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姜迷迷糊糊陷入了梦魇。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下播的。从他说出华洋楼倒塌之后，周围的一切就像是完全变了。
梦里的景象很嘈杂，像是有各种形态的东西在他眼前爬来爬去，但他却看不清。一些声音在断断续续地说话，说得让人寒毛倒竖。他只听清了几句。
-“不能让魔鬼知道自己是魔鬼……只有让他们以为自己是人，才能以人的形态活下去……”
-“要告诉他们一切正常……不正常的，就处理掉……”
-“是谁让他们知道了……是谁干的……”
斯姜睁开了眼。
脑中的嘈杂瞬间消失，眼前却什么都看不见，给人一种极度狭窄、又极度无垠的感觉。
非要形容的话，他感觉自己悬浮在“宇宙”中。
【你找到了关键破绽，导致本轮世界发生了首次坍缩，正在重新生成剧本。】
一个声音说道。
【你做得不错。】
“关键破绽”……是华洋楼么。
斯姜心想。
他的脑海里多出了一些记忆——他记起自己并不是“游戏测评博主”，那个身份和擦边主播一样，都不是他的真实身份。
他的真实身份，应该是……
【我是趁着世界重构的空隙来找你的。我们的时间不多，主神随时会意识到。】
那个声音急切起来。
【你还记得多少？】
斯姜张了张嘴。
“我应该是在一个游戏世界里……那个世界的剧情发生了错乱，我是来修复剧情的。”
“……就记得这么多了。”
【聊胜于无……我还是长话短说吧。】
【你所在的是<深度梦魇>模拟游戏，该游戏的特点是超高自由度的开放世界和超真实的体验。游戏背景是人和怪物共存的平行时空，表面看起来是正常的都市，实际上有许多怪物混迹其间。】
【玩家进入游戏后扮演的是人类角色，他们需要和伪装成人类的怪物斗智斗勇，通过存活时长和击败怪物来获取积分。】
听起来倒是很常见的设定。斯姜想道。
按照他的经验，这种开放世界游戏一般没有明确的目标和特定的玩法，因此也会诞生很多类型的玩家。比如战斗党、图鉴党、装扮党、经营党等等。
游戏里的各项配置和设定都很完善，哪怕像他之前那样一心赚钱，也是完全能玩下去的。
这款游戏的主要卖点，应该是近乎现实般的沉浸式体验吧。
“我知道了，然后呢？”
斯姜问道。
他觉得现在和他说话的应该是修复人员，来指导他进行剧情修复任务的。
【游戏运营一段时间后发生了意外，应该是有人扰乱剧情，导致了游戏世界崩溃。】
“剧情为什么会崩溃？现在这又是在哪？”
【剧情崩溃的具体原因目前还未可知，运营人员还没来得及检查和修复，游戏就被主神空间封闭了。】
【现在所有的玩家和npc都被困在游戏世界里，外界无法了解也无法插手，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从内部进行剧情修复。】
斯姜目光一颤。
“主神空间”就是类似游戏管理系统的东西，供玩家进行登入登出、天赋升级和道具兑换等等操作，并且记录所有玩家的游戏数据。
也就是说，现在不仅是剧情乱了，过去登录的玩家也都被困在了游戏里。
只有完成修复，才能救出所有人——也包括斯姜自己。
【你此轮修复的剧情造成了世界重构，过去的背景设定和时间线都会发生变动，因此时空撕裂，短暂出现了主神无法掌控的空间。】
【我们现在就在这样的空间里。】
【我是游戏封闭前保留的一段数据，只能告诉你记录在案的事。一旦世界重构完成，我就无法再和你联络了，除非时空再度撕裂。】
【不过这也不重要，因为你现在知道的事，在你回去后就会全忘了。】
“……”
那你告诉我干啥，我又努力分析个啥啊！
周围的空间隐约产生了波动，地面晃动起来，让人十分不安。
“只要把剧情修复好就行了是吧？”
斯姜问道。
结合“梦魇”中听到的几句话，他已经明白这个声音前面所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这个游戏的世界观是“伪装成人类的怪物和人类并存的都市”，因此城市里生活的“人类”中，应该有相当一部分是怪物伪装的。
但是系统出于某些原因“欺骗”了那些怪物，让它们相信自己就是人类，并且以人类的面目生活下去。
于是这个世界，看起来就和普通的都市没什么两样。
怪物的存在，是系统极力隐瞒的事实。
突破口是斯姜的“幻觉”。
或许是自带的身份天赋，他能够看到怪物不小心露出的伪装。但在过去的一段时间，他的“幻觉”仅仅只有他自己知道。
即便他通过直播把所见所闻添油加醋地讲出去，听众也只当是普通的鬼故事，不以为意。
然而，华洋楼的倒塌出现了转折点。
在原本的世界观下，系统要长久地掩盖怪物存在的事实并不容易，于是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较为集中的bug爆发。
华洋楼是近期bug爆发的地点，大量怪物现出了原形，绝不是简单的“欺骗”就能掩盖掉的。
系统的选择是让华洋楼倒塌成碎片，直接把bug一锅端了。
斯姜记得新闻里提到过，除了这次华洋楼倒塌事件，大概三个月前还有一次类似的高架倒塌事故。
