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尾声2 邱丰磊经常去一个……


    邱丰磊经常去一个地方消遣,叫【一方良庭】,这是一家私人度假中心。


    名字取得雅致,里面却是什么娱乐都有。这是有钱人的销金窟,也是男人的□□,这是一个能让你享受到皇帝待遇的会所。


    它的老板叫叶云,是个女老板。


    非常巧,她是叶枫的母亲。


    云开和叶枫站在度假中心外面,云开说道:“你不是拒绝我了,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白天的叶枫没有穿那些乱七八糟的衣服,笑起来带了几分直率:“我这人就是善变,想一出是一出的,说不定的到这里,我就突然又改变主意不带你进去了。”


    云开:“到了这里就由不得你了。”


    叶枫不满道:“也太过分了吧,我知道你一直是利用我,但目的都没有达到,怎么演都不演了。”


    云开沉默。


    叶枫自言自语:“算了算了,开个玩笑,那么多女人对我投怀送抱,我也不是非要和你在一起,虽然你确实不一样很吸引我来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偷偷给我下药了?”


    云开并不想回答这种无聊的话。


    叶枫带着云开走了进去,终于说了句实话:“是我妈要见你,你小心点,她虽然就是个女人,但手里人脉不少,得罪了她,你那小侦探所可能就开不下去了。我是不清楚她为什么要见你,之前在我手机里看到你的照片就愣住了,莫名其妙的。”


    “知道你想找她,就让我把人带来。你……”


    叶枫皱着眉头还是给了一句忠告:“远胜科技公司你犯不着对上他们,对你没好处的。”


    云开点了点头,她推门准备进去,看见叶枫还站在原地:“你不走?”


    叶枫啧了一声:“真是无情。”


    说着他潇洒的转身走了,只是转身的瞬间留下一个担心的眼神。


    云开进门,一个四十多岁保养得当的女人正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她的眼神很复杂,不像是看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好像是等了很久,在等一位故人。


    云开的记忆力很好,她确定自己从没有见过她。她以前查过的那些案子,她是那些人的亲人吗?


    不,不可能。


    一个手中握着这么多资源的女人,她身边的人不至于要去寻求外界的帮助。


    所以,她为什么这样看着她?


    云开:“你好,叶老板。”


    叶云笑了笑,她的笑意中带着几分惆怅:“你好,云开。”


    云开没有拐弯,直接开口了:“叶老板,我想从你这里得到一些关于远胜科技集团的老板邱丰磊的资料,包括他最经常跟谁相处,两个人从中吞了多少钱,做了些什么事?”


    “我知道我的要求对你来说很难实现,但我能告诉你的是邱丰磊很快就会身败名裂,和他蛇鼠一窝的人也将会付出代价,你所提供给我的信息,我会全然保密,绝对没有其他人会知道你是我的信息来源。”


    “你最近想要城东的那块地皮,如果你帮我的话,我也可以帮你。”


    叶云:“邱丰磊和你没有仇,为什么你要对上他?就因为他做了不少坏事,不是个好人吗?”


    “可他不是个好人,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他从没有得罪过你,欺压过你,那只是一些和你无关的人,你值得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吗?”


    云开摇了摇头:“代价?我并没有付出什么代价。与那些逝去的生命相比,这些微不足道。不能因他未侵害我,便纵容他践踏他人权益。我不能目睹不义而缄默。”


    “当然我知道这些话很冠冕堂皇,我也并不是没有私心的正义之士,我是一个私家侦探,别人来找我下委托,那么我就要完成他们的委托。”


    “而且,他坐牢对我是有利的。”


    云开:“这只是一场交易。”


    叶云笑道:“就像是你现在和我的交易?”


    云开:“是的。”


    叶云:“那么你的筹码不够。”


    云开皱了皱眉:“叶老板,你还想要什么?”


    叶云:“过来,让我抱抱你。”


    听到这个离谱的要求,一向处事淡然的云开,也不由自主的瞪大眼睛。


    叶云看见了她这个样子,哈哈的笑了出声:“难怪你是他的孩子,和他的性子一模一样。”


    云开有些疑惑:“什么?”


