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陷阱2 走进房间,两人一……
走进房间,两人一起坠在床上,季展羽喉结上下滚动了下。
他压着一个劲儿摸着他喉结的女人的腰,眸子黑沉,嗓音也压的又低又哑,"你看清楚我是谁。"
云开一愣。
随即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轻声说道:“我知道。”
半夜,雷鸣夹杂着暴雨,来势汹汹,像是要把街道上的污渍冲刷干净。
早晨,云开从床上醒来,凌乱的房间,浓重的气味,身上斑驳的痕迹,还有躺在另外一半床赤裸着上身的男人,都让她原本就宿醉的脑袋更加的头疼。
只是穿个衣服的功夫,云开却觉得哪里都不对劲,身上酸痛一片,连胳膊都使不上什么劲。
回忆起翻滚的一些片段,云开扶额。
昨天……他太乱来了。
可倒也不是季展羽一个人的错。
云开并没有酒后失忆的毛病,她是喝醉了,但清楚的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你要走了?”
突然出现的低哑的男声让云开穿外套的动作愣了愣。
她朝床上看去。
男人线条流畅的轮廓隐在昏暗的光线中,碎发贴着眉,惺忪的眼眸安静看着她。
云开顿了一下:“昨天的事——”
她一开口,才发现嗓子有些沙哑,嘴角也有点疼,好像是昨天被咬破的。
嘶——
还挺疼。
季展羽看着云开,他其实很早就醒了,或者说,他几乎一晚上都没有睡。却在察觉到云开要醒来的时候,闭上了眼睛。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看,她一醒来就想要走了。如果不是他更早的醒来,可能她已经走了。
季展羽薄唇微抿,他看着云开问道:“你昨天说的是认真的吗?”
云开愣在原地,想说点什么,但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一时词穷。
昨天说的……
可能这么说有些奇怪,但是……她一时想不起来她昨天说了什么。
云开酒后不断片,却也不是每句话都记得。
云开的沉默让季展羽误会了。
他嘲讽的扯了扯嘴角,果然,都是假的,喝醉酒后说的话,一早起来就反悔了。
房间沉默了下来。
这时候一阵电话铃声响了起来,铃铃铃的格外明显。云开在心中松了一口气,不管是谁,都感谢他救了她。
这氛围,她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
房间很安静,只是正常的接通,电话那头的声音却让季展羽听的清清楚楚。
几乎是在那道声音响起来的那一刻,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笑意,熟络的调侃:“云大侦探,昨天晚上定的时间,你该不会是忘记了吧,我已经到地方了,再等下去,我们都可以直接先吃午饭再谈了。”
“怎么?被什么突发情况绊住了吗?你以前可是从来不迟到的。”
“快点吧,我可是等的花都要谢了。”
祁明的声音响起,瞬间让云开的记忆回笼,昨天她从柳星洛的租住公寓出来后就联系了祁明,关于柳星洛的死,她有些疑问。
柳星洛确实是自杀没错,但云开要帮她找出她自杀的原因。造成她死亡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这么想着,云开的眼神中带着冷意:“等我一会,我很快就到。”
说着她挂掉了电话。
季展羽在云开打电话的过程中脸上的愤怒极为鲜明,几乎可以算的上的凌厉,但在云开看过来的时候,他却极快的将这种情绪藏了起来,只是露出了个微笑,睫毛在轻轻发颤。
只是在无人可见的被子底下,和他平静的面庞完全相反的是他藏在被单下的手,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的暴起,如果握着的是饮料瓶,这力道恐怕瓶身早就爆炸了。
假如有人能察觉,应该毫不怀疑,这只手的主人明显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分明是想把面前宿醉后带着歉意的多年不见的前女友再一次拖上床,粗暴的占有,让她的眼里只能看到自己。
而不是放任她和其他的男人打着电话,待会还要去约会。
祁明还给她买花了!可真够浪漫的!
这种认知让季展羽心中怒火疯狂的燃烧,嫉妒快要侵蚀了他的理智。
把她关起来,这里只有你们两个人,亲吻,拥抱,缠绕在一起,让她只能看见你!
季展羽垂下的眼睛里带着几分疯狂。
最后他还是松了松握紧的手。
他是想那么做,但这只是想想,季展羽了解云开,如果这么做,只会把她推远,两人再无可能。
她是个心软的家伙,这种情况,他最好便是利用这一点。
真卑鄙。
季展羽带着对自己的唾弃,嘴角微勾轻讽道:“看来是我影响到你们约会了。”
“祁明等很久了?那你快走吧。”
嘴上说着让她走,心里却在不断呼喊着留下来,不要走!留下来和他在一起!
云开没有说话,季展羽自暴自弃道:“你和祁明在一起很久了吧,放心,今天的事我不会告诉他的。”
才怪。
垂下的眼眸里带着近乎疯狂的偏执,他肯定会告诉祁明的,就算做一个介入别人感情的不道德的第三者,他也不可能眼睁睁的让云开再一次离开。
他可以接受她有自己的追求,他可以接受她有更重要的事业,他可以接受她孑然一身,唯独不能接受她身边的人不是他。
六年前的那次……
每到深夜他都悔不当初。
明明有更多更好的解决办法,为什么当时什么都看不到?为什么要因为一次赌气错过了这么多年?
既然她身边会有爱人,这个位置只能是他的。
祁明,季展羽的眼神里带着肃杀之气。
原本就是他介入他和云开的感情,他才是不道德的!他只是赶走一个外来者!
就算这几年他们在一起了,那——那也算不了什么!
云开是他的!他们才应该在一起!
季展羽:“昨天的事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不可能!
他绝对不可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之间的愉悦和契合不是假的,祁明算什么,他可以让她开心,他可以让她舒服,他会做到最好!
所以!
一定要选他!
其他拦在他和云开之间的人,他都会想办法全部赶走!
就在季展羽的想法越来越危险时,云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云开眉头轻皱,带着疑惑,季展羽似乎误会了些什么,虽然她觉得成年男女只是睡了一晚不值得太小题大做,但也做不出睡了就跑一句解释都没有的无耻行径。
只是现在她有一些其他事情要处理,所以想要晚点再和季展羽聊聊,再者,现在两个人衣衫不整,床上地上一片狼藉的,也不是什么适合叙旧的时间。
多年未见的学生时期的前男友,再一次清醒的见面是在醉酒后的事后清晨,略有些尴尬。
可他似乎有什么误解。
云开看着季展羽:“我和祁明只是朋友,今天约了他谈事情,有个认识的朋友自杀了,我怀疑造成她死亡的有其他的原因,想要查清楚。祁明曾做过一段时间远胜科技集团的法律顾问,我想找他了解一点情况。”
云开不是有嘴死活不说话的人,有误会就解释清楚。
季展羽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云开:“?”
季展羽:“你没有和祁明在一起过?从来没有?”
云开:“没有。”
既然没有和他在一起过,为什么在他生日那天你们要在外面接吻?
你不是喜欢祁明吗?
如果没有,为什么当时那么维护他?
为什么要和他用一样的东西?
为什么他看到过好多次他们一起走路回家?
为什么晚上的时候他总是找不到你的人,祁明……却可以轻而易举的知道你在哪里?
为什么对他总是隐瞒很多事情,连你缺钱在疯狂兼职他都是从祁明口中得知的?
季展羽有一肚子的话想问,但一句都没有说出口。
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他不想让云开觉得他如此的幼稚,抓着那些事情斤斤计较。
云开看着季展羽:“你出国的前一天我去找过你,保姆说你不想见我,我在外面等了三个小时,你没有出来。”
云开说的简单,事情却并不是如此轻飘飘。那天是强对流天气,下了暴雨,闪电撕裂着天空,风很大,雨水拍打在脸上身上,冷的人发抖。
云开打了很多个季展羽的电话,都没有人接,她朝着季展羽房间的方向喊着他的名字也没有人回应,保姆只说季展羽不想见她。
暴雨将她的衣服打湿,风呼呼的刮着,头发打湿了垂在脸颊上。
很狼狈。
尽管带了伞,那天回去后她还是感冒了,在家休息了好几天,可她并不后悔去找他。
云开知道季展羽要出国了,他会去一所很棒的艺术学校学画画,以后前途一片光明。
那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是他的家庭能够带给他的助力,他会往前走,一路繁花似锦。
云开一直都知道季展羽画的很好,成为一名画家是他的梦想。
她来找他并不是想要阻止他不让他出国,她从来没有想过像电视剧里的女主角一样,需要别人放弃什么来证明自己的爱意。
况且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分手了。
她只是从西卡斯那里得知了季展羽生气的原因,她想和他解释,她不希望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是以误会为结束的。
那天是他们分手的第三十天。
他们分手的原因是那次季展羽突然莫名其妙的殴打祁明。
那天云开在体育课时被老师叫进了办公室,有一个比赛他们想让她去参加,比赛有一笔奖金,云开看了看比赛的要求同意了。
从办公室出来后,她听到操场那里传来嘈杂的声音,好多同学朝着操场那里跑过去说要看热闹。
可能是操场上有什么表演,或者是有什么好玩的东西。云开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她转头朝自己的教室走去。现在走到半路的时候被一个女同学拦了下来。
女同学:“云开!你怎么还不过去啊?”
云开解释道:“我已经去过办公室了。”
女同学着急的说道:“谁和你说办公室啊?我跟你说的是操场!”
云开不解:“我去操场做什么?”
女同学拉着云开就跑,边跑边说道:“你男朋友和祁明打起来了!都快要把人打死了!”
云开:“什么!”
她反手拉着女同学,跑了起来。
女同学:“啊啊啊慢一点!不要跑这么快!你慢一点!”
等云开到的时候正好看见季展羽一圈打在祁明的脸上,祁明的嘴角流血,摔倒在地上。
云开赶紧冲了过去,扶起祁明关心道:“怎么样?你没事吧!”
祁明的嘴角在往外渗血,云开皱着眉头擦了过去。
祁明和季展羽不是一个班,平时交集很少,看现场的情况说是打架,不如说是季展羽对祁明单方面的殴打。
祁明被打估计是因为她的关系,云开心中有些愧疚。祁明母亲对他十分严格,这次的事情如果被她知道了,祁明恐怕旧伤未愈就要添新伤了。
季展羽老是做这样的事情,之前在她身边的朋友,他也一直带着敌意。
这次打人闹的这么大……
尽管如此,云开依旧不希望季展羽受到惩罚。
祁明母亲的性格如果被她知道是季展羽打了她儿子,恐怕会来学校大闹一场,云开想,事情应该控制一下,和祁明道个歉,不要闹大。
可云开的手还没碰到祁明的嘴角,手就被人抓着一阵天旋地转,她被按在了季展羽的怀里。
云开看向季展羽,锋利的下颚线,一对剑眉星目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是随时准备咬断兔子喉咙的野狼。
他声音愤怒:“云开!我才是你的男朋友!你应该站在我这边!为什么要帮他擦伤口?我在这里,我也受伤了你看不到吗?”
