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捡到老婆第19天
粗粝的戒尺握在谢临沅的掌心, 掌下纤细的腰身不停颤抖着,他低敛着眼眸,再次轻拍了一下谢玉阑的腰侧, 轻声问道:“抖什么?”
带着热气的宽厚掌心抬起又落下的触感让被迫趴着的少年轻抖。
谢玉阑偏头,把脸埋在谢临沅怀中,闷声道:“没、没吃。”
“还和皇兄嘴硬?”谢临沅眉头微蹙。
“没、没有。”谢玉阑分外委屈, 他没有吃下去, 也道歉了, 谢临沅还要这样对自己。
明明是太医开的药太苦了,他才想吃一块糖块的。
谢临沅低着头,看着谢玉阑的后背。
趴在自己腿上的人似乎格外恐惧没有落下的戒尺,连束着的马尾似乎都在发颤。
谢临沅倒也没生气,只是觉得谢玉阑不听自己的话,想让他长点记性。
他叹了口气, 高高举起的戒尺最终只是轻轻落下, 轻拍在谢玉阑的臀肉上。
一声清脆而短促地“啪”在空气中响起。
谢玉阑却浑身颤了一下, 他下意识抓紧了谢临沅身上的布料, 眼前唯一能依靠的人也是打他屁股的人。
谢临沅垂头,看着腿上的人跟小猫儿似的发颤,放下手中的戒尺,捏上谢玉阑的后脖颈动作着:“痛吗?”
少年整个人将脸埋进谢临沅的腰间, 发出一声克制不住的呜咽。
谢玉阑倒也不是被打痛了,谢临沅根本没使什么力气,落在他臀部上的只是一道不轻不慢地按压感, 似乎只是一根指尖压上去的感觉。
他只是因为趴在皇兄腿上被皇兄打屁股这件事而感到羞赧,特定的人和特定的事都放大了谢玉阑心中的羞耻感。
比起惩戒,这种形式在谢玉阑眼中更像是皇兄的一种温和警告。
他好歹也已经十四岁了, 却还被皇兄打,谢玉阑怎么都接受不了,但他也知道不能怪皇兄,于是只能躲进谢临沅怀中哼唧。
可谢玉阑这个动作就让男人身上淡淡的檀木香气却完完全全吸进他的鼻尖,加重了此时此刻谢临沅在他心中的存在感。
谢临沅却以为自己将谢玉阑打哭了,心下也生出一丝悔意。
他伸出掌心,边去抬谢玉阑的脸颊边安抚:“不哭了。”
可抬起谢玉阑脸颊的下一秒,谢临沅就看见少年的脸颊、耳朵、甚至脖颈都染上了肉眼可见的绯红色,比最艳丽的晚霞还要浓烈。
看着自家皇弟的容颜,谢临沅后知后觉,谢玉阑似乎已经彻底长开了。
如今的谢玉阑长着一张让人见之忘俗、心生怜惜的脸,是一种糅合了稚气未脱的纯真与不自知昳丽的脆弱美感。
他的脸型是标准的鹅蛋脸,下巴却尖尖的,带着未脱的青涩稚气,肌肤胜似初春枝头将化未化的新雪。睫毛长而密,并不卷翘,只是安静地垂覆下来,如同栖息的黑蝶翅膀,在眼下投出一小片脆弱的阴影。瞳仁是极深的褐色,像是浸在清泉里的墨玉,水光潋滟。
此时他委屈地看着谢临沅,眼中似乎蒙着一层江南烟雨般的朦胧水汽。
