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我应该这么叫你吗?也许只是我的猜测。”江清欢喃喃。


    她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可那边的电话并未挂断。


    始终保持通话状态的手机,只是任凭江清欢如何呼唤,电话那端都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永远只是一如既往的寂静, 江清欢又试探性的喊了几声林姨,那边还是死寂。


    没过一会儿, 通话自动挂断。


    屏幕瞬间变得漆黑,拿起手机的手垂落下来。


    她本因为是林姨的电话所以跑到阳台上去接听,只是眼下通话结束,卫晏池也不知何时来到了阳台。与这次通话一样, 永远都是寂静无声的。


    小区里向来很安静,矗立着的路灯像是还未打开的雨伞,瘦削细长的一根,散发着暖融融的光芒。


    江清欢这才发现对面矗立的几栋楼都是黑漆漆的, 看不出有人居住的迹象。


    她所住的这片小区算不上才开发,不过也有些年头了,不可能出现这种荒无人烟的状态。


    现在看来, 她似乎又住到了别的地方去…江清欢思忖, 收回了观察楼栋的视线。


    黑夜覆盖,遮掩住了天, 夜色深沉下,那几栋孤零零的楼房像是没有分割的巧克力。


    手机又被重新打开,江清欢试探性的连续发了好几条消息过去, 对面的林静云都没有回复。


    卫晏池凑到了自己身边,冰冷的气息连同外界的苍凉夜色,一并传递了过来。


    “怎么了?”


    好在,哥哥的声音还带有点暖意。


    江清欢将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儿告诉给了祂,又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刚刚我想可能会是芩矜代替了林姨同我说话, 我对她没有太多了解,基本上都是通过林姨的口述去知晓她的。可刚才林姨的一举一动,又很像是她口中描绘的师傅。”


    卫晏池若有所思:“如果不是这么猜测的话,你在怀疑之前和你进行通话的不是她本人,而更像是被某种生物占据了她的身体和思想。”


    “很有可能。因为林姨没有回复我了。通常在进行完这一番操作后,身体消耗的力量会很多。她刚才不管是说话的方式也好,想要表达的内容也罢,都和之前的大相径庭。说起来,我在祠堂的时候就遇到过这种情况。但因为林姨本来就会这些,所以那会儿我也就没有多想。”


    卫晏池叹了口气,捕捉到了关键字眼:“那她口中所说的旅游呢?宝宝想去吗?”


    短暂的思考过后,江清欢一字一句郑重开口:“我肯定是要去的,只是城市与确切的日子还没有定下来。哎呀,等我盘点结束吧,这种事情比起盘点来说都是小事情,盘点最重要,上班最重要。”


    话音说到最后明显小了很多,阳台里没有开灯。夜色笼罩住了卫晏池的半边脸,也使得江清欢听到了那声融于夜色的叹息。


    “清欢,你在逃避这些吗?”


    她摇了摇头,盯着卫晏池那口又在蠕动的哺育袋,轻轻说道:“没有,我只是还没想好,我从未想过逃避。”


    头顶被轻柔地抚摸,卫晏池的哺育袋紧贴上了江清欢的掌心。过了许久,她听到了哥哥的声音。


    “抱歉,睡觉吧。”


    又在周而复始的道歉了,她不喜欢卫晏池这样。


    直到睡前,江清欢都没有收到林姨发来的消息。


    她这会儿已经完成洗漱,坐在了书桌旁,准备再度查阅一番那本神秘的实验手册。


    她还记得第一次翻开时的内容,只是不知道这次翻阅的结果会不会像是林静云所说,震撼更大。


    微醺的花朵台灯被打开,江清欢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略微带着些潮湿的纸张。


    本来清晰的几篇内容如今再次阅览,发现早已变得模糊不堪。


    抽屉里是足够干燥的,可江清欢感觉自己的指腹沾染上了某种咸湿的液体,使得整个人都感觉到不舒服。


    这种类似于电视机冒雪花的触感,密密麻麻浸润到了整本册子中。她下意识地摁住了突突直跳的右眼,看到了弥漫在页面上的几个如蚁爬的小字。


    [我错了,我错了,快逃,我错了,快逃]


    [逃跑,兆包,兆包,兆包,兆足包]


    没有黏连在一起的纸张,无论江清欢如何翻阅,浮现出的内容都是如此。


    从字体上来看,分明出自一人之手,比起最先看到的还带有芩矜批注的手册来看,现在这本摊开在桌面上的册子,简直是大变了个样。


    没人知晓它为何会改变,江清欢闭上了酸涩的眼睛。


    头因为肿胀而感觉到生疼,她抬头看了眼放在橱窗内的小小玩偶后,压抑住自己的情绪,翻阅到了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上的色彩非常丰富,黑红里夹杂着些许蓝色,使得整体的色调非常古怪。而且江清欢从里面看到了各式各样笔所留下的痕迹,就连字体都比前面的蚁爬要大了不少。


    只是大小不一,分布不均匀,而且些许字还被水彩笔画上了圆圈的花边。


    从内容上来看,更像是一首自创的儿歌,江清欢在心里默念起来。


    [猫眼眨呀眨


    谁在床前晃


    门铃咚咚响


    要把笑来到


    宝宝张嘴乖乖咽


    新腌的肉红艳艳]


    ……


    篇幅不长,默念一遍简直是到了一种触目惊心的地步。


    这会让江清欢想起小时候阅读过的恐怖童谣《妹妹背着洋娃娃》,只是这篇不知出自谁之手的儿歌,更是从平淡的语气,品出更深的惊恐来。


    江清欢感觉浑身都凉飕飕的,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身后的房门紧闭,在此之前,她特意和哥哥说要看书,所以后者就乖顺的退回到了客厅。


    今天的卧室里开了空调,温度是正常的26° ,可江清欢还是感觉到了刺骨的寒冷,不知是不是因为阅读了这篇童谣,还是因为卫晏池的缘故。


    很显然,童谣的笔画与之前的任何一篇都不一样,而是崭新稚嫩的笔触,看上去还当真像是小孩子留下来的。


    没有获取到其他有用的东西,江清欢揉了揉酸胀的太阳xue。


    房门紧闭,密闭的门缝中往外渗透出了更多黑色杂质,淅淅沥沥的滴落到了地板,逐渐蔓延成型。


    像是雨滴,一波又一波,有小有大。


    江清欢才想起,刚刚告知给卫晏池时,她也没有表明要阅读实验手册。


    而卫晏池却是露出了一副了解心疼的表情,就连说出的话也十分耐人寻味。


    “有我在,没关系的。宝宝看多了对身体精神不好,看一会儿要记得休息,好吗?”


    语气分明是在指向这本手册,而在此之前,江清欢从未将这信息透露给卫晏池。


    她“啪”的一声合上了手册,从表面上来看整个本子都非常轻薄,而剑走偏锋观察侧面,却又发现整本手册异常得厚。


    总感觉时时刻刻都在变化…


    刚刚“林姨”那一番莫名其妙却又信息满满的话,灌入了江清欢的耳边。


    房间的窗户紧闭,她无端的听到了呼呼作响的风声,掠过了她的耳畔,激得耳膜生疼。


    她深吸一口气,将干燥的耳鸣抛却后,拉开抽屉,将手册重新放回了带锁的隔间。


    江清欢站定在门前,刚刚渗透进来的黑色物质早已消失不见。她轻巧地将门拉开了一条缝,露出了半边脸,蹑手蹑脚的打量起客厅。


    客厅里没有开灯。


    客厅的窗帘也全部拉上了。


    卫晏池不在客厅里。


    骗子,大骗子。江清欢在心里默念。


    祂离开之时明明和她约定好了,自己只会待在客厅里看书,现在看来,卫晏池并没有遵守当初的约定。


    自己该惩罚祂吗?江清欢反问。


    她将脸探出许久,也没有感受到客厅里残留哥哥的气息。


    见没必要如此遮遮掩掩,江清欢干脆将门全部打开。


    一片漆黑里,她的视觉尤为清晰。


    墙上的花边挂钟滴滴答答摇晃,连带着底下坠着的叶子在不断枯萎盛放。


    江清欢没有观察多久,旁边客房的门却是猛然打开。


    “啪嗒”一声轻响,不是很激烈可在这寂静的夜里,尤为清晰,像是弹珠坠地,骨碌碌滚了一个不规则的圆圈。


    从虚掩着的门内,江清欢看到客房内透出了点薄透的灯光。浅浅的,如月光般皎洁,但不足以照亮全部的天地。


    从里面传来了均匀的水流声,潺潺的水声像是山涧发现的清澈小溪,随着水流拍打在岸边岩石,江清欢发现还有灯光的随舞,随着水流声而隐隐绰绰。


    她进入了这个不太熟悉的客房。


    客房内单独的浴室门紧闭,从里面传来的水流声更大,看来卫晏池应该是在里面沐浴的样子,因为江清欢听到了涂抹沐浴露的黏腻声音。


    淋浴喷头被打开了,哗哗的水流声阵阵。只是整个客房的灯光都尤为昏暗,江清欢只能大致浏览器房间的风格。


    虽然是自己的房子没错,可客房很久都未曾投入使用。


    眼下,江清欢才发现哥哥进入的房间主打的是北欧极简风,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装饰。


    房间内只是摆放着必要的家具,江清欢看到随着灯光的舞动,浴室里的那抹身影也在随之晃动。


    只是从外观上来并不像是属于哥哥卫晏池的,因为卫晏池的身体没有那么扭曲,这般人影绰绰的样子,更像是小时候看过的提线木偶戏。


    江清欢静静观赏了一会儿后,正准备退出去,后背撞上了一处柔软之物。


    身前,人影舞动还在继续;身后,挺直的脊背被某种黏腻顺滑的东西,轻轻覆盖上了——


    作者有话说:我对于童年的事情记忆犹新,当然这段记忆也是特制我与卫晏池,被林姨收养以后回家的故事。


    因为那会儿是住在芩山村,所以每当放寒暑假的时候,能游玩的方式有很多种。


    如果天气热的话,我会和卫晏池统统宅在家里,一边开空调一边吃冰棍,玩完电脑就看电视。


    我记得那个时候的电视台,有很多不同的动漫频道,每天播放的动漫也不相同。我也是在那时候看到了好多喜欢的动漫,什么《百变小樱》、《网球王子》、《双子星公主》等等之类的。


    因为电视机的遥控器被我霸占着,所以每天也就只会固定这么几个频道。


    动漫不可能会一直播放,中间偶尔会穿插着那么几个广告。


    往往到了这时候,我就会从沙发上起身,到厨房溜达溜达,嘴上说是给眼睛放松,实际上是打开零食柜,看看卫晏池给我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不过以前的广告也很有看头。因为会把好几个稀奇古怪的玩具图片放大,占据在频道的中央。然后出一个极其简单的题目,让电视机前的小朋友拨打电话回答,回答正确就会获得相对应的奖品。


    这个广告做得非常真实,甚至还模拟了小朋友打电话的场景,也欺骗了那会儿小小的我。


    于是,我打电话了。


    然后,家里那个月的话费格外的高。


    当然,奖品是后来卫晏池买给我的。


    我猜祂应该是知道了我拿座机打电话的事情,不过彼此都心照不宣的没有说出口。


    因为我们两个道歉的方式也很简单,生气的起因也很无聊,所以和好的话也就只需要一顿饭的功夫。


    后来,随着手机的兴起,家里的红色座机也拆掉了。


    总之,我之后就没有再拨通过以“86”为开头的电话号码了。


    ————《江清欢的日记本》


    第72章


    伴随着卫晏池疑惑地声音,江清欢整个人都被吓了一个激灵。


    能听到卧室的水流声不断,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那这道来自身后还在喊自己“宝宝”的人又会是谁。


    还是说浴室里仅仅只是在流淌着水吗?无形的水也会流淌出人类的形状吗?


    一时间, 江清欢的大脑被这些各种问题缠绕,旋即结结巴巴的喊了一声:


    “哥, 你不是在洗澡吗?”


    “怎么了宝宝,感觉你怪怪的。”


    卫晏池的声音不显。祂面露疑惑地移到了江清欢面前后,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刚刚我喊你好几声都没有听见,怎么在发呆?是想到什么了吗?可以和哥哥说说吗?”


    一连发出了好几个疑问句, 扰得江清欢措手不及。


    她定睛一瞧,卫晏池那隐藏住哺育袋的身体部位,尤为平整,看上去只是具完美的成年男性躯体。


    卫晏池的身上,甚至还围着的是自己的浴巾。


    不知何年马月购买得到的草莓浴巾, 圈在祂的身上是非常小巧的。


    尺寸不符合的别扭也在此刻显露出来, 江清欢看到那些镶在毛巾周围的小小草莓, 快被挤压成了草莓酱, 心里只想笑。


    卫晏池手上的毛巾,也是江清欢多余购买得到的产物。见她没有回复自己后,祂拉开了浴室的门。


    浴室的灯光无比敞亮,照亮了整个卧室外,也让江清欢瞬间看清了里面的景象。


    还好, 还好,浴室里原来没有多出来另一个卫晏池。看到这里,江清欢松了口气,又为自己的厚重焦虑而感到无奈。


    身后贴上的躯体是滚烫的,即便隔着浴巾,江清欢还能感受到心跳的颤动,还有属于肌肉的滚烫。


    就像是、就像是真正的人类那样…不安联想到此处的江清欢,立刻回头望去。


    卫晏池那展现出来的上半身,和人类并无差异,甚至在此基础上,出彩的地方有很多。


    腹肌与胸肌的装点,不会让整体显得过于结实,反而恰到好处的诠释了美好的躯体。


    见江清欢赤裸裸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卫晏池笑意盈盈的凑近,轻点了下她的鼻子:


    “宝宝要来摸摸看吗?都是给你准备的。”


    江清欢感觉自己的声音沙哑,但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有人类的身体了?”


    “我本来是准备洗澡的,但是发现衣服还没有拿。嗯…或者说宝宝这里好像并没有我能穿的衣服,所以我就只好这样做了。”


    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江清欢没有感觉到卫晏池在避重就轻,刻意不回答自己的问题。鬼使神差的,她将手落在了卫晏池的身上,逐渐下移。


    能感觉到卫晏池身体在那一瞬间的紧绷,她倒是没有幻想过哥哥长大后未着寸缕的身体,她觉得这类幻想不太必要。


    而今,江清欢环抱住祂的手臂,感觉比小时候的阿贝贝还要结实了不少。更为真实的是,掌心包裹而下的肌肤是有温度的,随着她的蹂躏而颇有规律的起伏。


    没有之前那么慢的喘息,更没有眼球从底下冒出,面前的卫晏池像是真正的人类。


    至始至终,卫晏池只是低垂下眼帘,任由江清欢不得章法的触摸。摸到兴致上了,江清欢还试图用手戳弄。


    面前的一切实在是太完美了,无论是人类本该有的呼吸与温度,还是卫晏池所创造出来的拟态,都让江清欢感觉到欣喜。


    她聚精会神地打量着面前的这具身体,又戳上了卫晏池的小腹。


    那里本该有哺育袋的存在,可是随着江清欢的戳弄,她只能看到这处肌肤微微凹陷,青筋显露出来。


    “因为符咒的全部掉落,所以哥哥也拥有实体了吗?”江清欢抬头反问。


    “是这样。这也只是我刚刚才发现的。我猜可能是因为你在看那本实验手册的缘故,本来不稳定的身体在沾染上水之后,迅速凝聚了起来。我靠着浴室的墙壁,蜕完皮才发现这次的身体比原先的结实多了,而且能简单维持人形的时间要长不少。只是给宝宝看看现在的自己,我马上得去浴缸里恢复原样。”说至此,卫晏池有些无奈。


    努力将身体状态最好的一面,尽情施展给江清欢看后,祂又引导着宝宝的手,抚摸上了自己的腹肌。


    “这里呢?这里感觉又会如何呢?”祂的眼神迷离,手指相扣住了江清欢的。


    即便是处于这种情感波动非常大的情况下,可江清欢仍然没有看到哥哥身上爆发出的非人姿态。不知为何,她竟是感觉有些失落。


    手指相扣,她以自己的手背翻转,改变成了她在上的姿势后,江清欢问:


    “那哥哥怎么知道我在看实验手册?还是说你已经事先将里面的内容全部看过一番了吗?我非常好奇,不仅仅是因为这些。”


    “如果我说早已看过内容了,宝宝又会怎么办呢?”柔软的属于江清欢的手背近在咫尺。


    即便拥有了人形,可卫晏池还是收敛不了自己汹涌的爱意。黏腻的吻一枚又一枚落在了江清欢的手背,见宝宝也没有阻止自己,祂更是变本加厉。


    “我是看过没错,但我、但我也不知该如何向你进行描述,至少日记里所描绘出来的…”


    “到底是你,还是…”


    “不是我。”


    “这么笃定?”


