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瘦弱的皂角树,孤零零伫立在稀疏的草丛中。
    看起来格外贫瘠荒凉。
    噼里啪啦的雨滴声中,一丝冷风从窗户缝隙中悄然灌入。
    温音披着外衣,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见温音神色不佳,028有些担忧出声:[宿主,先回床上吧……这样站着冷。]
    小团还在床上打着细小的呼噜,房间里一片昏暗。
    温音在黑暗中拢了拢外衣,正准备回床上,门外突兀地响起了几声沉稳缓慢的敲门声。
    叩。
    叩。
    叩。
    伴随着窗外雨滴拍打玻璃的声响,像某种催命的符咒。
    [宿主……]
    028的机械童音都颤抖起来。
    [有人……在敲门……]
    温音缓缓转身,视线落在了那扇在黑暗中紧闭的门扉,老式的门板上面镶嵌着生锈的猫眼。
    一丝冷风再次从窗户缝隙灌了进来,隔着薄薄的衣料,侵入了温音的背脊。
    温音握紧了手心,掌心一片冰冷。
    她安静地站在黑暗里,没有动作。
    直到门外响起了一道模糊不清的声线。
    冷冽中带着温和,成熟中透着青涩。
    像是……那几人的融合体。
    “温音,你睡着了吗?”屋外那“人”开口。
    温音没有回应,她站在愈发浓稠的黑暗里,陡然想起了白天那老奶奶说过的话。
    “雨夜不要外出,保持安静,就会没事。”
    叩。叩。叩。
    重而缓的敲门声再次响起,整栋楼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如果害怕……我可以,保护你。”
    低沉的语调透过门下的缝隙悄然侵入,温音赤着脚,只感觉脚背一阵湿滑,有什么冰冷黏稠的东西,紧紧攀住了她的脚踝。
    缓缓地,蜿蜒而上。
    像一条带着淤泥腥气的蛇。
    雨势愈发急促,将窗户拍得啪啪作响。
    床上的小团倏地哼唧一下,翻了个身,抱着被子发出了一声梦呓:“妈妈……”
    是稚嫩纯净的童音。
    不掺杂一丝污浊。
    小腿处缠绕而上的湿冷感,在这声呢喃童音中蓦地一顿。
    像妖物触碰到了最纯净的阵法。
    下一秒,温音脚上一轻,刚刚还湿冷黏腻的缠绕感,在这声呢喃中,诡异地消失了。
    门外的声音停止了,窗外的雨滴声亦温和下来。
    温音赤脚踏上冰冷的水泥地面,宛如一只黑夜里的魑魅。
    她缓缓靠近紧闭的门扉,将眼睛贴上了泛着铁锈的金属猫眼。
    纤长浓密的睫毛眨了眨,温音只在猫眼中看到了一片宛如深海海底般浓稠涌动的黑。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雾散去,走廊上的布局隐隐在黑暗中显现出来。
    一切恢复如常。
    [“诡”走了……]
    028开口,还是有些后怕。
    [今天的“诡”,跟昨天的好像不太一样。]
    昨夜的黑影和沈医生,都是趁温音熟睡直接进来,门对于他们,只是一道虚设的摆式。
    而今天……
    温音侧头看了看床上熟睡的小团,也不知道男孩梦到了什么伤心事,哼唧中又带上了些许哭腔。
    温音拉上窗帘,回到床上,将睡梦哭泣的小团抱进了怀里。
    “不哭,睡吧,姐姐保护你。”
    -
    后半夜雨势渐小,温音搂着小团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小团还没醒,温音下床走到窗边往楼下看了一眼,密集的荒草足足有半人高,杂乱无序,而昨夜右下角的那棵瘦弱的皂角树,也不见了。
    她抬头看了看天边的云层,隐隐有暖色的霞光显现。
    看起来又是一个好天气。
    走廊上已经传来了租户们起床的动静,说话声,脚步声,嘈杂纷乱。
    温音收回视线,穿好衣物,坐在床边穿鞋袜,小团在床上翻了个身,揉着眼睛也醒了。
    房间里还有些昏暗,小团迷迷糊糊朝温音看过来,呢喃了一声妈妈。
    似乎是将温音错认成了他的妈妈。
    “小团,你醒了。”
    温音摸了摸小团睡到翘起的头发,“还想不想继续睡会?”
    “姐姐……”
    小团这才看清面前的人是温音,朝温音软软糯糯地喊了一声姐姐。
    “不睡了,我可以起床了。”
    “好吧,那姐姐带你先去洗漱。”
    小团虽然才三四岁的样子,但自理能力已经很好。
    起床穿衣都可以独立完成。
    正值起床洗漱的高峰时间,两人抱着水杯脸盆前往水房的一路上,不少人都朝两人投来了打量审视的目光。
    “这不是那啥跟人跑了的……宋婉的小孩吗?”
