发财了,谢谢甄公子!”


    说完,两个少年便飞奔着跑了出去。


    眼前的场景,悠闲自在,明明是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可是却让人觉得很亲切,就像他们早就认识一样。


    泡茶的少年将一盏茶放在桌上,看向燕侠:“来,尝尝我泡的茶。”


    他又看向那个正在喂鹰的少女:“你要不要也来一盏?”


    少女摇头:“我等着吃雪花烙。”


    少女转向燕侠:“燕大哥,你最好也别喝茶,一冷一热最易闹肚子了。”


    少女的声音如出谷黄莺,清脆悦耳,燕侠有一刹那,甚至怀疑自己真的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小妹妹。


    他们燕家,缺的就是女娃,若是真有一个小妹妹,那一定会被捧上天。


    燕侠在茶桌前坐下,端起茶盏闻了闻:“我是粗人,不懂茶,但这茶闻着很香。”


    泡茶的男子微微一笑:“燕世子过谦了,我姓甄,甄贵。”


    燕侠抱拳:“原来阁下便是在大名鼎鼎的甄公子,久仰!”


    “我姓赵,赵时晴。”赵时晴一指那只正在大快朵颐的鹰,“这是我家宝儿,他叫小乖。”


    她又指向那个抱猫的少女:“这是凌波,她怀里的是小妖。”


    燕侠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连自己的鹰和猫也一起介绍的,他觉得眼前的一切既新鲜又有趣,而且,他没有感觉到恶意,相反,他很放松。


    “上次的事情,多谢你。”


    燕侠没有说是什么事,但是他知道,这个名叫赵时晴的少女一定会知道。


    果然,赵时晴笑着说道:“不客气,小事一桩。”


    燕侠眉头微动,这少女姓赵?


    “姑娘姓赵,可是那个赵?”他指了指天。


    赵时晴点头:“我是梁王府的,赵廷暄是我二哥。”


    电光火石间,燕侠知道她是谁了。


    她是老梁王的养女,那个传说中自幼跟随师父去山上修炼的小姑娘,据说她早就出家了。


    可眼前的赵时晴,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个道姑。


    “你不是出家了吗?”燕侠问道。


    说来也怪,他和面前的这些人没有隔阂,就像是早就认识的朋友。


    赵时晴叹了口气:“我也是来了京城,才知道原来我早就出家了。”


    她的样子,不但不像是出家的,甚至也不像是被养在深闺里的大家闺秀。


    看到赵时晴,燕侠便想到了赵云暖。


    今天阿娘刚刚说起姐姐赵云暖,他便见到了妹妹赵时晴,她们是姐妹。


    “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对了,你该不会是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的吧,你家里知道吗?”燕侠说道。


    不用问也知道,赵时晴进京的事情,一定是秘密的,说不定梁王府正在找她。


    赵时晴说道:“现在知道了。”


    燕侠心道,果然如此,就是偷跑出来的,她既然到了京城,显然已经见过赵廷暄了,赵廷暄写信通知家里,家里人也就知道了。


    只是燕侠还有一些疑惑,比如赵时晴为何会和甄公子在一起。


    他虽然沉迷破案,可是京城里多了一位小财神甄公子的事,他也是知道的。


    他想不知道也不行,这位甄公子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很有名,那些勋贵子弟们挖空心思要和他一起做生意,就连老二燕远也跑来问过他。


    燕侠的目光在二人脸上游移,赵时晴猜到他在想什么,她指指甄公子:“他是我舅舅!我外公姓甄。”


    这一下,燕侠便全都明白了。


    这位甄公子,据说就是闽地那位号称钱多船多兄弟多儿子多女人多的甄五多的干儿子,只是没想到赵时晴的外公竟然就是这位甄五多甄老爷子。


    只是燕侠没有留意到甄大公子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失落。


    好吧,这个舅舅的名头,他是甩不掉了。


    甄大公子清清嗓子:“燕世子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燕侠想了想,又问道:“上次是这只鹰给我送来了线索,这次又让这只鹰把我引来此处,可是又有了线索?”


    赵时晴正色:“他有名字,他叫小乖,不是那只鹰。”


    燕侠忙道:“对不起,是我的口误,小乖,我记住了,他叫小乖。”


    听到自己的名字,小乖骄傲地扬起他那尊贵的脑袋,俯视着燕侠。


    燕侠把刚刚的问题重复了一遍:“上次是小乖给我送来了线索,这次小乖把我引来此处,可是又有了线索?”


    无论赵时晴,还是小乖,都对燕侠立竿见影的改变非常满意。


    赵时晴说道:“有,当然有线索了,不过就是不知道,这线索有没有用。”


    燕侠忙道:“还请赵二小姐明示。”


    赵时晴说道:“我知道你正在查的是什么案子,是兵器的案子是不是?不瞒你说,挖出这兵器的时候,我就在现场。董家兄弟杀死董秀才,又假借他成仙行骗一事,想来你在通安时已经听说了?”


    燕侠点头:“确实听说了。”


    赵时晴又道:“那董仙祠在通安已经一年了,衙门从未调查过,可是那天却忽然怀疑起他们,并且立刻抓人,你知道为什么?”


    燕侠摇头。


    赵时晴说道:“当时我也在,亲眼看到有个人拿了一枚刑部的牌子,那位李捕头立刻变了一张脸,点头哈腰,然后便把董家人全都抓走了,次日便来挖出了董秀才的尸体,只是他们挖尸体的时候多挖了一点,便挖出了那一箱兵器。


    那尸体和兵器虽然全都埋在同一棵树下,但是位置是有区别的,而当时那尸体已经被挖出来了,以衙门那些人的一贯所为,挖坑不埋是常事,可那天他们不但没有把土填回去,反而继续挖,这才挖到兵器的,燕大哥,我觉得你可以顺着这个线索查下去。”


    燕侠恍然大悟:“你是说通安县衙里有人故意引导,不对,他们何止是引导,而是亲手去挖了。”


    赵时晴嘻嘻一笑:“我可没说,这是你自己猜的。”


    燕侠再次抱拳:“燕侠多谢二小姐启发。”


    赵时晴笑:“燕大哥客气啦。”


    她一口一个燕大哥,燕侠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他也想不起更恰当的称呼,还是继续叫她二小姐吧。


    他站起身来:“我还有案子要办,今日就先告辞了。”


    赵时晴忙道:“别急啊,吃了雪花烙再走。”


    话音刚落,先前出去的两个少年便回来了,手里还捧着一只大托盘,托盘里是几碗雪花烙。


    黑脸少年先把一碗铺了整整一层葡萄干的递给赵时晴,又把没有青红丝的放在燕侠面前,余下的三碗三个人平分,还不忘问甄公子:“您真不吃啊?”


    甄公子摇头:“你们吃吧,我不吃这个。”


    他的伤虽然已经痊愈,但毕竟伤了根基,这种寒凉的东西暂时全都不能吃。


    燕侠已经有很久没有吃过雪花烙了,今年夏天他一直都在忙,风里雨里的,经常连饭都吃不上,靠吃干粮充饥,又热又渴时,顶多喝上几口凉水。


    他吃了两口雪花烙,惬意地舒了口气,伸长了腿,感慨道:“唉,还是在京城好啊,我都快要忘了我还是个世子爷。”


    赵时晴忍不住,哈哈大笑。


    她想起阿萍姐告诉她的那件事,想到什么说什么:“对了,朱玉当着你的面脱光光的事,是不是真的?”


    此言一出,甄公子的嘴角抽了抽,那张假脸差点掉下来。


    燕侠也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从刑部传出来了,就连赵时晴也听说了。


    他有些无奈:“那个死太监像个疯子一样,不对,他已经是个疯子了,不但脱衣裳,而且还胡说八道,我不得不让人把他连人带棉被捆起来。对了,他还怪腔怪调,捏着嗓子说话,那声音丝毫不逊宫里的老公公们。”


    赵时晴笑得直拍大腿,燕侠不知道赵时晴的反应为何会这么大。


    当然大了,朱玉还要感谢她,若是没有她,朱玉到死也不知道做太监的滋味。


    赵时晴又问起朱玉死的事情,燕侠没有隐瞒,朱玉死前不但是庶人,而且已被朱家除名,所以他就是一个普通犯人,他的事情不用隐瞒,不是什么机密。


    他说的那些,和阿萍姐说的出入不大,赵时晴问道:“你也认为他是被宝庆侯府害死的?”


    燕侠:“不然呢?”


    赵时晴也没有隐瞒:“他是死于心疾,我父王同样死于心疾,燕大哥,你在刑部,肯定比我知道得更多,你不觉得,咱们大雍朝死于心疾的大人物有点多吗?”


    燕侠嗯了一声,说道:“是。”


    好在赵时晴只是点到为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第165章 我什么都不知道(两章合一)


    因为朱玉那个人渣,赵时晴连带着对京城的勋贵子弟全都没有好感,但是燕侠是个例外。


    从小就练武的小姑娘,哪个没有一个江湖梦呢,更何况她还有一位武林第一高手的师祖。


    而燕侠,人如其名,行事正派仗义,与朱玉那种宵小鼠辈完全不同,因此,赵时晴对燕侠是另眼相看的,且,萧真告诉她,在他的那个梦里,朱玉死于燕侠之手。


    所以当赵时晴得知朱玉死在刑部,即使阿萍姐也说很可能是宝庆侯府自己人干的,可是赵时晴却还是怀疑朱玉就是被燕侠杀的。


    但是刚刚燕侠说起这件事时,目光明亮,那股坦荡之气是假装不出来的。


    虽然这和赵时晴猜测的不一样,可是赵时晴却也松了口气。


    朱玉那个畜生不如的东西不配弄脏燕大侠的手,他生于茅坑,死于茅坑,茅坑才是他的归宿。


    赵时晴想通了,心情更好了,今天真是一个好日子,认识了燕大侠。


    那萧真的梦里,朱玉害死了姐姐,那时梁王府已经无人能为姐姐申冤,而燕侠杀了朱玉,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燕侠就是变相为九泉之下的姐姐报仇了,燕侠是姐姐的恩人,是梁王府的恩人,也是她赵时晴的恩人。


    虽然在那个梦里没有她


    就在赵时晴想东想西的时候,燕侠也终于想起来了,他见过赵时晴!