    “宝宝不相信哥哥吗?”


    手指紧扣的姿势微微松动,卫晏池展露的迷离眼神仅仅只在一瞬间,很快恢复了清明,使得整双眸子都冷然下来。


    江清欢不动声色,推开了与祂整体不符想要贴过来的脸颊,认真说道:


    “没有不相信。只是因为里面描述的太过于真实,所以我在猜测,哥哥到底又会是什么。是当时实验舱里的生物,还是由祂诞生而来的?”


    “宝宝的问题很值得推敲,但我现在只是卫晏池。”祂刻意拖长了声调,整个语气都显得异常的黏糊。


    祂没有正面回应自己,可能就连卫晏池本身直到如今,都不确定自己的由来了。


    江清欢想着,掌心下哥哥的手在轻轻颤动,她能感觉到那颗活跃的心脏。


    “好了好了,不去想了,现在宝宝想要摸多久都可以,任由宝宝的选择。”


    江清欢发现,每次进行到这种关键时刻,总会被卫晏池不太巧妙地避开。


    不是很好的方式,她松开了牵住的手,转而捏起了卫晏池的肌肉。


    “这就是你的人身吗?和我在梦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但那个时候还是不完整的,是我拟态出来的。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是真正的人类。”卫晏池笑眯眯的说着,挺起了自己的胸膛,任由江清欢或轻或重的触摸。


    “怎么样?宝宝感觉怎么样?现在的样子和小时候相比呢?是不是想那会儿成功长大后的样子。这样的话,我终于成功让你见到了,不是荡漾在你脑海里的你想象的样子,是真实的,我是最为真实的。”卫晏池越说越兴奋,连带着手底下包裹住的肌肉也无比滚烫。


    江清欢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开口。


    小时候卫晏池的长相在眼前逐渐浮现,难道哥哥从小到大的外貌,都是因为她的喜好在一点点改变吗?


    难怪、难怪她一直觉得哥哥非常好看,符合她的审美,看来原来是从小就在暗自定型…


    江清欢哑口无言。被手触碰到的地方,和人类的躯体一样发生了美妙的生理反应,她移开了自己的目光,沉默着揽上了卫晏池的脖颈。


    很好,脖子后面也没有眼球的存在。


    卫晏池欣喜若狂,单手将她完全抱起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回了床边。祂的脸颊在夜色里尤为绯红,让江清欢想起了雨后初晴的晚霞。


    其实祂不太会接吻。江清欢是知道的。即便是有在努力学习,但收获的效果还是微乎其微。


    江清欢的气息完全包裹住了卫晏池,触及到她想要的地带后,她收回了自己的指尖。


    她下意识摸索到了自己的手机,迅速打开后,林静云依然没有回复消息。


    抽屉紧锁,卫晏池一如既往地为她盖好被子后,隔着被单,祂安抚地拍了拍江清欢的肚子。


    卫晏池转身,聚精会神地在为江清欢挑选今天的晚安故事集。


    江清欢望着这抹高挑的身影,继续问道:


    “如果哥哥提前看过了那本手册,那你看到的内容又会是什么呢?”


    翻书的动作停止了,江清欢看到卫晏池直起了身子,祂声音很轻,像是稍纵即逝的夜风。


    “我吗?我看到的只是一位狂热的投入实验的人类,在记录自己的实验全过程,顺带着,手册的后半部分是类似于百科全书的生物大全。”


    这样的回答,和江清欢第一次看到时的结果,是一模一样的。


    卫晏池说完,也成功筛选出了今晚想要阅读的故事集。


    祂重又坐回到了床边,连带着滚烫的体温,让江清欢不得不注意到祂拿在手边的书。


    书的封面非常热闹,里面带有的图画是立体的。从画风上来看,属于那种温馨唯美的晚安故事集。


    当然,江清欢觉得自己之前是没有看过这些。


    而那些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书架上的书籍,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卫晏池换掉的——


    作者有话说:人的一生有无数个第一次。


    譬如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第一次说话…


    如果我说我的第一次都是卫晏池的话,总感觉这样的说法很奇怪。


    因为哥哥本来就是我的,所以不是我的第一次,而是祂所有的所有,全都该给我。


    祂该感谢我,对,没错,就是这样。


    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拥抱,因为我知道那会儿卫晏池的怀抱是很温暖的。


    在母爱缺失的年纪,我把祂当做我的理想型“妈妈”。


    毕竟,哥哥也可以成为妈妈,祂可以身兼数职,去变为我想要的样子。


    可我没有告诉过卫晏池这些。我只是在伤心难过的时候,推开祂的房门,然后钻入到祂的怀中,以一个相对舒服的方式,蜷缩着,将脸贴近我所熟悉的彼方。


    卫晏池或许在看书,又或许只是在弹钢琴,对于我的到来,祂全盘接受。


    祂会暂停放下手中的一切事情,伸手揽过我,像是幻想中的母亲那样,抬头一遍一遍轻拍着我的背。


    “想哭就哭出来吧。”祂总是这么说。


    泪水沾湿了卫晏池的衣服,我枕在祂的胸前,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因为触及到自己喜欢熟悉的东西,就会全身心都放松下来。


    仅此而已。


    ————《MMMM》


    ——————《我是作者的话,我不是清欢的日记本》——————


    今天的二更奉上,祝大家阅读愉快OVO


    第73章


    江清欢所有的书籍都在另一个房间里,所以卧室并不会出现书籍。


    可现在,摆放着小小玩偶的书架里凭空多出来一层,江清欢注意到这些封面精美的故事书,排列的齐齐整整,像是接受审阅的小狗幼崽,昂首挺胸的摇晃起尾巴。


    她第一次进入卧室时,还没有注意到这些。想来也是卫晏池之前偷偷更换的。


    摊开的立体画上簇拥着一群看不出品种的小动物,卫晏池低垂下眼帘,用清亮的声音,轻轻为江清欢讲述起了美好的童话故事。


    “今天我们要讲的是松鼠一家的故事。幸福的松鼠一家,住着松鼠…”


    祂的声音很好听,娓娓道来的讲述起这个美好的故事。


    江清欢拍着竖起的故事书,也间接的看到了书上的内容。


    嗯…只是一本插画书, 也没有故事的描绘, 插画精美, 讲故事的人也足够对她有吸引力。


    江清欢莞尔。坐在床边的卫晏池没有料到她会如此动作,神情里有些惊讶。带着点不可思议,还有小小谎言被戳破的尴尬与惶恐,颤抖着手将插画集重新立起。


    “好啦, 我都看到了。不过哥哥,我现在还不困,所以我还是会问你一些问题。那平日里我上学去的时候, 你就会在这栋房子里的哪里修复?也是通过化为人形,这样类似于蜕皮的方式吗?”江清欢问。


    卫晏池回复得很快,解释的条理清晰:“不会接触到床铺的,也不太会触碰到家具。我只是会在地上找一处方便自己呆着的角落,通常都是在你气息最为浓郁的地方。”


    “我气息最重的地方不应该是我的房间里吗?”


    卫晏池的声音很明显小了下去:“我之前还不能进入你的卧室,因为感觉自己一点都不合格,每次恢复程度只是一点点,想要和你通话,想要和你表达自己的情绪,这种最为简单的事情我都无法做到,我厌恶这样的自己。”


    “但是现在可以了,我是个可以称得上合格的恋人了吗?我有让宝宝感觉到满意吗?我的躯体可以维持到你睡着,我拥有了充沛的精力与感情。我可以重新做回你爱的哥哥妈咪了。”


    卫晏池越说情绪越发的激动。插画集被完好的放到了一边,祂在说这些时,身体无意的凑到了江清欢的面前。


    靠得很近,清香与室内的芬芳缠绕在一起,好闻的香气让江清欢发现卫晏池眼底的水光闪闪。


    这次流露出的液体,应该会是哥哥的泪水吧。她无端想着,伸出了自己的手。


    手很快被卫晏池回握住,紧贴上祂的脸颊,不断摇晃厮磨着。


    江清欢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又问:“每次回答的问题要说清楚呀。”


    “怎么修复?就和宝宝说的一样,是靠类似于蜕皮的方式,一点一点修复的。每一次蜕皮,都会代表身体机能的成长与分裂。虽然这种方式很缓慢,但也得以我成功来到了你的面前。”


    情绪外露的还是非常厉害,而卫晏池很明显根本没有想要掩饰住的感觉。


    江清欢凑过去吻上了祂的掌心,小心翼翼地问:“那火灾还是对哥哥造成伤害了吧,痛吗?”


    “痛吗?哥哥感觉痛吗?”


    她一遍又一遍的反问,也只是渴望得到一个结果。不用问,江清欢也已全然知晓。


    温热的掌心贴上脸颊后,又再次被她轻柔地摘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


    好奇怪,现在自己的心跳也和当初卫晏池那样,跳动得非常缓慢了。


    微热很快就会凉透的泪水,坠在了江清欢的指尖。


    变为人形的哥哥哭泣时还是如此的不得章法,抽噎得厉害,连带着浑身都会颤抖。


    江清欢没有听到哭声,只是顺势擦去了祂眼尾溢出的所有泪水后,凝望着融化的哥哥又变回了最初相遇时的形状。


    “不用去浴缸里,哥哥也会变为原形的吧?是因为怕我看到这副样子?我觉得这样很美,所以,没关系…”


    没关系的,即便满目疮痍,可也会接受全部的你。


    江清欢说着,看着本来坐在面前的卫晏池,一颗一颗的滚落下祂的五官,这会像是雪夜初春即将融化的雪人,五官都在缓慢消磨。


    眼睛掉下去了,其次是鼻尖,然后是那形状姣好的薄唇…


    江清欢无端的感觉到自己的饥饿,她欺身上前,探出舌尖描摹了刚刚还未品尝过的唇。


    因为融化缘故而变得冰冷的唇瓣,夹杂了卫晏池来不及的惊呼,瞬间变为了一汪黏液。


    江清欢舔舔唇瓣回味刚刚,又见着变为原形的哥哥,将自己的身体都藏匿于雾气中。


    “卫晏池,你躲什么?”江清欢又问,伸手戳了戳哥哥软乎乎的身体。


    指尖下的身体如果冻般弹性,因为戳弄而在规律晃动着。


    江清欢看到这一整片的肌肤都染上了色彩后,终是听到了卫晏池慢吞吞的声音。


    来自脑海里的声音,在周遭盘旋,祂的语气听来十分无奈。


    “好啦,宝宝,你快回来睡觉吧,已经很晚了。”


    黏液聚集到了一起,不断地堆叠拔高,即将快要触碰到天花板时,江清欢看到终于停止了晃动。


    最为中央也是离她最近的位置欣然敞开,熟悉的哺育袋表面,多了一层白色的丝线。江清欢伸出手抚摸,掌心下的触感是硬邦邦的。


    “这些是哥哥编织的吗?”她望着斑斓的花边白丝,若无其事的询问。


    “是,每次蜕皮都会产生的,也有我身体分泌而出的。我无法吞噬掉这些东西,用以进行下一次的循环,只好这么做了。”卫晏池解释。


    江清欢看着编制精巧的白丝,忍不住又说:“那哥哥会编织这些?好厉害。”


    “清欢,你别忘了,你小时候过冬天时的围巾手套,也都是我织的,我会这些。”


    “喔。”江清欢轻快地应了一声,舒舒服服的拉开哺育袋躺了进去。


    双手交叠平放在了胸前,江清欢回忆起小时候,卫晏池心灵手巧,除了编织以外那些十字绣羊毛毡等等玩意儿,祂实际上都会。家里有什么东西坏了,也都会喊祂过去修理。


    江清欢叹了口气,就连哺育袋的内里都全然焕新了一番。没有之前猩红的涌动,这里的色泽变得非常温馨。


    手机也被卫晏池体贴的送了进来。哺育袋打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江清欢盯着穿过来的触手,轻轻用手指挠着表面打开的吸盘。


    “嘶。”卫晏池浑身都在这么说,可终究没有将这条触手从江清欢的掌心里抽出。


    她将整条触手包裹在怀中,轻巧地打开了手机。触手心满意足的依偎在江清欢的怀中,乖乖的没有动弹。


    亮起的屏幕照亮了哺育袋,时间快要接近十一点半,这对于之前的江清欢而言,已经到了睡觉的时间。


    卫晏池的手隔着哺育袋在轻拍自己,连带着触手也在微微颤动。


    关了灯的房间只是照常开启了闪烁的夜灯,花朵盛开枝叶斑斓,将整个房间都涂抹成这种色彩后,江清欢听到了卫晏池念叨故事的声音。


    声音很轻,但落在哺育袋内尤为明显。


    混合着哥哥清亮的声音,她抱着触手在哺育袋内沉沉睡了过去。


    梦里,她又回到了熟悉却又陌生的实验室内。


    站定在地上时,江清欢环顾四周。在确定了现下自己身处的位置,恰好是手册中描绘的那样后,她往前看去。


    周围的色调都非常冷,头顶看不到有灯光的存在。


    隐藏在暗处的冷气开得很足,使得江清欢每走一步就得忍不住抱臂呼气。


    她低头看了眼双手,又发现自己变为了小孩子。


    没有给予她多大的便利,她匆忙走了一段路,发现实际上仍然站在原地。


    摊开五指,江清欢看着自己短短的手指,推翻了最初她的猜想。


    比起小孩子来看,她现在更像是刚学会走路的,还在咿呀学语的幼儿。


    因为江清欢感觉到她的步伐非常不稳,摇摇晃晃跌跌撞撞的像是一尊褪色的不倒翁。整个人都因为行走而感觉晕头转向,周围的一切都在她的眼里无限放大。


    她不想走了,干脆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


    身前是光亮的,身后走过的路都隐没在了数不尽的黑暗里。


    就在此时,江清欢听到了清脆的脚步声。她望不见人影但听到了人声。


    沉闷压抑的声音像是春日里的惊雷,一直在反复提醒着她。


    “你不是想要和你的小伙伴玩吗?一直往前走,对,就这么一直往前走…”