谢玉阑仅仅一个表情,就带起了谢临沅情绪波动。
他真真以为自己将谢玉阑打疼了,搭在谢玉阑腰间的掌心抬起,准备抚上谢玉阑的臀部。
谢玉阑瞧见谢临沅的动作,下意识地想要伸出手去挡后面,却又不敢,手指徒劳在空中抓了抓,最后只能无措地揪住自己的衣摆。
眼前的少年瑟缩着扭动,似乎想要从谢临沅的腿上溜下去,可内心的依赖却无法让他做出真正的逃离动作,只能重新把滚烫的脸埋进了谢临沅身侧的布料里,发出闷闷的哼声。
“皇兄不打了。”谢临沅心下顿时软了,连忙将人扶了起来,将人抱在腿上安抚。
谢玉阑死死揪着谢临沅的衣襟没有松手,把脸埋进谢临沅的胸前,好半晌才回道:“不、不痛。”
他不想让皇兄内疚。
“不痛怎么躲着皇兄?”谢临沅摸上谢玉阑的脸颊,察觉到那一瞬的滚烫,突然了然。
谢玉阑下意识在谢临沅的指尖上蹭了蹭。
“因、因为”谢玉阑支吾着,说不出口,只能重重在谢临沅的肩头摩挲了几下。
“玉阑害羞了?”谢临沅笑道。
“皇、皇兄!”谢玉阑猛地直起身子,声调突然放大,下一秒却因为牙齿的疼痛整个人又缩进了谢临沅怀中。
他捂着右脸,下巴抵在谢临沅的肩窝,声音委屈:“痛”
谢临沅也收起调笑谢玉阑的心思,忙挑起谢玉阑的下巴,轻声说道:“张嘴给皇兄看看。”
谢玉阑乖乖张开唇。
谢临沅见谢玉阑牙龈红得厉害,也只能干着急,他捏捏谢玉阑的左脸:“乖乖吃药很快就好了。”
谁料谢玉阑听见药这个字整个脸都皱了起来:“苦、苦”
“药很苦?” 谢临沅联想到谢玉阑在书房的小动作,“所以玉阑就偷偷拿糖吃?”
“嗯、嗯。”谢玉阑点点头。
谢临沅哑口,他摸了摸谢玉阑的脑袋:“苦的话便喝点茶水,不要吃糖。”
谢玉阑如今也知道自己不该吃糖了,他怯怯看着被放在床侧的戒尺,挪了挪屁股。
“好、好。”他怯生生应道。
谢临沅顺着谢玉阑的视线看去,就看见被自己放在一侧的戒尺,他刚拿起戒尺就见谢玉阑浑身抖了一下。
“怕这个?”
谢玉阑没说话,只是慢吞吞地从谢临沅的腿上下去,试图离那把戒尺远远的。
谢临沅失笑,将戒尺放在枕下,朝着谢玉阑张开双手:“这下可以让皇兄抱了吧?”
“可、可以。”谢玉阑顶着一张绯红的脸重新坐回了谢临沅的腿上。
喝了一周的药后,谢玉阑的牙齿才好。
与此同时,皇帝结束了在沛州的微服私访,回京了。
皇帝刚回京,朝中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如今已经裕承十五年了,可当今皇帝还未设立太子。于是在天子回朝头日,百朝文武纷纷下跪请旨皇帝立太子。
正所谓立嫡立长,慎固邦本。太子之位若是不出意外便是谢临沅的了。
书房内。
谢临沅得知这个消息时并没有太大的意外。
倒是谢玉阑格外兴奋:“皇、皇兄要、要当太、太子了?”