云开皱着眉头看着他:“展羽,你别这么幼稚?”
季展羽握紧了云开的手,却被她毫不留情的甩开了,他错愕的看见她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站在祁明的身前。
季展羽:“你在做什么?”
云开看着季展羽,在发现祁明估计骨折后,她的声音也带了几分生气:“是我要问你在做什么?季展羽,祁明哪里惹你了!你为什么要打人!下手这么狠!我已经和你说过了我不喜欢这样!”
“他下周还有一个比赛,这样祁明怎么去比赛?”
他无法去比赛,回家之后只会遭受到更粗暴的对待。
那是他的家庭因素和她无关,但云开不想因为自己造成祁明本就黑暗的生活雪上加霜。
云开关心祁明只是不想他回家被打,可是她的样子落在季展羽的眼中却是另外一副场景。
云开在维护祁明,她关心他。
她给他擦掉血迹,她只看到祁明受伤了,她看不到他也都是伤。
她关心祁明,连他一个破比赛的时间都记得那么清楚!可是他的生日她却忘的彻彻底底!
她冲过来之后一眼都没有看他,她的眼里……可能她的心里都没有他!
昨天晚上,是他的生日,可是云开没有来,她和祁明在外面接吻。
她根本就不喜欢他!
祁明……说的是真的。
这个时候,季展羽突然发现了什么,他目眦欲裂的看着云开和祁明交叠在一起的手。
他们的手腕上有一摸一样的蓝色腕带。
那几秒,季展羽甚至忘记自己身处何时何地,等他被细密的碰撞声惊醒,才发现自己在控制不住的打着冷颤,上牙不停磕打下牙发出只有他能听到的凌乱声响。
云开的右手腕!今天云开的手上带了新的护腕带。
不是她平时带的黑色的那款,也不是他送给她的情侣手表。
是和祁明一样的蓝色护腕带。
"云开。"季展羽压抑着,哑着嗓音问她,"你怎么没有戴我送你的手表?"
云开没感受到这是暴风雨前的死寂,事实上她并不是不想戴手表,只是她手上有新的伤痕……
而且,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吗?
云开:“你不要闹了好吗?”
季展羽:“我闹?云开!你昨天……”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祁明突然抱着肚子喊了一声。
云开赶紧转过头关心祁明。
那瞬间,季展羽觉得心像是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大洞里。
一直往下坠,一直往下坠……
云开觉得他幼稚,因为他总是想和她两个人待在一起,他不想要任何人任何事占据云开的时间和注意力,他想要占据她的所有视线。
他会对给她送情书的男孩恶语相向,在云开的面前肆意诋毁他们长得丑,将他们挑剔的一无是处,就连校服穿的不好看都能成为他批评的理由。
他看的最不顺眼的就是祁明,表里不一,虚伪的很!他们都以为他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只有季展羽知道他内里就是个垃圾。
只会在云开面前装可怜!虚伪!恶心!
云开和祁明是一个班的,他们成绩都很好,他们班的老师很喜欢让他们两个人一起发言一起排节目,每到这个时候季展羽就像是一个炸药罐子。
只要看到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他就看什么都不顺眼,他可以一分钟从祁明身上找出一百个缺点,在他看来,祁明连站着呼吸都是错。
有一次他看到云开和祁明在排练朗诵节目,两个人靠的很近,季展羽看不下去回到了画室。
却呆不到五分钟又冲回了大礼堂,他要盯着那个虚伪的家伙!他一直对云开虎视眈眈!他必须要盯着他不能让祁明有任何可乘之机!
那天排练结束季展羽将头埋在云开的肩上,带着点委屈的说道:“我一直很想你,但是你不一样,我们稍微分开一阵,你不会有半分想我,甚至你很快就会忘了我。”
当时她是怎么做的?
她只是亲了亲他,然后他就全然忘记了自己的愤怒,沉溺于她编织的甜蜜谎言中。
现在想起来,全是敷衍!
她怎么能对他这么不公平!
季展羽眼神黯淡的看着对祁明嘘寒问暖的云开。
他也受伤了为什么她看不见?
季展羽承认是自己先动手的,可是,是祁明先来挑衅他的!
时间回到半小时前,季展羽正坐在操场边上,祁明走到了他的面前。
季展羽撇了一眼祁明,当做没看见一样转过了身。
如果不是因为云开,他连一眼都不可能看他的。
祁明却坐在了他的对面。
季展羽厌恶的看了他一眼:“滚开!”
祁明带着恶意的笑:“季展羽,你还有继续纠缠着云开吗?昨天你看到了吧,还不死心吗?”
季展羽猛的拽着祁明的领子:“你是故意的?”
祁明承认,眼里带着:“对,我就是故意的怎么样?昨天等了很久吧?等不到人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我早就和你说过了,云开不喜欢你,她和你在一起不过是因为你在纠缠她而已。”
“季展羽你真以为自己是要什么有什么的大少爷吗?你怎么就看不清现实呢?没有人可以什么都有的!”
季展羽一拳打到了祁明的脸上,祁明却丝毫不在意继续嘲讽道:“生气了?我戳到你的痛处了?我只是好心的提醒你让你看清楚现实而已,没有那么多人爱你,至少云开就不爱你!”
“她根本就不在乎你,你算什么?她连你的生日都不记得都不愿意去!你想知道昨天她在哪里吗?她一直和我在一起!”
“你想知道我们去哪里了,做了什么吗?”
祁明的话彻底激怒了季展羽,两人扭打在一起。
祁明下手也很狠,专门挑看不见的地方打,边打还边挑衅:“你打我,你信不信待会云开来了,她一定是站在我这边的。”
“没有人什么都能得到了!如果我是你我早就分手了,你看你现在像什么?压根就不像什么大少爷,你像只占地盘的狗!”
祁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季展羽彻底压在身下打了,之后,云开就来了……
之后便是她维护祁明的场景。
季展羽从小的朋友并不多,因为家庭的原因,他个性有些孤僻,不过学校和老师会因为他的家庭背景对他格外的优待。
从小家里有钱长的又好看,所以很多同学都对他很是崇拜,他的校园生活过的顺风顺水,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一群人莫名其妙的簇拥着他。但那些并不是他的朋友,他的心中充满着孤独。
高中刚开学的时候,季展羽并不在学校。
那一年他16岁,中考结束他的成绩不错,母亲奖励他出国旅游,虽然出国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十几岁正是爱玩的时候,他能出去看看世界也很开心。
直到开学前一天他才从国外回来,回来后便在家里倒时差休息。
至于开学要去学校报道,他并不在意。因为他知道,学校的老师是不会有任何意见的,他根本就不需要担心什么。
那一次回来之后,他发现所有的同学都在讨论一个女孩子,云开。
学校分为初中部和高中部,他们班级的学生基本上都是初中部直升上来的。大家家里都有点钱,见的世面比普通的学生要多点,很少有新转来的学生能引起这么大的轰动。
他听到有人说那个女孩很酷,是第一名考进来的,在开学典礼上发言,人很有意思。还在新生欢迎晚会上表演了一段剑舞,瞬间收获了好多迷妹。
还有人说云开性格很好,特别有正义感,有个学校里的女生被外面的小混混骚扰,就是云开把人赶跑的。
季展羽第一次听到这么多人这样夸一个人,心中对云开起了几分好奇,但嘴上却说着没什么了不起的。
他和朋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自己在国外的见闻,聊着自己买的新的限量版科技品,只是在心里记住了云开这个名字。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下午,季展羽从学校专门给他安排的画房出来,准备去图书馆还一本乐谱。
季展羽接触画画是一次很偶然的机会,那个时候他的父母还没有离婚。小时候季展羽并不明白自己的父母为什么和别人家的父母不同,他们一点也不亲近,两个人一起在家吃饭的次数少之又少,后来长大一点他才明白,原来他们只是商业联姻,并没有任何感情,生下他,他们的联姻就成功了。
那时母亲给他培养兴趣爱好,请了很多的家庭教师授课,季展羽从里面选了两个较为喜欢的,钢琴和画画。钢琴现在只是偶尔弹一弹,却从画画中找到了自己的乐趣。
他的手机接收到了一条讯息,让他的心情十分烦躁。是他的母亲在外面小男友发来的。
为什么说是小男友,因为那个男人比季展羽也大不了几岁。
他曾瞒着季展羽的母亲来和他见过一面,那次的见面算不上多么愉快。尽管季展羽知道父母婚姻的破裂是因为这段婚姻从来没有圆满过,但他也很难对母亲在外的情人有什么好脸色。
那个男人以可笑的长辈的身份和季展羽说了很多。
有一些确实是他从未知晓的内容。
他说他和母亲很早就认识,他的父母商业联姻是因为两家都是从事同一个行业,父亲比母亲家里要更有钱地位上要更高一阶层。母亲是外公外婆从小养的一只金丝雀,就为了她之后能够嫁一个对他们家有帮助的人。
他的外婆曾经是一个红极一时的演员,拥有者出色的外表,在演艺事业开始衰弱的时候激流勇退嫁给了他的外公,比她大了二十岁的一个富商。嫁给富商的第二年,她就生下了母亲。
可是母亲的出生并没有引起多大的重视,外公家想要的是一个男孩来延续香火,女孩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件装饰品,只要有钱,想要多少都嫩有的装饰品。
又过了两年,季展羽的舅舅出生,家里人都十分高兴,他从小接受继承人的培养。而母亲,则是注重将她变成一个高级的名媛,他们不需要她有性格有野心,只需要她乖巧漂亮。
那个男人说,母亲从小就很羡慕其他的并不有钱的同学能够拥有和很多的自由时间,她在家一直处于被打压的状态,他们并不关心她是不是开心,只在乎她能不能在学校取得一个好的名次,能不能在公司年会上弹钢琴拉小提琴,能不能让他们有面子。他们给她报了很多的班,把她打造成他们想要的乖巧听话的人偶形象。
可季展羽母亲本身是一个有主见的人,就算在这种家庭下长大,她依旧十分的叛逆。她希望自己能够不被像物件一样摆弄,她拥有不属于那个家庭女性应该有的野心。
于是结婚后她就和自己的丈夫达成了协议。
说到这里男人停了下来似笑非笑的看向季展羽:“不要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等你长大了你就会知道情感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我是你母亲的情人,这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也许你以后有了喜欢的人,碰巧她结婚了,你也会心甘情愿的当她的情人的。”
季展羽冷笑的说两句:“不可能,我才不会像你这样。”
季展羽的话语之中透露着对男人的鄙夷,但男人并不在意,只是继续说道:“你的父母在结婚后就达成了协议,两人互不干涉对方的情感生活,生下一个孩子后时机合适就可以离婚。”
男人:“你不是一直以为是你的母亲太冷漠在外面有情人才造成他们离婚的吗?”
