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 81 章 ·


    第八十一章


    勤政殿外, 皇后严氏与信国公严焘跪在殿外,请求陛下释放太子无果。


    秦砚从他们身边经过,点头与二人致礼后便被宫人请入殿内。


    信国公放下抱拳回礼的手, 与皇后对视一眼,姐弟俩早已对启明帝偏爱康平王之事见怪不怪。


    此时太监出来传话:


    “皇后娘娘, 国公爷, 陛下请二位不必再跪,回去吧。”


    “可是……”


    严氏还想说话,被信国公按住,他对皇后摇了摇头, 而后起身, 将欲言又止的皇后扶起, 姐弟俩相携离去。


    殿内,秦砚站在屏风旁, 看着皇后与信国公离去的背影出神,启明帝出声唤回他:


    “入宫来作甚?你不是不要朕管你的事?”


    秦砚回神上前辩解:“臣弟没说过不要皇兄管我。”


    启明帝冷哼一声:“哼,公然抗旨,拿先帝遗诏压朕, 还需要你说出来吗?”


    “反正我没说过。”秦砚来到龙案旁替启明帝研墨。


    启明帝看了一眼,也没管他,沉默好一会儿后, 秦砚开口:


    “臣弟今早去了宣宁候府,宣宁候已然应承下我与平乐之事。”


    启明帝毫不意外, 应声道:“那你得偿所愿了。”


    “多谢皇兄成全。”秦砚说。


    启明帝轻叱:“你喜欢, 朕能如何?全京城那么多大家闺秀, 饱读诗书,文武双全的不在少数, 你偏生要了个她。”


    “平乐很好,她……”


    启明帝打断秦砚的解释,说:“你觉得好就好,不必与朕解释。”


    “是。”秦砚应声后,便继续研墨。


    看着启明帝龙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奏折分为两种颜色,一种是直呈大事的明黄奏折,另一种则是六部民生之类的浅黄奏折,从前龙案上的奏折没有这么多,而且以明黄色为主,浅黄色的奏折大多在监国太子那儿已经处理完了,剩下几张太子不能抉择的才会呈送到龙案上来。


    现如今,众所周知的原因,太子被软禁,这些六部民生的折子,皇帝不安排心的人去批阅监管,那自然而然都会落在龙案上。


    秦砚从西域回京后,每回入宫都将启明帝的辛劳看在眼中。


    “既然你意已决,就别拖着了,早点成亲定下来。”启明帝一边批奏折一边说。


    秦砚点了点头,目光在他斑白的两鬓上打转。


    墨磨好之后,秦砚放下墨条,说道:


    “今日入宫便是为着此事,臣弟便不打扰了。”


    启明帝问他:“这时辰了,不留下用午膳?”


    秦砚摇头:“不了,还有事。”


    启明帝了然,笑道:“哟,这一刻不见都不行了?”


    不禁感慨年轻好,可以肆无忌惮的去喜欢,去爱一个人。


    秦砚没有解释,只是浅浅一笑算是默认,行礼告退,走出宫殿。


    **


    景阳殿中,皇后严氏将一只汝窑青瓷瓶摔在地上,瞬成碎片。


    大宫女见状,往随之而入的信国公严焘看去一眼,严焘一个摆手,大宫女便明白其意,赶忙屏退景阳殿中伺候的宫人,自己也退出殿外,将安静的大殿留给皇后娘娘和国公爷。


    严焘将脚边的一大块碎片踢到一旁,来到皇后身旁,将她拉着坐到凤座之上,劝道:


    “姐姐这是作甚,宫内耳目众多,万一传到陛下耳中就不好了。”


    皇后扶额叹息,心头仿佛压着一座大山。


    “我知道姐姐心烦什么,但此事需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信国公说。


    然而这句话也不知哪里惹了皇后不高兴,她忽的爆发:


    “三年了,还想怎么从长计议?太子如今身陷囹圄,朝不保夕,康平王在侧虎视眈眈,你也瞧见陛下对他的态度,太子危矣!”


    信国公在皇后跟前蹲下,安慰劝道:


    “姐姐说的这些我岂会不知?太子被困,使我等在朝举步维艰,可陛下宠信康平王也不是一日两日,姐姐就算把东西全摔了,又有什么用呢?”


    皇后也知道没用,正因为没用,她才越发生气。


    皇帝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那样心狠,三年了都不能消气,眼看朝中支持太子之人越来越少,皇后真怕有朝一日地位不保,不甘心被打落云端。


    所以,多年前她就想到把康平王除掉,可康平王身边暗卫环绕,又岂是那么好除的,那年冬日年末,她才找到机会,将毒下在了陛下给康平王府的赐菜中。


    康平王的饮食起居有福庆照料,绝无可能被人钻空子,唯有宫里送去的食物才能直呈康平王当面,而康平王对皇帝毫无防备,又崇敬爱戴,因此皇帝的赐菜他多少都会尝一些。


    这样既能让康平王中毒,又能离间他和陛下的关系,因为菜是皇帝派人送去的,康平王就算调查也不能毫无顾忌,那时皇后再将皇帝身边的关键人物收买,大内总管罗公公成了皇后的人,康平王只要查到罗公公身上,那就不难让他怀疑是皇帝想杀他。


    一石多鸟之计,原本是天衣无缝的,可没想到被应该被她杀人灭口的林孝堂没死,还被康平王找到了,那时她的计划才出现了破绽。


    太子为了保她,将一切罪名揽到自己身上,凭的被软禁三年之久。


    皇后就算不为自己,为了太子也不能就这样消沉下去。


    眼看着康平王回京后越发受重用,皇后犹如身在油锅,日夜煎熬。


    “姐姐莫急,太子之事并非你一人之事,他关乎着我们这一派系的存亡,若被逼至绝境,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


    信国公凑近皇后面前,用只有他们两人听见的声音说。


    皇后大为震惊:“你想做什么?”


    信国公比了个手起刀落的动作,皇后花容失色,猛地将蹲在身旁的信国公推开,愤然起身,压低声音斥道:


    “你疯了!”


    信国公起身回道:


    “我没疯,我看姐姐倒是快被逼疯了,太子被软禁了三年,姐姐还不明白陛下的意思吗?”


    皇后看向信国公,信国公说:


    “之所以三年前陛下没有立刻处决太子,只因有我信国公府在,但随着太子软禁的时间越来越长,朝中对太子的关注度也越来越低,支持太子的人日益减少,而这些都是陛下想看到的,姐姐觉得,陛下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信国公的话像是无声的炮火,在皇后面前炸开,把她炸的是昏天黑地。


    当了这么多年皇后,又岂会是蠢人,或者说,信国公说的这些事情,其实皇后在煎熬的日日夜夜都已经想到过,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皇帝不杀太子也许并不是因为父子亲情,而纯粹是因为信国公府的牵制,他软禁太子却不杀,就像温水煮青蛙,等到耗尽了支持太子那些人的耐心,或许就到了太子的死期吧。


    只要赐死太子,信国公府周围集结的势力会不攻自破。


    皇后不愿意相信,但事实摆在眼前,令她无从辩驳。


    信国公见皇后的态度有些松动,再接再厉劝说:


    “成大事者,需高瞻远瞩,切不可妇人之仁。拖得越久,败得越惨,姐姐难道想一辈子都在冷宫中度过?”


    皇后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失魂落魄跌坐在冰凉的凤椅之上。


    这个决定其实不难做,太子不能死,她不想进冷宫,如此而已。


    “你,你待如何?”皇后问信国公。


    信国公知道她这么问,事情便算成了,三年的隐忍早已让他没了耐心。


    当初花费了多少精力,才把并不那么出色的外甥送上了太子之位,如今太子被软禁,康平王归来,无论怎么看太子的败率都摆在眼前,他不能让之前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所以,他必须要采取行动。


    信国公凑近皇后与她密语商议……


    **


    秦砚从宫里出来,直奔太子府。


    太子府门紧闭,府外有禁军看守。


    守门禁军认识秦砚,等他从马车下来,原地半跪行礼:“参见康平王。”


    秦砚抬手让诸军士起身,对为首那人道:“本王想见一见太子,不知可否?”


    为首那禁军拱手回道:


    “陛下手谕,不得叫太子出府,外人不得入府,但王爷您可以。”


    说完,那人便叫人将太子府门打开,请秦砚入内。


    秦砚谢过,步履从容走入太子府。


    在他腿伤之前,这里也曾是他常来之地,太子与他虽有辈分差异,但年龄相仿,自小便一同长大,秦砚并不觉得太子是侄子,而是把他当成朋友。


    若没有下毒事件,那两人仍会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太子被软禁在府中,听说陛下并未让他遣散府内仆从,也未削减他的俸禄与份例,但太子三年前一意孤行,将府中仆从遣散掉大半,只留下太子妃和几个自小追随的人在身边。


    大概是因为人少的缘故,偌大的太子府十分安静,秦砚从门内走入多时,也未在府内看见一人。


    他凭着记忆,直接来到太子府的主院,在门边终于遇到一人,是个农妇打扮的年轻女子,秦砚看到她愣了好一会儿才认出她是谁。


    竟是太子妃王氏。


    王氏看见秦砚也明显愣了片刻,但还是很快上前与秦砚见礼:


    “见过皇叔。”


    秦砚回礼:“太子妃不必多礼。我是来找太子的,不知他可方便?”


    太子妃热情道:“方便方便,皇叔这边请。”


    说完,农妇装扮的太子妃便亲自给秦砚引路,与往常那拘谨胆怯的模样判若两人。


    王氏乃清流贵女,饱读诗书,却不善交际,说话时总爱低头,声音也小,给人木讷胆小之感,更有甚者在太子夫妇背后评论,说太子平庸,太子妃木讷,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云云。


    今日一见,她虽除去华服,换上普通农妇的衣裳,但眉宇间透出的轻松与自信却是前所未见的。


    “听说皇叔身上的毒已经解了,我与太子不方便出去探望,还请皇叔不要怪罪。”太子妃一边在前方领路,一边对秦砚说。


    “无妨的。”秦砚回道,又问:“太子近来可好?”


    提起太子,太子妃眉眼具笑:“好着呢,太子在将后院房屋尽皆倒掉,开辟出一块田地,近来田中有产,太子整日都看在田边。”


    秦砚惊讶:“田地?”


    太子妃点头,指向前方:“就在那里,快到了。”


    秦砚跟随太子妃穿过一道精致的雕花拱门,像这样的拱门后面一般都是富丽堂皇的院子,但这道拱门出去看见的却是一片绿油油的稻田,株株精神饱满,足有膝盖那么高。


    而除了稻田之外,还有两片菜地,菜地里种着各种蔬菜,秦砚从一只爬满藤叶的架子旁经过,还看见架子下方挂着两根胡瓜,他莫名想看看这瓜是真是假,谁知刚一伸手,就听见稻田那头传来一声惊呼:


    “别碰别碰!”


    秦砚立刻收回动作,为自己的不稳重反省。


    太子从田间而来,只着单衣,裤腿卷过膝盖,小腿满是泥巴,他手里拿着小铁锹,指缝还占着两根没来得及抹去的杂草。


    “皇叔?”


    太子没看见来人是谁,只是在田间看见有人要碰他的宝贝胡瓜,这才出声制止。


    太子妃从旁说道:“相公,皇叔来看你的。你快从田里出来,我给你们泡茶去。”


    “啊,好好好。皇叔稍等,我去洗洗。”


    太子跟秦砚打了个招呼就转身走了,秦砚看他满腿是泥,以为他要去前边洗,没想到太子直接把脚伸进了稻田旁的灌溉渠中,渠中有水,只见太子十分熟练的从渠中取水擦洗,很快就把小腿上的泥洗净,然后随便用单衣下摆擦了擦脚,把别在腰间的布鞋取下穿上。


    一切就绪后,太子便喜笑颜开的迎向站在岸边发愣的秦砚。


    “皇叔这边请,我请你喝一杯稻田风味的茶,可好?”太子在前方引路,将秦砚带到了田地旁支起的一张小桌子,应该是太子农忙之际的休憩之所。


    背靠水渠,面向田野,说是闹市中的一方净土也不为过。


    两人坐定,太子妃便亲自将茶送来:


    “皇叔请慢用。”


    “多谢。”


    太子妃上完茶便离开,让秦砚和太子单独说话。


    “皇叔今日怎的有空来看我?”太子给秦砚斟茶后问。


    秦砚谢过回道:“我要成亲了。”


    太子一愣,他被困在府中,很多消息若无人刻意告知的话是不知道的。


    “哦,不知是哪家千金有此荣幸。”太子问。


    秦砚饮茶直言:“贺平乐,宣宁候之女。”


    太子恍然大悟:“原来是她。好吧,我出不去,怕是不能亲自到场恭贺,今日以茶代酒,先恭喜皇叔了。”


    两人举杯一碰,太子又问秦砚:“皇叔身上的毒……怎么样了?”


    “解了。”秦砚说完,特地动了两下腿给太子看。


    太子大大松了口气,借着饮茶的动作点了点头。


    秦砚问他:“太子近年可好?”


