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今年无疑是一场多灾多难的年, 前有寒潮,草木凋零,后有又有瘟疫。
所有势力都在休养生息。
不是大宸和F3不想继续打架, 实在是打不起。
没人没粮怎么打。
卓正初靠着预知梦, 成功躲过因为瘟疫造成的人口损失,但年初的那场寒潮,粮食还是不够吃。
瘟疫好转, 他打开城门, 杂七杂八的消息让他和身边的智囊团应接不暇。
首先是花高价买来摆在卓正初面前的熙河路报纸一物。
军师装模作样地摇扇子。
“这两张报纸,价值两贯钱。”
将领是个粗人,他怒骂道:“就这么两张纸就要两贯钱, 这莫不是在骗俺?”
卓正初的脑子在听到熙河路二字的时,总觉得莫名熟悉。
尤其是安平县主这四个字。
卓正初想了半天, 终于一拍大腿。
“我想起来了!”
军事问:“主公想起什么了?”
按理来说,这位安平县主算是他的仇人,但是在记忆里,她在黎县闷闷不乐,整个人消瘦不已, 一看就是过的不开心。
所以自己大发善心将她纳进后宫, 但她成日里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别说是同床共枕, 就是一起吃个饭都要先哭一通,着实倒胃口, 故而很快就将她抛之脑后。
这不应该啊, 按照上辈子的记忆来看,林肆是这种会造反的性子吗?
她不是遇事只知道哭吗?
卓正初按下心中的疑虑,拿起面前的两张所谓报纸之物看了起来。
不看不知道, 一看吓一跳,这上面竟有治伤疫的药方。
要知道上辈子这病可是无药可医!
她哪儿搞来的?
军师已先行看完了这上面的内容,“此物颇为便利,且上面的内容真实,是知道各地情况的好机会啊。这安平县主当真是个能人,只是可惜是皇室族亲,想必会扶持年幼的宗室子即位,否则主公如此丰神俊朗,与此女强强联手,将来主公做皇帝,她做皇后,岂不是美事一桩。”
卓正初的眉头越看越皱,这不对劲,这不对劲!
怎么和记忆里差这么多。
龙傲天男主的直觉告诉他,此地定有蹊跷。
卓正初放下报纸,挥了挥手,“派个探子好好查探一下这个安平县主到底是怎么回事。”
军师应声答应,而后又问了一句,“那这报纸下个月还订吗?这门路可是我千辛万苦才找到的,对方还说什么隐秘交易,不能被发现在做报纸贩子。”
“定,还有那肥皂和香水也要。”
“好勒。”
瘟疫一结束,林肆的地盘瞬间成为各方势力关注的中心,派出探子的不止卓正初一个。
林猷也有所动作。
他冷静下来以后,在东宫思索了足足半日,将林肆从刚出生到十岁被送走时的记忆回忆了个遍。
为了查漏补缺,他还找来了其他的皇室宗亲一起回忆,于是就出现了以下画面。
平阳公主咬着牙,“我记得她素来是胆子小爱哭的,但她好像很喜欢从前公主府里的那棵梧桐树。”
宗亲甲:“我记得她喜欢吃点心。”
宗亲乙:“我记得她爱看蚂蚁搬家。”
宗亲丙:“这父母的恩情是最重要的,如今华阳姑姑已不在,不如我们将她的父亲找出来,让他去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平阳公主:“估计华阳姑姑自己都不知道谁才是她的生父,去哪里找?”
宗亲丁:“与其找到她的生父,不如派探子去摸清熙河路的底细,阿肆小时候我也是见过的,她哪里有这般能耐,到底是谁在她的背后,此举又有什么目的?这才是应该搞清楚的,若真是她的能耐,殿下更应当许她镇国公主的封号,允她参与朝政,否则她如何愿意归顺?”
平阳声音骤然拔高,“她一个逆贼,还要封为镇国公主?!”
宗亲丁淡然的撇了平阳一眼,“平阳,招安自然要拿出最丰厚的条件,否则怎么叫招安。”
平阳咬着下唇,“还让她参与朝政,一个与我们相克的逆贼,竟还要这般讨好她。”
林猷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平阳聒噪,便让她退下了。
接下来的事,她一个公主没有参与讨论的必要。
林猷决定派使臣前去说和,同时也在使臣中混入探子,查探熙河路的情况。
至于这使臣嘛, 林猷选了好几个人,也包括晏生光,原因很简单,晏生光已去过一次,熟悉一些,这次也应该跟着去。
*
林肆自然知道这几爷子不会什么都不做,肯定会派探子前来试探,松志义和范元武这两个流民出生的不足为惧,短短时间他们那里能培养的出来什么有能力的探子。
需要的防着点的是卓正初和林猷派出来的人。
林肆心中一直有一个猜想。
那就是卓正初关城门的时间,刚好在瘟疫发生之前,这要么是个巧合,要么就说明,他知道。
林肆更倾向于他知道。
否则不会好端端的就开始关城门,还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所以卓正初现在是重生了?不愧是龙傲天男主,变着法的给他开挂,眼看着出现了自己这个变数,就马上给他开个重生外挂。
不过林肆一点都不害怕,谁说女配就只能是彰显男主魅力的工具人。
她偏要和男主斗个你死我活。
钱遂比起六年前,发丝上多了几缕白发,林肆看着钱遂头上的白发,忍不住感叹,“钱阿婆都长白发了,是否是带那些孩子们太辛苦了?”
钱遂看了看林肆,欲言又止:“奴是少年白头,这白发一直都有的,从前不过是拿胡叶汁子涂过的,如今年纪到了,便不涂了。”
林肆:
春意暗自腹诽:难怪钱阿婆总是起的最早,原来是因为早上就要涂头发。
“第二批孩子可以跟着他们的师兄师姐们学习学习了,正好近期熙河路定会有好些探子混进来。”
“是,奴这就去安排。”
天气一热,林肆看各种文书报告看得眼花,只得来冰饮醒神。
给旻县批棉花种植基地。
给恩县批制糖的作坊 。
通通盖章!
文件批完,钟地厌又来交五更天出差探情报的方案安排,以及申请使用通讯器的申请文书。
林肆一边盖章,一边问,“带第二届的五更天后备役学习抓探子的通知你收到了吧?”
钟地厌点头,“听钱阿婆说了。”
“行,那就交给你们了。”
由于第二批孩子要来陵州,封淩便跟着一起过来,莫静连工作又忙,她便无所事事地闲逛,在大街上乐于助人。
比如,某寒门子弟看到了张贴出来的陵州夜校报名通知,一时之间忙不择路,到处找人问这报名要给州衙塞多少钱。
封凌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他身后,“这位郎君,报名就是提交你的户籍即可,怎么会塞钱呢,若是有人问你要钱,尽管告诉我。”
她本是好意,但无奈身手太好,将寒门子弟吓的慌忙逃跑。
再比如,某商户子弟想要将自己的传家宝献给林肆,倒也不是求做事的机会,就是单纯的报恩加博个好印象。
封凌就站在人家窗户边上幽幽开口,“县主说过,收礼只收脑白金。”然后拂袖离去,深藏功与名。
商户子弟,“谁!谁在外面!阿娘,有鬼啊,这影子飞走了。”
至于脑白金是什么,她也不知道,但是偶然听过林肆无意之间说过。
搞得陵州差点出现都市传说。
林肆得知以后,简直哭笑不得,只好在系统商城里兑了本小说丢给她看,希望她住在自己的住所里安分一点。
这种小说的需要人心值极低,林肆大概扫了扫,随便兑了本女主武侠的丢给她。
封凌,一边看,一边还要锤头顿足,气里面的无脑炮灰,气里面的人都误会女主,除了吃饭和睡觉,封凌都捧着书,原本说要跟着去抓探子,这下也不去了。
蠢萌哈士奇哪里吃过这样的细糠,一下就沉迷了进去。
这也算是林肆的小小实验,看看这个时代的人会不会沉迷故事,沉迷小说。
她还打算在报纸搞连载呢,顺带将一些思想教育通过休闲娱乐的方式进入百姓们的脑子。
*
郭寒这次没分到出差,而是和郭自一起守在城门口做伪装抓探子。
不光还抓探子,还要带一群小孩。
郭自依旧不放弃狗尾巴草,一边叼着一边和第二届的孩子们讲人物细节。
如何通过人物细节来判定,这个人是什么身份,是做什么的。
孩子们学的认真,时不时还蹦出自己的见解。
“我瞧着这位郎君应当家中并不算太富裕,虽然他的衣着体面,可鞋面有些磨损的,说明他常穿这双鞋,或许他只有一双鞋子。”
郭寒满意地点头,“孺子可教也,这种人便是左西席所说的寒门。”
孩子们大多出生穷苦,因此辨认底层务农百姓是最好辨认的。
熙河路如今出了名,也有不少人来进货,因此商人普遍偏多。
这些商人进来的第一眼通常是好奇,随后露出爽朗的笑声。
郭寒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笑声,大概一听就是很有钱的感觉。
直到一个身着锦衣的郎君在城门口排队登记时,引起了郭寒和郭自的注意。
郭自开口,“小朋友们,你们说说前方排队第九个郎君。”
“瞧着身上的衣服是贵货,但他的头发却有些粗糙。”
“他的肤色有些偏深了。”
“他四处张望的样子有些可疑。”
一个名叫唐多思的小女郎默默开口,“其他前来谈生意的员外衣着并未如此显眼,现在可不太平,商人不会蠢成这样长途跋涉地跑到熙河路来,想必是到城门口以后才换的衣服吧,都衣袖还有褶皱的痕迹,说明这件衣服折起来很久了。”
“哇,唐同学好厉害。”
“仔细一想,很有道理啊!”
被唐多思说破以后,孩子们看这个人怎么看怎么可疑,举手投足之间确实和前方那些真正的员外有很大的区别。
郭寒拍了拍唐多思的头,“真厉害,回去我让县主的小厨房做一碗冰饮给你,当作奖励了。”
提起林肆,唐多思的眼神里带了丝期待与崇拜,“可可以吗?”
郭自走上前去,默不作声地同徐绰交换了一个眼神。
徐绰立刻心领神会,二人低声几句,便立即明了。
方盛原本做着三教九流的事情,什么杂事都干,他父母早死了,就这么自己拉扯自己长大。
直到有一日他看到了主公。
不知为何,心中似乎有某种声音,告诉他,他一定要为这个人做事!他一定要认这个人当主公!
这股信念非常强烈。
主公如今让他来打探情报,他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只是此地确实有古怪,这里的百姓居然没有面黄肌瘦,难道他们不饿肚子吗?
方盛带着这样的疑惑,递上了自己的户籍。
“来熙河路是做什么的?”
方盛从容回答,“经商。”
方盛本以为还要塞些钱,他伸手掏了几颗碎银子,“还望通融通融,就是来进些肥皂香水。”
谁知那守城的部曲神色变得怪异之极,“你做什么,你可别害我啊,队长天地良心,我可没收。”
聂从冉慌忙对着甘郎说。
方盛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放着钱都不要,还说他害人。
怎么就害人了,给他钱还害人!
看来用银子收买人心这一条,对守城的兵是行不通的。
方盛决定改变测罗。进城以后收买百姓,看看能不能探听到他想要的消息。
若是能见到这位县主自然是最好的。
方盛一边思索,一边往前走,他想先寻一户人家要点水和食物,他再给钱,建立良好的形象。
谁知刚走进小巷子,突觉一个麻袋套了上来,他还挨了好几脚。
方盛:这治安这么差的吗,刚进来就被打劫?!
*
第82章
方盛心里苦, 但是为了主公,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于是他急忙做出求饶的样子, “你们, 你们要钱我都给你,求你们不要伤及我的性命,我家中上有老, 下有小, 还有个三岁的孩童等着我回家”
还没等他啰嗦完,徐绰和郭自一人抬脚,一人抬头, 将他丢在了板车上。
板车上铺了些干草,但也很硬。
方盛发出惊呼, 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断了,这群人就不能轻一点吗。
方盛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什么地方,麻袋被解开的时候,他看到了一清水的少男少女。
算年纪自己都能当他们的爹了。
还有一群年纪更小的,眼巴巴地看着他, 那神情, 活脱脱的像是在看什么稀有动物。
他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少男上来就猛踹他的腿, 迫使他跪了下来。
“老实点!”