    这是很平凡的一天,云开在别人的嘴里,听到了她从未知晓的关于云深的往事。那是她很年轻时候的事,年轻到这些事情在她听来有些陌生,陌生的她都不敢相信这是云深会做出来的事。


    云开看着这个掌握着许多人黑料把柄的叶老板,她带着惆怅的笑意,用着已经尘封了许久的称呼,怀念着她认识的人。


    叶云:“我是云深的第一个女人。”


    云开手里的杯子“哐当”一声砸在桌上,她被这个消息惊讶到了。


    叶云原来不叫这个名字,她叫叶三丫,是一个很随便的名字,和土狗叫大黑小黑没什么区别。可叫三丫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她觉得至少比她同村的叫盼弟,来弟的好。


    她是家里的第三个女孩,下面还有一个宝贝弟弟,书没有读多少,到初中的时候,他妈就不让她读书了。那个时候年纪轻,心高气傲的,总觉得自己比别人好看那么一些,就应该有更好的出路。


    叶三丫不想像她的姐姐一样,早早的嫁人生孩子,一天一天的变成一个黄脸婆。她跟着别人到城里去打工了。


    年轻的小女孩什么都不懂,被骗也是理所当然。


    遇到云深的时候,她才刚十九岁,在酒吧的陪酒女郎却算得上是前辈。那个时候云深也很年轻,还没有闯出什么名声,办的都是些小案子。


    他来的时候,她因为那天来的客人心情不好,她又说了句客人不爱听的话,被人扇了几巴掌。


    其实那算不上什么大事,打个巴掌而已,不痛不痒的,之后领班还会给她点钱作为安抚,在她们那个圈子混的,这点算什么。


    然后,云深出现了。


    他就像是她小时候看的那种偶像剧里面很狗血的英雄救美的男主角一样,把她给救了出去,顺带着还严查了她们的酒吧。


    云深是一个很蠢的人,她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以往编造的那些悲惨的身世,骗不了那些嫖客,但是能够骗一骗这个单纯的警察。


    他长得帅又很蠢,很多女孩都喜欢他,但她们没有她的脸皮厚,她死缠烂打的追求着云深,却一点用都没有,他的脑袋就跟木头一样。


    但她最后还是睡到了云深,那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很黑,他们一起喝了很多酒,最后发生了关系。


    一个大男人居然这么的怕黑,这是她从没想到的,而他的技术那么差,也是她没想到的。隔天云深醒了,疯狂的道歉,要把自己根本没有多少的存款全给他。


    像个傻子,从没有见过这么傻的男人。


    云开听着这段往事问道:“那为什么你们没有在一起?”


    叶云淡淡的说道:“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


    云深并不爱她,也不喜欢她,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那天晚上的事情就是一个蓄谋已久的意外。云深想要负责,可只是睡个觉而已,她都不知道和多少男人睡过了。


    她也不会嫁给云深,他只是个穷警察,和他一起过不上什么穿金戴银的好日子。


    云开:“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帮我?”


    叶云笑了,没有继续说起那些往事。她要如何开口?说自己年少的心跳,说自己被温暖浸透的心?说那是一场无疾而终,求而不得的爱?


    其实人都一样,有时候叶云会想,她只是见到了他好的一面,他肯定有坏的一面,生活就是鸡毛蒜皮,鸡零狗碎的东西,真的生活在一起了说不定云深也就那样。


    也许她见过云深老了的样子就会觉得也是糟老头一个,但他偏偏年纪轻轻就死了,死的那样英勇。


    所以在她这,云深总是发着光的。


    更别提,他帮过她的许多。


    他就这样死了,什么也没留下,就一个孩子……


    眼前的女孩就这么看着她,透过云开,她仿佛看见了年轻时候的云深,他们的眼睛里有一样的东西。


    为什么帮她?