季展羽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没有。”
男人挑了挑眉:“你有没有不重要,我只是不希望你对你的母亲有什么误会,所以和你说清楚。比你母亲更早有情人的是你的父亲。嗯……说是情人也不太对,简单来说,你的父亲在结婚前有一个正在交往的女朋友,他们两个是真爱。”
“但是你父亲的女朋友家中显然没什么钱,你的爷爷奶奶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你的母亲就和父亲说,他可以在外面继续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她不会干涉他们的,他们可以保持着一个名存实亡的婚姻关系,他同意了,而你母亲的条件是,生下后孩子的抚养权归她所有。”
季展羽:“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男人耸了耸肩道:“当然是让你不要做什么愚蠢的事情。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知了自己的试管婴儿的事就得出了自己爹不疼妈不爱的结论。你爹疼不疼你我知道,你母亲倒是为你最近的行为烦恼了一阵子。”
“愿意十月怀胎生下你我想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你母亲说了,她这辈子就只有你一个孩子,所以……你最好好好活着。”
男人看着季展羽声音中带了几分威胁:“好好当你的大少爷,你想要什么你母亲都能给你,这样的生活已经够好了。别试图做什么蠢事让她烦恼。”
说完男人就走了,只是从那之后,他总是时不时的发给季展羽一些乱七八糟的图片。
比如今天——
图片里是一个和他差不多年龄的男孩躺在医院里输液,而他的父亲正陪着那个男孩,旁边还站着一个女人。
[你父亲一家三口真温馨。]
男人时常贬低他的父亲,他好像试图通过降低父亲在季展羽心中的形象,迂回的让他更加亲近母亲。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纯粹的对父亲有很深的恶意和嫉妒。
季展羽看到图片的时候,心上像堵了一块大石头。父母在他十二岁那年已经正式离婚了。但是看到自己父亲对另外一个孩子这么好,还是让他不太舒服。
带着这种烦躁的情绪,脑袋里甚至充满了不少暴力血腥的想法,季展羽顺着台阶朝上走去。图书馆的窗户是圆弧形的复古设计,下午的阳光从窗户外面透了进来,明暗交错,楼梯上像是洒了一层金粉,有种身处梦境似真似假的感觉。
在楼梯的转角处,他看到了一个女孩的侧面,光打在她的身上,看不清她的脸。
她朝下走,季展羽朝上走,两人有短暂的交错。
下午时分的阳光在她的身上笼了层深浅不一的阴影,她五官融在疏浅的光线中,有一种不真实的美丽。
很短的时间,这一切发生可能都不到十秒钟。可时间却仿佛在他的面前放缓了脚步,他记得每一秒的画面。
清清楚楚。
晚上睡觉的时候,季展羽梦到了白天图书馆看到的那一幕,那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平静,醒来后他便画了一幅画,逆光而来的身影。
那是季展羽第一次见到云开。
第二次见到她,是在一个偏僻昏暗的小巷子里。
走到那里完全是个巧合,季展羽是画画的,最怕的便是没有灵感画不出来。每次他没有灵感的时候就喜欢漫无目的的走一走,陌生事物的出现偶尔会带给他一些灵感。
路过那条巷子,他听到了殴打和哀嚎声。他朝里面看了一眼,是几个混混围着一个初中部的学生在欺负他。
那个学生他有点印象。
因为他挺特别的,一方面是长相,另一方面的天赋。
那个初一学弟右边脸上有一块很大面积的红色胎记,见过一次就很难忘记。某一天他和西卡斯在学校闲逛的时候听他提起过。
西卡斯:“看到那个没?”
季展羽看了过去,就只是个瘦弱的初中生没有什么特别的,他问道:“有什么好看的?”
西卡斯:“上个礼拜,学校的数学竞赛,高中组和初中组一起比赛,你猜怎么着?”
季展羽有些没耐心:“我不关注这些,有什么好猜的?”
西卡斯拍了他一下:“你也太无趣了,就猜一下啊!”
季展羽不耐烦道:“不猜,你说不说,不说我走了。”
西卡斯:“说说说!竞赛里面有一个得了满分的,而且不是高中组的,是个初一的小屁孩!高中组的那些人可丢脸了,我那天路过主任办公室的时候,还听到他在骂人呢。”
西卡斯指着初一学弟说道:“你别看他长得丑丑的,是个数学天才哦。”
季展羽淡淡的哦了一声。
半天他就这么个反应,西卡斯无语了:“和你讲话真无聊!”
但是目前能和他分享八卦的就只有一个季展羽,所以西卡斯还是继续说道:“你还记得我们之前去玩的流云山吗?”
流云……云……
季展羽突然想起了图书馆的那个女孩,她好像就是同学口中的云开。
西卡斯凑到季展羽耳朵边大喊了一声,季展羽皱着眉头看着他,不满道:“你干什么?突然这么大声?”
西卡斯翻了个白眼:“是我要问你,你在干什么?说着说着话突然发起呆来了,有没有礼貌啊。”
季展羽:“……嗯,流云山,记得,然后呢?”
西卡斯:“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流云山是他家的。”
季展羽无语:“你想说的就是这个?”
不就是一座山吗?算什么?
西卡斯:“有点耐心,听我说完。”
季展羽:“哦。”
西卡斯:“我听说那流云山是他爸送给他妈的。”
季展羽漫不经心的听着,不明白这有什么好说的。
西卡斯:“他爸好像是个外地富商,他妈妈是五姨太。那个富商家里有一个老婆,六个姨太太,外面还有不少没有名分的女人,孩子也很多,对于他并不看重,除了每年给他妈妈打钱,基本上没有任何的交流。”
“我还听说,这个学弟家里人对他也挺一般的。因为他妈十几岁就跑出去了,回来就成了姨太太被包养着,虽然有钱,但是名声不好听,别人对他们都是看轻的,只是看着他们有钱明面上没说什么。”
西卡斯带着几分怜悯说道:“这学弟啊家里没有能给他撑腰的,一进学校又出了这么大个风头,一个初一的把高中生都碾压了,我可是听说他被高二高三的学长给盯上了,说要给他个教训。”
季展羽:“所以?你要去帮他?”
西卡斯啊了一声,笑了笑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冷漠 :“没有啊,你在说什么?我只是无聊在这里感叹一下,我又不认识他,他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站在小巷外的季展羽靠着墙戴上了耳机。
是啊,又不认识,和他有什么关系。
每天都有那么多的人被欺负,谁管的过来?他没有什么多余的同情心去帮助别人。
之所以现在还在这里,只是因为想要去的河边要从这条小巷穿过,那条小河的风景不错,夕阳光很漂亮。
季展羽靠着墙,巷子里被殴打的哀嚎声透过耳机还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但他只是不耐烦的跳高了声音,皱着眉头思考着要绕路还是要进去。
他看了一眼,里面的初中生已经被打趴在地板上了,血顺着他的额头留下来,流到他丑陋的胎记上。
看着更丑了。
这个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一个女孩的声音,她喊着住手,从墙上翻了下来。
下午的光线中,她浑身都发着光。
季展羽一下子就认出了她是谁。
他看着云开和那些人扭打在一起,出乎意料的很会打架,把人撂倒了一地,浅淡的金色日光照进巷子,她的身体不断动着,每一拳都能打到一个人,光线就直接映在她的脸上身上,从额头到鼻梁,再到唇际和下巴,每一道弧度都是那样令人吃惊的清晰漂亮。
她拽着半死不活的初中生从他的身边跑了过去。
她的头发蹭到了他的脖子,痒痒的让他忍不住想要挠一下。
可是她一眼都没有看到他,就这么跑掉了。
像一只蝴蝶,突然飞了过来,没等他看清,又很快的飞走了。
季展羽在之前思考过自己以后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他想他应该会喜欢一个安静的会弹钢琴的穿着白裙子的女生。
和云开没有一丝一毫相似的地方。
她一点都不安静,甚至会打架,很粗鲁。
但……他却清晰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砰——砰砰——
震耳欲聋,像是要从他的身体里跳出来一样。
那是季展羽和云开的第二次见面。
云开的出现都太过美好,在季展羽的画中她总是带着光。所以季展羽理所当然的喜欢上了云开。
在少年人单存而率真的心里,梦想和好不容易遇到的非常喜欢的人,是无论多少钱难以交换的。
所以,尽管后来季展羽知道云开没有像他喜欢她那么喜欢他,但是这不妨碍那一刻他愿意为她付出所有。
云开需要钱,所以尽管他们的恋情一开始就是个笑话,她也许从来没有喜欢过她,但他还是愿意帮助她。就算他们分手了,他还是想要帮帮她。
季展羽第一次朝母亲低头,找她借钱,希望她出面给云开一笔钱。他知道云开因为之前寄住叔叔家孩子生病的事情现在很辛苦的在兼职。他不希望她这么难过。
为此他答应母亲出国留学的要求,那所学校是母亲年少时的梦,只是因为家庭的束缚她没有办法去追求自己的梦想,她希望季展羽去那所学校读书,变相的实现她的梦想。
可是……
酒店里季展羽一双幽寒的眸子眯了眯,目光分外森冷。
出国前一天他根本就不在家,也从没有人告诉他云开来找过他。
是谁?
是谁做的?
第77章 陷阱3 安静的酒店房间里……
安静的酒店房间里。
云开继续说道:“我想你应该是不想见我,就走了。”
季展羽从没想过能够听到这样的话语,六年前的事也许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
那场年少的爱恋,不是他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他压抑克制,终于忍住了心中汹涌的欲望,只是半跪在床上将床边的云开搂住,脸埋在她的脖子里。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云开的周围,手下的肌肤似岩浆涌动般热切,从这个角度,她可以清晰的看到他身上的痕迹,一些红痕,一些指甲留下的掐痕。
那是昨天她留下的。
云开想,六年了,时间确实过去了很久。
时间在他们的身上都留下了痕迹。
季展羽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清瘦傲气的少年了。他赤裸的上半身在灯光下被完全勾勒。健硕的胸膛,带点蜜色的肌肤,腹部的肌肉、人鱼线,条纹清楚而刚硬。
在他抱着她的时候,她甚至感觉到了几分隐隐的压迫感。
他已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成为一个成年男人了。
季展羽毛看着云开,他的眼神很矛盾,既脆弱又狂热,仿佛随时都会突破束缚,燃烧自己的灵魂:“我没有,我没有不想见你。”
从来没有!他从来没有不想见云开!