随后他的双手和双脚都被绑了起来。
孩子们被五更天们带了出去,毕竟接下来的画面有些少儿不宜, 不太利于儿童的身心健康。
孩子们还没到停儿童心理健康课的年纪呢。
向斐斐略显兴奋, “从前祝娘子不是传授了许多阴毒的法子给南西席吗,咱们就在这个探子身上用用吧。”
郭寒一脸嫌弃,“咦, 算了吧,待会他吓得一身尿一身屎,整个屋子都臭烘烘的。”
这宅子是林肆特批给五更天的,在一条小巷子的深处,巷子外的几间屋子也被林肆用高于市场价的价格买了下来,其中一间送给了莫静连一家,总而言之住的全都是自己人。
这屋子给五更天以后,钟地厌带着所有人将屋子焕然一新,所谓的焕然一新不光是新家具,还有训练场,以及审讯室。
方盛现在就身处这间审讯室。
而他的表情也在听向斐斐说自己是个探子瞬间凝固。
不是劫财?竟是知道他是探子?
可是他才刚刚入城,什么都没做啊。
方盛决定咬死不承认。
“各位郎君女郎,我不是探子,我真的不是啊,你们千万不要伤及我的性命!”方盛又开始拿出毕生演技。
毕竟他皮糙肉厚,就算是挨打,他也有信心能够扛过去,这群半大的毛头小子能有什么力气?
这安平县主可真是无人可用。
比起主公,差远了!
郭自冷眼,轻哼一声,“装,你继续装。”
向斐斐算了算时间,又去看了外头的日晷。
林肆来到陵州以后,将所有的日晷都进行了改良,使用24小时制。
期初,众人还多有不习惯,但时间一久,觉得如此时辰更为精确。
“应该差不多快准备好了。”
方盛一边哭,一边在心里咬牙,不管是什么样的酷刑,他都不会出卖主公,哪怕是丢掉他这条命。
“你们抓到探子了?不是说想吃我做的鱼炖蛋吗,我做好了,你们快来吃呀?”
一少女端着一个托盘,上面陈列着数个小碗。
少女名为卫芃,也是五更天的一员,只不过卫芃平时没什么别的爱好,就爱自己鼓捣点吃的。
至于味道,曾经凭一己之力差点团灭整个五更天。
这道鱼炖蛋更是经典,一整条从河里捞上来的鱼,不做任何去腥的处理,内脏都不掏,完美的横插在鸡蛋羹的中间,不加任何调料,蛋中有鱼腥味,鱼中有蛋腥味,可谓是腥腥相吸。
向斐斐急忙接过,“卫芃,你做了这么多鱼炖蛋,一定很累了,你先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们就好。”
卫芃点点头,但依旧嘱咐,“好,你们一定要吃完,审人很累的。”
卫芃一走,向斐斐的表情立马变了,她立刻将托盘放上桌子上。
方盛更是在心中不屑冷笑,半大点的孩子审个人都要中途吃东西补充体力,这安平县主莫不是在过家家不成?
还未等他在心里嘲讽完,郭自便端着一个小碗朝着方盛靠近。
卫芃很贴心,在每个碗里都放了勺子。
齐良和郭自配合,一个掰开嘴,一个往里塞。
在这口鱼炖蛋入口的瞬间,方盛发现自己想错了,这个世界上怎么能有这么恶心难吃的东西?
腥味直冲天灵盖,嘴里像有一条死了十天并且在河里暴晒了二十天的死鱼尸体。
方盛当场就吐了。
向斐斐退后两步,“卫芃的实力果然强悍。”
郭寒也后退,“我单方面封卫芃为熙河路第一夺命毒药高手。”
但郭自可不会心疼方盛,他一勺一勺地往他嘴巴里塞,一碗吃完了,继续吃第二碗。
反正卫芃做了很多。
方盛心里死死的绷着一根弦,他的脑子难受极了,他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审讯人的法子,还不如打他呢!
这谁顶得住啊?那小娘子看着年岁不大,怎得能做出这种要人命的食物来?
在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方盛又想到了卓正初,他好像突然获得了无限动力,觉得自己还能继续坚持。
方盛将鱼炖蛋全吃完,也没招,表情堪称痛苦面具。
郭自赞叹,“竟是个硬骨头。”
郭寒:“那明日给他上硬菜,卫芃的拿手好菜还有很多呢。”
方盛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直接打了个摆子。
入夜,方盛的脑子里,嘴里,全是那股恶心的味道,根本挥散不去,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明天若有更恐怖的东西,他吃下去还能坚持不说吗?
第二日,他们带着硬菜来了,方盛甚至都不不能把这称为一道菜肴,他仿佛看到了上面在冒着黑气。
郭自也不先着急喂他,而是先和他心理博弈。
“我们呢,就是想知道你到底是谁派来的,你要是说,这东西今日就不喂你了,这可比昨天的鱼炖蛋更恐怖。”
方盛抖了抖,没说话。
“你说了,我们还给你安排工作,挖矿多好的工作啊,还包你一日三餐,你在你主公那里每日能吃三食吗?”
方盛动了动嘴唇,还是一句话没说。
郭自也没耐心和他瞎掰扯了,“行,软的不吃吃硬的。”
方盛被塞了一口终极黑暗料理,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升华了,嘴里仿佛变成了一个沼泽。
偏齐良还不准他吐,强迫他吞咽了下去。
内心仿佛有什么东西冲破了,他突然不想顾虑什么主公不主公得,他再也不要吃到这么难吃的东西了。
“我招,我招。”
“以上就是这位探子所说的全部内容,他招的很干净,连带着潼川路那边的董三身边有几个人都说了。”
林肆看着郭自写的审讯报告,冷笑一声。
董三就是卓正初的化名,他果然是重生了,觉得熙河路不对劲。
不知道他去找莫静连和尹笙没有,想到他吃瘪的样子,林肆就想笑。
林肆将报告放在桌子上,“这个探子就让他去黎县挖矿吧,不用给工钱。”
*
抓探子并不影响熙河路的百姓日常生活。
熙河路的夜校还未开课,因此百姓最羡慕的就是从黎县来的志愿者们,不过那些人在陵州帮完忙后就都回去了。
那块招工指示牌如今一贴着新的通告,便有一大堆百姓围了上去,虽然他们并看不懂。
但是梁年会安排人给他们读。
那些个寒门子弟和商人子弟本就有隐隐比较之意,现在夜校又没开课,这些子弟闲来无事,除了读报纸以外,就去告示牌前看。
在看到纺织作坊、纸作坊招工只招女郎时。
商人子弟不屑一顾,继续往下看。
寒门子弟却目光微闪。
寒门为什么是寒门,自然是因为他们家中算不上富裕。
这纺织作坊待遇极好,工钱给的不错,还管一餐午食,若不是他是个郎君,他都想去了。
用这里的时兴的一句话来说,半工半读也是很不错的。
而后继续往下看,总算看到一则招聘是招聘郎君的了。
招聘会驾驶牛车之人,有经验的优先。
下面则是写了待遇,工作时长。
一旁立刻就有百姓反应过来,“这便是县主常说的要想富,先修路吧。”
“这个我知道,说是咱们不是陵州扩建,现在州城大了,大家去哪里步行都不方便,要搞公共牛车呢。”
“什么是公共牛车啊?”有人好奇询问。
“就是设站点,就算是从头坐到尾,今年坐都不要钱呢,说是犒劳大家修路辛苦了,到了明年才收费,一文钱坐一次,报纸都说了。”
“郎君,我们不识字,哪里看得懂报纸啊。”
“我说怎么好些地方架着木牌,原来是因得这个公共牛车。”
“带我修路的志愿者还说了,以后会增车长途牛车,就比如陵州到黎县。”
“这还真是方便。”
熙河路的百姓哪里见过这样仁善的统治者,一个个是感恩戴德。
熙和路经过了好几个月的休养生息,第一批种下的土豆和红薯也已收获,百姓们手头暂时不富裕,大概会舍不得花一文钱坐车,不管去哪里都走着去。
商人子弟给百姓讲解以后,和寒门子弟互相冷眼看了看对方,默契转身离去。
到了公共牛车行驶的那天,寒门子弟为了体验一下,特地起了个大早,打算去离自家最近的站点等待,他本以为自己起的已经够早了,谁知站点门口已站满了好些人,还有好些个老翁和老妇。
寒门子弟挤啊挤,根本挤不到前排,眼睁睁的看着一辆牛车行驶过来,自己却没挤上去。
驾驶牛车的郎君挥了挥手,“不能再上了,这人满了,你们等下一班。”
等了又等,才终于轮到自己。
一上车,却见自己不太待见的商人子弟也坐在车上,在车上也就算了,身旁伺候的小厮还占一个位置。
寒门子弟一屁股坐下,心中腹诽:这些商户又不缺牛车,何必来这儿挤位置?
牛车行驶的很平稳,那小厮给商户子弟扇扇子,一边扇扇子一边说,“这州衙出个新规,凡是非州衙公用牛车马车皆要上牌,这段时间委屈郎君了。”
商户悠然自得,“无妨无妨,偶尔体验一下这所谓的公共交通,也甚是有趣。”
寒门子弟忍不住自言自语,“报纸都说了,要下基层才能明白百姓所求,偶尔体验,不过装模作样!”
二人间的气氛剑拔弩张,站点到了好几人,坐车的人也换了好几波,二人依旧表演互相蔑视,完全忽略车夫所说的。
“夜校学堂站到了,夜校学堂站到了,有人下车吗?”
还是后头上来的一个女郎出声提醒,“我看两位郎君应当是要下车的吧,到站了呀。”
二人这才回过神来,“多谢女郎。”
严玄清友善道:“大家都是报名夜校的人,以后就都是同学了。”
在严玄清的友善态度下,三人互相自我介绍。
三人下车步行往前,果然瞧见这房子重新修缮过,牌匾也挂上了,就差正式开学。
严玄清是严家旁支,本着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原则,又知道县主这里女郎也可做官,才将她与另一位堂弟送了过来,堂弟年纪小,能读学堂,但她超了年纪,只能来读夜校。
商户子弟丁水摇了摇扇子,“报纸上说,同学应当和睦相处,我自是友善,奈何有些人说话总是夹枪带棒。”
寒门子弟厉温学冷哼一声,“我本无意,只是有人总是高高炫耀。”
丁水到底是商户出声,知道与人为敌没有好处,扇子一收,“今日我们三人聚在这里是缘分,我丁水请客吃饭,还望二位赏脸,我们一起探讨一下这熙河路还未搞懂的种种,以及这中原的未来。”
厉温学本不想去,架不住丁水一再要求,并且他自己也确实囊中羞涩,这才答应。
三人落座,只见隔壁已坐了一桌,其中还有三个胡人长相的男女,一口汉话说的十分流利,想来已在熙河路生活许久。
徐言忙给徐蓓夹菜,“阿娘,你多吃些。”
徐蓓叹气一声,“你走了,隔壁石头和石金也走了,我真是不习惯,想当初你们还在上学堂呢,现在罗娘子的儿子都到了上学堂的年纪了。”
徐泰接话,“对啊,听罗娘子说,今年天热,要放暑假,顺便选人来陵州当西席,教那些夜校的人。”
“那些孩子,才那么小一个个哦,就要当西席了。”
徐言笑了笑,“就是暑期教一个月嘛,真正要当西席,毕业以后还得考试呢。”
“当初我们也是学堂里的人教的,你还别说,这些小郎君小娘子,一个个还严肃的很,教的格外认真呢。”
一旁三人三脸震惊:给我们上课的竟是小孩!
第83章
林肆其实很不想当一个工作狂魔, 奈何她又有一种莫名的责任感。
因此,不自觉的,每日的工作变得越来越细致, 越来越多。
春意跟着林肆身边, 已成为了能够抵挡一面的女郎,此刻她正迈着优雅的步伐,“县主, 方才接线员那边来了消息, 大宸的太子又派了人过来,此次的目的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想要将您招安。”
这群大概还是将她当成以前的林肆了。
林猷可真是想屁吃。
春意试探着问, “如何,要让他们进城吗?”