    叶云喝了一口酒说道:“我想要城东那块地皮。”


    云开点了点头,说了句好。


    想整垮邱丰磊难吗?难。


    但一堆一堆的证据,一把一把的关于他的黑料,总有可以让他蹲大牢蹲到死的。


    从叶云这里拿到了他偷税漏税的证据,从丁新翰嘴里挖出来的邱丰磊干的黑心事,季展羽送来了公司内部的员工陈述证言及远胜集团与其他公司合作曾做过的龌龊勾当证据,祁明所经手过的这家公司的案子受害人陈述,时六六在网上找到的各类流言消息证据。


    这些证据一下子在网络上漫天飞,一堆的警察到了远胜科技集团,逮捕了邱丰磊。


    云开远远的看着这一幕,莫远就在她的身边,他的下颌线绷得很紧,眼睛里却带着复仇的快意。


    莫远:“他彻底完了。”


    这家从骨子里就烂了的公司也完了。


    多么皆大欢喜的结局,云开脸上却一丝微笑也没有。


    杨永安失踪了。


    那个本应该和邱丰磊一起被抓去坐牢的人不见了。


    第102章 尾声3 云开看着那些警察……


    云开看着那些警察,张逐之带队。这个案子由刑侦一队负责,那徐非白的人呢?


    没有犹豫,云开来到了徐非白的住址前,她敲响了门。


    一个七十岁上下的女人开了门,她刚从厨房出来,围裙还没有解,手上带着未冲尽的洗洁精泡沫残留,她的嘴唇有些泛白,看人时神情带着缓不过神的疲倦,却又是很客气礼貌的。


    在她知道云开是来找徐非白之后。她热情的将云开请了进去,就去厨房忙活,切水果泡茶,忙忙碌碌十多分钟后才坐下来。


    云开打量着这套小房子,玄关的鞋柜是实木的,刷漆没有刷均匀,一二层放着男士皮鞋和运动鞋,在最底层的地方却放着一双色彩明亮略显幼稚的女士毛绒鞋。


    客厅的沙发是旧的布艺沙发,扶手的毛边有些磨损,还有些深浅不一的痕迹,墙角的置物架摆的很整齐,上层是几个奖杯和关于刑侦的书籍,堆的方方正正的,中间那层摆着几个毛绒玩具,还有一个小皮球,下层放了个小药箱,箱子的旁边还有一包没有拆封的降压药。


    房子里的陈设很矛盾,明明只有徐非白和他的母亲住在这里,却处处有着第三个人的痕迹。


    是个小孩?不,不是。


    是徐非白的妻子或情人?也不对。


    还有一个人是谁?


    云开看着桌上的卡通杯子,徐母注意到她的眼神,伸手将杯子拿了起来:“是可可的杯子,也不知道她现在在疗养院里过的好不好,我腿脚不太方便,不能经常去看她,她是个可怜的孩子,这么多年了,还是那个样。以后可怎么办。 ”


    云开开口问:“可可是谁?”


    门从外面被打开了,徐非白推门进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手上拎着水果袋,可他的目光扫过客厅,看见坐在沙发上的人,他脸上的笑瞬间冻住,眼神沉的能滴出水来,肩膀肌肉也绷紧了。


    他刚要开口,厨房就传来了母亲的咳嗽声,他眉头紧皱,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咽了下去,他将东西放在桌上,压低了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怎么在这?”


    云开很淡然:“我一直想和徐队长聊聊,你不见我,我只好自己来了。”


    徐非白很冷漠:“我和你没有什么好聊的。”


    云开:“是吗?可我觉得不是这样,徐队长看着很愤怒,我一直很不解,为什么徐队长你会恨我?我做了什么吗?”


    徐非白看着云开,她就那样坐着,这么无辜的问他为什么恨她,她怎么能以这种无辜单纯的状态活着?


    他感到挤压多年的怒火像是火山一样,马上就要喷发了。


    徐母端着盘点心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边走边咳嗽:“非白阿,你朋友来怎么不跟妈提前说下,家里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小云,快吃点,这是前几天拜神家里自己做的,像你们年轻人说的一点添加剂都没有,很健康。”


    云开露出了乖巧的微笑:“谢谢阿姨。”


    徐非白厌恶地看着云开,装模作样,虚伪!


    徐母:“非白你去把之前放着的那块茶饼拿过来,妈找不到放哪里了,现在这个记性是越来越差。”


    徐非白:“不用,她不配。”


    徐母:“什么?”