无论是在他们吵架后,或是在那天晚上他觉得自己心碎成渣的时候,甚至是分手后他最愤怒的时刻,他都没有不想见她。
季展羽清楚的知道自己对云开的感觉是什么样,分手后他怕自己克制不住想要去找她的欲望,将云开的所有方式都拉黑了。
他想要维持自己的尊严。
可是他从没有不想见他。
他不想云开出现,又迫切的想要她出现。他怕自己太过轻易的原谅她,又怕自己见不到她。
最后他放弃了,只要她过来哄哄他,他就不会生气了。
可是直到他出国的那天,云开都没有出现。
甚至在去机场的路上,季展羽想象了很多种场景,他想可能现在云开就坐着车跟在他的身后焦急的看着他想要挽留他,他想云开可能现在就在机场等着他,她会流着泪会扑到他的怀里说着自己有多舍不得。
带着这样的幻想,尽管到了机场,季展羽却走的特别慢,他不断的朝四周看,想要找到那熟悉的身影。
他的心中已经下了决定,只要云开今天出现在机场,他就可以为了她放弃出国,马上牵着她的手跑掉。
他们可以私奔,可以去找一个地方一起生活。
年少的心充斥着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只是到最后——直到他坐上飞机他都没有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坐在飞机上的季展羽看着越变越小的城市,心中变得空荡荡。
带着自己原本就是如果孤寂现在只不过是回到原来的状态而已,没有什么必要觉得悲伤的心情宽慰着自己。
却还是不断的想起云开。
他想,她怎么真的这么的冷漠,她为什么一点都不喜欢他?在一起那么久为什么最后一天都不来送送他?
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云开,却依旧控制不了思绪。
她现在在做什么?和她分手之后她有难过吗?还是……她和祁明已经在一起了?
纷乱的思绪就这么充斥着他的脑子,那是一种无法控制的感受,一点嫉妒一点希望还有更多的阴暗想法汇聚在一起的情绪。
六年过去了。
他以为他已经忘了,可是在酒吧见到云开的那一刻,他发现说什么忘了,那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笑话。
他看到她和一个陌生男人在一起,他控制不了自己想要朝她走去。
他就是还喜欢云开,他就是想要拥抱她,想要和她在一起。
季展羽泛红的眼却直勾勾的盯着她,似乎是渴了,喉结也在缓慢的滚动:“云开,云开……我没有,我想见你!”
他的声音脆弱,动作却十分迅速,伸手卡住她的脖颈猛的靠近,急促的呼吸打在她的后颈,他的舌头舔舐着她的耳朵,激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也许是没有拉开窗帘里面的光线有些昏暗,让人产生了一种逃离现实的虚幻感,也许是昨天喝的太多酒精在她身体里还没有代谢完,云开有些上头,总之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和他吻在一起了。
如同席卷而来的狂风暴雨,唇舌涌动见让她有些呼吸不畅。
季展羽紧紧箍住她柔软的身躯,将她往前一带,牢牢地将她压倒床上,怕自己身体压坏她,便微侧着身躯,用手臂压着她。
他闭上眼睛头疯狂的吻她,不让她有任何逃跑的机会,把她抱得很紧很紧,似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自己的血液里。
这个时候,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
云开喘着气推了推季展羽:“好了,我要走了。”
季展羽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果然是祁明那个讨人厌的家伙。
就算他们没有在一起,他也不想他们有任何的接触。
季展羽毫不犹豫的把电话给挂掉了,之后蹭了蹭云开的脸,慢悠悠的说道:“我是不小心按掉的,不是故意的。”
云开:“……”
你说这话你觉得她会相信吗?
云开推开了季展羽:“展羽,我和祁明约好了。”
季展羽不以为意:“已经迟到了不是吗?那就不用去了!”
云开:“……”
你说你是不是在无理取闹。
但云开不能这么对季展羽,因为她记得昨天是她主动的,是她把人带酒店来的。
如果一觉醒来就说这样的话,那太不负责任了。
季展羽:“和他换一个时间好吗?我们再呆一会儿,你不是要和我解释吗?和我解释吧云开。”
告诉他吧,告诉他那些都是他的误会。
告诉他,不是只有他的一厢情愿。
云开想了想,确实应该解释清楚,就给祁明发了一条消息。
她原本是想打电话的,但是季展羽揽着她的腰说:“打什么电话,发个消息也是一样的,反正都只是通知他而已。”
云开有些无奈,这么多年过去了,季展羽好像还是对祁明怀有很深的敌意。
可,这是为什么?
他们的交集很少不是吗?
季展羽抱着云开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说的那天我不在家,当时爷爷过生日,我去老宅参加了。”
季展羽的父母虽然离婚,他的抚养权被判给了母亲,但是和父亲的亲人他也依旧保持着联系。
母亲逢年过节都会带他去老宅,虽然她对于前夫并没有什么感情,但是季家是一个很好的助力,在事业方面。
生意场上的事,就算没有感情,还有利益。
或者是利益比情感更加的重要。
季展羽回到老宅,他们也知道他隔天就要出国,但只是意思的问了几句,没有多余的关怀。
无论是在爷爷家还是外公家,季展羽都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孙子而已,他们有其他的更喜欢更看重的晚辈。
他……根本不重要。
每次他都会这么想。
也许是因为在家庭里没有受到重视,所有他在爱情中才会对女友有这么强的占有欲,希望她能只看到一个人。
和云开分手呆在家里的这段时间,季展羽也想过是不是自己让云开觉得透不过气了,所有她才会选择祁明。
可不管开始的时候想的是什么,最后都会变成,想要抱住云开,想要打死祁明的极端想法。
季展羽抱着云开:“我回来后,没有人告诉我你来过,抱歉,云开。那天下雨了对不对?”
是啊,下了很大的雨。
可云开最后说出口的却是:“……没有。”
云开想了想继续说道:“我不知道那天是你的生日。你很久没来学校,我去找了西卡斯,他告诉我那天是你的生日,你在酒吧里等了我很久很久,还看见了我和祁明在外面接吻。”
季展羽的手紧了紧,尽管过去多年,他想起这件事的时候依旧能够感觉到当时愤怒和难受的心情。
他当时觉得自己疼的快要窒息了,像是一把刀在他的心上捅了好多个窟窿眼,还有一阵冷风呼呼的吹过来,浑身都在冒冷气。
云开轻声说:“西卡斯说你提前一个礼拜把一张卡片放进了我的书桌,上面写明了时间地点,我不知道你相不相信,我没有收到那张卡片。所以,我不知道那天是你的生日,不然,我一定会去的。”
季展羽:“我相信。只要你说的我都相信。”
他当然相信。
那个从青涩的年华就开始喜欢的女孩,在他的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女孩,今天终于从光里出现,从梦里落到了他的怀里。
那段散发着金光的年轻岁月太难忘了。
他怎么可能不相信。
云开看了季展羽一眼,他的吻突然密密麻麻的落了下来。
云开:“我也没有和祁明在外面接吻,是视觉陷阱,那天……”
那天祁明说藏在工厂里的车子好像被人破坏了,云开当时对骑摩托风驰电掣的感觉上了瘾,听到他后当即决定那天晚上去看看。
在试车的过程中出了一点小意外,祁明因为帮她受了伤。他说那条街上有个小诊所,他们就过去了。
祁明的眼角也有轻微的受伤,路过酒吧的时候,他说好像沙子进了眼睛,让她帮忙吹一下。
她没有想到,这么巧,被里面的季展羽看到了,他还误会了。
季展羽:“他是故意的。”
云开:“什么?”
季展羽再一次重复道:“他是故意的,祁明知道那天我就在酒吧里,他是故意的。”
云开皱着眉:“他怎么会知道……”
话说到一半,她停了下来。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很快就会生根发芽,将细枝末节联系起来,云开发现,也许像季展羽说的,这是祁明故意的。
祁明和她一个班,就坐在她后面的那张桌子。
那张她从没有见到的消失的卡片,去哪了?
也许,从约好去试驾摩托开始,就是个圈套。
在季展羽面前,云开没有任何特意的伪装,季展羽很清楚的看到了云开眼里那丝丝点点的冰冷和漠然。
在云开看不见的地方,他得意的勾了勾嘴角。
第78章 陷阱4 咖啡店里,云开和祁明……
咖啡店里,云开和祁明面对面坐着。
尽管她明显的掩饰过了,但祁明还是从她的脖颈处看到了些不同寻常的痕迹。
他不紧不慢的开口,手上的勺子搅动着咖啡,看向她的目光却带着揶揄:“看来确实是有事绊住了,才会来的这么晚。”
祁明:“怎么样?昨天晚上过的不错。是上次那个调酒师?”
云开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为什么觉得是他?”
祁明挑了挑眉:“你不就喜欢这款的吗?他和那个谁长得有几分相似。”
“就是你这痕迹回去,你养的那只小狗会不开心啊。”
云开皱了皱眉:“什么小狗?”
祁明眼中带着笑意却不回答。
还能是什么小狗,就是跟在她身边好几年的换了张脸的小狗啊。
初中时候因为被救了一次就整天偷偷摸摸的刚在后面,后来还去整容把脸上胎记去掉的[斑点狗]。
换了个名字,换了一张脸,就云开这个心思全在别的地方对情感方面呆的离谱的人猜不出他是谁。
但祁明没有那么好心提醒她,毕竟那只小狗自己选的隐姓埋名,他只要看戏就i好了。毕竟在学校时,各种竞赛他没少给他难堪。
数学天才,真令人讨厌。
祁明:“没什么,想到点别的事情说岔了,你要的材料都在这里了。”
说着他将一个文件袋递给云开。
里面是云开要的关于远胜科技集团近几年的法律案件。
祁明:“不过是一个见了两面的人,去给她收尸看她最后一眼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现在要因为她对上那么大一个公司,有必要吗?”