如果没猜错，系统已经不是第一次采取这种方式清除bug了。
但显然，长此以往，一定会有越来越多人怀疑这些“意外事件”的真相，bug也会越来越多，导致整个世界的错乱。
而斯姜的直播戳破了系统的伪装，让许多被欺骗的怪物意识到了他们原本的面目。
世界观恢复了正常，第一阶段剧本重新生成。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修复剧情并不是太难。
斯姜心想。
只要找出系统极力掩盖的不自然之处——也就是“破绽”，那些伪装就无法维持，能够引发世界重构。
只是……系统为什么会刻意掩盖一些东西呢？
那个声音接下来的话解答了斯姜的疑惑，也扰乱了他的心绪。
【困难的不是让剧情走上正轨，而是让剧情被主神空间接受。】
【你们已经被困在里面很久了……每一次剧情重新生成后，如果主神不满意结局，就会让一切重新开启。】
“这么说，系统之所以会出现‘伪装’，和主神的意愿有关？”
【主神应该是没有好恶、没有喜怒的，它对任何人和事都不会有反应，它的目标就是游戏通关的目标。】
【所以我们推测是剧情逻辑崩坏了，才让主神无法接受。】
仅仅是逻辑崩坏么？斯姜皱着眉头想道。
那为什么系统要想方设法误导所有人，还是这么基础的设定……这说不通啊。
没等斯姜想出什么，周围的空间又开始了波动。
这一回，视线前方出现了几道裂痕。
眼前的场景晃动起来，斯姜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什么力量拉扯，飞快地离这片崩塌的时空远去。
【没时间了……无论如何，这一次你一定要想办法完成修复！】
【因为重启次数太多，游戏世界已经摇摇欲坠了。要是这一次的结局还不能让主神意识满意，它可能会和游戏同归于尽，到时候所有玩家都会永远死去！】
“可是等我回去后，就会再次失去记忆，我要怎么才能……”
【有线索……】
【你在过去的无数次修复中，给自己留下了线索……】
那个声音渐渐远去，斯姜几乎要听不清。
【……原剧情碎片……天赋、道具……所有功能和信息都被主神藏到了游戏世界里……】
【通过你留给自己的线索……找出来……拼凑……】
那个声音彻底听不见了。
在意识残存的最后几秒，斯姜努力思考着，他能够传递给失忆自己的线索会在哪里。
即便什么都不记得，也一定会注意到的东西……
***
“钱”。
视线再度清晰后，斯姜盯着手边的便签本，上面显示着他无意中写出来的“钱”字。
刚才他在做什么来着……
斯姜扶了扶额头，抬起眼来。
正前方摆着电脑和录音设备，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个直播窗口，上面滚动着满屏的弹幕和礼物特效。
直播？……对，是直播！
他在这个世界，是一个鬼故事主播。
斯姜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来到这个世界的，但他很清楚，自己不属于这里。
他是一个外来者，来自普通的人类世界，而这里是一个和他所在的原世界十分相似的平行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人类和怪物并存。怪物会伪装成人的模样，混迹在人类之间。
万幸的是，斯姜适应得还算可以。
在特定的时候，他可以看出怪物的伪装。也因为如此，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怪物的数量已经远超人们的想象。
甚至，越来越多。
“那今天的睡前故事就到这里，我们明天再见。”
“如果喜欢这样的故事，别忘了锁定小姜的直播间哦！”
【啊，美好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小姜老师明天见！】
【我真是太喜欢小姜老师的声音了，就像是锅里的麦芽糖，一直拉丝拉丝拉丝，我就一口一口吞咽……】
【欲罢不能的故事，欲罢不能的声音，小姜老师我会永远追随你的！】
……
斯姜关闭了直播窗口。
他不知道自己的直播间里有多少听众是人，又有多少是“人”。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们都挺喜欢他的故事，甚至有点过度喜欢了。
这一点，从他越来越多的直播收入就可以看出来。
斯姜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一暗。
他打开直播后台，看向自己的钱包。
里面的收入虽然又增加了不少，但是仅仅增加了八百，只占他收到礼物价值的5%！
这一切都要怪那个万恶的直播公会！
想到那个“90蛛公会”，斯姜就一肚子火。
这无良公司不仅吞他的直播收入，连其他打进卡里的收入都要克扣，害得他每天这么努力还是这么贫穷！
斯姜愤愤地看向便签本。
怪不得他下意识地写下了“钱”字呢。
——他现在最重要的目标，就是搞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