    云开接道:“徐队长的意思是,我们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要出去聊,阿姨你就不用忙活了,谢谢你今天的招待。”


    说着云开就起身:“徐队长我在外面等你。”


    云开走出门,徐母感叹道:“真是个好孩子,要是可可是正常的,也跟她一样吧。”


    徐母:“你们不是有事?非白你出去吧,别让人等久了。”


    徐非白的胸腔里像堵着一团烧得正旺的干草,他咬紧了后槽牙,连太阳穴都突突地跳着,却只是死死盯着地面,挤出一句:“我知道了。”


    徐非白所住的地方是一个老小区,为了避免徐队长等待情绪过于激动被周围人八卦,云开将地点定在了小区三公里以外的咖啡店,她还贴心的订了一个小包间。


    只不过,云开看着从门口进来,浑身上下都燃烧着愤怒的徐非白,她想徐队是感受不到她的贴心了。


    徐非白:“你想说什么!”


    云开摇了摇头:“不是我想说什么,是徐队长你想对我说什么?”


    徐非白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扎在云开身上,却始终抿着唇,任怒火在沉默里烧得噼啪作响。


    云开:“为什么不开口?在警局的时候徐队你不是已经要说出口了吗?为什么现在说不出来了?”


    “你在顾忌什么?或者说你在装什么?你故意针对我让警察跟着我干扰我日常的生活,方方面面贬低我的人格,现在我就站在你的面前让你发泄,你却不开口了?”


    徐非白:“云开,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云开:“徐队长,我没有让你忍耐,我一直想要你说出原因。”


    徐非白:“说清楚?好阿!都是因为你那对诈骗犯父母!他们毁了我叔叔一家,毁了我们家!毁了可可!二十多年前,他们卷走我叔叔所有的钱,让他身败名裂,妻离子散,逼得他跳楼自杀!你父母作的孽,你这辈子都还不清都别想把自己摘干净。你让我觉得恶心,你身上流着骗子的血。”


    “你就是肮脏的卑劣的骗子的女儿,你和他们是一样的。”


    云开愣了一下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是因为他们。可是徐队长你错了,我只有一个父亲,就是云深,至于那两个人和我没关系。”


    徐非白:“你笑?你怎么笑的出来?你知道因为你爸妈我们家变成了什么样吗?你知道可可是什么样的吗?”


    云开:“她发烧智商只有五岁是吗?徐阿姨告诉我了,可是徐队长,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可可发烧的时候我才多大?是我骗了你叔叔的钱吗?是我让他抛妻弃子吗?是我让他赌博吗?是我让他自杀吗?不是我?为什么要把这一切算在我的头上?”


    “那对夫妻不是什么好人,他们对自己生下来的孩子也是这样,如果不是云深把我带回去了,我可能早就死在他们手里了。我也是受害者。所以,我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要怪我?”


    徐非猛地拍向桌子,眼睛红的像是要吃人:“不怪你?你身上流着他们肮脏的血,你穿着干净衣服享受着别人的追捧时,你知道可可过的是什么日子吗?她才比你大两岁,你明明就只是个孽种,凭什么过现在这样的好日子,你爸妈造的恶,你就得接着。”


    云开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从始至终我没有享受过他们带给我的金钱和便利,在我三岁之前,我活的像蜷缩在椅子下任人打骂的狗。所以凭什么他们做的事要算在我的头上,我没有沾过他们一点好,也绝不会接他们留下的烂摊子。”


    “这两个人对我来说只是两个陌生人,如果加个前缀的话,就是两个道德败坏的陌生人。”


    云开的脸上有一种接近冷酷的坚硬:“我的亲人只有云深,他们和我没关系。我是云深的孩子。”


    徐非白愣了两秒,脸上的表情有些错愕:“你在否认他们是你的父母?”


    云开一字一句的说:“没错,所以徐队长,别再因为他们对我进行道德绑架,我不接受。”


    “而且……”云开说道:“他们不是放出来了吗?你的愤怒为什么不对着加害者发出来?找到他们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吧,徐队长。”


    徐非白:“你想让我去找他们报仇?”


    云开:“不,我没有这么说,我只是很厌烦徐队长像苍蝇一样盯着我,冤有头债有主,谁害了你们家你就去找谁吧,他们两个也不是死了对吗?”


    “不去找加害者,而是盯着一个除了血缘关系和他们的罪恶再没有其他联系的人,你太可笑了。”


    徐非白盯着云开,心理像是被浸了凉水,那一座燃烧的被浇灭成了一堆黑烟,他皱着眉头。


    她逻辑太清楚,也太冷静了,冷静的令人心惊。


    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他张了张嘴,原本到嘴边的话却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他看着云开毫无波澜的冷漠眼睛,脑子里乱糟糟,他从未被人这样反问过,让他去找那两个人报仇?确实该如此吗?