    提起这个,太子仿佛就有了精神,放下茶杯对秦砚指了指他的田地,道:


    “好得不能再好。”


    秦砚疑惑的盯着他,太子怕他不信,强调道:


    “我说真的,这三年,是我记事以来过得最舒服,最轻松的三年。”


    “父皇说的没错,我确实不是当太子的料,我天资不高,做什么都是尔尔,年少时最羡慕的就是皇叔,仿佛天底下就没有能难住你的事情,我恨过,怨过,嫉妒过,不过那都是以前,自从被关在这里,我忽然觉得压在肩上的枷锁不见了,从前的所有焦虑,在放下的那一刻全都消失。”


    “我每天种种田,喝喝茶,跟太子妃做做诗,写写词,风花雪月,柴米油盐,这才是我应该过的日子。”


    “当太子太累,还是闲王舒服。”


    太子被软禁在此,想了很多,冷静的放下了曾经拥有的一切,唯独担忧秦砚身上的毒能不能彻底解除。


    秦砚因他中毒,若是此生无解,那太子这边就永远不可能真正的放下。


    “当什么闲王,你依旧是太子。”秦砚说。


    太子自嘲一笑:“暂时而已,太子的废除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父皇的意思我懂。”


    秦砚却说:“你不懂。”


    “你父皇从来就没想过要废你。”秦砚说:“他知道对我下毒的不是你,是皇后,只因你极力护着皇后,宁愿为她顶罪,你父皇才必须要对你严惩。”


    “你父皇是个眼里不容沙子的人,若他断定你是主谋,心术不正,便断不会留你至今。绝非外界传闻那般,不废你太子之位是为了安抚信国公。”


    太子思虑过后,低头看见自己手背是还粘有泥浆,他想找帕子擦一擦,却发现身上没带,秦砚将自己的递过去,太子道一声谢后接过,一边擦拭一边低声说:


    “皇叔不必安慰我,我自小便无天资,在众兄弟中并不出挑,父皇早就对我失望透顶,废与不废不过是早晚的事。”


    秦砚问他:“这些话是太子真心觉得,还是有人蓄意误导太子?”


    “据我所知,陛下从未说过对太子失望,反倒从前我时常听他夸赞你办事周全,心地良善,将来可为万民造福祉。”


    秦砚的话让太子抬起头来,对他投来疑惑的目光,像是在判断秦砚之言是真是假。


    “你说陛下对你失望,可若他当真失望,又怎会将一桩桩事交到你手?若真对你失望,又怎会放心让你监国?”


    “我不知太子因何这般诋毁自己,至少在我心中,所有皇子中……包括我在内,没有谁比你更适合做太子,做皇帝。”


    秦砚既然决定过来找太子,便是要与他把心结解开,有些话不能藏着掖着,就是要直直白白的说出来。


    “你是君,我是臣,将来只要你愿意,我便为你守江山,定太平,像为你父皇做事那样为你做事;若你不愿意,我便携家带口远赴封地,今生今世再不回京城。”


    太子被秦砚这番话给震撼到了,他不觉得秦砚在骗他,并且,对于今时今日的他而言,根本就没有让秦砚费心欺骗的价值。


    回想前事,秦砚确实从未有过与他争权的举动,只不过因为父皇更宠秦砚,所以大家才臆想出秦砚要与他争的错觉,但那些臆想会成真吗?


    父皇从未说过要废太子另立,秦砚从未有过与他争权夺利之举,他到底是为什么会坚定的认为秦砚一定会和他争?


    脑中不断涌现出一个声音,他的母后,他的舅舅,他的谋臣们……他们的声音在不断的跟他诉说秦砚的危害。


    太子长叹一声,情绪陷入低迷:


    “皇叔如今没必要与我说这些了,就算对你直接下毒的人不是我,却也与我相关,我心中也确实有过很卑劣的想法,我是有错的,我不值得皇叔亲自来开解我。”


    秦砚忽的起身,说:


    “我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之所以会过来,并不是因为我想开解说服你,而是想与你说,你父皇头上的白发都快有一半了,时常咳嗽,喝药也不见好,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确实老了很多,他在用自己的方式等你成长,我希望你可以长快点,让他多过几年宽心的日子。”


    “秦朔,我是你的皇叔,也是你朋友,我对你父皇的感情并不比你们任何一个兄弟要少,你明白吗?”


    秦砚说完这些,便不再停留,从太子府离去,与端着刚切好的果盘的太子妃擦肩而过。


    “皇叔这就走了?”太子妃对秦砚背影唤了声。


    秦砚回头对她点头致礼道别。


    而这日秦砚离开之后,据说太子在他的稻田间坐了整整一个下午,不吃饭不喝水,就连鸟儿落在稻田里啄他的稻谷他都无动于衷。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


    82.第 82 章 ·


    第八十二章


    是夜。


    贺平乐沐浴过后, 便披着发趴在窗台边看月亮。


    碧溪给她送来了冰镇西瓜,一边吃西瓜,一边看月亮, 小风清凉的吹着,多么美好惬意的画面, 然而只有贺平乐自己知道, 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自从在马车上鼓起勇气当了一回轻薄良家女子的恶少后,她整个人都是飘的。


    回来以后不断懊悔:我,一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怎么能干出强、吻男人这种事?


    而且强、吻的对象还是秦砚!


    真是x虫上脑的不理智, 这下她在秦砚心中的形象只怕要跌落谷底了吧, 本来形象就没多好, 这回更是摔得稀巴烂,捡都捡不起来了。


    “唉。”长叹一声, 贺平乐化悲愤为食欲,连续咬了两口西瓜,把坐在窗下陪她一起吃西瓜的碧溪给吓了一跳。


    碧溪顶着下巴上的西瓜籽抬头问贺平乐:


    “小姐,你叹气做什么?是夜色不美吗?还是西瓜不好吃?”


    贺平乐看了她一眼, 把她下巴上的西瓜籽捏掉,回道:“夜色太美,西瓜太好吃, 感慨一下。”


    “哦。”


    碧溪是个无知少女,哪里知道贺平乐此时复杂的心思, 就这么被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了。


    忽然, 静谧的夜传出一阵琴声, 古朴清雅,像一杯林间的茶, 将夏夜的暑气驱散。


    “哪儿来的琴声?”碧溪左右环顾问道。


    贺平乐放下正在咬的西瓜,说:


    “这琴声好像在哪儿听过。”


    碧溪闻言,放下西瓜,循声走到廊下仔细听了听,指着隔壁的宅子对贺平乐说:


    “小姐,琴声好像是隔壁传来的。咱们隔壁终于有人住了吗?”


    听到‘隔壁’两个字,贺平乐也愣住了,她从房间走出,站在回廊下听了一会儿后,发现琴声确实是从隔壁宅院传来的。


    那宅子三年前就被贺平乐给卖了,以二十万两的价格卖给了一个江南富商,但很奇怪的是那富商买了宅子以后,却一天都没来住过。


    现在她刚和秦砚确定关系,隔壁那边就传来琴声,怎么看都不像是偶然。


    “碧溪,帮我拿件外衫来,我去隔壁看看。”贺平乐说。


    “天儿晚了,要不还是奴婢去吧。”碧溪接过贺平乐吃了一半的西瓜说。


    琴声还在继续,熟悉的音律像小鞭子般在贺平乐耳旁催促着,召唤着。


    “不用,我去。你留下吃瓜。”贺平乐说完便跑进房间,将散开的头发简单梳理一番,穿上碧溪拿来的外衫,贺平乐便迫不及待的去了。


    碧溪跟着她到垂花门前,见小姐走的方向不对,以为她昏头了,赶忙在后面提醒:


    “小姐,大门在那边。”


    侯府大门朝南开,隔壁院子的门也朝南开,小姐怎么往西北方去,那里不是祠堂吗?


    贺平乐来到侯府祠堂,夜里祠堂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安静的不像话,贺平乐来到一面熟悉的围墙下。


    秦砚还住在隔壁的时候,贺平乐有时不高兴走大门,就从祠堂翻过去,后来秦砚离京,贺平乐一气之下把宅子给卖了,然后就没再进去过。


    今天的琴声听来非常熟悉,秦砚以前就爱弹这曲子,贺平乐还曾试图让他教自己,不过还没等到她开口,秦砚就不辞而别了。


    贺平乐爬上墙头,顺着隔壁放在墙角的假山爬下去,隔壁的院子没有灯火,到处都是黑压压一片,但琴声仍在继续,贺平乐顺着琴声而去,来到水阁所在。


    水阁三层曾经是秦砚最喜欢待的地方,为了方便当时腿脚不便的他上楼,工匠特地把台阶修成旋转平路。


    贺平乐仰望第三层,看见了微弱灯火,琴声也是从楼上传来的。


    她几乎是用跑的上去三层,推开房门,果然看见一人坐在窗边月台之上弹琴,那背着月光的身影不是秦砚是谁。


    贺平乐自行找了张凳子坐下,像一个听众般坐在秦砚对面,静静的听他弹奏。


    一曲毕,秦砚收势,抬头看向闻音而来的女子,四目相对,感受着彼此间独一无二的默契。


    秦砚对贺平乐招手让她过去,贺平乐却是摇头不动,反对秦砚招手,让他过来。


    虽不知贺平乐是何意,但秦砚还是听话起身,来到贺平乐身前,好整以暇看着她,贺平乐犹嫌不够,又对他招了招手,说:


    “你弯下来些,我仰着头说话好累。”


    秦砚照做不误,单手撑在贺平乐身旁的桌沿上,问她:“这样可以吗?”


    突然的靠近,让贺平乐身子下意识往后退了退,但她刚才选的座位不好,背后就是桌子,使得她现在退无可退。


    “离这么近做什么?”贺平乐低头埋怨。


    秦砚寻到贺平乐的耳朵,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两个字:“报仇。”


    贺平乐不解,抬头看他,谁知抬头的一瞬间,便被人捏住下巴,向上抬起,温润的触感随之袭来,由于太过吃惊,贺平乐甚至都没来得及把嘴闭上。


    这一刻,贺平乐是后悔的。


    她怎么会觉得秦砚是个不谙世事的纯情少年郎呢?白日在马车里还不知死活的挑衅他,要是没有挑衅,也不至于现在被人拿捏在手,软作一滩。


    良久之后,秦砚稍稍退开,指腹在贺平乐唇上碾过,问她:


    “吃西瓜了?”


    贺平乐被夺走大半意识,点了点头,低若蚊蝇的声音问他:


    “不喜欢?”


    也不知这句话哪里触动了秦砚,在重新吻上之前,只听他说了句:“喜欢的,甜。”


    月光从窗台照入,两人紧紧相拥的影子,像极了描写爱情的画卷。


    **


    康平王要娶宣宁候之女为正妃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毫不出乎意料的跌破众人眼镜。


    这段时间,京城贵圈中议论的十有八|九都是这件事。


    有赞成的,有反对的,也有事不关己的,但无论哪种,这件事的发展速度都快到叫人应接无暇,不容置疑。


    婚期就定在十月上旬,此时秋高气爽,气候宜人。


    据说这日子是陛下钦定,启明帝盼着康平王成亲早已不是秘密,毕竟为了让他成亲,连圣旨都下过。


    如今康平王主动,陛下乐见其成,亲自传召钦天监算日子,挑了个最近的,反正康平王的一应婚娶事宜,早八百年礼部就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康平王想成亲,随时都可以。


    临近婚期,贺平乐近来却过的不是很开心。


    如果她早点知道嫁给秦砚要学这么多礼数的话,她真的要慎重的重新考虑一下两人的关系了。


    最让她郁闷的是,自从定下婚期后,她就再也没见过秦砚的面,不是秦砚不出现了,反而他每天就在隔壁待着。


    说起隔壁的宅子,又是贺平乐郁闷的一点。


    当年她用二十万两把隔壁的宅子卖掉了,但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那劳什子江南富商根本就是她爹派人假扮的。


    也就是说,那宅子兜兜转转她等于是卖给了自家,亲爹也是绝,瞒了她这么多年,要不是那天晚上她跟秦砚在隔壁‘幽会’,到现在还不知道呢。


    最过分的是,当她为此去质问亲爹的时候,亲爹还特别自豪的跟她说,那宅子的地契,他已经还给秦砚了,就当是她的嫁妆。


    好家伙,既然是给她的嫁妆,地契不应该要给她才对吗?


    秦砚现在每天都在隔壁,每天也都会来宣宁候府点个卯,至于为什么只是点卯,却不见贺平乐,原因就在于……见不到。


    定下婚期以后,宫里就拍了十八个嬷嬷来教贺平乐规矩,她们把贺平乐身边围得跟铁桶一般,用一条‘男女婚前不见面’的规矩日夜约束着贺平乐,让她想见也见不着。


    本来学规矩就苦,要是能见见秦砚,也能欣慰点,一面都见不着,就很郁闷。


    而秦砚也是的,她不去见,他也不来找她,每天向她亲爹点卯,给贺平乐送点她爱吃的东西,然后就去忙他自己的事了。


    这日,贺平乐收到一张拜帖。


    是丞相府送来的,相府千金沈馨雅想前来拜会。


    “准王妃还有好些规矩没学,这帖子不若就拒了吧。”一个头发梳得老紧,紧到两眼都成吊梢的嬷嬷如是说。


    贺平乐正想借这拜帖歇息片刻,闻言哪肯同意,立刻将拜帖抢到手,急急对外回道:


    “快请沈小姐进来。”


    外面送拜帖的丫鬟领命而去,贺平乐才对教礼仪的嬷嬷们陪笑着说:


    “沈小姐是我闺中好友,难得来见我,定是有要事告知,嬷嬷们便容我一个时辰的假,让我与她叙叙旧吧。”


    嬷嬷们面面相觑,毕竟是未来的康平王妃,也不好管得太过,便允了。


    贺平乐赶忙回去待客,亲自到垂花门外将沈馨雅给迎进院子。


    来的是两个戴帷帽的女子,一个是沈小姐,还有一个竟然是福鑫公主。


    一下见到两个人,贺平乐简直惊喜。


    “我要看嫁衣。”福鑫公主简明扼要的说了来意。


    贺平乐将她们带去卧房,一袭火红色的嫁衣平整的挂在床边衣架上,康平王妃的喜服是有规制的,宫中绣坊早就绣好了布匹,等定下人后,量过尺寸就能裁剪缝线。


    “真好看。”福鑫公主围着喜服转了两圈,由衷赞道:“我原本是想去毓秀宫看一眼的,没想到昨天我去的时候,喜服已经送出宫了。”


    贺平乐坐在房中桌子旁给沈馨雅斟茶,沈馨雅谢过后说:


    “她呀,一早就来寻我,让我给你下帖子,非要来看一眼。”


    福鑫公主兴致很高,拿了杯茶,又回到嫁衣旁打转。


    贺平乐见福鑫公主没在看这边,压低了声音对沈馨雅问:


    “上回的事解决了吗?”


