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筒子楼(三十一) 吃不消
小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正悄悄偷听着姐姐的秘密,再一眨眼,姐姐就同沈叔叔十指相扣牵在了一起。
而沈叔叔眼底的星星,似乎又亮了不少。
让他想起了他曾在妈妈怀里听过的睡前故事,王子如愿以偿迎娶了他的公主,从此两人携手,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真好。
小团眨巴眨巴大眼睛,忽然有些想妈妈了。
正想着想着,小团面前落下一道人影,是姐姐松开了沈医生的手,朝自己张开了怀抱。
“走,今天下午,小团跟姐姐玩,姐姐带你去游乐园好不好。”
女孩笑得眉眼弯弯,格外温柔,就像他真的是她最亲近的人。
“游乐园?”
“对呀,里面有滑滑梯,旋转木马,还有飞驰小火车。”
“小团喜欢什么都可以去玩。”
“想去吗?”
这是028在外搜索一番后发现的游乐园,位置稍微有点远,不过温音今天也没安排别的事,带小团出去的功夫还是有的。
“去!”
小团将碗里最后一口饭扒进嘴里,几下吞咽完起身。
“姐姐,我想去!”
温音点点头,一下将小团抱了起来,两人面朝向还坐在餐桌前的沈斯年。
“那我们跟沈叔叔再见吧,沈叔叔还要去工作。”
小团被抱在温音怀里,环住了温音肩膀,他眼睛滴溜溜转动一下,稚嫩童音清脆响起。
“哥哥再见,我跟姐姐出去玩啦~”见温音微愣,小团还认真解释起来,“你是姐姐,姐姐的男朋友就应该叫哥哥,所以是哥哥,不是叔叔。”
“姐姐,我说得对吗?”
温音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她是真心觉得小团不仅心智坚韧,还格外聪颖可爱。
若时光能够倒流,若小团能顺利长大,他一定会成为人人称赞的“邻居家的孩子”。
正直阳光,温润谦和。
成为真正的谦谦君子。
“你说得对,的确叫哥哥更合适。”
温音没纠正小团说的“男朋友”三个字,仿佛她和沈斯年的关系,已经在刚刚的十指相扣中确定了下来。
她正想朝沈斯年挥手说再见,就见眼前的青年也站了起来。
他摘下他胸前的工作证将它放进了口袋,然后十分自然走过来从温音手中接过了分量不轻的小团。
“我陪你们一起。”
被沈斯年抱走的小团比温音高了不少,小男孩朝温音看了一眼,反应很快地揽住了沈斯年的脖子。
“太好了,如果是哥哥抱我,我可以看得更高了!”
“姐姐,我们走吧~”
两双漆黑的眸子同时看向温音,一个天真无邪,一个暗流涌动。
还有周围被他们动静吸引,无数看过来的目光。
温音笑着点点头,转身往外走去-
028一直看着前面三人在游乐园门口买票的画面。
男方英俊,女方温软,小孩灵动。
再搭配着今天万里无云,阳光灿烂的天气,怎么看怎么都像一家三口出来秋游。
028不由得感叹了一声宿主手腕的强大,从昨晚的独处,到食堂里的十指相扣,再到现在的三人出游。
进展神速,不愧是主神口中最合适的人选。
温音经过昨夜,似乎也解开了最纠结困扰的根源。
如果诡异需要用她的爱意浇灌,才能重新生长出血肉,那她付出些许真挚爱意又如何。
不管这爱意是朋友之情,师长之情,还是男女之情。
况且……
温音侧头看了眼在秋日阳光照耀下,全身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光的沈斯年。
眉目深邃,五官优越,单看外貌已堪称是金字塔顶尖的那种人。
更何况从始至终,不管是什么形态的“他”,都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即使是在昨夜在那般情难自控的情况下。
这样的人,不该继续沉溺在痛苦绝望的过往里,更不该因为无人救赎,而走上连同世界一起崩坏毁灭的结局。
[028,如果我成功完成任务,这个世界会怎么样?]
028正在神游天外脑补一出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突然听到宿主提出了一个特别简单的问题。
它立即兴致勃勃回答起来:[如果宿主完成矫正任务,这个小世界就会回归正轨,回到导致诡异形成的时间节点之前。]
[简单来说,就是时间重置,回到宋婉出事之前,并且会给宋婉和小团安排一个圆满的人生,避免他们再次走向悲剧结局。]
028顿了顿:[毕竟,如果不把诡异源头安顿好,这个小世界还会有因为悲剧发生而崩塌的风险。]
[这样啊。]
温音音色淡淡的,让028感觉像书里描写的和煦而柔和的春风。
[听起来也不错呢……]
[宿主宿主,]028精神一振,[听你语气,我感觉我们成功完成任务的概率很大!]
[完成任务很重要。]
温音说出的话又让028有些不理解了
[但你口中的重置后的世界,似乎更吸引我。]
三人已经进入了游乐园,园里人不少,欢声笑语,一派和睦。
小团很快被里面的各种新奇事物吸引了目光,正被沈斯年抱着四处张望着。
“在想什么。”
028还想同宿主唠唠嗑,沈斯年突然侧头看向温音。
“你今天似乎同昨天,不太一样。”
温音笑了笑,神色放松又坦然,以前常常出现在她眼中,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试探统统不见了。
“我只是在想,人生苦短,与其纠结,不如选择最让自己快乐的那种方式。”
说完,她捏了捏小团挂在沈斯年脖颈上小团软软的胳膊肉,在小团看向她时,表情兴奋地指了指不远处色彩丰富、彩灯环绕的旋转木马。
“小团,陪姐姐去坐那个好不好!”
“那些小马好漂亮!”
小团视线里全是绚丽的色彩,但好像都比不过温音朝他看过来的,亮晶晶的琥珀色眼睛。
“好呀~那姐姐跟我坐一匹小马!”
小团松开环着沈斯年脖颈的手,被青年放在了地面。
“姐姐,我们手牵手吧~”
小团拉住了温音的手,还回头眨巴着大眼睛问了一句:“哥哥,你要一起吗?”
沈斯年的目光在一大一小交握的手上看了一眼,随后摸了摸小团柔软的黑发。
“我不去,你们去吧。”
小团和温音如愿以偿坐上了七彩的旋转木马,而沈斯年就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们。
摇晃的木马和彩灯看得人眼花缭乱,还有小团时不时发出的惊呼和笑声。
更让人挪不开眼的,则是护在小团身后,看着比小团还要兴奋的温音。
女孩柔软黑发被风吹得扬起,露出了她笑得肆意又放松的脸。
比起平时温和柔顺、小心试探的模样,更让他生出一种想要守护她、永远让她开心下去的信念来。
那些仇恨和恶意,在这一瞬间,仿佛没有了再坚持下去的意义。
诡异生出的情爱与牵绊,不仅能让枯骨长出血肉,似乎还能让腐朽的心脏再次跳动起来。
沈斯年罕见地露出了惊诧的表情,抬手捂住了心口。
扑通扑通,是心跳声-
一下午的时光,在小团和温音的欢声笑语中度过,等到太阳西斜时,小团已经玩得精力耗尽,趴在沈斯年肩上睡着了。
两人走在落满树叶的小路上,好半天都无人开口,只剩下脚下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温音。”
还是沈斯年率先打破了沉默,轻声喊出了温音的名字。
“你为什么不怕我。”
他停了下来,侧头看向玩了一下午而神采奕奕的少女。
“不怕我们。”
温音也抬头看了过来,从她的视线看过去,小团的脸颊还贴着沈斯年的脖颈。
她自然明白他口中的他们,也包括了不算正常人的小团。
毕竟在雨夜的荒草地里,还掩埋着小团在无数次时间循环中产生的枯骨。
“因为我没在你们身上感受到恶意啊。”
温音歪了歪头,脸颊上还残留着一缕运动过后的绯红。
“我对恶意很敏锐的,谁对我不怀好意,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爱意呢?”
沈斯年陪她出门后就没戴眼镜,融合了阿无与房东先生的真实容貌,就这么赤裸裸展现在温音眼前。
双漆黑幽深的瞳孔直直落下来,里面还映照着天边的落日余晖,只一眼,就让温音在暖色的夕阳下晃了晃神。
“感受到了。”
温音大方一笑,短短四个字说完就径直朝前走去,似乎准备落下沈斯年独自前行。
但走出几步后又停下,回头,正好站在了橙色的夕阳余晖里。
她被夕阳光线照映得眯了眯眼,纯良无辜小白兔般的眼形也眯成了狡黠的狐狸眼。
“…沈医生昨晚……格外的正人君子,坐怀不乱呢。”
沉默的几秒后,温音语气倏地变得轻柔起来。
“毕竟只有珍视、爱护一个人,才会在乎、察觉对方的感受吧。”
“对吧,男朋友。”
话音落下,沈斯年眸中的夕阳余晖似乎都耀眼了几分,衬得那双黑曜石般的瞳孔,宛如坠入了波光粼粼的夕阳海。
“你不问问阿无和房东去哪了吗?”
沈斯年上前,没两步就走到了温音身侧,小团还在他肩上睡得香甜。
“我还以为你今天来的第一件事,会问这个。”
“想问,但我怕沈医生吃醋。”
温音似乎陷入了回忆。
“阿无这么少年稚气又听话黏人,房东先生成熟稳重充满男子气概……”
“他俩若是不再出现了,我会觉得有些遗憾不舍呢。”
温音说完,面前垂眸看着她的沈斯年,也在夕阳中眯了眯眼睛。
接着温音感觉脚踝一阵痒意,她低头一看,左脚缠上了一块黏稠黑影,右脚爬上了几缕翠绿的枝蔓。
两个小东西都在她的注视中,肆无忌惮缠着她光洁的小腿,往上攀爬着。
温音跺了跺脚:“阿无,停下。”
阿无没有反应。
温音又试探了一声:“宋先生,别这样。”
宋遇毫无回应。
温音明白了沈斯年的用意,她抬眸,面上并没有不悦,反倒是配合着柔声开口。
“沈医生,你可以让它们停下来吗……”
“光天化日,这样不太好。”
沈斯年佯装着思索了片刻,疑惑开口:“可你刚刚说你遗憾不舍,我总得让你再感受一会儿他们的存在才好。”
枝蔓已经缠上了温音的大腿,带着密密麻麻的痒意。
“我随口一说罢了,”温音躲无可躲,只能用手压住了那两团作乱的东西,“沈医生玉树临风,气宇不凡,才是我最欣赏的人……”
“沈斯……啊!你停下!”
温音的一声惊呼被硬生生憋住,有路人从他们身边经过,好奇地朝两人看了一眼。
“沈斯年……你快停下!”
温音勉强压低了嗓音,看向面前的罪魁祸首,脸颊两侧真真切切染上了生动的绯红。
“好吧。”
沈斯年装作很遗憾地点了点头,视线往下落了落,几秒后才满意开口。
“既然你最欣赏我,那我还是让它们先离开吧。”
“若以后你想它们了,我再让它们出来,可好?”
温音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沈斯年作为诡异源头,已经彻底收回了分支在外的两股诡异力量。
阿无和房东先生并不是消失了,而是重新融合进入了沈斯年的身体,就像支流小河汇入了主河道。
该示弱时就示弱,温音面色绯红点点头,反应过来沈斯年话里的陷阱又飞速摇摇头。
“有沈医生一个男朋友就可以了,别的……我怕我吃不消。”
面前人眼底又有暗色开始翻涌,似乎比昨夜还要浓郁。
温音在这样幽深的注视中浑身一颤,涌动的枝蔓和黑雾终于缓缓退下,没入了对方脚下的阴影里。
沈斯年一手护着小团,一手自然牵住了温音还按压在大腿上的手。
十指相扣,分外紧密。
“走吧,我的……女朋友。”
第32章 筒子楼(三十二) 只要活着
夜里的医院,总是比白天要阴森一点。
晚班护士早已习惯了这样森冷的气氛,正像往常一样在病区巡视,忽然在某间病房前听到了压抑痛苦的梦呓声。
她抬头看了眼病房号,果然是那两个同样伤情,相继被送来的男性患者。
病房里没开灯,借着走廊上亮起的光线,依稀可以看清里面的病床轮廓。
护士照例开门往里看了一眼,两名病患都因为打了镇痛药而陷入了睡梦,只是看起来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发出奇怪的闷哼声。
而陪护的家属,则佝偻着身子坐在病床前,看起来也没睡觉,都在微弱的光线中死死盯着睡梦中呓语的病患。
护士看着这幅诡异的画面,莫名联想到了这几天在同事间疯传的流言,她后背一阵发麻,赶紧关上了房门。
陈四病床前的老太太已经熬得面容枯槁,形销骨立了。
另一张病床前的周荷也同样面色枯黄,却还强撑着睡意,僵硬地坐在病床前。
“别……别……”
床上的人还在持续发出呓语,只有熟悉的人,才能听出其中的绝望与恐惧。
“放过我……”
“我错了……”
“别……啊!!”