云开翻看着文件袋内的内容,想起了昨天去柳星落公寓里看到的场景。
一室一厅的小公寓,是柳星落用这几年攒下的工资付的首付。布置的很温馨,只是现在客厅里一片狼藉,到处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尸臭味,地上还有尚未处理干净的蠕动的蛆。
柳星落在东风市没有什么亲戚好友,失联数天除了公司打过几个电话,没有其他人关心过她,她服用安眠药自杀,尸体都臭了才被物业发现。
祁明确实说的没错,云开和柳星落只见过两次。
一次是晚上十一点左右,在远胜科技集团总部下的一间酒楼,云开和莫远有事约在那里商量,从包厢里出来就碰见了双手抱膝在楼梯间里哭的柳星落。
不顾莫远觉得她是多管闲事的冷嘲热讽,云开朝着除了绿色的应急灯亮着其他黑色一片的楼梯间走去。
她递了一张纸巾过去:“你怎么了?”
柳星落被云开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警惕的看着她:“你是谁?是经理让你来找我的吗?我不是故意把酒倒到马老板的衣服上的,我调整一下情绪,等下就去给他赔罪。”
说着她没有理会云开递过来的纸巾,从她的身边跑开了。
莫远嗤笑了一声:“我说了,让你不要多管闲事,看,人家可不会感谢你。没事找事,自取其辱。”
很快,云开再一次看到了柳星落,她在被一个穿着西装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揩油,那个男人的手十分不规矩,已经伸到了她的裙子里。
云开皱着眉头,想要上前制止。
莫远拦着了她。
云开:“你做什么?”
莫远:“是你要做什么?”
云开:“这是性骚扰,我要阻止他。”
莫远无语:“不需要你阻止,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情,谈生意的潜规则,年轻女孩跟着出来酒局,会发生什么大家都知道,她就是一盘菜。”
云开心中对莫远说的话十分反感。
什么叫女孩来酒局就是一盘菜?
这是物化女性。
莫远也同样对这个自称能够帮助他报复邱丰磊,但从目前看脑子里全是愚蠢的正义的女人没什么好感。
自以为是的正义,太幼稚了!
莫远讥讽道:“如果这是性骚扰,为什么她不反抗?因为她知道自己起到的作用是什么,她不会反抗的。倒是你现在出去多管闲事,就会造成他们公司之间的合作泡汤,合同谈不拢,到时候你就成了罪魁祸首了。”
“因为你的出现让她之前的努力都没用了,被占的便宜也是白白被占了,甚至她的领导还会批评她,说因为她办事不力才让公司损失惨重,说不定她还会被开除的。”
莫远:“醒醒吧,收起你这幅自以为是的样子,你去帮她才是真的害了她。”
“女人就是女人,要认清楚自己的定位。”
莫远在大公司混过,也在体制内呆过,这些弯弯绕绕他十分清楚。
在职场上,女人想要混的好比男人要容易。
只要你会说话能来事,那升职加薪是迟早的事。
哦——还有很多隐形的好处,比如日常工作中根本不需要像男员工做那么多事,只需要撒撒娇,就有人帮忙了。
女职员被领导叫去陪酒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一堆男的在一起谈生意,找几个漂亮女员工来点缀一下调节下氛围,让吃饭的时候不至于太无聊,很正常。
说的好听一点,领导让女生陪他去应酬,主要还是因为他需要有个人去帮他撑一下场面。
能被叫去女生,通常有三个特点:长得漂亮,身材不错,会来事。
不然为什么领导每次都爱带着?出去高级餐厅吃饭认识其他的领导,那可是不少男员工挤破头都抢不到的美事。
男领导都喜欢带女下属,因为男人的虚荣心,长得好看工作能力强还能给他挡酒,有一种“大家看,这是我的人”的牛气,还有一种对异性的征服欲得到了满足的心理。
但这些女员工在饭局中的定位就只是“花瓶”,她们大概率能收获的只是虚假的夸赞,没有价值交换,核心的东西不会给她们的。
不过只要捧好领导捧好客户,对事业还是有很大帮助的。
至于在酒桌上会不会被占便宜,酒过三巡后会发生点什么,那就要看各个公司的安排了。
莫远对这些接受良好,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点什么。什么都不付出就想要升职加薪,那不是太便宜了吗?
天上哪里会掉馅饼下来。
莫远:“看吧看吧,那个女人是愿意的,最多就是睡一晚,回公司后她可是大功臣。”
说完莫远也不管云开的反应径直的走了。
他走路的姿势很紧绷,一方面是因为新装好的假肢用起来不习惯,另外一方面是由于他十分在意周围人的眼光。
明明知道他们不认真观看是看不出他现在是个残疾人的,却还是在每一个行人经过的时候都十分紧张。
云开看着莫远离开的背影,开始怀疑自己和这样的人合作是否正确。
他偏激自大内心充满着对社会的报复欲和冷漠感,而且目前对女性充满着轻视和敌意。
只是不知道他是因为残疾后才转变的心理,还是一直如此。
莫远走后,云开并没有离开。
她在观察柳星落,她不相信莫远说的话,她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事实证明,莫远是错的。柳星落不愿意,她只是没有其他选择。
柳星落告诉云开,经理塞给她一张房卡,让她晚上去找马经理赔罪,如果没有去,明天就不用去公司了。
她是很努力很努力才进的这家公司,她不想离开,可是……
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她要么选一个不好的现在,要么选一个堕落的未来。
云开给了她第三个选择。
非常巧,那个马经理云开上一起委托调查过,四十七岁,结婚育有一子一女,外面还有一个小三。
马经理是农村人,妻子是本地人,他的岳父曾经是他的上司。
妻子的家庭给了他很多帮助,他不敢让妻子知道自己在外面乱搞的。
云开给了柳星落马经理家的地址。
柳星落很聪明,她避开那两个对她都不好的选择,很快在公司站稳了脚跟。
和柳星落的第二次见面,是偶然在街上遇见的。
那时的柳星落和云开第一次见到时狼狈的样子截然不同,她踩着细高跟,拿着一款限量款的手提包包,和几个同事一起逛街购物。
遇到云开后,她热情要邀请云开去自己的房子吃饭。
云开正好那时没有什么事,就答应了。
那晚柳星落的情绪高昂喝了很多,云开从她的描述中知道她这一路走来的不容易。
她说,她爸妈是菜市场卖菜的,她还有一个弟弟,他们是龙凤胎。
她一直以为家里很穷,在大学毕业之前,她一直都是助学贷款上学,爸妈也不给她学费生活费,她都是靠自己兼职上学。
她一直以为弟弟也是这样,直到有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发现不是的,爸妈居然一个月给弟弟五千块的生活费!他穿的鞋子都是名牌货!
她很生气就回家质问爸妈,可是他们却说儿子要富养,女儿要穷养。这样以后嫁人后也不会花很多钱,她的丈夫和婆婆才会喜欢她。而且她是姐姐应该让着弟弟,好东西给弟弟用,以后她会娘家弟弟才会维护她。
柳星落笑着笑着哭了起来:“神经病!经常说是为了我好为了我好,可真的是为了我好吗?我不需要这种好,我配不上他们这样的爱!”
“你知道吗?我和我弟是龙凤胎,我一直以为我真的是姐姐,后来,我外婆和我说,当时是我弟先出生的。是我爸妈觉得我是女孩会比较懂事,就让我当姐姐,就想让我一辈子照顾我弟。”
柳星落想着从小到大的场景,她的爸妈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甚至有些时候对她也挺好的。
这种好让她温暖让她留恋,让她迟迟迈不开离开的脚步。
上学被欺负了,爸爸会给她出头。生病了,妈妈会一整晚陪着她。她回来晚了,他们也会担心……
可是……
更多的是不公平,很多很多都是很小的事,可针扎在身上也疼啊,何况是密密麻麻的针。
高中时候,弟弟摆弄着她省吃俭用把所有压岁钱攒下来才买的吉他,说想要。
爸妈很快就从她的手里抢走了吉他,吉他到弟弟手上不到三天就被他摔坏了。妈妈说她当姐姐的要大方点不要和弟弟计较,而爸爸对她从来沉默寡言。
大学的时候她也顺着潮流谈了一个男朋友,她很喜欢那个男朋友,他们有相同的爱好,相似的性格。当她鼓起勇气想告诉爸妈这份喜悦时,爸妈却在问完男方的家庭和专业之后极力阻止她,告诉她不需要浪费时间。
那是第一次,她和爸妈发生了剧烈的争吵。她们却说那是对她好,嫁给没钱的人以后过不好的,还让她在没结婚之前每个月都必须把工资上交,给她当做嫁妆钱存下来。
她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可依旧对他们抱着希望。
直到她一毕业就被逼着嫁人。他们把她当做一个商品,转手要卖给别人了。
她们对男方说她温柔体贴,会做家务会做饭,没有高消费,愿意生孩子,而且是个处女。
男方对她很满意。
双方父母商量了时间场地,可从头到尾没有人问过她的意见。
为什么?
为什么她的意见不重要?
就因为她是个女孩吗?
柳星落眼神有些空洞:“他们对我也不算很不好,只是到底是不一样的。我本来住在家里,是大学毕业那一年,我一回家他们就让我相亲准备把我嫁了卖钱,我受不了彻底和家里断了联系。”
说是自己断了联系,其实吵架之后被赶出来的。他们说她不孝顺父母不愿意听父母的话,那就别呆在家里了,那是他们的房子不给白眼狼住。
柳星落哭泣的和父母说,她已经毕业了,以后会找个好工作的,之后也能赚很多钱。
但他们只是不屑的笑了,料定一个女孩不会有什么出息。
柳星落拍了一下桌子:“所以,我就算在外面混的再差我也不会回去的!你知道吗?那天如果不是你给我的纸条,我说不定真的陪那个老色狼睡了,我还是处女,他妈的!”
云开安静的听她说。
柳星落:“你知道那天带我去让我去陪睡的那个经理怎么说的吗?他说在动物世界里,狼群中,只有强者才能拥有权力,就连狼王也不例外。”
“他说成人社会就是残酷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公司想打造一支执行力强的团队,就肯定要建立优胜劣汰的竞争机制,女人不比男人,天生就没有那么聪明有干劲,我想要留下来就必须要证明自己是有用的。”
“我最开始的时候没反应过来,觉得他说的还挺有道理,但是我转念一想,都是什么屁话!”
“他是领导是经理,公司的领导都是男的,自然觉得男人什么都好。一个群体又当裁判又当运动员,他们怎么说都有理,因为规则是他们制定的,逻辑能自洽!”
柳星落呸了一声:“什么女人就是比男人差!我才不信!我现在不是混的好好的吗?我现在而是经理了,他看见我都要客客气气的!”