    沈馨雅点了点头,凑近贺平乐耳边轻声回道:


    “表哥帮我还了钱,从潘暖那儿把我欠债的条子要了回来,也没告诉我爹,我算是逃过一劫。”


    这结果有点意外,贺平乐恍然大悟:


    “怪不得那日承王殿下急着送你回去,原来是替你平事儿去了。”


    沈馨雅忽然羞怯,俏脸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贺平乐见状,恋爱中女人的雷达很快就探测到一丝丝不寻常的味道。


    “你……和他……”贺平乐用眼神示意询问。


    沈馨雅没有否认,而是在桌子底下用膝盖轻轻撞了贺平乐一下,这动作,这神情,什么都不说贺平乐也懂了。


    于是她就更震惊了。


    两人眉眼交流了好一会儿,福鑫公主终于发觉不对,走过来问她们:


    “你们关系……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


    福鑫公主不知道白马寺的事情,显然承王殿下果然并未多言。


    见两人闭口不言,福鑫公主哪肯罢休,追问起来:


    “有什么事瞒着我?快说快说!否则本公主可要治你们罪了。”


    贺平乐但笑不语,沈馨雅却一改往昔冷淡,俏皮道:


    “公主,你治一治我的罪也就算了,你还想治你皇婶的罪吗?不怕你皇叔找你算账吗?”


    沈馨雅这么一提醒,福鑫公主才拍了拍脑门:


    “是了是了,我怎么忘记有些人就快做我皇婶了,罪过罪过,皇婶您大人大量,可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啊。”


    两人明显在调侃自己,贺平乐白了她们一眼:“去去去,拿我消遣不是?”


    姑娘们笑作一团,打闹的时候,从福鑫公主身上掉下个东西,是个巴掌大的小娃娃,就放在她的袖袋中,跟贺平乐反击的时候,小娃娃从袖袋甩了出来,被眼明手快的沈馨雅给捡起,前后看了一圈后,嫌弃道:


    “你放个黑黢黢的娃娃在身上作甚?怪渗人的。”


    福鑫公主这才意识到娃娃丢了,赶忙从沈馨雅手中抢了回去,宝贝一般检查有没有哪里脏了,贺平乐也凑过去看了一眼,评价道:


    “嗯,确实挺黑的,都赶上我师兄了。”


    福鑫公主突然两颊爆红,指着贺平乐愣愣巴巴的责备:


    “你,你说什么呢?什么像你师兄……”


    贺平乐不觉有他,回道:“像我师兄怎么了?我师兄除了黑一点之外,妥妥一个意气风发少将军的人设好不好?”


    福鑫公主忽然急了:“你,你胡说!我这明明,明明是……是……包大人,是,是钟馗!辟邪的!”


    实话实说,福鑫公主要不这么欲盖弥彰的解释,贺平乐和沈馨雅根本不会觉得有问题,每个人喜好不一样,在身上放个黑娃娃也没什么,可她解释了,还解释得乱七八糟。


    贺平乐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问她:“那你这到底是包大人,还是钟馗啊?”


    沈馨雅与贺平乐坐到一处,保持动作一致问她:“包大人管冤案,钟馗是抓鬼的,你这辟的那门子邪?”


    福鑫公主被问得哑口无言,捏着她的娃娃支吾了半天,忽的起身留下一句:


    “我,我不与你们说了,我逛街去。”


    说完,便头也不回离开贺平乐的房间,留下房中两人面面相觑,贺平乐不禁问:


    “什么情况?”


    沈馨雅愣愣摇头:“不知道。”


    贺平乐问:“她一个人去逛街了?”


    沈馨雅猛地反应过来:“啊,不成不成,一个人可不成,我得去盯着。”


    说完起身就走,走到门边时,沈馨雅回头说了句:


    “对了,还没恭喜你,愿你与康平王琴瑟和谐,白头到老。”


    贺平乐被她说得浑身一抖,直呼肉麻,让她赶紧去找三金。


    沈馨雅走后,贺平乐准备在房间悄悄偷会儿懒,谁承想刚躺下就听房外传来嬷嬷的声音:


    “小姐,客人走了,咱们该继续学规矩了。”


    贺平乐从床上坐起,一张脸上写满了强颜欢笑的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今天的二更。


    83.第 83 章 ·


    第八十三章


    十月初九, 诸事皆宜,贺平乐和秦砚的大婚之日便由启明帝定在这日。


    从前一天下午开始,贺平乐就几乎没怎么歇过, 饶是做过心理准备,也还是被皇家的繁文缛节给吓到, 本以为出嫁时会是跟亲爹亲妈依依不舍的感动画面, 谁知在各种规矩的限制下,贺平乐被秦砚拉着红绸一同拜别父母后,就被宫人们请上马车前往太庙祭告,连抱头痛哭的机会都没有, 贺平乐上马车时偷偷看了一眼, 亲爹亲妈甚至连眼睛都没红, 站在门边笑着和她的马车挥手。


    当然了,亲爹亲妈之所以这么无所谓, 并不是因为无情,而是因为秦砚。


    婚前秦砚跟二人保证,说成婚之后,除非年节非要回王府居住, 其他时候,他们都住在隔壁的宅子里。


    闺女嫁人嫁在隔壁,就算是素来感情丰富的贺啸天也酝酿不出多少悲伤的情绪, 当天宴会该吃吃该喝喝,据说夜里喝得酩酊大醉, 连亲妈的房门都没敢进。


    而贺平乐顶着沉重的黄金花冠配合各种礼制, 十分怀疑设计头冠的人知道她力气比寻常女子大, 所以就可劲儿往上堆黄金,好不夸张的说, 这花冠五十斤起步!


    好不容易折腾到中午,婚嫁马车赶在吉时抵达康平王府。


    贺平乐顶着红盖头,看不见前路,只能被人搀扶引导,她在盖头下看到一双崭新金翅皂鞋来到面前,随即一只手伸到贺平乐面前。


    贺平乐对这只手很熟悉,握上后便被他攥在手心,不管今后如何,在这一刻贺平乐体验到了永恒的感觉,就是绝对的信任,信任他这一生一世都不会放开她的手。


    行完礼后,新娘子被送入新房,外面的事情便再与她无关,王府宴客自有秦砚出面招待,为了给贺平乐一个安静的环境,秦砚甚至吩咐,若无必要闲杂人等不许靠近新房。


    不得不说,秦砚的这道吩咐真是救了贺平乐。


    因为从昨晚开始她就没歇过,今早东奔西走,各种跪拜磕头已经叫她精疲力尽,这时候若还要应付到喜房来看新娘子的宾客,贺平乐倒也不是支撑不住,但会更累是肯定的。


    而且秦砚的亲戚都是皇亲,不见得个个都对贺平乐友善,若是再遇上几个故意找新娘子茬儿的长辈,那贺平乐才叫哭笑不得。


    反正皇室的宗亲长辈们明日都会见到,不急于今天。


    秦砚的‘不许人靠近喜房’的命令,等同于为贺平乐扛下了外界的窥视与责备,把仇恨都拉到自己身上,让贺平乐得以安静休息。


    碧溪扶着贺平乐到喜床边坐下,作为贺平乐的贴身丫鬟,碧溪作为陪嫁丫鬟一同来到王府,从宣宁候府嫡小姐贴身侍女,一跃成为康平王妃贴身侍女,虽然每天做的事情还是那样,但这头衔可厉害多了。


    “小姐,你先坐会儿,我给你倒杯水去。”碧溪还记着贺平乐下轿子前没喝上水的事情。


    贺平乐拉着碧溪没让她走,让她凑到跟前后才低声问:“房里几个人?”


    “没别人,就我和小姐。”碧溪说。


    贺平乐闻言,果断把头上的盖头给揭了,吓得碧溪慌忙阻拦:


    “小姐,盖头不能揭。”


    贺平乐大大的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说:“没事儿,你不说谁知道。憋了一早上,都快缺氧了。”


    碧溪不懂缺氧是什么意思,但见小姐两颊绯红,可见是热的,护主心切的丫鬟也顾不上什么礼数,赶忙取了扇子来给小姐扇风。


    又是揭盖头,又是扇风,又是喝水,忙活好一阵后,贺平乐终于舒坦下来,正寻思能不能先把头上的黄金花冠取下的时候,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脚步声不大,却把贺平乐和碧溪吓得够呛,顾不上卸黄金花冠,主仆俩手忙脚乱,把刚解开的盖头又重新盖上。


    在外间传来开门动静的那一瞬间,贺平乐端坐喜床,碧溪端立在侧,一切都很美好。


    秦砚走入喜房,碧溪行礼:


    “见过王爷。”


    秦砚点头让她起身,目光在稍微有些乱的喜床边沿和喝了一半的茶水杯上转了转,便知她不会安分坐着,心中暗笑。


    “将秤杆与合卺酒取来。”


    秦砚指了指长案上用红绸盖着的两只托盘,一只托盘里放的是挑新娘盖头的秤杆,另一只托盘放的则是合卺酒,按照礼数,这都是晚上新郎新娘洞房前行礼要用的东西。


    尽管心中疑虑,但碧溪没敢犹豫,接连走了两趟,把两个托盘原封不动搬了过来。


    秦砚坐到贺平乐身旁,贺平乐扭头看他,可惜有盖头顶着看不见,遂问他:


    “你这时候来做什么?”


    秦砚没有回答贺平乐,而是对碧溪说:“把秤杆拿来。”


    碧溪领命照做,揭开托盘上的红布,将秤杆双手托起交到秦砚手中,用迅速的行动回答了贺平乐的问题。


    再一次得见天光,不过上一回是贺平乐自作主张自行揭盖头,而这一回是秦砚揭开的。


    盖头被揭开的一瞬间,贺平乐看见了身着大红喜袍,丰神俊朗的秦砚,痴痴望了一会儿后,想到这男人今后就是她的丈夫,连被突然挑起盖头的惊讶都没了,只剩下开心。


    碧溪看着自家一见王爷就傻笑的小姐也是服了,现在的问题不应该是王爷没在吉时挑盖头吗?


    可看王爷和自家小姐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碧溪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小小丫鬟,也大可不必那么理智。


    “酒。”


    秦砚用手背轻抚了一下贺平乐红扑扑的脸颊,知道她这两日过得定十分辛苦。


    贺平乐目光灼灼盯着秦砚,看见他的那一刹那,所有疲惫都一扫而空,现在别说对秦砚的行为提出质疑,就算秦砚要把她带沟里去,贺平乐都会欣然追随。


    碧溪将合卺酒的托盘直接端过来,秦砚亲自往两只大红的酒杯中斟酒,将一杯递到贺平乐面前:“给。”


    闻见一阵浓烈的酒味后,贺平乐才稍稍回神,问他:


    “怎么现在喝?”


    秦砚将她手托起,与他的手臂缠绕,形成交杯酒的固定动作,他率先将杯中酒饮尽,见贺平乐还愣着,便以眼神催促,贺平乐色令智昏,稀里糊涂就把酒给喝了下去。


    “礼成了。”秦砚说完,指着贺平乐的沉重黄金花冠道:“你这身就可以卸下了。”


    贺平乐这才明白秦砚的用心,为他的体贴欣喜的同时还保有那么一点点理智:


    “卸了……不好吧?”


    完全忘记刚才她自己也在琢磨怎么把头上这玩意儿神不知鬼不觉卸下的事。


    “礼都成了,没什么不好。”秦砚说:“外面还有宾客,我得出去了,待会儿我叫人送些吃食过来,午后你且歇歇,我入夜就来。”


    一旁的碧溪恍然大悟,王爷现在过来做这些,就是为了让小姐午后漫长的等待中能够稍微舒服一些,王爷对小姐有这份心思,就知道小姐没嫁错人,回门时,这些都能告诉侯爷侯夫人知晓,让他们放心。


    听秦砚说要走,贺平乐不舍的拉住他的衣袖,楚楚可怜的说:


    “要走吗?”


    被这样的眼神盯着,饶是秦砚也有点招架不住,可外头宾客云集,他是借着换衫的机会才得以过来抢先行礼,若是拖得时间长了,外头好些个礼仪郎怕是又要啰嗦。


    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颊,秦砚哄道:


    “我尽量早点回来,成吗?”


    贺平乐想了想,无奈点头:“好吧,那你让福爷爷给我多准备点好吃的,我倒还好,碧溪从昨天晚上就饿着呢。”


    一旁突然被点名的碧溪很想摇头,她才没有饿着,分明是小姐自己饿了吧,为了在王爷面前保持形象,毫不犹豫用自己的丫鬟做挡箭牌,哼。


    秦砚对她这点小心思了如指掌,闻言道:


    “知道了。我走了。”


    说完,秦砚便要起身离开,谁知刚站起就被贺平乐拉回坐下。


    碧溪见状,赶忙非礼勿视背过身去,这是她做陪嫁丫鬟前受到的第一条教育,作为一个合格的丫鬟,要清楚的知道自己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


    秦砚不解看她,只见某人勾了勾手指,让秦砚附耳过去,秦砚照做之后,就听某人在他耳边轻柔的说了句:


    “洞房花烛,可别喝多了。”


    说完之后,秦砚就感觉自己的耳廓被人飞快亲了一下,都被如此调|戏挑衅了,秦砚觉得就算拼着被那些礼仪郎啰嗦,也一定要留下好好教一教某人‘规矩’才行。


    谁知他刚要倾身过去,就被贺平乐一把推开,只见她瞪着无辜的水润双眼说:


    “我说完了,现在你可以去了。”


    秦砚被强势拉回,又被强势推出,从头到尾都很被动,而制造出这些被动的某人却笑得像只小狐狸,目光中盛满了狡黠。


    外面传来礼仪郎的窍门催促声:“王爷,吉时未到,切不可多逗留喜房。”


    秦砚看了一眼房门,刚要转身,就被一团火红的身影扑入怀,妖精一般缠着他,一副不怀好意,就是要看他为难的坏样。


    洞悉一切的秦砚抬手戳了戳某人的额头,宠溺道:


    “调皮。”


    说完,俯身在贺平乐额头上轻吻一下,而后将贺平乐环抱住她的手拉下,头也不回出门去。


    贺平乐跑到窗口目送,王府的窗户是轻薄棉纱质地,透光不透人,按理说秦砚从外面经过是看不见里面的,但他还是精准的用手指弹了一下贺平乐所在的那扇窗户的木框。


    礼仪郎听见秦砚敲窗框的声音,不禁问:“王爷,何事?”