痛苦的叫喊刚脱口而出,又在下一秒死死堵在了咽喉,就像有一团让人窒息的泥土,狠狠灌入了他的喉管。
睡着的人做出了一个干呕的动作,喉头不断痉挛着,浑身肌肉都在抽搐,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周荷看着床上男人惨绝人寰的模样,僵硬的脸部肌肉也跟着抽搐起来。
她浑浊的眼珠在抽搐中动了动,倏地转向对面病床同样在睡梦中挣扎的人影,和病床前面如死灰的老人。
“这么熬,”周荷眼眶里全是血丝,干瘪的嘴角拉得平直,“是不是还不如死了……?”
对面的老人没有说话,布满褶皱的眼尾耷拉着,佝偻在那里的身躯像一块腐朽而衰败的枯木。
好半晌后,她才自言自语含糊不清着开口。
“不能死……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我儿子不能死……”
“不能死……”
“他不能死!”
老人尾音变得尖锐凄厉,她一下抓住了噩梦中人的肩膀,疯狂摇晃起来。
“你醒醒,不能再睡了,再睡就要死在噩梦里了!”
“不能再睡了我的儿啊!!”
那狰狞枯槁的神色,甚至比行尸走肉还要可惧。
周荷正面无表情看着眼前荒诞的一幕,余光中突然瞥见了从窗户缝隙下蔓延而来的,黏稠涌动的黑影。
她面色一僵,手指死死扣在掌心,眼看着那黑雾在窗前凝聚,最后拉扯成了一个女人的形态。
“宋……宋婉……!”
周荷惊颤着喊出了宋婉的名字,这个只要她睡着就会出现,并在梦里折磨得她生不如死的人名。
难道……她又睡着了吗……?
周荷绝望僵在座位,她得醒来,她得快点醒来,她不能睡着!
可她怎么醒得过来呢,梦境里,她只不过是一块赎罪的腐肉罢了。
老太还面色狰狞地摇晃着儿子的胳膊,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她肩头。
她侧头一看,就被一团漆黑黏稠的黑影吓得瘫在了床上,同还在挣扎呻吟的陈四倒在了一起。
“你想,让他活?”
诡异声线在病房里响起,黑雾中女人的身形还在不断拉扯涌动,却已经朝向了老太的方向。
老太已经惊惧得说不出话来,只目眦欲裂盯着前方,好半晌后才意识到对方的问题,只颤颤巍巍地点了点头。
“可以。”
黑雾在病床前肆意翻涌,带来浓重的泥土腥气。
“那给你们一个选择。”
老太和周荷心中同时一颤。
“既然你们都爱着他们,那就以亲人的身份,将你们做过的、知晓的一切,坦白于众。”
“这样,他们大概,也能活。”
老太太颤抖着开口:“真的吗?”
“我说了,是大概。”
黑雾翻涌,在女人和小孩形态上不断变幻,最后定格成青年的骨架。
“但如果你们拒绝,在场的所有人,必死无疑。”
“我答应!”
滋啦一声椅子滑动带来的声响,是周荷僵硬着站了起来。
她眼底全是血丝,一眨不眨看着黑影的方向,像是下一秒就要猝死在眼前。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她喃喃出声,精神已经濒临崩溃边缘,只死死盯着黑影。
“赎罪了就能睡个好觉,睡个好觉睡个好觉睡个好觉……”
“你呢?”
黑色人影转向老太方向,问询出声。
“我……我也答应……只要有希望活……”
老太太脸色衰败地坐在黑暗里,还紧紧抓握着陈四的胳膊。
“只要能活……”
“很好。”
黑影静静立在病房中央,似乎环视了一圈这间腌臜的病房。
“希望明天,能听到你们的好消息。”-
温音睡了个好觉。
昨夜沈斯年送她回来后就不见了人影,也没缠着她腻歪,无人骚扰的她这一夜睡得格外好。
她刚刚睁眼,还没彻底清醒,就听到028兴奋到迫不及待的声音。
[宿主宿主,你终于醒啦!]
如果028有实体,此时一定是在上蹿下跳。
[今天早上发生了一件大事!你要不要听!!]
[028,你让我缓缓,我还没睁眼呢……]
温音赖在被子里不想起床,昨天在游乐园走来走去晃荡了一下午,她的小腿到现在都还有酸痛的感觉。
[眼睛闭上也可以听呀,这件事可是事关宋婉和小团呢!]
[那你说吧。]
温音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将被子又往自己身上裹了裹。
[那老太太和赵荷两个人,今天不约而同都去自首了!]
[老太太举报了她的儿子,周荷举报了她的丈夫!]
[到现在还在那里录口供呢!]
温音一下睁开了睡得迷迷糊糊的眼睛。
[真的吗?]
[是啊,我还去瞄了一圈呢,她们真的主动自首了。]
[沈斯年呢?]
[沈医生还在医院呢,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宿主你说,这事怎么就突然进展得这么快了……?]
温音睡意彻底被驱散了,她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我看,这估计是沈斯年的手笔。]-
温音来到医院时,被告知沈斯年带着小团去录口供了。
在问询了地址后,温音还是找了过去。
警局门前来了不少闻风而动的报社记者,都想获得关于树林女尸案的最新进展。
现场有不少工作人员在维持秩序,加上看热闹的人民群众,堪称里三层外三层。
温音挤不进去,只好站在远处观望着。
等了好一会,才看见一个修长高挑的人影,抱着个小男孩从警局侧门走了出来。
是沈斯年和小团。
记者们都蹲守在大门口,倒是没注意到从侧门出来的两人。
温音见状赶紧迎了上去,发现小团还红着眼眶,似乎刚刚哭过了。
“姐姐,我没哭。”
见温音盯着自己,小团揉了揉眼睛,没让眼泪流下来。
“我刚刚还在指证那天晚上欺负我的坏人呢,我告诉了警察叔叔我遇到的经过,警察叔叔就将坏人抓起来了。”
“好,小团真棒。”
温音摸了摸小团还带着泪痕的小脸,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小团长大了,妈妈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沈斯年又戴上了眼镜,变成了那副温和青年的模样,垂眸看着眼前还安慰着小团的温音。
“你怎么来了。”
“听到了些动静,来看看你们怎么样了。”
小团还在,温音也不好问是不是沈斯年在其中做了什么,只能先陪着两人往医院走。
还没走一半路程,眼眶红红的小团就又趴在沈斯年肩头睡着了。
“配合录口供录了半天,累了。”
沈斯年把小团脑袋在肩头挪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朝温音解释起来。
说完,才发现温音一直抬眸看着他。
“怎么了。”
温润声线响起。
温音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沈医生,好像突然变得温柔了许多。”
“没了以前那副……面具感。”
听完温音的形容,沈斯年嘴角勾了勾,也没反驳。
“你是不是还想问,那两人为什么会主动去揭发并自首?”
“啊,”温音佯装惊诧挑了挑眉,“被沈医生猜中了。”
沈斯年轻笑了声,镜片后的漆黑双眼眯了眯。
“不过是给了一点许诺罢了。”
“什么许诺?”
“留他们一命,”沈斯年抱着小团停在原地,“死了就什么也没了,只有活着,才能日日夜夜赎罪。”
“温音,这样你还会觉得我变温柔了吗?”
沈斯年垂眸看着温音,温和的声线随着微风吹入温音耳畔。
像问询,也像担忧。
“温柔也好,不温柔也罢,这并不会影响到我对你的判断。”
温音一把揽住了沈斯年的胳膊,将他拉着往前走去。
“沈医生,我饿了。”
“现在你最重要的事,就是用你的饭卡将我喂饱。”
温音笑得眉眼弯弯:“可以吗?沈医生。”
沈斯年瞳孔里的郁色也在温音的笑容里被吹散而去,他点点头。
“好,可以。”
第33章 筒子楼(三十三) 真是……害人不浅。……
温音过了好些天悠闲自在的日子,到点蹭饭,带小团玩,最后再被沈斯年送回楼里。
028时不时给她汇报一点外界的进展。
譬如陈四和那老太都被抓了起来,周荷和她丈夫也蹲进了局子,并且还在局子里大打出手。
譬如楼里其他或冷眼旁观、或冷嘲热讽过的住户们,都被不同程度的梦魇折磨得心力交瘁,疑神疑鬼。
最后相继搬离了这栋楼。
譬如沈斯年选了一块风水极佳的墓地,将宋婉的骨灰迁了进去,还带着小团去祭拜上香。
温音这夜正独自窝在房间里,听着028淘来的各种八卦,窗外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水被风吹着滴落在玻璃窗上,发出了细小的啪嗒声。
温音听着雨声,蓦地起身推开了窗。
水雾笼罩下的黑夜里,楼下的荒草在风中微微摇摆,没了以往只要是雨夜,一定会出现的紊乱时空。
[咦,没变化了。]
028在一旁嘀咕出声,就见温音往门边走去,一下拉开了门。
走廊上的灯还亮着,将周围的一切照得清晰可见,是同白天一样的陈列摆设。
没有破败的电灯,没有蛛网密布的墙角,没有布满灰尘的桌椅。
她甚至往楼梯口也看了一眼,依旧是斑驳掉漆的楼梯扶手和墙面,但没有像上次一样附着上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宿主,]028语气有些兴奋,[雨夜的诡异现象消失了,这是不是说明,沈斯年的执念也消失了!!]
温音收回视线往回走:[应该是吧。]
[太好了,让人痛苦的执念消失,那我们离成功完成任务就又进了一步。]
[等彻底矫正成功后,我就可以带着宿主脱离任务世界啦!!]
[“矫正成功”没有数据作为标准,要怎么判断彻底成功了呢?]
温音语气轻轻柔软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宿主,关于这一点,我也有了一点新发现。]
028很快回答出声。
[我这几天能明显感觉到,这个小世界诡异力量在减弱。]
[或许等到我完全感觉不到诡异力量后,脱离的通道就会打开了。]
[我知道了。]
温音已经走到了刚刚离开时虚掩上的房门前,脑海里的028又惊呼了一声。
[宿主,他来了。]
温音手比脑子快,已经推开了门,才发现房间居然多了两个人影。
“嗯?”
是窗边站立着看向雨幕的房东先生,和坐在床沿翻看着手中书本的沈斯年。
“宋先生?”温音脑子突然卡壳了,“沈医生?”
在温音的疑惑声中,站在窗边的房东先生也转过身来,是温音熟悉的那张英俊而带着冷冽气息的脸。
“怎么了?见到我不开心吗?”
房东先生依旧是一身熨烫整齐的黑色衬衣,在狭窄的房间里朝她靠近,温音视野顿时被黑色占据。
她侧眸朝沈斯年看了眼,发现对方还若无其事、姿态悠闲地翻阅着书籍,似乎完全没注意到眼前的动静。
[这……不是融为一体了吗,怎么又分离出来了。]
028着实有些不解,还想再唠叨两句,就被温音打断了。
[028,你先回我的意识里吧,没有我喊你,你别出来。]
[啊?]
028本能地愣了愣,只觉得房间里现在有股说不上来的奇怪氛围,它听话地点点头,也没再多问,一下沉入了宿主的脑海里,不见了。
“真的不开心吗?”
028刚消失,温音就感觉下巴一凉,是房东先生托起了她的下颌,正垂眼打量着她。
身高带来的差距,让温音不得不顺着对方手指仰起了头,露出了一截修长白皙的侧颈。
她没回答开不开心这个问题,只本能觉得这是床边那人设下的陷阱。
“宋先生,好久不见。”
她仰头礼貌朝对方问好,刚想后退避开下颌上的手指,忽然视线一阵旋转,后腰有凉意传来,是她被人托着放在了窗前的书桌上。
啪嗒一声,脚上的拖鞋垂落着掉下,落在了阴影斑驳的地面。
光洁白皙的脚趾,好巧不巧正好碰上了沈斯年坐在床边悠闲翘起的小腿。
温音能感觉沈斯年的视线从书本上挪开了一瞬,在她脚上瞥了一眼,最后又若无其事翻阅起手中的书来。
就这么走神的半秒,面前还卡着她身位,环着她后腰的人,不满地扭过了她看向沈斯年方向的脸。
“看起来,你还是喜欢沈医生多一点,对吗?”