    江清欢其实很想拒绝,可随着人声的陡然增大,她发现自己的双脚根本不听任何使唤。


    还未休憩好的身体,又重新艰难地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前走着,嘴里还在咿咿呀呀,不知在念叨些什么。


    她悲催的意识到,自己居然听不清自己在说些什么。


    含糊不清的声音伴随着光脚踩在地上的啪嗒啪嗒声,江清欢发现行走的格外缓慢。


    每一次的落脚,脚尖都会刻意绷直点地,使得她走得很难受。不过也就是这样古怪的姿势,也让江清欢看清了她身上穿着的衣服。


    蓝白色的条纹衣服,很像是在孤儿院时统一分发的款式,只是颜色不同。


    江清欢努力用手指扯住了衣袖,才猛然想起刚才从口中哼唱出的旋律。


    是哥哥经常哄睡觉时哼唱的,这段旋律江清欢再熟悉不过。


    只是因为现在这副身体就连话都说不清,所以她本能的忽略掉了该重视的问题。


    意识到这一点后,江清欢继续往前跌跌撞撞的奔跑。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么做,只知道随着她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脚底感受到的胶黏触感也消散了不少。


    前方的光亮愈发明显,那道莫名的人声还在她的身后鼓励着:


    “对,你做得很好,就是这样,很棒,继续这样吧…”


    空荡荡的过道里,不断传来了人声的回音。


    不知走了多久,久到连那声音也一并消失不见的时候,江清欢的面前出现了一堵硕大的东西。


    她努力抬头,都不能将这东西完全纳入眼底。可从身体上传来的悸动,又在切实告诉她遇到了感兴趣的。


    周围仍然是一片暗色调的,隐藏在暗处的东西江清欢看不太清晰。她只是踮起脚尖,将小手紧贴在了这东西的表面。


    脚尖脱离了地面,江清欢记得这样的动作,会被那些游荡在外的孤魂野鬼趁机占据自己的身体。


    但她终究没有遇到这种情况。因为即便是她踮起脚尖,小小的手印还是没能残留在物体的表面。


    面前的物体非常光滑,比脚下踩的地面还要冰冷。


    见没有任何反应,江清欢歪着头疑惑地“嗯”了一声。


    童谣的旋律停止了,她往后退了几步,继续打量着面前圆锥状的物体。


    可就在这声音刚落下,面前的东西骤然发生了反应。一切都是那么的措手不及,就连江清欢都来不及防备。


    圆锥状的物体倒转着,停止了旋转,江清欢发现这应该是当时手册上记录的“实验舱”。舱里充斥着莹蓝色的液体,像是撒了闪粉的海洋表面。


    液体晃荡着,时而撞击着舱面,时而又集中到了一处角落。


    最终,从望不见底的深处,江清欢看到喷洒出了章鱼墨汁般漆黑的液体。液体迅速席卷,将全部的莹蓝色覆盖污染后,缭绕上了实验舱的全部。


    丝毫没有放过任何一处空隙,昏暗的通道骤然间变得漆黑。


    江清欢眨了眨眼睛,她发现自己无法动弹,甚至牵起了嘴角,咯咯笑着将自己的手伸了进去。


    漆黑粘稠的液体落泪了,江清欢半边身子都被这颇有活性的生物,一点点吞噬。


    那许久未见的人声此刻却是响起来,像是信徒的祈祷,又像是癫狂而后,组成的语序不清的胡话。


    “神呐,伟大的神,我敬畏的神。您终于有所反应了,我将再次把您的孩子奉献于您,请您接受,请您欢欣。”


    “快快快,记录此刻的实验详细数据以及样本,不能遗失不能出纰漏,快快快,你们想要惹伟大的神生气吗?识相的话就赶快!”


    “神呐,腐烂的鸡蛋花是如此芬芳,母体的胞宫剥落了,甜美的食物充斥着您的喉咙。日后,我们将成为您忠实的信徒…” ——


    作者有话说:我喜欢看书,什么类型的书都会看一点。


    之前有在图书馆里办了两张借书证。


    发现电子书也没有纸质书让我看得进去后,家里那个不知何年马月购买到的阅读器,不知被卫晏池放到了哪里。


    祂一个星期就会给家里来一次大扫除,所以每当这个时候,我都能看到好多平时找不到的东西,出现在桌上。


    比如说我那个没有长脚但是跑到不知何处的阅读器。


    大大的阅读器在卫晏池的手中显得小小的,祂摘下了用来打扫的手套,举起阅读器朝我晃了晃。


    “这个你还用吗?”


    我火速摇了摇头:“不用了不用了,这个给我估计会被用来压泡面盖子。”


    卫晏池笑笑:“那就给我用吧,好不好?”


    “你快快拿走,反正账号密码你也知道。”我甩甩手。


    然后我不要的东西,就顺理成章的全给了卫晏池。


    不是说祂“废物利用”,而是说祂“变废为宝”,哎呀,这样形容也不准确。


    只能说我后来某一天,看到祂在客厅里,又拿起阅读器,边阅读边在本子上记些什么时,好奇心促使下,我凑了过去看了眼。


    阅读器里满满当当塞满了菜谱,各种各样的菜谱,密密麻麻的菜谱。


    ———《江清欢的日记本》


    第74章


    窸窸窣窣的人声阵阵, 一声盖过一声,像是夏夜里不知疲倦的蛙鸣,嘶哑到让江清欢觉得是猫在叫春。


    众生的嘶吼不同。


    有在窃窃私语,也有在无所顾忌的呐喊。然而全部都交织在一起时,都透露出了相同的癫狂。


    狂热着迷到了一定的痴傻地步,江清欢还未来得及分清这些声音到底在诉说什么,只听到身后传来了不断的“噗通噗通。”


    从音调上来分辨,更像是跪地的姿态。她无法看清身后的场景究竟会是怎么样的,因为她的视线只能平视前方。


    半边身子都被轻柔地抱进了实验舱内,江清欢正站在漩涡中心,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变化。


    她整个人都悬空了,也得以拥有机会去看清舱里的内部。


    被无边无际的漆黑液体包裹住的实验舱内, 会让江清欢想起黑色的肠道给药栓剂。


    栓剂滑滑的腻腻的, 拿在手里紧紧一捏会爆汁, 但是实验舱里不会。她也没有这份强大的力量, 去捏爆整个实验舱。


    于是江清欢平稳了下来, 努力平复下自己的心情, 晕头转向的感觉终于消散了不少。


    她不明白为何这次梦的体感,传递到身上会如此真实。而且, 梦的时间跨度明显比前几次要长了不少。


    江清欢在一片汹涌的液体中,伸手触碰了漩涡的中心。


    中心分裂开来,周围的形状像是小小的三角形饭团, 尖锐的形状没有实实在在的伤害到她,反而是黏上了江清欢的指尖。


    液体弥漫,遮掩住了身体,也覆盖住了眼前,江清欢除了感觉到冰冷外, 再无其他触感。


    永远的漆黑里,她感觉周身都被这液体包裹住了。


    海水在涨潮,海浪拍打岸边,愈演愈烈,直到海鸥的鸣叫洒向大地,江清欢方才感觉液体逐渐在身上褪去了。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早已来到了实验舱内。


    或许也不能称做是舱内。因为不如表面看上去如此粘稠,甚至周围也没有被漆黑的液体所覆盖。


    放眼望去,给予江清欢的第一感觉更像是宽敞到冷清的房间。


    对,是房间没错,因为江清欢看到了很符合她印象的家具。


    离她不远处正坐着一个男孩。男孩是以背对着她的姿势坐在地上的,江清欢看不清他的表情。


    身体的不适感已经褪去了大半,江清欢走到了男孩的对面。


    他的膝盖上正稳稳当当的摊开了一本书,身上穿着的是与江清欢相同款式的衣服。


    蓝白色的服装落在男孩身上会稍显宽大,除此之外,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全被绷带所覆盖。一圈圈缠绕,像是白色肿胀的面筋。


    就连眼眸也被绷带缠绕上了一只,只留有还在大睁的左眼。


    看到江清欢的到来,男孩一点都不惊讶。只是眯起眼眸,朝着江清欢轻轻笑笑,旋即柔声开口了:


    “没事的没事的,你不用害怕。我们之前就已经交流过了,你还记得我吗?”


    书本还平摊在他的膝盖,江清欢不解的眨了眨眼睛,继续等待男孩的回答。


    “我是…”


    [NUп:U]


    [我是哥哥]


    ……


    呓语,充斥着脑海中的呓语,让江清欢呆愣在了原地。


    面前男孩的唇瓣不显,甚至还在维持着紧闭。可那声不似人类的语言伴随着简单的四个字,仍然在脑海里回荡。


    迸发在脑海中的嗓音不断,江清欢张着嘴,机械的转头,与男孩对视上了。


    [NUп:U]


    [NUп:U]


    她学习的速度很快。


    她在回应祂,以脑内对话的方式进行。


    显而易见的微笑迅速攀上了男孩的面容,祂笑起来很美,不过很快,缠绕上右眼的绷带渗透出了黑色的液体,一直流淌到了嘴边。


    这般液体让江清欢想起了之前在实验舱内看到的那样,可男孩还在保持着亲切的笑容,甚至因为江清欢的回应,而靠得她更近了些。


    脑内的连通仍然在继续,江清欢分辨不清传达到脑海里的到底是源于男孩的呼吸,亦或者是心跳。


    总之,无论是任何一种,在她听来都非常的不规律。


    她抬起手指,指向了男孩还在流淌液体的左眼。


    男孩摇了摇头,轻声安抚起她来:“没关系,不要紧的,一点都不疼。”


    “疼?”江清欢疑惑地重复着最后一个字,转头打量起了周围陌生的环境。


    这里的空间非常宽敞,宽敞到了给人一种空虚的感觉。里面的家具也很单薄,甚至都没有灯的存在,光源可能来自于本身。


    江清欢的旁边是一张简陋的床,床上只有一条灰扑扑的被子,没有枕头没有靠垫,就只是一张再正常不过的床。


    除此以外的其他东西,就只是男孩膝盖上的那本书了。


    江清欢好奇的凑近打量,她发现这本书里也没有任何文字。


    随意翻阅过去几页,都是空白到洁净的纸张。比起书籍来,更像是还未用于记录的日记本。


    可男孩仍然将书完好的摊开在膝盖上,撑着头阅读的是聚精会神。


    见男孩对自己没有恶意,江清欢旋即也慢吞吞地挪动到了祂的身边。


    她感受不到男孩身体里传来的温度,整个室内的温度也非常寒冷。


    “你要看吗?我全部给你。”见江清欢的目光始终落在了自己的书上。男孩饶有兴致的将脸伸到她的面前,语气里染上了几分欣喜。


    江清欢嗅到了来自男孩身上的古怪气息。


    混合着血腥味与消毒水,或许可能还有薄荷以及麝香等等,她难以形容,是一种非常复杂的味道,但总体说来并不难闻,她也不讨厌。


    摊开的书本滑落到了江清欢的膝盖,随之落下的还有那床轻薄的被子。男孩将它轻柔地垫在了江清欢的背后,确保她可以享受到舒服的阅读姿势。


    书页干净整洁,男孩将手摁向了最为中心的位置,一笔一画的描写起来。


    “我认识你,我也知道你的名字。你叫江、清、欢。”祂的发音就如同祂所写的字一样,一笔一画非常标准,像是输入好程序执行的机器人。


    不管是发音还是笔画都十分奇异,使得不像是祂在写字,而像是在涂抹江清欢的名字。


    名字在祂的口中迂回的绕了好几个弯,最终传递到了江清欢的耳畔。


    她听到男孩在呼唤着自己,在如此这般陌生的境地下,突然听到这样的呼喊,江清欢竟然觉得有些亲切。


    江清欢开心地应了一声,紧接着男孩又问:


    “那你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江清欢望向祂,消化完这句话后,她点点头又很快摇摇头。


    摊开的本子还稳稳的放在了膝盖,男孩大约是在笑,因为江清欢听到了清脆的笑声。


    紧接着,那男孩用缠满了绷带的手,一笔一画在本子上写下了她的名字。


    这里分明没有笔的存在,因为男孩手上是空空荡荡的。


    可祂落笔时的手指点在本子上时,江清欢看到了流淌而下的漆黑如墨的汁水。


    湿漉漉的汁水顺着页面波动,江清欢看不到液体的反光,只能欣赏到这些液体缓慢构造摆放成了她自己的名字。


    页面被这液体浸润了,一直连续渗透了好几张纸。


    些许调皮的液体游荡到了纸张边缘,迅速滴落到了地上,变为了小小的一滩煎饼,很快就消散不见。


    江清欢注意到男孩在写作时被绷带包裹之下的手,内里非常的鼓鼓囊囊,甚至在比划时,她能清晰地注意到里面有东西在涌动。


    可男孩并未察觉到这点,将她的名字完成后,就迫不及待地举起了本子,朝着江清欢晃了晃:


    “怎么样,写的还好吗,你会喜欢吗?”


    标准的字体,就和当时男孩的发声一样,完美到了令人恐慌的地步。


    那些流淌而下的液体也看不见了,“江清欢”这三个大小适中的字出现在了页面中央。


    她慌忙点了点头,说“写得很棒,我很喜欢。”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男孩慢吞吞说着,将书放回了江清欢的怀中。


    那被绷带撑起的地带愈发的鼓胀了,甚至还有几条狭窄裂缝的蔓延。


    江清欢多看一眼都觉得触目惊心,但身侧的男孩丝毫不在意,仍然一笔一画的在空气里描摹江清欢的名字。


    “你的名字很好听,你拥有一个非常美妙的名字。”男孩的声音像在歌唱,又像是睡梦中无意识的低语。


    祂夸赞着江清欢,再次凑到了她的面前。


    “那你看看我,不要看这些好不好?”


    手遮掩住了本子,挡去了大部分刚写好的名字。


    江清欢注意到上面的墨汁痕迹淡了不少,而男孩的右眼,那被绷带紧紧缠绕住,望不清内里的右眼,渗透出的痕迹更深了。


    她大概猜到了这些用于写作的液体,应该是男孩本身产出的。


    于是江清欢伸手握住了那本册子,男孩有些疑惑,歪着头问她:


    “怎么了?你在想什么,你怎么没有夸奖我,我把你的名字写出来了。上一次见面时,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江清欢回望了祂,她的手指落在了那鼓鼓囊囊的表面,好奇地询问:


    “那你呢,你又叫什么名字?”


    “我吗?”


    江清欢看着男孩指向了自己,旋即点点头。


    “我叫阿卫,实验体04号,我听到他们都是这么称呼我的。” ——


    作者有话说:加密语言进行通话,很多人在小的时候都会突发奇想,自创一门语言,当然我也不例外。


    我只是将这个语言的解读方法顺便告诉给了卫晏池,卫晏池连声夸赞我很厉害,当晚拜我做了师傅,恳求我传授祂破解这门语言的秘诀。


    我自然无法拒绝,祂给我许诺了好多愿望作为拜师礼,所以我并不倾囊教授的,潦草的给祂讲了几个要点。


    隔天,卫晏池递给了我一张信纸。


    我问:“这是什么?”


    信纸边缘是棕黄色的,上面飘满了各种各样的美味多样态小饼干。


    卫晏池答曰:“用你自创的语言写的,我学的很快吧,师傅?想要看看我写了什么吗?”