    秦砚干咳一声,回了句‘无事’,贺平乐躲在窗户后掩唇发笑,等他们走远才离开窗户。


    因为秦砚的体贴举动,他离开喜房后,贺平乐便不客气的卸下黄金花冠,除下厚重的嫁衣,换上请便衣裳,吃了些福爷爷亲自送来的午饭,在贵妃椅上美美的睡了一觉。


    直到夜幕降临,贺平乐才起身洗漱,拿了本书坐在红烛下等秦砚回来。


    **


    康平王大婚,王府大宴宾客。


    朝中三品以上的大臣皆来祝贺,王府席开百桌,各个院落皆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这样的排场可谓十分盛大。


    开席之初,帝后亲来道贺,与群臣饮过两杯水酒之后便先行离去,皇子公主们倒是留了不少。


    就连太子府都派人送来贺礼。


    “唉,偏偏是皇叔成亲,若是与咱们平辈,此时倒是能去闹个洞房什么的了。”说话的是承王秦照。


    他在得知皇叔要成亲,娶的还是他从前心仪却还没来得及表白的女子,短暂失落几天后就说服自己满血复活,将那份还未宣之于口的感情深埋,恢复如初。


    沈相嫡子沈从郎闻言不禁笑道:


    “你确定若康平王与你同辈,你就敢去闹他的洞房?”


    此言一出,这桌上便传出欢快笑声,气得秦照给沈从郎的酒杯添满了酒,说道:


    “我的好表哥,听说下个月你成婚,你说到时候我敢不敢去闹你的洞房?”


    桌上又是一阵起哄,纷纷说要去闹沈从郎的洞房,把沈从郎给吓得连连摆手赔不是:


    “诸位殿下可千万饶了我,我那洞房的门不结实。”


    “不结实才好呢。”


    “就是就是,皇叔的洞房闹不成,闹一闹沈探花的洞房也是好的。”


    沈从郎师从父亲,也是学富五车,文采斐然,三年前春闱喜中探花郎,因此才有沈探花一说。


    这边正闹着,就见两名女子从一侧门走来,男女宾客不同席,来的是福鑫公主和沈馨雅,家中妹妹来找哥哥,倒也无妨。


    “殿下做什么喂我哥哥喝酒?”


    沈馨雅她们来的时候,秦照正在灌沈从郎酒,没想到给抓个正着,赶忙收了手,冲沈馨雅赔了个笑,解释道:


    “没有没有,我,我就是帮他扶着杯子,怕,怕掉下来。”


    桌上众人面面相觑,纷纷对秦照表示不齿,当今天下能把灌酒解释的这么清新脱俗的还真不多。


    沈馨雅掩唇一笑,沈从郎如获大赦,赶忙端起酒杯从座位起身,对沈馨雅招手道:“ 妹妹来的正好,你坐哥哥这儿,先前我瞧见孙三郎没打招呼,我去跟他打个招呼。”


    说完,沈从郎便拿着酒壶和酒杯一溜烟跑了,秦照没了灌酒的对象,身边还多了个从容落座的沈馨雅。


    “殿下还站着做什么?不愿意我坐你旁边吗?”沈馨雅问。


    秦照想起前几日这姑娘把自己拦在承王府外说的那些话,吐气如兰般的馨香他现在想起来仍觉得口干舌燥。


    那日之后,他就有意避着人,但心里总觉得哪里空落落的,今日见着她,心里的那处空落却仿佛被填补了起来。


    “我哪敢不愿意。”秦照嘀咕一句。


    沈馨雅素手芊芊拿起酒壶,从容命令道:“坐下。我哥哥不胜酒力,殿下若是想喝,我与你喝便是。”


    这下轮到秦照发窘了,而桌上其他人听了沈馨雅的话,倒是纷纷来劲儿,奔涌着上前要给沈馨雅拿杯子拿酒。


    秦照见她来真的,赶忙上前按住沈馨雅拿着酒杯的胳膊:“好了好了,我认输还不行嘛。”


    沈馨雅将手抽出,斩钉截铁的说:“不行。”


    说完,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但她从未饮过酒,一杯下去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秦照被她逼得丢盔卸甲,直呼:


    “好了好了,你别喝了,我保证以后不灌你哥哥了,总行了吧?”


    沈馨雅却是不为所动,仍继续给自己倒酒,秦照没法子,只得拉起她就走,留下一桌面面相觑的人。


    他们看向与沈馨雅一同前来的福鑫公主,问他:“哎,他们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福鑫公主恹恹说。


    她知道沈馨雅向秦照表白的事情,因此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她自己的事情还没解决,哪有心思管别人的。


    本来就是陪沈馨雅来堵人的,现在他们携手而去,福鑫公主也不想留在这里跟看一帮酒鬼哥哥斗酒,捏了捏衣袖中的黑面小人儿,失落离开。


    福鑫公主屏退了跟随伺候的宫婢,一个人沿着康平王府的小湖泊行走。


    走着走着,看见湖边站着个人,那粗犷的背影像极了她印象中的那个人。


    方连胜站在湖边编草叶,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头看了看,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眸,愣了片刻,方连胜认出她的身份,赶忙行礼:


    “见过公主。”


    福鑫公主负手而立,双手在背后拢入袖中,捏着袖中藏着的黑面娃娃,镇定回道:


    “免礼。方左领怎的一个人在此……编东西?”


    夕阳的余晖自天际撒下,两人立于湖边说话,福鑫公主对他伸手,让他把编的东西给她看。


    方连胜将已然成型的小蚱蜢递给福鑫公主,说:


    “宴席中喝了几杯,有些醉意,便来此吹吹风,扰了公主雅兴,实属不该。”


    福鑫公主看着手中的草编蚱蜢,只觉得小巧可爱,闻言回道:


    “无妨。编的真好,你编完了送我成吗?”


    方连胜赶忙点头:“成啊,那公主稍等。”


    说完,福鑫公主把东西还给方连胜,方连胜便手指飞舞,继续编织起来,福鑫公主在旁边看着他,深吸一口气后,寻了个话题问他:


    “你师父今日成亲,你有何感想?”


    方连胜无奈一笑,回道:“我能有什么感想,就是觉得……师妹突然变师娘,下回见面我该怎么称呼。”


    福鑫公主笑出声来,方连胜才惊觉自己好像说错话,赶忙解释:


    “呃,不是不是,我不是说师父和师娘……”


    结结巴巴的模样,配上他黝黑的神情,怎么看怎么憨,福鑫公主笑得合不拢嘴,方连胜解释了半天发现没什么用,干脆转过身去,低头继续编织。


    夕阳下,一对年轻男女并肩立于湖边,彼此身影被拉长,福鑫公主趁着他不注意时,慢慢的,一点一点的靠近……


    **


    约莫酉时三刻时,喜房外的回廊再次传来脚步声,贺平乐欣然认出,来不及将书放下就兔子般跑到门后等待。


    秦砚推开门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张明媚灿烂的笑脸,美目盼兮,如月如钩。


    碧溪守了一下午,知道此时该功成身退,她为两人关好门窗,再悄悄从旁边溜走。


    喜房内只剩下一对璧人两两相望,忽的秦砚上前将人抱起,贺平乐手中的书落在地上,随之落地的是秦砚的冠、腰带、喜袍……


    将人轻轻放在喜床之上,浓情蜜意在各自心中发酵。


    “师父,我以后还能这么叫你吗?”贺平乐以手指描摹他的轮廓,娇滴滴的在他耳边问。


    这声音让秦砚酥麻了半边身子,握住她调|戏人的手,压过头顶,沙哑着声音问:


    “你何时真心当我作师父?”


    “从来不守规矩,没大没小,你这样的徒弟为师该如何教你才好?”


    随着这两句问话之后,两边床帐无风自落,床帐中传来算总账的声音。


    春宵帐暖,被翻红浪,喜烛燃了一夜。


    84.第 84 章 ·


    第八十四章


    第二日清晨。


    贺平乐在入宫的马车里昏昏欲睡, 感觉像是三天三夜没睡觉一般的累。


    人果然不能太嚣张,太嚣张遭雷劈,昨天晚上贺平乐生生被雷劈了一夜, 全身上下就没一处得以幸免,全都酸疼的厉害。


    身子稍微动了动, 身边就传来一道关切的声音:


    “还难受吗?”


    贺平乐赌气般眼睛都没睁开, 直接将身子心安理得靠入某人怀抱,原是想挤一挤他,撒个娇什么的,没想到刚靠过去, 贺平乐就身子一轻, 整个人被抱到了秦砚腿上。


    这个姿势贺平乐很熟悉, 顿时紧张,睁开双眼压低了声音提醒:


    “马车上, 你低调点。”


    秦砚轻捏了下雪白的脸颊解释:“想让你靠得舒服些罢了,想什么呢?”


    贺平乐见他竟然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无辜好人模样,与昨夜的凶狠判若两人,顿时大囧, 满面羞红埋入坏人肩窝生闷气。


    有一说一,这个人虽然良心不好,但怀里还是很舒服的。


    秦砚把贺平乐像抱孩子似的抱了一路, 所幸两人新婚的衣裳都是不易发皱的材质,就算偶有行为不端, 露面时依旧能保持笔挺光鲜, 叫人瞧不出任何不妥。


    马车行驶到宫门, 按例下车,普通官眷将要由此步行入宫, 但康平王夫妇显然不是普通官眷,下车后,宫门内自有软轿等候。


    秦砚率先下车,回身去扶贺平乐。


    要是婚前的话,贺平乐早就自己跳下马车了,但今天她是真有点做不到,难得乖巧将手递给秦砚,由着他长臂圈着她的腰,将她抱下马车。


    “见过王爷,王妃,陛下与各宫娘娘皆已在后宫等候。”


    前来迎接的是新任大内总管李公公,一大早陛下就差遣他过来迎接康平王夫妇。


    “有劳李公公。”秦砚说。


    李公公拂尘一甩,连连摆手:“不敢不敢,王爷可折煞咱家了。”


    两人坐上软轿,很快便抵达祥和殿,启明帝与一众后妃在此接见。


    贺平乐穿着康平王妃规制的礼服,按照婚前学习的觐见规矩一一行礼。


    “起来吧。”启明帝说完,命宫人接连呈上礼品,贺平乐不敢抬头,只听宫人在旁边报菜名般报着什么‘东珠’‘翡翠’之类的东西,礼品之繁多令贺平乐为之惊叹。


    受过贺平乐的拜礼,送过见面礼后,启明帝便起身道:


    “朕还有事,便不在此多留,你们继续吧。”


    启明帝从帝台走下,经过秦砚身边时对他说道:“你随朕来一趟,朕有话问你。”


    “是。”


    秦砚应声后,看向一旁贺平乐,贺平乐尽管不太敢单独面对这些后宫娘娘,但总不能大庭广众拖着秦砚,干脆鼓起勇气点了点头,用口型无声说了句:我没事,去吧。


    秦砚转身对凤座上的皇后严氏道:


    “皇嫂,平乐初入宫廷,若有规矩不到之处,请皇嫂见谅,臣弟稍后亲自过来赔礼。”


    秦砚对皇后说的这番话,就差把‘别动我的人’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他这么说了,就算接下来贺平乐有任何行为不当处,皇后也要看在康平王的面子上不予计较,否则事后康平王会亲自找皇后说理。


    严氏不动声色笑答:


    “王爷言重,快去吧,别叫陛下等急了。”


    秦砚对她拱手作礼,转身捏了捏贺平乐的手,这才跟着启明帝离开祥和殿。


    “来人,给康平王妃看座。”皇后严氏吩咐身边的宫人。


    很快宫人便抬着一张黄花梨的椅子放在皇后下首处,位置摆得比四妃还要略高些,不过倒也无人挑这方面的刺儿,新婚三日无大小,民间对新嫁娘尚且能这般体贴,更遑论皇室。


    贺平乐按礼谢过皇后,拘谨坐下。


    “真真是个叫人挪不开眼的美人儿,不怪素日里不苟言笑的康平王都爱若珍宝。”皇后说着拉起贺平乐的手,又是一番称赞:“这肤若凝脂的,别说男人喜欢,连本宫都喜欢的很。”


    贺平乐知道皇后出身信国公府,而因为上回亲妈在白马寺的遭遇,使得贺平乐对信国公府没什么好印象。


    婚前亲爹也与她说过,让她在宫中定要谨言慎行,尤其是皇后,亲爹说这位正宫娘娘可没有她表面上看起来这样和善。


    “娘娘这话说的,竟似那民间调|戏良家女子的登徒子。快撒手,别把康平王妃吓着了,以为咱们宫里都是些不正经的娘娘呢。”


    说这话为贺平乐解围的是淑妃,也就是承王和福鑫公主的生母。


    淑妃素来风趣,她一开口总能找到一些令人发笑的点,敢说一些旁人不敢说的话,比如现在,她把皇后比作登徒子,惹得其他后妃莞尔发笑。


    皇后面上依旧带着笑,但贺平乐却能明显感觉到皇后抓着她手的力气松了,果然下一秒皇后就把手收了回去,面上却不动声色,与淑妃打趣:


    “就你浑话多。”


    淑妃从善如流:“是是是,臣妾浑话多,臣妾自罚两口茶总行了吧?”