面前捏着她下颌的房东先生面露不悦,冷沉的眼神里透着股只要她答得让他不满意,就会有危险发生的错觉。
这走向的确让温音有些困惑了,她在喜欢谁多一点的回答中犹豫了两秒,最后选择了闭口不语。
谁知道回答房东先生,沈医生会不会暴走。
回答沈医生,面前的人会不会借机黑化。
都不过是他们借题发挥的手段罢了。
只是温音想得过于简单了,不回答,也代表着一层意思,那就是默认。
默认她喜欢沈医生多一点。
等她意识到不回答也会有被借题发挥的风险时,面前神色冷沉的房东先生手指只微微用力,温音就在痛呼声中张开了唇齿。
冰冷的眼眸落了下来,唇上传来一阵湿滑凉意,对方只在她唇瓣停留了短短几秒,就攻城略地般径直探入了温音柔软的口腔中。
“唔…!!…”
温音被房东先生带着凉意、 又进攻意味十足的唇舌围堵追截,顿时发出了一声惊呼。
清新皂荚气息顺着贴近的呼吸,铺天盖地落下,几乎将温音溺毙其中。
他是故意的……
温音退无可退,又快透不过气了。
她艰难躲避着比沈斯年霸道了无数倍的吻,却始终被控制在这一方狭窄空间里。
唇舌被亲吻得酸涩滚烫,温音心头一颤,终于发出了一声呜咽。
“唔……”
尾音软而绵,像一片轻柔坠落的羽毛,无声拨动着心弦。
托着温音后颈的力道终于松了些许,没再那么强势的亲吻她,改而换成了细细密密,绵长黏腻的吻。
温音得到了一丝喘息。
她在房东先生掌心里勉强撑起脖颈,透过被眼泪氤湿的睫毛,看向床边已经合上书本,却依旧正襟危坐、面不改色,像一个冷静旁观者的沈斯年。
温音都要怀疑眼前这个人,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怎么能平静呢。
不可能平静吧。
现在只不过是表象罢了。
即使房东先生也是他,即使他现在获得的,是同一感觉。
温音在这短暂的走神里,忽然想起了那本被她错买回来的书,她突然恍然大悟起来。
这恐怕是他用来验证,她是否真的喜欢那些内容的手段罢了。
面前神色冷冽的人还咬着她的唇瓣,短暂获得自由的她终于喊出了青年的名字。
“沈……沈斯……”
年字没来得及脱口,再次被面前人堵在了唇齿中。
只剩那双琥珀色眼眸,隔着房东先生宽阔有力的肩背,泪眼蒙眬地看着他。
还桎梏着温音手腕的力道一松,后颈的手掌也松开了去。
温音还以为沈斯年终于良心发现,准备结束这种奇奇怪怪的验证,却没想她视角一晃,是被抱了起来。
没了书桌这个着力点,温音在被抱起的瞬间,本能攀住了面前人的脖子。
反应过来后,才松着手想要下来。
但抱着她的人却没放她下来的意思,反而朝门边走去,几步跨出了房门。
“干什么去?”
彻底得到自由的唇齿惊呼出声,温音下又下不来,走廊本就逼仄,加上现在被抱着的高度,让近在咫尺的围栏形同虚设,仿佛有着随时摔落下去的风险。
温音只好继续揽住了房东先生的肩膀,在他耳边恶狠狠开口。
“沈斯年,你想干什么!”
房东先生终于开口,抱着温音踏上了通往六层的台阶。
“楼上房间大……还有,叫我宋先生。”
他嗓音喑哑,说完后再次按着她的后脑勺堵住了她润泽发烫的唇。
只剩一只胳膊托着温音不让她下坠。
上楼带来的颠簸,让温音惊惧地紧紧抱住了面前的人,像一只抱着树枝不放的树袋熊。
温音在昏暗中听到了一声轻笑,她努力透过面前人垂落的额发,往声音来源处看去,就看到了沈斯年紧随而来的高挑身影。
那身影一步步缓缓踏上台阶,镜片后的幽深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落入他人唇齿的唇瓣。
温音在那样诡异的注视中,头皮一麻,微颤着闭上了双眼。
都怪那本书……
真是……害人不浅。
第34章 筒子楼(三十四) 我的了。
论一条在浪花里沉浮,最后被拍打搁浅在岸上的鱼,要如何重回深海。
最好的答案,当然是遇见一个好心人,体谅鱼的困境,将它送回海里。
奈何这个站在岸边的捕鱼人,既不朝鱼伸出援手,也没有趁火打劫,只自顾自欣赏着这尾鳞片色泽异常绚烂的鱼,就像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鱼陷浅滩,不得自由。
只能等待从深海涌来的浪花,能快些掀起滔天巨浪,好在淹没它后将它卷回海里。
这尾小鱼在浅滩上熬着,在快坚持不下去时,终于感受到了将它尾巴淹没的海水气息。
它熬到了最后,它觉得这巨浪过后,它一定能获得自由。
却没承想,它还没来得及从浅滩脱离,就被捕鱼人按住了尾巴。
小鱼看着刚才还隔岸观火的捕鱼人,尾巴拍了拍,没有逃掉,反而又陷在了浅滩里-
温音真的有些吃不消了。
她将脸埋在面前人的肩膀处,恶狠狠地磨了磨牙,最后一口咬了上去。
头顶传来了一声喑哑的轻笑:“还有力气咬人,比我想象中要坚强得多了。”
温音闭着眼睛没作声,只咬着对方的肩膀不说话。
她已经学乖了,不想再掉进对方的语言陷阱。
譬如“猜猜我是谁?”这种模糊过声线后对她抛出的问题。
不管是猜错了的奖赏,还是猜错了的惩罚,都让温音觉得时间过得格外难耐且漫长。
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朦胧的天光从窗帘后透入,温音终于撑不住陷在被子里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有人将她搂入了怀中,轻轻拭去了她坠在眼尾的泪珠,在她眉心落下了一个虔诚的吻。
“我的了。”-
温音再次睁开眼时,看着陌生的床铺和家具陈设,思绪短暂空白了两秒。
直到视线落在了床尾的那张单人沙发,昨夜的记忆才一下涌了上来。
她的耳尖瞬间变得有些发烫,刚想撑着坐起来,只觉得全身一阵酸痛,又狼狈地跌回了被褥里。
温音这才发现此时的她像剥了壳的鸡蛋,身上连一件遮挡的衣物都没有。
床铺上换了干净的床单,昨夜被扔在地面的衣物也不见了踪影,房间里整整齐齐,连空气都是过滤后的清新气息。
“沈斯年…?”
温音喊了一声沈斯年的名字,声音嘶哑得不行。
没人回应。
她看了眼房间衣柜里各种黑色的衬衣,又试探着喊了一声。
“宋先生…?”
这声落下,门外倒是传来了脚步声,接着有人推开了虚掩的房门,是沈斯年。
沈斯年面色饕足,手上拿着几件温音的衣物和一杯水。
“你醒了。”
他径直在温音床边坐了下来,抬手摸了摸温音额头,似乎在确认温音的体温。
温音窝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面前的人让她体验了整整一夜,在天堂与地狱间不断来回的特殊感受,她现在只要一对上那双眸色幽深的漆黑瞳孔,就感觉肚子酸得不行。
“睡饱了吗?”
青年悠悠开口,戴着眼镜的样子瞥过来的样子,瞬间让温音想到了斯文败类这个词。
他放下手中衣物,手臂穿过温音脖颈,在她还在腹诽之时将她扶了起来。
温音慌乱地捂住了滑落地被褥,还没开口,嘴边就递过来一杯水。
“先喝水,辛苦你了。”
水杯贴上唇边,温音渴得不行,也就顺着喝了下去。
半杯水入喉,干涸的咽喉刚得到滋润,温音就听到身侧的人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疑问。
“你刚刚是在……”
他顿了顿,抹去了温音唇上的水渍。
“找宋先生吗?”
温音在这熟悉万分的语调里头皮一麻,眼前顿时回闪了无数类似的对话,就在这间困了她整整一夜的房间里。
又来了……
温音觉得头有些疼,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人其实是个大醋缸子。
但好歹亲密无间相处了一夜,温音也稍微摸到了一点在这种场面下应对的门道。
“对啊,”温音抿了抿唇,佯装着往门外看了一眼,“宋先生昨夜也辛苦了一夜,我也想问问他怎么样了。”
面前人镜片后的眸色一沉,扶在她肩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叩击着她的皮肤,最后他放下水杯,在无声的对视中抬手,摘去了架在高挺鼻梁上的眼镜。
只是这回他没来得及主动,就被温音环着脖子吻上了嘴角。
“大醋缸子,”轻柔女声在他唇边响起,“我就知道你要借题发挥。”
鼻尖相蹭,温音还在呢喃安抚:“别这样,你想做什么,你可以直接说,好吗?”
青年眸色愈发暗了,沉默几秒后,他欺身上前,温音再次陷入了柔软的被褥里。
被吻得阵阵晕眩前,温音只在心中感叹了一句。
这样也好了,至少不用再当饼干里的奶油馅了-
028已经连续两天两夜没有被召唤了,它在温音的潜意识里着急得不行,很怕温音遇到了什么无法掌控的事。
028犹豫好久,还是偷偷溜了出来。
只看一眼,宿主没事它就离开。
只是没想到它刚从温音潜意识里溜出来,就看到了沈斯年那张英俊放大的脸。
028惊了一跳,赶紧挪开视角隔远了些,这才发现沈斯年正搂着宿主躺在床上。
宿主眼睛闭着,露出的小半张脸上还带着绯红,眼尾有些潮湿,肩头脖颈红痕点点。
但她呼吸绵长,是睡着了。
028松了口气,再看向揽着宿主的青年,青年眉目深邃,神色放松且饕足,明显一副吃饱了的模样。
028在心里感叹了一声宿主的不容易,正准备潜回温音意识里,突然听到了一声冷沉质疑。
“谁?”
028吓了一跳,发现青年正直直盯着它在虚空中停留的方向,如果它有实体,一定已经对上了双眼。
糟了,第二回了。
028心中一惊,立马躲回了温音潜意识里。
被窥视的感觉消失,沈斯年眉头紧锁着沉思了好几分钟,最后将熟睡的温音紧紧揽入了自己怀里。
第35章 筒子楼(三十五) 硬得硌牙
时隔好几天,温音终于下了楼,在沈斯年的陪伴下。
在看见路边玩耍的小孩时,温音突然想起了几天没见的小团。
“放心,小团去上幼儿园了,放学了会有人去接。”
沈斯年出门了还牵着温音的手。
“以后你们都住楼上,旁边还有房间,小团一间,你跟我一间。”
“啊?”
温音手指动了动,又被紧紧扣住,她柔声开口。
“沈医生……住一起是不是太腻歪了,俗话说得好……距离产生美……”
温音嘴上那么说,心里其实想的是,她身体很弱,她吃不消。
沈斯年这回倒没立即反驳,只沉默着牵着她的手,最后就在温音快要忘了这回事时,他又突然开口。
“不住一起,我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
温音抬头看向身旁的人,本能反问。
“不知道,可能你太特别了。”
沈斯年垂眼朝她看来,眸色里有温音看不懂的情绪。
“特别到让我觉得现在就像是……一场梦境。”
“一场为我量身打造,很快就要醒来的梦境。”
喑哑的声线传入温音耳畔。
“你,会是梦境吗?”-
温音又开始了她的日常蹭饭模式,只不过今天没有小团在旁边,温音也对周围打探的目光免疫了点。
沈斯年吃饭的姿势很优雅,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不像温音长得一副柔弱温软的小白花模样,吃饭时却像风卷残云,不仅吃得快,还吃得格外干净。
“慢点,没人跟你抢。”
温音面前被推过来一杯水,沈斯年已经结束了进食,就坐在对面默默看着她。
028已经将它差点被发现的事情告诉了温音,并且也摸清了一点其中
𝑪𝑹
的门道。
只要它不盯着沈斯年的眼睛看,就不会引起对方的注意。
温音接过水杯抿了一口,似乎明白了沈斯年那句没头没尾担忧的来源。
在这个世界里,身为诡异的他,感受到了他无法掌控的力量。
“我吃饱了。”
温音放下碗筷转移着话题。
“沈医生,你陪我去散散步可以吗?”