    我盯着信纸里鬼画符的文字,昨天说的一个符号对应一个拼音的方法,早就丢得一干二净。


    但是,我凝视着信纸上的符号,我说:“我知道你写的内容是什么?你说要把你的零花钱都送给我。”


    ————《快哉快哉》


    ————《是我,我是作者的话》——


    没错,今天又是两更,祝各位周末愉快,阅读愉快啦qvq


    第75章


    “啊胃?”江清欢抬头,定定地看向了祂。


    男孩笑着摇摇头,轻轻解释起来:


    “不对,是这个卫哦。”


    祂拉过了江清欢的手, 平摊开在自己的掌心。


    随后,那被绷带包裹住的地带,在江清欢的掌心游走,酥麻的痒意在江清欢的掌心弥漫。


    江清欢只感觉到了冰冷,旋即她能感觉到,有什么窸窸窣窣的东西透过绷带开始紧贴上了指腹。


    手指被似有若无的东西缠绕, 名为“阿卫”的男孩仔细包裹住了江清欢的指腹,在她的掌心,就像是刚才书写名字那样, 一笔一画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阿卫?”江清欢在透彻理解过后, 又不确定地喊了一遍祂的名字。


    “嗯,我在呢。”阿卫笑着,将包裹住江清欢的绷带,又轻巧地松开。


    祂在掌心书写时, 也会像弥漫在本子上那样,流淌下墨汁般的液体。


    江清欢注意到自己的掌心里全都涂抹上了这种液体,不过很快随着手指的晃动,这些液体便被她的肌肤全部吸收了进去。


    “阿卫?阿卫!”江清欢的发声还是不太均匀,但很明显能听出来她的语调开心。


    约莫是被她喜悦的心情感染, 阿卫嘴角裂开的笑容越来越大。


    祂忙不叠伸手鼓掌,将掌声放大到啪啪作响,继续表扬起了江清欢来。


    “对,是这样子念。你很聪明,你学的很棒。”祂从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手再次被阿卫握住了, 这次不是蜷缩在祂的掌心,而是抵上了阿卫的喉间。


    阿卫的脖子很细,很柔软。江清欢的手放在祂的喉间时,她能感觉到肌肤的冰冷,还有底下的跳动。


    祂在缓慢发声,连带着整个喉间都因为声音而微微颤动。


    江清欢感觉自己的手指在发抖。


    这样的触摸形式会让她联想起海伦凯勒,可等她的手完全放在了喉间。眼前的阿卫分明还在继续说话,但她已经抚摸不到产生的共鸣震动了。


    她的手指没有离开,随着江清欢轻巧地抚摸,那喉管中间分开来了。


    像是成熟的果实,破开了身体,没有香甜汁水的流淌,有的只是露出森森白骨的喉间。


    喉咙裂开来了,阿卫在愉悦的微笑。


    祂握住了江清欢的指腹,更加深层的探入到自己的喉管里,随后轻轻一划。


    “嗤”气球破了,没有散发出空气,从内里翻开的白骨,暴露出了同样色调的丝线,层层缠绕上了江清欢的手指。


    阿卫的喉间,像是趴了数不清的吹绵蚧壳虫,扑簌簌掉落下白色的粉末,花瓣状的身体在止不住的抖动。


    从指腹处察觉到了轻微的刺痛感,江清欢抬头注视着阿卫。


    祂那唯一的一只漆黑眼眸里,只徒留下了自己的身影。而自己,正因为惊讶睁大了眼眸。


    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反而更多的是好奇与…兴奋?


    江清欢看得无比清楚。只可惜这样称奇的场景仅仅只是发生在了刚刚一瞬。


    等到她再度开口,呼唤阿卫的名字时,阿卫放下了她的手。


    束缚住手指的白丝也一溜烟的不见了踪影,江清欢看到属于阿卫的喉管处早已愈合。


    仿佛刚刚只是自己的一场梦,不过江清欢记忆深刻。


    经过这么一番的交流,她算是放下了警惕,也主动凑到了阿卫的旁边,与祂一起坐在床沿,询问着还未完成的各种问题。


    “那你呢?你在这里?”


    “你是想要问,我在这里做什么吗?”阿卫指了指自己,说出了江清欢的心中所想。


    江清欢很快地点头。她发现这时候的自己处于一种语序颠倒的状态,说出来的话与她想要表达的完全不同,不过好在阿卫理解了全部。


    床沿是冰冷的,阿卫的身体同样冰冷。


    “我记得自己本来不是生活在这里的。我所存在的地方永远都只是一片漆黑,后来不知为何我落到了这里来生活。很奇怪吧,其中的缘由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阿卫无所谓地笑笑,祂笑起来很美。唇角弯弯,眼眸弯弯,很亲近的笑容,江清欢很喜欢。


    于是江清欢不安地玩着自己的手指,慢吞吞地说了两个字:


    “漂亮。”


    “你在夸我吗?”


    “嗯嗯,花很漂亮,草也很美,你也是。”


    “谢谢。”


    阿卫摸了摸她的头顶,又接着开口:


    “那这些,我就当做表扬我了,好吗?”


    “好。”


    ……


    画面的色彩在逐渐变得黯淡,江清欢意识到,眼前发生的事情应该称得上是自己与哥哥的初遇。


    可不知是不是因为梦境的原因,还是顺水推舟的促使,即便自己还在身体里,但就是不受控制。


    一切都按照最初的流程在进行着。


    于是江清欢看到自己好奇地抚摸上了阿卫身上所有的绷带,这也是她第一次知晓哥哥还会有这样的称呼。


    绷带是坚硬的,肌肤是柔软的。冰冷的绷带顺着江清欢的抚摸,向她展现出了身体百态。


    先是最顶端的眼眸,然后是鼻尖唇瓣,其次再下移到身体的更深处…


    阿卫没有动弹,祂只是靠在了床边,以一种更为敞开的方式,欣然接受江清欢的探索。


    从绷带底流露出了更多漆黑粘稠的液体,当洁白的绷带被彻底染黑后,江清欢也终于听到了阿卫的声音。


    类似于蛇摆出了防备的姿态,不断地“嘶嘶”声从祂的身体里窜出。


    这本该是听起来异常痛苦的声音,可江清欢注意到,阿卫的面上非但没有流露出难受的表情,相反,甚至因为愉悦,祂的脸上染上了一片薄红,使得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了些许气色,不再是焉焉的。


    江清欢的手还覆盖在祂的胳膊上,那里有一处非常鼓胀的圆球地带。


    她也明白眼前的阿卫在模仿人类常说的痛苦,只不过祂还是个初学者,表演得并不像,眼尾染上的笑意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磨灭的。


    于是江清欢伸手,在那块圆球地带摁下了自己的指尖。


    力道不大,“嘶嘶”的声音不断,还有逐渐拔高的趋势。


    江清欢看到阿卫眯起了眼睛,全身心的关注着自己的动作,甚至还主动将胳膊伸到她的面前时,她就知道自己想要寻觅的玩具,终于找到了。


    江清欢得了趣。每当她这么玩弄时,不管是下手的轻重,还是戳弄上了何处部位,身前的卫晏池都会发出一如既往的声音。


    像是蛇在逃窜,不过更像是她洗澡时漂浮在浴缸表面的,那一只只嫩黄色的小鸭子玩具。


    只需要一挤,小鸭子就会不间断的发出“滴滴滴”的拖长声音,和面前的阿卫一样。


    球体随着江清欢的玩耍变得膨胀了不少,她看到左眼上的绷带痕迹消退了很多,又忍不住往后退去。


    到底是左还是右,最初她看到的是阿卫的哪一只眼眸被覆盖住了…


    明明答案呼之欲出,可江清欢凝视着这只含笑的眼眸,又突然理不清自己的思绪了。


    感觉她所凝视的眼眸,是会变换的,是不会以单纯的左右来分辨的。


    江清欢很快丧失了兴趣,那摊开的本子也恢复成为了一片空白。她猜测阿卫在里面留下了很多文字,但都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殆尽。


    她有些无聊,张开五指,将这轻薄的本子拍得啪啪作响,又毫不客气的将掌心摁在了凑过来的阿卫脸上。


    “嗯?”


    手被反握住了,江清欢觉得自己触碰到了冰冷的豆腐。


    豆腐会深陷,面前的肌肤亦是。


    阿卫包裹住了她的掌心,努力用脸颊蹭着,耐心询问:


    “怎么了?你感觉到无聊了吗?你是对我的身体感觉到好奇吗?喜欢哪一部分,我都可以给你看。”


    话虽这么说,江清欢得消化一会儿才能理解祂所说的言语。


    因为是基于现在与脑海里的双重声道来诉说的,所以在理清楚阿卫想要表达的意思后,江清欢还得去理睬脑海里那道莫名语言的阿卫心声。


    她用手指勾住了阿卫的脸颊,嗫喏着唇瓣,声音很小:


    “好奇…是?”


    她指了指自己又抚摸上了阿卫的眼眸,慢吞吞地吐出了两个词:


    “眼睛,爱?”


    “是爱思。你是想表达这个意思吗?还是说,你想看看我的眼睛?”阿卫循循善诱。


    祂的手还被江清欢的手完全压住,无法动弹。只是低着头,贴上了江清欢的面前。


    江清欢摇了摇头,否定了祂的猜想,又小小声说道:


    “布,白色。”


    “啊,原来是这个吗?这个是绷带哦,是用来包扎伤口的。”瞬间意识到江清欢所指的是何物后,阿卫心情很好。


    祂几乎是以跪姿将身体完全献给了江清欢,这样过近的距离,也可以让江清欢伸手就能触碰到祂的眼眸,祂的一切。


    绷带垂落下来,覆盖住了江清欢的手。也像是春风,托住她的手引领到了阿卫的眼边。


    “想要摸摸看吗?”


    “唔…嗯!”江清欢认真地点头。


    她不用费太大的力气,就能触碰到好奇的地带。


    被绷带覆盖住的眼底,也和阿卫的手臂处一样,布满了在蠕动的东西。抚摸上去居然是有温度的,非常滚烫,这让江清欢感到了少许不适。


    她的整个掌心都在这眼眸表面,没有刻意往下按压,但能感觉到底下,蠕动的频率似乎变小了不少。


    江清欢的好奇心更加浓郁了,感觉绷带摸上去也和皱缩干瘪的水果差不多。不仅吃起来过于苦涩,而且这些东西摸起来,总会显得格外干脆。


    她抬起了自己的手,显露在绷带表面的液体,刹那间消散不见。 ——


    作者有话说:淋浴和泡澡的方法是不同的,我会看准时机然后再来思考今天该用何种方式去清洗。


    淋浴是快速的,泡澡是舒适的。


    当然,两者有利也有弊,全看我今天的心情如何。


    泡澡的时候我会把一系列的准备工作先做好。因为竖在浴缸两边的事一个长条的托盘,上面可以摆放着我喜欢的水果饮料等等之类的,所以泡澡与我而言算是一种享受。


    如果忽略卫晏池也会进入浴缸的话,我感觉这家伙没什么羞耻心的(划掉)虽然说本体看不出器官,但也很尴尬啊啊啊。


    然后卫晏池的身体全部埋入浴缸后,我刚放好的水就会满溢出来,淅淅沥沥的滴落一地。


    这会儿,卫晏池就又会装可怜,声音在水下很闷。


    “对不起哦,宝宝,我不知道你今天在这个浴室。但是你看浴缸都这个样子了,要不要一起洗?”


    我还能说什么呢?反正现在一系列的准备工作都交给卫晏池做了。不对,本来也是祂做。嗯嗯嗯。


    淋浴的话,总归没有卫晏池的打扰了吧。


    不好意思,也是有的。


    祂这次不会直截了当的闯入了,而是分裂开的身体努力从关闭着的房门里挤出来。从门缝里,从窗户缝里挤出来。


    我有时候刚准备冲散泡沫,头一抬,就看到淋浴门上流淌下了漆黑的液体。在这些液体里,还看到不断眨动的眼睛。


    我说“卫晏池,你有时候真的挺XX”


    祂无辜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慢条斯理地解开了浴袍,问我要不要喝一点,感觉我说多了会很口渴。


    ———《感觉不同频但是又意外的能聊到一起》


    第76章


    “烫、热。”江清欢说着,迅速收回了自己的手指。


    残留在指尖的温度让她感觉莫名的刺痛,有点像是夏日里偷玩电蚊拍的后果。


    整个手指都会就此变得酥酥麻麻,无法动弹, 这样的感觉她很不喜欢。


    她又侧头望向了阿卫,象征性的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眼球, 鼓起来,像青蛙。”


    那被绷带遮掩下的肌肤,突起的那一片早已冲破了最后的阻碍,肿胀成了乒乓球大小。将整片绷带都染上漆黑后,江清欢看到阿卫无所谓地扯开了这些。


    绷带像是大大泡泡卷,一层又一层的堆叠在了地上,直到阿卫的脸上不再有这些痕迹时, 江清欢看到了全新的祂。


    祂的双眸是空洞的, 或许内里也没有眼球的存在。


    因为江清欢分辨不清流淌下来的液体, 到底是属于阿卫本身的血液, 还是来自祂身体的分泌, 她无法确定, 只能任由这两枚眼眶,都像是止不住的瀑布, 纷纷扬扬的撒落下来。


    江清欢莫名想起了大街上乌拉乌拉叫唤的洒水车。她看着阿卫裸露着两颗空洞的眼眶,看向了自己。


    眼眶像是两个深邃的洞窟,没有骨骼与眼球组织的侵蚀, 这只不过是两个幽深的黑洞罢了。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继续问:


    “疼?”


    “不疼的,不疼的。”


    阿卫的回答总是如此。


    江清欢相信,哪怕地上满是流淌出这种液体,阿卫都会说“不疼。”祂可能是还未懂得“疼”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江清欢催眠自己,接受了这个结论。


    她的两只手又被捧到了阿卫的怀中,触碰到褶皱的眼眶边缘时,江清欢注意到祂在莫名的抖动。有些不安地回应,可阿卫还是低头作势往她的指尖上吹气。


    一下又一下,轻飘飘的,柔软的纸巾拂过了她的指尖,江清欢也听到阿卫的声音挠过了心尖。


    “我给你吹吹,我来给你吹吹,这样就不会疼了。”


    哦,似曾相识的话语。


    江清欢默许了祂的动作,咯咯咯笑着给予了祂轻快的回应:


    “痒,很痒。”


    吹拂的动作停止住了,春天就此戛然而止。


    阿卫捧住她的两只手抵在了心口位置,又敞开了另一个话题:


    “对了,你要看全部的我吗?”