“还未下定论的事。”谢临沅淡淡说道。
虽这么说,谢临沅却也知道了父皇的决定。
谢渊,也就是当今天子,在沛州微服私访时曾问过谢临沅一个问题。
也就是君和民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谢临沅是个聪明人,知道谢渊这句话中背后的含义。
他没表露出什么别样的情绪,只是按照书中所讲冷静回道:“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谢渊却摇了摇头,走到谢临沅面前说道:“父皇要你自己来说,不要这么死板地背书。”
谢临沅一怔,垂眸不卑不亢开口:“君者,天之所立也;民者,地之所载也。天地交泰,则社稷安康;君民同气,则四海升平。”
谢临沅说完后,谢渊笑出了声。
却没有再说些什么。
可谢玉阑却不像谢临沅一样事事多虑,他被谢临沅养在一方纯净的天地中,对事也有自己的看法。
“皇、皇兄,为、为嫡为、为长、长为、为贤,三、三者兼、兼备。”谢玉阑歪着头。抿唇笑着说道。
谢临沅被谢玉阑透亮的眼睛瞧着,心中漂浮的思绪似乎也被抚去:“倘若皇兄当了太子,便要去东宫了。”
谢玉阑愣住。
他只顾着为皇兄要成为太子高兴,却忘了太子是要入主东宫的。
日后北宫便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了。
“太子在宫外有太子府,说不准以后玉阑就在宫内而皇兄在宫外了。”谢临沅道。
谢玉阑放在腿侧的指尖猛地收紧。
他舍不得谢临沅离开自己。
光是设想,就已经足够谢玉阑喘不上气了。
他敛眸,睫毛轻颤着,努力用欣喜的语气对谢临沅说道:“到、到时我、我出、出宫去、去找皇、皇兄。”
谢临沅将谢玉阑的情绪变化尽数收入眼中,他没说什么,只是将谢玉阑揽入怀中,轻拍着人的肩头:“到时玉阑也出宫立皇子府便好了。”
话是这么说,可等到谢玉阑立皇子府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嗯、嗯。”谢玉阑额头靠在谢临沅的肩上,轻声应道。
“要吃糖吗?”谢临沅低头,在谢玉阑耳边说道。
谢玉阑摇摇头,发丝扫过谢临沅的唇瓣:“不、不想、想吃。”
“那便不吃了,”谢临沅心中也想着事,他揉了揉谢玉阑的耳垂,只能安抚道,“放心。”
谢玉阑却不知道谢临沅说这句话的含义,他眼下落寞极了,注意力只放在了谢临沅要彻底离开自己身边的这件事上。
书房的门突然被敲响。
“大殿下,皇后娘娘唤你过去。”
“知道了。”谢临沅应道。
话毕,他揉上谢玉阑的发顶,说道:“皇兄去去就回。”
椒房殿内,谢临沅坐在林轻对面,林轻身侧的婢女为谢临沅倒上了一盏茶。
“近来朝中的事你也听闻了吧?”林轻抿了口茶,开口。
谢临沅握着茶杯,嗯了一声。
“先帝在你父皇十岁时便立了他为太子,皇上这太子确实立的有些许晚了。”林轻道。
“父皇自有他自己的想法。”
林轻从口中发出一丝哼笑,护甲划过桌面发出锐耳的声音,她淡淡说道:“谁知道皇上在想些什么?宫外传来消息,你外祖父写了份奏折。”
“关于立太子一事?”
“嗯。”
谢临沅的祖父是当朝右相林朝白,在朝中有些声誉,不过立太子一事最先不是他提起,而是内阁首辅沈青檀。
沈青檀提起此事后,朝中大臣纷纷支持,近来谢渊收到的奏折几乎都是关于立太子一事的。
“母后相信你心中有数,现在你有何想法?”
听到林轻的问题,谢临沅一愣。
从幼时起谢临沅就知道自己将来是要成为太子的,所以他很小就学会了伪装自己,将自己心中的情绪全部压在深处,只向旁人露出温柔的一面。
他向来都知道太子之位象征的权势,以及背后的风起云涌与危机。
可如今,谢临沅想的竟是谢玉阑。
从四年前开始,谢玉阑在他心中不知不觉的份量超过了太子之位。
甚至谢临沅自己都未曾发觉。
他想,若是自己真真当上了太子,谢玉阑要怎么办。
谢玉阑离不开他。
他也舍不得将谢玉阑独自放在北宫。
见谢临沅久久不言,林轻唤道:“沅儿。”
谢临沅抬起头,神情不复往日温润,他掌心搭上自己腰间的锦囊,指腹小幅度摩挲了一下,他开口道:“母后。”
林轻一看谢临沅的神色便知道谢临沅有话要说,对殿内的宫女说道:“都出去。”
待宫女出去,谢临沅才将话说出口。
林轻倏地站起身,她看着谢临沅写满认真的脸庞,心下也冷静了些,可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疑惑:“你可知这不合规矩?”