    他是警察,他们蹲了二十多年监狱了,法律给他们判的刑,现在放出来了,他们的账还清了吗?


    如果还清了,他报什么仇?


    如果没还清?为什么能出狱?


    徐非白垂下手,先前绷得笔直的肩膀也垮了些,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力气。他往后退了半步,目光落在地面的裂缝上,眼神渐渐失了焦。


    那两个人早就蹲了监狱,若真能出来,也是服完了刑、还清了法律意义上的罪。那自己这些年呢?把对那两人的恨,一股脑迁到云开的身上,对着一个没沾过半点好处的人咬牙切齿,甚至逼她认下不属于自己的责任……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心底第一次翻起尖锐的困惑:这么多年的恨,到底是在跟那两个人较劲,还是自己早已陷在执念里,连对错都分不清了?


    可是可可……她和云开差不多大,如果不恨云开,那可可的悲剧他要恨谁?他们家的悲剧都是云开父母造成的,不恨和他们有关的人,难道要恨他凄惨的被骗子骗走了所有的钱所以没有心思花在家庭上的叔叔吗?难道要恨因为和丈夫婚姻出现问题就出门不照顾女儿的婶婶吗?难道要恨他苍老而疲惫的爷爷奶奶吗?


    自己这么多年的恨,到底在恨什么?是恨当年叔叔从楼上跳下来,重重摔在他面前的那滩血吗?那画面到现在还会钻进梦里,让他每次深夜惊醒都喘不过气。还是恨这二十几年——家里早就没了旁人,只剩他和快到七十的母亲,母亲腰不好还硬要帮着喂侄女可可、换衣服,他恨的是这些年的照料吗?看着侄女茫然的眼神,那份压得他快窒息的累到底算不算恨?


    他抹了一把僵硬的脸,直到此刻他才有点意识到,原来这么久以来,他不过是把这些混杂着恐惧、疲惫的痛苦,全都打包塞进了对那家人的“恨”里。


    好像只要恨着,才能找到个出口,不至于让自己在日复一日没有尽头的煎熬里撑不下去。


    徐非白在想什么,云开并不在意,她只是看着手机里的短信。


    【郝千柔在我手上,你要是不想你妈死,你就一个人过来,要是敢报警,或者有第二个人出现,你就等着收尸。】


    郝千柔是她生物学上的母亲,还有个生物学上的父亲焦俊智,他在一年前出狱,重操旧业,骗人钱,现在又被抓进去了。


    郝千柔刚出狱就失踪,云开原以为是徐非白做的,现在看来,不是他。那就只有另一个可能了——杨永安。


    徐非白说的没错,云开就是一个很冷漠的人。她根本就不在乎郝千柔的死活,但她会一个人去赴约的。


    她要见一见杨永安!


    第103章 尾声4 云开推开那扇锈迹……


    云开推开那扇锈迹斑斑的厂房大门时,指尖刻意避开了门上凸起的铁刺——不是怕疼,是不想在动手前留多余的痕迹。


    门轴发出“吱呀——”的诡异声响,像濒死者的喘息,在空旷的厂房里荡开,又被堆积的废弃零件吞没。


    她往里走,鞋底碾过地面的碎玻璃和铁屑,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每一步都踩得很稳。


    这栋建筑的采光很差,才下午六点,却是半黑的状态,只有顶上几扇破窗漏进些灰蒙蒙的天光,把角落里的旧机床、生锈的铁架照得只剩模糊的黑影。


    空气里满是机油的腥气和灰尘的干燥味,一股子肮脏的气味,可她连眉头都没皱,目光扫过每一处阴影。


    她根本不在乎郝千柔是死是活,她不会为了一个陌生人冒险。她来到这里只为等那个藏在暗处的人出来。


    十三年前,他们害死了云深,十三年后,她要亲自把这笔账算清楚。


    她站着,看向楼梯口模糊的黑影,声音平静的不带一丝起伏:“我来了。”


    很安静,只有风从破窗灌进来的声音,远处的阴影里,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云开:“杨永安,我知道是你。”


    藏着的人走了出来,他身材壮实,立在那像堵沉实的墙。身上是深灰西装,面料质感藏不住,左却带着不少褶皱,领口沾着干涸的褐色污渍,袖口还撕开道裂口,露出腕上价值不菲却蒙了层灰的机械表。


    他右手攥着把刀,刀刃半开,冷光在昏暗里闪了闪。


    杨永安看着面前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女孩,不屑的笑了,就是这么个毛都没长齐的,把他逼到了这份上。


    杨永安声音又粗又哑,带着股狠劲:“就是你把阿康送进牢里的,你还有点本事。只不过对上我,算你倒霉。”


    云开:“是吗?邱丰磊已经倒台了,你还有什么可以仰仗的?”