林肆手拖着下巴, 懒懒道:“进,人家千里迢迢的来,免得说我虐待老人,人我就不见了,让梁年应付一下就把人赶走吧。”
春意:“是, 奴这就去通知州衙。”
晏生光大病初愈, 就接到旨意,让他再去熙河路。只不过这次去熙河路的人有很多, 晏生光并不是主使臣。
晏家父母纵使万般不愿,也不能抗旨。
为了以表这次谈和招安的重要性, 林猷派的是车队, 用的是马车,用的也不是圣旨,而是家书, 家书上将林肆从头到脚夸了个遍。
林猷自认为给出的条件非常丰厚。
晏生光有了上次的经历,在路上听着车队其他人侃侃而谈,自己则是一言不发。
晏生光想,他们并未亲眼所见,自然不知道安平县主的厉害之处,等他们的到了就知道了。
这群文官显然觉得是因为晏生光没见过世面,以及晏生光言语粗糙,不知道聪明人说话的艺术方式,这才惹了安平县主不快。
而他们,只需拿出一个孝字,就能让安平县主无法反驳。
车队一路躲躲藏藏,走的全是还在大宸地界的官道,终是到了熙河路地界。
晏生光一下想起那日的惊雷,整个人又有些应激。
其余的使臣们对着晏生光道:“晏侍郎,你是来过一次的,还望下车替我们通传一声。”
他拍了拍因为恐惧而颤抖的双腿。
这群人真是道貌岸然,明知下车通传这件事可能会受辱,故而就叫他去。
自瘟疫结束以后,熙和路往来热闹非凡,甚至因此产生了一种特殊的职业,报纸贩子。
这职业也分官方的和非官方的,官方的则是以陈以为首的陵州商人,有梁年批准的外卖份额。非官方的则是自己去购买报纸出去卖。
晏生光下车往前走,使臣们的车窗便被人敲了敲,“各位贵人郎君可要报纸?我算便宜打折处理给你们,上个月的,200文一张。”
几人还未反应过来这打折是何意思,但是他们知道报纸一物,想那伤疫,就是在报纸上登的药方。
几人合计,可以掏钱一看。
谁知下一秒,远方传来怒吼,“好你个私人报纸贩子!给我抓。”
陈以气势汹汹,那报纸贩子一溜烟跑的没影。
文官们你看我,我看你,数脸茫然。
“这这报纸贩子是何意思?”
晏生光向部曲阐明了来意,有了上次的经验,他语气十分谦逊。
晏生光回去复命,马车一路行驶进城,这些个使臣颇为好奇的左右看了看。
晏生光出言提醒,“马车牛车行驶靠左。”
话音刚落,路边就有行人不满起来,“这哪儿来的马车?不知道规矩?”
“记车牌去州衙投诉。”
“没车牌啊。”
“没车牌?那更要投诉了啊,无牌驾驶啊!”
车夫在一众百姓的围观下,尴尬调整位置,顺便夹杂着身后公共马车的催赶声。
公共马车内的百姓纷纷探出头,“怎么就堵车了?谁家的车,还是马车啊?”
“不知道啊,听人说是没牌。”
“没牌还敢在路上跑?”
由于后面有车,车夫的动作不免有些缓慢,再加上周围百姓的催促声,他偏还不能出言训斥,于是车夫的手越发不稳。
后头公共牛车的车夫等不及了,跳下牛车,快步绕到前面,伸手指挥了起来。
“对对对,往左边走点,对对往前,行了行了。”
在公共牛车车夫的指挥下,车队总算是顺利行驶到车道内。
牛车车夫走之前顺便说了句,“你这技术不行啊,得练。”
经过一阵折腾,终于到达州衙。
文官们整理仪容仪表,抬头挺胸的走入州衙,一边走还一边点评。
直至众看到被衙役围在中间的梁年。
为首的使臣安和表情一怔,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梁年。
“你你是梁年?你是女郎?”
也不知是因为太过于惊吓,安和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梁年是他的同期,他断不会认错。
梁年放下文件,在一众震惊的目光中缓缓起身,“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在下熙河路陵州知州,梁年。”
安和脱口而出,“梁年,你这是欺君大罪!”
梁年毫不畏惧,“如今我只听命于安平县主,县主才是我的君,你们说我欺君,欺的是哪个君?”
安和脸颊微微颤抖,“你!”
其余的使臣看着这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他们虽惊讶,但没忘记自己的任务。“梁知州,我们此次是来求见安平县主的,还望通传一声。”
安和这才冷静下来,甩了袖子不作声。
梁年淡淡道:“县主事务繁忙,不便相见,诸位有什么话,就和我说吧。”
谈判一事,弱势方总是需要做出更多的让步。
比如现下,大宸才是求人的那个。
使臣们面面相觑,终究有人硬着头皮:“这太子殿下亲笔家书,手足情深”
“家书自当转呈。”梁年眼皮未抬,“至于其他,我代为通传。”
空气凝滞。为首的使臣深吸一口气:“太子殿下顾念血脉亲情,不忍同室操戈!愿撤和亲之议,册封县主为镇国公主,赐摄政之权!同宗同源,何至于此啊!”
另外一人还是打算用他的孝道方案,立刻帮腔,故作痛心疾首:“县主生于天家,岂能悖逆君父兄长?孝道乃人伦纲常。”
梁年轻笑出声,林肆早料到有此一问,也交代了她怎么回答,于是慢悠悠吐出几个字:
“县主有言,她乃蛮夷也。”
那人喉头一哽,满面赤红,后头滔滔不绝的圣贤道理被生生噎了回去。
梁年继续道,“我告诉诸位,县主不接受招安,这里是熙河路,是县主的地盘,诸位若再聒噪,出言不逊,就请把命留在此处吧。”
安和按捺不住自己的怒气,“梁年,你是科举出生,大宸的官,为何你不站在大宸这边,去劝解县主呢?当年殿试我胜你半子,害你落地,你莫非是记恨此事,今日故意刁难?”
梁年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她盯着安和,一字一句:“殿试之争输于你,是我故意,难道你不知道,进殿需得搜身吗?你有如今的这一切,到还要感激我呢,若大宸女郎亦可堂堂正正立于朝堂,你可还有如今的地位?”
其他人表情精彩纷呈,安和脸气的通红。“你胡说!待我回去,定然秉明圣上,你在此处,殿下不敢动你,你以为你梁家人就逃得掉吗?”
梁年的表情随即更放松了。“请便。”
她巴不得呢。
使臣吃了个哑巴亏,年纪最长的老臣将家书交于梁年,眼中满是恳切,“还望县主看了这封家书三思啊。”
梁年接过家书,“我会转交县主,只不过县主应当是不会改主意的。”
使臣里有老臣,梁年也不想落个虐待老人的称号,故而将这群人安顿了。
林肆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都未伸手去拆所谓的家书,“你读给我听,我懒得看。”
梁年照做,“吾妹阿肆,你所受的委屈,为兄尽知。你十岁丧母,即去往黎县穷苦之地,中心有怨,在所难免,但我们既同为天家骨肉,同气连枝,何事不可商?若气和亲之事,便不和亲,但凡是你想要的,我皆允诺。”梁年读的抑扬顿挫,感情充沛。
林肆却被酸的差点掉牙,“停停停!别念了,怪恶心的。”
林肆皱了皱眉,“明日让他们回去。”
梁年:“正有此意,不过还有一个特别的消息。”
“什么消息?”林肆不解。
林肆拿出另一张纸条来,交给梁年。
林肆展开,信上寥寥数笔,但内容却相当令人意想不到。
“这个晏生光,倒是会做墙头草。”林肆收起纸条。
梁年顿了顿,“能用的五更天人数有限,我们在安京确实消息落后了些。”
林肆嗯了一声,“你去和钟地厌对接这件事。”
梁年本想转头就走,但想起今日安和说回去要告诉太子,让梁家人不好过,心中难免欣喜,阿娘又不在陵州,故而想和林肆分享。
“还有一件事。”
林肆抬起头,"还有什么事?"
梁年浅浅一笑,“今日来的使臣有我昔日同窗,他认出了我,说要将我女扮男装的事情告诉太子,让梁家人不好过,我甚是欣喜,所以告诉你。”
林肆盈盈欲笑,“那还真是要谢谢他了,他也没想到吧,这样都能遂了你的愿。”
第84章
夏季一到, 在春季种下得棉花开始丰收,陵州的两个纺织作坊也正式开业,石金与徐言分别是两个作坊的管事。
至于摇娘, 现在作坊有人管, 她自就将管事的职位甩了去,比起管理作坊,她更喜欢研究怎么用棉布和毛线做出更多的东西来。
林肆允了。将她和丁蒲一起划了个小部门, 技术部。
丁蒲在没有打铁以后, 整个人爱笑了,皮也展开了,身形也清瘦了下来, 总之就是哪儿哪儿都对了。
并且对制作出这火*药以后,自己问林肆要了书看, 对林肆提议。
“县主,奴认为,为了减少我方伤亡,可像那《火器大全》一般,制作出数样武器来, 不光部曲能用, 五更天也能用。”
林肆十分意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咸鱼也会翻身了?”
丁蒲缩了缩脖子,“县、县主, 我要是不给自己找些事做。您又派我去打铁怎么办, 我不要啊。”
林肆就知道,于是故意说:”但火*药与火器到底是危险,稍有不慎, 可能伤及性命。”
谁知丁蒲露出咸鱼的笑容,“我宁愿被炸死,也不要去打铁。”
就这样,丁蒲成功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件需要些时间才能做出成果的事,在这段时间里,他一定不会被派去打铁和做别的体力活。
真是太好了。
制作火器,不光要搞懂原理,更要与铁匠密切往来。
丁蒲从前最是讨厌打铁中淬火这一步,烫的他整个人都要熟了。
因此他回到黎县,看到正在教学生的赵安和陶阳辉时,都躲得远远的。
赵安是技术学堂铁匠专业的院长,陶阳辉是副院长,二人教学生都是亲力亲为。
铁匠专业的学生与木匠专业的学生都一样,只要在校期间好好学习,拿到及格的成绩顺利毕业,那就包分配进作坊,直接是工人有活干。
丁蒲捧着一杯熟水一边喝一边等赵安和陶阳辉下课。
三人决定在黎县的小食肆约个饭。
现在若是熙河路哪个地方最富,那非黎县莫属,从前的黎县还只有早食摊子,如今都有食肆了,而且生意还不错。
现在许多人都觉得做饭累,麻烦,干脆就在食肆吃个便餐。
在一些寒门和商人带着孩子来黎县读学堂以后,这种风气更甚,尤其是商人。
黎县现在没有空宅子卖给他们,他们就租一些破旧的空宅子,花些钱请人修缮一下,勉勉强强住下来。
屋子窄,奴仆们的户籍在熙河路又要重新登记,没办好不能带过来,一些人为了赶着给孩子熟悉环境,先到了黎县来。
这样一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商户郎君和娘子们只能带着孩子天天外头吃。
三个人来到食肆,这周围已坐上了好几桌,都是一家人带着小孩,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什么光复门楣就靠吾儿/吾女之类的话。
点好菜和熟水。
丁蒲率先开口,“我这次回来是来和你们技术学堂谈合作的,木匠专业那边我明日再去,今日我们三个先叙叙旧。”
陶阳辉举起熟水杯子,“我今日也要和你说一件事,你这段时间不在黎县,所以不知道,我呢,下半年便要成亲了。”
丁蒲瞳孔地震,“什么时候的事?”
陶阳辉拍了拍赵安结实的手臂,“不光我,赵安也相看了女郎,这不是响应县主的号召,自由恋爱吗。”
自由恋爱是这个月报纸的专刊,其中的观点就是反对盲婚哑嫁,鼓励年轻女郎和郎君多多互相接触,也就是即所谓的相亲。
不过成亲的年纪依旧没变。
陶阳辉难得羞涩:“我们就是县主号召的自由恋爱,不是相看的,是我拜师铁匠家的女儿,那时候她就对我有意思,觉得我上进,好学。”
丁蒲这才恍然,“是啊,我们跟着县主来到熙河路都六年了,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
陶阳辉调侃,“你前日去相看的女郎如何?”
赵安沉默了一下,“她觉得我话太少了,还问我是不是哑巴。”
陶阳辉和丁蒲被赵安这句话逗的哈哈大笑。
丁蒲嘴角的笑意正咧开,一声饱含震惊的声音就劈头盖脸砸了过来:“丁蒲?!你、你怎的在此处?!你没死!”
丁蒲浑身一激灵,循声扭头——眼前这位胡子拉碴、眼珠子瞪得溜圆的壮汉,可不正是当年他的铁匠师傅吗。
想当年,他可是捂着心口,一脸家中有八十老母病危的凄惨模样,说一定要回去,结果自然是一去不复返,杳无音信。
丁蒲都把这位给忘了,谁能想在这碰到。
丁蒲眼珠子一转,正想着如何编造借口,却见那郎君拉着他的手:”“ 我的小徒儿,你竟没死?我当时以为你出事了,交了那么多的拜师费,却没学几门手艺,我想你定不是跑了。”
丁蒲:
“我当时确实遇到了一些事,好在我吉人有天相。”丁蒲干咳两声,努力挤出一个劫后余生的笑容。
那铁匠又瞧见赵安和陶阳辉,“这不是赵院长和陶院长吗?”