谢临沅同样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角:“儿臣知晓,儿臣自会说服父皇。”
林轻看着谢临沅,欲言又止,终是说道:“若你父皇同意,母后自也不会阻挡你的主意。”
“儿臣多谢母后,”谢临沅朝林轻行礼,“那儿臣先告退了。”
谢临沅一走,林轻便坐在椅子上,撑着额头没有说话。
她身侧的贴身婢女从宫外进来,走到林轻身侧揉上女人的太阳穴:“娘娘可是烦心?大皇子自幼有主张,娘娘不必担心。”
林轻叹了口气:“本宫自然知道他有主张,可也不知道他竟能这么有主张。”
人人都称道她林轻的儿子温润如玉真君子,林轻却也知道谢临沅的性子岂是能用这几个肤浅至极的词形容的。
“罢了,随他去吧。”林轻最终还是没有说些什么。
另一侧。
谢玉阑趴在前厅的桌子上,逗弄着兔子。
都说兔子寿命短,可这兔子也陪了谢玉阑整整四年了。
他捏着菜叶递到兔子唇边,另一只手抚摸着兔子的毛发,克制在心底的情绪忍不住对着根本听不懂人话的兔子说道:“皇、皇兄要、要走了。”
兔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一口咬上眼前翠绿的青菜:“吱吱。”
“以、以后只、只有我、我喂、喂你青、青菜了。”谢玉阑皱着眉,戳戳兔子身上的肉。
兔子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并听不懂眼前的小人类在说些什么:“吱吱。”
“我、我只、只有你、你了。”谢玉阑揉着兔毛,神情落寞,轻声呢喃道。
“吱吱吱吱。”
兔子抖了抖浑身的毛,突然跳下桌。
谢玉阑没精神,也不想动弹,便没有去看兔子到底去哪了,反正左右都是在前殿,跑不远。
虽是心中这么想,可谢玉阑还是一股委屈萦上心头、
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鼻尖发酸,饱含委屈地嘟囔道:“连、连你、你也不、不要、要我。”
“谁不要玉阑了?”
温和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谢玉阑猛地抬起头,就见谢临沅站在门口,怀中还抱着雪白的兔子,兔子在谢临沅手臂上一抖一抖的,耳朵一下一下晃着。
男人的身影逆在光影里,明明心里想着的人就在眼前,可谢玉阑还是克制不住心中的不舍。
他晃了晃脑袋,在心中告诉自己不能让皇兄察觉出来。
谢玉阑站起身,慢吞吞走到谢临沅身侧,将兔子抱入怀中,他垂着头不去看谢临沅那双包容万物的眼睛,应道:“没、没人不、不要我、我。”
男人敛眸,眼前的少年抱着雪白的兔子,似乎觉得自己将那几乎如泄洪般倾泻出来的委屈隐藏地很好。
他张张唇,想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因为顾虑没有向谢玉阑许下承诺。
“皇兄不会不要玉阑的。”谢临沅开口。
谢玉阑的指尖不停揉着兔子的绒毛,闻言乖乖点头:“好、好。”
次日。
皇帝下朝后就将左右相和内阁首辅叫去了御书房。
再次日,皇帝下旨立皇子临沅为太子。
择七月廿一行册封流程。
“恭、恭喜皇、皇兄。”谢玉阑见谢临沅手持圣旨回来,抿唇轻笑着说道。
谢临沅将圣旨搁置在桌上,上前单手托住谢玉阑的下颌,低声问道:“饿了么?”
皇帝在朝中下了口谕后谢临沅便去了御书房,如今回来已是午时了。
谢玉阑摇摇头:“不、不饿,还、还有十日。”
“什么十日?”
“还、还有十、十日皇、皇兄便、便去东、东宫了。”
结束册封大典后谢临沅便要入主东宫,在外设立太子府。
“皇兄不会和玉阑分开的。”谢临沅终是心软,和谢玉阑低声说道。
谢玉阑心中隐隐一动,他抬眸看向谢临沅,揪住男人的腰封:“玉、玉阑没、没事的。”
谢临沅没说话,只是盯着谢玉阑那双清泠泠的眼睛,指腹在少年的脸畔滑动,他弯唇笑着应道:“皇兄知道。”
“玉阑想吃糖饼吗?皇兄出宫带你去吃?”
谢临沅这么一说,谢玉阑心思便立马放在了糖饼上。
他眼睛亮晶晶的,唇瓣微张,似乎在怀念糖饼的味道。
“想、想吃。”谢玉阑用力点点头。
谢临沅笑出了声,握住谢玉阑的手腕:“皇兄带你偷偷出宫。”
谢玉阑似乎对偷偷两个字格外在意,他问道:“就、就我、我们二、二人?”