    杨永安笑了起来,笑声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他算什么东西,你以为我要靠他?”


    “给我准备两百万的现金,还有一辆车,一个小时内送过来,不然我保证你再也看不到那个女人!”


    他的威胁很狠毒,只是对云开一点用都没有。


    云开:“是吗?哪个女人?郝千柔吗?”


    杨永安:“没错,不想她死的话你最好乖乖听话。”


    云开很平静:“她是死是活我并不在意。”


    杨永安摸着手上的刀:“钱,或者她的命,你选一个。别想耍花样,她在哪里只有我知道。”


    “你现在把我要的东西送过来,我还能留她一口气;要是等我没耐心了……就算警察找到了,也只会是一具凉透的尸体。”


    云开:“我说了,我不在乎她的死活。”


    杨永安维持着举刀的姿势,刀刃上的寒光映在云开眼里,她没有丝毫的惧怕。


    她看着杨永安错愕而微张的嘴,嘲讽道:“她死不死,随你便。钱你拿不走,她的下落你尽管自己留着。你手上好几条人命,相必也不差这一个。”


    杨永安:“贱人,别给我耍花招,你要是不给我弄钱,信不信我连你也杀了。”


    云开的话激怒了他,杨永安双眼通红,整个人像是失控的野兽,握着手上的刀朝她直扑过来,没有半句废话,刀刃寒光里都是要杀了她的戾气。


    云开眼睛都没眨一下,侧身的瞬间就扣住了对方的手腕,杨永安用力想把刀捅进她的身体,她借力发力,右手攥住他的小臂反拧,同时脚下用力,砰——的一声巨响,杨永安摔倒在地,在积灰的水泥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没有给他挣扎的机会,云开的脚死死的踩在了他的头上,摸出腰间手铐,动作快的看不出轨迹。咔哒一声,手铐锁死的一瞬间,杨永安痛苦的喊了一声,却再难动弹。


    云开站直了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躺在地板上狼狈扭动的男人,十几年过去了,他老了,他空有气势却再没了十三年前抢劫开枪的能力,这些年安稳的生活给他养出来一身的肥油,臃肿的杨永安,早就算不上刀口舔血的狠角色。


    杨永安愤怒的嚷嚷:“贱人,我警告你……”


    没等他说完云开猛地抬起右脚,狠狠踹在他左脸颊上。“咔嚓”一声轻响,是牙床断裂的声音,杨永康痛苦的偏头,鲜血瞬间从嘴角涌出,混着一颗带血的牙齿掉在积灰的地面上。云开脸色平静,又一脚踹向他额头,头和地面重重的相撞,发出“咚”的闷响,更多的血顺着他的鼻角、下颌往下淌,在胸前的衣服上晕出大片暗沉。


    云开捡起了地上的刀,金属刀刃上沾着血珠与灰尘。她蹲在杨永安的面前,手腕轻转,刀刃在他眼前缓缓划过,冷光映在他满是血污的脸上,然后在他的脸上划了一道。


    杨永安盯着那把曾握在自己手里的刀,起初还在笑,他想这个年轻女人能做什么?最多不过是吓吓他,再报个警,送他去坐牢,难道她还真的敢杀人吗?


    直到刀锋划破他的脸,传来一阵灼烧的疼痛,他才后知后觉地浑身绷紧——不对,这个女人……


    她的眼睛里没有怒火,非常的平静,但这样的平静更加的可怕。杨永安开始颤抖,嘴角的血沫顺着下巴往下滴,原本浑浊的眼睛里猛地涌出恐惧,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杨永安:“你想干什么?你要是杀了我,你不怕自己坐牢吗?”