    这就是那个把马车卖给他的那对祖孙里的小孙女。


    他其实记性很好,只要是他见过的人,哪怕过去很久,他都会记得。


    无奈男女有别,那日他并没有细看过那个小姑娘的脸,只是一瞬,就把目光错开了,再说,那天的赵时晴其实是简单易容过的,虽然易容水平有限,但至少不会被人一眼认出来。


    认出赵时晴,燕侠站起身来,这一次,他是恭恭敬敬给赵时晴行了一礼:“我替那些死者感谢你,感谢你给了她们最后的尊严。”


    赵时晴抿嘴:“那天你已经谢过了,再说,你给过银子的。”


    燕侠苦笑:“那点银子哪里够。”


    赵时晴哈哈一笑:“燕大哥莫要再说,否则我真要不好意思了。”


    送走燕侠,赵时晴看向萧真,萧真被她看得不自在起来,正要说什么,赵时晴忽然把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你不要说话,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深深怀疑,那口箱子和萧真有关系!


    可是萧真却摇摇头:“不是我,至少这一次,真的不是我!”


    这件事做得太粗糙,换做是他,他会做得更严密


    离开苏记茶楼,燕侠心潮澎湃,虽然他没有多言,但是他心里明白,从今以后,他多了两个朋友,赵时晴肯定算一个,至于那位神秘的甄公子,燕侠虽不了解,但是直觉能给赵时晴当舅舅的人,也不会是个坏人,只是此人如今与五皇子一起做生意


    燕家子弟从不与皇子们有所交集。


    燕侠没有回府,他直接去了刑部,带了几个人,便匆匆出城,去往通安。


    他们到达通安时,城门已关,一行人叫开城门,便直奔县衙。


    知县得知刑部的人又来了,匆匆忙忙从后衙过来,衣裳不整,官帽都是歪的。


    燕侠面色阴沉:“把那日去董仙祠的人全都叫过来!”


    通安是个小地方,无论李捕头还是衙役们,全都住得不远,不到半个时辰,那日参与挖尸的人全都站在燕侠面前。


    这些人被审了整整一夜,快天亮时,其中两名衙役终于露出马脚,小张供出老刘,老刘有个妹妹,和小张两情相悦,老刘便趁机拉小张下水,否则就不同意这门亲事。


    当时董秀才的尸体已经被挖出来了,之后李捕头让人把土填回坑里,其当时负责填土的就是老刘和小张,两人一起填土,老刘铲的是之前挖出来的土,而小张则是朝着老刘指定的地方下铲子,且,那只箱子埋得并不深,老刘还没有填完土,小张便已经把箱子挖出来了。


    小张全都交代了,可是老刘却直接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得知手下衙役参与此事,知县和李捕头差点原地去世,可是他们想要把自己摘出去,却已是不能。


    他们心里全都明白,即使最后查明他们毫不知情,也要承担责任。


    知县明年就要任满了,该走的门路全都走了,眼瞅着明年就能官升一级,可现在就别想了。


    燕侠让李捕头去调查老刘,不到半日,李捕头便查出来了,老刘的那个妹妹根本就是不是亲妹妹,而是他的义妹,虽然同姓,却没有血缘关系,更重要的是,两人还是情人关系,也就是说,这两口子一起设局骗了小张这个傻小子。


    而当李捕头找过去时,刘家已经人去楼空,刘妹妹不知去向。


    老刘已经在衙门里干了六年,一向老实可靠,李捕头做梦也没有想到,就是这个公认的老实人,断送了他通往刑部的青云路。


    李捕头当即便拍了胸脯,一定要把刘妹妹找回来。


    好在这一次李捕头没有吹牛,几天后,刘妹妹落网,据她交代,她和老刘生过一子,一直养在亲戚家里,可是前不久孩子丢了,正在两人心急如焚时,有人找到他们,让他们去城外的一处地方,挖出了那口箱子。


    老刘是衙役,城门口的衙役和他全都认识,老刘把那口大箱子放在骡车上,外面用油布盖住,谎称是从老家拉过来的东西,城门口的衙役见到是他,根本没有检查,他顺利把这箱兵器运进城里,一直藏在自己家里。


    老刘很害怕,担心被人发现这件事,可是儿子在人家手里,他只能听令。


    于是他和刘妹妹一商量,决定先找个替罪羊,如果将来被查出来,就推在这人身上。


    这个人就是小张为了儿子,刘妹妹主动勾引小张,他们之所以选中小张,是因为小张是孤儿,而且人也憨厚。


    再后来,机会便来了,董家人被抓回衙门,李捕头连夜审讯,老刘就在旁边,他在第一时间里知道了董家埋尸的地点。


    而李捕头见案子有了进展,便将董家人关进牢里,自己和衙役们全都回家睡觉,只等明天一早就去董仙祠挖尸体。


    而老刘和小张并没有回家睡觉,两人连夜将那口箱子埋在黄桷树下,埋箱子的时候还挖到了董秀才的尸体,两人慌忙又把土填回去,换个地方继续挖坑。


    就这样,他们抢在李捕头命人挖出尸体之前,把那口箱子埋在董秀才隔壁。


    现场被动过,肯定会留下痕迹,可是李捕头却什么也没有发现,所以他被殃及一点也不冤枉。


    而小张也并非只是挖出那口箱子,他本来就参与了埋箱子。


    根据刘妹妹的口供,燕侠命人画出那人的画像,他觉得这人有几分熟悉,仔细辨认后,发现此人与三皇子府里的金公公有几分相似。


    金公公是三皇子府的大总管,年轻时伺候过乔贵妃,是乔贵妃最信任的人之下,后来三皇子开府,乔贵妃便把他派了过去。


    案子查到了金公公,燕侠便回到京城,将此事禀告给永嘉帝。


    并且他还将已经变成哑巴的老刘,以及刘妹妹和小张也带回京城。


    永嘉帝听完就给气乐了,他恨恨说道:“证据指向老三?老三陷害太子?让金顺到刑部,给人犯辨认!”


    既然是永嘉帝下令,金公公不敢不从,与其他人站在一起,让刘妹妹辨认。


    刘妹妹在人群里一眼便认出了他。


    金公公气急败坏,连呼冤枉。


    三皇子听到消息后,大吃一惊。


    “这是陷害!什么通安?本皇子从未去过,金公公更没有去过,他自从净身之后,便没有出过京城!备马,本皇子要去刑部!”


    三皇子妃冯佳荷见劝不住他,急得不成,正在这时,一名内侍小跑着进来:“三爷,杨状元来了!”


    冯佳荷大喜,杨状元杨胜秋,如今是父亲的门生,他会这个时候过来,一定是父亲让他来的。


    三皇子怔了怔,他可以不见杨胜秋,却不能不给岳父面子。


    他虽然贵为皇子,可是他能仰仗的,却是岳父冯恪!


    他强压心中怒火,沉声说道:“请他进来吧。”


    冯佳荷松了口气,连忙退到屏风后面。


    杨胜秋一袭布衣,朴素无华,但是隔着屏风的缝隙,冯佳荷却一眼认出了杨胜秋头上的那支束发的木簪!


    这支木簪雕花繁复,精工细作,就在昨天,她刚刚见过一支一模一样的,就插在慧明公主的发髻上,在这支发簪,就是出自慧明公主之手。


    昨天,她进宫给乔贵妃请安,听乔贵妃说起御花园里的木槿,她便去了御花园,想给乔贵妃摘几朵木槿,却意外遇到了慧心和慧明两位公主。


    而慧明头上便插着一支同样的木簪。


    冯佳荷脸色铁青,杨胜秋是父亲的得意门生,更是父亲为夫君挑选的良材。


    这样的人,他日是要成为夫君左膀右臂的,他的岳家,必须是能成为夫君助力的人家。


    而慧明,她空有一个公主的名头,实则什么都没有!


    她根本配不上杨胜秋!


    而此时的杨胜秋正将此理的利弊逐一列出,刚才还被愤怒冲斥着的三皇子,终于冷静下来。


    说来说去,他也只是二十岁的少年,偶尔会冲动,但更多的却是与实际年龄不符的冷清和沉稳。


    三皇子叹了口气,对杨胜秋说道:“岳父也认为这是我那好兄长搞出来的?”


    三皇子口中的好兄长,当然不是那个只会读书的二皇子,而是此案剑指的太子。


    看似是针对太子的案子,可是审来审去,却审出了金公公,最后落到三皇子府。


    杨胜秋在来之前,便去见过冯恪,和三皇子一样,冯恪也怀疑太子。


    “可现在那人证一口咬定,吩咐他们做事的就是老金,办案的是燕侠,但凡是他经手的,哪一件不是铁案?即使本皇子不去刑部,这个案子也不能坐视不理,否则还是会着落在本皇子头上。”


    三皇子气得握紧拳头,他那个好大哥,终于等不及,亮出了爪子!


    杨胜秋说道:“殿下若是放心,就把这件事交给臣下,臣下倒是想会会这位燕大侠。”


    三皇子失笑:“子健,你不用把燕侠当成对手,你是细瓷器,他就是个夯土坯。”


    杨胜秋微笑:“可圣上信他。”


    三皇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是的,父皇信任卫国公府,信任燕侠。


    那燕家纵然一窝子大老粗,那燕侠纵然在正义堂混了五六年都不能毕业,可是皇帝信他们,只这一点,就已经超越了满朝文武。


    “可惜燕家从不站队,就连本皇子大婚,燕侠也没来喝喜酒。”


    大婚那日,卫国公夫妻的确来了,可惜那卫国公上来就和人拼酒,把琼浆玉液当成凉水大碗喝,没一会儿就醉倒了,最后是被提前抬出皇子府的。


    杨胜秋说道:“燕家想做孤臣,可是也要他们真的能够片叶不沾身才行。”


    三皇子当然想要拉拢燕家,尤其是燕侠,听到杨胜秋这样说,三皇子眼睛一亮,忙问:“子健可有办法?”


    杨胜秋道:“臣下愿为殿下一试。”


    三皇子哈哈大笑,他很喜欢杨胜秋的这种态度,云淡风轻中却又有掌控全局的自信。


    杨胜秋显然是有备而来,他对三皇子说道;“臣下查到一件事,金公公虽是孤儿,却是有一位兄弟的,可惜幼时家贫,他的那位兄弟刚出生便被卖掉了。”


    三皇子一怔,他并不知道这件事。


    金公公七岁进宫,只有一个姐姐,前几年也病故了,倒是两个外甥从金公公这里得过不少好处,但那些好处在三皇子看来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且,那两个外甥如今都在给皇子府做事,就在眼皮底下。


    “他还有一个兄弟?”可惜金公公去了刑部就没能回来,现在更是被关进了大牢,三皇子不能当面问他。


    杨胜秋点点头:“金公公刚进宫时,曾经和同批进宫的内侍说起过这件事,他那个兄弟与他生得有七八分相似,虽然年代久远,和他一起进宫的内侍还有活着的,他们肯定还记得这件事。”


    三皇子恍然大悟,对着外面说道:“来人!”