赵安和陶阳辉很清楚丁蒲的性格,都不用猜便知道怎么回事,二人帮丁蒲圆话都圆了半天。
这位曹师傅是他们请来给学生讲课的,当时也不知道还有这一出。
将那位师傅哄走,几人吃完饭,才寻了个地方谈正事。
赵安难得主动发言,“以你的性子,这般主动,莫非是要开打了?”
丁蒲摇头,“不是。”
陶阳辉:“连我们你都瞒着?”
丁蒲:“真不是,是我给自己找点事干,若是又被安排去做体力活那可怎么办。”
丁蒲拿出自己绘的图纸,“我想先做几件给部曲部队试试,看他们觉得哪些好用。”说罢,便指着第一章 图纸,“其一就是这火药箭,此物制作起来颇为简单,只需将火*药放于油纸包覆,绑于箭镞后方,插入引火线,射箭前点燃即可。”
赵安和陶阳辉连连称奇,“此物好,可焚烧对方粮草啊。”
“其二便是这火球,这个就用到铁了,还有这个突火枪,这个制造出来要难许多,要摸索很久,近期是赶不上了。”
赵安挠了挠头,“我怎觉得这一个个都好使的很,那其他地方的人都还是用刀剑呢。”
丁蒲:“这可不一定,县主说了,咱们没有马,全是步兵,若是不在武器上下功夫,只怕打不过。”
三人研究讨论一番,还是决定先做最简单的火药箭。
在林肆治下过惯了好日子,再让他们回到大宸治下,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三人都感叹,“县主可千万不能输啊。”
*
部曲队也打算扩招一波,南双南乔当主考官,想要报名的自愿参加。
这部曲说是部曲,但众人也都清楚,这就是去当兵。
若说是从前的府兵,那都是没办法征去的,但现在给林肆当部曲,倒是大家都抢着去。
原因只有一个,待遇好啊,每日都能吃到肉啊!
结果部曲的招聘告示一出来,识字的县衙在上头读,下面的人通通傻眼。
“部曲还要夜校的毕业证书啊?要求如此严格。”
“你当日日都能吃肉的日子这么容易过呢。”
“我不是读书识字那块料啊,原来还打算报名的,现下看来还是算了。”
“我瞧你昨日还信誓旦旦的说不管如何,一定要进部曲队呢!”
“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
“好想吃肉啊。”
“那你去读夜校啊。”
“我哪有那个闲工夫。”
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原来有地心思全都消散了。
毕竟读夜校要费时间,还费钱,识字还难,有这功夫不如多种地呢。
聂从冉今日轮值休息,他听闻夏季收获了棉花,纺织作坊纺织了棉布,他眼巴巴的等着去买。
家中的两个妹妹早就心心念念穿不扎人的新衣裳,三个人攒了小半年的钱,终于是在今日全款拿下棉布一匹。
聂从冉抱着棉布从告示牌路过,看得从前认识他的人分外眼红。
“这当部曲才多久,都买得起布了!”
“咱们去问问,为何当初从府兵挑选人去部曲的时候,就不要求读夜校呢,这聂郎君从前也不识字的啊。”
聂从冉抱着棉布,老老实实回答,“当时是未要求,但是后面还是上了课要识字,还要考试呢,若是不及格,那就不能留下来了。”
几人这才作罢,死心放弃。
聂从冉继续抱着布回家,他满心都想着给两个妹妹一个惊喜。
“你们瞧,我买什么回来了?”
聂从雁两眼放光,“是棉布,不是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卖吗?”
聂从冉扬了扬下巴,“我每日下班都去纺织作坊门口蹲守,这可是陵州纺织作坊产出来卖的第一匹布。”
聂从絮也开心,嘴里囔囔着新衣服新衣服。
聂从雁迫不及待摸了摸这匹素白的棉布,果然柔软舒适,比麻衣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她信心满满,“明日我烧些草木灰,再和阿絮去寻些蓼蓝叶来,将布染些颜色再制衣裳。”
三兄妹一时之间都觉得身上的麻衣更加刺人。
不过再忍忍,再忍几天就能穿上新衣服了!
第85章
兰娘知道自己是赶上了时代的风口, 这县令的位置来之不易。
在正式的调令下来之前,梁知州找自己谈过一次。
兰娘读书明白了许多道理,也受左莜和听雨诸多教导, 她也曾对父母抱有期望, 但最终还是在阿爹和阿娘一次次偏心中失望透顶。
就因为她和月娘不是儿子,所以她们永远无法得到父母真正的爱,连父母掌心那点微末的暖意, 也不曾得到, 这道理,她用了十几年,才痛彻心扉地看透。
梁年的话非常直白, 县主赏识她的才干,却也知她根底。
兰娘挺直了脊梁, 声音带着一股坚定,“我文兰娘再此发誓,心中自有分寸,断不会为了一己私情,损害熙河路半分利益!”
报纸公布的那日, 各色人等提着鸡鸭鱼肉、布帛点心, 挤破了门槛。兰娘的阿爹阿娘不识字,被这突如其来的热闹撞懵了头。
一问才知道他们家兰娘要去当县令了。
两个人虽不识字, 但县令就是他们能接触到最大的官,二人声音陡然拔高, “我们家兰娘?真的?”仿佛天上掉下个金疙瘩, 砸得他们晕头转向。
“白纸黑字,报纸上写得明明白白!”报信的人拍着胸脯保证。
“你们文家这下可是出息了啊?!”
“这真是羡慕也羡慕不来,这是我今日早晨才去切的肋排, 你们拿着,以后有事多照应照应。”
二人第一反应是长脸,第二反应便是儿子以后有靠山了!亲阿姊当了县令,儿子日后混个衙役当当,还不是手到擒来?
月娘早早就得了兰娘的指示,一死死拦在门前,将那些烫手的心意统统挡了回去。
“阿姊说了,不能收!一样都不能收!”月娘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人家又没送钱来,就提了一块肉来也不让收?”兰娘的母亲不解地问。
“是啊,现在谁家买不起肉,这有什么?”阿爹也在一旁帮腔,觉得月娘不通人情。
月娘小脸绷紧,目光灼灼地瞪回去:“是啊,谁家缺这口肉?那你们巴巴地收它做什么?阿姊还未上任,你们就想收礼落人口实,是想让人去举报,断了她的前程吗?”
她顿了顿,抛出杀手锏,“就算你们不心疼阿姊,总得想想你们的宝贝儿子吧?阿姊倒了,他还能沾什么光?”
宝贝疙瘩四个字像根针,瞬间戳破了爹娘膨胀的气焰。两人面面相觑,彻底哑了火,讪讪地缩了回去。
“不收就不收。”
等到兰娘回到家,她吃到了自己人生中第一顿,所谓的为了她所制作的丰盛家宴,席间,阿爹阿娘红光满面,声音里都透着扬眉吐气的快活。“兰娘给咱们家争了口气,这可是县令,是官呢!咱们家竟还能出个官!”
月娘偷偷扯了扯兰娘的袖子,附耳低语。兰娘听着,面上不动声色,只抬手轻轻揉了揉妹妹的发顶。
“当初你执意要去做白直,我还觉得不好,没承想能运气这样好,你读了书,是不大一样了。”
只是夸奖兰娘的话还未说几句,又将话题转移到兰娘的弟弟上。
“兰娘,都是一家人,你弟弟也快到了上学堂的年纪了,这前程,你可要帮衬啊。”
兰娘冷脸撂下了筷子,听着他们继续说。
“你弟弟聪明着呢,你都能做官,你弟弟想必也能,就算不做官,去你那县衙里当个差,自家人用着也放心不是。”二人浑然不觉兰娘的脸色已经变了,只一心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
“不可能。”兰娘的声音不高,瞬间冻结了桌上虚假的热闹。
兰娘的阿父还未反应过来,“什么不可能?”
“这个县令,是县主信任,才落在我肩上。我已向县主和五更天具名呈报,若有人敢打着我的名号受贿一丝一毫,或妄图借我的职权谋私利。”兰娘一字一顿,“全家连坐去挖矿,服役抵罪!你们的心头肉,年岁小,也一样逃不掉。”
兰娘阿父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尽,随即涨成猪肝色,他猛地一拍桌子,碗碟哐当乱跳,,“读了几天书,翅膀硬了是吧?!那是你亲弟弟!帮衬一把怎么了?甩脸子给谁看?帮衬他,你手下多个得力的自己人,我们还不是为你好!”
兰娘的阿娘手指哆嗦着指向兰娘:“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孝女,什么叫我们收别人东西,今日登门拜访的人那么多,我们连人家一颗果子都未收!”
兰娘平静地看着二人破防,“那是因为月娘拦着你们,不然你们早就收了,以为我不知道吗?”
月娘年岁还不大,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被这场争吵吓的大气不敢出。
“你你你!”兰娘阿父指着她,“读了书就这般河父母说话!我就说不让她读书!”
一场原本为兰娘庆祝的家宴,最后闹的连隔壁邻居都能听见。
最终兰娘带着月娘夺门而出,去外头的食肆点了好几个硬菜为自己庆祝。
月娘吃的满嘴流油,“阿姊,外头的菜真好吃。”
说完又拉着兰娘的衣袖,“阿姊我舍不得你,你走了,都没人护着我了,不过我会像阿姊一样自己护自己的。”
兰娘捏捏她的脸,“若是受了委屈,就寄信过来。”
兰娘揉了揉昏涨的太阳穴,将自己拉回现在,衙役探了个头,“文县令,您去睡会吧,您这已经两天没合眼了。”
兰娘摇了摇头,“不碍事,羊县令到了吗?”
“还未呢,今儿下雨,牛车行得慢。”
兰娘鼓足了劲想将这个县令做好,想将施县建得像黎县一样,更想为施县寻个别处都未有的特色来。
而今,正是被她寻到了。
施县原本是施州,合并后,兰娘时常巡视郊田,观察土豆和红薯的种植情况,意外发现有一个小女郎在摘取一种叶子。
那叶子看着平平无奇,她穿着便服上前搭话,“这叶子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小女郎不过十一二的年岁,和她当初上学堂时的年纪差不多,但一脸警惕,“你是什么人?”
随后上下打量起了兰娘的穿着,兰娘穿的就是简单的棉布半袖,里头是一条襦裙,只是色彩搭配有些单调。
熙河路的棉布基本都是用蓼蓝叶染色,只有淡淡的蓝色。
大部分人的衣服都是这一个颜色,区别不过颜色深与浅。
小姑娘放松了警惕,不过又提出了新的问题,“若是想要我问答问题,你得给我两文钱。”
兰娘掏钱。
小姑娘收了钱,将那株平平无奇的草往兰娘面前一递,“这个草没有名字,是我无意之中发现的,它能给布染色,不是像蓼蓝叶那样需要摘很多,才能染出来你身上这样浅浅的颜色呢,将这草的根茎绞成汁,就能染出紫色,若是与蓼蓝叶混合,说不要能变出新的颜色,但是我还没有机会试一试。”
兰娘十分敏锐,她一惊,将那草拿在手中看了又看,随后伸出手指将根茎揉碎,果然有深紫色的汁子沾在手上,怎么擦都擦不掉。
黎县的百姓现在都不缺钱,但是若是用成本极其昂贵的染布材料,却又本末倒置,导致大家一出门,衣裳全是清一水的蓝色,周边的蓼蓝叶也被摘到接近稀缺。
兰娘放眼望去,这郊田一大片都是这样的草。
小姑娘继续说:“这草可好种活啦。这里到处都是,你也采些回去吧。”
说完,一溜烟跑的没影,远处原来一妇人的呼喊,“死丫头跑哪儿去了,还不回家洗衣服烧饭!”