“是女人怎么了?女人就低人一等吗?女人就一点要奉献自己吗?女人就不能有野心吗?我就不,我就要证明给他们看女人也能混的很好,证明给我父母看,他们就是错的!”
“我是女人,但我也很厉害!我不比任何一个男人差!他们能做到的我也可以,我会做的比他们都好!”
“我以后要买一个大房子买一辆好车,让所有看不起我的人都后悔!”
柳星落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说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对女人就是不公平的,说女人凭什么就一定要温柔贤惠一定要白幼瘦,说明明她从小就懂事爸妈却只喜欢弟弟,说自己一个人出来工作后受了好多的委屈……
一会儿她有举杯欢呼,说今天是庆祝她终于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不会被赶出去的房子,今天是她最开心的一天!
她说到后面开始哭了起来,一直哭到睡过去。
云开把人抱到了床上,给她盖上被子,离开了她买的小房子。
云开祝福她,作为一个女性,前途光明,拥有美好灿烂的未来。
所以在听到柳星落自杀的消息时,云开有些失态。她无法将充满干劲对未来充满美好憧憬的柳星落和自杀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那一霎那,她有一种没来由的愤怒。
却说不上来到底是为什么。
只不过是顺从本心,她想查,那就查下去。
咖啡店里,祁明敲了敲桌子:“想什么呢?走神了?是后悔要查了吗?”
他摆了摆手道:“后悔就不要查了,我是觉得没什么必要,人都死了,你连委托费用都没有。”
云开:“我不是为了委托费查的。”
祁明:“我知道,但我得提醒你,查这个实在是不划算。”
云开笑了笑,表情突然冰冷了起来,嘴角依然含着笑意,说出的话却并不怎么温和:“一条人命,怎么能用划不划算来区分。”
第79章 陷阱5 听到云开这么说后……
听到云开这么说后,祁明沉默了两秒:“随便你吧。”
云开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就喜欢烂好心。从他认识她起就是这样,到现在还是。
只不过是个没见过两次的,以后也不会有交集的人,既没有交情也不能带来利益,现在还死了的人。
有什么好查的?
是同情心无处安放了吗?闲的。
在一些方面还蠢的出奇。
祁明之前看到跟在云开后面的上官哲,只见过几次他就认出他是谁了。
云开却一直没有发现上官哲的真实身份,这让他觉得奇怪。但后来想了想倒也不是没有可能,云开在高中时很喜欢多管闲事,碰到有学生被欺负,不管对面人多人少,她肯定去出头。
这样日积月累下来,救下的学生不知道有多少。上官哲当时还只是个初中部的学生,原本就和他们隔着一大片校区,在学校中基本不会有交集。
他又孤僻自卑不喜欢和人交流,到学校就呆着教室里,一放学就回家,云开对他没印象是正常的。
至于他为什么对上官哲有印象。
祁明的眼神中带着冷意,这要归功于他的母亲。
高中时期学校奥数竞赛是不分年段的。
学校的比赛,特别是这种主科比赛,母亲不可能让他不参加。
只要参加比赛,她对他的要求只有一个,只能!必须!拿第一!
她厌恶所有除了第一以外的所有名次,因为那会让她觉得她的教育不够优秀。
从小到大,母亲对他的要求都十分苛刻。他做的每件事都必须要符合她的要求。
小到每天吃完饭,碗筷椅子必须放在固定的位置,碗里必须吃的干干净净,吃完后筷子必须一颗饭粒都没有。
就算祁明讨厌苹果,一天也必须吃一颗苹果,必须喝八杯水,必须在早晨上厕所,必须吃一大把维生素片。
不能吃零食,不能喝汽水,不能大声说话,不能在晚上笑,不能和成绩不好的同学走在一起。
各种要求写下来就是一张长卷轴。
这些都只是小事,母亲对他最苛刻的是他的成绩。
所以在奥数比赛被初中生赢过没有拿到最高分后,她疯了一样的打他,把他关在禁闭室里整整八个小时。
整整八个小时!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度过的,所以他怎么可能记不得那只斑点狗。
当然,他最厌恶的依旧是他的母亲。她就像水蛭,病态的控制着他。
如果不是高中时期遇到了个和自己差不多,骨子里都带点病的云开,能偶尔放纵一下,祁明觉得自己说不定会成为案例里的杀母凶手。
至于云开,祁明对她的情感很矛盾。
最开始见到云开的时候祁明怀疑她脸上的笑容完全是伪装,想在外人面前塑造好的形象方便利用人。
后来发现,她确实是想做个好人。
她对自己做好人似乎有某种执念。
她在高中时候很受欢迎,和祁明自己这种伪装出来的好学生,和同学带着距离感的交流不同。他能够感受到,那些人是发自内心的喜欢着她。
有时候祁明会想她凭什么呢?她的确配得上,可是她凭什么呢?只不过是个父母都没有寄住在别人家还被赶出来的孤儿而已,凭什么?
凭什么笑得这么阳光?凭什么这么开朗?
开始时,他对她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恶意。
云开坐在他的前桌,而他的同桌是个父母开明家庭普通的蠢货,除了脾气好没有一点优点。他爱用借铅笔,抄作业,下节课是什么一类话蠢话逗她转过头来。
其实是什么心思,他知道的清清楚楚。
下课时间,经常有一些其他班的学生装作不动声色实则明目张胆在他们班窗前放慢脚步了,就为了多看几眼。
还有一些比较活泼的女孩子会跑进来和她说几句话再在上课铃响起的时候急匆匆的离开。
云开的侧面很美,美的锋利。他在上课时间盯着她看过很多次,但漂亮的女生学校里有很多,她凭什么这么受欢迎?
那些同学都明明白白地喜欢她,正大光明地喜欢她。
凭什么?
就因为好看?正义?
也对,谁会不欣赏毫不费力的优秀头脑美丽的脸庞与正义的行为?她经常收到被帮助过的人送的感谢小卡片,对他们笑的礼貌。
祁明想象过她背地里神色不屑地将这些一股脑扔进垃圾桶,嘲讽他们的愚蠢,但他知道她没有。
她确实光明磊落,干干净净。
所以他更加的讨厌她了,直到那天——他看到云开自虐,鲜红的血顺着她的胳膊一滴一滴的落在灰色的地板上。
那天的夕阳红的像血。
流着血的云开脸苍白的像鬼。
那一刻他无法形容心中的感受,就像是看到干净的珠子掉到了泥坑里,像发现暖和的被子里藏在肮脏的蜘蛛,像是抓到了她的把柄,像是找到了他的同类。
他激动的浑身战栗。
她还是漂亮,只是在祁明看来,她的身上长出了血红油亮的鼓包,被盖在衣服底下,藏在无人知晓的夜里。她和他一样,也是怪物,虽然外表和常人无异,但会瘙痒,会涨疼,会流脓……
他们是一样的。
咖啡店里欢迎光临的提示音,让祁明有些游离的思绪回到了现实。
祁明不带感情的说道:“我查了查,远胜科技集团这几年确实有不少负面情况,有闹事的有说自己受到侵害的,甚至员工自杀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过给点赔偿金,事情就压下来。”
“比如这个。”
他点了点其中的一份文件。
“开发部的王女士因为个人身体原因,不能配合公司的工作,在工作经常出现纰漏,部门经理训斥了她,没有想到王女士心理承受能力十分脆弱,想不开跳楼了。”
祁明:“这是我相识的一名律师经手的委托。他告诉我当时公司方面本着人道主义的原则,愿意赔偿死者家属一笔钱,但是他们认为死者家属要求的赔偿金太多了,想要降低赔偿金额。李律师认为王女士跳楼的主要原因是因为自身的心理承受能力较弱,且造成她心理原因的大部分是她的家庭因素,公司有理由减少赔偿。”
“这位王女士在那阶段怀孕了,却发现自己丈夫在外和其他女性纠缠不清,她在是否要打胎之间犹豫徘徊。”
“她和她的丈夫在家庭职责方面有些矛盾,她的丈夫认为女性应该以家庭为重以孩子为重,认为王女士就应该多顾及家里,而不是成天忙于工作,一天天在公司加班,忙的连晚饭都没有时间准备。而且她的丈夫认为王女士之所以之前会流产都是因为工作太忙导致的。”
祁明露出了嘲讽的表情:“王女士的丈夫得知王女士想要打掉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之后特别愤怒,认为这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公司的政策。”
“远胜科技集团对于职场女性怀孕是一种较为排斥的状态,因为从理性和经验上来说,一名怀孕的员工会造成他们的效率严重下降。怀孕后她们的身体脆弱,之后还需要休产假,并且精力会放在新出生的婴儿上,根本没心思工作。”
“当时王女士部门有一个升职的机会,王女士原本是竞争那个职位的热门人员,但意外怀孕了,他们打算将她排除在外。王女士想要打胎也有一方面是为了升职。”
“他的丈夫来公司大闹了一场,不久之后王女士就从公司二十几层跳了下来,给公司造成了严重的名誉影响。公司原本打算追究她的法律责任,但想着人都死了,还是算了。而且觉得公司应该人道主义一些,给王女士家一笔抚恤金。”
“王女士的事情让公司吃了哑巴亏,他们公司的领导人很快的开了一个会,表明了之后公司女性都要按时接受心理辅导,他们不想再接手心理脆弱的女性。”
祁明:“我记得后续赔了她丈夫一笔钱,事情就结束了。但我听李律师说,在王女士死后不久,她的丈夫就带着外面的女性回家了,并且很快生了一个孩子。”
祁明挑了挑眉:“所以,自杀有什么用呢?毁了自己便宜了别人,连死后的赔偿金都要任由别人挥霍。”
“你现在想帮的柳星落比这位王女士死的还不值,她是在半离职期间自杀的,而且不是在公司自杀,公司完全可以不出任何赔偿款。”
云开沉默。
祁明从一堆纸张中抽出了另外一份继续说道:“还有这个,吴女士,她是录翔艺术学校的学生,在远胜科技集团实习,当时的岗位是副总秘书。”
“可是在工作一个月后,她突然报警说副总□□了她。警方调取了监控和公司的人进行问话,大家都表示并没有这种事情的发生。并且表示这位吴女士平时的行事就较为轻浮,同时和好几个男同事保持着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副总也提供了证据,证明吴女士之前找他索要过一些包包首饰,但是他并没有全然满足她,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她怀恨在心,报了假案。”
祁明:“警方继续调查,没有找到吴女士被□□的具体证据,并且吴女士在报警后的一周后撤掉了控诉,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后续吴女士继续在公司工作,但有一天突然情绪失控,拿了一把剪刀捅了副总一刀,犯故意伤人罪入狱。”
云开皱着眉头:“被判了几年?”