“嗯,就你我二人。”谢临沅捏捏谢玉阑的脸。
北宫离宫门有一段距离,谢玉阑一路被谢临沅拉着手腕走,等走到宫门,他已经气喘吁吁。
守在门口的侍卫见是谢临沅,立马让开了路。
“这、这次没、没侍、侍卫跟、跟着?”谢玉阑问道。
“没有,我们不是偷偷跑出来的吗?”谢临沅低声开口。
谢玉阑眼眸一弯:“好、好。”
出了宫门,谢临沅径直和谢玉阑去了卖糖饼的大娘摊上。
“公子又带着弟弟来买糖饼啊?”
大娘对谢临沅和谢玉阑的长相已经眼熟了,这么俊俏的公子在京中也少见,她自然印象也深刻。
“嗯,家弟爱吃。”谢临沅笑着回道。
“好勒,马上就给你们做。”
大娘熟练地做好两个热乎的糖饼,递到谢玉阑手中。
谢玉阑接过糖饼,指尖被烫了一下,下意识松了松指尖。
谢临沅见状,连忙伸出手握住谢玉阑的手,以防糖饼掉在地上。
待手心适应糖饼的温度,谢临沅才收回手。
谢玉阑一边跟着谢临沅往前走,一边将糖饼拿了出来。
糖饼酥香的气息传入谢玉阑的鼻尖,自从上次牙齿痛以后他就很久没有吃甜食了,眼前的糖饼对谢玉阑来说无异于是久旱逢甘霖。
他咽了咽口水,一口咬了下去。
却在即将咬住的一瞬间,谢玉阑突然停住了动作。
他低敛着眸看着眼前的糖饼,又抬头看了看身侧皇兄的身影,一股难言的情绪突然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胸口忽然被一块千斤重的石头堵住了。
这些时日来萦绕在他心头的愁绪全部喷涌而出。
皇兄真的当上了太子,他很欣喜。
可皇兄要入主东宫,离他的北宫相隔甚远,难以相见,他很落寞。
近来谢玉阑的情绪就在这两者之间来回切换。
谢临沅往前走了几步,却发现原本该走在自己身侧的谢玉阑不见了。
他转过头,就见谢玉阑垂头盯着手中的糖饼不说话。
“怎么了?”谢临沅退回去,握住谢玉阑刚刚那只被烫到的手,放在手心揉了揉,“被烫到的地方还疼?”
谢玉阑摇摇头,喉口拥堵,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盯着自己手中的糖饼,突然抬眸,将东西递到谢临沅唇边。
金黄的糖饼上还带着一个小小的牙印,不仔细看并不明显。
“不吃吗?”谢临沅问道。
谢玉阑举着的手又前进了几分,他极小声地说道:“你、你吃。”
谢临沅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他低着头咬了一口,又推回到谢玉阑唇边:“玉阑吃。”
“不、不吃。”谢玉阑用力摇着头。
“玉阑。”谢临沅开口道。
谢玉阑愣愣眨眼,他垂在腿侧的手不安地揪住衣裳的布料:“怎、怎么了。”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他对谢玉阑承诺道。
谢玉阑却没听懂谢临沅的言外之意,他轻轻摇头:“玉、玉阑本、本来就、就不是一、一个人。”
他不是小孩子了,也知道谢临沅迟早是要成家的,就算此刻不离开自己,未来谢临沅成婚也是要离开自己的。
还不如如今就让他早早习惯。
只要谢临沅还愿意和他一起,谢玉阑就足够满足了。