沈斯年当然不会拒绝温音的要求,两人离开嘈杂的食堂,就在医院旁的公园里散着步。
十指紧扣,宛如真正的小情侣。
期间还遇见了几个温音不太熟悉的面孔,看起来是沈斯年医院里的同事。
“沈医生,休假结束啦?”
对方笑呵呵地看了看被沈斯年牵住的温音。
“从来没见你休过假,这有女朋友了还是不一样啊!”
温音礼貌朝对方点点头,露出了一个微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抬眼却看见沈斯年视线在她扬起的嘴角上停了片刻,最后被握住的手指也紧了紧。
对面的同事并没有发现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依旧插科打诨询问着。
“不过你们真的是郎才女貌,看起来就般配!”
话音一落,刚刚被握得发疼的力道忽然松了松,温音听到了沈斯年对外一向温和谦逊的声线。
“谢谢。”
温音原本还为自己又惹到这个醋缸子而烦恼,没想到却轻而易举解决了危机。
等到那几人走远,温音不可思议般看了沈斯年好几眼,最后终于忍不住开口。
温音:“你怎么这么喜欢吃醋。”
沈斯年:“因为你对他们笑了。”
温音:“可是微笑只是一种社交礼貌呀。”
沈斯年:“那你对我的微笑也是社交礼貌吗?”
温音:“那怎么能一样?”
沈斯年:“有什么不一样?”
温音觉得自己又掉进了沈斯年的语言陷阱里。
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决定安抚一下面前这个总显得患得患失的诡异生物。
她在沈斯年垂眸看过来的目光里,径直环上了他的腰,将脑袋贴在了他的心口。
耳畔有他伪装的心跳声传来。
扑通扑通,格外真实。
“可我只会这样拥抱你,沈医生,你能区别出不一样了吗?”
“勉强区别出了。”
有微凉掌心落在了温音的后背,将她搂入了怀中,像巨龙圈住了它最喜爱的珍宝-
日子又变得悠闲起来,宋婉案里的所有人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死刑的死刑,无期的无期,监禁的监禁。
只不过后来又听说陈四的死刑也被改判了无期,可能是诡异力量在其中做了什么。
再后来时不时就能听到028传回的,那几人夜夜在监狱里做噩梦的消息。
[这样也好,活着才能赎罪。]
温音已经搬到了楼上,此时夜已深,小团也已经睡着了。
温音回房时,发现沈斯年正靠在床头看报纸。
她靠近一看,发现报纸上刊印的正是宋婉案的始末,新闻报道用词严谨,明显出自官方手笔。
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桃色意味的新闻。
沈斯年很快看完,将报纸放到了一边,顺手揽过了靠近的温音。
“小团睡着了?”
“嗯。”
温音点点头,莫名觉得这样的对话,很像相处了多年的夫妻。
“小团很听话,”温音窝进了沈斯年怀里,“原来沈医生小时候这么可爱又懂事。”
“你很喜欢小孩吗?感觉你很喜欢小团。”
沈斯年摘下了鼻梁上的眼镜。
温音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不能怪她敏感,实在是最近类似的对话发生得太多了。
“小团的醋你也吃?”
温音在沈斯年怀里挪了个舒服的位置。
“他还只是个孩子。”
“孩子也会长大的。”
“不出意外,他长大就会是我现在这个样子。”
温音刚刚躺好的视角一晃,是被沈斯年托着趴在了他的身上。
柔软的被褥从后背笼罩上来,温音腰上覆上了他带着凉意的手。
温音被冰得浑身打了个颤。
沈斯年还在默默描述着小团长大后的情形。
“那你到时候也会像喜欢我一样,喜欢长大了的小团吗?”
温音被绕得有些晕了。
趴在沈斯年身上的视角让她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只能感受到对方说话时胸腔带起的震动。
落在腰上的手还在缓缓摩挲着,温音痒得不行,一把按住了还在作乱的手。
她恶狠狠开口。
“是不是又想借题发挥!”
头顶传来了一声轻笑:“被发现了啊。”
“那该怎么办才好。”
温音在这副不怀好意的语调中,牙齿突然痒得不行。
她径直低头,一口咬住了沈斯年锁骨下方的肌肉。
几秒后才满意地松开了嘴。
“都没见你锻炼,怎么胸肌这么硬。”
温音感觉两腮有些发酸,抬手揉了揉两颊。
“硬得硌牙。”-
温音腿很酸。
看起来是她在上掌握了主动权,其实落在她后腰上的手才是主导的罪魁祸首。
罢了,破罐子破摔的温音彻底没了力道,与其累到自己,干脆享受好了。
“好累,不想动。”
温音声线软绵绵的,视线还在那块被她咬出的齿印上颠簸。
“那就别动。”
喑哑男声传来,温音在下一秒有些慌张地扶住了他的胳膊。
“别怕,不会掉下去……”
温音的确没掉下去,因为她彻底下不去了。
最后气得温音在另一侧的锁骨下方,又狠狠咬了一口。
温音泪眼蒙眬地看着那两个对称的,在她视线里不断晃荡的牙印,心想,这也算讨回点损失了-
温音觉得沈斯年得了什么离她远一点就会浑身难受的怪癖。
实在想好好睡一觉的温音,趁沈斯年哄小团睡觉的空隙,抱着被褥回到了501。
501有段时间没人住了,但温音以前的生活用品还在,温音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关上了门。
最后犹豫了一番,还落上了锁。
温音平稳地度过了上半夜,就在她以为沈斯年不会再下来粘着她时,深夜里的门锁发出了咔嗒一声动静。
028叫醒了温音,随后懂事地潜进了温音意识里。
温音睡得迷迷糊糊,就在夜色里看见了一个高挑的身影。
那身影踱至温音床边,坐下时将被褥都压得下陷了些。
借着皎洁的月光,温音看见沈斯年衣冠楚楚、正襟危坐,表情上却罕见地露出了委屈与不解。
“你怎么不和我同床了,是睡腻了我这副身体吗?”
温音睡意蒙眬地看着他变幻外形,一会儿是房东先生的模样,一会儿是少年阿无的模样,一会儿是温和医生的模样。
她苦恼地揉了揉困顿的眼皮,决定不再纵容这个心思深沉的诡异生物。
温音随手指了指书桌上正摊开的那本书页,这是她下楼时,顺手带下来用来打发时间的杂志。
上面正好印着几张广告模特的照片。
“好像是有点腻了,你要不变成这种试试。”
话音落下,温音眼前一暗,是沈斯年欺身而来,狠狠堵住了她的唇。
“我拒绝。”
温音还以为今晚又要折腾到天亮,没想到对方只抱着她亲吻了一会,就停下了动作,接着钻进了她的被子,将她搂在了怀里。
温音诧异地看着面前搂着她的沈斯年,发觉对方的确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只是在月色下描摹着她的眉眼。
她打了个哈欠,也环住了对方的腰。
看看还是可以的,温音想着,她感受着落她在眉眼的轻柔力道,安心睡着了。
第36章 筒子楼(三十六) 终:别回头。……
028传来陈四与张老头的死讯时,温音正带着小团在院子里堆雪人。
那栋老旧的筒子楼已经没人住了,沈斯年重新挑选了一处环境更好的房子,带着温音和小团搬了进去。
028传达着它搜集到的情报:[是精神崩溃自我了断的,看着已经被梦境折磨得不成人样了。]
温音轻嗯了声,听见小团那边传来了稚嫩的童音。
“姐姐,胡萝卜片可以用来做雪人的眼睛吗?”
她侧头一看,发现小团正拿着两片橙色的胡萝卜片,从厚厚的帽檐下露出了一张被冻得红扑扑的脸,兴奋地看着她。
“当然可以啦!”
温音说话间面前带起了一层白雾,她蹲下拿起两片准备好的胡萝卜,贴在了面前的大雪人脸上。
“好啦,我的雪人已经有眼睛了,小团的雪人有眼睛了吗?”
“有啦有啦!”
小团也学着温音的样子,给他面前的小小雪人贴上了眼睛。
“那我们再给它们安上鼻子吧!”
“可以,小团先来!”
“好呀!”
沈斯年顶着一身风雪回来时,就在积雪没过脚踝的院子里,看到了正堆着雪人的两人。
还有两人面前已经堆好的,三个圆滚滚的雪人。
“哥哥的眼睛也用胡萝卜片吗?”
小团拿着胡萝卜片犹豫了几秒,最后选择了两个黑色圆圆的石头。
“姐姐,哥哥的眼睛是黑色的,我觉得这个石头更像他。”
“那就用黑色的石头吧!”
“小团贴眼睛,我来给他系围巾!”
女孩头上戴着厚厚的帽子,脖颈处围了一圈毛绒绒的围巾,只露出小半张脸,在纯白的雪地里对小男孩笑得眉眼弯弯。
“这样雪人就不会怕冷啦!”
“太好了,”小团围着三个雪人转了个圈圈,最后停在了中间小巧的雪人后,“三个雪人在一起,就像哥哥姐姐和小团在一起!”
说完,小团摸了摸代表着他的小小雪人:“这样冬天的晚上,你也不用害怕啦!”
温音余光里早已看到了沈斯年的身影,她拍拍小团肩头,朝门边指了指。
“小团看,是不是大雪人回来了?”
“是哥哥回来了!”
小团看到沈斯年的身影后兴奋出声,穿得太多而圆滚滚的小身体像一个雪球,朝高挑修长的青年扑了过去。
“哥哥,你看我和姐姐给你做的雪人!”
沈斯年原本还站在院门口,看到小团朝自己扑过来,也自然而然地张开了手,小团视野一晃,是被人举高高抱了起来。
“小团不冷吗?”
青年没像温音和小团那般裹得严严实实,只穿了件稍厚的黑色大衣,他抬手摸了摸小团被冻通红的脸,又给他擦了擦鼻涕泡泡,最后看了看雪地里的三个雪人。
红色围巾的是温音,中间蓝色围巾的是小团,旁边黑色围巾的应该就是他自己。
“做得很好,很像,小团比我还厉害,我都不会堆雪人。”
小团歪了歪脑袋:“哥哥小时候没有堆过雪人吗?”
“没有,”沈斯年的声音很轻,就像此时簌簌落下的轻柔雪花,“但没关系,小团堆过雪人就可以了。”
小团有些没听懂:“哥哥,我可以教你呀,刚刚姐姐教我,我已经学会啦。”
“可是你都冻出鼻涕了。”
沈斯年抱着小团朝屋子走去,在路过温音时十分自然地牵住了温音的手。
“今天太冷了,明天小团再教我,好不好?”
“好呀,一言为定!”
小团拉扯掉他手上的小巧手套,朝沈斯年做了个拉钩的手势。
“哥哥拉钩!”
“好,”青年视线落在那红彤彤的小手半秒,随后勾住了小团的小拇指,“拉钩。”-
[宿主,传送入口已经开始松动了。]
[估计任务目标已经处于矫正成功的状态。]
[等传送入口完全显现,我就可以带你脱离世界了。]
[还有多久?]
[大概还有三到五个小时左右。]
温音正坐在梳妆台前,任由着沈斯年给她吹头发,028忽然在她脑海里播报出声。
原本被沈斯年吹头发的手法弄得昏昏欲睡的温音,被惊得睁开了眼,就在镜子里对上了沈斯年疑惑看过来的目光。
“怎么了?”
沈斯年手法愈发轻柔了些。
“弄疼你了吗?”
温音佯装着啊了一声,又浅浅笑了笑:“好像扯到了一根头发。”
“那我轻点。”
沈斯年似乎没有觉察出温音的异常,又开始整理起温音的黑发。
认真,专注,就像她是他最在意的珍宝。
“沈斯年。”
温音突然喊出了沈斯年的名字。
“我昨天梦到了一个关于你的梦。”
“嗯?什么梦?”
沈斯年还拨弄着她的头发,吹风机的声音吹得温音耳畔呼呼作响。
“我梦到时光真正倒流,回到了一切都没发生之前。”
吹风机的声音停住了,沈斯年视线落在了镜子里,他怎么看也看不腻的那张脸上。
温音柔软的声线还在继续响起。
“在那个世界里,宋婉没有入住那栋筒子楼,没有成为一个单身妈妈。”
“小团有了爸爸妈妈,在爱意里顺利长大。”
“他学习出众,长相优越,性格温和,毕业后获得了一份体面的工作。”
“他顺利遇到了他真正命中注定的伴侣,结婚生子,携手共度平稳的一生。”
温音握住了沈斯年停在颈侧的手。
“你说,这样的结局好不好?”