    “看,全部?”江清欢不解。


    我现在看到的难道不是全部的你吗?她问着自己,终究没有说出口。


    “是呀,我没有说错,给你看我的全部。你刚刚触碰过的这里包括这里还有这些,只是被绷带缠住了哦。等到这些完全剥离,就可以看到…”


    阿卫顿了顿,祂的手指轻巧地勾住了绷带的边缘。这次封闭住的位置,应当是祂的小腹。


    江清欢注意到这些层层的绷带实际上,用来捆绑的话并不结实,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松松垮垮,轻而易举地就会被阿卫挣脱。


    如此潦草的手法自然不可能是实验室里的人员做出来的,那么只剩下最后一种猜想了,那就是阿卫自己捆绑上的。


    除此之外,江清欢也看不到周围有任何绷带痕迹的存在。


    不过眼下,她早已蹭到了阿卫的身前,聚精会神地看着祂解开绷带。祂的手法很怪,完全是凭蛮力扯住绷带后,将它们全然带下。


    意识到这点的江清欢,悄然退下了自己还在抚摸绷带的手,神情有些黯淡。


    阿卫即刻注意到了,祂盖住了她的手,摇了摇头,声音激烈:


    “可以的可以的,没关系的,你可以帮我解开这些的。我需要你,帮我解开这个吧,求求你了,拜托拜托…”


    祂的话语不断,语气真挚,甚至因为配合这一系列的表演,就连空洞的眼眶里都溢出了几泡血水。


    江清欢还没有被人如此哀求过,她看着阿卫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更是无法说出一声拒绝。


    反正,她本来就对祂抱有极大的好奇与好感,这么解决也没有多大关系。


    于是,江清欢顺理成章的扯住了还未掉落的绷带。


    先是靠着她最近的手臂。层层叠叠的面筋剥落了下来,变为了干瘪的皮。


    充盈的身体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江清欢注意到那团埋藏在体内的东西,正因为冲破了阻碍,正悄然顺着祂的肌肤蔓延到她的手上。


    像是蜗牛在手臂表面攀行,江清欢感觉自己的手臂湿漉漉黏糊糊的。她低头看了一眼匍匐在手臂处的肉瘤,好奇地举起手臂,送到了阿卫的面前。


    “什么?”


    “你是想问,这些是什么吗?”


    阿卫猛然凑近了,没有眼球存在的眼眸根本无法称之为“眼”。不,那不是左眼,或许只是祂身体里的任意一处器官。


    那不可能用人类的语言来进行笼统概括,有的只是个无底深渊里的黑洞。凝视这洞太久,就连江清欢都感觉自己要跌落进了这处地带。


    弥漫的洞内,种下了第一株新生的种子。


    种子的生长速度很快,很快晃荡抽条出了鲜红的充盈着的枝丫。


    枝丫和肉球一样,都在鼓胀地蓬松,像是模拟人类的心跳。


    仅仅只是维持了一瞬间,高高扬起的枝丫又迅速耷拉了下来,紧贴在周遭的肌肤上,努力吮吸。


    眼眶或许只是个眼眶,也只是个用来孕育种子的容器。


    江清欢注视着那枝丫吸饱了汁水,正在欢欣的痉挛摇晃时,注意到了阿卫毫不掩饰的视线。


    过于炽热,想要将她吞吃入腹的视线,江清欢再熟悉不过。


    她起身,手指戳了戳还在进食的枝丫,冷不丁开口:


    “你的?”


    “也是我身体里的一部分。只是因为感知到你来了,想要汲取你的气息,这里…”阿卫用手指向了自己腐烂的眼眶:


    “这里是你刚才触碰最多的地方,所以想要搜集更多,用以日后的回味。”


    “好。”江清欢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阿卫不会眨眼,阿卫也不能眨眼。


    察觉到江清欢长时间的呆愣站在自己面前,祂以为她被自己吓到了,将眼眶边缘的枝条拿开,阿卫有些手足无措,试图重新拾起飘落在地上的绷带。


    “你、你是被我吓到了吗?我我我这就重新绑好,你不要这样呀,和我说句话,好吗?”


    江清欢摇了摇头,握住了祂探过来的指尖,眼眸湿润:


    “没有,你漂亮。”


    她说着,伸手触碰上了那纤细的枝丫。饱满如水滴的枝丫,如含羞草般蜷缩成一团,鼓胀着坠落下了饱满的果实。


    花开了。


    漂亮的花,绚烂的花,旋转的花,看不出任何色泽的花诞生在阿卫的眼下。


    祂没有呼吸,爱怜的盯着江清欢的所有动作。


    “你做的很棒,我本就是因你而诞生的。”祂贴上了江清欢的指尖,任由她挑拨那薄薄的花瓣。


    花盛开了,努力绽放出来的只是一小朵。很快转瞬即逝,在阿卫的眼下枯萎成泥。


    耷拉而下的根茎又重新缩回到了阿卫的眼眶里,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江清欢的幻想。


    不,绝对不是的,她看到阿卫眼尾旁溢出的血水,那实际上是祂的泪。


    是因为和自己产生了共鸣,所以才会让花盛开吗?


    江清欢思考着,可身体率先做出了行动。


    其余的绷带她早已不想拆开,阿卫读出了她的心思,自己动手一圈圈扯下了这些碍事的东西。


    绷带像是缥缈的白绫,又像是长宽面条状的寄生虫,还未落到地上,就蛄蛹着抬起自己的身躯,纷纷开始输送到了阿卫的眼眶里去。


    绷带挤压在眼眶边缘,很快就被那条伸出头的枝丫全部吞噬掉了。


    枝丫上鲜红的色泽愈发明显,江清欢也证实了之前的猜想。


    绷带果然还是由阿卫一手创造而成的。若不是仔细观察,很难忽略本身。


    因为被枝丫吃掉的时候,她更能看到这些绷带实际上是由一根根类似于蛛丝的东西编制而成。每一根蛛丝都非常细,只是聚少成多,黏连在一起,就成为了宽大的绷条。


    她又被挑起了几分好奇的心思,压在阿卫的身上,挑起了轻巧的一簇。


    白丝四散开来,可还是被江清欢捕捉到了些许。她发现这些白丝触碰起来颇有弹性,甚至拥有了自主意识,开始包裹住了她的手指。


    “你的、身体?”江清欢问。白丝顺着她的指尖缠绕打结,变为了小小的圆圈。


    “我在和你打招呼,通过这种方式。”阿卫笑着开口。


    刹那间,伴随着脑海里的轰鸣,江清欢又听到了最开始的那种语言。像是古神的低语,黑夜的惊雷,难以言喻,不可描述。


    [AhaGim! gr]


    [ ! Mg! vu? Ugtnah]


    江清欢感觉脑海里一片清明,没有什么多余的恶心感觉。


    她凝视着阿卫的眼眶,在脑海里一点一点的、缓慢回应了祂答复。


    祂的语言她感觉很熟悉,甚至不用多么的措辞,就能在脑海中完全呈现。


    [Match"ngmaTch !ng]


    熟悉的回应让阿卫感觉到欣喜,祂轻柔地蹭着江清欢的脸颊,试图通过脑海传递给她更多的信息。


    有什么东西在拍打着实验舱的玻璃,咚咚咚的,一阵接着一阵,干扰了脑海里刚建立起不久的联结后,也让江清欢顿感不适。


    她有些难以呼吸,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处在的环境,可能并不具备空气。


    江清欢伸出手慌忙盖住了自己的耳朵,听到了身下阿卫传来的不耐烦语气。


    这次的语言她再熟悉不过了,是通俗易懂可供交流的文字。


    “啧,麻烦又来了。” ——


    作者有话说: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是一个非常奥妙的问题。


    我不知道,我也懒得想。这次我想说的是有关于认知描述的东西。


    因为我发现我能够描述的现有词汇和语言很少,通常描述一种陌生的东西时,我总会从我熟悉的东西入手。


    比如说我去描述一个首次见到的陌生景象时,我会下意识地将这种现象与我认知里熟悉的东西靠近。


    于是我就会脱口而出,我会说这种现象也很像是“呕吐过后的番茄炒蛋”、“抱团到一起的紫菜鸡蛋汤”等等,这种看起来通俗易懂的景象。


    我只能这样去描述,可我知道,自己见过的这些东西实际上很难用现有的语言去描述的。


    因为祂是那么的怪异,那么的非人。或者说,与人丝毫没有任何关系,不知道是我的描述在向我的认知里靠,还是说祂在模仿人类的习性,亦或者是两者都有,我无从知晓。


    好了,那么问题又来了。


    如果你遇到一种完全陌生的景象,或者是突然落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带时,你会怎么做?


    我想我会先待在原地,观察起四周,然后行走,找到尽可能遮掩住身体的建筑物内。如果建筑物内有文字,那就再好不过了。


    不过这样的情节发展就很像是恐怖片了。因为当你的眼睛落在这些看似熟悉的文字上时,你就会发现这些文字只是由字的偏旁或是部首,胡乱排列组成的类文字。


    你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惊悚,惊出了一身冷汗。


    然后你醒了。


    ————《语古月》


    ——————《我是作者的话》————


    江清欢和卫晏池的交流文字如下,没想到会变成一堆问号啊啊啊。希望作者的话不要屏蔽,


    [C l ot ahogog yahornanah.T]


    [Aaessutfje!~]


    第77章


    被她压在身下的阿卫, 轻盈的飘出了自己的身体,站立在了江清欢的旁边。


    拍打的鼓声丝毫未停止,她看到被黑雾附着的实验舱外,莫名出现了无数人留下的延长手印。


    手印的手指不一,有四条五指, 更有多数的,但从整体看上去还是非常像人类的手掌。


    这些手印看似是透明的,可很快离去后,又使劲撞在了实验舱表面, 颇有一种想要拍碎的架势。


    每一下拍打,江清欢都能看到掌心流淌而下的,鲜红的类似于鲜血的痕迹。


    江清欢不想坐以待毙,身侧的阿卫朝她展露出了明媚的笑意,连带着眼眶里的枝丫都停止了抽动。


    “你该回去了, 我们下次再见。”祂朝江清欢挥了挥自己的手。


    附着在手臂处的肉瘤离开了,江清欢不解的望向了阿卫。


    她怀抱着阿卫凭空送给她的毛绒小熊玩偶,不受控制的凑上前去,踮起了脚尖。


    额头抵住了额头,像是在感受彼此的温度。当然, 阿卫是不可能拥有体温的存在的。


    阿卫顺从的低下了头颅,任由江清欢不得章法的亲吻了上去。


    就此,两枚剥开肌肤的眼球在亲昵地碰撞,彼此吞噬纠缠,最终产生了本该有的强烈反应。


    然后呢?


    然后,江清欢就看不清所有了。


    她向来是个很好的观影者,但是现在,一切的梦境又恢复到了最初的第三视角。


    事情变得不受控制起来,她的灵魂再度飘散到了身体以外,漂浮到了一旁,看着躺在担架上的自己。


    她还穿着那件蓝白相间、类似于病号的衣服,双目紧闭的像是美味的鱼片,平躺在担架上。


    只不过无法忽略的是,这次的自己浑身上下都缠绕满了那种紧绷的束缚带。


    即便江清欢感觉不到自己有呼吸的起伏,可束缚带还是将身体包围了个严严实实。


    周围的人声无比嘈杂,彼此交叠着混合在一起,时高时低,分不清男女,更像是窸窸窣窣的昆虫爬行。


    一时间,江清欢也分辨不清他们究竟在诉说些什么。


    她飘荡的很高,能将底下的场景尽收眼底。


    她能看到,数不清的身着白大褂的实验室人员,正将戴着手套的手攥住了担架边缘。担架的轮子骨碌碌转动,江清欢的身体以一种绝对笔直的线条往前滑行着。


    不知到底要将自己送往何处…江清欢环顾四周,不管是脚下的地面,还是头顶光滑的天花板,给她的感觉都非常昏暗。


    看不清的角落里,有被黑雾附着过得痕迹。江清欢随着自己的身子飘荡,她的双眸还是呈现出紧闭的状态。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脸色如此苍白,甚至身体还是小时候的样子。


    比进入孤儿院时的年龄还要小,呼吸罩的大小与她的脸很不匹配,完全是盖住了她全部脸的程度。


    即便如此,江清欢还是看不到罩子内有水汽的产生。没有呼吸的起伏,也没有心跳的波动,她低头望向了手指。


    还好还好,自己的手掌没有变成透明的,看来还不是处于离魂的状态…


    江清欢松了口气,又顺着推送担架的人潮,倏地飘进了过道。


    人声喧嚣,大约是在争论些什么,用的语言是江清欢再熟悉不过的普通话。


    “快快快,她醒了,她快要醒了。”


    “无论用何种方式,都得尽快探寻到她到底遇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上除颤仪吧,那边的材料都准备好了吗?”


    “带上了带上了,需要给她服下去吗?可是,这样的状态,会引起胃肠道反应吧?”


    “你们之前讨论的方案呢?照常进行!”


    ……


    江清欢看到自己的身体还是没有呼吸,心脏的波动是一条直线。这样的感觉非常离奇,因为她还游荡在外。


    遮掩住前方的黑雾缓缓散去了,她的身体应该是推到了一间病房。


    病房内的仪器丰富多样,进去就能听到“滴滴滴”的声音不断,她的身上连通嘴里,都连接上了数不清的纤细管子,从管子里流淌而出的漆黑液体一直灌入到了她的体内。


    江清欢发现自己在吞噬,这算是身体的本能吗?


    她不清楚。或许自己在吃掉那帮人口中所说的“药剂。”


    “自主呼吸恢复,心跳平稳…”


    机器没有停止轰鸣,肺叶在忠实的扩张、收缩,江清欢发现自己垂在床边的手指下意识的蜷缩了一下。


    眼睛始终没有睁开,人声的源头江清欢无法发现。


    那些弥漫在周围的黑雾消散了不少,她努力回头窥见隐秘的黑暗。所有的真相终于浮出了水面。


    自己哪还是待在什么手术室内,周遭排列着一个又一个,望不到头的培养舱。


    浸润着漆黑液体的培养舱内,泡着一位位和阿卫相同的男孩。他(?)们瞪大了自己毫无眼珠的眼眶,直直的凝视着江清欢。


    他(?)们无动于衷,漆黑的液体席卷了一切。


    江清欢倒抽一口凉气,她没有看到属于阿卫的培养舱。


    担架推动,实验舱滚落,她被再次推入到了一处陌生地带。


    嘈杂的人声听不见了,呼啸而过的风,在耳边疾驰。


    江清欢感觉自己在飞,也有可能是在草原上奔跑。分辨不清方向,也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她只能感受到梦中最为常见的失重感。


    一直在不断地坠落,坠落,坠落…望不到头,也找不到底,直到她从床上惊醒。


    双眼睁开时还会有些朦胧,整个脑袋都昏昏沉沉,提不起精神,江清欢适应了片刻,在一片黑暗里,房间内的家具轮廓逐渐清晰。


    熟悉的卧室里,只有小夜灯还在孜孜不倦的工作,将各种奇形怪状的糖果与弯曲的树叶,洒满了天花板。


    江清欢揉了揉肿胀的眼睛,下意识地喊了卫晏池的名字,可许久未得到回应。


    她发现卫晏池不在自己的卧室里,整个人因为做了不舒适的梦,而顿感口干舌燥。这是噩梦残留下来的后遗症,所以每当江清欢梦醒时分时,都会习惯性在床边摆放上一杯清水。


    她有睡前喝水的习惯,冰冷的水灌入喉咙中,一直滑落到身体里时,江清欢才感觉不适缓解了不少。


    黏腻的触感随着水流的灌入而消散,江清欢晃了晃水杯。


    粉色的陶瓷杯里,没有水流的晃动,空荡荡的杯口无比浅显,能让江清欢看清内里的一切。


    就在刚刚,她感觉自己的喉咙中,随着喝水的动作而猛然滑入了一枚柔软的、还在不断眨动的东西。


    那东西抵住了喉管,使得就连吞咽唾沫都无比艰难。


    江清欢试图将这东西嚼碎,可根本没有用。因为那东西的表面颇有弹性,像是小时候玩得韧性球。


    牙齿即便咬住,也会很快溜到一边。


    江清欢无奈,只好将这东西吐出来一看。


    如她所想的那样,静卧在掌心里的是一枚硕大的眼球。但从外观上来看,并不像是由自己产生的,而从色泽上来分辨,更像是来自于哥哥卫晏池的眼球。


    所以这就是祂没有来自己房间的原因吗?拜托眼球来做事情,不过这样的方式还真是古怪…


    江清欢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的喉咙,捏起了那枚眼球,放在面前仔细观察。


    刚刚自己的啃噬,只不过是给眼球来了个轻微的皮外伤,而后面甚至内里的组织还在不断跃动。


    可以说,是一枚非常新鲜,刚刚剥落出体外的眼球。


    江清欢注意到覆盖在眼球表面的一层浅浅薄膜,很像是刚刚梦境里的,诞生于阿卫身上的白丝。


    她迅速用手指给眼球做起了检查。


    那薄膜一圈圈掉落下来,像是洋葱的外衣,很快露出了里面层层叠叠的褶皱。


    江清欢定睛一瞧,原来位于最安全地带的,是一张完整的嘴。嘴里有尖牙有口器,她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哥哥触手上的嘴。


    而这张嘴见自己终于被发现,爆发出了尖叫,像是花朵中饱满的果实,最终被江清欢一手捏爆。


    喷涌的汁水不断,连带着嘴的声音在江清欢听来也尤为清晰。


    “不能出去不能出去呀,你就只能待在房间里,继续扮演睡觉,然后你就会恢复正常的。千万不能开门,千千万万不能出去呀。”


    嘴叽叽叫着,上下两排的尖牙,彼此碰撞发出了磕绊的提示。


    江清欢看着这小小的嘴里,发出如同烧开茶壶般的尖锐叫声后,心下竟觉得有几分搞笑。


    嘴还在挺起自己看不见的身子,和江清欢说着开门出去的可怕。她凝视着嘴的叫嚣,忍不住问了一句:


    “话又说回来,那我睡不着怎么办?卫晏池呢?”