    一名三十多岁的太监走了进来,三皇子冷声说道:“去查查当年和金公公一起进宫的,还有几个活着的。”


    第166章 禁足(两章合一)


    两日后,通安城里的一家客栈的小二,在几张画像中一眼认出其中一张上的人便是曾经在这里住过的客人,然而,当这名小二见到金公公本人时,却不住摇头:“不是不是,他虽然长得有点像,可那个人腰板挺直,走路昂首挺胸。”


    金公公做了几十年的太监,弓身弯腰已经成了习惯,不仅是他,宫里太监走路都是含胸驼背,随时准备躬身行礼。


    朝堂之上,永嘉帝问起此事,三皇子云淡风轻:“金公公虽在儿臣身边服侍多年,但如他包藏祸心,违背律法,儿臣定不包庇,刑部查案素来公正,若需儿臣配合,儿臣责无旁贷。”


    不维护不喊冤不自证,你们想查就查吧。


    永嘉帝对这番话非常满意,三皇子本就是他最喜欢的儿子。


    压力给到了刑部,而刑部当然把压力给到燕侠,哪怕他没领着刑部的俸禄,这个案子既然是他在查,那么他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查出结果。


    而杨胜秋那里也已经说服了两位老太监,他们与金公公是同一批净身入宫的,但他们的运气不太好,一直在底层当差,苦熬几十年,也没能轮到贵人面前服侍。


    而金公公在宫里却是一帆风顺,先是服侍乔贵妃,后来又随三皇子开府,膝下更是有十几个干儿子干孙子,据说早在十年前,便在置办了几百亩的庄子,将来荣修,也能有地方安然养老。


    虽是同时进宫的,但是现在这两位老太监连给金公公端茶送水都不有资格,忽然有人找到他们,只不过多说几句话而已,就能拥有一个一进的小院子,这样的好事,做梦也梦不到。


    两人一口答应,刑部的人果然查到了他们头上,毕竟同一批进宫的小内侍虽然有十几人,但是能活到现在的也只有包括金公公在内的三个人了。


    他们二人全都记得,当年小金子总是念叨他有个自幼就被卖掉的兄弟,还说那个兄弟和他长得差不多,哪怕日后相见也能一眼就认出来。


    又过了两日,刑部查明金公公从未去过通安县,当天下午金公公就被放了出来。


    至此这个案子虽然尚未查明真相,但是金公公已经洗脱嫌疑,无论背后主使究竟是谁,也与三皇子府没有关系了。


    京城某处一间屋子里,即使在白天,也挂着厚重的窗帘,得知金公公已经被放出来,四皇子将他能够触手可及的瓷器全都摔在地上,一阵乒乒乓乓的破碎声中,三公子颓废的倒在罗汉床上。


    他筹谋了几个月的事,原以为无论是太子还是三皇子,至少也能扳倒一个,即使不能扳倒,也能令父皇厌弃,可惜,刑部竟然对太子查都没查,而三皇子府也只是把一个老太监抓进去住了几天就又放出来了,不痛不痒,轻拿轻放!


    四皇子气得发抖,不是说燕侠擅长刑律吗?为什么没有查出这是三皇子诬陷太子?


    傻子都能看出来的事,燕侠看不出来?还有都察院的那些御史,他们平时不是很喜欢无中生有多管闲事吗?现在出了这么大的案子,他们为什么没有上折子弹劾太子和老三?


    都是一群趋炎附势之徒!


    小人,全都是小人!


    没有一个好东西!


    老大贵为太子,所以他们要巴结,老三得宠,他们也要巴结,而他这个四皇子,却早已被人遗忘。


    他只有十八岁,他的大好人生才刚刚开始,他含玉匙出生,他也曾经鲜衣怒马,挥斥方遒。


    可是现在,他虽然已经扔掉了拐杖,可是却落下了残疾,他让小太监用力拽,可是两条腿却还是一长一短,他明明已经在鞋子里垫了很厚的一层,可是走起路来却还是一瘸一拐,宫宴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的腿,尽管那些人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他知道,他们都在嘲笑他,嘲笑他是个瘸子。


    明明他可以拥有另一番人生!


    明明他才是被父皇选中的人,父皇让他办的事,他办了,萧真已经死了,可是他却也九死一生,还落下了残疾。


    这让他如何才能甘心?


    想到这里四皇子嚎啕大哭,像一个被父母遗弃的孩子!


    当天晚上,四皇子府死了两名内侍,一个落水,一个从石阶上摔下来。


    而刘妹妹和那名小二终于翻供,有人给他们看过一幅画像,让他们到时按照画像上的那个人来指认,燕侠根据两人的口供,重新绘制了一幅画像,最终查明,此人曾经是四皇子府的一名内侍。


    几个月前四皇子府放出一批人,这些人里有上了年纪的,也有身体有病的,而这名内侍就是有病的,有病不能留在府里,免得过病气给贵人。


    这名内侍出府之后,没过多久便病死了。


    燕侠找到这人的坟,挖出尸体,仵作验尸后证明此人是服毒而死,时间不超过一个月。


    案子查到这里,明眼人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事关皇子,燕侠不能决断,再次将此案上报永嘉帝。


    永嘉帝沉默良久,挥挥手,让燕侠先退下了,燕侠走到门口时听到里面传来的破碎声,他轻扬眉角,皇帝家的蠢儿子。


    当天晚上,四皇子便被叫进宫来,看着他一瘸一拐,走到自己面前,然后艰难的跪下,永嘉帝闭了闭眼睛,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他已经忘记自己还有一个瘸腿的儿子。


    “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做出陷害手足的事?”


    四皇子跪伏在地,哭的不能自已,他的哭声让永嘉帝更加烦躁,他从书案后走出来,朝着四皇子便是一脚!


    大雍以武立国,皇子们年少时全都学过武功,永嘉帝虽已年逾四旬,但身康体健,而四皇子重伤后,一直没能完全恢复,他虽然年轻,但身体状况远远比不上永嘉帝。


    永嘉帝的这一脚踹出去,四皇子破败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起来,重重落在地上,一旁的内侍们大惊失色,但是谁也不敢上来搀扶。


    四皇子的额头不知道磕到了什么,头破血流。


    望着那汩汩流出的鲜血,永嘉帝面沉如水:“朕问你呢,说,为何要陷害兄长?”


    四皇子有气无力的抬起头,仰望着自己的父亲:“父皇,您终于想起儿臣来了,儿臣做这些,就是为了能见您一面,您能记得儿臣,儿臣死也瞑目了……”


    永嘉帝一怔,他万万没有想到四皇子竟是出于这个原因。


    想想也是,朕的儿子当中,若论资质,老四虽然远远比不上老三和老五,但却是最听话的,无论让他去做什么,只要是朕吩咐的,老四哪怕拼了性命,也会把事情办成,就如上一次石矶山的这件事,朕虽然没有吩咐,但是稍一引导,老四便去做了,萧真也早就死的透透的了,可惜老四还是能力不够,险些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想到这些,永嘉帝那颗冰冷坚硬的心终于有了松动,他吩咐道:“传太医吧。”


    内侍们察言观色,知道皇帝对四皇子并没有完全厌弃,当下不敢怠慢,飞奔着去请太医。


    听着远去的凌乱脚步,四皇子默默松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这一次不会死,只要活着,他就还有希望,他不敢肖想那把椅子,然而他也不想让老大和老三坐上去,大家都是皇帝的儿子,凭什么他们是那羊脂玉瓶,而他就是粗瓷大碗?


    他过得不好,也绝对不让那两个狗东西好过。


    四皇子昏死过去,倒不是装的,他身体虚弱,又流了很多血,早就支撑不住了。


    这件事很快就经由阿萍姐的嘴传到了赵时晴耳中,她一下子便怔住了。


    皇帝还有个四皇子?


    对啊,既然有三皇子五皇子,那中间当然有一个四皇子,就连皇帝都快要想不起来的人,何况是去年才来京城的赵时晴呢。


    不过很快他便知道这位四皇子是怎么回事了。


    萧真:“我九死一生,全是拜他所赐,而我现在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可他已经是个残废。”


    赵时晴嘴角抽了抽:“这位四皇子不但腿脚残疾了,脑袋也不太好使,这个案子漏洞百出,比如负责挖坑的那两个衙役,连我都能一眼看出他们可疑了。”


    萧真:“我也遗漏了四皇子这个人,他能想到这个办法让太子和三皇子内斗,倒也是个人才,是我小看他了。”


    ……


    四皇子府,四皇子醒来时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他望着头顶的承尘,怔怔发呆。


    这时一名内侍进来:“四爷,刘公公送您回来时宣读了圣上的口谕,罚您禁足一年。”


    四皇子嗯了一声,心中涌起一阵喜悦。


    他诬陷了太子,嫁祸给三皇子,明明是足能抄家灭门的大罪,而父皇却也只罚他禁足一年,这说明什么?说明父皇心中有愧!


    四皇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疼得他倒抽了一口凉气,但是随之而来的,却是无比的舒畅。


    不用想都能知道,老大和老三这个时候一定已经气得七窍生烟了。


    你们全都看不起我,说我是残废,可现在你们知道了吧,我这个残废,把你们差点给活活玩死!


    四皇子越想越得意,父皇从这件事上应该可以看出来了吧,他才是众皇子当中最出类拔萃的,他有勇有谋,聪明绝顶,有经天纬地之才。


    四皇子环顾四周,入目是床帐和柜子小几,可四皇子却似是看到了家国天下,他是皇子,不,他是最出色的皇子。


    谁说残废就不能一争天下?只要他的兄弟们全都死绝了,那张龙椅就是他的了,也只能是他的!


    这一刻,四皇子踌躇满志,哪怕脑袋还在隐隐作痛,他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来人,扶本皇子到外面走一走。”


    从今天开始他要继续练习走路,一条腿长一条腿短,又有何妨?