“我的意思是,不会让玉阑一个人在北宫。”谢临沅见谢玉阑还没有明白,他干脆点破。
谢玉阑握着糖饼的手下意识松开。
好在谢临沅看见了,他连忙伸出手接住马上掉落在地上的糖饼。
谢临沅的话在他耳旁回荡,迟钝的大脑缓慢运作。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玉阑才反应过来谢临沅话里的意思。
“兄、兄长的、的意、意思是,要带、带玉、玉阑一、一起走?”谢玉阑用不确定的语气问道。
谢临沅今日找皇帝就是去说此事的,但皇帝却没说什么,只是说让谢临沅回去。
他看着谢玉阑盛满期待的眼神,说不出让眼前人伤心的话,他揉揉谢玉阑的头:“嗯。”
“好、好。”
谢玉阑的情绪似乎都被谢临沅这句话安抚好了,一路上将糖饼也吃完了。
等到了晚上。
两人吃完晚膳,谢玉阑没去书房,径直回了自己的卧房。
他趴在床上,整个人埋在被褥中。
谢玉阑并没有信谢临沅的话,他虽然欣喜,却也知道这不是这么容易的。
不是谢临沅一句话就能让皇帝同意的。
但是谢临沅有这份想法,于谢玉阑而言 ,已经足够了。
他的脸颊在柔软的被褥上蹭了蹭,口中糖饼的味道似乎还残留着甜味。
后面几日,谢临沅常常早出晚归,谢玉阑很少看见他。
他心里知道,皇兄是在往御书房去。
谢玉阑帮不上什么忙,他实在无聊,闲逛到了御花园附近。
却正巧撞见了谢瑾和谢瑜在御花园里。
谢瑾瞧见谢玉阑的声音,给谢瑜使了一个眼色。
“哟,这不是小八吗?你的太子皇兄呢?”谢瑾走到谢玉阑身侧,撞上谢玉阑的肩膀。
谢玉阑被撞得身子晃了晃,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谢瑾和谢瑜,喊道:“三、三皇兄,五、五皇兄。”
“问你话呢,没听清?”谢瑾眉头紧锁,用不满的表情盯着谢玉阑。
谢玉阑肩膀被撞得发痛,他应道:“皇、皇兄在、在御、御书房。”
听到谢玉阑的话,谢瑾眼中闪过一丝嫉妒,却很快消失不见。
他扬起一个笑容,掌心搭上谢玉阑的肩头,说道:“玉阑,你如今也是皇后娘娘膝下的孩子,你皇兄成了太子,而你还只是个皇子,我都替你难受。”
谢玉阑垂下眸,有些怀疑他的三皇兄是不是比自己还傻。
他知道自己傻,却没想到谢瑾看上去好像比自己更傻。
这么明显挑拨离间的话谢瑾都能说出口。
他神色未显,只是摇头回道:“皇、皇兄名、名副其、其实。”
谢瑾看见谢玉阑这幅呆子样就来气,也不知道谢临沅那家伙给谢玉阑灌了什么迷魂汤。
若是他是嫡子,定不会让谢临沅这个人面狐心惯会作秀的人当上太子。
“说你傻你还真傻?”谢瑾伸出手,紧紧揪住谢玉阑的衣襟。
“三、三皇、皇兄若、若是对、对太、太子有、有异议可、可以找、找父皇。”谢玉阑说道。
谢玉阑也没想自己只是来御花园散散心,遇见了不怎么让他开心的人。
谢瑾咬牙切齿道:“傻子。”
话毕,他狠狠松开手,将谢玉阑甩在一边。
却不料御花园刚被洒过水,附近又是莲花池,谢玉阑脚下一滑,扑通一声便掉入了水中。
身上的衣裳瞬间被打湿,布料紧紧贴在谢玉阑的身上,他想从池中起来,却因为吸水后沉重的衣裳难以动弹。