    “我吗?我就是卫晏池的一部分呀。我是用来传话的,祂祂祂分了一点精血和心脏给我,所以我能活过来。祂没法踏入到你的房间,说你的房间有古怪的东西挡住了祂的步伐。所以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进入了。记住我刚刚说的话,记住哦,努力装睡就能成功睡着了。哎呀,检查者来了,下次再见。”


    说完,江清欢看到眼球鼓起,从嘴里探出的口器也倏地回到了身体内。


    眼球缩成了一团,一溜烟儿的滑入到了江清欢的床底。整个动作非常敏捷,就连江清欢都看傻了眼。


    不过眼下也不是惊叹于这个的时候,很快随着眼球小嘴的消失,江清欢瞥到了一抹扭曲的人影出现在了门外。 ——


    作者有话说:我很小的时候看过一本书,叫做《爱丽丝梦游仙境》,然后它的续集《爱丽丝镜中奇遇记》也顺便看了。


    那时这本书的封面我印象很深刻,是爱丽丝抱着一只毛绒的玩偶。她的裙边是蓝白相间的,她的发丝是金灿灿的。


    看完这本书后的那天晚上,我破天荒的做了个梦。


    梦里,我也没有坠入兔子洞,我也不是爱丽丝,我是仙境里的一条虫子。


    嗯…我的自我认知应该是虫子,因为我能感觉到滚圆的露水滴落在了我的身上,然后整个身子都冰冰凉凉的。


    不过好在,因为我是一条虫子,所以我只好安安稳稳窝在那一朵花瓣中央。饿了我就啃啃树叶,吮吸汁水,渴了我就吃点花粉,睡上一觉。


    直到有一天,我身下的花朵发出了好奇的声音。花朵在摇晃自己的身体,将薄薄的花粉洒落一地,花朵说:


    “原来你还在这里,我冬眠醒过来了?”


    我不明白花朵为何会冬眠,正如我不明白我只是一条虫子,我为何要叫它“哥哥。”


    于是,摇晃的花瓣里,我打了个哈欠,滚了一身的花粉。我说:


    “我帮你授粉了,你就得奖励我。”


    “好呀。”花的声音更加欢快,它的身体摇曳的厉害。而从我躺着的花蕊里,竟是流淌出了一层甜甜的蜜汁。


    我问:“我们是共生关系吗?你提供食物,我帮助你授粉。”


    “这个吗?这个我也不清楚呢?”花摇了摇头,将我高高抛起,又稳稳的接住了我。


    “要不,你自己看看吗?”花说。


    花的旁边有一汪露水,我被抛起的时候看到了里面的自己。


    喔,或许我只是一条永远都不会变成飞蛾的蚕宝宝,而那朵花,好像是由桑树变成的。


    五颜六色的,还挺好看。


    ————《看到此篇日记,我要养蚕》


    第78章


    门外的灯光很亮, 因为反射到了门上,照得那抹身影更为飘忽。


    江清欢知道自己的房门是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的,盯着那抹越来越近的身影,她总感觉有几分熟悉。


    是之前在客房浴室里看到的!


    感觉到整个人影都紧贴在门上后,江清欢瞬间缩回了被子里装睡。


    这个装睡的伪装,江清欢之前在孤儿院里学习过。


    因为她喜欢夜晚躲在被窝里安静的看书,那样就会有充足的时间去徜徉在书的海洋里。所以只要一有风吹草动,江清欢就会迅速将书放在枕头底下,闭上眼睛以假乱真的睡觉。


    好在, 这项本领现在也没有忘记。


    拉过被子遮掩住自己的大部分脸后,江清欢放缓了呼吸。狂乱的心跳逐渐趋于平稳,就在这时, 她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音。


    声音很轻, 甚至也没有任何的脚步声。


    房间内的温度瞬间降至了冰点, 江清欢觉得自己恍惚间, 步入了寒冬。


    江清欢保持着侧睡的姿势。因为闭上了眼,所以视觉被完全隔绝,她只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的站在了自己的床边。


    这样的直觉非常恐怖。


    一想到有人正观察着自己睡觉,江清欢出了一身冷汗。脑海里飘过了好几个有关于睡眠被人窥探的恐怖故事后,她模拟出规律呼吸的模样。在一片寂静里,嗅到了令人作呕的腥臭气味。


    这味道经久不散,久久缭绕,不像是发霉烂腐的肉臭,而更像是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气味。仿佛蹂躏了太多刺鼻东西的臭直接冲入鼻尖时,江清欢难免招架不住。


    不过好在,被子承受了太多, 能帮她撇去大部分的味道。


    不知过去了多久,久到江清欢觉得那观察自己的生物终于退去时,恍惚间,她听到了两道模糊不清的沙哑声音。


    应该是两道,或许可能是更多,但唯有这两道在她听来是尤为清晰的,就像是响彻在自己耳畔。


    “孩子睡了么?”


    “我看是睡了,你看她睡得多么美味啊。”


    “祝她有个好梦吧。”


    “晚上好。”


    “晚上好。”


    ……


    两道高低不一的声音在江清欢的左边响起。单从声音上来分辨,是根本分辨不清男女的,也识别不出身份,于江清欢而言,都非常陌生。


    被子被完全掀开了,但也只是掀开了遮掩住自己脸颊的部分。


    江清欢察觉到因为气味的靠近,她的眼眶会不受控制的开始颤动。不想因此而暴露的江清欢,只好模拟陷入深度睡眠的状态,将呼吸放缓到了最慢。


    有什么东西在眼前闪烁,又有什么东西轻柔地划过了自己的面庞。


    江清欢猜测应该是人类的手指,可手指不可能如此粗糙,甚至没有关节的存在。


    面前照亮的东西愈发的闪耀,刻意的探照让江清欢想起了孤儿院的查房。脑海里莫名的人声一直在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在此刻睁眼。


    于是江清欢头一歪,又靠上了枕头。


    枕头好歹是轻柔的,她听到了那两道声音发出了莫名的笑声,紧接着再次陷入了寂静。


    可供参考的人声就说了那么几句,江清欢能感觉到那股腥臭的气味离自己越来越近,有什么湿漉漉的液体,像是夏夜的暴雨,滴滴落落在了她的被子、她的枕边,那不可名状的压抑氛围,始终伴随在周围。


    胸口仿佛被压上了一块巨石,使得江清欢难以呼吸。


    只要气味不散去,她不可能挣脱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江清欢都不确定那站在自己床边的生物走了没时,她恍惚间陷入了梦乡,直接又睡了过去。


    人在极度紧绷的情况下,是会开启防御机制的。江清欢是没有料到,自己的自保居然是睡着了。


    这次,江清欢真正陷入了梦乡。


    而在此陷入黑暗的房间内,又只剩下了她一“人”。


    刚刚还叽叽叫着躲藏的小嘴眼,又从床底下横爬着溜达了出来。


    它跑向了床脚,一股脑儿的弹到了江清欢的床铺上后,将残留下的那些污浊液体,全部舔舐了干净。


    眼球可以用于清理,至于嘴,则能感知到这些液体想要传递的信息。


    液体清理了个干净,眼球也变得鼓鼓囊囊,无法再继续行走了。嘴角裂开了,眼球抬起,调转了个方向后,眼球嘴最终看清了站在江清欢床边的两抹人形。


    那人形也注意到了它的存在,一片漆黑里,看不到表情。


    眼球嘴无所谓,在地上骨碌碌转了个圈后,传递出了卫晏池想要表达的意思:


    “啊,原来是你们啊,我还以为是那些家伙。你们又来看清欢了吗?”


    眼球嘴跃到了那两道人形生物的面前,迅速环绕观察过一圈后,身体变得干瘪。


    它融化到了地板上,消散在了水汽中,重回到了卫晏池的身体里。


    室内,卫晏池正攀在天花板上,如一只硕大的白额高脚蛛,优雅地抬起了自己的手臂,凝神屏息望着眼前的一切。


    见来者毫无威胁后,祂松了口气,跃了下来,顺带着和前面的生物打了声招呼。


    “好久不见,我应该称你们为什么?清欢还残留你们的记忆吗?毕竟,你们也曾经照顾过她一段时间。”


    人形不会通过最低级的方式用以进行沟通。祂们没有眼睛,能感知到的画面,都是通过反应在脑海里呈现出来的。


    也因而,卫晏池的这句话落下很久,祂都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祂不急,触手从床边探去,为江清欢盖好被子后,祂继续盯着面前的两具人形。


    “好、久、不、见。”


    或许是太久没有说话了,两道人形的声音尤为沙哑,摧枯拉朽的发声技巧,与刚才还在熟练对话的状态判若两人。


    卫晏池摇了摇头,旋即道破了这些伪装:


    “不用这样,我一直待在这个房间里,你们刚刚只是没有感知到我而已,所以我知晓你们可以和人类那样正常交流对话。我的问题只有一个,怎么又来看清欢了,不是说好远离她么?”


    卫晏池的声音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恼怒,甚至脸上还带着点微微的笑意。


    见拙劣的伪装无法瞒住卫晏池,江郁与江浩川终是叹了口气,缓缓道来了祂不想听的话语:


    “当年的事情,我们彼此各有难处。没想到,清欢已经长这么大了,说到底,也算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终究是无法放心下她…”


    两道声音交织重叠在了一起,仿佛来自同一个人的身体。


    卫晏池嗤笑一声,盯着那两道努力想要扮演人形,可与人类大相径庭的躯体后,只是靠在了衣柜一角。


    不能触碰到宝宝的东西,不然会残留下液体。这一点卫晏池心知肚明,于是祂刻意不去碰触这些,将一直以来知晓的事情毫不客气的全盘托出。


    “什么难处?你们的意思是拱手将清欢交出去的人不是你们?她既然当初选择了你们,我还以为你们不会像其他人那般蒙昧,结果还是经不住蛊惑…”


    卫晏池没有把话说满。窗外的月亮落了下来,漆黑的月光洒落一地,也照亮了面前的所有。


    江清欢仍然在熟睡。不知是不是拥有了美梦的缘故,睡得格外香甜,嘴角带笑。


    而月光也将面前这两条暗色的人影彻底吞噬,其实只是从影子上来看像人形罢了。


    外观看上去也难以用语言去进行描述,因为是用各种各样多余的器官缝合而成的。彼此黏连又彼此融化增生,导致整个身体的器官也好,数量也罢,呈现出了一种惊悚的状态。


    没有五官没有心跳,生命的来源是叠代更新的药剂。


    可即便如此,如果处理不当的话,每分每秒冒出的庞大肉瘤,都会吸收周围组织的营养,变得玫红,然后全部裂开。


    所以,卫晏池很难将这两坨身影与当年的江郁江浩川,挂钩联系起来。


    若不是当初江清欢选择了他们,卫晏池也懒得与这两个贪心不足的人类有所交集。


    这事情说来话长,可如果想要三言两语的概括,也是完全可行的。


    毕竟,江郁与江浩川算是江清欢名义上的“父母”,是他们给了她这个好听的名字,甚至教会了江清欢人类该有的感情,与语言上的交流方式,为江清欢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在这一点上,卫晏池倒是该感谢他们两位,不过作用也就仅限于此了。之后发生的事情,祂更是恨不得将这两人彻底撕碎。


    本该度过幸福童年的江清欢,又因为两人的一己私欲,送入到了那暗无天日的实验室内,若不是祂提早发现了她,那么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卫晏池笑得更欢,祂抱臂将这些炸开的肉瘤,全部清扫干净,又塞回了这两人的身体里后,这才冷冷的问:


    “我想你们来,也肯定不会是因为孩子的事吧?”


    服用了卫家研发的药剂,可以缓解身体上的所有痛苦,堙灭掉精神上的摧残,忘却一切,奔向极乐世界。


    当然,副作用也会紧随其后。


    祂记得江家两人是最初参与研究与实验的人员。理所当然的,他们也会将药物投放入自己的身上。


    这种药剂会让人上瘾,会产生欢欣愉悦的感觉,经久不散。江家两人自然对这还未通过安全测试,投放入大批量实验的药剂产生了依赖性。


    他们追求,他们渴望,他们更是迫不及待地把江清欢也推出去做了试验品,借此来换取更多的药剂。


    那后果呢…


    后果已经摆在卫晏池的面前了,所以祂心情很好。


    折磨到这种状态的江家两人,已经不能用“人类”来形容了。


    宛如一具丑陋的空壳,一条滑腻的行尸走肉,仅此而已,更不用说每分每秒都要遭受药物腐蚀,带来的极度痛苦。


    这是他们应得的,是他们的贪欲蒙蔽了眼前的一切,最终自食恶果。


    想到这里,卫晏池只想伸手鼓掌。于祂而言,除了江清欢以外的其他东西,不过就是蛋糕与饼干的区别。


    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回答我。”卫晏池又说了一句,这次祂挥出了触手。


    两团人形在瑟瑟发抖,刚刚扮演出来的温馨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沙哑的挣扎。


    “我们、我们还想吃药剂…”


    “求了无果,身体承受不住。”


    “我们不想、不想死…”


    破锣嗓子听起来格外难受,因为他们的喉管早已被某种生物寄生。对于卫家研发的药剂,卫晏池记忆很深。


    于是,触手撬开了他们封闭的“嘴”,撕开了一层层肉皮,最终贯穿了两人的身体——


    作者有话说:我与林姨和哥哥一同生活在老校区的那栋房子里时,随着四季更叠,每个季节里都会在墙上发现好多小生灵。


    有翠绿色的小虫子,有漆黑的小飞虫,还有睡后起来上厕所,开灯就蹦到眼前的蜘蛛。


    我其实很小的时候也分不清这些蜘蛛的种类,统一都叫它们蜘蛛。


    不过卫晏池很厉害,祂能知道这些种类。


    告诉我哪些是跳蛛,哪些是大腹园蛛,哪些又是白额高脚蛛,哪些又是…


    然后,祂又会告诉我哪些蜘蛛是益虫,哪些有微微的毒性。


    “就像你喜欢的蛇类一样,也分为有毒蛇和无毒蛇…”


    我望着祂认真解释的样子,轻轻点了点头。


    每天晚上的八点档,是科教频道的《自然传奇》播放时间。到这个点的时候,我就已经洗好澡,抱着卫晏池切好的西瓜,坐在了躺椅上看电视。


    比起各类昆虫来,我喜欢看亚马逊雨林里的蛇类,还有粗壮的森蚺,或是眼镜蛇的毒性介绍。


    看完这些后,我就会和解决完作业的卫晏池窝在一起,看九点档的《走近科学》。


    我们一开始其实是将这档栏目当恐怖片看的,不过后来真相大白时又特别的令人啼笑皆非。


    后来我说,其实卫晏池比起蝴蝶来,更像是蛾子。


    “蛾子?为什么是蛾子?那如果说哥哥是蛾子的话,哥哥又是什么品种的呢?”祂反问了我好几个问题。


    我一时答不上来,只能连声和祂说:“这些都是我的直觉,我的直觉,你懂吗?”