    他深信,只要他坚持练习,一定能像其他人一样,走出平稳坚定的步伐。


    ……


    四皇子被禁足的消息传到东宫,太子气急,他拿过一名姬妾的玉手,狠狠咬下去,血腥味瞬间充斥了他的口腔,心口郁结的那团郁气,终于散去了一些。


    太子松开姬妾那只已是鲜血淋漓的手,另一名姬妾立刻捧上盛在玉碗里的清水,太子漱口,将沾了鲜血的漱口水吐在玉碗里,这才想起刚刚被他咬伤的那名姬妾,撞上那双含泪的眸子,他心中一软,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来人,把前儿银作局刚送来的那副头面拿来……”


    一个时辰之后,太子安抚完受伤的美人,下床更衣,心腹太监从外面走进来:“殿下,奴婢已经查清楚了,金公公能从刑部放出来,全都是杨状元的功劳,那日事情一出,杨状元便去了冯府,一个时辰后,他离开冯府,便悄悄去了三皇子府。另外前几天他的长随在城里买下了一座一进的小院子,那院子买了后就一直空着,没有人去住。”


    太子一边更衣,一边冷笑:“这个杨胜秋真是不识抬举,孤有心招揽,他却不知好歹,暗中投靠了冯恪那头老狗。”


    心腹说道:“杨胜秋在进京之前,本就是郎静府中的西席,而郎静的岳父与冯恪是故交好友,杨胜秋怕是早就把自己当成是冯恪的人了。”


    太子不住冷笑,不过就是一个刚入势的书生而已,孤倒要看看,你能搅出什么风浪。


    同样的时间,三皇子也听到了消息,他怔了怔:“你们打听到的消息是不是有误?老四做下这种事,父皇只是罚他禁足?”


    在与手下再三确认之后,三皇子心中的怒气再也忍不住,一拳砸在桌上。


    “递牌子,明天我要进宫!”


    他当然不是要到父皇面前理论,他要去见乔贵妃,这世上若是还有人能揣摩父皇的心思,那一定是他的生母乔贵妃。


    “对了,甄公子新到的那批货里有没有稀罕东西?挑几样,明天送给母妃。”


    第167章 没有比这更好的了(两章合一)


    甄公子最近的一批货里,有一只带机括的镜子,镜子外面是珐琅的外壳,缀着用珍珠和宝石镶嵌的花朵,按动其中一朵花的花芯,便如蝴蝶展开翅膀,露出里面西洋玻璃制成的镜子,再按动另一朵花的花芯,又会弹出一柄镶金嵌玉的梳子。


    除了这只镜子,还有一柄团扇,那团扇做工考究,极为精致,然而更独特的是扇面的图案,正看百花争艳,侧看却又是荷塘月色。


    三皇子只是粗粗看了,便知道这两样物件送到乔贵妃面前,她一定会喜欢。


    金公公虽然在刑部大牢里住了几日,但刑部上上下下对他客客气气,那几日他在大牢里,虽然没有受到像朱玉那样的厚待,可也没吃苦头,出来时身上都是干干净净的,因此,他回到皇子府,也只休息一晚,便回到三皇子身边当差。


    此时看到这两样物件,他便笑着说道:“皇贵妃娘娘肯定会喜欢,这种稀罕物儿,也只有甄公子那里才能弄到。”


    三皇子颔首,甄贵是个会办事的,这海运的生意一本万利,虽然他是第一次参股,可是得到的利润却已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难怪宝庆侯府闹着分家,那朱清和朱信兄弟早在甄贵刚到京城时便跟着他一起做生意,虽说本金少赚不了太多,可是几笔生意下来,如今也有了想分家的底气。


    想到朱家兄弟,三皇子便想到了五皇子,心里隐隐有些不满。


    他是直到后来才无意中听说,甄贵来到京城后,认识的第一个人是定国公世子邓峥,第二个人是给邓峥当跟班的朱清,而第三个便是老五身边的汪公公!


    早在京城里的勋贵子弟们还不知甄贵何许人也时,汪公公便已经入股了海运生意,虽说那只是一条中型船,而汪公公也仅是试水,参了一小股,但是那一次,老五便赚了上万两银子。


    可是老五却没有对外吐露只言片语,哪怕是对他也没有说。


    他之所以会知道甄贵,还是从邓峥那里听说的,而那时距离老五入股,已经隔了几个月,这几个月里,老五跟着甄贵赚了七八万两银子。


    最令三皇子不能容忍的是,老五第一次和甄贵做生意,是趁着他替父皇出京阅军的时候。


    其实当时他临走的时候留下人手了,可是老五做得太隐密,三皇子府的人虽然查到汪公公独自去如意轩见过一个人,后来也去查过,可却什么也没有查到。


    而他那阵子太忙,听到汇报之后,也没有放在心上。


    九位皇子当中,那几个小的暂且不提,成年的皇子当中,最缺银子的就是太子和三皇子。


    太子占了东宫的名头,得到的资源本就高过所有兄弟,而三皇子要招揽人材,花销最大,虽然有冯家这个岳家,可冯家虽然是名门,却并非豪富,因此,这些年来,三皇子没少动用乔贵妃的私房,因此,他才是最缺银子的那一个。


    而老五,他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想到老五背着他做过的这些事,三皇子心中涌起一股怒火,他觉得老五再也不是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弟弟了。


    他命人把那两件物事装进锦匣里,便进宫去了。


    自从金公公出事,乔贵妃便没有见过三皇子,母子俩心意相通,全都知道那个时候绝对不能见面,不能让皇帝认为他们是在商量对策,只有泰然处之,才不会陷入自证的漩涡。


    果然,这桩案子很快便有了结论,三皇子全身而退。


    可即便如此,乔贵妃心里还是七上八下。


    老四虽然挨罚了,可是皇帝对老四的惩罚却令乔贵妃寒心。


    禁足一年?


    这算哪门子的惩罚?


    老四那个残废,不用禁足他也不会出门。


    皇帝摆明是在偏袒!


    要知道一旦让老四得手,无论是太子还是三皇子,都要面临一场浩劫。


    老四就差捅破天了,却只是被禁足?


    乔贵妃虽然心里有气,但是面对永嘉帝时却比以往更加温柔小意,矢口不提三皇子受的委屈,眼中却满满都是对皇帝的怜惜。


    是啊,手足相残,最痛心的就是他这个父亲,可是称孤道寡已久,谁又能真心实意体谅他。


    所以,这宫里若是还有一个人心疼皇帝,那便是乔贵妃,而并非皇后,更非丽太妃这位生母。


    乔贵妃的善解人意让永嘉帝心中愧疚,他让人送来很多东西,三皇子进来的时候,便是满眼的珠光宝气。


    “阿娘,父皇又给您送东西了。”寝宫里都是可以信任的人,三皇子可以不用避讳地叫一声阿娘。


    乔贵妃眼中闪过一抹嘲讽:“他也只能给我这些了。”


    皇后之位给不了,太子之位也不是说给就能给的,皇帝能给她的,也只有这些金银珠宝了。


    对于皇帝而言,和他能给的其他东西相比,金银珠宝是最廉价也最简单的。


    乔贵妃对此心知肚明,到了她这个位置,衡量皇帝对她是否宠爱,绝不是皇帝是否留宿,更不是皇帝送来多少东西。


    她这个年纪,早就不想再生了,皇帝的留宿对她而言不值钱,而金银珠宝,对于皇帝而言,同样不值钱。


    就如同普通人家的单纯少女,在成亲之前,你可以图他有钱有势、才高八斗、英俊潇洒、人品贵重、勤劳勇敢,却就是不要图他对你好,因为他能对你好,也能对别人好,好最不值钱,所以人家最舍得付出。


    这话说得简单,可是不知有多少姑娘,在被别人问起:他有什么好?你图他什么?


    姑娘往往红着脸,却是一脸倔强:我什么都不图,就图他对我好


    乔贵妃从年轻的时候,就清楚地知道她想要什么,她能要什么,她更知道取悦皇帝容易,一直能取悦皇帝却很难。


    因此,这些年来,无论后宫里有多少年轻美人,她在皇帝心中,永远都是最不同的那一个。


    但这对于她而言,却还差得太远太远。


    为了儿子,她可以不做皇后,但是她的儿子,却一定要成为皇帝。


    望着乔贵妃眼中,那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流露出来的疲惫和焦虑,三皇子连忙像现宝一样,打开那两只锦匣。


    “阿娘,您快看看儿子给您带来了什么?”


    他很耐心地向乔贵妃展示那两样物事的奇妙之处,乔贵妃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这两件小东西,于她而言,远远胜过皇帝送来的那些金银珠宝。


    她摆弄着这两件物事,爱不释手,说出的话却是满满的无奈。


    “我知道你急着进宫是为了什么,唉,别说是你了,就是阿娘也气得彻夜难眠。”


    三皇子委屈巴巴:“阿娘,您说父皇究竟是什么意思?老四做出残害手足的事,他却轻轻放下,莫非他对老四还寄予厚望?”


    乔贵妃冷哼:“厚望?怎么可能?有一件事,我初时不能确定,现在却可以肯定了。”


    三皇子忙问:“什么事?”


    乔贵妃语带嘲讽:“萧真的死,老四的腿,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对老四,心中有愧。”


    三皇子的嘴角抽了抽,父皇那样的人,也会对自己的儿子心中有愧?


    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便转移到另一件事:“萧真的死是父皇父皇为何要这样做?是因为萧家?可萧家的残废老得快要死了,子侄辈里没有一个能当大任的,萧家早就名存实亡了,哪里用得着父皇对他们动手?”


    乔贵妃心里一阵酸楚,她的儿子还是太年轻太单纯了,唉,若是没有冯恪出谋划策,怕是早就被人算计了。


    “萧家不足为惧,可是萧家所在的梁地,却是你父皇的心头大患。”


    三皇子能被永嘉帝喜欢,一半是因为乔贵妃,另一半原因则是因为他从小就是众皇子们最聪明伶俐的。


    所以乔贵妃这样一说,三皇子便明白了。


    八大王,一直都是父皇心中的刺。


    父皇原本是想让梁王府和萧家鹬蚌相争,他坐收渔翁之利,可惜梁王死了,萧真也死了,两家却没能打起来,反而是父皇不得不放赵廷晗回去。


    “阿娘,如果我替父皇收回梁地,父皇一定会龙颜大悦吧。”


    如果梁地是在他手上收回来的,何止是龙颜大悦,他便能将太子彻底踩在脚下。


    乔贵妃失笑:“收回梁地?哪有那么容易,你以为你派人杀到梁地,割了赵廷晗的脑袋就能收回梁地了?如果是那样,早在老梁王死的时候,梁地就能收回来了,又为何会拖到现在?梁王府根深蒂固,哪里是死一两个人就能解决掉的。”


    三皇子不屑:“赵廷晗是个病秧子,赵廷暄就是个只会风花雪月的窝囊废,何足为惧?”