    云开没有说话,她只是手腕一沉,锋利刀捅进了杨永安的大腿,没有多余的动作,精准又干脆。


    剧痛让杨永安大叫了起来,嘶哑的惨叫在空旷的厂房里炸开。他痛的浑身发抖,连牙齿都打颤。


    杨永安害怕了:“我告诉你那个女人在什么地方!我也不要钱了,你放过我,求求你,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你放过我,我绝对不会在你眼前碍眼!”


    云开下手很有分寸,杨永安身上的伤只是轻伤,只是疼痛感有点强而已。


    云开站了起来淡淡的说道:“杨永安你找的地方很好,废弃厂房,周围荒无人烟,就算你叫的再大声也叫不来一个人。”


    杨永安:“我错了我错了,云小姐,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放过我,我马上把那个女人给放了。”


    云开:“我说过,我不在乎她是死是活。”


    杨永安:“那你想要什么?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你?阿康都被你送进监狱了,你还想要怎么样?我们怎么得罪你了 ?你要这样把我们往死里整?”


    他的愤怒如此的真切,他似乎真的觉得自己很无辜很倒霉,这让云开笑了起来。


    杨永安:“你笑什么?”


    云开:“我叫云开,这个名字你没觉得有些熟悉吗?”


    杨永安:“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云开的声音像是冰块:“不知道?你记得云深吗?”


    杨永安摇头,冷汗混着血污糊满了脸:“不记得不记得,你认错人了。”


    云开踩着他的胸口,挤压的疼痛让杨永安不住的流着冷汗。


    云开:“十三年前,黄金大劫案,你们抢劫了一家金店,还用枪杀了我爸爸云深,你现在告诉我我认错人!”


    杨永安:“不是我!不是我开的枪,那个警察不是我杀的!”


    云开:“那是谁?杨永康?”


    杨永安继续说道:“也不是阿康。”


    云开踹了他一脚:“杨永安我要听实话。”


    杨永安吐出了一口血沫,喘着气说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承认当年去抢劫金店这个主意是我出的,但是真的不是我开枪打死人的,我们只是想弄点钱花花,根本不想把事情闹大,是吴成伟那小子干的,是他开的枪,都是因为他杀了人,我们才要东躲西藏这么多年,都是他做的!”


    云开:“我凭什么相信你。”


    杨永安挣扎想起身:“是真的,当年我们开了两辆摩托车,我和阿康一辆,吴成伟自己一辆,是他动作太慢,要上车的时候差点被那个警察抓到,他就开了枪,我说的全部都是实话!”


    “你不信你不信去查一查以前的案卷,什么笔录,就是他开的枪,和我们没有关系!”


    云开:“吴成伟人在哪里?”


    杨永安说道:“他死了?”


    云开愣了一秒:“他死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你自然可以把罪名都推到他身上。”


    杨永安:“老子说的就是实话,你怎么就不信阿!”


    云开用力的踩了他一脚。


    “我……我想到了!有证据能证明是他开的枪。他不会开枪,那个时候手烂了。”


    云开:“说清楚。”


    杨永安着急的解释:“他开了第一枪,后面又开了一枪,手枪炸膛了,他的手被炸烂了一半!半个手掌都没了!他现在是死了,但这件事他们家的人都知道,你只要去问一问就全部都清楚了,就是他开的枪,是他杀的人!”


    “你要是还不信,他是土葬的,你去把他的坟挖了,把尸体挖出来看!


    问清楚了吴成伟的信息,云开就往外走了。至于躺在地上的杨永安,那伤不重,他死不了。郝千柔的被困的地址,她发给了徐非白。


    那个女人早就和杨永安蛇鼠一窝,杨永康被抓后杨永安曾去监狱探视过郝千柔,两人达成了合作关系,想要从她的身上榨取金钱和资源。


    云开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这就是她的“母亲”。


    云开的脚步很稳,每一步踩在积灰的地面上,都留下清晰的印子,像她这十三年来走的每一步,想方设法的翻阅旧案卷,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去找当年可能存在的目击证人,深夜看着照片时台灯投下的阴影。


    她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出厂房,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今天是满月,月亮圆且大,散发着惨白的光。


    左臂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她抬手按了按,指尖触到凝固的血痂。她看着月亮,心里像被掏走了一块,空落落的。不是难过,也不是愤怒,只是有一点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