    说完,淑妃还真煞有其事的将茶杯拿起喝了两口,她这举动不仅活跃了祥和殿中的气氛,还让大家的注意力不再全都放在贺平乐身上,这可让贺平乐轻松不少,暗地里对三金的亲妈表示感激。


    有淑妃从旁保驾,贺平乐在祥和殿中与诸位娘娘们相处得还算融洽,到后来,福鑫公主到了,有她在贺平乐就更没什么好怕的了。


    “我在御花园碰见皇叔了,他叫我跑过来支援你,可把我给吓得,吓坏的小心肝儿你可得赔我。”福鑫公主悄悄跟贺平乐耳语。


    贺平乐用手戳了戳她的腰,算是回应,两人凑在一处打闹,看得严氏有些不爽,忽的说道:


    “康平王妃大喜刚过,宣宁候怕是就要离京了,也不知等不等得到王妃的三日回门。”


    贺平乐不解问:


    “娘娘为何这样说,我父亲又为何要离京?”


    其他后妃也一头雾水,所有目光皆投向皇后,淑妃跟着问:“是啊,皇后此言何意?好端端的宣宁候为何要离京?”


    皇后刻意一笑,道:“哦,原来你们竟都不知。北辽与我礼朝边境发生冲突,此番怕不能善了,宣宁候这两天就要离京前往边境镇压。”


    宣宁候是武将,太平盛世时武将也能得享安宁,一旦爆发战事,武将就要理所当然冲在最前面。


    这件事贺平乐确实没听说,看其他后妃的样子,之前应该也不知道,而皇后此时说出来,只怕不会只是为了吓一吓贺平乐吧。


    她想做什么?


    后妃们开始议论这件事,有几个坐在末席的小妃子在那窃窃私语的问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本宫犹记多年前宣宁候领兵与北辽一战,我方将领死伤无数,宣宁候也是身受重伤,也不知这回会怎么样。”


    皇后严氏若有所指的话让贺平乐有些担忧。


    心不在焉的在宫中待了大半日,午膳时也没见到秦砚,据说是事情没商量完,被启明帝留在勤政殿用膳了。


    幸好有三金全程陪着,要不然贺平乐还真会觉得有些孤单,尤其因为皇后说的那些话,心中多少有些担忧。


    午后,原本应该是要出宫的时辰,但秦砚还没回来,贺平乐犹豫着要不要自己先回王府的时候,秦砚出现了。


    “抱歉,等急了吧?”秦砚问。


    贺平乐摇头:“没有,你忙完了?”


    秦砚微微叹息:“还没,过来看看你。”


    贺平乐明朗一笑:“我有什么好看的,福鑫公主陪着我呢,你且去忙,正好我能多逛逛御花园。”


    秦砚指腹轻抚她面颊,明白她的体贴,额头相抵,温柔道:


    “逛御花园太累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说完,秦砚便将贺平乐直接拉走,这让从祥和殿中走出,手里端着一盘茶点准备跟贺平乐一起分享的福鑫公主一脸懵,就这么走了?


    被拉走的贺平乐仿佛感受到身后的一股怨念,在转角前福至心灵扭过头,远远对殿门外站着的福鑫公主挥了挥手,这才稍稍缓解了一些某些人的怨念,但依旧挡不住福鑫公主在心中暗骂贺平乐见色忘友,有了相公连朋友都不要了。


    **


    秦砚领着贺平乐来到一座名叫‘延福殿’的地方,殿外宫人见了秦砚赶忙行礼,秦砚领着贺平乐进去。


    门后便是花园,中间一块空地,不算宏伟的宫殿朱漆如新,在蓝天白云下愈发显得精致。


    花园中有几个宫婢在洒扫,廊下几个小太监在擦拭殿门,秦砚的到来让他们纷纷停下手中工作行礼。


    “我小时候就住这儿,看见那边的明黄宫殿了吗?那就是勤政殿。”


    秦砚拉着贺平乐入内,边走边与她介绍。


    贺平乐饶有兴致的环顾,啧啧称奇:“你在这里长大的?”


    “嗯。住到十四,皇兄才许我出宫游历,回来之后我便住进王府,除非年节时才回这儿住几日。”秦砚说。


    两人进殿,一看陈设贺平乐就知道这就是秦砚住的地方,风格与王府毫无二致,都是走的简洁雅致冷淡风。


    “我一会儿还要去勤政殿议事,你在这儿歇息,要什么直接吩咐他们便是。”秦砚说。


    贺平乐想起皇后的话,问秦砚:


    “皇后说,我爹马上要离京是真的吗?”


    秦砚长叹一声回道:“北辽王师有往边境集结的趋势,岳父今早已经领了军令。”


    贺平乐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皇后说的时候她还抱有怀疑,如今听秦砚说才敢确信是真的。


    见贺平乐神情失落,秦砚安慰:


    “岳父是军人,这是他的职责。”


    “我明白。”贺平乐说:“只是……有点突然,我娘……算了,国事要紧,我会照顾好我娘的。”


    深吸一口气,调整了心情,贺平乐对秦砚说:


    “第一次来这里,你要不要带我逛逛?”


    秦砚说:“你先自己逛着,累了就休息会儿,我还要去勤政殿,今晚咱们留宿宫中,我再好好带你逛一逛。”


    贺平乐不想打扰他做事,遂爽快点头:“听你的。我在这儿等你。”


    秦砚俯身亲了她两下:“昨夜累着你了,你好生歇歇。”


    贺平乐俏脸一红,不甘示弱道:


    “谁累着了?我壮得像头牛一样。”


    秦砚失笑:“是吗?那……今晚继续?”


    不知怎的,‘今晚继续’这四个字让贺平乐的后腰没由来的酸疼起来,但秉着输人不输阵的原则,贺平乐昂首挺胸,坚强应战:


    “继续就继续,谁怕谁啊?”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秦砚挑眉,得逞一笑。


    说完,秦砚便头也不回的走了,一副生怕贺平乐反应过来反悔似的模样。


    贺平乐有点无语,她这算是被套路了吗?是吧是吧!


    85.第 85 章 ·


    第八十五章


    延福殿是秦砚小时候居住的地方, 离启明帝的勤政殿很近,据说让当时的太子,如今的启明帝亲自照看秦砚是先帝的意思。


    刚开始启明帝也是不愿意的, 他自己的儿子都未必亲自照看过,更别说是弟弟了, 但后来先帝亡故, 启明帝守在先帝榻前一天一夜,知道先帝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德妃母子,启明帝跪在先帝榻前发誓一定会善待他们母子,先帝才肯咽气。


    世人都说启明帝偏心康平王, 却不知真正偏心的是先帝, 只不过后来启明帝年复一年的养弟弟, 被弟弟当成唯一的依靠后,渐渐产生了浓厚情谊。


    就因为启明帝的宠信, 让有些大臣生出了康平王也可继承大统的念想,尽管秦砚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也扑灭不了那些大人的热情。


    但在贺平乐看来, 那些支持秦砚的大人都不太聪明。


    秦砚的确很优秀,但若是他真想当皇帝的话,又怎会拖到今天?


    启明帝对秦砚的宠信, 其实很大程度就是断定了秦砚绝对不可能跟太子争夺皇位,他现在对秦砚好, 秦砚将来才会像效忠自己一样效忠太子, 给太子留个强悍的帮手在身边。


    可就是这么浅显的道理, 有些人偏偏想不明白,当然了, 也可能这个道理他们明白,只是不想承认,单纯的想要推着秦砚上位,过一把开朝勋贵的瘾吧。


    贺平乐在延福殿里转了一圈后,困意来袭,殿中不乏伺候的宫婢,很快就为她铺好床铺。


    一整个下午,贺平乐就在秦砚小时候睡的床铺上美美的睡着。


    大概是昨夜真的累狠了,贺平乐这一觉直接睡到了黄昏时分,睁开眼睛时,殿中还未掌灯,床边却坐着个人,贺平乐睡得迷迷糊糊,但还是从这昏暗的光线中认出这人的身影。


    贺平乐张开双臂,待秦砚稍稍弯下来后,才搂住他的脖子,问他: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叫我?”


    “刚回来,听说有些人睡了一下午。”秦砚轻抚她酣睡过愈发娇艳的脸颊,语带调侃:“怎么,不是说不累的吗?”


    贺平乐抱着他的脖子伸了个懒腰,放出狠话:“我这叫养精蓄锐,有些人才更要当心点。”


    说完,贺平乐故意将手绕到他后腰拍了拍,秦砚扣住她的手压到一侧,正想查验一下这精力养的如何,就听殿外传来一声询问:


    “王爷,王妃,要传膳吗?”


    秦砚虽然平日不住延福殿,但延福殿中一应俱全,这也是启明帝特意吩咐的。


    “传吧。”


    秦砚吩咐下去后,就从贺平乐身上撑起,说:


    “宫里人多不方便,回府再继续。”


    贺平乐故意逗他:“你这是……求饶?怕了?”


    这句话无异于挑衅,秦砚起身去放床帐,见他要动真格的,贺平乐才意识到不对,赶忙识时务的推开秦砚从床尾溜下床,一边狼狈穿鞋一边色厉内荏放狠话:


    “行吧行吧,今日本王妃就暂且放过你。”


    说完,贺平乐眼明手快避开了秦砚的长臂抓捕,一个矮身从他身旁溜走,跑出屏风,径直坐到梳妆台前唤入宫婢为她梳头。


    宫婢进殿,秦砚才收起了那副森森獠牙,来到贺平乐身旁,倚靠在梳妆台旁陪伴欣赏着。


    贺平乐一张脸生得是如珠如玉,不施粉黛依然明艳动人,可秦砚不知哪儿来的癖好,拿起一支螺子黛非要帮贺平乐画眉,贺平乐为了满足他,只能豁出去闭上眼睛任他去画,谁知他刚画两笔就歇了。


    贺平乐看着镜中无甚变化的自己,问他:“怎的不画了?”


    秦砚遗憾叹息:“你眉毛生得太周全,我这……无用武之地啊。”


    此言一出,不仅贺平乐笑了,就连帮贺平乐梳头的宫婢们都跟着笑了起来,纷纷感慨原来不苟言笑的康平王竟也有这样的一面。


    两人携手而出,宫人已备好酒菜,贺平乐午膳时一个人面对皇后及宫中娘娘们,虽说有三金和淑妃娘娘从旁帮衬,也难免紧张,随便吃了几口也味同嚼蜡,下午又睡了一觉未曾进食,现在有秦砚陪在身旁,只觉得什么都很好吃。


    秦砚看她吃的好就放心,饭后饮了几口茶,怕贺平乐积食,便拉着她到延福殿外的花园里遛弯消食,与她说一些小时候的事情。


    贺平乐细细聆听,她发现只要是关于秦砚的,无论事情多小她都会很感兴趣,她渴望知道他的成长轨迹,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像了解自己一样了解他。


    月上中天,秦砚带贺平乐在延福殿后的浴池泡了一通后,两人回到房中,贺平乐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一名宫婢为她擦拭湿发,秦砚过来,对宫婢伸手:


    “我来吧。你们都退下,夜间不必伺候。”


    “是。”宫婢将干毛巾递给秦砚后,便行礼告退,并带走了房内其他宫婢,为他们将房门关紧。


    秦砚看着宫婢们出去,盯着房门一动不动,直到听见大殿的门也被关上,偌大宫殿再无别的声响后才回过身,走到贺平乐身后为她擦拭乌黑长发。


    “你一直如此吗?”贺平乐问他。


    秦砚不解:“什么?”


    贺平乐说:“睡觉时不留人伺候。”


    “哦,是啊。有人盯着我睡不着。”秦砚说。


    贺平乐回身看他:“嗯?”


    秦砚立刻反应过来,解释说:“你自是不同,如今我若没你在侧,只怕就睡不着了。”


    “师父,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竟也会说花言巧语。”贺平乐打趣他。


    秦砚也不否认,直接点头:


    “一直就会,从前没人说罢了。”


    贺平乐被他的坦诚给逗笑了,回身抱住他,秦砚无奈道:“头发还没干呢。”


    “过会儿自己会干,不用擦了。我们……”


    贺平乐仰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床铺,夫妻间的暗示意味不要太明显。


    谁知秦砚只是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


    “穿衣服,带你去个地方。”


    贺平乐不解:“这么晚了去哪里?”


    嘴上这么问,但贺平乐起身穿衣服的动作却丝毫不怀疑。


    秦砚神秘一笑,没有回答,而是走到几个烛台旁,将精美灯罩取下,熄灭烛火,一盏不剩。


    贺平乐突感黑暗,正要问秦砚想做什么,就觉一只大手凑过来捂住她的嘴,声音在耳边响起:


    “别出声。”


    贺平乐点点头,秦砚将手放开,改牵住贺平乐的手,秦砚将贺平乐带到房间一边,等两人眼睛适应了黑暗后,秦砚才蹲下身,在床板下面摸索着什么,贺平乐不懂,就乖乖蹲在一边等着。


    忽的,安静的房间内传来一声极为细小的‘咔哒’声,然后就见床铺原本靠着的那面墙忽然向两边分开,竟是个密室入口。


    秦砚拉着贺平乐从床铺后面狭小的空间挤入,跨进那密室的门后,秦砚转动了一下门后墙壁上的圈环,身后石门便再次关上,寝殿内除了不见人外,一切如常。


    而最神奇的是,在石门关闭的时候,贺平乐以为会一片黑暗,但也不知是什么原理,在石门关上的那一瞬,漆黑的密室通道中忽的火光大盛,两边墙壁上的火把自燃,将整个通道照得比白日还亮。


    “走。”秦砚拉着贺平乐一路往前,很快就转入另一道石门,这密室里面的火把都像是声控的,走到哪儿亮到哪儿。


    另一道石门中是个书房,光是书架就有几十个,书架上的书竟然比秦砚私宅中的那些还要多。


    除了书架之外,还有茶桌,软榻,棋室,琴台,演武场,金银珠宝箱……这些也就算了,贺平乐竟然还在角落看见了灶台,灶台旁有个硕大的柜子,里面放的应该是柴火和米面之类的东西,有点紧急避难所的意思。


    “延福殿是我娘以前住的地方,她喜欢清净,我父皇便叫工匠悄悄在延福殿下方修建了这么个清净所。”秦砚说。


    贺平乐对琴棋书画,武学典籍没什么兴趣,第一时间就走向金银珠宝箱,看着被摞得高高的金锭子和珠光宝器的珍珠翡翠,贺平乐感觉恋爱了,蹲在宝箱前不愿起身。


    秦砚走过来说:“别看了,喜欢就都送你。”


    贺平乐震惊后有点难为情:“都是你娘的,给我不好吧?”