    乔贵妃想起最近的那件事,觉得还是让三皇子知道为好。


    “梁王府如今真正的掌权人,并非赵廷晗,而是赵云暖,偏偏赵云暖与其母关系恶劣”


    三皇子越听眼睛越亮,他找到了在父皇面前扬眉吐气的办法了。


    “不就是让赵云暖嫁到京城吗?这个好办,说来也是,你们怎么就想到朱玉了呢?而且还是在朱玉被阉了之后,难怪父皇会生气。”


    乔贵妃冷笑:“这件事我早就提了,可是丽太妃却想拿捏一把,一直拖着,拖来拖去,朱玉成了废人,她这才把这桩亲事提出来,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三皇子说道:“可惜赵云暖是宗室女,若是北燕南桂,这亲事再容易不过。不过,现在也不难,既能给足皇室脸面,又让赵廷晗不得不答应,还能令那些御史们无从诋毁,就不能盯着朱玉那种不学无术的纨绔。”


    乔贵妃说道:“你父皇心里已有一人,只是还没有确定下来。”


    三皇子忙问:“是谁?”


    “卫国公世子燕侠。”乔贵妃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三皇子怔了怔,是啊,那个赵云暖与赵廷晗是孪生,年纪肯定不小了,燕侠也没有成亲,且这两家原本就是远房亲戚。


    三皇子飞快地分析这桩亲事若是成了,对自己可能会产生的利弊,最后点点头:“这是一门好亲。”


    乔贵妃看向他:“何以见得?”


    三皇子微笑:“卫国公府燕家虽然看似是粗人,但其实家规极严,燕家子孙虽然只忠于皇帝,可是却更尊太祖。八大王的封地都是太祖赐下的,父皇想要收回梁地,燕家肯定不会答应,他们不答应,朝中便会有一大批人响应他们,可是如果赵云暖做了燕家的儿媳,那么日后但凡事关梁地,燕家都会保持缄默,也只能保持缄默。”


    说到这里,三皇子顿了顿:“父皇想让赵云暖嫁到京城,就是想让她死在这里。可若是让燕家主动杀死儿媳,却难于登天。


    可若是想个办法,让燕家以为赵云暖是死在自己手里呢?”


    乔贵妃怔了怔,恍然大悟,抚掌笑道:“妙啊,那个时候燕家就有把柄抓在我们手里了,什么孤臣,只这谋害皇室血脉的罪责,燕家连带着列祖列宗都要名誉扫地,到了那时,我的儿,无论是卫国公还是燕侠,亦或是那些跟随燕家的人,全都能为你所用,更何况燕家手里,还有京卫大营。”


    五万京卫,是大雍朝的最后一道屏障,而创建京卫大营的人,便是第一代卫国公。


    之后卫国公府掌管京卫几十年,直到十多年前,老卫国公临终之时,才将京卫大营的虎符交还太上皇。


    虽然京卫大营已经不在燕家手中,可是燕家余威尚在,京卫大营里的长官虽然换了两拨,而当年老卫国公培养出来的那批年轻将领,如今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们不仅活跃在京卫大营,就连其他卫所,也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而这些,便是那个整日装傻充愣的卫国公以及燕家那些崽子们,跑到宝庆侯府上房掀瓦的底气。


    三皇子激动得心跳加速,以前他不是没有拉拢过,可是无论是卫国公本人,还是燕侠,全都不上道。


    可若是抓住他们的把柄,那么事情就不同了。


    一旦卫国公府为本皇子所用,文有冯家,武有燕家,到了那时,那皇位,还有谁够资格与他一争?


    “阿娘,您给父皇多吹吹枕边风,儿子在宫外,也会想方设法,一定要成就这门亲事,哈哈哈,这门亲事真是太好了,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第168章 猪里藏人(两章合一)


    今天晚上吃炸酱面,这是赵时晴最近才喜欢上的。


    刚到京城时,她在馆子里吃过炸酱面。


    三个字:不!好!吃!


    因此,从那以后,无论泥鳅如何吹嘘,她也没有吃过炸酱面。


    可是那天,她在苏记茶铺里吃了一回阿萍姐做的炸酱面,便念念不忘了。


    难怪泥鳅总说炸酱面好吃,阿萍姐做的才真的好吃。


    炸酱用了干黄酱和甜面酱和豆瓣酱,除了肉丁,还有香菇丁、豆腐干、蒜苔和花生米,面条不但筋道而且很清爽,配上黄瓜丝、绿豆芽、香菜、小青菜、豆嘴儿、茄子丝、萝卜丝,吃了第一口,赵时晴差点哭了,好吃,太好吃了!


    阿萍姐还告诉她,炸酱面就要吃自家做的,馆子里就没有好吃的。


    家里现在用的厨子最擅长的是吴地的口味,见赵时晴念叨炸酱面,甄五多便请了一位帮佣的大娘,不是专门的厨子,但是大娘手脚麻利,做得一手家常菜。


    大娘姓纪,就住在这附近,她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除了自住的这个一进的小院子,纪大娘在石灰胡同还有一个大杂院收租。


    纪大娘的丈夫前几年死了,女儿嫁了,儿子十五岁,平时住在书院里,每个月只能回来两次。


    纪大娘手头宽裕,不缺银子,就是闲得无聊,养了一只狗还给阿黄做了小弟,整日往这边的甄家跑,纪大娘来找狗的时候,被甄五多一忽悠,便巴巴地过来帮佣了。


    每个月一两银子外加每天两顿饭,纪大娘回去也是一个人,索性就在这里吃了。


    今天的炸酱面就是纪大娘最拿手的,赵时晴一尝,我的那个乖乖啊,和阿萍姐平分秋色。


    吃完饭,纪大娘也不急着回去,坐在院子里便说起了八卦。


    “你们听说了吗?宝庆侯府又有一个小妾小产了,哎哟哟,都成形了,小胳膊小腿都长出来了,是个带把的。”


    纪大娘说到这里,忽然想起赵时晴和秀秀,连同凌波都是小姑娘,她连忙朝着自己的嘴巴打了一下,这臭嘴,以后可要注意了。


    “是个男丁,男丁!”


    赵时晴心中一动,已经成形了?


    那肯定不是那对姐妹花的,姐妹花里的一个早就小产了,另一个被魏老夫人带到了庄子,而且算算日子,也不过三四个月。


    她立刻想到了另一个怀孕的人,孙灵芝!


    孙灵芝的孩子小产了?


    自从萧真告诉她,在梦里,赵云暖死于侯府后宅女人的算计,她便想到了孙灵芝。


    上次从小乖和阿萍姐的口中,赵云暖判断出柔柔小产便是孙灵芝的算计,从那以后,她便请阿萍姐帮忙,打听孙灵芝的事,阿萍姐很快便打听到,在柔柔之前,还有一位兰姨娘也小产了,而与兰姨娘走得最近的也是孙灵芝。


    无论魏老夫人还是侯夫人马氏,都不会亲自动手,所以动手的只能是那些妾室,综合柔柔和兰姨娘的遭遇,赵时晴深深怀疑,梦里的那一世,孙灵芝很有可能也参与了姐姐的悲剧。


    不管这是自己的猜测,还是真的,也不管这一世,孙灵芝会不会害姐姐,赵时晴都要防患于未然。


    这是她从萧真那里学到的,萧真杀钟子扬时干净俐落,她也要这样做。


    听纪大娘说起宝庆侯府的事,赵时晴连忙问道:“纪大娘,您可真厉害,连宝庆侯府的事情都能知道。”


    纪大娘笑着说道:“不是我厉害,是猪肉摊的五婶子厉害。五婶子之所以摆摊卖肉,是因为她娘家就是屠户,每天早上城门一开,她娘家侄子就把杀好的猪送过来。


    不过,娘家给她送肉就是捎带脚,人家进城主要是来给宝庆侯府和延安伯府送肉,这两家吃的肉,都是她娘家给送的。


    所以啊,这两家府上的那些事,可瞒不过她娘家的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两天后,五婶子的侄子大宝又到宝庆侯府送猪肉时,身边多了两个小兄弟,大宝说这是他家新来的伙计,还在试工,试工过了就留下,不过就打发走。


    两个小兄弟一个白一个黑,但是全都很机灵。


    大宝的车上还有四扇猪,都用湿布盖着,上面还压着冰块,宝庆侯府后厨的人已经司空见惯,笑着说道:“今天延安伯府要的不少啊,四扇猪呢。”


    大宝有点不好意思:“还有两扇是给俺姑送的,俺姑家最近生意好。”


    后厨的人想起来了,大宝有个亲姑,就在菜市上摆摊卖猪肉。


    大宝从车上摸出一个油纸包,往那人手上一塞:“叔,拿去下酒。”


    那人隔着油纸包捏了捏,是几根猪尾巴。


    他的确喜欢这口儿。


    “谢啦,快走吧,再耽误冰块就要化了。”


    屠户家的骡车出了宝庆侯府,便去了延安伯府,又在城里绕了一圈,竟是停在如意舫门前,余下的两扇猪肉,连肉带布一起被那两名小兄弟抬了进去。


    大宝正要赶车离开,忽然发现刚刚放猪肉的地方有什么东西闪闪发光,他定睛一看,竟是一块金锭子。


    大宝看一眼那两个远去的人,连忙把金锭子塞进怀里,赶上骡车走了。


    如意舫的后厨里,萧真看着那个被夹在两扇猪肉里的女人,冲着赵时晴竖起拇指:“二小姐高人也。”


    赵时晴得意洋洋,提起一桶凉水泼在女人身上,女人缓缓睁开眼睛,环顾四周环境,又看看面前站着的两个人,她脸色惨白:“这是什么地方,你们又是谁?”


    她正在床上躺着,迷迷糊糊就睡着了,醒来便在这里。


    赵时晴看着她,说道:“孙灵芝,你的孩子是怎么没的?”