水不停灌入他的鼻中,谢玉阑口鼻间不停灌入池子里的水,掠夺掉他的呼吸。
站在一旁的谢瑜脸上闪过一丝慌张,他连忙扯住谢瑾的衣角,小声颤抖喊道:“父、父皇。”
谢瑾皱着眉转头,“什么父——”
口中的话突然被咽了下去。
谢瑾满眼惊恐地看着御花园不远处的两人。
那是谢渊和谢临沅。
谢临沅是被谢渊带着来御花园的,这几日他都在和谢渊周旋让谢玉阑和自己一起搬去东宫这件事,谢渊迟迟没有应下,今日又带着谢临沅来了御花园。
于是谢临沅眼睁睁看着谢玉阑被谢瑾推入了水中。
他一时顾不上身侧的谢渊,连忙跳入水中将谢玉阑捞了起来。
谢玉阑不停咳嗽着,面色惨白。
谢临沅沉着脸,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愤怒,浑身湿润地抱起谢玉阑走到谢渊面前。
“父皇,儿臣先退下了,回宫为玉阑找太医。”谢临沅说道。
谢渊眉头紧皱,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谢瑾和谢瑜,沉声道:“滚过来。”
“你先带小八回去吧。”谢渊偏过头,对谢临沅开口。
谢临沅抱着谢玉阑离去,身后还传来谢渊怒斥谢瑾和谢瑜不懂规矩的话语。
谢玉阑抓着谢临沅的衣襟,说道:“我、我没、没事。”
“难受吗?”谢临沅额前的碎发还滴着水,掉落在谢玉阑的唇瓣上。
“皇、皇兄很、很快就、就救、救到我、我了,”谢玉阑抿了抿唇,唇瓣上的水渍被他下意识舔入了口中,“我、我是不、不小、小心滑、滑进、进去的。”
谢临沅自然看见了,但如果不是谢瑾推了谢玉阑一把,谢玉阑也不可能掉入池子中。
再怎么都和谢瑾是脱不了关系的。
他不会放过谢瑾的。
但这些话谢临沅没有和谢瑾说,他柔声对谢玉阑说道:“皇兄知道了。”
回到宫中,谢玉阑先换了一身衣服,换好出来就在前厅看见已经换好衣服的谢临沅和太医。
“给八殿下看下身子。”谢临沅说道。
谢玉阑坐到椅子上,伸出手。
太医给谢玉阑把完脉,面色有些沉重。
“他身子怎么样?”谢临沅问道。
“八殿下本就身子孱弱,好在没有落水太久,并无大碍。”太医松开手。
谢临沅蹙眉:“给八殿下开服药吧。”
谢玉阑闻言,立马揪住谢临沅的指尖,他满眼抗拒,慢吞吞说道:“不、不喝、喝药。”
“去开药。”谢临沅对太医道。
太医得到谢临沅的命令,应了一声便离去了。
谢玉阑心中着急,他将谢临沅的手抓的紧紧的,用力摇摇头,发丝也随着他的动作晃着:“不、不喝。”
谢临沅单手拉进谢玉阑和自己之间的距离,他低敛眉梢,捏上谢玉阑的脸颊:“为什么不喝?”
“苦、苦。”谢玉阑往谢临沅跟蹭了蹭,双手抱住谢临沅的腰身,挺着脸颊让谢临沅摸。
似乎想要通过卖萌这种行为让谢临沅心软。
可谢临沅始终是谢临沅,就算他在疼谢玉阑,在这种事情上也是不会让步的。
他指尖刮了刮谢玉阑的鼻子,柔声说道:“乖。”
见撒娇行不通,谢玉阑松开抱着谢临沅的手,挪着凳子拉开和谢临沅的距离,埋着脑袋不去看谢临沅,说道:“不、不乖。”
“玉阑喝完药就可以吃糖块,好不好?”谢临沅重新将人搂了回来,抬起人的下巴,就见谢玉阑瘪着嘴。
“皇兄也是为了玉阑好,玉阑是不是最听皇兄的话了?”