兰娘蹲在郊田继续观察,这草确实是野草,沿着施县的边缘长了一圈,还有一圈长在了旻县的地界。
兰娘想,能不能将这些草做成能染衣裳的染料卖出去,在施县做一个染料作坊。
那这样就得规划一块地专门种植这些草,这样一来,施县的地不一定够,她想着能不能和旻县搞一个配合。
若是真能搞起来,不失为一个商机。
兰娘就在黎县生活,自然知道黎县百姓对染色的需求,等熙河路的其他地方发展了起来,自然也会有这样的需求。
毕竟吃饱了,就会开始追求别的东西。
只是不知道旻县的县令会不会同意。
兰娘没有与羊以冬接触过,并不知道对方是个怎么样的人,因此只是试探性的送了信过去。
谁知对方很快回信,说很感兴趣与施县合作,并且会过来面谈以示诚意。
兰娘趁着羊以冬过来之前,着急写了份计划书,其中将种植,采摘、制法、开设工厂、销路。全部列举的清清楚楚。
兰娘没想到羊以冬的年岁竟和她相差无几,两个年轻的女郎也不讲究老登们的弯弯绕绕,直接开门见山。
羊以冬将计划书翻了翻,沉思道,“不如将此草的种植放在旻县,生产和加工放在你施县试一试,这样不仅解决施县的就业人口,也可拉动交通经济,毕竟县主接下来是想搞长途牛车的。”
兰娘没想到对方如此通情达理,她有些不可置信,“这样会不会不太公平,施县占的好处太多了。”
羊以冬却觉得没什么,“旻县已经有县主特批的棉花种植基地,再来一个种植基地也没事,若是这条产业链的需求大,后续也可以在旻县建厂,这没什么,这东西本就是你发现的,你多占一些,并无不妥。”
兰娘颇为不好意思,“如今真是万事俱备,只欠此草的实验了,这事可能还是得向县主上报才能行,县主手下人才多。”——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不知道怎么只复制了1500个字!!大人们重新点开看啊!!!
第86章
熙河路的百姓从前觉得黎县的百姓最惨, 最苦。
如今时过境迁,他们最羡慕的便是黎县的百姓。
因为早早就在安平县主的治下,一切都开始的更早, 现如今完全变成了他们高攀不起的样子。
黎县的百姓不愁吃不愁喝, 连穿都不愁。
就说这学堂吧,许多寒门想送家族中年岁尚小的孩子去读书,稍稍一打听, 黎先早就设了学堂, 最早读书的一批孩子已经毕业,就连县令都当上了!
熙河路的学堂还迟迟未有动静呢。
因此,当康竹青与石土背着行囊出现在陵州街头时, 便觉周身目光如影随形。
康竹青颇觉奇怪,悄声问石土:“我们脸上可有沾了什么?怎么总有人看我们。”
石土憨实地摇头:“没有啊, 莫不是衣裳哪里脏了?”
“那些人似乎也没有恶意。”康竹青按下心中疑惑,“算了,先寻金娘要紧。”
二人此行,专为探望一双儿女。先至陵州看石金,再去寻儿子石头, 最后方回黎县。
康竹青大胆对陵州点评, “这陵州嘛,现在确实比起黎县差的远, 唯一比黎县便利的东西便是这公共牛车了,不过黎县地势小, 也不用上。”
此话一说, 身边便有人忍不住接话,“二位是从黎县来的?”眼神之中满是羡慕。
“我就瞧着二位不像陵州人,现在的陵州人哪里穿得起棉布衣服, 哪里有这样的精神头。”
这话给康竹青和石土都夸的不好意思了。
又恰逢部曲巡逻此处,徐绰从前多受康竹青和石土的照顾,便上前打招呼寒暄了几句。
看得旁边的人更是一愣一愣的,“你们认识啊?”
石土老实回答,“认识,从前在黎县的时候是邻居。”
那人一回家,就和街坊邻居悄悄地说,“黎县的人就是不一样,都能和部曲随便打招呼。”
如今陵州城大,交通出行全靠公共牛车,康竹青早就和石土一起做了攻略,知道该搭乘哪路车,在何处下车。
等来的第一辆车满员,又等啊等,等到了第二辆,上去坐下。
康竹青与石土牢记自己要下车的站,等司机一吆喝,立马下车。
石金还在作坊未下班,早早委托了住在隔壁的莫家帮忙开门。
康竹青敲莫家的门,唐行顶着一脸黑眼圈将门打开,“康娘子,石郎君安好,稍等稍等,我就这就去拿钥匙。”
唐行和石头年岁差不多,康竹青看着他一脸黑眼圈,心中难免触动几分,“唐小郎君这是怎么了,未曾安睡吗?”
唐行揉了揉头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这两日休息,得了封阿姊给的一话本,啊不,小说。
一不小心就看入迷了。
于是他选择捍卫自己的面子,“最近比较忙”
石土也关切,“那也得注意自己的身子,前段时间伤疫你们医护人员都辛苦了。”
二人拿完钥匙就走,唐行打了个哈欠,他看到今日早晨才睡,现在醒了要不要继续睡呢。
不如就直接继续看吧,他急得要死,那女主蒙冤,真真令人气恼!恨不得立时看她如何扬眉吐气,打尽那些瞎眼之人的脸!
康竹青和石土打开门,只见这小院子被收拾的井井有条,就是没有什么东西,可见其主人平日里只睡觉,连吃饭都不曾在。
康竹青和石土就将自己从家里带来的东西全部摆好,然后在附近转了几圈,买了些菜和肉。
这里可不比黎县,在黎县几天吃一次肉是很常见的事情。
但在陵州,康竹青发现周围的人都眼巴巴的看着她,就连肉摊老板都问他们是不是从黎县来的。
买了菜和肉回家,康竹青和石土嘀咕,“现在咱们黎县倒是成稀罕地方了。”
石土分析,“那是咱们运气好,谁让黎县是县主的封地呢。”
备好菜,买好了柴火,二人就先院子门口等,等石金下班。
石金倒是不担心父母会不会走丢,若真是找不着路,随便问问巡逻的部曲就好。
一家三人相聚,康竹青首先打量女儿,眼中满是心疼,“我瞧着你都瘦了。”
石土:“你眼下也有黑眼圈,只怕是也没有睡好!”
石金笑笑,“陵州初建,一切事务都要从头开始,自是事务繁忙一些。”
三人进了院子,石土去炒菜,全都是石金爱吃的,三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
石金提及,“阿娘和阿父可还记得兰娘。”
“记得啊,她和石头都争气,被选作去当县令呢!”
“兰娘在施县发现了一种草,能给布染色,比蓼蓝叶更加上色,还不需要那么多的量,控制深浅,能染出不同的效果,县主昨日看了兰娘的报告书,已安排摇娘阿姊做实验了,到时候大家都能穿上别的颜色的衣裳了。”
康竹青惊叹自己现在竟还挑上衣裳的颜色了,若是换以前,能穿上棉布这样的衣服已是不得了。
康竹青笑:“那好,到时我再买一匹棉布染上别的色,给你和石头都做一身新衣服,这蓝色的我都穿腻了。”
“我和你阿娘今日来,发觉这陵州城的人总爱看着我们,起初我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后头才发现因为我们是黎县人,这是在羡慕我们呢!”
康竹青自觉扬眉吐气,“没想到黎县还有被人羡慕的一天。”
第二日,石金出门上班,康竹青刚出巷子就碰到熟人。
好多从黎县调过来的人都住在这两条巷子里。
康竹青出了巷子,发现陵州城的牛车确实都有一块牌子,不管是公共的还是私人的。
只不过她已很少看到私人的牛车,大部分都是公共的。
用石金的话来说,私人的牛车开出来太容易堵车了,还不如坐公共牛车呢。
康竹青打算独自在陵州城逛逛。
倒也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在她年少父母还在的时候,隔壁邻居家的阿姊嫁到了陵州城去,那时她便听得旁人说陵州多么好,是多么得富饶,比黎县好太多。
她那邻居阿姊是嫁过去享福。
陵州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康竹青的憧憬。
如今实现了愿望来陵州一看来,竟也觉得不过如此。
她还是更喜欢黎县。
*
使臣一行人如丧家之犬般灰头土脸地滚回了安京。金銮殿上,安和迫不及待地添油加醋,将梁年女扮男装、混迹科举一事渲染得惊天动地。
说的那叫一个脸红脖子粗,慷慨激昂。 “殿下,此举乃是欺君大罪!怎可这般放过梁年!”
林猷没想到林肆会不同意。
在他的记忆里林肆是个话不多的老实孩子,他将这次的反抗视为兔子急了咬人的举动。
所以他自认为开出了相当丰厚的筹码,没成想使团连林肆的面都没见到。
使臣中的老臣中肯出言,“殿下,臣见县主所统治的熙河路百姓面色红润,皆无面黄肌瘦的模样,臣还是认为应当说服县主归顺大宸才是。”
安和冷哼一声,“归顺,安平县主都说自己是蛮夷,安能归顺?”
晏生光一直在一旁,一句话都未说。
他也没什么好说的,此次他本就是作为带路人过去的。
林肆做出这个样子,手下还是女扮男装曾经大宸臣子,结合在一起令林猷无比烦躁。
他沉声道:“那梁年籍贯何处?”
安和心中一喜,这是要惩罚梁年的家族了。
林肆不接受招安,棘手的问题便又摆在了眼前,当今天下,算上林肆,已然竖起四杆反旗。
先打谁?
论地盘大小与威胁,偏安一隅的熙河路似乎最不足虑,加上林肆是个女郎,若林肆是个郎君,林猷又如何会这般有耐心?
既有宗室身份,又深得民心,林猷只怕早已雷霆震怒,挥师讨伐,哪还会这般耐心周旋。
林猷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林肆留到最后对付。
实在不行,他可以特批给林肆分封制,将熙河路交给她管理,若是她还不满意,那就别怪他不客气。
突然,一个带着几分试探、几分谄媚的声音,不知从哪个角落幽幽响起:“县主既是女郎,又是十六七岁的年岁,为何不用美男计呢?”
晏生光原本正仔细听,想着待汇总一下将消息递出去,一听这美男计,他一下子觉得自己的大脑舒展开了。
他此刻更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那声音还在继续:“挑些容貌殊色的郎君,若能得了县主青眼,吹吹枕边风,岂不事半功倍?”
破天荒的,龙椅上的林猷竟没有立刻斥责这荒唐提议。他沉默了片刻,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允了,此事……便交由你去办。”
*
方盛迟迟未回,卓正初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不光人没回来,消息也并未传回来半分。
但不应该啊,他分明记得前世的记忆中,方盛很是厉害,是探听情报的一把好手,后期更是为他所用,替他做了许多事,从未失手。
莫静连与尹笙未能寻见,他本当是个意外,但熙河路的变故,却让他心中极度不安。
林肆的转变定是令人奇怪,他实在是不相信一个遇事只会哭的柔弱女郎会做出这等事情来。
军师安慰,“主公,方盛不会有事的,定是熙河路森严,消息带不出来,您不必忧心。”
“您现在应当思考的是,如何打进安京,替家人报仇雪恨!”
卓正初猛然清醒,对,一个小小的熙河路有何惧之?他的目标可是安京,待他打到安京,再去一探究竟也未尝不可。
将领在旁等待多时,他挥舞拳头:“主公,何时继续往前打,我已等不及了!”
卓正初:“现在还不行,粮食不够,得保证大家能吃饱,才能打仗,再等等,我可不愿做那暴君,就算是有人打来也不用害怕,对方定是抢夺百姓的食物,军队也是吃不饱的,咱们略施小计便能使其倒戈。”
军师点点头,“主公英明大义,实属明君,小人惭愧。”
将领也被卓正初这番话感动到,他原本也是饿肚子来投靠卓正初的,听到这样的话,心中自然为之动容。
难怪自己看见主公的第一眼,就心甘情愿的为其卖命。
卓正初又问,“让你们去寻那名叫祝时溪的婢女可寻到了。”
军师摇头,“已派了人去那富商家中问了,根本就没有这号人。”
卓正初的焦躁和烦闷又添一分,祝时溪的医术极好,为人也十分温柔体贴,还很善良,只是为何寻不到。
军师安慰,“您若是喜欢会医术的女郎,我去给您寻来。”
卓正初想起祝时溪那心底良善的性子,若是没有自己的庇护,不知道要受多少人欺负。
卓正初虽心疼不已,但他也明白,现在没办法分出太多的人去大海捞针,只能就此作罢。
军师看卓正初提起了女人,又问,“主公,几位站在您身后的商人都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您,您看是选哪位呢?”