    赵时晴在动手之前便打听清楚了,府里都说孙灵芝肚子里的孩子是侯夫人马氏下的手,还说孙灵芝被马夫人推倒在地,孩子这才保不住的。


    得知孙灵芝落下了一个男丁,朱侯爷火冒三丈,当天便写了休书,要休了马夫人。


    马氏贵为侯夫人,超一品大妆,自是不能说休就休。


    因此,这封休书只是写了,却没能做数。


    但是马氏却彻底被朱侯爷厌弃了,现在已经不在侯府,而被送去了庄子,就连马氏的娘家也没有给她撑腰。


    现在侯府里暂时没有当家主母,而另外几房正在闹分家,二太太、三太太和五太太,全都装聋作哑,除了自家院子里的事,便什么都不管了。


    朱侯爷早就在外面又有了新欢,以前还有魏老夫人管着,现在魏老夫人去庄子养病,朱侯爷便索性不回来了。


    因此,如今侯府里乱成一团,赵时晴也才能浑水摸鱼,没费多少力气便把孙灵芝偷了出来。


    虽然所有人都说孙灵芝的孩子是被马氏害死的,可是赵时晴却觉得不是。


    现在宝庆侯府最缺的就是孩子,无论是朱侯爷还是朱玉遗腹子,只要是这对父子的种,那就是宝贝。


    而马夫人据说已经毁容了,她现在比谁都想让妾室生孩子,妾室的孩子就是她的,只要记在她名下,那就是她的孩子。


    孙灵芝肚子里的孩子无论是朱侯爷还是朱玉的,只要她是朱侯爷的妾,那这个孩子就要称呼马夫人为嫡母。


    马夫人为什么会弄掉这个孩子?


    去母留子不好吗?


    所以孙灵芝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肯定不是马夫人给弄掉的。


    孙灵芝万万没想到,眼前的人把她绑过来,就是要问这个。


    她丝毫没有惊慌,只是淡淡一笑:“是侯夫人啊,侯夫人善妒也不是一两天了,得知我有了身孕,她就在我的饮食里动了手脚,把好好一个成形的男婴给打下来了。”


    赵时晴看着她,脑海里想起萧真说过的话,她的姐姐就是死于后宅女人之手。


    那时姐姐的身份是世子夫人,以她的机警,肯定会提防魏老夫人和马夫人,可若是孙灵芝呢?


    一个娇娇柔柔弱不禁风的卑微妾室,且,还是自己公公的妾室,姐姐还会提防吗?


    赵时晴换位思考,换做是自己肯定是不会的。


    虽然没有证据,可赵时晴却越发肯定,梦里的那一世,姐姐的死一定和孙灵芝有关系。


    “不对,马夫人根本没有对你做什么,是你自己不想要那个孩子了,所以你自己把孩子打下来,却要嫁祸给马夫人。


    让我想想,你为何不想要那个孩子了?


    是那个孩子出了问题,死在你的肚子里了,对不对?”


    胎死腹中!


    赵时晴虽然还是个小姑娘,可却听说过这样的事。


    白鹤村里个婶子,就是胎死腹中,当时大夫已经说了,这个孩子没有保住,已经是个死胎了。


    大夫开了药,让婶子落胎,可是婶子不相信那是死胎,她想生儿子,而这一胎的怀相一看就是儿子。


    她拼了命,一定要把儿子生下来,因此坚持不肯落胎。


    最后这婶子最终没能生下儿子,自己也九死一生,虽然后来保住了性命,却再也不能生育了。


    这件事发生时,赵时晴还是个孩子,但是她对这件事记忆深刻,那婶子的婆婆深更半夜来求她,想求一点参片,给婶子续命。


    师父拿了一枝三十年的老参出来,那婆婆哭着给她们师徒磕头。


    赵时晴记忆深刻,所以她自然而然地便想到了胎死腹中这四个字。


    孙灵芝脸色大变,她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的人竟然会知道这个秘密。


    赵时晴猜得没错,孙灵芝的孩子已经死了,她心中不甘,可是却不得不落胎。


    她在去见马氏之前,便已经用了落胎药,她故意激怒马氏,马氏抬手打她,她趁机倒在地上


    她的胎落得很快,来不及请大夫,孩子便落下来了,看到那个成形的男胎,马氏整个人都呆住了,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全身都在颤抖。


    而在那之后,也没有人肯听她说什么了,她就是善妒,她就是毒妇,她就是该死。


    想到自己做的这一切,孙灵芝眼中闪过一抹得色。


    她害了兰姨娘,害了柔柔,现在又害了马夫人,也就是软软跑得快,否则也会和柔柔一个下场。


    赵时晴看着她的一脸得意,忽然问道:“如果朱玉没有死,他还是世子,又娶了一位身份高贵却在京城没有依靠的夫人,你的上面又多了一个主子,你也会这样陷害她吧?”


    孙灵芝其实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早在朱玉还没有变成太监的时候,她就无数次想过。


    朱玉迟早会另娶名门贵女,而在那位未来的世子夫人眼里,她连狐狸精都算不上,说不定还会想方设法让朱玉厌弃她,再让马夫人把她卖掉。


    那时她越想越怕,所以她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


    只是后来朱玉被阉了,而孙灵芝的计划却也没有浪费,她把她的计划用在了兰姨娘身上。


    可惜了这么好的计谋,没能用在那出身高贵的世子夫人身上,却给了兰姨娘这个贱人,真是可惜啊!


    孙灵芝冷冷一笑:“没错,我不会让她好好活着,我要看着她死,可惜,宝庆侯府十几年内都不会有世子夫人了,朱侯爷决不会让其他房头的子弟做世子的。


    我明白了,你们把我绑到这里来,是为了兰姨娘那个贱人吧,你们和她是什么关系?”


    兰姨娘落胎之后身体便一直没能恢复,没过多久便一命呜呼。


    兰姨娘死后,朱侯爷对这位曾经的心头肉并没有太多不舍,竟然没有回来见最后一面,兰姨娘的身后事,还是孙灵芝给操办的。


    可笑啊,兰姨娘泉下有知,若是知道给她操办身后事的竟是害死她的凶手,怕是要把棺材板给掀了。


    赵时晴见她误会,索性说道:“杀人偿命,兰姨娘是因你而死,你给她抵命难道不应该吗?”


    孙灵芝格格娇笑:“我就是说说而已,哈哈哈,你就不要在我面前装成拔刀相助的好人了,那姓兰的是被自己亲娘卖掉的,她无亲无故,哪怕她死了,都不会有人为她出头。


    你们把我绑到这里来,当然不会是为她报仇,也不是为了求财,我一个小妾,朱家不会给我交赎银,说吧,你们想让我做什么?我配合还不行?只要你们把我放了,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第169章 杀(两章合一)


    昏暗的光线,藏起了女人眼底的波动,但是唇边一闪而过的冷意,却让赵时晴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就是这样一个看似卑贱如尘埃的女子,却是个杀人不见血的狠毒角色。


    赵时晴闭了闭眼睛,她不敢去想那么好的姐姐,是怎么被她一步步送上绝路的。


    依着姐姐的一贯作风,兴许还想帮她跳出火坑,给她一个明亮的人生吧。


    可惜,姐姐遇到的是一个畜生!


    不求你知恩图报,只求不要背刺,不,她连背刺都不是,她从一开始就是抱着要害人的目的去接近的,就如她接近兰姨娘。


    虽然这一世姐姐还活着,虽然这一世她还没有害死姐姐,但这是因为她还没有机会,而不是她心慈手软,如果朱玉没有变成太监,而姐姐也嫁进侯府,那么死掉的人就不会是兰姨娘,而是姐姐。


    想到这些,赵时晴再没有半点犹豫,藏在衣袖里的匕首滑落手中。


    寒芒闪烁,孙灵芝忽然意识到眼前的人是真的想杀她,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顺着脚底蔓延而上。


    “不要杀我,不……”


    胸口猛的一凉,孙灵芝下意识的低头看去,只见那道寒芒已经齐根插进了她的胸膛。


    “你……”她想问你究竟是谁,可是却已经说不出来了,她的睁着双眼,到死都不相信,会有人毫不犹豫的杀掉她。


    她千娇百媚,她温柔小意,她机关算尽,她不应该就这样死了……


    赵时晴抽出匕首,她想像个真正的江湖人那样,把还在滴血的匕首在鞋底抹一抹,可是脚抬起来的时候,匕首却噹的一声落到了地上。


    赵时晴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发抖。


    她弯腰想要捡起匕首,可是有人比她更快,抢在她前面把那柄匕首捡了起来。


    “已经脏了,扔掉吧。”


    萧真声音淡淡,伸手推开窗子,那柄沾着孙灵芝鲜血的匕首在空中画出一道完美的弧度,接着便落进湖中,荡起一圈圈涟漪。


    赵时晴的手停在半空,她怔了怔,把手收回来时,却发现她的手已经不再抖。


    “我花五两银子买的呢,扔了多可惜。”


    赵时晴讪讪,完了,萧真一定看到她刚刚手抖了,女侠的人设崩了,萧真肯定看出来她是第一次用刀亲手杀人。


    “不用可惜,回头我送你一把更好的。”萧真关上窗子,望向赵时晴的目光里隐隐含着笑意,“我第一次杀人时,连胆汁都吐出来了,接连几天都睡不好,闭上眼睛便看到那个死人朝我走过来,我还因此大病一场。”


    赵时晴有些吃惊:“真的吗?你也太熊了!哈哈哈,比我还不如!”


    望着那张重又笑靥如花的俏脸,萧真也笑了:“是啊,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姑娘。”


    他早已不记得他第一次杀的那个人了,那时他带着萧岳东躲西藏,杀了很多人,自己也伤痕累累,那时根本顾不上害怕,哪里有什么呕吐,睡不着觉和生病,那时的他们根本不敢停下来,心里只有一个字——逃。


    “这具尸体我来处理,你和泥鳅先回去吧,对了,朱玉虽然死了,但是那位铁了心要让大郡主嫁到京城,三皇子有心促成燕侠和大郡主的亲事,你是不是和大郡主说一声?”


    赵时晴闻言一怔:“三皇子也插手了这件事?”


    萧真点点头:“这一次四皇子出手陷害,三皇子不想坐以待毙,而且他们母子对皇帝大事化小的处理态度很不满意,想要扩充实力的想法比以前更加迫切。


    他们想拉拢卫国公府,而一旦大郡主嫁进卫国公府,卫国公府便有了软肋,他们自信可以杀了大郡主嫁祸卫国公府,然后他们再出面帮卫国公府摆平此事,既可施恩于卫国公府,又捏住了卫国公府的把柄,令其不得不就范。”


    赵时晴听的呆住,继而愤怒:“他们想杀了我姐?用我姐的死逼迫燕侠?让燕侠和整个卫国公府为他们所用,那我姐算什么?朱玉死了,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姐,我已经把孙灵芝杀了,还会有张灵芝王灵芝,我杀不完了怎么办?”