沈斯年看着镜子里那张温柔凝视他的脸,点了点头。
“听起来很不错。”
“但,你说的伴侣,是你吗?”
“梦里恍恍惚惚的,我没看清,”镜子里的女孩笑了笑,“重要的不是伴侣是谁,而是他获得了完美的人生。”
房间里一下陷入了沉默,温音被搂入了沈斯年微凉的怀中。
“重要,伴侣是谁,很重要。”
“如果不是你,那一定不是完美的人生。”-
温音一直没有睡着,但她闭着眼睛,放松了呼吸,看起来是睡着了的模样。
直到搂着她入眠的人呼吸渐渐均匀,温音才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宿主,传送入口已经完全开启,是否现在带你脱离?]
028在脑海里提醒着。
[宿主脱离的同时,这个世界会立即开始重置,等宿主脱离成功,世界同样也会重置成功。]
温音没有回答028的催促,只在黑暗中静静听着沈斯年的呼吸与心跳声。
其实沈斯年并不需要呼吸,心跳同样也是,但他为了更像一个人类,一直保持着伪装。
甚至在某些毫无隔阂的亲密时刻,他都能伪装出心跳加速的状态来。
用沈斯年的说法是,他想让自己看起来,同温音没什么两样,就像一个真正的人类。
[也好,他也该迎接属于他的完美人生了。]
温音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
[028,带我脱离。]
[好的,准备脱离!]
028话音落下,温音视线里模糊昏暗的天花板,忽然出现了一道道裂纹。
就像是一块即将破碎的镜面,裂纹在温音视线里渐渐蔓延,逐渐侵袭了整个视野。
看得温音眼前一阵眩晕。
[宿主,会有点晕。]
温音眼前的眩晕还在加重,身上蓦地一疼,是搂着她入眠的沈斯年死死圈住了她的腰际。
冷沉得宛如能将人拽入深海的喑哑声线,在温音耳畔响起。
“温音,你做了什么?”
温音惊诧回头,在昏暗的光线里对上了比夜还要幽深的眸子。
“沈斯年…?”
沈斯年眸光里翻涌着温音从未见过的疯狂情绪,他视线在周围密密麻麻的空间裂纹上瞥了一眼,浓稠到像墨一般的黑雾死死贴了上来。
温音浑身陷在沈斯年的臂弯里,被箍得生疼。
但她没挣扎,只在短暂的惊诧过后,用脸颊轻轻在对方肩头亲昵地蹭了蹭。
“沈斯年,别怕。”
她呢喃开口,仿佛丝毫没瞧见周围愈发诡异的空间裂隙。
“等你再次醒来,你就能拥有真正有血有肉,能呼吸会心跳的一生了。”
“不再经历绝望,不再拥有痛苦,不用感受漫长到无止境的,永生的孤独。”
“温音!”
带着颤抖的声线从头顶传来,有手指钳住了她的下颌,将她的脸完全曝露在了光怪陆离的黑夜里。
“那你呢?”
“你会出现在我有血有肉的一生里吗?”
下颌处传来的力道,同对方的声线一样颤抖。
[宿主,还有十秒。]
“会,我会出现。”
温音听到了她的回答。
“你骗我……”
“你又骗我。”
钳住她下颌的手指摩挲着落在了她的后颈,将她死死拥入了带着凉意的熟悉怀抱。
“你是以往时光循环里,从没有出现过的租客。”
“你多么特别啊。”
“我早该知道,你不会为我停留。”
“温音,你是要跟那个在暗中窥视着我的人走吗?”
“他……是谁?”
传送通道已经完全开启,028听着沈斯年的话,心中一惊的同时也顾不上太多,毕竟它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发现了。
[宿主,还有三秒!]
黑雾翻涌着缠上温音身体,淹没而来的窒息感像是要将温音挤压着,彻底融入沈斯年的怀里。
温音艰难抬头,在沈斯年唇边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别吃醋,它只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数据罢了。”
[二!]
温音视线里的一切开始支离破碎,包括她和他相拥在一起,被黑雾裹挟到不分彼此的身躯。
“去吧,别回头。”
“温音,别走。”
[一!]
两道话音在最后一秒同时响起,混合成温柔又带着颤音的诡异声线。
温音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拽入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洗衣机。
她在这个世界所经历过的一切,被定格成一帧帧静止的画面,在她面前飞速切换倒退。
从漫天雪花到秋日落叶。
从抵死缠绵到雨夜初见。
从结束到开始。
直到画面最终定格,是一个女人抱着刚刚出生的婴孩,幸福地依偎在她丈夫的怀里。
“我们给宝宝起一个什么名字好呢?”
女人面色带着产后的苍白虚弱,但她眼底却是幸福的底色。
男人揽着妻子肩头,摸了摸襁褓里小男孩的红润脸蛋。
“大名就叫斯年吧。”
“斯年,思念,是我对你的思念。”
“阿婉,这个名字可以吗?”
被叫作阿婉的女人笑了笑,眉眼弯弯,格外温婉。
“斯年,好听。”
“那我给他取一个小名吧。”
“这么香香软软的,像一个糯米团子,不如……就叫小团吧。”
“好嘞~”
“我的宝贝小团,”男人高兴地点了点婴孩的眉心,又在妻子脸颊落下了一吻,“还有我的宝贝阿婉。”
温音眼尾莫名有些湿润,她轻轻闭上眼睛,任凭自己坠入了光怪陆离的脱离通道-
温音是被白茫茫的光线晃醒的。
她本能抬手遮挡着刺眼光线,同时听到了028响在她耳边的稚嫩童音。
“宿主,你醒啦?”
温音缓了好久,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纯白柔软的床上,周围的家具布局皆是浅色的简约风,看起来自然又温馨。
“这片区域是专门为任务者配备的住所,宿主从小世界脱离后,已经睡了二十多个小时了。”
“宿主,你感觉怎么样?”
温音从床上坐了起来,从她的视角往窗外看去,能看到各种悬浮在空中的,科技未来感十足的房屋建筑,还有时不时从窗边掠过,奇形怪状的金属物体。
“那些飞来飞去的,是交通工具。”
028见温音看得认真,补充了一句:“就相当于你世界里的小汽车,公交车之类。”
“宿主这次有半个月的休假,可以好好放松一下。”
“外面有很多用来放松的娱乐活动,想要什么其他的东西,也可以用积分用来兑换。”
“积分?”
温音声音软软的,像是还没睡醒。
“对,积分。成功完成任务,就会获得积分,宿主,这是您的积分面板。”
028唰地一下在温音面前投下几块屏幕。
“还有道具商城,积分在这里就相当于流通的货币。”
温音看了看显示的十万积分,认认真真将道具商城从头翻到了尾,最后选了一个让028意料之外的道具。
【情感剥离器】
【说明:过于充沛的情感总是容易让人丧失理智。你可以将它暂时剥离,亦或者永久封存,直到你愿意再次接受它们。】
【售价:一万积分。】
这样的售价,在大多数只需要几百积分的道具价位中,显得格外昂贵。
温音没有犹豫,径直付了款,将028来不及劝说的话也堵了回去。
道具即时生效,温音浅浅地伸了个懒腰,表情又恢复成028第一眼见到她时,温柔无害的小白花模样。
“好啦,028,带我去下一个世界吧。”
第37章 永昼号(一) 登船
海风带着咸腥与一丝若有似无的、不属于海洋的甜腻腐烂气息,吹拂起温音额前的碎发。
她站在巨大的“永昼号”邮轮舷梯下,仰望着眼前这艘精致华丽的钢铁巨兽。
阳光洒在洁白的船体,反射出近乎刺目的光线,船身两侧深蓝色的波浪纹饰,如同某种深海巨兽的鳞片,在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那女孩安顿好了吗?]
温音在心中问询起028。
[已经安顿好了,等她醒来,邮轮应该已经驶入深海了,宿主不用担心。]
028熟悉的童音在温音脑海里响起。
[那就好。]
温音抬手扶了扶快要被风吹翻的白色礼帽,将帽檐下压,挡住了过于刺目的阳光,同时调整了一番她从女孩身上获得的半脸面具。
白色的、雕着贝壳与鳞片的面具,遮住了温音的上半张脸,只露出了红润的唇和精致的下颌。
“先生,请出示您的邀请函。”
邮轮入口处,有身穿笔挺白色制服,戴着雪白手套的侍从微微躬身,朝温音前面一位发福但依旧西装革履的男人开口。
男人面上同样戴着面具,只不过是黑色的。
温音只看了一眼,就注意到了男人手上价值不菲的腕表。
男人动作顿了顿,显然在生活中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估计还没在公共场合被要过“入场券”这种东西。
对他来说,脸就是他的入场券,但现在“入场券”掩盖面具下,他只停顿了一秒,就顺从地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了一张邀请函。
优雅躬身的侍从接过烫金的邀请函后,展开看了一眼,再次露出了一个和煦的微笑。
“先生,请随指引上船,祝您度过一个愉快的旅途。”
男人跟随指引离开,侍从微笑着将视线,落在了紧随其后的温音身上。
温音手还搭在帽檐上,似乎对于刺眼的阳光格外不满。
一件米白色的鱼尾连衣裙,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线。
镶嵌了闪耀宝石的香槟色高跟鞋,踏上铺满地毯的迎宾处,走动时裙尾步步生莲,搭配着臂弯上的珍珠小包,十足十有钱大小姐模样。
同周围所有准备登船的乘客别无二致。
侍从的视线从温音面上一扫而过,躬身向前。
“女士,劳驾出示您的邀请函。”
侍从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微笑,恭敬万分开口。
温音轻哼了一声,终于放下了还搭在帽檐上的手,从包里翻出一张深蓝色的烫金卡片,随意放在了侍从戴着白色手套的掌心里。
邀请函也是从被顶替的女孩身上获得,温音早已翻看过,上面并没有标注受邀者的个人信息,只用数字11,代称着姓名。
还有温音佩戴的面具,看起来对上船人员的隐私保护得极为周到。
宽大的帽檐遮住了温音的视线,她看见侍从翻开她递过去的邀请函,停留的时间却明显比上一位客人要长。
好几秒后,就在温音佯装着要发怒时,视线里的修长手指轻轻一合,深蓝色的邀请函被放进了一旁的盒子里。
“女士,请随指引上船,这是您的房间号码牌。”
侍从的声音依旧温和有礼,却让温音后颈莫名泛起一丝寒意,他朝温音递过来一张房卡,微微侧身,做出“请”的手势。
“祝您在‘永昼号’上,拥有一段……永生难忘的旅程。”-
邮轮内部极尽奢华。
水晶吊灯折射着璀璨光芒,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衣着光鲜的乘客身影,悠扬的古典乐在空气中悠悠流淌。
一切都符合她对顶级邮轮的想象,完美到近乎虚幻。
温音鼻尖动了动,刚刚在外闻到过的那股,海腥掺杂着甜腻的奇怪味道,此时也烟消云散,不见了踪影。
侍从在前面指引着道路,带领温音穿过了金碧辉煌的大厅,往头等舱而去。
[028,目前还有收集到关于这次诡异的其他信息吗,或者这艘邮轮的其他信息。]
舱房走廊上都铺满了厚实的地毯,温音的高跟鞋落在上面,发出了沉而闷的声响。
前方引路的侍从一直微微侧着身子,面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嘴角上扬的弧度像某种精心雕刻的模板。
[宿主,根据我搜集到的,此次登船乘客的部分信息,我得到了一份总结。]
028在温音脑海中刷刷刷翻着数据。
[所有乘客的身份,非富即贵。]
[譬如您顶替的登船名额的原主人,是某个顶级富豪家的小女儿。]
[刚才在宿主前面登船的那个微胖男人,是某某项目的一把手。]
[还有不少名流、明星,能上船的人,来头都不算小。]
[至于这艘船,“永昼号”,经营时间刚满三年。]
[据说每年夏天,“永昼号”的幕后主人,都会举办一场环游世界的邮轮之旅。]
[而能接到邀请函的乘客,都是经由老乘客推荐,旧人带新人踏入这个圈子的。]
温音在心中轻声开口:[环游世界的邮轮之旅……听起来,很浪漫。]
[宿主,你别开玩笑了……]028已经对温音轻轻软软的声音免疫了,[我在这艘邮轮上,感受到了比筒子楼浓郁了几十倍不止的诡异力量。]
[这可不是浪漫的好事呢。]
温音还在侍从的带领下往前走着,她戴着面具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只姿态优雅地维持着一个真正见过世面大小姐的形象。
[还有其他信息吗,比如,这艘邮轮,有没有出过什么事故等等?]