祁明:“十五年。”
他补充道:“当时那位副总受的伤并不严重,按照常理来说不应该判的这么重。这里面有猫腻。”
云开翻了翻桌子上的文件,看着祁明问道:“这里是全部?”
祁明:“对我能找到的范围来说,这里的是全部。”
云开:“超过七成都是关于女性的纠纷。”
祁明想了想说道:“这家公司男员工的流动性不是很大,女员工更新换代的较快。”
“我之前有听到过一些传闻,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云开:“别装什么神秘,说。”
祁明:“这家公司的男□□利在同行业里是出了名的。”
男□□利?
可能是前面翻的几个受伤的对象都是女性,云开下意识的对这个词有了不好的印象。
云开:“是什么东西?”
祁明笑了,他的笑容里带了点说不清的意味:“首先是远胜科技集团的招聘,男性员工注重能力和学历,女性员工这块这两方面会稍微降低点,但有另外的要求。”
云开:“全部说出来,不要断断续续的。”
祁明:“真是没耐心。”
“女性学历要求只要大专及以上就可以,但要求女性员工身高160以上体重不超过95斤,五官端正。”
云开喝了一口咖啡,眉头瞬间拧紧。
不是航空之类服务业的公司,却对身高体重有这么严格的控制,不对劲。
祁明:“同时对入职后女性的着装也有要求,上班期间必须穿着黑色丝袜,包臀裙以及五厘米以上高跟鞋。按照集团老板的话来说,这代表他们公司的专业性。”
专业性?谁家的专业性是靠黑丝和高跟鞋体现的?
云开:“你说的男性员工福利就是这个?每天上班都能看到漂亮的女同事?”
祁明笑了笑:“当然不是,这只是他们最基本的入职要求,不算什么福利。”
云开:“那福利是?”
祁明:“远胜科技集团的活动很多,基本上一周有一次团建,每次有新人进入公司都有大型破冰文化。破冰文化深受一些中年男性员工的喜爱。”
云开:“为什么?”
祁明:“可能是因为玩的比较开。”
云开:“比如?”
祁明:“我之前去过两次这家公司,很巧,有一次正好赶上他们破冰活动的现场。其中一个游戏叫盲人摸象,就是找东西。男员工A 躺地上,男员工B 把一枚硬币藏在 A 身上任意位置,要求女员工 C 闭上眼睛找出来。然后,B 把硬币藏在了 A 的内裤里。”
云开:“她找了?”
祁明:“找了,并且找到了。当时的现场都是笑声,像是一片欢乐的海洋。”
“这类的小游戏很多,就像大众的真心话大冒险,他们的真心话尺寸很大,经常问一些两性之间的事情。问女员工喜欢什么体位,第一次在什么时候?能不能接受在野外?问男员工交往过几个女朋友,其中哪一个女朋友技术最好胸最大?问他们喜不喜欢口?”
“大冒险也没什么下限,让他们找隔壁的同事接吻,一起做一些不雅的动作,当着……”
祁明的话还没说完被云开打断了 :“可以了,不必说这么详细。”
祁明挑了挑眉:“我这才说到哪里?听不下去了?”
云开:“只是觉得没什么听的必要,大概会发生什么我能猜到。还有呢?你说的福利不止是这些吧。”
祁明:“当然,这些都是明面上的,每一个员工都能看到的东西。他们的男□□利是有门槛的,到了经理级别以上才能参加。据说那位邱老板十分懂得享受生活,而且对文艺创作这块也有自己的理解。他养了一群歌舞剧演员,每个月给她们发工资,让她们给员工表演。”
“他十分喜欢看表演,也喜欢开展年会类活动,每年年会公司里的女员工都载歌载舞,十分赏心悦目。他经常会邀请各类商业合作伙伴来到公司参加酒会、联谊……据说还促成了不少姻缘。”
“公司内部还对女员工划分了几个不同类型,其中一类被归于解语花,她们经常会陪领导出差办事。”
云开问道:“远胜科技集团对女员工的态度如此,为什么还有那么多入职的。”
祁明:“抛开别的不说,远胜集团给的工资很高,大家上班不就是为了多挣点钱吗?哪里给的钱多哪里就是好工作。”
祁明:“再者,我所说的这些东西,虽然不是秘密,却也不是人人都知道的。至少这些想要进大厂的小白领和刚出社会的女大学生是绝不会知道。当然,公司底层的男性员工也没有资格知道。”
云开:“我之前调查过这家公司,并没有查到这些。”
祁明:“一个圈子有一个圈子的入门门槛。我认可你的专业能力,但这些潜规则很少有人愿意说出来。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再者。”祁明不以为意的敲了敲桌面上的纸张:“找这些人是没用的,他们是被卡出去的适应不了规则的失败者。”
祁明:“记得大青树吗?这家公司就是这样的生态。”
大青树?
云开皱着眉头。
大青树是榕树类的一种。俗话说独木不成林,但这句话对大青树并不成立,大青树是独木成林的特殊景观。
大青树的种子很小,壳很坚硬,不易被鸟类吃掉。它的种子可以在其他树木的枝桠上发芽生长,最开始站出来的根是气生根,能牺牲空气中的水分和养分,成为高大树木的附生植物。慢慢的,这些根系就循着被附着的树木枝桠向下生长,一直长到地下。当接触到土壤,吸收到里面的水分和养分之后,幼苗就会快速发展,原本攀附在枝干上的根系也长出众多的侧根包围树木。
这些侧根又长出新的侧根,把附着的树木紧紧的围住,这些根系十分发达,并且在相互接触的地方能愈合。很快,它们便对给他们提供种子萌芽、植物生长条件的树木进行绞杀。
掠夺被绞杀树木的全部价值,使树木处于干渴状态,下方盘根交错的根系紧紧的勒紧被绞杀树木,全方位进攻,掠夺水分和营养,直到树木彻底死亡,绞杀者把被绞杀者的残骸当作营养慢慢享用。
等大青树长到一定成都后,枝桠皮层受到挤压,上层树冠的枝条打落,又长出一条条的气生根,迅速吸收水分和养分,快速长大,形成支撑大青树的粗壮枝干。
这就是独木成林。
远胜科技集团的受益男员工就是这支撑大树的密不透风的粗壮枝干。
他们是一体的。
一群既得利益者的团结。
祁明:“远胜公司这几年的发展迅速,不少公司都觉得他们内部的激励方式不错,员工积极性很高,可以学习。”
云开冷笑了一声:“学这些垃圾。”
祁明轻笑:“你不喜欢也不能完全否定,说这就是垃圾,这工作看起来对女性确实不是很公平,但是人和人之间差的可不是性别,只能看到性别差异的时候,其实可能忽略了更重要的东西。家世、父母、环境,这世界就是如此的不公。但能怎么样?好好活着就是,别想那么多。”
祁明:“也不是只有女员工受伤害,男员工同样也有压力。比如这个——”
祁明神情淡淡的从中抽出了一张戴眼镜的年轻男人入职表格。
“这位冯先生就长期受到领导的pua,时间长达三年,忍无可忍换部门,答应他换,卡交接时间,卡了两个多月。他的领导总是拿绩效考核说事,但是从来不留证据,只靠一张嘴说,喜欢1v1单独 pua 。”
“冯先生工作中受到了一些不公正待遇,他跟上一级大领导沟通,大领导反馈1个月小部门内换部门,但半年过去了,数目结果都没等到。公司让他等新人来,等新人经过几个月的学习适应,他才能走,可来了新人,说这个新人不交接我的工作,他必须要在干半年,否者要赔偿三十万的违约费。”
“而在这之后,公司给他加重了工作强度,他每天工作至少要做到晚上九点,并且每天深夜都必须参加公司的培训会议,直到凌晨两点才能结束。”
“冯先生精神压力太大,心脏病发猝死了。”
祁明看着云开笑着说道:“你看,男人也挺不容易的。和他比起来,女员工陪领导喝喝酒是不是就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云开若有所思地盯着祁明,眼神中带着几份审视:“祁明,你倒是很会比较,垃圾堆和下水道一起比,看哪里更适合人类居住?”
祁明双手作投降状:“别这样云开,让你不开心的又不是我,何必对我说话这么冲呢?这些资料可是我好不容易帮你收集来的,你不感谢感谢我吗?”
云开淡淡的笑了笑:“这只是我们交易的内容,说什么感谢?”
云开和祁明似友非友。
他们相识多年,对对方很是了解。可说是朋友两人算不上亲近,说不是却又联系密切,祁明给云开提供一些她想要的资料,在祁明需要的时候,她也会帮他收集对方律师和委托人的黑料。
祁明站了起身:“好了好了,不聊了,我下午还约了人,可得先走了。该提醒的我都告诉你了,你硬要查我也没办法了。”
云开叫住了他:“等一下,祁明。”
祁明疑惑:“还有事?”
云开:“有一件事我有些疑惑,我想问问你。”
祁明饶有兴趣的看着她:“这么严肃,是什么事?”
云开:“六年前,季展羽生日那天,你是故意的吗?”
听到这,祁明一下子愣住了。
季展羽。
这个名字还真是意外的陌生,几年不曾想起过了,可只要一提,他又清晰的记得那个人。
有钱的少爷,美术天才,单亲家庭,家庭条件优越,云开学生时期的男朋友。
他一度嫉妒憎恨的对象。
不是羡慕,是嫉妒。
羡慕是想要成为那样的人,嫉妒是……恶毒的想要看他过得不好,想要看他痛苦,想要他坠落深渊。
第80章 陷阱6 祁明厌恶季展羽是……
祁明厌恶季展羽是因为云开吗?