    说到最后,小姑娘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她想不明白,那么好的姐姐,为什么都要杀了她?


    一方雪白的帕子递到她的面前,萧真的声音比以往都要温柔:“你姐姐不会死,这一世她一定会好好的活着,喜乐安康,福寿双全。”


    赵时晴接过帕子,擦了擦眼睛,揉了揉鼻子,然后想到什么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条帕子脏了,回头我买条新的给你。”


    “好。”萧真想说,我不想要新帕子,若是给我一条你用过的旧帕子,我会更开心。


    可是他也只是想想而已,他可不敢说。


    “大郡主的事,咱们从长计议,我让大壮送你们出去,你把京城的事和大郡主通个消息。”


    赵时晴点点头,不用萧真提醒,她回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给姐姐写信。


    她没有再管地上的尸体,和泥鳅一起跟着大壮离开了如意舫。


    望着赵时晴远去的背影,萧真久久才收回目光,他叫来江平,指着孙灵芝的尸体:“处理得干净点。”


    ……


    赵时晴回到家时,甄五多不在,带着阿黄和小夜出去遛弯了,纪大娘的狗名叫杠头,也跟着巴巴的一起去了。


    纪大娘正在做茶叶蛋,看到赵时晴和泥鳅回来,便装了两小碗花生递给他们:“这是用卤茶叶蛋的汁水煮的,已经入味了,你们拿去吃吧。”


    两人谢过,捧着花生走了。


    赵时晴把自己那碗花生也塞给泥鳅:“拿着,不许偷吃,我数过了,少一颗也不行。”


    泥鳅:我不信你真的数过!


    赵时晴一溜烟回到书房,催着凌波研墨,她要给姐姐写信,告诉她不要来京城,这里的坏人都想害她!


    可是当她真的要写的时候,提起的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皇帝下旨赐婚,姐姐能抗旨拒婚吗?


    能!


    但是尚未从风雨飘摇中完全走出来的梁王府怎么办?


    还无力与皇帝抗争的大哥怎么办?


    还有在京城做人质的二哥,虽然恨其不争,可也不能真的不顾他的生死吧。


    大哥不会拖姐姐的后腿,他会想办法让姐姐像萧真那样假死逃走,可是萧真的假死是顺应皇帝,姐姐的假死便是故意为之了。


    以姐姐的真性情,绝不会弃梁王府和大哥二哥一走了之,姐姐还是会进京,就和梦中那世一样,哪怕是朱玉那样的烂人,姐姐还是嫁了。


    明知每一步都是踩在刀刃上,可姐姐还是义无反顾走了上去。


    姐姐难道想不到等着她的是刀山火海吗?


    她肯定想到了,可是她别无他法。


    泪水再一次模糊了赵时晴的眼睛,她忽然觉得,自己这次来京城做的都是无用功。


    她借助燕侠之手,揭露了宝庆侯府的恶行,她阉了朱玉,令宝庆侯府不得不放弃他,她抓了徐林父子,又救出了万如意,她掌握了足能颠覆皇室的证据!


    除此以外,今天她还亲手杀了孙灵芝,为梦中那一世的姐姐报仇雪恨。


    可是这又如何呢?


    她还是不能阻止姐姐进京。


    门外传来猫叫,伴随着孩童的说话声。


    住在这里的虽然大多都是还没长大的半大孩子,可是真正的孩子却只有一个。


    张野下学了。


    这间书房平时张野用的最多,他这是要来写功课了。


    赵时晴抹干眼泪,便听到张野的敲门声,这是一个做事很有分寸的小孩。


    “进来吧。”赵时晴说道。


    张野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大胖:“二小姐,我在这里写功课会不会打扰到你?”


    赵时晴指指对面的小书桌:“写吧,不打扰。”


    张野很认真地行了礼,便在书桌前坐下,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功课,大胖抢在他把功课放上去之前,跳到书桌上,选了一处自认为最舒服的地方趴了下来。


    那肥胖的身子,把小书桌占去一大半。


    张野早已习以为常,铺开功课,写了起来。


    赵时晴看着对面的一人一猫,忽然觉得他们很有意思。


    大胖本是一只流浪猫,他的未来可能是在某个寒冷的夜晚,冻死在墙头下面。


    可是他却阴差阳错,跟着秀秀千里奔袭,虽然吃了不少苦,可是现在还是拥有了吃喝不愁使奴唤婢(猫奴)的幸福猫生。


    而张野,这个一身谜团的小家伙,一年前,若是有人来到那家小饭馆,对张野说,他的父母会死于非命,而他也会来到京城,在学堂上学,每天放学都要做功课,张野肯定不会相信,认为这是在胡说八道吧。


    可事实就是如此,张野现在就和很多小孩一样,正在为明天不被夫子打手心而奋笔疾书。


    赵时晴恍然大悟,自己做了那么多,却还是不能改变姐姐要嫁入京城的未来,可是人生际遇万变,她不能阻止姐姐嫁入京城,但却可以护姐姐周全,至少,她不会让姐姐像那一世一样,被人活活害死。


    而燕侠也不是朱玉,只看上次卫国公府大闹宝庆侯府的事上,就能看出,燕家与朱家是不一样的。


    且,赵时晴对燕侠的印象很不错。


    她见过的男人里,若说谁能给她当姐夫,也就只有燕侠配得上那么一丢丢。


    是的,只有一丢丢,至于差的那部分,当然还要继续努力。


    想到把姐姐和燕侠凑一对,赵时晴心里的郁气便没有了。


    她要写信,不但要写皇帝和三皇子的阴谋,还要写燕侠的正直侠义,不过她的意见也只能做为参考,至于姐姐能不能看上燕侠,那就要看他们的缘分了。


    不过,赵时晴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姐姐会不会嫁给燕侠,也无论燕侠以后会不会与那些人同流合污,她都会护在姐姐身边,无论姐姐嫁给谁,无论是燕侠还是李侠张侠,只要敢肖想加害姐姐,那她就杀了他!


    再说,姐姐自身就很厉害。


    赵时晴想到什么写什么,竟然洋洋洒洒写了十几页纸。


    当她意识到自己写了很多字时,这才发觉右手又酸又痛,自从远离师父不再被罚写大字,她已经好久没有写过这么多字了。


    厚厚的一封信,贴上火漆,让泥鳅送到梁王府派在京城的信兵手里,赵时晴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现在还没有通天的本事,既见不到皇帝,也不能像萧真那样,混进皇子们中间搅风搅雨,那她能做的,就是和燕侠见一面,探探燕侠的心思。


    说干就干!


    次日,燕侠去国子监画红圈的路上,便又又又偶遇了小乖。


    小乖高冷地给了他一个眼神,便飞到前面带路。


    燕侠二话不说,把书本往长随手里一塞,便打马追上。


    从此以后,燕侠求学路上又多了一块绊脚石。


    这一次去的不是那家苏记茶铺,而是一家茶馆。


    茶馆与茶铺的区别在于,茶铺是卖茶的,而茶馆是喝茶的。


    这里不但有茶喝,还能听书。


    燕侠虽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但他太忙了,不查案的时候还要去国子监画红圈,所以他没有闲情逸致喝茶听书。


    这个时辰,茶馆里客人不多,可是那说书的先生却没有懈怠,依然眉飞色舞,口沫横飞。


    小乖并没有飞进去,还是落在茶馆的房顶上居高临下俯视众生。


    燕侠冲他笑了笑,便抬步走进茶馆。


    他一眼便看到了赵时晴,此时她坐在临窗的桌子前,身边还有一个胖老头。


    燕侠见过这个胖老头,这位便是赵时晴的外公,也就是那位在沿海一带大名鼎鼎的甄五多。


    只是现在,甄五多就像是个有点小钱的寻常老头,正在娴熟地嗑着瓜子,时不时地还要给说书先生喝声彩,在他身上,丝毫看不出海上霸主的气势。


    燕侠看到甄五多,便想到了那位最近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的甄公子。


    他没有犹豫,走到了这对祖孙面前。


    他正要开口,赵时晴却一指对外的桌子:“这里有人了,那张桌子空着呢,你坐那边吧,我们不拼桌。”


    第170章 试探(两章合一)


    燕侠低头一看,好吧,原来那张桌子下面,竟然趴着两只狗,而那两张看似空着的椅子上,还睡着两只猫。


    难怪不拼桌,都坐满了还怎么拼桌?


    他低声说了一句“打扰了”,便在对面的桌子前坐了下来,两张桌子之间仅有半步之遥。


    他伸手叫来小二,要了一壶毛尖并四样点心,一抬头,却见那小二有些面熟,细看,这不就是那个看话本子的少年吗?


    对了,那日这少年说过自己的名字,他叫沈望星。


    沈望星冲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燕侠下意识环顾四周,他刚刚只是以为这个时辰没有几个客人,可是现在再看,的确没有几个客人,可是这为数不多的客人,却一看都是练家子。


    以他破案的经验,这哪里是什么客人,这些人全都是护卫,是这对祖孙的护卫!


    而此时那位正在卖力说书的说书先生,其实就只是在说给这对祖孙听。


    这座茶楼,被这对祖孙包下来了!


    不对,如果是包下来,沈望星也不会当小二吧,难道


    他看向赵时晴,问道:“你们把这家茶楼买下来了?”


    赵时晴:“不是我买的,是我外公。”


    甄五多:“嗯,昨天刚买的。”


    燕侠失笑,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甄五多,偌大一家茶楼说买就买,燕侠甚至怀疑,甄五多之所以会买下这家茶楼,就是因为外孙女选中这里见面。


    既然这里没有外人,那么赵时晴把他赶到这张桌子,那就是淘气了。


    燕侠忽然理解自家老娘人到中年还想追生女儿的原因了,家里若是有个古灵精怪的小妹妹,一定很有趣。


    他重新站起身,冲甄五多抱拳行礼:“燕侠见过甄老太爷,这厢有礼了。”


    甄五多笑眯眯:“燕世子不必多礼,坐下喝茶吧。”


    这时,说书先生啪的一拍惊堂木:“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甄五多大声喊道:“好,有赏!”