[宿主购买的信息搜集道具我已经用过了,“永昼号”邮轮的出海记录显示,从它开始出海以来,就是一帆风顺的状态,没有事故发生。]
[那船主人的信息呢?]
[船主人的信息查不到。]
温音:[那这批上船乘客的手机、邮箱里,有提到过关于“永昼号”的话题吗?]
[没有,一片空白,]028顿了顿,[就像默认只能口口相传般,没有留下任何可查询的文字信息。]
[前三年上过船的乘客呢?他们现状如何?]
[说到这个也是奇怪呢。]
028童音里都染上了疑惑的音调。
[那些乘客都安然返回了,并没有因为上过这艘充满‘诡异’的邮轮,而发生其他奇怪的事情。]
[如今都还好好生活着。]
[宿主,或许,您可以从同行其他乘客口中,套出一点内幕来。]
[总不能诡异真的就只是无聊着带上这群人,在大海上巡游一圈吧……]
走廊两侧都是紧闭的房门,领路侍从还带着温音朝前走着,迎面遇上了一个端着托盘的送餐侍从。
对方同样穿着笔挺的制服与马甲,面上带着彬彬有礼的微笑,在发现温音这位客人时,端着托盘主动靠边避让,俨然训练有素服务者的模样。
温音原本并没有太过在意,直到她在经过对方时,闻到了一股甜腻的……血腥味。
温音停了下来,转身喊住了准备离开的送餐侍从。
“等等。”
是听起来不太礼貌,颇具上等人瞧不起下等人,又不得不讲话时的轻视语调。
领路侍从和送餐侍从皆是一愣,两人同时回头,一前一后从走廊的两个方向朝她看了过来。
第38章 永昼号(二) 侍从
“你等等。”
温音再次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一丝刻意拔高的矜持,目光挑剔地扫过对方端着的银质托盘。
托盘上盖着锃亮的半球形金属罩,隔绝了视线,但那股甜腻得发齁、又隐隐透出铁锈腥气的味道,正从罩子缝隙里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
与在岸边上吹拂而来的海风味道,微妙地重合了。
领路的侍从立刻上前半步,脸上的微笑依旧优雅得体。
“尊敬的女士,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
温音没理会他,纤细戴着蕾丝手套的手指径直指向送餐侍从手中的托盘,红唇微启。
“你端的是什么?味道怎么这么腻?”
送餐侍从的身体极其轻微地顿了下,他那张同样挂着标准微笑的脸转向温音,深褐色的瞳孔在灯光下显得异常幽深。
“尊敬的女士,这是为VIP舱房客人特别准备的……开胃小点。”
他的声音十分平稳,耐心地为温音解释着。
“选用的是深海珍馐,风味独特,或许不太符合您的嗅觉偏好,非常抱歉。”
“深海珍馐?”
温音语带疑惑,视线落在对方手中的托盘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几秒后,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也给我送一份吧,正好,我也有点饿了。”
温音说完,朝领路的侍从抬了抬下颌:“我是VIP客人,对吧。”
“是的,女士,”领路侍从恭敬地朝温音弯了弯腰,“稍后就给您安排,这边先带您去房间休息。”
温音满意点点头,转身跟着领路侍从继续往前,没有再管被她叫停的送餐侍从。
宛如鱼尾的裙摆在转身间扬起飘逸弧度,隐约能看见淹没其间的白皙脚腕。
停在原地的侍从喉结滚了滚,吞咽时颈部的皮肤像被什么东西从内部顶起,形成短暂的凸起轮廓,又迅速平复。
几秒后,他端着托盘优雅转身,恭敬十足地敲开了某一扇VIP的房门。
“先生您好,您的开胃小点到了。”
“祝您……用餐愉快。”-
领路侍从带着温音穿过长长的走廊,最后停在了一扇雕刻着繁复海藻与贝壳纹路的华丽房门前。
那雕刻过于立体,贝壳的纹路在灯光下闪着珍珠般的微光,看得久了,竟有种它们会活过来的错觉。
“女士,这间就是您的房间。”
洁白手套按上花纹复古的黄铜门把手,轻轻一旋。门无声地向内滑开,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温音呼吸微微一滞。
巨大的落地窗占据了整面墙壁,窗外是纯粹的令人心悸的、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
阳光毫无遮拦倾泻在海面,碎金跳跃,壮阔而宁静。
单看这海景,的确是价值连城的享受。
“您的行李和餐食,稍后会有专人给您送来。”
侍从后退一步,躬身行礼,视线谦卑地落在深色地毯上。
“您先休息,有需要可以按下呼唤铃。”他指了指床头柜上一个镶嵌着珍珠的精致小铃铛。
温音将手中的小包随意往旁边的小圆桌上一扔,头也没回,只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矜持的“嗯”,姿态优雅地走向窗边,似乎被那绝美的海景所吸引。
侍从保持着躬身的姿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厚重的房门在她身后合拢,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哒”轻响。
几乎是门锁落下的瞬间,窗边那抹优雅的身影就垮了下来。
摘下礼帽后径直倒在了柔软的沙发上。
[啊!到底是谁发明了高跟鞋啊!]
温音在脑海里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呐喊,一下将脚上亮闪闪的高跟鞋抛飞了出去。
[简直是人间酷刑。]
温音身上的鞋包服饰,全是在系统商城里用积分兑换的。
毕竟她要顶替的,是一名从小生活在顶级奢侈环境里富豪的孩子,行头自然不能太廉价。
[宿主,形象……]028的童音里带着无奈,[万一房间里有什么监控……您就要崩人设了。]
[也是。]
温音懒洋洋靠在沙发上,一边揉着发红的脚踝,一边飞快打量着这个房间。
极尽奢华。
巨大的四柱床上挂着深蓝色的丝绒帷幔,上面用银线绣着复杂的海星与鱼类图案。
家具是深色的名贵木材,雕刻着与门扉类似的藻类与贝壳纹样。
巨大的水晶吊灯从天花板直垂而下,折射着窗外透入的阳光,在墙壁和地毯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清冽的、类似海燕与冷杉混合的香氛味道。
她目光扫过床头柜上的呼唤铃,又扫过墙角一个造型古朴的航海罗盘装饰,最后落回那面巨大的落地窗。
窗外,阳光下的海面平静无波,一片祥和。
[028,扫描房间。重点:异常能量源,监听监视设备,或者……任何看起来不对劲的地方。]
[收到!]028立即响应,宿主积分多多,它能购买的道具也多多!
[能量扫描启动……初步扫描未发现强烈异常能量源,但整个房间弥漫着极低浓度的、与邮轮同源的诡异能量场。]
[监听监视设备……]028的声音带上一丝困惑,[未检测到任何电子信号或光学设备。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那些雕刻。]
028有些不确定开口。
[宿主你看那些海藻和贝壳的雕刻,它们的‘存在感’在能量扫描下有点过于‘活跃了。]
[虽然能量强度很低,但遍布整个房间的木质结构,仿佛……是活的感官延伸?]
温音的目光立即投向离她最近的一个木质衣柜,柜门上依旧雕刻着海藻浮雕。
那扭曲盘旋的线条在028的提示下,看起来真的透着股难以言喻的……注视感。
仿佛有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就嵌在这些木纹深处,静静地观察着房间里的一切。
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裙摆,盖住了自己光着的脚丫。
就在这时,清晰而规律的敲门声,伴随着谦和有礼的熟悉声线突然在外响起。
“女士您好,您的开胃小点到了。”
温音立马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整理了一番复杂的裙摆,赤着脚来到了门边。
她透过猫眼往外看去,果然是刚才见过的那位送餐侍从。
走廊上的光线依旧明亮,对方身影清晰地映在视野中。
他还是那身笔挺的制服,戴着雪白的手套,托盘稳稳地端在身前,挂着那副无懈可击的职业微笑。
温音轻轻呼了口气,扶了扶面上的半截面具,脸上维持着大小姐应有的骄矜和一丝恰到好处的不耐烦,伸手拧开了沉重的黄铜把手。
门无声开启。
“速度倒是不慢。”
温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慵懒的赞许,目光却锐利地落在那个盖得严实的金属罩上。
那股熟悉的、甜腻夹杂铁锈的味道,比之前在走廊里闻到的还要浓烈数倍,在如此近的距离下,直冲她的鼻腔。
让她胃里一阵翻搅。
温音忍着不适,没有后退。
“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女士。”
送餐侍从微微躬身,动作标准得像教科书。
他端着托盘,向前递了递,似乎想进门。
温音却用戴着蕾丝手套的手,不轻不重地扶住了门框。
“东西给我就好。”
她语气平淡,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似乎很在意自己的私人领地被陌生人闯入。
“女士,这个有些沉,还是由我为您放置在桌上比较稳妥。”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持,仿佛这才是标准的服务流程。
温音面具下的眉头微蹙,扶住门框的手却没有松开。
她敏锐地捕捉到侍从幽深瞳孔深处一闪而过的某种……执拗。
僵持了短暂的两秒,温音权衡利弊,最终还是松开了手,侧身让开了一条稍宽的通道。
她不能显得太过异常而引人注目。
“动作快点。”
温音语气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转身率先走向房间中央的小圆桌,姿态优雅地坐下,仿佛只是给仆人让个路。
侍从端着托盘,小心翼翼地将那沉重的银质托盘放下,金属底座与木质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
那股甜腻腥腐的气息瞬间在房间里弥漫开来,比在门口时更加浓郁。
侍从站直身体,并没有立刻离开。他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搭在了那个锃亮的金属罩上。
“女士,”他微微躬身,目光低垂,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蛊惑的平静。
“这便是我们‘永昼号’最珍贵的馈赠之一。许多尊贵的客人登船,正是为了能一尝它的滋味。”
温音的心脏微微收紧,目光紧锁着那个金属罩。
侍从的手指扣住罩扣上的环,轻轻一掀。
“咔哒。”
罩子被揭开。
预想中恶心的东西并未出现。
托盘里,是一个同样由纯银打造的高脚杯。
杯中盛满了大约三分之二杯的液体。那液体呈现出一种极其粘稠、如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在房间水晶吊灯的光芒下,表面泛着一层诡异的、油亮的光泽。
没有气泡,没有晃动,它安静得如同死物,但那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甜腻铁锈腥气,正是来源于它。
温音的胃部又是一阵翻搅,她强压下不适,冷声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生命之息’,女士。”
侍从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由深海最古老的馈赠提炼而成,蕴含着我们永昼号最核心的‘活力’。”
他微微抬起头,那双深褐色的眼睛再次看向温音,这一次,温音清晰地捕捉到了其中一丝难以掩饰的……贪婪?
“在永昼号上,它是无价的珍宝。饮用它,能涤荡身心,让您获得前所未有的宁静与活力。”
侍从的声音放缓,如同在吟唱古老的咒语。
“您旅途劳顿,不妨现在享用。稍作休息后,今晚在月光大厅,将有一场盛大的欢迎舞会,您需要以最饱满的状态出席。”
温音盯着那杯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沉默了几秒。
她缓缓靠向椅背,姿态带着一丝审视后的慵懒:“听起来……很特别。放着吧。”
侍从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温音已经微微阖上眼,抬手轻轻按了按太阳穴,做出了一个“我需要安静”的姿态。
侍从顿了顿,脸上那完美的微笑纹丝不动,只是眼中的贪婪迅速隐去,重新变回深潭般的幽深。
他再次躬身:“是,女士。请您务必品尝。祝您……拥有一个甜美的休憩时光。”
说完,他迈着精准的步伐,无声地退出了房间,并轻轻带上了房门。
“咔哒。”
门锁落下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温音立刻睁开了眼。
她起身,快步走到门边,确认门已锁好。然后回到桌边,屏住呼吸,仔细打量着那杯“生命之息”。
暗红色的液体在杯中如同凝固的血块,散发着令人不适的气息。
028的扫描结果也同步传来:[这里面掺杂了某种生物的血液,至于具体是哪种,暂时没有结果。]
温音盯着这杯不明物质沉思半晌,最后端起高脚杯,将其倒入了洗手间的水池里。
水流哗啦啦冲刷,将浓稠的暗红渐渐稀释,直到彻底消失。
做完这一切,温音确实感到一阵疲惫。
高跟鞋的折磨和刚才的神经紧绷消耗了不少体力。
她走到那张巨大的四柱床边,掀开深蓝色的丝绒帷幔,和衣躺了上去。
[028,我累了,先休息一会儿。]
温音冷静地下达指令。
[有任何动静就叫醒我。]
[好的宿主。]
028悬在空中,见温音摘下了面具,眼底的确带着疲倦。
宿主本该有半个月的假期好好休息,却只睡了一天,就又投入到了任务世界中。
028猜不透宿主的心思,只能听从指令警戒守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将海面染成一片金红。房间里的光线也随之暗淡下来。
就在这看似平静的黄昏时刻,028突然焦急地喊出了声。
[宿主,露台上有东西爬上来了!]