卓正初摇摇头,“一个都不选。”
若说发妻,那必然是莫静连,但若说正妻,他心中的正妻只有一人,那便是两浙路的谢氏女郎。
这位女郎也是他上辈子的皇后。
谢家家世显赫,从前乃世家,虽后来被打压,但依旧屹立不倒。
在他心中,只有这样家室的女郎,才配得上他皇后的那个位置。
就算是莫静连现在做了他的发妻,他也不会让莫静连坐上皇后的位置。
更别提这些出生低微的商户女,又怎能占据他正妻的地位。
这些商人,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
聂家地里的土豆和红薯都丰收了。
聂家三兄妹忙过完了一下午,借着着夕阳的余晖坐在地上。
聂从冉擦了擦汗,猛灌一口水,望向远处的小型水车。
“县主手下地东西就是好用,这农具也好用。”
熙河路刚被林肆拿下时,梁年就让孙昌和范利带着技术学堂的学生,以及整个熙河路的木匠赶制小型水车。
钱嘛,自是不收百姓的,待土豆和红薯丰收以后,上交收成的三成即可,若是觉得家中吃不完,那州衙便按照市价收购
聂从絮拿着一个红薯,眼巴巴的看着。
这是她自家种的红薯呢,她们种的比别人晚些,收成的时间有些晚,但这不碍事。
三人望向田边父母的墓碑,心中一阵酸涩,是阿娘和阿父运气差了些,没熬到县主来。
聂从冉不打算将土豆和红薯带回家,实在是太多了,这土豆和红薯真是好种又多收。
聂从冉问邻居借了板车,自己一个人推,路上遇到邻居,还笑着问,“准备去交土豆和红薯啊?”
聂从冉留自家够吃的量,剩下的全部给了州衙。
聂从冉不想要钱,但州衙的衙役却说这是县主的规矩,得按规矩来。
回到家中,聂从冉看着小小一个的聂从絮,一个在心中盘旋多时的想法还是说出了口。
“阿絮,你想不想去黎县读学堂?”
聂从冉知道部曲队伍里许绰和甘郎的弟弟妹妹都曾在学堂读书,还有一些队员的孩子也在学堂读书,年岁和聂从絮也差不了太多。
而今他在部曲队伍里识了字,阿雁报名了夜校,只有一个文盲也不是个事。
聂从絮眼睛睁的大大的,“阿兄,我想去。”
这又涉及一个问题,聂从絮没人照顾。
聂从雁要读夜校,他部曲这边根本也走不开。
聂从雁也觉得头疼,聂从絮才几岁,一个人生活他们也实在不放心,但若是这般白白耽误读书的年龄也不是个事啊。
毕竟学堂读书是有年龄限制的。
聂从冉想起自己巡逻之时,那些个寒门和商人出城区黎县时,都说了一句话。
“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第二日,聂从冉便向老队员打听,自家阿妹这种情况应当怎么办呢。
甘郎前阵子回了趟家,他家有个亲戚当时考上了学堂的西席,如今正在学堂教书,他倒是知道些消息。
便对聂从冉说,“我听说,就是因为很多这种情况,学堂左校长说是要允许学生住校呢。”
聂从冉:“住校?”
甘郎点点头,“就是让孩子住在学校,吃喝都由学校管,说也是会招牌生活西席照顾孩子,但是要交住校费的,至于价格嘛,我就不知道了。”
聂从冉欣喜至极,“当真?”
“这个消息应当是没错的,这个月报纸应当就要登了。”
聂从冉开心的嘴角从训练到回家,就没合上过,他回家就开口,“阿絮,你能去读书了!黎县的学堂能让孩子住校,住在学校里,由老师照顾。”
聂从雁松了一口气,住在学校里好,由老师照顾他们放心!
不然聂从絮一个小女郎独自生活,他们是真不敢赌,就算黎县治安再好,那也不行的!
这样一来,她与阿兄空时,还能去黎县看她。
聂从冉抱起聂从絮,“事不宜迟,明日我已请假,我们一起去黎县报名。”
聂从雁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能来到黎县。
自从熙河路归属县主以后,她便一直对黎县充满好奇。
聂从雁对黎县的第一印象便是,这里的百姓有一种说不出的精神劲,熙河路现在也有这样发展的趋势,但也完全比不上。
报名的手续办好,聂从冉像报名的西席一再确认,确实是可以住校,但是费用就要多交,因为其中还包括孩子的伙食费。
聂从冉手头的钱交学费是没问题的,再穷再苦,不能穷教育!
这是部曲队里的同事和他说的。
拿出全部积蓄又如何,他和阿雁可以顿顿吃土豆和红薯!
第87章
津南路, 司州城内。
一座偌大的宅子内,一妙龄女郎正在气愤地摔杯砸碗。
女郎名为吴水彤,是造反F3之一, 占了津南路的松志义娶的妻子。
吴水彤摔了碗碟仍不觉得解气, 她愤而拍了拍桌子。
松志义那个不知道好歹的东西,也不看看自己是靠着谁的支持才能在津南路称王称霸,如今局势尚且稳定, 他便开始隔三差五的纳妾。
吴水彤嫁给松志义纯粹是父兄的安排, 为了将松志义的利益彻底和吴家捆在一起。
吴水彤心底里,从未瞧得上那大了她整整十岁的莽夫松志义。若是世道太平,这等粗鄙武夫, 她连眼角余光都不会给他。
因此,她也学不来那些温婉柔顺、曲意逢迎的做派, 素日里只凭本心,骄矜自持,反倒惹得松志义愈发不快,夫妻间嫌隙日深,形同陌路。
一通发泄后, 吴水彤仍觉气不过, 冲出去寻松志义理论。脚步刚至门边,却与匆匆踏入的父兄撞个正着。
吴水彤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眼圈瞬间红了,“你们来得正好, 我正要去找那姓松的。”
吴水彤的阿父沉了脸, 斥责道,“我与你阿兄今日前来,正是为了此事。你作为正妻, 岂可如此善妒?”
吴水彤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阿父!”
旁的吴家兄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说教,“不过几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你何须计较?谁能越过你去?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怀上松家的儿子,稳住根基。”
自己的亲人都不站在自己这边,吴水彤连连后退,顿时委屈上涌,“阿父,是他做的太过分了些。”
吴水彤阿父见她神情,面色稍缓,方软语气,语重心长:你且想想,如今这大宸视商户如砧板鱼肉,我们若是不想办法,哪里有活路?你难道就不想有朝一日,母仪天下,凤冠加身吗?”
吴水彤声音哽咽:“他心思都没在我这,我如何能生下孩子。”
吴水彤阿父劝解。“来年开春之后,我们便要挥师潼川路,拿下董三的地盘。打进安京,也是指日可待。若到那时,你腹中再无动静,我吴家在这新朝之中,如何站稳脚跟。”
吴水彤所有的不甘终究变为一声无力的妥协。“女儿明白。”
所有的商户都在做着一跃登顶的春秋大梦时,唯有熙河路的商人还在为夜校考试而忧愁。
丁水有那么一瞬间,他发誓,真的是一瞬间质疑过家族的判断。
选安平县主真的是对的吗。
小厮心疼丁水,猛地给他扇风。“郎君,实在学不下去咱们就不学了,奴去给您抓一只铁头大将军来,让您斗个爽快,如何?”
丁水心动了,但是想到明日的随堂小测,他只能咬咬牙。
“等我考完试再玩。”
也许是为了针对他们这群超龄学子,州衙规定,他们毕业考试时,只要到达及格分数线,便可升学,进入黎县的中学堂学习,中学堂毕业,方可考试进入政务系统做白直。
这便是安平县主所说的从基层做起。
这是摆在丁水面前的唯一出路。
但丁水真的不理解,这语文课的阅读理解为何如此莫名其妙。
比如:杯是青碧色的,解析此句,流露了作者当时何种心境?
丁水:我怎么知道呢,有没有可能杯子就是青碧色的呢。
他第一次时耿直地这么答了,结果被小西席扣了分,还当成典型在课堂上批判,真是让他丢脸丢尽。
本来一群大人被小孩子教课就已经够奇怪的了。
还有这数学。
简化数字确实是便利,那什么未知数用来算结果也确实很有用,但为何那些应用题的题目都如此的奇怪。
什么甲走了几步,乙又多走了几步,丙又少走了几步。
就不能三个人一起走吗?
丁水肩负着家族重担,只能忍痛刷题。
这习题册也是州衙出的,为了在夜校升学考取得一个好的名次,丁水自然得买。
他若是考得比那些寒门学子差,只怕要被那群人瞧不起。
说起这些寒门学子也是十分白眼狼,自己明明好心好意地想和他们和睦相处,除了厉温学以外,其余的人眼睛仿佛长在头顶上。
实在是令人生气。
丁水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
春意迈着优雅的步伐,推开了林肆办公室的门。
随后轻声道:“县主,方才接线员收到了从安京来的消息。”
林肆头都没抬,“说。”
春意一五一十转告,“太子决定先放着熙河路不管,还要给您使美男计,要送些容貌殊色的郎君过来吹枕边风。”
林肆放下笔,缓缓抬头,“这群老登们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春意十分赞同,“奴也是这般觉得。再说了,您治下就有足足三个美男子,且风格各异,其中钟小郎君更是人间绝色,哪里还能有比他们还好看的郎君。”
林肆喝了一口冰饮,“让部曲严查。”
“是,奴这就吩咐下去,还有一事,您之前让种的植物种子,已开花结果了,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采摘了。”
这个消息让林肆心情大好,她从系统商城里换了些西红柿和辣椒的种子。
茱萸吃多了总觉得不够辣,还是得纯正的辣椒才行。
至于西红柿,当然是为了吃上一口美味的西红柿炒蛋了!
等辣椒和西红柿都收成了,到时一定让左莜过来尝尝。
饭搭子是不能散伙的。
随着熙河路建设和种田的推荐,熙和路也收成了第一波土豆和红薯。
方才春意又来了一次,这次是卓正初以及松志义这边的消息,卓正初打算秋收后,百姓收获了粮食,再征军粮,至于打仗,他不想在冬日进行,士兵们没有足够御寒的衣物是无法打仗的,所以他将打上安京一事往后排。
他深知现在最重要的是累积民心,反正现在大宸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虽说卓正初是龙傲天,是有些良心,不像其他两个势力,当上上位者后立刻就飘了,又是娶商户的妻子,又是纳小妾的。
最重要的是他们自己也是农民出生,此刻却丝毫未顾忌百姓们才经历一场寒潮,冻死了地里的庄稼。
还是寒门子弟和商人皆连劝解,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累积民心,才将扩张地盘一事往后拖延。
至于松志义,决定要要拿下卓正初的地盘。
林肆深知卓正初身上有男主光环,松志义定然会输。但津南路相邻熙河路,她也不能这般白白地让卓正初的地盘往自己这边扩。
不如到时,她先抢先一步,将津南路拿下。
顺便正好试试丁蒲的火器,给他们一点威慑力瞧瞧。
第88章
钟舒凭借着自己年少时的痴情, 以及梁年对她的一丝愧疚,成功拿到了内部消息。
也凭借着这个内部消息,全家商议了一夜, 在她的极力劝阻治下, 说服全家留了下来。
闻枝和卢阳是最没意见的人,在她看来,安平县主治下的大夫医术都很高超, 也怕两个孩子伤疫之后伤了身子, 他们很愿意留在这里。
这样若是孩子有哪里不舒服,马上就能找大夫医治。
卢青虽醒来后略有微词,不太赞同, 但看到了现在这一系列的局势,最终也并未说什么。
林肆始终认为男主的就是最好的, 因此特地抽出了个下午茶时间打算见钟舒一面。
钟舒受宠若惊,她自然知道多少寒门子和商户子想见安平县主都被拒之门外
别说安平县主了,就是想见梁年一面都是十分艰难。
但自己居然被安平县主指名道姓地传唤,安平县主为什么要见她呢。
钟舒百思不得其解。
她思来想去,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奇怪的猜想。
说完又狠狠的摇了摇头。
应该不是吧!
临出门前, 全家上下如临大敌, 围着钟舒千叮万嘱。
尤其是卢青。他自诩满腹经纶,卢家后人, 如今却要从夜校读起。就算通过了升学考试,上了中学堂, 也要从小吏熬起, 本就憋着一股郁郁不得志的闷气。没成想他这卢家后人尚未得县主青眼,施展抱负,平日里温顺柔弱的妻子却得了县主的召见。
卢青面上不显, 心里却翻腾着酸水:定是些女儿家的胭脂水粉、衣裳首饰之类的闲话罢了。
钟舒特地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裙,首饰也佩戴最为朴素的,脚步漂浮地跟在春意身后。
因得这是林肆的下午茶休息时间,所以给钟舒也备了一份,就当是闲聊。
钟舒跟在春意的身后,因为猜不透林肆的目的,所以整个人十分忐忑。
踏入那间窗明几净、带着几分新奇的办公室,钟舒不敢抬眼,立马规规矩矩行了礼,请了安。
直到上方传来一声清越的少女嗓音:“坐吧。”
钟舒这才敢抬起头。
这是钟舒第一次见到林肆,这位安平县主和她想象中有些不太一样。
少女乌发如云,只松松系着两根发带垂在肩侧,说不出的利落和简便。
钟舒蓦然回忆起自己前段时间见梁年之时,梁年也是这般发带装饰。
钟舒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这这这,莫非那无端的猜测是真的?可是、县主与梁年……这……同为女子,也是可以的吗?