    “我懂的。”


    ————《懂吗?懂的》


    第79章


    “咕咚咕咚”


    “咕咚咕咚”


    瞧,从触手的吸盘处分泌开了漆黑的液体,将两人的身体撑大到浑圆。


    漆黑的液体从他们的嘴边溢出来了,可房间内回荡着癫狂的笑声。


    卫晏池笑意更深,边将触手捅入的更深边说着:


    “我的东西,可比卫家的药剂美味多了,不是么?”


    “这次是因为宝宝无法入睡,才喊你们过来,吃饱了就给我赶快滚。”


    “嘀嘀嗒嗒”


    “嘀嘀嗒嗒”


    哎呀,液体撑破了他们的肚皮, 哗啦啦流淌了一地。


    好吧,两人吃饱了。


    触手抽离了祂们的身体,卫晏池清理干净表面沾染上的污秽后, 径直回到了客厅。


    祂拿起了抹布和拖把, 再一次回去时, 那两团东西早已不见了踪影。


    卫晏池耐心地俯下身子,将沾染在地上的液体一一清理干净。祂很安静,又为宝宝喷上了她最喜欢的香水后,收敛起了所有触手。


    顺带着将自己的身体里里外外清理了个遍,卫晏池才有机会得以摸到床上。


    清欢宝宝不喜欢自己弄脏床铺, 更不用说这床单还是新换不久的。


    祂努力将庞大的身躯蜷缩成一团后,靠得江清欢很近。


    实际上,刚恢复身体不久后的卫晏池, 是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支撑那些幻境的,这才让江家那两人寻觅到了江清欢的踪迹。


    祂本该将宝宝一层层的保护好,可终究还是让他们有了可乘之机。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次机会,卫晏池干脆顺水推舟,让江清欢在梦境里, 修复到了更深的记忆。


    不仅能让宝宝有个充足美好的睡眠,还能让她间接的回忆起小时候丧失的事情。这种一箭双雕的机会,正是卫晏池想做的。


    祂握住了被子一角,那里还残留着宝宝的芬芳。


    摊开的手在逐渐伸长,确认过能将江清欢完全揽入到自己的怀中后,卫晏池起身,凝视着她的睡颜。


    祂不敢去触碰熟睡的江清欢。到底是不敢,还是生怕惊扰到她,亦或者是隐隐的痛苦与自卑…


    卫晏池不知道,卫晏池也不明白,祂不会去思考这些问题。向来把江清欢摆放在首位的祂,只希望自己发出的声音最好没有,让宝宝永远都有个美妙的睡眠才好。


    黑夜里,祂望到江清欢翻了个身。


    脸正对着祂,那双好看的眼眸在黑暗里格外明亮。


    江清欢眨了眨眼睛,声音清晰:


    “我全部都听到了,我没有睡着。卫晏池,你还要告诉我些什么呢?刚刚从眼球嘴里说出来的检查者是之前收养我的父母吗?那么检查者又会是谁?我听得很清楚,哥哥,你今天必须全部告诉我真相。”


    其实从语气上来看,宝宝没有生气。她的条理很清晰,声音透着点睡醒后的疲倦。卫晏池能品出这些,但祂终究没有对视上江清欢那双眼眸。


    用以传递的眼球嘴早已归于了祂的身体,听罢江清欢的话语,祂没有表露出太多惊讶的情绪。


    卫晏池没有猜到江清欢醒着,祂好像不太了解她的身体悸动了。


    祂起身,站在了床边,无比心疼的将那些因为宝宝说话而悄然滑落的被角,轻轻掖好后,又轻轻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的肩膀:


    “哎呀,就在被窝里吧。这么起身会进风着凉的,来,妈妈给你盖好。”


    妈妈,又是妈妈,哥哥又开始自称为自己的“妈妈”了。不知听过多少遍这样的称呼,江清欢听着耳边传来的絮絮叨叨,终是无奈用手触碰上了祂的唇瓣。


    “闭嘴,我想听到的明显不是这些。”


    唇瓣柔软微凉,卫晏池释怀的笑笑,这才认真地解释起来:


    “我的身体支撑不起这些幻境,所以被你发现是迟早的事情。想要听听这个故事吗?”


    “不是我想要听,是我必须听。”江清欢纠正。


    “倘若这个故事颠覆了你从小至今,本该有的生活呢?”


    “那我也要听,因为这是我的故事。我是主角,为何不能知晓这些?”江清欢反问。


    卫晏池没有说话,将手塞入了江清欢的怀中。


    或者说,是江清欢直接抱住了祂的手臂,放在了自己的心口。


    她很喜欢怀抱着哥哥的手臂入睡。因为不管一年四季,卫晏池手臂处的肌肤永远都是冰凉的。夏日可以用于解暑,冬天的作用也很多。


    总之,江清欢睡觉时,只要卫晏池躺在自己身边,就会顺便捧过祂的手臂。


    冰冷的手被滚烫的肌肤捂到了温热,卫晏池的声音也恢复了往日里的温和。祂的声音很轻,像是睡前娓娓道来的一个安眠故事。


    “不是江家父母收养你,而是你选择了他们。当然,他们也给予了你人类的名字,包括教会了你该有的生活方式,为你的今后打下了基础。所以我觉得,他们还是有一点用处的。只是当初起名时希望你一世清欢,不会被烦忧所困扰,没想到郑重许下的誓言早就被贪念侵蚀的无影无踪,终究还是变为了傀儡。结果仍然还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他们是维森威尔实验室里的第一批实验人员。不过那时候实验室应该不叫这个名字。创立的地点也不在国外,嗯…你看过了那本手册,应该知道很多。他们的实验项目当初本该是准备大批量进行投入使用的。可后来实验愈发的走火入魔,光靠动物模拟不出人体本该有的、最为纯粹的状态。于是以他们为首的实验人员,就采取了人体实验,而他们的身体,则是第一批试验田…”


    江清欢听不清后面的故事了,她看着哥哥在叙述时,一张一合的唇瓣,但终究是听不到祂的声音。


    卫晏池之后又说了什么呢?江清欢想,大概是在阐述江家父母走上不归路,然后自己的结局又会是如何吧。


    江清欢想起了之前触碰到脸颊上的柔软感觉,与其说是父母对于孩子的爱,不如说是猎物对于心爱美食的蠢蠢欲动。


    他们吐出的话语是饱含关怀的,然而做出的行为却是大相径庭。


    江清欢的视线落在了怀中,她正怀抱着哥哥的手臂,而祂的手臂,正尽心尽责的为自己挠着痒痒。


    很缓慢的速度,更像是慢吞吞的抚摸。这是属于江清欢的阿贝贝。


    几年前,卫晏池不在的时候,江清欢睡不着时也没有人给自己挠痒痒了,她只好自己抱住手臂,充当起自己的阿贝贝。


    卫晏池甚至从善如流的紧贴上了她几分,祂摆出的姿势非常怪异,但距离又足够之近,使得江清欢能顺利抚摸上祂冰凉凉的耳垂。


    江清欢再次睡了过去。


    这次宝宝是真的陷入深眠了。卫晏池能感觉到。凝望着她安详的睡颜很久,祂始终没有抽出自己的手臂。


    一直维持着相同的姿势也好,祂不愿动弹,只是在脑海里仔细描摹下江清欢的睡颜后,旋即低头。


    低头,额头触碰上了额头,眼球显露了出来,眨眼是最为浅显的亲吻。


    黏连上,交接上,卫晏池进入了江清欢的梦。


    这是江清欢第一次做这种类型的梦,她感觉非常陌生。


    江清欢坠入了无尽的长廊。她不知自己以这种状态漂浮了多久,待到足尖终于触及到了长廊那冰冷的地面时,她还是听不见丝毫的声响。


    周围的光线很暗,不过也得以让她看清长廊两侧耸立着的深蓝色建筑。


    这些建筑的风格非常统一,拉长的身体表面,布满了无数四四方方的空洞窗口,像是被刻意挖去的眼窝,黑洞洞的注视着这条一望无际的通道。


    江清欢努力仰头望去,尖耸的楼顶消失在了天穹的最高处,而房屋墙面的色泽,也由最初的蓝色从靛青迈向了墨黑。


    越往上的色泽越是要融入永夜。


    江清欢瞬间意识到了一个事实,这绝非不是人类所建造的住所。因为太过刻意规整,就像是本该沉眠于海底的东西。


    楼房无人居住。纤细的水声从江清欢的脑海里渗透。


    起初她还以为是自己的耳鸣,可当那汩汩的水声涌动在耳畔逐渐清晰时,江清欢感觉有什么粘稠的物质,恶心的包裹住了自己的耳膜,似是在温柔地舔舐。


    无尽的水流声,不如溪涧那般清澈,更不似海浪那般澎湃。江清欢听多了,总感觉是有工具,在搅动着无比粘稠的水。


    放眼望去,前方只有一条可供行走的弯曲通道。通道的两旁也没有用于防护的扶手,江清欢聆听这声音片刻,终于选择继续往前行走。


    唯一的通道像是一截被刻意拉长踩扁的肠子,湿漉漉的不断冒出水汽,还在往前弯曲。楼房的墙壁被这水流侵蚀,渗出了滑腻的冷气。


    江清欢不知走了多久,反正在梦里也不该有时间这个观念。


    她漫无目的行走着,越发觉得脚下踩着的地面并非实体。像是踩在了深陷的沼泽上,柔软至极的感觉仿佛随时都会坠入下方那片不可直视的深渊。


    底下那囚禁着的水流翻滚着,卷起的浪边宛若嘶吼。


    江清欢死死盯着翻腾包裹着的墨汁,突然意识到四周的楼房都在朝自己快速移动。


    她发狂的奔跑,弯曲的通道在脚底踩踏成了旋转的万花筒,楼房融化,四方窗户被挤压成了各种形状。


    蔓延而过的水流声逐渐化为了低语,成千上万混合的音节在水底发酵,呐喊,呼唤。


    某个难以名状的词语在江清欢的唇边呼之欲出,她瞬间捂住了自己的嘴,强咽下这声回应后,蓦地看了眼底下。


    水面风平浪静,仿佛刚才的翻涌只不过是江清欢的一场精神幻想。


    她抬头仰望天空,看到了翻白眼的鲸鱼在空中飞舞,各种各样无法描述出种类的鱼,倒挂在了空中。


    没有钓鱼竿,更没有鱼线,它们的尸体像是婴儿挂在床边的旋转玩具,一下又一下,发出清脆的碰撞。


    这片天空,无论江清欢走了多久的路,永远都只会是这副样子。


    看不到云雾,更没有月亮的存在,拥有的永远都只会是与底下水面保持相同色泽的天空。


    也许不是天空,恍惚间,江清欢这么想着。


    她没有感觉脑海中给予自己“恐惧”的反馈,直到现在都是处于一种心平气和的状态。


    走着走着,江清欢发现那些就快要挤压到自己的楼房全部打开了。


    不管是深蓝到漆黑的窗户,还是扭曲光滑的身体,所有的地方都统一朝两边翻开。


    有洞xue存在的位置,从里面冒出了一个又一个簇拥在一起的鱼头。


    对,没错,就只是鱼头。洁白到反光的鱼头,透着一股子的死气。 ——


    作者有话说:我之前看过好多人的阿贝贝都非常,嗯…非常奇怪。


    有些人是热水瓶,有些是锅碗瓢盆,还有些人甚至是菜罩子,这样稀奇古怪的对比下来,我发现我把卫晏池的手臂当阿贝贝,好像也没有多奇特了。


    我就这么安慰自己。


    卫晏池不在的时候,我就会抱着自己的手臂。当然,抱上去肯定没有祂的那么舒服,但也算是一种寄托和慰藉。


    反正现在,祂回来了,我可以肆意的抱着阿贝贝,然后用指甲按住那块地带,留下一枚枚浅浅的月牙儿。


    这段时间,我睡得格外香甜。


    睡醒之余,我由衷的升腾起了一种感觉,一个疑惑。于是,我在床上翻了个身,顺带着问了卫晏池这个问题。


    “我的阿贝贝为什么是这个?”


    卫晏池在看书,祂最近又喜欢上了一本讲述世界上各种蝙蝠的书籍。听到我的问题,祂沉思了片刻,然后和我说道:


    “我记得好像是有一天夏日的午后,那天空调刚好坏掉了,你要午睡热得难受,我就一直给你扇扇子,后来扇子和冬瓜都不够,我就把我的手臂递给了你,你睡得迷迷糊糊的,就直接抱住了我的手臂…”


    “说起来,哥的手臂一直都这么冷吗?”


    “倒也不是。因为你喜欢凉一点的,所以我就这样做了。”


    ——《抱着胳膊睡觉好冷》


    第80章


    就在江清欢还在思考剁椒鱼头与蒜香鱼头哪一种更加美味时, 她猛然注意到,这些暴露而出的鱼头都是没有眼珠的。


    她从小到大,还没有品尝过鱼的眼珠究竟会是何种味道。


    静静凝视着鱼头脸上空荡荡的、本该属于眼珠的部位,江清欢看到底下的水流涨了上来。


    潮起潮落,开窗的鱼头们拖动着自己的半截身子,扑通扑通跃入到了涨潮的分流里去。


    江清欢觉得自己的脚踝也逐渐变得湿漉漉起来,她嗅到了海水的腥咸,海水的冰冷。


    没有人能知晓海底的深处究竟会隐藏些什么,正如江清欢无法预料到,都处在这种极度压抑的环境下了,她居然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她怀疑产生了错觉。待在这片环境下太久,就连身体都产生了同化。


    不过很快, 江清欢就打消掉了这种顾虑。


    因为当她掐住自己的手臂时,产生的痛感非常真实。虽说还处在梦境里,但疼痛的反馈则告诉江清欢,应该还能够出去。


    于是, 她放下心来, 又变回了最初的心平气和。


    呼喊自己名字的声音愈发的缥缈起来,声音是自身后传来的,江清欢随即回头。


    她回头的动作很快,水流的潮起也更加迅速。


    快要浸润到旁边的楼房里时,空无一物的楼房只会可怜的摇晃起自己的身躯,随着水波的推动,又往江清欢的面前移动了几分。


    江清欢的身后,突兀的飘荡着一只粉色蒲公英充气艇。


    哦,这可真是太荒谬了,难道不是吗?