    有人嘀嘀咕咕在身后出声,“听说好多天没回来了,将这么个野孩子丢在楼里,也不知想找谁接盘。”
    “呵,早就预料到了,”又是另一个妇女嘀咕的声音,只是压得更低了,“天天打扮得水性杨花,一看就是不知检点的……”
    “那这女孩……又是谁……?”
    “啧啧……一路货色罢。”
    小团还打着哈欠揉着眼睛,没太注意身后嘀嘀咕咕的非议。
    但温音听到了。
    她牵着小团往前走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回头,就看见两名四十左右,烫着泡面卷的妇女,正在门前边晾衣服边闲聊。
    身后房门敞开着,隐约能看见她们各自无所事事的丈夫。
    见温音回头,两人先是一愣,被抓包的短暂尴尬过后,便转移话题拉起了其他家长里短。
    温音牵着小团往那两人的方向靠近了几步,面带微笑,声音清脆。
    “奶奶,你们是在讨论我吗?”
    晾衣服的两人听到这声称呼,手上动作一顿,不可置信朝她看了过来。
    女人天生对于年龄的敏锐,让她们直接忽视了温音的后半句。
    “你喊谁奶奶?!”
    温音表情无辜,像是被惊到了:“你们啊。”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明显暴怒起来:“奶奶什么年纪,我什么年纪,你看不出来吗!”
    温音有些害怕地退后了一步,“不小心”碰倒了立在窗台上的花盆。
    一声脆响后,泡面卷女人身后,探出了一个正在穿衣微胖的中年男人。
    “我……我……”
    温音立刻委屈得僵在了原地,她求助般看向探头出来的中年男人。
    “叔叔……奶奶怎么突然这么凶……”
    被一个年轻貌美、柔弱无助的女孩子用求助的眼神看着。
    对于每一个男人来说,都会产生一种精神上的愉悦。
    果不其然,那微胖的中年人立马伸手拉住了他陷入狂躁的妻子。
    “别这么凶……小姑娘年纪还小,你这么凶神恶煞地吓到邻居怎么办……”
    不劝还好,一劝泡面卷妇女立即转移了矛盾炮火。
    “好好好,喊我奶奶,喊你叔叔……”
    “你心里只怕要美上天了吧!!”
    “诶你别乱说……人家只是觉得我年轻一点……”
    “你年轻……我老是吧!!你个老东西……”
    “诶诶诶,你别动手啊啊……!”
    局势逐渐混乱,好多不明所以的邻居都凑近开始看起了热闹。
    温音拉着小团后退几步,避开了愈发拥挤的人群,眉眼弯弯。
    “走,我们去刷牙,不管他们。”
    小团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乖乖点了点头。
    两人往水房走去,502的房门也打开了,衣冠楚楚的沈斯年从门后走了出来。
    他往中年夫妻吵架的方向凝视了半晌,镜片后眼眸微微眯起,最后轻轻吐出了两个带着嘲讽的字眼。
    “叔叔?”
    -
    洗漱完毕,温音和小团照例去吃了早餐。
    早市人声鼎沸,喧闹嘈杂,充满了市井热闹的气息。
    两人坐在早餐店的摊位前正吃着,马路对面的小树林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人群越聚越多。
    还有人拉起了隔离警示带。
    “这怎么了哦……”
    早餐店老板往那边瞥了眼,边忙碌边疑惑开口。
    有刚从那个方向过来买早餐的路人接了一句:“林子里埋了具尸体,昨夜暴雨泥土被冲散,今早被环卫工人发现了……”
    “可怕得勒,我远远看到,像是一个穿着蓝色裙子的女尸……”
    咣当一声,小团手里的瓷勺落在了汤碗里。
    “小团!”
    温音刚意识到什么,小团已经从凳子上滑了下来,一声不吭就往马路的方向冲去。
    小小一只,两下就挤进了拥挤的人群中,一眨眼就不见了。
    “糟了。”
    温音连账都来不及结,直接掏出一张现金往老板铺子上一放,起身就往小团消失的方向追去。
    爱看热闹是人类的天性,特别是这种带着风流意味,能成为众人茶余饭后谈资的桃色新闻。
    而这件事的主角,就是小团失踪了四天,被人不断诋毁的母亲,宋婉。
    林子边早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有专业人员前来现场勘测取证。
    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包围了现场,任有人喊着喇叭疏散,也阻挡不了众人看热闹的决心。
    温音没能挤进去,只能隔着嘈杂的人群,听着林子里传来的,属于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妈妈!”
    “妈妈你怎么了……”
    “我是小团啊妈妈,你别睡觉了……”
    “妈妈,你看看我……”
    “你别睡了……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