她等下应该如何解释自己对梁年是年少的执念和不甘心,其实早就放下了呢。
钟舒再抬起眼,发现林肆一双灵动的鹿眼,此刻正好奇的打量着她。
钟舒瞬间心虚地垂下眼睫,脸颊微微发烫。
那日林肆在门外偷听,只看的钟舒的背影,今日一见全貌,发自内心得感叹一句钟舒的美貌真是恰到好处。
林肆示意钟舒坐在她的对面,并且将一碗冰雪冷元子推至她面前。
钟舒小心翼翼地坐下后,才发现桌上不光有冰雪冷元子,还有几个用小碟子装起来十分精致的糕点。
但是她从未见过。
糕点是是淡黄色的,看起来似乎十分蓬松,上面还点缀着乳酪膏与切的小小的新鲜果子。
林肆自己先舀了一勺冰元子,语气随意得:“别紧张,就当陪我喝个下午茶。今日找你来,是听梁知州说你文采斐然。”
钟舒颇为不好意思,“县主谬赞,不过是闺中闲暇胡乱写过几首小诗。”
而且还全都是给梁年告白的诗。
林肆示意她吃小蛋糕,“梁知州推荐的人,本县主还是很信得过得。”
钟舒立刻明白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内心充满愧疚。
“县主可是想写些什么吗?”钟舒吃了一勺子小蛋糕,细腻绵软的绝妙口感让她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林肆若有所思道,“确实是想让你写一些东西,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适应。”
钟舒好奇,“还望县主明示。”
林肆慢条斯理地吃完了一整个小蛋糕,“想让你写一些小说,也就是话本,放在报纸上连载。”
钟舒大惊失色,“报纸!”她下意识地害怕。
那可是报纸啊,现在外面价格十分昂贵的报纸,她写的东西真的能上报纸吗。
钟舒瞬间觉得小蛋糕都不香了。
林肆安抚道,“不试试如何知道能不能写出来,我今日先给你几本小说回去看看,你看完了再说自己写不出来也不迟。”
因为自己暗自揣测梁年与林肆的关系,钟舒莫名地对林肆非常愧疚,不光点头答应,甚至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写出林肆想要的那种小说。
林肆见钟舒答应,便开始问她,“你觉得这些点心如何?我见你吃起来非常满意的样子。”
钟舒脸蹭一下就红了,“非常美味,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样的点心。”
林肆眨眨眼,默默地在心里想。
美人姐姐脸红实在是一道非常美丽的风景线,
“不错,看来你非常识货。”
一番解除下来,钟舒对林肆大大改观,她觉得县主十分平易近人,并且说话也有有趣,和她想象之中那般严肃的形象完全不同。
愉快的下午茶时间结束,林肆需要继续工作,而钟舒也带着几本小说回租住的院中。
刚踏入大门口,闻枝就十分急切的迎了上来,“没事吧,县主唤你到底是什么事?可有为难你?”语气满是担忧。
卢阳和卢青也闻声快步从屋内走出,目光紧紧锁在钟舒脸上,等待她的回答。
钟舒摇了摇头,“县主并未为难我,县主人很好,还留我吃了点心,只说是听梁知州说我颇有文采,想让我写一些东西。”
闻枝和卢阳都松了一口气。卢阳随口问了句,“是写什么东西?”
钟舒如实回答,“说是让我写小说,就是话本,到时若能入县主的眼,便在报纸上连载。”
但卢青的表情却微微变了一刹。
报纸?连载?
妻子写的东西怎么能在报纸上连载呢,他承认自己的妻子确实有几分文采,在闺阁女子确实中算得上拔尖,可那终究是女儿家闲暇时的消遣,如何能登大雅之堂?要知道黎县月报可是传播新知、甚至讨论国事的报纸,每个月有多少人抢着看?
要知道夜校里征文征了那么多次,多少寒门子绞尽脑汁投稿,至今也未见有谁的文章真能登上报纸。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猛地堵在了卢青胸口。
回到了屋内,钟舒从几本小说中随手挑了一本,名字叫作,《和前夫和离后我暴富了》。正打算翻开第一页。
卢青面带温和地走了进来,他坐在桌边,开口道:“我觉得此事,有些不妥。”
钟舒放下小说,“哪里不妥?”
卢青喝了口茶,语气带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酸意,“这报纸是何物,那是传播新知、讨论国事的,若是你没写好,惹怒了安平县主怎么办?”
钟舒知道丈夫是替自己担心,安抚道:“不会的,县主给了我几本小说,让我先看,看了再说自己能不能写。”
“那你就说你不能写。”卢青打断她。
钟舒此刻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胡乱揣测关系的愧疚之中,她是绝不可能辜负林肆对她的信任的。
但钟舒还是并未察觉卢青的不对劲,只耐着性子和他解释,“我今日见了县主,县主并不是那般不明是非之人,就算是最后写的不好,也不会怪罪我的。”
一股气堵在卢青的胸口,他见妻子态度坚定,加之这又是安平县主直接指示得,他也不敢过多干预,以防被安平县主手下的探子抓到。
他只能随意敷衍了几句,随后走出房间,想找个地方透气。
见丈夫被自己说服,钟舒浅浅地笑了笑,开始翻开《和渣夫和离后我成为首富了》的第一页。
钟舒本以为就是一个女人和离后的故事,结果没想到开篇就抓足了她的眼球。
女主开篇就被渣夫卷走了所有做生意的钱,还陷害女主入狱,然后女主就在悔恨和不甘中绝望死去。
钟舒哪里见过这种套路,她确信这本册子还有这么多页,但是女主确确实实是死了。
难道这位开篇的女郎不是女主?
带着好奇和疑虑,钟舒接着往下翻。
第二章 ,女主竟然重生了,重生回了她十五岁的时候,这个时候父母还在,婢女也还活着,她也还未找赘婿与渣夫成亲。
钟舒立刻就被吸引了。
第一章 将渣夫塑造的实在是可恨可恶,她简直是迫不及待的想看女主怎么报复渣夫了!
然后这一看,钟舒就没停下来。
闻枝来叫她吃饭都叫不应,叫了不知道好几声。
钟舒这才抬起头,她又实在是舍不得这么精彩的剧情,毕竟这边马上就要和渣夫正面刚了,还要解开渣夫的身世之谜。
钟舒想了想,“我先不吃了,你们吃吧。”
第89章
因为林肆这只蝴蝶, 原本剧情走势稍微有些细小的改变。
比如在林肆都觉得目前的局面就此稳定的时候,胡人开始作妖了。
年初的那场大雪不光将中原的庄稼冻死了,更将胡人赖以生存的草原冻成了冰碴子。
无法放牧, 胡人也就无法活下去。
但天又实在是太冷, 胡人部落非常落后,天冷没办法烧火,他们就想不出办法来。
因此, 不是他们在大宸最乱的时候不想来添乱, 而是寒冷夺走了大部分胡人的生命,绝大部分人都死在了寻找新的的草场,以及南下试图骚扰大宸的路上。
天气一热, 尚未死绝的胡人里,终于有个人意识到。
游牧文明是十分不稳定的、野蛮的。他们需要汉化, 需要农耕,需要中原的一切。
于是这位贵族带头冲锋,骚扰起了大宸的边境。
若是问他们为什么不去骚扰南诏和西平的边境,是他们不想吗!南诏和西平最防着他们这群胡人了。
并且自称自己有大宸皇室血统,是皇亲国戚, 因得曾有一位和亲公主嫁与他们部落, 因此自己会说汉话,就连汉字都写一些简单的。
他愿意归顺大宸, 并且希望大宸的皇帝给他一块封地,让胡人能有稳定的生活, 最好派人来指导他们农耕。不然他们就靠抢的。
林猷被这些事情折磨得心力交瘁, 头发都掉了好些。
林猷不明白,为何自己一监国,就遇到这样的事情呢?
林猷自认不是一个聪明的孩子, 但他作为长子,从小爱护弟弟妹妹,读书勤勤恳恳,生怕自己行差踏错,被废了这太子的位置。
这一路的艰辛只有他自己知道。
而如今的局势这么复杂,他每日脑子都快烧干了,他是真的觉得这太子当的疲惫至极。
朝堂之上,群臣的意见自然也是各不统一。
有人说现在刚过夏季,粮食丰收了一些,不如给这些胡人一个教训,堂堂胡人,还敢自称是皇室血脉,当真是反了天。
有人反驳,现在打胡人,那明年造反的几爷子不管了?
也有人说,这不打,莫非还真给他们划地不成,现在加上熙河路,已丢了三路半。哪里还有地划给他们。
林猷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心烦意乱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他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聪慧过。
让这群胡人去熙河路不就好了?
反正现在林肆也不把他当回事,他就算是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想给林肆使袢子。
她和梁年的组合简直是在大宸的雷区上蹦迪。
不是治下百姓安居乐业吗,这下不听话并且蠢笨的胡人来到你的地界,还会管理的这么好吗?
晏生光自从从熙河路回来以后,上朝那是日日都去,连家中阿父阿爷都夸他转了性子。
只有晏生光知道,上朝是假,情报中转站才是真。
这日下了朝,他先是回了一趟家,将今日朝政内容精简写在纸上,随后如往常一样出门,来到安京一条小巷子里不起眼的小店。
这家小店开在巷子里,生意十分一般,卖的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木雕。
晏生光第一次来时,还按例对了十分莫名其的口号,什么衬衫的价格。
他完全不明白什么是衬衫,也不明白九磅十五便士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照做。
晏生光将纸条交与店主,随后付了钱,拿回去一个木雕。
林肆收到晏生光传回来的消息以后,立刻将梁年叫了过来。
林肆单手撑头,这是在故意膈应我呢。”
梁年问:“县主可有什么打算?”
林肆忽尔狡黠一笑,“我偏不让他如愿,这群胡人中若是有不听话的,便杀了,剩下听话的,就给我养马养羊,多合适,我们还未建一个马场呢。”
二人一拍即合,而后找来了徐绰。
徐绰全家除了脸以外,皆已和汉人没有任何区别。
因此徐绰在听到有一群胡人要来熙河路的时候,确实有几分惊讶。
他也几乎已经忘记草原那段艰苦的生活了。
林肆直接下达指令,“与其让那群胡人自己找过来,不如你们前去接应一番,到时沟通交流,就交给你了,借时总有不听话的人,免不了要杀人流血。”
“是。”徐绰内心没有丝毫波动,先不说他已将自己当黎县人,这是他好不容易求来的安稳生活,他不会觉得手刃同胞有什么问题。
*
胡人们经历了那场极大的寒潮,死的死,伤的伤,加之胡人的医术约等于跳大神,只要是病了的,基本都活不下来。
在这样恶劣的生存条件下,剩下的胡人已被磨灭了反抗的意志。
他们所求的只有一个目的,能够活下去。
贵族慕容博博是慕容领地中最小的儿子,他先后经历丧母、丧父、丧姐、丧兄。
他未死,但却想着带着领地的平民寻找新的草场。
这时他才发现,是自己太天真了,哪里还有什么新的草场?放眼望去,整个草原都被冻住了。
慕容博博并未放弃,他一路南下,路上聚集了一群幸存的胡人。
慕容博博这时才明白,要想活下去,就必须像汉人一样。
胡人这套逐草而居的游牧生活太不稳定。必须汉化、农耕。必须留在中原。
慕容博博想到自己从小便学了汉话,还会写几个汉字。
阿父告诉他,林依风这三个汉字是他们慕容家祖上曾娶过的和亲公主,大时大宸初立,需要通过和亲来稳定局势。
凡是公主生出的孩子,都要会说一点汉话,会写这个名字。
慕容博博正是这一脉。
这也是慕容博博能想到最后的办法,若是大宸不肯,不愿接受他的臣服,那他只能带着胡人们誓死一搏。
被大量胡人聚集的县令吓坏了,连忙将慕容博博的意思传到安京。
而今,慕容博博只能跟着前面带路的府兵走,一路上不过吃些煮的清汤稀粥和果子。
胡人们个个脸上都带着未知的茫然。
尹笙与徐绰赶到时,为首的府兵头子看的眼睛都直了,这年头还有吃得人高马大,面色红润,走起路来一点都不带喘的兵?那武器竟是精铁。
跟他们一比,自己这个子,这装备,实在是寒酸。
尹笙负责与府兵头子交涉细节,签文书。
而徐绰,则是快步走到乌泱泱的人面前,用他已许久不说的草原语说道。
“同胞们,请跟着我们回去,回去投奔到安平县主治下,县主会给你们住的地方,也会让你们有东西吃,但是你们必须为此付出相应的劳动。”
一听到熟悉的草原语,胡人抬起头,果然瞧见一个人高马大的胡人,只不过这位胡人已完全没有胡人的样子了,他不留胡须,身上穿着也是典型的汉人服饰。
徐绰只用了一秒就找出了带头人慕容博博。
他选择和慕容博博单独交流。
慕容博博上来没有问别的,而是说:“你是草原人,那位所谓的安平县主当真会接纳我们?我希望你不要骗我。”
徐绰点头,“我没有理由骗你,你看我就知道,接纳的前提是你们都得为县主做活。就算曾经是贵族的你。在那里,可没有贵族,你得和平民一样生活,你接受吗?”