    江清欢与那圆滚滚的充气艇大眼瞪小眼, 该说不该说,她想起了大学时上选修课时的大量内容。


    经过研究,通常会说梦境会折射出一个人的所思所想,还会恰当的反应出这个人当前的心理状态。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能够从梦境中读到的内容有很多很多。


    当然,江清欢在上这项选修课时,其实没有太认真听讲。


    不过她记得那会儿因为自己一直被各种稀奇古怪的梦缠身,所以导致早晨上课都没有多少的精气神,整个人的状态非常之差。


    后来为了缓解这种情况,江清欢还下了什么“周公解梦”啊“读懂你的梦境”等等等等,各种各样的软件。


    不仅没能正确了解她的梦,得到的反馈也是少之又少,权当做是心理安慰。


    作用都没有一颗药来的效果足一些。


    不过如今如此没有上下连接,甚至非常无厘头的梦境,江清欢还是第一次遇到。后知后觉的兴奋与一丁点的好笑,充斥着她的脑海。


    江清欢在思考,为何身后会出现充气艇。当然,这完全能与身下的水流作为联系,可又为何会是蒲公英形状的?


    问题思考到后来会越变越多,江清欢从未见过还有蒲公英形状的充气艇。


    但不得不说,这充气艇做得非常逼真,就连蒲公英表面细小的绒毛都完全刻画了出来。


    因为水流的涨起,这蒲公英颤颤巍巍的,晃荡到了江清欢的面前。分明距离很远,但江清欢能感觉到脚踝处,好似被某种刺挠的东西触碰了一下。


    远远望去,整只蒲公英都在随着水流的蠕动而上下沉浮。乍一看,好像是它在与自己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江清欢感觉很温暖。随着水流的扑动,那蒲公英也离得自己更近了。她抬手抚摸到光滑的表面,感受到了如海水般的冰凉。


    蒲公英在邀请自己,于是江清欢也接受了蒲公英的提议,毫不费力的攀上了整个充气艇。


    里面是轻飘飘的,仿佛坠入了云端,不断地落下又跃起。与周遭压抑的环境格格不入的是,蒲公英的内里非常舒适。


    没有多余的东西妆点,整个内层都是粉色的,与外观保持一致。


    江清欢感觉到疲倦了,顺势将头枕在了蒲公英的身体里。以一个相对惬意的平躺姿势,仰望周围的一切。


    水流好像又下降了不少,这下变得轻柔的水拖动着整个蒲公英,连带着她也在这水面里上下浮沉。


    晃晃荡荡的感觉像是夏日午后,暴晒过后的轿车。不仅散发出那种刺鼻的、令人晕头转向的皮革气味,还有嗅到了不断窜入鼻尖的腥咸。


    蒲公英托着江清欢一直往前方漂流着,顺利通过了上层弯弯曲曲的唯一走道。下面的世界是水流的表面,逐渐变为漆黑的水并不会因为她的进入而停止翻滚。


    蒲公英降落的很低,江清欢的手很近,近到能触碰到蹭上来的水流。


    她突然感觉有些恶心,有些倒胃。


    因为入目的一切非常真实,逼真到了一种令她感觉到心慌不安,甚至于是恐惧的地步。


    围绕着的楼房悄然退下了,换为了更为滑腻的冰山。


    这些冰山的色泽就像是百科全书里的标准示例图那样,泛着一股子冷冷淡淡的滑腻的肉感。


    恶心的,膨胀的视觉冲击,仅仅只是瞟了几眼,江清欢就感觉眼晕。


    水流涌起,一层接着一层,像是没有抹平晒干后的水泥地,泛起了层层褶皱。


    江清欢感觉自己晕头转向,强迫着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粉色蒲公英上后,她长呼出一口气。


    不过好在蒲公英做得足够逼真,那种坠在前头的毛流感,仿佛轻轻一吹就会随风飘散。


    想到这里,江清欢就这么做了。


    若干朵舌状花耷拉下来,聚集在顶部的冠毛纷纷扬扬的四散,像是天女散花般在江清欢的面前落下。


    她的视线,一直追寻着白色的像是伞柄一样的光点,直到它们又落回到了自己身上。


    江清欢定睛一看,这些飘落开来的蒲公英毛发,正是哥哥卫晏池身上的眼球。


    而每一枚眼球的表面,都被蒙上了透明的薄膜,只需轻轻撕开,就能窥见里面都镶嵌着一张卫晏池的脸。


    小小的脸,五官丰富的脸,全然转向了江清欢。


    卫晏池正满脸哀愁的望向了她,像是最初见到时,那副站在门口始终不敢进去的模样。


    “可是我明明欢迎你进入家门了。”江清欢用手指堵住了整张脸,喃喃自语。


    她是在说给自己听的,但蒲公英听到了。它从江清欢的指腹轻盈的跳跃,又点上了她的睫毛与鼻尖。


    没有什么感觉,柔软轻薄的氛围稍纵即逝。


    仿佛听懂了江清欢的话语,四散开来的蒲公英冠毛又重新聚集到了一起。它们彼此黏连,手拉着手在江清欢的面前欢快的飞舞。


    如果中央是一团篝火的话,她相信自己也会和这些小小精灵一起欢快的舞动。


    不过美好仅仅只维持了一瞬,很快冠毛们又朝着天上涌去。


    它们的体积真的是太小了,坠落到那些鱼类身上时,鱼类都毫无知觉。


    白色的冠毛染上了鲜红,鱼类的身上也出现了大小不一的被啃噬而过的痕迹。


    江清欢知晓,这是它们在帮助自己清理天空中的监视物。


    颇有肉感的冰山停止了飘动,天空中的鱼类被冠毛解决了干净。可内里包裹住的卫晏池的脸,江清欢还是感觉祂不怎么开心。


    天空干净了,冠毛也消失了,一切又都陷入到了最初的寂静。


    只有这小小的充气艇,还在驮着江清欢缓慢游动。


    江清欢觉得刚才的自己,是该和卫晏池诉说些什么,可她也不确定卫晏池是否会听到,因为那些如冠毛般小小的脸庞,又是否会是祂的念想?


    江清欢不明白。在梦里还要揪出个真理来的话,只会加速世界的崩塌。


    蒲公英在水面上湍行,冰山也渐行渐远。潺潺的水流声也消散了,宁静安详的氛围里,江清欢发现自己到站了。


    没错,就是到站了。


    位于蒲公英旁边的,突兀的出现了一片狭窄的公交站台。


    和大多数城市里的站台一样,上面用于遮阳挡雨的地方很大。即便空余的椅子只是扁扁的一条,可当江清欢看到时,还是感觉有几分亲切。


    好荒谬。她望着眼前的这番景象,哑然失笑。


    蒲公英里灌满了水,但江清欢的浑身并没有因为水流而被传染到湿漉漉的。


    跟随在她身后一路的蒲公英,见目的地终于抵达,也纷纷扬扬的四散开来。它们的舞动是雀跃的,是没有任何声响的。


    团团簇簇的在江清欢的头顶,围绕成了一只标准的花环。快要落到她的头顶时,洒落而下的冠毛里,唯独只有一株摇晃到了江清欢的面前。


    江清欢摊开了双手,郑重地接过了这枚小小的精灵。


    看着它在掌心中融化,重塑,最后变为了一块棕色的姜饼小人。


    姜饼小人没有红色的嘴巴,漆黑的眼睛弯弯的,像是两粒小小的黑豆。它晃了晃自己圆滚滚的手,正朝江清欢打了个欢快的招呼。


    江清欢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后。


    那追随着自己很近的鲸鱼嘴大张着,能让她完全看清鲸鱼的内部构造。


    鲸鱼的口腔里覆盖了密密麻麻的尖牙,尖牙的顶端非常锐利。


    假如刚刚江清欢没有进入这蒲公英内,估计就会被这张夸张到极致的嘴,瞬间吞下,撕扯成毫无美感的肉块,和水流一起滑动到鲸鱼的底部。


    然后消化,蒸发,继续沉入这水池里…


    她其实没有听到鲸鱼的声音,江清欢一直以为身后的世界是虚无的。


    可是直到现在,她抵达了彼岸,那追逐到这里的鲸鱼嘴也瞬间合上了。


    严丝合缝的口腔边缘露出了毛绒玩具独有的针线角,滑落在外,只需轻轻一扯就会崩塌,


    江清欢和蒲公英充气艇挥了挥手,抱着小小的姜饼人进入了公交站台。


    不同于水面的昏暗无光,公交站台看不到灯的存在,可还是闪着暖融融的光晕。


    沐浴在灯光下,江清欢感觉浑身心都舒适了不少。


    等到身体恢复了正常水平后,江清欢开始环顾起四周,仔细打量起了面前的公交站台。


    常见的无限流里,主角总会被一班无人驾驶的公交车接走,然后就此进入了副本世界。


    江清欢看到矗立在旁边的告示牌里,很明显的描述这里只有一班公交车,而抵达的目的地也只有一处地方。


    不管是身前还是身后,所有的风景一同堕入到了黑暗里。


    过于浓稠的黑暗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蛛网,将安全的东西包裹住,徒留下无尽的幽暗与悲怆。


    江清欢对于直接闯入黑暗的把握不大,于是她静静地靠在站台板上,等着公交车的到来。


    站台里也没有广告牌的显示,从外观上来看,应该是新建不久的样子,也没有落上多少灰尘。


    公交车进站的时候没有声音,江清欢发现外面下雪了。


    一切都是如此的悄无声息地开始进行。


    她没有走出站外,安安静静地坐在狭窄的凳子上,伸手触碰了飘扬而来的雪花。


    雪花很小,像是小小的句号,落到手上就化为了透明的水渍。


    公交车的车顶也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雪,江清欢看到整个车身也和这站台一样,是崭新光滑的。


    有车窗也有车门,江清欢看着公交车在站台前停下,旋即,那扇宽大的车门朝自己缓缓拉开了。


    里面没有司机也没有乘客,甚至也没有听到机械音的播报。


    将姜饼小人稳妥的放在口袋中,江清欢隔着衣服拍了拍它的身体。


    “我们该走了。”


    洁白的雪花没有衰减降落的速度,等到江清欢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后。外面的雪花早已变成了冰雹,或者说是在下雪团。


    起初还是小小的雪花,变为了圆润的雪团,抱团在一起,砸向了地面也砸向了车窗。


    如果江清欢没有选择进入车内的话,那么等待她的只会是被这冰冷的雪崩彻底掩埋。


    她将头靠在车窗,感受着无尽的寒冷。


    车在缓缓行驶,两旁掠过的风景也和之前在水池里看到的是一模一样的。


    没有什么变化,看多了会让她产生一种一直待在原地,丝毫没有前行的错觉。


    江清欢索性把自己的视线放在了车内。


    与外面的寒冷截然不同的是,车内的温度还算是温暖。车灯照耀下,里面的设施也一览无余。


    座位空荡荡,前方在无人驾驶。


    江清欢并不知晓这辆车会带着自己驶向何处,反正所有的终点都只有一处。


    虽然目的地的名字模糊不堪,不过江清欢还是隐隐升腾起了些许期待。


    两旁的风景没有任何变化,等到公交车终于停歇下来的时候,那车门又缓缓打开了。


    一直维持着打开的状态,江清欢下了车。


    首先感受到的是寒冷的风,刮得她脸上生疼。其次江清欢才看到出现在她面前的建筑,建筑旁也矗立着个单薄的公交站台,与当时步入的设计是一模一样的。


    “我们到了。”


    江清欢和口袋中的姜饼小人说着,站定在了面前的建筑前,


    那是一栋由红白两色组成的快餐店。江清欢为何这么笃定,因为她看到摆放在餐厅旁边的装饰物。


    漆红色的椅子上,坐着个细长抽条的小丑。


    和大多数小丑的外观一样,这位小丑的头发也很像是血红色的炸开爆米花,牢牢地覆盖在了它的脑袋上,使得整颗脑袋都是标准的刺猬形状。


    江清欢小时候是很怕这种东西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恐怖谷效应,还是因为那会儿年龄太小,总之每次和卫晏池来到这店门口,都会牵着哥哥的手,快速闪身推开店门。


    不管店门外坐着的是活小丑还是死着的摆件,江清欢都会一视同仁的不会多看一眼。


    这小丑,本能的会让她产生恐惧。


    就和现在一样。


    那小丑的姿势江清欢再熟悉不过。是翘着腿双臂展开,耷拉在椅背上的一种绝对舒适的动作。


    江清欢看过很多人和这小丑的合照。因为小丑的手臂很长,能完全揽住人的胳膊。


    小丑的嘴角裂开得很大,唇部周围也是和头发相同的血红颜色。如此这么一看,倒像是涂抹了一层浓烈的血液。


    这样的快餐店,每个城市都有,而且能够看到它的发展史,涵盖了江清欢从小至今的故事。


    只不过,当江清欢抬头看着店门上的电子招牌时,她没有看到那熟悉的三个字母。


    招牌还是在的,只是所表露的文字。猛一看像是她记忆中的英文,再眯起眼睛仔细望过去时,只会是一团胡乱的乱码了。


    身后传来了车辆发动的声音。


    江清欢回头望去,原来刚才过来乘坐的公交车,早已变为了一圈琳琅满目的旋转木马。旋转木马的每个座位都是空荡荡的,它们还在随着江清欢的视线而肆意的旋转。


    自己过来就是一直在这上面无尽的旋转吗?江清欢想着,倒是没有感觉出任何晕头转向的不适。


    待在外面只会加速身体的温度流逝,江清欢抱臂呵出了几口白气后,迅速推开了店外的大门。


    灌入的气味是温暖的,隐藏在餐厅角落的广播,适时地播报出了“欢迎光临”的电子音。


    餐厅里的装修和记忆中的那样,运用了红白两色的搭配,使得看上去颜色非常的靓丽。


    江清欢从前厅缓慢步入了用餐区,所有的桌椅都非常干净整洁。


    光滑的桌面能倒映出她的人脸,而椅子正倒立着黏在了桌上。 ——


    作者有话说:偶尔吃腻了卫晏池所做的饭,我就会和祂下馆子。


    这样说也不怎么贴切,因为我知道自己永远都不会吃腻祂所做的饭。


    就算是吃腻了,卫晏池也会变着法子去做我期待着的美食。


    但是嘛,我喜欢调理新口味,祂也喜欢。所以我们就会把聚餐的日子定在周五放学,或者是周末的下午晚上。


    因为我们周五的上课时间只会上一个上午,所以放学时间很早。


    往往这个时候,我就会在学校门口等放了学的卫晏池,一起坐上祂的车进入商场。


    随便吃什么都行,商场逛一圈就知道吃些什么了。


    卫晏池的电瓶车很大,特意买的大的,方便载人。


    不过最初开始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车,自行车不方便了,就换了这个。


    待在商场里能完全打发一整个下午。吃完饭就可以去看电影,或者猫咖狗咖逛一圈。


    结果回到家才发现,一下午什么作业都没写,晚上又能理所当然的奋笔疾书,然后在十一点半的时候,被卫晏池塞进被窝。


    ———《感觉在写流水账,不管了不管了,来都来了,写都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