    秦砚见她一边说,小手一边往珠宝上摸的样子,不禁摇头叹息:“财迷。”


    说完,他弯腰撩袖,将手伸进珠宝箱子里寻摸着什么,边找边嘀咕:


    “哪儿去了?啊,有了。”


    在贺平乐好奇的目光中,秦砚从箱子里掏出一颗大珍珠,只见他用衣袖随意擦了擦,便将珍珠送到贺平乐面前。


    贺平乐看着这颗足足有鸽子蛋那么大的珍珠震惊不已,诚惶诚恐的接过后啧啧称奇:


    “这么大!”


    秦砚说:“天下只此一颗。”


    贺平乐掩唇,将硕大的珍珠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仍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什么品种,怎么会这么大!”她问。


    秦砚说:“产自东海,是当年水师剿灭合浦水匪时所获,据说产这只珠子的产珠蚌已有上百年。”


    “上百年!那不成精了?”


    贺平乐跟着秦砚往棋台那儿走,她对着珠宝流哈喇子的时候,秦砚已经简单把棋台周围擦拭收拾了一遍,拿了块拍过的垫子给贺平乐垫着,让她坐下。


    “水师献珠的时候言语定有夸张,不过那之后很多年,直到现在好像是没再见过比这颗大的珠子。”秦砚说。


    贺平乐将珠子摸了又摸,秦砚问她:“喜欢吗?”


    “当然!”贺平乐说着,赶紧将珠子揣进袖袋中,生怕磕着碰着,还用手小心翼翼的抓着衣袖。


    她环顾一圈,问秦砚:


    “你想你娘的时候,是不是就会进来看看?”


    秦砚是启明帝一手带大,先帝和先德妃都去的早,他一个孩子总有思念父母的时候,贺平乐想象着小秦砚缩成一团,在这里哭鼻子想妈妈,心中某处就像压了一块石头。


    “不是,我只有闯祸之后,怕被皇兄责罚时,才会进来躲难,等他消气了再出去。”秦砚神情自然的说。


    刚刚酝酿出悲伤情绪的贺平乐:……


    86.第 86 章 ·


    第八十六章


    “每回我躲在这里, 皇兄都找不到我。”秦砚回忆往昔说。


    贺平乐隔着衣袖捏了捏大东珠,奇怪问:“你皇兄不知道这里?”


    秦砚说:“他知道我有个密室,但没让人正经查过, 我也没告诉过他。”


    贺平乐心中感慨启明帝真是个好哥哥,听偏心爹的话把弟弟拉扯大, 还给他最大的信任, 容许他在皇权至上的宫中保有自己的清净秘密之地。


    “那你躲在这里面都干什么?读书写字下棋吗?”贺平乐问。


    然而秦砚却出乎意料的摇了摇头,他冲贺平乐指了指不远处的琴台,说:


    “那里有个密道可以出宫,我待的无聊了, 有时候也会偷跑出去。”


    贺平乐瞪大双眼震惊不已:“出宫?”


    忍不住走到琴台旁观察起来, 然而能被看出来的机关就不叫机关了, 她找了半天都不得其门,还是秦砚过来, 将琴台左上八寸,中上三寸和右上十六寸的石壁按下,有的按了三回,有的按了两回, 来来回回十几下贺平乐也没记住。


    等他按完开关后,果然琴台后的石壁大开,露|出一条仅供一人行走的狭窄通道, 贺平乐将头探入看了看,问:


    “通到宫外哪里?”


    秦砚说:“鸿蒙书舍院长的房间。我跟你说过吧, 鸿蒙书院也是我的。”


    “知道知道, 师父你身家巨富, 半个京城的商铺都在你名下。”


    贺平乐说,她现在对秦砚的身家没什么兴趣, 倒是对这密道跃跃欲试:“太神奇了,我们现在就出宫看看?”


    说完,她便欲往密道里走,被秦砚拉住:“回来。”


    贺平乐疑惑:“怎么?你是骗我的?”


    秦砚无奈把通道机关关上:“没骗你,确实可以通往宫外,但你想想现在什么时辰?关院长定然都睡下了,改天白日里带你走一遍。”


    贺平乐想想也是,反正密道就在这里,以后定然有机会走一趟,没必要半夜三更去人家房间吓人。


    于是她缠着秦砚把密道的具体位和开关的密令一一告知,暗中记下,想着明天要是还在宫里,秦砚去勤政殿办差,她就躲在延福殿里密道探险……


    她的想法很好,然而第二天一早,秦砚便带她离宫回府了。


    **


    贺平乐回门这日,正是贺啸天前往边关之际。


    两辆马车送他到城外,与随行将领们约好十里坡汇合,叶秀芝与贺啸天坐一辆,贺平乐与秦砚坐一辆。


    马车行驶到城门外,不能再送了,贺啸天从马车上下来,见叶秀芝也出来了,他说:


    “你身子重,就坐着别动吧。”


    叶秀芝坚持下车,贺啸天只好上前扶着,贺平乐和秦砚也从后面的马车下来,原本邱氏也想来送,被贺啸天制止了。


    看着妻女,贺啸天对秦砚叮嘱:


    “我离京后,家中便拜托王爷照料了。”


    “都是一家人,岳父不说我也会做。”秦砚说。


    有他这话,贺啸天便放心了,此时在十里坡等待的随行兵士骑马带着一匹空马赶来,贺啸天见状,知道马上要走,目光落在贺平乐身上,不等他开口,贺平乐便主动说:


    “我会照顾好娘的,爹你放心。”


    贺啸天点点头,抱了抱妻子后,毅然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一行三人在城门外目送,直到看不见贺啸天的身影后,贺平乐才对叶秀芝说:


    “娘,我们回去吧。”


    叶秀芝长叹一声,低头看了眼隆|起的腹部,说道:“若不是有他,我定随你爹一同上战场。”


    贺平乐和秦砚对望一眼,扶着叶秀芝的胳膊往马车走,边走边说:


    “一时一时的分工不同嘛,这回便算了,您好好在家里养胎,等下回爹爹要上战场,我替你带弟弟妹妹,你跟着去便是。”


    叶秀芝横了女儿一眼,上车前看着女儿女婿叹道:


    “原本今日该是回门,谁知他走的这样急,可怠慢你们了。”


    贺平乐正要说几句俏皮话逗叶秀芝开心,秦砚却抢先一步:


    “岳母不必介怀,从今日起我们便回私宅住,日后天天都要上门打扰的,您别嫌我们烦才是。”


    贺平乐惊喜看向秦砚,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这是他的体贴。


    秦砚的私宅也算是见证了他们的感情,差点因为贺平乐的任性而失去,幸好亲爹当机立断,伪造了个江南富商把宅子买了去。


    后来江南富商三年都没出现,贺平乐其实也怀疑过,但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是自己亲爹出的手。


    新婚夫妻回到私宅后,贺平乐每天早中晚都去侯府报到,甚至连秦砚都是在侯府用了早饭后再去禁军办差,由于次数太频繁,被邱氏吐槽她嫁了个寂寞。


    直到贺啸天离京后的第六天,一个惊破天的消息传入了京城——宣宁候一行途经兖州青牛镇时遭遇刺客,生死不明,失去踪迹。


    叶秀芝如遭雷击,四肢发软向后退去,幸而被贺平乐扶住,把亲妈扶到椅子上坐好,贺平乐问传信之人:


    “消息确切吗?”


    传信之人说:“确切。据说在刺杀地还寻到了侯爷的随身佩剑和一支金钗。”


    叶秀芝虚弱问:“什么样的金钗?”


    “葫芦坠。”传信之人说。


    叶秀芝绝望闭眼,贺平乐想起亲妈从前最常簪的就是一对葫芦坠金钗,其他女人都喜欢花鸟蝴蝶凤凰之类的,亲妈与她们不同,喜欢葫芦。


    那金钗应该是亲爹临行前,亲妈送给他睹物思人的,一般来说若非遇到生命危险,亲爹是绝对不会把亲妈送的东西遗落。


    由此可见,遇到刺客生死未明十有八|九是真的。


    叶秀芝面色惨白,红了眼眶,邱氏焦急不已,拍桌顿足。


    这时秦砚从外走入,贺平乐立刻迎上,问他:“你知道了吗?”


    秦砚面色沉重,点了点头:“听说了。”


    贺平乐已经六神无主:“怎么办?陛下怎么说?”


    秦砚安抚道:“别慌,既然生死未明,那就还有一线希望,陛下已经派兵前往兖州,我与他们一同去,定会将岳父平安带回。”


    贺平乐说:“我也去!”


    叶秀芝振作起来:“还有我!”


    秦砚无奈看着她们,劝道:


    “岳母你身怀六甲,不宜骑马远行,平乐你要留下照顾岳母。我去是一样的,定不敢有丝毫懈怠。”


    秦砚天生就有叫人安心的气场,贺平乐对他是一百个放心,想着若自己硬要跟去,只怕还要让他分心劳力照顾自己,反而会拖慢进度。


    她看了一眼叶秀芝,问她的意思,叶秀芝思量万千后,沉重点头,对秦砚道:


    “那一切就劳烦王爷了。”


    “岳母不必客气,应该的。那我话不多言,这便去准备出发了。”秦砚说完,对叶秀芝行礼告退。


    临行前,秦砚看了一眼贺平乐,贺平乐意会,回身对叶秀芝说:“我送王爷出去。”


    两人来到侯府门外,秦砚将贺平乐拉到一旁低声吩咐:


    “我回京之前,你除了侯府哪儿都不要去!我让福庆和韩幸之带兵过来坐镇,就算是宫里宣旨让你入宫,你也别去,一切等我回来。”


    贺平乐意识到事情严重,问秦砚:“京城是不是要出大事?”


    秦砚没有否认,直接点头:“对。”


    “那我爹遇刺跟这事儿有关吗?”贺平乐又问。


    “现在不能说太多,你只需知道一点。”秦砚凑到贺平乐耳边低语了一句:“岳父无事。”


    说完之后,秦砚便让她回侯府,自己则翻身上马。


    贺平乐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既然秦砚说亲爹没事,那就一定没事!


    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她站在侯府门外暗自祈祷秦砚此去顺利,和亲爹两人都平安归来。


    天际飘来大片乌云,将京城上空的日头遮住,风雨欲来。


    **


    又是五个日夜过去。


    这晚贺平乐睡在私宅中,梦魇不断,睡得着实不甚安稳,忽的一道响箭炸雷声响彻云霄,贺平乐被惊醒,原以为是下雨打雷,但睁开眼聆听片刻并未听到雨声,而那道炸雷声似乎也不是从天上传来。


    心中不安,贺平乐从床上坐起身,想了想还是披了身衣裳出去一探究竟。


    她打开房门后,又听见一些马蹄踏过的声音,秦砚离京当晚,韩幸之就带着三百禁军,从私宅侧门进入,藏于府内各处,保卫私宅与宣宁候府的安全。


    这些人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出现,所以绝不可能闹出这么大动静,那街上的马蹄声和炸雷声是怎么回事。


    老管家提着灯笼走入院子,见贺平乐站在廊下观望,赶忙上前说:


    “外头凉,王妃快进去。”


    贺平乐问他:“福爷爷,外面什么声音。”


    老管家长叹一声,说:“信国公带着京郊两大营围兵京城,事发突然,五城和禁军未及抵挡,已经让两大营的叛军冲到宫门口了。”


    贺平乐虽然做好心理准备,知道京城这些天要出事,却没想到会是谋反这么大的事情。


    “信国公疯了吗?那一家老小几百口人,他怎么敢!”贺平乐说。


    老管家摇头:“被权利蒙蔽了双眼,害人害己。”


    “若禁军和五城应对不了叛军怎么办?”


    贺平乐焦急问,老管家拧眉说:


    “不好说,如今掌管禁军、五城的王爷和宣宁候都不在京中,也正因如此,信国公才会有恃无恐吧。”


    “难道两大营真敢攻入皇宫吗?”贺平乐问。


    “他们既然跟着信国公谋反起事,怕是早就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干的。”


    老管家见多了那种为权利富贵铤而走险的人,那些人与亡命之徒无甚两样,不能以常人思维考量。


    87.第 87 章 ·


    第八十七章


    私宅和侯府有韩幸之守着, 就算外面杀声震天,两府也能平安无事。


    贺平乐从围墙爬到宣宁候府,安抚过叶秀芝和邱氏后又复爬回私宅。


    外头的动静一直到凌晨都未停歇, 每隔一刻钟,门房就来禀报外面的情况。


    子时过后, 两大营已经包围了皇城。


    丑时三刻, 信国公叫人攻占重华门,在其他城门守卫来支援前,信国公的八百骑兵冲入皇城,那之后街上就探听不到消息了。


    宫里有禁军, 有侍卫, 有宫婢太监几千人, 照理说信国公就算有八百骑兵也杀不了皇帝,可如果明知杀不了, 信国公又怎么敢只率领八百骑兵就冲进皇宫?