温音已经被叫醒,但身体依旧保持着沉睡的姿态,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未曾改变。
“哗啦……”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湿滑物体摩擦玻璃的声响传来。
温音的睫毛在阴影中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她“看到”了,通过028共享的、覆盖房间的能量感知视野。
落地窗外,一个巨大的、粘稠的、呈现灰败墨绿色的影子正贴着玻璃蠕动。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像一团巨大的、被海水浸泡腐烂的章鱼或鱿鱼尸块,表面布满了滑腻的粘液和不断开合、吸盘状的凹陷。
数条粗壮而滑腻的触手正从它的主体延伸出来,如同恶心的藤蔓,灵活地缠绕上窗框的金属部件。
坚硬的金属在这些触手的缠绕和某种强腐蚀性粘液的作用下,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竟开始软化、变形。
很快,一扇坚固的落地窗就被腐蚀出了一个足够容纳一条触手通过的孔洞。
粘稠湿滑的墨绿色触手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从洞口探了进来,滑落到厚厚的地毯上,留下一道散发着浓烈海腥的湿痕。
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
那团令人作呕的本体也蠕动着,试图从洞口挤入。
房间里,浓烈的恶意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空间。
它似乎没有眼睛,但温音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充满原始贪婪和饥饿的“视线”,牢牢地锁定在床上“沉睡”的她身上。
“嘶……嘶……”
一种如同漏气风箱般的、带着粘液摩擦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痴迷。
“太…美味了…香甜…纯净的人类气息…比那些‘饲料’……鲜美太多了……”
一条粗壮的、滴着粘液的触手缓缓抬起,尖端如同毒蛇的信子般微微颤动,贪婪地嗅闻着空气。
“船主人……规则……舞会……”
怪物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挣扎,但很快被更强烈的欲望淹没。
“忍不住了…我等不到了……”
“现在…就要占有你…吃了你…把你的血肉…融入我的身体…融为一体…”
数条滑腻冰冷的触手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向床上“熟睡”的温音缠绕而去。
速度极快,带着破空之声。
它们的目标是她的四肢、脖颈、腰腹,要将她彻底缠绕、勒紧、融入那团腐烂的墨绿之中。
就在那湿滑冰冷的触感即将贴上温音皮肤的瞬间,她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了来。
眼中没有丝毫睡意,只有冰冷的杀意。
意念一动!
一道莹白的光芒猛然从温音手中挥舞出去,是她使用了早已准备好,用来防身的道具骨刺。
“噗嗤!噗嗤!噗嗤!”
如同热刀切黄油。
骨刺瞬间化作一道白色流光,带着凄厉的尖啸,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狠狠刺穿了缠绕而来的数条粗壮触手!
“嘶嗷!!!”
怪物发出一声压抑痛苦的嘶鸣,完全不同于之前的痴迷呓语。
它庞大的本体疯狂地扭动、抽搐,粘液四溅。
它本能地想要收回触手,但被切割的部分已经变得脆弱不堪,在剧烈的挣扎中纷纷断裂。
剧痛只剩下求生的本能。
它发出一声恐惧的哀鸣,猛地收缩身体,不再管那些断裂的触手残骸,墨绿色的本体如同受惊的鼻涕虫,以惊人的速度蠕动着冲向那个被它腐蚀出来的窗口。
“扑通!”
一声沉闷的落水声传来,是那东西重重地砸进了窗外深蓝色的海水中。
只留下一几截被切割下来的触手残骸,如同恶心的垃圾掉落在房间的地毯上,散发着刺鼻浓烈的海腥味。
房间内瞬间安静下来。
温音站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脸色有些发白。
第39章 永昼号(三) 尽情……享用
[028,查看周围房间里的情况。]
[这么大动静,也才傍晚,不该没人听到刚刚的声响。]
有咸湿的海风顺着被腐蚀的窗洞灌入,温音在一片狼藉中对028发出了指示。
028很快查探一圈回来了。
[周围房间都住满了,但……所有游客都在睡觉。]
[而且那开胃小点,好像是入住必送,我在每个房间里都看到了饮用过后的高脚杯。]
温音皱眉看向那还放置在一旁,杯壁还残留着红色液体的高脚杯,又听到028发出的提醒。
[宿主,有侍者来了。]
话音落下,急促而克制的敲门声骤然响起。
“女士?女士!您还好吗?”
“我们听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动静!”
来了。
温音环视了一圈房间,深吸一口气,调动起全部的演技。
“啊!!!”
一声短促而充满恐惧的尖叫从她喉咙里发出,完美模拟了被噩梦或巨大声响惊醒的富家小姐应有的反应。
她踉跄着冲向房门,在开门前,还故意用手狠狠揉搓了几下眼睛,让眼尾泛起红晕。
门被猛地拉开,门外站着两个表情紧绷的侍从。
两人在看到门内景象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脸上那职业化的微笑都短暂出现了一丝裂痕。
温音一手捂着心口,一手颤抖着指向房间内,被破开的窗户和地上恶心的触手残骸,声音里带着哭腔。
“这是些什么东西!!”
她声音尖利,身体也配合着瑟瑟发抖,将一个被眼前景象震惊到的娇小姐演绎得淋漓尽致。
“我只不过是喝了你们送来的东西睡着了,怎么一醒来房间就变成了这样??!!”
“太可怕了!你们这艘船到底怎么回事?!”
“我要投诉!我要下船!”
她的质问带着惊恐过后的愤怒,逻辑清晰地指向了“生命之息”的催眠效果和邮轮的安全问题。
两位侍从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房间角落那个空了的银杯,又看向地上的触手残骸和破窗,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愕然,随即被更深的歉意覆盖。
两人立刻深深鞠躬,姿态放得极低:“万分抱歉!尊贵的女士!发生这种事情,是我们的失职!”
“‘生命之息’确实有助眠安神的功效,但如今的场面,也在我们的意料之外。”
“这片海域的确有破坏力极强的巨型章鱼出没,让您受惊了!”
他旁边的侍从也连忙鞠躬道歉。
“失职?道歉有什么用!”
“我的安全谁来保证?!这房间还能住吗?!你们必须立刻给我一个交代!”
“是!是!”
“我们立刻为您更换房间!换到更安全、更核心的VIP套房!并加强您所在区域的安保巡逻!我向您保证,这种事情绝不会再发生!”
侍从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急于安抚和弥补的迫切,似乎很担忧温音的举动惊扰到其他游客。
温音“惊魂未定”地喘息着,看起来还在平复心情,片刻后才勉强点了点头。
侍从立刻示意同伴去处理房间内的“垃圾”和安排维修,然后亲自引导温音。
“女士,请随我来,我立刻带您去新的房间。您受惊了,请务必好好休息。”
新的套房安排在顶层,房间的格局与之前类似,同样是奢华的深海主题装饰。
巨大的落地窗外依旧是开阔的海面,但离船舷远了不少。
侍从恭敬地将新的房卡交给温音,再次深深鞠躬道歉。
“再次为之前的意外向您致以最诚挚的歉意。请您安心休息。”
“另外,容我提醒您,今晚八点整,月光大厅将举行盛大的欢迎晚宴。”
“这是本次航程最重要的环节之一,所有贵宾都会盛装出席。请您务必准时参加。”
“知道了。”
温音故作疲惫地挥挥手,示意侍从可以离开了。
侍从离开后,温音关上门,脸上的惊惶褪去,只剩下掩盖在柔弱表象下的警惕。
她走到新房间的落地窗前,俯瞰着下方灯火璀璨、却异常安静的邮轮甲板。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接近八点,但外面依旧一片死寂。
没有游客走动交谈的声音,没有侍应生穿梭的身影,仿佛整艘船在黄昏之后,除了她,其他人都陷入了某种沉睡。
[依旧是无法确定诡异能量在邮轮上的源头吗?]温音在心中问道。
[是的,还是得靠宿主前去探索了。]
温音点点头,这才发现身上白色鱼尾裙的裙摆,沾染了些许暗色的液体。
她指尖摸索着落在后背的拉链上,刚刚拉下了半截,视线忽然落在了床头雕刻的藻类与贝类的花纹上。
她顿了顿,随后拎起了一件蓝色的裙子,踏入了浴室-
时间刚来到八点,结束了休憩的旅客们陆续出了门。
温音重新戴好贝壳般润泽的面具,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红唇。
镜中人身着一袭深蓝色的缎面长裙,裙摆点缀着细小的银色丝线,行走间宛如流淌的星河。
温音打开房门,只见方才还空无一人的走廊,此刻已经全是盛装的身影。
所有人都戴着雕刻着海洋元素的面具。
男士纯黑,女士纯白。搭配着考究的礼服,在璀璨的廊灯下闪耀着奢靡的光泽。
所有人彼此都保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距离,或点头示意,或微笑前行。
温音深吸一口气,嘴角扬起自然的微笑,随同所有人汇入这沉默而华丽的人流。
月光大厅的奢华远超想象。
巨大的穹顶被设计成一片流动的、闪烁着幽蓝星光的深海水域,无数细小的水晶灯如同深海发光的浮游生物。
四周并非墙壁,而是弧形的水幕墙,波光粼粼,有鱼类影子在其间无声游弋。
脚下的透明地板下,是灯光照射出的幽蓝海水,踏上去的一瞬,让人产生了一种悬浮在深海中的错觉。
空气中弥漫着清洌的海盐气息,侍应生们端着盛满剔透香槟和精致点心的银盘在宾客间穿梭。
像一个被精心构建的、梦幻而冰冷的深海囚笼。
温音随意接过一杯香槟,冰凉触感透过蕾丝手套传来。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发现宾客们形成了许多小圈子,面具下的目光交流着难以言喻的信息。
她捕捉到断断续续的低语。
“…这次品相似乎不错…”
“…希望能找到契合的…”
“…船主人的恩赐总是那么及时…”
他们谈论的,显然不是寻常的社交或消遣。
船主人。
温音在那团袭击她的东西口中,也听到过这个称呼。
她端着香槟,随意自然地在宴会厅边缘观察,突然敏锐地感觉到一股冰冷黏稠,充满审视意味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温音端起香槟轻抿一口,似乎对入口的味道不太满意,她借着寻找侍应生的样子,环视了现场一圈,只在某个装饰柱后,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华丽衣摆。
铛!铛!铛!
三声悠扬的钟声在此时响起,压过了周遭所有声音。
穹顶的“星光”骤然聚焦,汇聚在大厅前方一个由巨大、白色砗磲贝壳构筑的高台上。
一位身着璀璨礼服的主持人,如同从深海中升起般出现在高台上。
他脸上戴着一个覆盖全脸暗银面具,声音通过某种装置,清晰、冰冷而富有穿透力地传遍整个大厅:
“尊贵的旅行者们。”
他的开场白没有客套,直指核心。
“欢迎莅临‘永昼号’,欢迎来到月光下的盛宴之夜!”
台下瞬间陷入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充满渴望的低呼和掌声。
周围所有戴着面具的身影都微微前倾,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古老的深蓝孕育无尽瑰宝,而今晚……”
主持人暗银面具下的目光扫过全场,在温音的方向似乎微妙地停顿了半秒,那冰冷的审视感让温音心脏微微发紧。
“便是恩典降临,分享这份珍稀馈赠之时!”