当然不是。
也许喜欢云开的人很多,但他绝对不是其中之一。
他觉得她特别,只是因为两个人是同类。祁明知道自己心里有一个地方已经腐烂了,所以他绝不会喜欢一个同样腐烂了一块的人。
他们太像了,同样都很强势不愿在人前示弱,呆在一起谁也拯救不了谁。
祁明认识季展羽的时间比云开早的多。
他们初中便是一个学校,见过几次面。
只不过当时祁明对季展羽并不了解,只知道,对方和自己是不同的,他不怎么读书每天来学校就是画画,自由自在,不上课老师也从来不说什么。
是学校里最特殊的一类学生。
没有课业压力,可老师们都对他很好。
祁明从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他小时候也很喜欢画画。
喜欢在画纸上随意涂画,他后来想他喜欢画画其实喜欢的不仅仅只是手头上挥洒笔触的快感,更有对于心理上的安慰。
每当画画的时候他都会不自觉地完全投入自己的世界,而在此期间他可以不用听到世界的声音,不用思考烦人的事情。
它是他逃避现实的工具。
祁明记得小学时的美术老师曾说过,他在画画上很有天赋,以后可以多画。
可母亲却嗤之以鼻,高考也不考美术,学画画有什么用,只不过是浪费时间。
她在祁明绘画时训斥他不务正业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她把他所有的彩笔都扔了。
祁明楞楞的看着被扔进垃圾桶的彩笔,妈妈扔掉的仿佛不只是彩笔,还有他彩色的梦。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想过要画画。
小学老师说的那句话也被他当做一句玩笑。
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绘画天赋,随口说的吧。
有一年季展羽的画在学校展出,祁明看到了。
【画的挺一般的,是他应该也可以画出来。】
【这样的画就可以展出了吗?】
【如果小的时候学画画,是不是他也可以办展览?】
祁明在一幅画前停下了脚步。
画上是窗外的风景,夕阳落下的画面。
他想起了某天下午,桌上的笔掉到了地板上,他弯腰去捡,直起身一抬头看见了窗外的火烧云,橙色粉色瑰丽的梦幻,金黄的叶子随着风在空中飘飘荡荡,燕子从远方飞来又飞走……
这是……他所在的世界吗?
下一秒,老师叫他回答问题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
他走到了黑板前握住了粉笔。
哦,这才是他的世界。
祁明盯着画看了好久。
纷乱的想法从祁明的脑子里闪过,但很快又被下一节课数学的知识点、即将到来的月考还有作文竞赛塞的满满的。
考试没有尽头,比赛也没有尽头,考完一场试就要马不停蹄的准备下一场……
任何一场考试都必须万分小心,要绷紧自己的神经,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错误,不能有一点放松。
有时候他会想为什么自己要这么累,可是没想到什么结果……
祁明和季展羽生活轨迹完全不同,原本应该不会有什么交集的。
但是云开出现了。
季展羽还成了她的男朋友。
他一出现,他就失去了和他一样疯狂腐烂的同伴。云开慢慢的开始拒绝和他一起去飙车,而是和季展羽去做一些无聊的事。
云开的成绩很好,以往很多时候,他都是用她打掩护,才从牢笼般的家里出来得到喘息的机会。
可是现在,这种能够喘息的空间也被剥夺了。他必须整晚呆在家里忍受歇斯底里的母亲。
母亲恨他,可因为他是她的儿子,她不能违反社会对于母爱的印象,她过不了道德的那个坎,不能不爱他,所以她只能严格的要求他的学习,以为他好的名义去虐待他。
她总说她爱他,但他知道她其实最爱的只有自己,他只是她炫耀的工具。母亲是理智冷漠的人,她的眼神十分冰冷,无时无刻不在将他和别的孩子的能力进行比较。
他的家庭像沙滩上的城堡一样分崩离析。他只有沿着母亲给他规划好的路线、言听计从才能成为优等生才是对的。
都是季展羽的错,他现在连能短暂逃离畅快呼吸的地方都没有了。
祁明恶毒的盯着云开和季展羽的背影。
他对他的厌恶在得知季展羽也是单亲家庭,也只有母亲抚养后达到了顶峰。
凭什么?
凭什么季展羽的妈妈那么好,他的妈妈就那么严格!
凭什么他不想读书就可以不读书?
凭什么他可以一直画画?
凭什么他可以开画展!
凭什么他过得那么轻松,没有任何压力?
凭什么所有人都爱他!
凭什么?这一切都是凭什么?
祁明看着季展羽,他并没有觉得季展羽有什么比他强的地方,他没有他会读书,没有他聪明,没有他和同学相处的愉快,没有像他一样拿过那么多奖,他除了会画画其他的跟废物有什么区别。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去有着优越的家庭条件,他想做什么他的母亲都给他铺平了路,就算这样季展羽还不认真的走那条路,对他的母亲多有抱怨。
身在福中不知福。
同样都是单亲家庭,凭什么他有这么开明的妈妈!
咖啡店里,祁明看着云开声音平静的说:“季展羽生日?当然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他们就在里面。这么小的事,如果不是你提起来我早就忘了。”
不是故意的?
不。
他当然是故意的。
那是很普通的一天,那节课是体育课,班级的其他人都在操场活动,因为打球弄脏了衣服,他回教室准备换一件,就看见了季展羽正悄悄的往云开的抽屉里塞什么东西。
季展羽放好东西准备离开,祁明躲进了隔壁的教室和他错开。等人离开后,他从云开的抽屉里拿出了刚才季展羽放进去的东西。
是一张精致的贺卡。
上面写着他的生日,邀请云开到酒吧一起过生日。
看着日期,祁明脸色不太好。
还真是令人讽刺的巧,他和季展羽的生日就差了一天。可是他从小打到都没有过过生日,因为母亲认为他的生日是她的受难日。
他不应该庆祝,也不值得庆祝。
可既然生育是个人选择,为啥要他承担。
怀孕生子本来就是痛苦的呀,是她自己的选择,谁也赖不着,跟孩子说有什么用?孩子能怎么办?只会让孩子情绪低落、降低自我价值感、不停地自责……
每当祁明露出对过生日的期盼时,他就会听到母亲的这句话。
【你知道我生你有多难吗?你和你爸一样自私自利,只想着自己!】
那时他在想【我要是能选择的话,我绝对会还未成形就死在你肚子里,不让你受难,更不让我自己受难。】
所以,凭什么季展羽能够这么快乐的过生日?
这样想着,祁明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手上的卡片早就已经破烂不堪。
祁明笑了起来。
既然已经破了,就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于是他将那张卡片撕碎扔到了垃圾桶里。
原本他只是看着碍眼想出口气而已,没有想到季展羽那个蠢货天天和云开在一起却只字不提自己生日的事情,直到他生日的前一天,云开还毫不知情。
既然如此,就别怪他了。
祁明那天找了个云开不会拒绝的理由将云开约了出去,算好了时间位置,故意在酒吧门外和云开做亲密动作。他没有想到时机那么刚好,季展羽看到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季展羽并没有马上冲出来,甚至还打算当作无事发生。于是第二天祁明就去挑衅了季展羽,成功让他发火打了他。
之后季展羽和云开便分手了,再后来,听说他去国外。
祁明就这样简单的除去了自己讨厌的人。
咖啡店的风铃声响了起来,有客人从外面走了进来,祁明侧身给其他客人让路。
他的脸上自始至终都带着笑意:“怎么突然提起他了?哦——我好像有听说他回国了是吗?难道你们准备复合了?”
“云开,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回头草有什么好吃的,再说了,他有什么好的。”
云开冷冷的看着祁明。
祁明眼皮跳了跳,一股怪诞的感觉涌上心头:“难道是昨天的男人和他太像了,让你回忆起什么了吗?人还是不要走回头路的好。”
云开:“祁明,你知道你有个习惯,一旦心虚就会岔开话题吗?”
“六年前,你是故意的。”
没等祁明反驳,云开继续说道:“你骗不了我,你的表情出卖了你。”
说着她一步一步的朝祁明走过去,直到扼住了他的喉咙。
感受到脖颈处传来的束缚,祁明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云开你疯了!你想干什么?这里是公共场合!”
云开眼神锋利,一字一句的说道:“祁明,这是最后一次。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心理,别再我身后做这些小动作!不然我不客气了!”
祁明皱着眉头,他被云开重重的一推,脊背猛地撞到了咖啡店装饰的石柱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周围人的视线瞬间朝他们这里看了过来。
云开面色如常的扶起祁明说道:“怎么这么不小心,撞到柱子了?”
就是不小心撞到柱子了啊,还以为是什么八卦呢?
咖啡店的客人兴致缺缺的转过身去继续喝自己的咖啡了。
祁明整理下了心情再看向云开的时候脸上早已恢复了以往的波澜不惊:“只是上学的时候开的一个小玩笑,自然不会有下次了。”
说着他捡起了地上不小心掉落的文件,将它放回了云开的手里:“查案子可少不了资料,我们合作愉快。”
片刻,云开淡淡的说道:“合作愉快。”
从咖啡店离开后,云开并没有回侦探所,也没有回酒店,而是去了另外一家咖啡厅,里面有个西装革履带着口罩的男人坐在墙角的位置。
是她要找的人——汪林。
在柳星落的房子被警察围起来她死亡的事实被众人所知道后,唯一一个来看望过她的同事。
云开查了柳星落近半年来的通话记录,其中和汪林通过次数频繁。
云开走了过去,坐在了汪林的对面:“你好,汪先生。”
汪林像是被吓了一条,身体猛地一震,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四周,又马上坐了下来:“你好,你好。”
云开观察着汪林,他的身体紧绷神态紧张,似乎是在害怕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
汪林:“不好意思,我……我最近感冒了,所以要戴着口罩,希望你不要介意。”
他戴口罩的原因显然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但云开不会戳破这一点。
云开:“当然。汪先生,我们昨天晚上见过一面,你还记得吗?”
汪林的眉眼间带着忧虑和沮丧,他叹了一口气:“昨天刚见到的,当然记得,是在……柳姐的门口。”
柳姐?
也就是说汪林是柳星落的后辈,从他现在的情绪判断,他和柳星落的感情应该不错,也许柳星落在工作上帮助过他。
那,从他口中套话的成功几率就更高了。
汪林桌子上的咖啡一口都没喝,他只觉得内心像是被厚厚的砖头压着,喘不过气来,昨天在柳星落家看到的场景让他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怎么好好的一个人,说死就死了。
之前还和柳姐约着要一起喝酒,真是世事无常。
云开:“你和柳星落是什么关系?”
汪林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们就是普通同事。”
云开:“柳星落从远胜科技集团办理了离职,你知道她离职的原因吗?”
说到这个,汪林又重重的叹了口气:“压力大啊,我们公司,是大厂,节奏很快,淘汰率很高,大家的压力都很大。”
“没办法啊,社会就是这么残酷。世界的底层规则就是,低级变得高级,
是劣币驱逐良币。没有核心竞争力就可能下一秒就被淘汰了。我们就是普通打工人,社会底层,没办法的。没有谁的生活是容易的,大家都在努力生活。没有牺牲的觉悟和反抗的勇气,就好好活着呗。”
汪林:“柳姐就是太较真了,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她偏偏要上纲上线的。那没有一份工作是不委屈不辛苦的,大家出来赚钱受点委屈是正常的,成功哪能一蹴而就。”
他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喉咙里像是卡着一根鱼骨头,带着些哽咽:“工作……赚钱的,哪里能不委屈……”
“都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