    沈望星跑得快,把早已准备好的一锭银子送到说书先生面前,那锭银子足有十两,说书先生谢了又谢,这才离去。


    现在,这里就真的没有其他人了。


    甄五多站起来,对燕侠说:“燕世子慢用,老头子出去遛达遛达。”


    甄五多牵着两条狗走了,燕侠有些羡慕:“你们家把猫狗养得真好。”


    他从小就喜欢狗,可是他先后养过三只狗,都是两三个月就死了,阿娘说他命中克狗,不许他再养了。


    赵时晴眼睛闪了闪:“咦,你也喜欢猫和狗啊?”


    燕侠点头:“我还喜欢马。”


    赵时晴眼睛亮了:“我姐也是,她也喜欢马,她有十几匹马,都是不可多得的良驹。”


    燕侠听得心动,十几匹良驹啊,真想亲眼看一看。


    可是,她姐?赵时晴说的是她姐?


    赵云暖?


    燕侠忽然想起余夫人对他说的那件事,一向洒脱的燕世子,忽然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赵时晴却又开始了下一个问题:“我听说勋贵子弟十四五岁就有通房了,十五六岁就有当爹的了,你也是这样吗?”


    燕侠想说,我若是这样,我娘能挠死我。


    他摇头:“我不是,我没有。”


    赵时晴看着他,继续问道:“你是长房长孙,肩负传宗接代大任,若是你的妻子生不出男丁,你是不是就要纳妾了?”


    燕侠:生不出男丁?那就是生女儿了?还有这好事?


    他再次摇头:“我们家不缺男丁,也没有纳妾的规矩。”


    若说赵时晴问第一个问题时,燕侠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么现在,燕侠若是还不明白,他也别在刑部混了。


    莫非阿娘说的那件事,已经传到赵时晴耳中了?


    那么梁王府呢?


    大郡主呢?


    他们是不是全都知道了?


    他正色道:“赵二小姐,你今天找我过来,是不是为了大郡主?”


    赵时晴见他猜出来了,便不再绕圈子,说道:“有人想要促成你和我姐的亲事,并且想要借着这门亲事逼你就范,燕世子,你怎么看?”


    她没有指名道姓,但是燕侠又岂会想不到?


    “赵二小姐说的那人,是某位皇子吧。我们燕家有祖训,不会参与皇子夺嫡,谁当皇帝我们便保谁,若是想借此大做文章,我们燕家也不会坐以待毙。”


    赵时晴想到那一世姐姐的死,便道:“燕家光风霁月,可若是有人借你们的手,害了我姐姐,再以此做为把柄威胁你呢?”


    闻言,燕侠眼中闪过一道寒光,赵时晴虽然年纪小,可这几次接触下来,能看出绝对不会是信口开河之人,她既然这样说了,那定然是发现了蛛丝马迹,是真的有人想要害了赵云暖。


    “首先,我会尽我所能,护大郡主周全,她嫁给我,就是我的妻子,是我的亲人,是燕家人!我怎么可能去害她?至于被人以此为把柄,呵呵,如果我真的笨到被人算计,而且还搭上大郡主性命,那么这个人也不会有威胁我的机会,我拼着与他同归于尽,也要为大郡主报仇,不死不休!”


    燕侠的声音,掷地有声,带着少年的愤怒,在茶楼里回荡。


    赵时晴怔了怔,笑道:“谁说我姐就一定会嫁给你了,你连我姐都没有见过,就能确定我姐会看上你?”


    燕侠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气之下说错话了,他竟然说大郡主嫁给他,就是他的妻子,这种话怎么能说呢。


    赵云暖那般的奇女子,巾帼不让须眉,他竟然当着人家妹妹的面,说出了这么冒犯的话。


    “那个,这不是话赶话吗,我真的没有肖想,不对,这事八字还没一撇,赵二小姐,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若有冒犯,我给你赔礼道歉吧。”


    说着,他起身便要行礼,赵时晴忙道:“你该赔礼道歉的人不是我,是我姐,你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能见到我姐,等到见了面,你再给她道歉吧。”


    燕侠一时更不知该如何是好,赵云暖,远在梁地,除非她嫁到京城,否则他哪有机会见到她,更何谈当面道歉。


    他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皇帝若是真给他和赵云暖指婚,倒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燕侠心中宛若万马奔腾,赵时晴却对今天的见面非常满意,她该提醒的已经提醒了,顺便还试探了燕侠。


    至少是现在看来,燕侠此人还不错。


    可也只是现在,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人会变的,谁能知道以后燕侠会不会变成现在他最讨厌的样子。


    不过,对于这些尚未发生的事,赵时晴并没有太过纠结,以后的事,可以交给时间,但是当务之急,是眼前的事。


    燕侠从茶楼里出来,看了看天上的日头,不用说,今天又错过画红圈的时辰了。


    国子监管着画红圈的那位很严格,时辰一到,就把考勤簿锁起来。


    放考勤簿的那间屋子,原本是普通的锁,后来被人撬了,现在换的那把锁,据说出自名家之手,神仙来了也撬不开。


    是的,国子监里每一位被红圈逼疯的学生,除了燕侠,全都想过要去撬锁,至于燕侠,他是大侠啊,大侠不会溜门撬锁的。


    燕侠虽然是正义堂的钉子户,可是在今天之前,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难为情。


    这世上能在正义堂读书的人能有多少?他都在正义堂读了六年了,有什么难为情的?


    可是今天,他忽然想去撬锁了,然后把那七百个红圈全都画满,这样他就能从正义堂毕业了。


    唉,赵云暖若是知道他在正义堂待了六年,会嫌弃他吧,嫌弃是小,该不会以为他是个白痴笨蛋吧?


    燕侠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最后决定去国子监,他一到国子监,便看到管考勤的李监丞。


    燕侠走过来,一把搂住李监丞的肩膀。


    李监丞被吓了一跳,看到是燕侠,他更害怕了:“燕大侠,我们家没有作奸犯科的,真的没有。”


    燕侠:“别怕别怕,我请你去喝茶,走吧。”


    李监丞腿肚子发软,燕大侠请喝茶,是去刑部喝茶吗?


    永嘉帝走出御书房,正想去皇后宫里,便听说三皇子进宫了。


    刘大伴笑着说道:“得知您正在御书房里议事,三殿下不敢打扰,便在门外磕了头,这会儿应是去给皇贵妃娘娘请安去了。”


    永嘉帝想起最近三皇子受的委屈,心中隐隐有些不忍,这毕竟是他最喜爱的儿子。


    所有的皇子中,三皇子最像他。


    “走吧,咱们也过去,朕有两日没去乔贵妃那里了。”


    刘大胖忙道:“哎哟,皇贵妃娘娘若是知道您从御书房一出来就去看她,一准高兴极了,老奴这就让人去报信儿。”


    永嘉帝心情大好,他道:“不用去报信了,咱们就直接过去。”


    片刻之后,永嘉帝便见到了乔贵妃和三皇子,见他忽然出现,母子俩有些错愕,永嘉帝生性多疑,他在乔贵妃和三皇子脸上看到了一缕尴尬。


    “怎么,朕来得不是时候?”


    三皇子忙道:“不是不是,是孩儿正在请母妃帮忙,母妃还没答应孩儿,父皇便来了,孩儿想了一肚子讨好母妃的话,这会儿全都用不上了。”


    永嘉帝哈哈大笑:“原来如此,说说看,你想求你母妃帮什么忙?”


    三皇子有点不好意思:“是这样,皇妃有个手帕交,她父亲便是去年调到京城的郎静,她与皇妃差不多的年纪,却云英未嫁,一心想嫁个京城的好男儿,这不现在有了看中的,这不就想请母妃出面撮合吗?偏就母妃不答应。”


    永嘉帝眉心蹙成川字:郎静?那不是冯恪的人吗?郎静的女儿据说容色上佳,他听到消息,郎家一心想把女儿送进三皇子府,那郎小姐也总是跟在三皇妃身边,只是乔贵妃似是看不上,因此一直压着没同意这门亲事。


    怎么现在这郎小姐又有了看中的人?她又不想嫁进三皇子府了?


    对于权贵们而言,婚嫁从来就不是男欢女爱,而是两个家族的实力互补。


    即使郎静只是个四品官,可他是冯恪的人,那么他女儿的亲事,便也不是简单的事。


    永嘉帝问道:“郎家看中谁了?”


    三皇子下意识看向乔贵妃,一副不知道怎么说的为难表情。


    乔贵妃却哼了一声,还是一贯的温柔语气,只是多了几分埋怨。


    “刚刚和我说的时候,你不是挺会说的吗?怎么现在你父皇问起,你就不敢说了?原来你也知道这个忙不好帮,那你还来求我?”


    三皇子连忙撒娇:“母妃,孩儿也是受人之托,您就不要当着父皇的面责怪孩儿了。”


    乔贵妃白他一眼,对永嘉帝说道:“就是上次嫔妾和您说过的那个郎玉玉,您说她看上谁不好,偏就看上燕侠了,若是别人,嫔妾还能把当家主母宣进宫来说叨说叨,可那余夫人唉,那就是个蛮横不讲道理的。”


    提起卫国公夫人余氏,永嘉帝也有点头疼,过年的时候,命妇们都要进宫,仅是那一个早上,余氏就挠了三个人,骂哭了两个人,另外还气晕了一位,那位是和她婆婆平辈的老封君,已经磨死了两个儿媳妇了,却没想到竟然让余氏给气晕了,是真晕,不是装的。


    那些被余夫人挠了骂了气晕了的命妇们,对余夫人是又恨又怕,自己不敢硬抗,就让家里的男人上折子,参卫国公治家不严,折子送到永嘉帝面前,永嘉帝不得不把卫国公叫过来,准备训斥一番,没想到卫国公竟是顶着一脸指甲印来的,被他家夫人给挠的!


    永嘉帝叹了口气,余氏那般凶残,弱不禁风的乔贵妃当然怕了,哪里想和她对上,这时就不得不夸一声皇后了,也就只有皇后,才能和余氏心平气和说上几句话。


    不过,余氏再是凶残,也只是后宅妇人,不足为惧,永嘉帝并没放在心上。


    而且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郎家看上了燕侠?他们想做什么?”永嘉帝面色凝重。


    对他而言,燕家是不同的,这是孤臣,无论何时,都会忠心耿耿站在皇帝身边的人。


    永嘉帝看向三皇子的目光阴沉不定,他沉声问道:“这是你岳父的意思?”


    三皇子似是吓了一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