话音落下,主持人张开双臂,汇聚在高台上的灯光倏地四散开来,呈环状地分散照亮在巨大的水幕边缘。
光线璀璨,如同置身星河与深海。
温音这才发现巨大的水幕前,出现了一个个由特殊玻璃围成的独立展台,内部充盈着散发着淡淡荧光的幽蓝海水。
而每一个展台里,都静静地“陈列”着一个身影。
一个个人身鱼尾,美得惊心动魄的身影。
温音的呼吸在面具下猛地一窒。
他们,或者说它们,拥有着人类难以企及的美貌。
无论男女,皮肤都呈现出一种珍珠般的莹白光泽,五官精致得如同神祇造物。
海藻般浓密的发丝在水中轻柔飘荡,闪烁着深海宝石般的色泽,幽蓝、墨绿、深紫。
然而,最令人震撼的是它们腰腹以下覆盖着的、巨大而华美的鳞尾。
鳞片如同最上等的宝石雕琢而成,在幽蓝海水中折射出梦幻迷离的光芒。
但这份惊心动魄的美丽,却被它们脸上凝固的表情彻底破坏。
害怕。
惊惧。
每一双眼睛,无论原本是什么颜色,此刻都写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和绝望。
它们有的蜷缩在展台角落,双臂紧紧抱着自己。
有的徒劳地用纤细的手指拍打着坚不可摧的玻璃壁。
有的则如同失去灵魂的木偶,悬浮在水中,眼神空洞地望着上方幽暗的穹顶。
有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仿佛在发出尖叫,吐出的气泡缓缓上升,破碎在玻璃顶盖。
整个展厅一片死寂,只有水流循环系统发出的轻微嗡鸣,以及……那些无声的恐惧在空气中弥漫。
主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和冷酷。
“各位尊敬的客人,这便是本次航程的‘馈赠’。”
“来自深渊的珍宝,活着的传说,鲛人。”
他张开双臂,如同展示货架上的商品。
“他们拥有最纯净的生命能量,最华美的外表,以及……最温顺的本质。”
他刻意忽略了那些惊惧的面孔。
“现在,”主持人的声音带上了一□□惑,“请各位尽情挑选。”
“选择您心仪的那一位。在接下来的航程中,它将完全属于您,陪伴您度过每一个美妙的夜晚。您可以尽情……享用。”
“享用”二字,他说得意味深长,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暗示。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展厅的灯光似乎微微调亮了一些,聚焦在每一个展台上,将鲛人们惊惧的表情照得更加清晰。
侍应生们无声地出现在宾客身边,手中捧着托盘,上面是精致的卡片和笔,似乎是用于“下单”。
宾客们面具下的眼神瞬间变得灼热起来,如同挑选最昂贵的珠宝或猎物,开始在各个展台前流连、驻足、评头论足。
他们指指点点,低声交谈着鳞尾的光泽、发色的稀有度、五官的精致程度,完全无视那些几乎要溢出玻璃的恐惧。
温音站在原地,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第40章 永昼号(四) 去浴缸里。
“女士,”
在周围压低了的交谈声中,温音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道温和有礼的声线。
“需要为您换一杯香槟吗?”
还僵在原地的温音心头一跳,侧过头时,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是那个在登船处检查过她邀请函的侍从。
此刻,他依旧是一副“很荣幸为您效劳”的优雅仪态,那双深褐色的眼睛正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他端着托盘,托盘上是一杯透明色调的香槟,只微微躬身站在她身侧,在温音看向他时,朝她露出了一个绅士万分的微笑。
“看您一个人,希望并没有打扰到您。”
温音压下心中的警惕,接过新的香槟,指尖状似无意地拂过他的手套,带起一丝冰凉的触感。
置身于璀璨又梦幻的展台前,她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带上一点属于“富豪之女”的骄矜和恰到好处的好奇。
“谢谢。说起来,你们这里的‘珍品’……确实让人眼花缭乱。”
她轻轻晃动着杯中的液体,目光扫过一个个展台。
“我倒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嗯,别致的宴会。”
温音语气顿了顿:“你能给我介绍一下吗?比如,这些‘深海珍宝’……都是从哪里捕获的?看起来都相当……稀有。”
她将“珍宝”和“捕获”两个词咬得清晰,听起来像是富家小姐对稀有猎物的纯粹好奇,十分符合她此刻伪装的身份。
侍从深褐色的眼眸有微光一闪而过,他微微躬身,声音依旧平稳有礼。
“能为您解惑,是我的荣幸。”
他顺着温音的目光,也看向那些玻璃牢笼中的身影,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咏叹的平静。
“它们,是深海的奇迹,并非‘捕获’,而是……‘恩赐’。”
“‘恩赐’?” 温音挑眉,面具下的红唇勾起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玩味的弧度,“听起来很神秘。让我的确很好奇它们的来源。”
侍从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如同羽毛搔刮在寂静的空气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您真是敏锐。不过,它们的来源,可是船主人最珍视的秘密之一。”
他巧妙地避开了直接回答,目光却更加专注地落在温音身上,仿佛在评估她的反应。
“我们只负责将这份来自深海的‘恩典’,完好无损地呈献给最尊贵的客人。确保它们……活力充沛,价值非凡。”
他意有所指地加了一句:“毕竟,它们能为客人们提供的能量,是极其珍贵的。”
“活力充沛?”
温音状似无意地扫过展台里那些惊惧绝望的脸庞,语气带着一丝反问,目光最终落在了角落里那个最黯淡的展台。
“可有一些,怎么显得状态不佳呢。”
那里的灯光似乎比其他地方更暗一些,展台内的海水里悬浮着一只雄性鲛人。
他深蓝色的鱼尾无力地垂在水中,鳞片上黯淡无光,好几处甚至翻卷脱落,露出底下渗着淡金色液体的皮肉。
上半身的人形部分也伤痕累累,珍珠色的皮肤上布满青紫和撕裂的伤口,尤其肩胛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尤为狰狞。
海蓝色的长发如同枯萎的海藻,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和颈侧。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状态。
他并没有蜷缩或拍打,只是悬浮在浑浊的水中,头微微后仰,露出线条优美的脆弱脖颈,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脆弱地覆盖着。
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嘴唇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紫色,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吐出细小的气泡,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沉寂。
就像……快要死掉了。
侍从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深褐色的眼眸在那垂死的鲛人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向温音,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深海之旅本就充满未知的风险,女士。有些个体……确实比较脆弱,不过……”
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职业化的推销口吻。
“像您这样独具慧眼的贵宾,一定能挑选到最契合、最富有活力的。”
“比如那条翡翠绿尾,或者那条银发的……”
他指向几个看起来状态稍好、鳞尾光泽更亮的鲛人。
温音却似乎对他的推荐兴趣缺缺,环视一圈后,她的目光依旧回到了那个角落,指尖轻轻点着香槟杯壁。
[宿主,展台数量和现场宾客的数量一致。]
028的视角能更好地看清全场。
[已经有不少宾客陆续选定了品相稍好的,如果出手太慢,很可能会面临只剩这一条鲛人可供选择的困境。]
温音没有回答028,只静静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没过一会儿,刚才侍者口中的翡翠绿尾鲛人,和银发鲛人,就被人优先选走了。
并且,在她的观察中,男宾客们都选择了雌性鲛人,而女宾客们都选择了雄性鲛人。
“它身上的伤…会影响‘能量’效果吗?”
温音不经意间晃荡着手中的高脚杯,回应着侍者刚才提到过的‘能量’二字。
侍者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
“女士请放心,”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
“我们将它送入您房间前,会确保它处于最‘温顺’的状态,便于您提取精华。”
“至于伤痕……只要不是伤及本源,影响微乎其微。当然,”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回温音脸上,带着一丝意味深长。
“完美的品相,自然能带来更极致而特别的体验。就看您……追求的是什么了。”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既没有透露鲛人来源,又安抚了关于“能量”的担忧,最后那句“追求什么”更是带着一丝暧昧的暗示,将皮球巧妙地踢回给了温音。
而温音却不敢再表现出更多的疑惑,因为周围的宾客似乎都对其中的“内幕”有所了解。
再问下去,怕要起疑。
就在这几句话间,硕大的展厅里,只剩下温音面前这个角落的展台,以及里面那个奄奄一息的,还没被挑选的深蓝尾鲛人。
“看来您对我们为您准备的‘馈赠’,还是不太满意。”
侍从的目光饶有兴致地落在温音身上,停留片刻后又转向角落里那垂死的鲛人。
“既然这样,为了不影响您的航程体验,也为了维护‘永昼号’的品质……”
他抬了抬手,示意工作人员上前清理。
“那它在这段航行中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有人立刻拿着一个类似长柄金属钩的工具,面无表情地走向那个角落的展台。
处理掉。
像处理一件破损的垃圾。
就在那冰冷的工具即将触碰到展台操作面板的瞬间,温音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等等!”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有些突兀,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她身上,包括主持人那冰冷审视的目光。
温音抬了抬下颌,指尖随意地指向那个角落的展台,声音刻意拔高,带着一丝大小姐的任性和施舍。
“这鲛人深蓝色的鳞片,很衬我的新裙子。就它吧,虽然……看起来不太精神。”
“但你们……不会连这点小伤都处理不好吧?”
侍从在温音做出选择时,立即微笑着躬身,适时地将“下单”卡片和笔递到温音面前,声音恢复了纯粹的恭敬
“会为您处理好,女士。请签字确认。”
卡片上标注了这名鲛人的编号和代称,07-沧璃。
温音在落款那栏顶停顿了半秒,最后签下了被她顶替的富家小姐的名字。
侍从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签字的笔尖,待她签完字将卡片递回后,对方视线在“陈茹”两字上一瞥而过,随即将卡片收了起来。
“这只鲛人属于您了,很快会为您送到套房,女士。”
他微微颔首,声音低沉悦耳:“希望这份‘特别’的馈赠,能让您度过一段愉快的旅途。
温音没有再看身旁的侍从,也没有再看那只展台里濒死的鲛人,只是倨傲地点了点头,仿佛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端着香槟杯,指尖却微微发凉。
当温音在甲板上闲逛一圈,回到她那间更换过的、位于顶层的奢华套房时,那只编号“07-沧璃”的鲛人已经被安置在了房间中央。
一个由某种透明材质临时围成的方形水缸里,里面注满了幽蓝海水。水缸不大,勉强能容纳他修长的身躯和那条黯淡的深蓝鳞尾。
依旧是那名侍从,他恭敬地立在旁边,脸上是副无懈可击的微笑。
见温音进来,他立刻上前一步,将一个巴掌大小、镶嵌着珍珠母贝的精致遥控器递给她。
“女士,这是您选择的鲛人。”
他的声音温和有礼,深褐色的瞳孔专注地看着温音,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脸上的贝壳面具。
“请放心,在送达前,已按照船主人的规定,给它服用了足量的药物。”
“它现在非常‘温顺’,没有任何攻击性或反抗能力,您可以对它……予取予求。”
最后四个字,他加重了语气,带着一丝心照不宣的暗示。
“任何要求?”
温音接过遥控器,把玩着,语气带着一丝玩味。
“是的,女士。”
侍从微笑。
“无论是汲取它的血液精华,还是欣赏它的美丽,或者……满足您其他的兴致。在药效期间,它都会绝对顺从。这是船主人对贵宾的承诺。”
温音的目光扫过水缸。
那代号为沧璃的鲛人蜷缩在水缸一角,比在展台时更加瑟缩。
他似乎刚从昏迷或半昏迷中稍微清醒,眼神还有些迷离,湿漉漉的蓝色长发贴在苍白的脸颊和瘦削的肩膀上,更显得脆弱不堪。
他身上那些可怖的伤痕似乎已经做过处理,虽然依旧明显,但好歹没再那么触目惊心。
他似乎察觉到了温音的注视,回看过来的那双海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助,只能徒劳地在水缸边缘将身体蜷缩得更紧。
侍从似乎很满意这“温顺”的表现,再次躬身。
“请您尽情享用。有任何需要,随时按呼唤铃。”
说完,他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厚重的房门关上,隔绝了外界。
房间里只剩下水流循环系统轻微的嗡鸣,以及……水缸中鲛人细微的呼吸声。
温音站在原地,看着水缸里那个惊惶无助的身影,他正蜷在角落,用那双蓝色眼睛死死盯着她。
温音沉默了片刻,忽然抬步走向浴室,然后……打开了浴缸的水龙头。
温热清澈的淡水哗哗地注入巨大的按摩浴缸,蒸腾起氤氲的水汽。
她没有回头,只是耐心地等着浴缸注满。
好半天后,温音才走回水缸边,看着里面蜷成一团的蓝色身影,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这里太小了,不舒服吧?”
她没有解释太多,直接按下了侍从给的遥控器上一个按钮。
“嗡……”一声轻响,临时水缸一侧的透明壁板缓缓滑开,里面的海水随之流淌出来一些。
这个举动让对方的表情变得惊恐,他似乎以为这是某种驱逐或惩罚的开始。
温音没理会他的恐惧,只是指了指浴室的方向,言简意赅。
“去浴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