    贺平乐想到了皇后和太子。


    信国公之所以有恃无恐的起兵谋反,定然是因为太子被软禁三年所致,信国公极其党羽将所有的筹码都压在太子身上,三年前他们针对秦砚, 屡屡派出杀手刺杀,事情败露之后,太子一力承担下所有罪责, 最终被陛下软禁太子府,这一关就是三年。


    眼看着秦砚平安归来, 再次获得启明帝重用, 眼看朝中风向尽皆朝着秦砚倾斜, 信国公坐不住了,而他为了太子谋反, 皇后必然支持,这大概就是信国公敢率八百骑兵直入皇城的原因。


    有皇后里应外合,只怕宫里的不少势力都已经被皇后控制了吧。


    那圣上呢?他可知晓皇后串通信国公意图逼宫?


    贺平乐觉得他应该是知晓的。


    秦砚离京前对贺平乐说的那番话,意思不就是她爹遇刺失踪另有隐情,没准就是故意的,为了引蛇出洞?若真是那般,陛下应该会事先对皇后做好防备。


    一番思量过后,贺平乐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忽然又是接连几声炸雷,这回的声音离得比较远,而炸雷的方向……


    贺平乐心道不妙,一口气爬上了水阁三层,取出秦砚放在抽屉里的千里眼,来到不常开的东窗边,推开窗户用千里眼眺望远方。


    秦砚曾经说过,这个方向可以看到皇宫,贺平乐用千里眼搜寻一阵后,果然在皇宫的方向看到了些许火光,她猜的没错,刚才那几声炸雷声就是从皇宫那边传来的。


    所谓炸雷,只能是火药了,信国公这是想一条路走到黑啊。


    “福爷爷,信国公都用上火药了,这情况王爷他们预料到了吗?”贺平乐实在焦急,只能询问一旁的老管家。


    老管家出言宽慰:


    “王妃放心,宫中有密室,情势危急之际陛下会入密室放下断龙石,别说是火药了,就算是雷击都不怕的。”


    “断龙石?”贺平乐疑惑问:“放下之后还能再开吗?”


    老管家笑答:“断龙石重逾千金,谁能打的开?但密室里还有其他隐秘出口。”


    这些消息都属于宫廷秘闻,普通人是绝无可能知晓的,但老管家不是普通人,他曾是先帝时期的大内总管,宫廷秘闻对他来说都不算秘密。


    “更何况王爷都安排好了,国师早半个月就入宫伴驾,应当不会有事。”


    老管家长叹一声,可见他虽然这么说,但心中其实也在担心。


    天色朦胧,旭日还未东升,街上鲜有人出没,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片肃杀的气氛当中。


    贺平乐不敢睡去,她在水阁三层不时以千里眼眺望皇城,炸雷的声音越来越频繁,皇城上空不少地方都冒着黑烟,形势可以说已经是极其恶劣。


    秦砚他们到底是什么计划?


    信国公的兵马都快入宫一个时辰了,他们还没有任何动静,是不是估算错误,来不及赶回来,还是在赶回来的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贺平乐心急如焚,忽的一旁老管家发出一声惊疑声:“遭了。”


    “什么遭了?”贺平乐赶忙问。


    老管家收起千里眼,忧心忡忡的说:“钦天监上起烟了。”


    贺平乐不懂:“钦天监也被炸了吗?”


    老管家摇头:“不是,那烟不一样!”


    不懂烟有什么不一样的,贺平乐再次拿起千里眼向皇城上空观望,细心数了一下,皇宫上空此刻冒烟处一共有八个,其中七个都是黑灰色,唯有东南角那处是灰蓝色。


    “那烟有什么说法?”贺平乐问。


    老管家沉声回道:“是国师与王爷在传信号,红白代表得胜,灰蓝代表求援,国师那边定然出事了,国师出事的话,那陛下……”


    秦砚离京前拜托齐时邈入宫保护启明帝,齐时邈武功卓绝,等闲高手绝对近不了启明帝的身,可现在齐时邈的钦天监上空有怪烟飘起,是不是就说明了,齐时邈那儿出了问题。


    贺平乐越发坐不住了,启明帝对秦砚而言亦父亦兄,感情极为深厚,他若出事的话,秦砚必定后悔一生。


    可她能怎么办?皇宫内外那么多兵马,她根本进不去宫里……


    贺平乐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鸿蒙书舍。


    她和秦砚婚后第二日入宫觐见陛下时宿在延福殿中,秦砚带她去看了他的秘密之地,他说延福殿后的密室是通往鸿蒙书舍院长房间的。


    他偶尔会从那里溜出宫外,而贺平乐那晚为了能在宫里探险,特地跟秦砚问了路线和密令……


    **


    一刻钟后,贺平乐让韩幸之集结了秦砚留下来保护她的三百禁军,为十个小队,没有队形,没有路线,只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地,鸿蒙书舍。


    不设队形是因为街上到处都是信国公的眼线,成群结队容易暴|露行踪。


    韩幸之与贺平乐单独一路,贴着墙根从私宅走到了鸿蒙书舍的后门处,已经有四五队人抵达,藏身在鸿蒙书院周围的暗巷中,韩幸之一一清点人员,确定都是自己人。


    现在信国公的大部兵力全都集中在皇城附近,鸿蒙书舍在内城偏西处,信国公的兵力暂时还未辐射至此。


    能让秦砚留下来保护贺平乐的都是亲兵,训练有素,以一当十,不一会儿三百禁军就全部顺利抵达。


    韩幸之清点人员后,两个禁军翻墙进入鸿蒙书舍,从里面将书舍后门打开,让同伴们进入,韩幸之在最后压阵。


    贺平乐命人摸着黎明的黑探路,很快找到舍长的房间,当贺平乐闯入的时候,舍长孔先生已然起来,披着外衫坐在灯火下看书,突然有人闯入他房间,孔先生先是惊诧起身,而后定睛认出贺平乐后,赶忙起身相迎。


    “王妃?您这是……”


    孔舍长是秦砚的人,因此对贺平乐这个王妃也很敬重,若是换了旁人这般无礼,他早就高呼引人了。


    情况紧急,贺平乐便也不做隐瞒:


    “舍长见谅,贸然闯入实在抱歉,我想借用您房中暗道一用。”


    孔舍长一头雾水:“王妃所言何意?什么暗道?”


    贺平乐来不及细说,吩咐韩幸之:


    “将那书架左上第三格的后面的机关打开,左旋两下,右旋三下,机关松动后按下去。”


    “是,王妃。”韩幸之领命。


    按照贺平乐说的方位,韩幸之很快就摸到机关所在,一番操作后,靠墙的两边书架忽然向两边裂开,露|出一条密室通道。


    孔舍长震惊不已,他在这房间住了七八年,竟从未发觉墙后有此机关,书架是向两边开的,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他总觉得书架上的书放不住,不是往南倒就是往北倒,还以为是他放的不好。


    “多谢孔舍长,今日之事烦请保密,待王爷归来会给舍长一个交代。”


    贺平乐赶时间,对孔舍长匆匆说了几句话后,就领着韩幸之和三百禁军进入了密道。


    待最后一个禁军进去之后,孔舍长方才回神,冲到密道入口处,压低了声音对内问道:


    “王妃,这墙要怎么关?”


    孔舍长自然会守口如瓶,但如果墙不关上,天亮仆婢进来看见怎么办?


    只听密道中传来一阵回音:“按刚才的办法重新做一遍。”


    孔舍长恍然大悟,赶紧操作,墙壁再次合上,书架也严丝合缝的紧靠在一起,房间里恢复安静,要不是书架上有两本书倒下,孔舍长还真以为是自己没睡醒做了一场梦。


    **


    从鸿蒙书舍通往延福殿的密道很长,岔路也多,如果不认识路的话很容易在里面迷失,贺平乐肩负重任,觉得这辈子所有的智商都用在记路和找路上,终于在天亮之前赶到了延福殿。


    打开寝殿的机关,贺平乐率先出去,确定寝殿中无人后,才让后面的人先出来一批。


    贺平乐来到窗边往外看,倒吸一口凉气,花园中躺了好几个人,地上有血,也不知那些人是死是活,不远处还有几个在花园里搜查的士兵,远远传来发号施令的声音:


    “犄角旮旯都翻一翻,敢反抗不从的,格杀勿论。”


    这些应该就是跟随信国公闯宫的八百骑兵,都敢在宫里杀人了,可见形势有多险峻。


    韩幸之对贺平乐做出一个‘退后’的动作,杀人这事儿贺平乐不在行,便默默退到一旁不添乱,韩幸之让出来的人先隐藏起来,然后故意在寝殿这儿弄出点声响,成功吸引了在花园巡查的士兵。


    两人将寝殿大门踢开,谨慎进入高喝一声:


    “什么人?出来!”


    寝殿中看起来静悄悄的,两个士兵继续深入搜寻,经过帘子时,同时被人拖入,捂嘴掐脖,就连掉落的刀都有人迅速接住,全程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他们想高呼吸引外面的同伴,可命被人捏在手里,喉咙根本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来。


    88.第 88 章 ·


    第八十八章


    韩幸之的剑架在两人脖子上, 压低了声音问:“外面多少人?”


    两个士兵颤抖着回道:“五,五六个。”


    “陛下在哪儿?”韩幸之又问。


    “不,不知道, 我们,我们只是听令行事的小喽啰, 饶命啊。”一个士兵说, 此时恐惧的他跟刚才手起刀落杀害无辜宫人的模样判若两人。


    韩幸之不想跟他废话,剑起剑落,那人就捂着脖子血溅当场。


    这可把另一个士兵吓傻了,直到沾血的剑再次回到他肩头的时候, 那个被杀的士兵仍捂着脖子在地上抽搐。


    “陛下在哪里?”韩幸之又问了同样一个问题。


    有了前车之签, 这个士兵哪里还敢有丝毫隐瞒:


    “在, 在勤政殿,陛下, 娘娘们都在,都在勤政殿,信国公包围了那里。”


    “包围?”韩幸之疑惑:“信国公只是包围勤政殿?你们不是有火药吗?”


    有火药如虎添翼,信国公完全可以用火药对付勤政殿, 但他为什么只是包围,没动手呢?


    “是,是有火药, 可,可太子也在里面。”


    太子也在勤政殿, 所以信国公不能用火药攻击, 因为启明帝可以死, 但太子却不能死。


    毕竟他若死了,那信国公他们拥立谁登基呢?


    这么说的话, 太子与信国公定不齐心,否则怎会以身作保。


    “信国公让人用火药把勤政殿围住,用陛下要挟宫中的三千禁军,让禁军们不敢营救。”被抓的士兵盯着地上那具尸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信国公身边不乏高手,他们怎会容许太子待在陛下身边?”韩幸之问。


    这就很奇怪,信国公又不是只会用火药,随便派点高手去把太子截过来,不是一样能杀启明帝?


    “陛下身边有国师,等闲高手近不了身,而且信国公其实也在等援兵,援兵未到之前,不敢轻易动手。”


    那士兵本来就是个小头目,也有点头脑,有些事情就算没人和他说,他自己就能猜出个大概,而这些深入的猜想,要不是亲眼看见同伴被杀,他也不会一股脑儿说出来。


    韩幸之获得了需要的情报,来到贺平乐身边,说道:


    “王妃,现在情况非常危险,你……”


    贺平乐明白他的意思,不等他说完就截过话头:“我虽然武功不及诸位,但天生力气大,你们无需分心护我,救陛下要紧。”


    韩幸之是见识过贺平乐力气的,一力降十会,真正打起来,他们这些人未必是王妃的对手。


    如今陛下危在旦夕,犹如箭在弦上,容不得他们犹豫和等待。


    “那王妃小心。”


    韩幸之吩咐贺平乐后,迅速安排路线,他曾在宫中做过御前侍卫副统领,对宫中布局了如指掌,知道从哪里绕可以最便捷快速的抵达勤政殿附近。


    在王爷他们回来之前,就算豁出性命,也一定要守住陛下。


    **


    韩幸之用刀抵在那士兵背后,让他谎称有发现,把院中所有兵士都吸引过来,一次性解决。


    延福殿离勤政殿不远,有条沿着湖边的小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绕到勤政殿后方,贺平乐行动力不强,不适合跟韩幸之他们一同行动,便留在勤政殿后的假山中蹲守查看。


    韩幸之想带兵绕到左右两边分别包抄,他们去了之后,贺平乐在假山中,忽然听见后方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微微探头看了一眼,吓得赶忙缩回,转角处有斜斜的影子照映在地上,是信国公的人,他们一帮叛贼居然还有巡逻的。


    听声音似乎越来越近,看趋势跟韩幸之他们的方向一样,若不阻止的话,就不是韩幸之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而是要被他们杀个措手不及了。


    偏偏贺平乐又不能出声提醒,眼看那些影子越来越近,贺平乐为了掩护加顺便提醒他们,从假山中出去,往跟韩幸之他们相反的方向跑去,故意制造出一些声音。


    果然她这边的动静成功吸引了那些巡逻官兵:


    “什么人?站住!”


    后面声音一出,韩幸之他们迅速隐蔽,手下说:“统领,王妃引开他们了。咱们要不要去救人?”


    韩幸之犹豫再三,道:“我们若去救人,王妃的为我们暴|露的用意就白费了。那些人杀不了王妃,也不敢杀,我们按原计划行事。”


    贺平乐奋力向前奔跑,但没多会儿还是被巡逻的兵士们围住了,她当机立自报家门道:


    “我是康平王妃,你们敢动我一下试试!”


    巡逻兵士们面面相觑,他们还没问怎么就自己说了?


    不过既然这女人说自己是康平王妃,那他们还真不敢动,但也不可能就这样放了她,便决定将她扭送到国公面前,让国公发落。


    贺平乐被带走,沿路都扫了一眼,确定没有韩幸之他们的身影也就放心了,片刻后,她被带到了信国公严焘面前。


    严焘看着贺平乐,忽的冷笑: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还真是康平王妃。”


    贺平乐没给他好脸,严焘让手下放开她,问:“你怎么进来的?”