谢玉阑思索了一会,最后还是点点头:“好、好。”
谢临沅低声笑了起来。
七月廿十。
谢渊亲自前往太庙、社稷坛祭祀,向天地和列祖列宗禀告册立谢临沅储君的决定,祈求保佑。回宫后召见太子临沅。
七月廿一。
正式册立太子。
谢临沅早早就起了,连带着谢玉阑也起的早。
今日谢玉阑换上了一身粉绿相间的新衣裳,站在穿着玄衣纁裳的谢临沅身边像一只云雀。
“等会大朝会,皇兄忙完就来找你。”谢临沅整理好谢玉阑被发带束着的头发,轻声说道。
谢玉阑乖巧点头:“好、好。”
大殿之内,香烛缭绕,庄严肃穆。
沉重的编钟与清越的玉磬之声交错,奏出宏大而古雅的礼乐,每一个音符都仿佛敲在殿内每一位宗亲勋贵、文武重臣的心上,将他们本就躬低的身形压得更谦卑了几分。
御座高悬,九龙盘踞,天子衮冕加身,十二旒白玉珠帘微微晃动,谢渊目光所及,万籁俱寂,唯有那醇厚沉静的香烟,依旧不疾不徐地袅袅升腾。
丹陛之下,百官依品阶爵位垂首肃立,紫袍朱衣,玉带犀銙,煌煌赫赫,却是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或敬畏,或期盼,或审度,都不约而同地聚焦于御座之左稍前的位置。
谢临沅静立在那里,身着玄衣纁裳,九章纹样华美而威仪,头戴远游冠,金簪导之。身姿挺拔如松,眉宇温和。
他微垂着眼睑,目光落在身前三尺之地,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审视、乃至那至高无上的荣光,都未能让他有丝毫动容。
礼部尚书手捧明黄织金云龙纹缎的圣旨,步履沉稳地行至御前,躬身,继而转向百官,深吸一口气,展开那决定国本的诏书。洪亮而清晰的声音瞬间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朕缵膺鸿绪、夙夜兢兢。仰惟祖宗谟烈昭垂。付托至重。承祧衍庆、端在元良。”
“皇长子临沅,日表英奇,天资粹美。皇后所出,嫡长承序。孝友仁厚,温文敦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
“授临沅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
“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诏书宣读完毕,余音在大殿梁柱间回荡。礼乐声再次高昂响起。
谢临沅上前数步,直至丹陛正中,撩袍,跪下,向御座上的君父行三跪九叩之大礼。动作流畅而标准,带着一种近乎完美的仪典感,不见丝毫滞涩,亦无半点轻狂。
“儿臣,叩谢父皇天恩!谨领圣训,定当勤学修德,恪尽孝道,不负父皇重托,不负祖宗江山!”
声音清朗,穿透乐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言辞恭谨,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谢渊深邃的目光透过旒珠,落在谢临沅低伏的背上,片刻后,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自带威严:“尔既为储贰,当进学修德,仁民爱物,为臣民之表率,谨守祖宗法度,毋负朕望。”
“儿臣遵旨!”谢临沅再拜。
之后,他起身,转向百官。受群臣觐见。以宰相为首,百官整齐划一地拂开衣摆,跪倒在地,山呼海啸般的声音震彻殿宇:
“臣等拜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浪扑面而来。谢临沅独立于万众之前。
册立大典礼成。礼乐愈发恢宏。
等忙完仪式,时辰已经不早了,谢临沅回到北宫,就见宫女在收拾东西。
他喊住剪春:“将八殿下的东西也带着。”
剪春一怔,却很快反应过来:“喏,八殿下现在在书房。”
“好。”
谢临沅径直去了书房,刚推开门就看见谢玉阑趴在桌上睡着的样子。
他没有叫醒谢玉阑,而是走到谢玉阑身侧,垂头打量着眼前的人。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静静看着谢玉阑了。
这让谢临沅恍惚想起,自己当初捡回谢玉阑,就是因为谢玉阑长得太符合好看了,几乎每一点都撞在他的审美上。
谢玉阑的美貌并非英气勃发或艳丽逼人,而是一种极致的、易碎的、需要被精心呵护的纯真之美。再加上他迟钝乖巧的性格,形成一种强烈的反差和致命的吸引力。
谢临沅这么想着,心头突然猛地跳了一下。
他也不知道心中那股说不清的情绪是什么,只是按照内心的想法伸出指尖压住谢玉阑的唇肉。
随后盯着谢玉阑被挤压到通红的唇出神。
指下的触感柔软,谢临沅静静站着,也不知伫立了多久。
眼前的人突然有了动静,谢临沅刚准备收回手,指腹就突然迎来一阵湿润。
他垂眸,就见谢玉阑唇瓣张开,舌尖微微伸出,舔上了自己的指腹——
作者有话说:玉阑:不想喝药,小猫生气.jpg)
立太子的流程参考了资料,如还有bug大家请当成架空QvQ
****诏书参考的是清朝康熙帝的诏书,不是自己写的QAQ****
下一章依旧是明天的凌晨十二点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