徐绰的手一直放在腰上的刀上,只要慕容博博说出一句有不愿的话,他立刻就能杀了他。
慕容博博苦笑道:“在这些日子我过的犹如猪狗,哪里还妄想着做什么贵族。”
徐绰松了手,和尹笙等部曲一边带路一边做登记工作。
慕容博博也帮忙辅助着问话。
这些人全都有养马养羊以及养牛的经验,徐绰又问了话,将人细分。
走了一段路,尹笙等人便开始煮土豆和红薯分给这群胡人。
胡人们许久未吃上像样的东西,即使一人只能分一个,也足够他们吃的泪流满面。
其中哭的最厉害的当属慕容博博。
徐绰走在他的身旁,一边吃红薯,一边开口,“当初,我也是这般哭的,现在不也过的好好的吗,只要你乖乖听安平县主的话,你会比在草原过的好。”
到了晚上,尹笙和徐绰特地将装土豆以及红薯的袋子开了个缝。并且放在无人看管的地方,自己则是装作熟睡。
果然有那么三五群人鬼鬼祟祟地爬了起来,用草原话开始密谋起来。
“那个胡人说什么以后没有贵族,也就慕容博博那个蠢货会答应,贵族怎么可能和平民一样干活?老子以前可是贵族。”
“我看我们偷了那袋子粮食,找个地方吃饱了,就靠打劫汉人也能过的很潇洒。”
“说干就干,我们打不过,偷东西总是没问题的,那一袋子够吃好久了。”
徐绰一边听着他们的草原话,一边在心中冷笑。
他给过他们机会的。
因为这几十个人的原因,所有的草原人都被叫醒,难得吃到像样的食物,又有徐绰这个老乡在,他们难得地放松睡了个好觉,可惜睡到一半就被叫醒。
徐绰和尹笙将这几十个人杀鸡儆猴,杀给这接近一千群草原人看。
徐绰在杀之前,特地用草原话阐明了原因。
至此,这群草原人算是彻底老实。
一路走走停停,终是到了林肆的地盘。
对此,林肆和梁年早有准备,现在天气不冷,这群人先在草棚子里讲究住上半个月,等他们浑身干净了再进城。
至于这段时间的交流,就由当初来到黎县的那二十几个胡人来负责。
徐绰和徐言事务繁忙,但他们的父母却被工厂以及矿区特批了来帮忙。
草原人们得了草棚谁,身下有事蓬松干燥的枯草,只觉得这样的日子已很是幸福。
黎县的百姓捐出了自己不要的麻布衣服,现在谁还穿麻布的衣服,还不如贡献给府衙拿去做好事呢。
黎县百姓的素质很高,得知是要给胡人穿的,也未说脏兮兮的就捐了,家家户户都是洗干净了,在太阳底下晒过才捐的。
徐蓓抱着一叠衣服,她这叠是女郎和孩童的。
她用草原话解释道:“这些衣服是县主治下的百姓送给你们穿的,都很干净,所以大家都要去排队提水洗澡,洗的干干净净的才能穿干净衣服。”
胡人们分为男女,在简易搭建的洗澡间里自己排队提水用小块肥皂洗澡。
因为要求必须洗的干干净净,几乎每个人都是把皮肤搓红了才领的衣服。
徐蓓正分发衣服,一对母女十分不好意思地问她忙得过来吗,若是忙不过来她们可以帮忙。
小女孩更是用草原话问,“可以教我汉话吗,我想要学会,怎么样才能像你一样说的这么流利呢?”
看着孩子一脸对汉话的渴望,徐蓓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回,“只要你生活在这里,很快就能学会的。”
慕容博博也将自己洗了干净,换上了麻衣,这衣服都是按大概分的,他这套稍微有些大,但是他完全不在意。
胡人男性不光要洗澡,还要将胡须刮干净,就像徐绰那样。
慕容博博刮完胡须,主动的帮忙分发衣服,负责发衣服的人也和慕容博博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慕容博博这才知道,原来安平县主是想要胡人们替她养马,她的手下连一个骑兵都没有。
胡人们用了快两天的时间才变得干净。
因此,回到草棚里睡觉时,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有一种生活仿佛一瞬间有了盼头的感觉。
小女孩蜷缩在自己母亲的怀里,嘴里念念有词十分不标准的汉话。
“岸品咸煮。”
随后用草原话问,“阿娘,是这样念的吗?”——
作者有话说:林肆:感谢老兄送来的小能手
第90章
胡人是养畜生的一把好手, 但若要这么多人全去养畜生又太夸张了一些。
梁年将人进行分工,又分配住处,尽管十分简陋。
又有地方住, 又有东西吃, 胡人们感恩戴德,非常认真地投入到了工作当中去。
因得西北牧场被西平占了去,大宸的养马规模一直都处于一个骗骗自己的状态。
就算是胡人, 林肆也不要求他们能养出多么强壮的马来, 只要能骑能跑就行。
如今的马贵,梁年费了大价钱才搞到几匹小马驹。
部曲队的人知道林肆开设了马场,自从那小马驹被买回来以后, 一个个兴奋地仿佛自己当了爹。
所有人都是一个表情。
“我们能骑马了!”
“不知道那小马驹有没有好好吃草,有没有好好睡觉。”
“不如我们去看看?”
“这不太好吧?”
“没说不让去啊。”
就这样, 十几个人训练结束以后,鬼鬼祟祟的前往马场。
也是是心虚,又或者是怕惊动小马驹,这群人表现得比贼还像贼。也很快被负责养马的胡人给发现。
胡人们大惊失色,又慌又乱, 一通叽里呱啦的交流后, 一边安排人跑出去报信,一边抄起马粪和偷马贼拼了。
双方语言不通, 部曲这边大喊自己不是贼,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声音大只会显得他们更凶神恶煞。
徐绰和尹笙还不知道这群人偷着去马场看, 当他们收到胡人慌张报信, 赶到现场时,这群人已经被负责养马的胡人给当作贼人丢了一身的马粪了。
看到是自己的人徐绰和尹笙:
南双和南乔真是好不无语,指着他们的额头骂道:“你们可把那些个养马的胡人吓的够呛, 人家还以为来贼人偷马了!好几个胡人那是一边哭一边丢你们马粪,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呢!”
徐绰能理解自己的老乡为什么哭,这有房子住有东西吃,比起他们从前在草原的生活好了太多,胡人们自是想把马养的高高大大的,来换取这份安稳。
谁知道这些人没事干的跑去看,神情还流露出一种对马的渴望。
一看就是偷马贼!
他们能不哭吗,要是这几匹马搞丢了,他们都不敢想自己会怎么样。
南乔和南双训斥完,先是给去马场的士兵罚了深蹲和平板支撑,随后又让徐绰带着人去道歉。
偷看的部曲当着徐绰的面,给胡人齐声道:“是我们不对!”
徐绰用草原语翻译给了那几个丢马粪胡人。
这才了了事。
但这仍抵抗不住部曲队伍对于骑马的渴望。
于是乎,部曲队伍里就出了这样的规矩,半个月派人由徐绰领着,去看小马驹。
再由这几个人回来和其他人描述小马驹的现状。
至于人选嘛,抽签,凭借运气。
*
比起林肆巧妙化腐朽为神奇,将这群不被人待见的胡人安排了属于他们的活计外,这个月还有一件大事。
那便是夜校的毕业考试。
在陵州读夜校的无非分为两种人,想进入仕途的读书人,以及为了拿毕业证书符合招工条件的的工人。
后者的压力自是小得多,他们甚至只需要考到最低分便是。
但前者不一样,他们并不知道今年中学堂的分数线,就算知道了,那定然也是考的越高越好。
这半年多的夜校生活,没有一个读书人不暗戳戳的较劲。
丁水也就和厉温学以及严玄清关系走得近一些,因此他常常将二人请来家中一起补习。
当然,厉温学这个寒门学子愿意来,自然也是因为能蹭一顿饭,还有冰饮可以喝。
临近考试,丁水已学的不知天地为何物,等考完试,他丁家便要举家迁过来,他已向州衙报备好。
他是家中的长子,自然得给弟弟妹妹做好表率。
丁水喝完一碗冰饮,愁眉苦脸。“我已翻阅了黎县小学堂往年的作文题目,每年都不相同,今年还真不知道是什么题目。”
厉温学淡淡道:“只要你将写作基础学扎实,不管是什么题目,你都能写出来。”
严玄清眨眨眼,“到了中学堂要学的可就多啦,听说还有什么物化课呢,你若是现在都学着费劲,不如趁早放弃。”
严玄清是懂激将法的,此话一出,丁水立刻忿忿。
“谁说我不学了,我现在就学!”
厉温学总是吃丁水的白食,心中也着实有些过去,这么长久的相处下来,他觉得丁水虽蠢笨了些,但心并不坏。
故而他主动将自己的作文技巧传授给丁水。
丁水和严玄清都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厉温学清了清嗓子,“只要在这作文之中融入亲情。这分数定然是少不了的。”
丁水疑惑:“怎么个融入法?”
厉温学无奈一声叹息,“你们没看过第一届黎县学堂毕业考试的作文吧,那位石头师兄的作文就是如此,他十分巧妙的在里面融入了下雨天阿娘背着他去医馆的事情。”
丁水恍然大悟,“我懂了。作文题目难忘的事,阿娘背我去医馆。作文题目若是珍惜眼前人,阿娘背我去医馆。作文题目我的亲人,大雨、阿娘、医馆!”
厉温学赶忙打住,“停停停。你阿娘背你去过医馆吗,我的意思就是可以适当的融入,没让你照着人家的作文抄啊。”
丁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思索片刻。声情并茂地说”“我阿娘虽没背我去医馆,但我的阿娘小时候给我盖过被子,不,这太普通了。盖的不是普通的被子,阿娘对我盖的被子就仿佛县主对熙河路的百姓一样!”
丁水/严玄清:“孺子可教也。”
几人又做了一会题,便在休息时间闲聊起了当今的格局。
严玄清:“这次胡人本是太子想要膈应县主的,没承想被县主化险为夷了。”
厉温学点头,“我本也以为胡人是蛮夷不可教化,但瞧见他们那般模样,做活还那么认真,心中还是有几分同情。”
丁水打了个哈欠,“我前日出门时,有个胡人分到了扫大街的活,扫的那叫一个干净。”
说完了胡人,话题自又扯到考试上来。
因得过了升学的分数线就得要去黎县读书,这其中又要涉及住宿的问题。
厉温学一直在攒钱,频繁和丁水来往也正是为了多蹭几顿饭。
黎县的房租比陵州贵了足足一半的价格!
但他的年纪又不允许住校,说是超龄学子和适龄学子长期生活在一起,影响儿童的身心发育。
厉温学恨不得谎报自己现在就是个儿童,住校虽也不便宜,但算下来也比按月租划算。
丁水拿出扇子扇了扇,颇有几分风流郎君地模样。他满不在意地说,“屋子我已谈好了,离那中学堂步行不过十几步路的脚程,这样冬日里上学的时候还能多睡些时辰,就是屋子小的很。算上堂屋拢共两间屋子,我和小厮一人住一间便住满了。”
严玄清笑了笑,“我就和我家阿弟住一间屋子便是,那屋子离小学堂近,但是离中学堂也不算远。”
丁水听得心中腹诽:你们这群可恶的有钱人,和你们拼了!
丁水也着急,但着急也没办法,他没预算,只能租远些的屋子,那黎县帮忙找屋子的人一听他的预算,连他的生意都不想做。
黎县地界不大,未有公共牛车,他租到了以后,到时也只能每日步行去上学。
丁水叹气,这还只是租,更别说买了。
就因为读书的原因,加上这群商人涌入时常,黎县房价暴涨!
黎县的房价哪里是他一个寒门学子买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