    “我自有我的办法。严焘,我劝你回头是岸,谋反是要祸连九族的!”贺平乐怒斥。


    严焘再度冷笑,忽的对贺平乐抽刀劈下,吓得贺平乐把眼闭上,心里明白严焘不敢真的砍死她,毕竟援兵未到,他连近在眼前的皇帝都不敢动手。


    他骑兵谋反特地选在贺啸天和秦砚离京之际,自然是畏惧他们的,贺平乐作为宣宁候之女,康平王妃,自然有很大的利用价值,严焘才舍不得杀掉,留着她的性命,是要挟贺啸天和秦砚的最好筹码。


    果然,严焘的刀在离贺平乐头顶三寸的地方骤停,只听他说:


    “既然康平王妃忠义拳拳来救驾,那我就成全你。”


    说完对身边人吩咐:“来人,将她送入勤政殿,叫咱们陛下好好感动感动。”


    手下领命后,押送贺平乐往勤政殿去。


    副将王城得知了这个消息,赶来询问:“国公,那女的有古怪,何不杀了?”


    严焘瞥了他一眼,冷道:“勤政殿内是死路,暂时留着她比杀了有用。”


    解释完后,他问王城:“城外援军何时到,这里撑不了多久了。”


    王城有愧,低头说:“城门难攻。”


    严焘怒火冲心,压低了声音责问:


    “难攻难攻,你什么不难攻?让你们夺太子你们夺不到,让你们杀了齐时邈你们杀不了,如今攻城又说难攻,你们究竟能干什么?”


    谋反这件事从太子被软禁,严焘就开始筹划,至今有三年之久,一直下不了决心,就是为了看老皇帝什么时候肯给太子解禁,可他左等右等都没等到,反而是把秦砚等回来了。


    眼看老皇帝对秦砚恩宠如初,没有秦砚在京城,老皇帝尚且不肯放过太子,秦砚回来就更不可能放过了,严焘这才下定决心孤注一掷。


    他暗中联系北辽密探,让北辽边境做了一场兵力调动的戏,先将贺啸天引往边关,在他必经之路上埋伏刺客,再把他遇刺的消息传回京城,引秦砚出关。


    趁这二人不在启明帝身边时起兵谋反,逼宫送太子登基,等贺啸天和秦砚回来时,京城已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计划的很周全,甚至连勤政殿内的逃生密室都计划到了,让皇后提前破坏了密室的机关,让启明帝带着他的后宫准备躲入密室的时候才发现后路被封死了。


    原本一切都挺好,基本按照他的计划在进行,谁知半路杀出个太子,竟然舍命护着他的父皇,死都不肯与他一同,连皇后都劝不回他。


    如果不是为了顾及太子,严焘这个时候就能放火放炸药,可就因为太子也在其内,使他处处受制。


    他早已想好,既然豁出全家老小的性命起了兵,那就断没有中途作废的道理,等到宫外的援军到了,那时若太子还执迷不悟,就别怪他这个当舅舅的不近人情了。


    反正是傀儡皇帝嘛,只要听话,是不是亲外甥无所谓,谁当都一样!


    这时有手下来报:“国公,宣宁候和康平王带兵回来了,城外援军怕是进不来。”


    这个消息对严焘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他难以置信问:


    “你说谁带兵回来了?他们,他们不是在兖州吗?什么时候回来的,探子都是干什么吃的?”


    被责问的手下胆战心惊,不知如何作答。


    副将王城也慌了神:“这下如何是好?国公不是说万无一失吗?”


    今日跟着严焘起兵之人都是把全家性命都豁出去的,本以为可以封侯拜相,当一回那开朝的功臣,现在好了,只怕功臣当不成,连小命都要玩没了。


    严焘一把将王城推开,目光淬毒看向勤政殿,把心一横,吩咐下去:


    “来人,浇油。”


    手下们有些犹豫,王城震惊说:“你疯了?他们回来了你还要杀皇帝吗?”


    他们形势大好的时候都没敢杀,别说现在宣宁候和康平王带兵回来了,他们就是不回来,宫里还有三千禁军呢,杀了皇帝的话,他们怕是连三千禁军那关都过不了!


    严焘见自己的命令无人响应,大喝一声:


    “我说,浇油!”


    **


    勤政殿内,启明帝及所有后妃被关押在内,后妃公主们或坐或立在后殿,启明帝坐在龙椅的脚踏上闭目养神,太子和承王坐于左右两侧,齐时邈面色苍白盘腿坐在角落调息,嘴角有血迹,看来受的伤还挺严重。


    殿门打开,一个人被推了进来,然后殿门再次关闭。


    所有人的目光都过来,收获超高关注度的瞬间贺平乐有点不好意思,局促的跟众人福了福身,打了个招呼:


    “诸位,好啊……”


    89.第 89 章 ·


    第八十九章


    听见贺平乐的声音, 一直在闭目养神的启明帝醒过来。


    目光落在贺平乐身上,启明帝怒不可遏的问:


    “谁把你抓进宫的?”


    贺平乐被这扑面而来的怒火冲得晕头转向,不知所措的回道:“没, 没人抓我,我自己进来的。”


    启明帝气得起身, 承王和太子赶忙起身搀扶, 启明帝质问贺平乐:


    “你说什么?你,你,你进来做什么?是怕别人没有对付秦砚的刀,特地上赶着来送他们一把吗?”


    贺平乐指了指外面, 说:“您别这么大声, 我不是一个人来的, 还带了三百禁军,他们马上就会来救驾的。”


    启明帝越听越糊涂, 贺平乐干脆把她带着秦砚留下保护她的三百禁军,从延福殿入宫之事一五一十告知启明帝等知晓。


    “胡闹!”启明帝听完之后做出评价:“朕何须你来救驾?”


    贺平乐两手一摊:“不让我进来我也进来了,现在谁也出不去,您还是留点力气歇歇吧。”


    启明帝没想到贺平乐敢这样与他说话, 可转念一想,发现她说的似乎没错,已经成为事实的事, 再怎么责怪都没有意义。


    长叹一声道:“你不该擅作主张,若你有个三长两短, 秦砚今后……”


    说到底, 他还是心疼秦砚。


    贺平乐不等他说完:“可秦砚也绝对不希望您出事啊, 三百禁军加一个我,就算不能扭转局面, 我也问心无愧。”


    说完这些,贺平乐往面色苍白,嘴唇发紫的齐时邈走去,齐时邈早听见她的声音了,只是一个周天没运转完,不敢轻易收功,现下运转完一圈后,他才勉力睁开双眼,正好看见贺平乐蹲在一旁关切的目光。


    “看什么?”齐时邈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黑血。


    贺平乐问他:“你不是自夸天下无敌吗?怎么还能受这么重的伤?”


    齐时邈这人从不知‘正经’两个字怎么写,他不喜欢弯弯绕绕,跟他说话可以很随意,很直白。


    白了贺平乐一眼,齐时邈道:“武功再高也架不住有些卑鄙小人用毒啊。”


    贺平乐问:“你中毒啦?”


    齐时邈将抹去黑血的手给她看:“这还看不出来?”


    “早知道我带点解毒丸来的。”贺平乐说。


    齐时邈没好气道:“天下十大奇毒之一,你以为是被蛇咬了,还解毒丸!不是我吹,就这毒换了旁人,早死透透的了。这下好了,几十年的功力都用来逼毒,凭的要老十多岁,那挨千刀的卑鄙小人,别让我再看见他!”


    “……”


    贺平乐不知说什么好,福鑫公主从后殿探头出来,看见贺平乐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贺平乐在后殿环顾一圈,与神情蔫儿蔫儿的娘娘们见了礼,将福鑫公主拉到一旁问道:


    “我听福爷爷说,勤政殿中有密室,你们知道这事儿吗?”


    她的声音不大,但整个勤政殿中都针落可闻,根本藏不住声音,其他人自然也都听见了。


    福鑫公主幽幽一叹,对贺平乐指了指后殿东南角,说:


    “你自己看吧。”


    贺平乐不知其意,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然而那里只有一面光滑如铁皮的墙,墙上什么都没有,贺平乐问:


    “看什么?”


    福鑫公主说:“看那里的墙啊,本来那里就是密室入口,谁知皇后早就在机关上做了手脚,把断龙石提前放了下来,再把我们全都逼到这里,进不去,出不去。”


    贺平乐这才明白,原来那面看起来像铁板一样的墙就是福爷爷所说的断龙石。


    怪不得钦天监那边会放灰蓝烟求援,原来是勤政殿后的退路被断了,信国公玩的一手瓮中捉鳖。


    忽的,靠在门边的李公公忽然喊了一声:


    “不好,他们要放火。”


    太子和承王闻言赶忙到门边查看,只见门扉缝隙中有液体流入,承王用手沾了一点,放到鼻端轻嗅,对太子说:


    “是油。”


    太子面色大惊,启明帝也走过来,看了一眼从缝隙流入的油,对太子说:


    “你出去吧,严焘不会杀你。”


    太子闻言,立刻跪地拒绝:“父皇,儿臣纵然无用,却也绝不做那弑父戮亲丧心病狂之事,儿臣誓死不离父皇。”


    启明帝看着太子欲言又止,片刻之后才长长一叹,颓然说道:


    “朕知道了,起来吧。”


    太子既羞愧又愤怒,自从那日皇叔到太子府看他,他们在田间开诚布公说了那番话之后,太子就彻底解开了心结。


    派人传消息给母后,想入宫与母后详谈一番,说明自己的心意,谁料入宫后才知道舅父与母亲正在筹划之事,太子虽然竭力阻止,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舅父被权利蒙蔽了双眼,根本听不进任何,太子没别的法子,只能以身相护陪在他的父皇身边,坚定不移用行动告诉父皇他的儿子并非那等丧心病狂之人。


    原以为用自己作保,就能束住舅父手脚,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但太子还是高估了舅父对他的感情。


    其实他早该想到,舅父为了权利已经孤注一掷起兵谋反了,可见舅父眼里只有皇位,让太子继位什么的不过是权宜之计,新帝是不是太子对他而言根本就不重要。


    **


    勤政殿外,皇后得知信国公要放火烧勤政殿的消息,匆匆忙忙赶来制止。


    “你做什么?太子还在里面,你疯了吗?”


    此时的皇后哪里还顾得上仪态,径直冲到严焘面前。


    严焘面无表情将皇后推开,用冷静到可怕的语气说道:


    “最后的机会了,他们不死就是我们死!”


    皇后不想听这些,她只知道自己的儿子还在里面,自己的兄弟答应她要扶儿子登基,她才愿意配合行事,可若是她的儿子死了,她做的这一切不仅没有意义,还等同于自掘坟墓。


    “他是你亲外甥,你怎么敢!来人,住手!本宫叫你们住手!”


    皇后对严焘又踢又打,饶是如此也不能让严焘改变心意,皇后见此路不通,便对那些泼油的兵士们下令,然而她是宫里的皇后,她的命令对当兵的而言并不好使,因此无论她吼得多凶,该泼油的还是继续泼油,丝毫没有因她而放缓动作。


    “拿火把来。”严焘对手下伸手。


    “不。不行。”皇后崩溃摇头,便欲扑来抢严焘手中的火把,严焘对手下吩咐:“把皇后拉开。”


    拦在严焘身边的皇后被拉开之后,严焘举着火把来到勤政殿外,毅然决然将火把抛向殿外,只见轰一下,骇人的火光瞬间将勤政殿包裹起来,皇后因奋力挣扎而甩散了发髻,此刻披头散发,浑身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跌坐在地上。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她宁愿自己死也不会送太子去死,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看着被火光吞噬的勤政殿,严焘仿佛在烈火中看到自己登顶巅峰的画面,魔怔一般笑了起来。


    谁知就在这时,左右两边冲出两队人马,与严焘的兵打了起来。


    韩幸之一边御敌,一边对身后喊道:


    “速战速决,要快救火!”


    突生变故,严焘的手下护着他往后方走,严焘认出韩幸之,这才猜到康平王妃为何会独自出现在宫中,原来是带人救驾来了。


    可惜啊,晚了。


    “王爷,城门开了,康平王回来了。”探子前来回禀。


    严焘沉声问:“鲁召南人呢?”


    “去拦截康平王了。”探子回道。


    严焘眉心微微一松,鲁召南其人一手用毒的本领高绝天下,就连国师齐时邈都不是对手,秦砚回来又如何,在鲁召南手上只有送死的份。


    他环顾一圈勤政殿外的乱局,严焘往火光冲天的勤政殿看去,这样的大火里若还能活,就算他秦家气数未尽,但那又怎么可能呢!


    此时宫内的三千禁军也加入了战局,严焘这边只有八百人,俨然有要败的趋势,王城狼狈不堪的跑来对严焘说:


    “人越来越多,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严焘也看出他们这边已经快到支撑极限,他脑筋转得飞快,如今秦砚回来了,就算有鲁召南拖着,也不知能不能将他毙命,若不能毙命,对上总归是麻烦。


    不如现在他先撤退,到宫外召集兵马,再以勤王保驾的名义入皇城,反正那时候勤政殿中的人都死绝了,想怎么辩解还不是随他嘛。


    如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严焘当机立断:


    “撤。”


    王城得了命令,一脚踢开试图拦路的禁军,掩护严焘撤退。


    谁知严焘一转身的功夫,胸前便被一支疾射而来的□□刺中了心脏,速度之快,连严焘自己都没看见这支箭是从哪里射来的。


    他难以置信的低下了头,想看个究竟,然后就秦砚看见了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第五支……一根接着一根刺中他的前胸。


    严焘喉头感觉到了腥甜的血气,他想把血气咽下去,然而喉咙像是突然僵硬了,再也没有办法咽下任何东西,连气息都呼不出来。


    最后一支□□,是从严焘的前额穿到后脑的,王城在他身后,脸上都能感觉被点点温热的液体溅到。


    在身后王城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严焘软着身体就此倒下,他临死前最后看到的就是秦砚一袭白衣,手持□□,骑马纷踏而来的画面。


    他知道自己终究还是输了,他不甘心,想说话,想嘲笑秦砚就算回来也回天乏术,想看秦砚悲痛欲绝的神情,然而上天再也没给他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