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桑桑离开浮如秘境。
外面陆陆续续已经出来很多修士。苏芙窈红着眼，正在哭诉什么。楚奕渊目光柔和，温声安慰。
两人说话的时候，他恰好抬头，随即愣住。
沈桑桑从秘境光幕中走出来。
离开浮如秘境之后清点人数，他们才发现沈桑桑不见了。这种情况下失踪，显然不是个好征兆。苏芙窈又担惊又害怕。楚奕渊虽然心中同样担忧焦躁，但还是强忍着，先安慰伤心的苏芙窈。
楚奕渊眼睛一亮。
他顾不得苏芙窈，连忙推开她走到沈桑桑面前，急切道，“沈师妹，你可有受伤。”
沈桑桑摇了摇头。
苏芙窈被推开的时候一愣，余光看见平安归来的沈桑桑，方才反应过来，她立即哭道，“桑桑，你没事吧？你去哪里了，快担心死我了。”
沈桑桑当然不能说实话。
她随口道，“当时情况危急，我就躲起来了。”
“我还以为你被血藤……没事就好。”
苏芙窈破涕为笑。
“可担心死我了。”
看沈桑桑平安无事，南华长老也松了口气。般若浮生花在手中，有了交代，长老便提醒道，“人都齐了。已经拿到般若浮生花，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我们该回南华仙宫了。”
“说的正是。”
楚奕渊点了点头。
他有意多关心沈桑桑几句，询问她如何脱险的，只是现在不是时候，便不再多言。他召出飞行法器，众人纷纷上船。回头一看，却见沈桑桑仍站在原地，巍然不动。
楚奕渊一愣，“师妹……”
目光对视。
沈桑桑镇定无比，“我不回去了。”
楚奕渊愣一愣，他不解，思索片刻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先回南华仙宫，将般若浮生花交给长老他们炼化成丹。若你还想在此游玩几日，可以等日后再来……”
沈桑桑丝毫没有掩饰。
她直接道，“我要离开南华仙宫。”
话音落下，一片寂静。
不仅是楚奕渊苏芙窈傅异他们愣住了，还有秘境旁窃窃私语的散修或其他人，都下意识闭嘴，惊愕地地看向沈桑桑，仿佛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南华仙宫是什么？是修真界万宗之首！
只见过修士挤破头往里钻的。
怎么会有人想不开，要离开南华仙宫？！
真是一桩奇闻。
沈桑桑坦然地沐浴着众人或探究或好奇打量的目光。楚奕渊很快反应过来。
他第一反应是皱眉。
“莫要闹脾气。”
他以为沈桑桑在生气，“浮如秘境中情况复杂，那条血藤又诡异凶狠，一时没顾得上你，是我们的过错。万幸你没有受伤。倘若你心里不高兴，回南华仙宫怎么样都行，只是别说这种气话了。”
“对啊对啊。”苏芙窈也反应过来，忙点头，“方才我们都很担心你。”
“我没有闹脾气。”
沈桑桑奇怪地看了楚奕渊一眼。
“我只是觉得，你们南华仙宫不行。我要另择良木，换个更厉害的宗门。”
此话一出，寂静变为沸腾。
在场所有修士怀疑沈桑桑疯了吧。
南华仙宫不行？！
南华仙宫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仙门。在修真界名声赫赫，若它都“不行”，这偌大的修真界，怎么可能会有第二个比他更厉害的仙门了！
若沈桑桑有情非得已的理由，比如她修为粗浅，配不上南华仙宫的鼎鼎大名啊之类的……
他们尚且能理解。
但是说南华仙宫配不上她，黄口小儿口出狂言。
原来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罢了！
有不少推崇南华仙宫的修士心里都这么想，一时间，他们看沈桑桑的目光中都露出几分蔑视。
唯有一人哈哈大笑。
即便在嘈杂声中也显得格外瞩目。
“不行，竟然有人嫌弃南华仙宫不行，有眼光，哈哈哈哈哈哈……”苏锦轩差点笑断气，发现周围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他的时候，苏锦轩立即肃了肃面容，尴尬地咳嗽一声，“我是不是笑得太大声了……”
他身后的中年修士，“……”
公子啊，你有点自知之明吧！
楚奕渊脸色都黑了。
他瞪了苏锦轩一眼。还没说话，身旁的南华长老挂不住脸，首先暴跳如雷。
其中一个长老指着沈桑桑怒喝，“黄口小儿，胡说八道什么？！你不过是筑基期的修为，也敢看不上南华仙宫！受清衡真人这么多年栽培，全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你以为南华仙宫是什么地方，容得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楚奕渊头疼无比。
“师妹在大庭广众下有损南华仙宫的清誉，确实是她的错。磐炎长老，你先冷静些……”
话还没有说完。
沈桑桑便冷静道，“我知道规矩，若弟子想要脱离宗门，便要自行废去修为，此生再也不能使用所学宗门一切。所以，我还给南华仙宫。”
她干脆地自绝筋脉。
只一瞬间，快得楚奕渊来不及阻止。只见沈桑桑身上的灵力迅速消失殆尽，仿若被戳破气的气球，干巴巴地瘪了下去。
楚奕渊傅异他们惊得目瞪口呆。
楚奕渊还以为沈桑桑只是在置气罢了。谁知道，她竟做得如此决绝。
他一瞬间心口发冷。
楚奕渊突然意识到，沈桑桑来真的。
她真的想要脱离南华仙宫。但是，为什么？她怎么就这么干脆地做了，她为何没有丝毫的犹豫和顾虑，难道她一点都不……
自绝筋脉后，沈桑桑仍然笔直地站着，身如青松。
只是脸色苍白了些。
傅异首先反应过来，怒道，“疯了吧你，真的想离开南华仙宫，甚至还不惜废掉全身修为！清衡真人待你有多亲厚仁慈，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这样对得起他的教导吗。离开南华仙宫，你还能去哪儿！”
沈桑桑，“……”
哪来的傻缺。
清衡真人势利眼，对楚奕渊傅异他们这种有背景家世的弟子，教导的时候犹如春风细雨，细致体贴入微。清衡真人甚至不辞辛苦为傅异炼制保命的法器。因而傅异对他推崇备至。
在他眼中，清衡真人是慈爱的长辈。
对沈桑桑严厉苛责，那自然是为她好了。若是清衡真人惩罚她，那定然是她做得不够好，没达到清衡真人的要求。
清衡真人会有什么错。
沈桑桑都懒得搭理他。
绷着脸，直接骂，“傻缺，滚。”
傅异好心提醒却被劈头盖面一顿骂，顿时脸色不好看了，他忿忿转身，直接上船。
“好心当成驴肝肺，要滚赶紧滚吧你！”
楚奕渊僵在原地。
他思绪纷杂，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反应。
那些修士扫过来的目光犹如针芒刺背，让他心头恼火。也许是今天发生太多的事，以至于楚奕渊维持不住他温润谦和的本色。他罕见地阴沉着脸，上前一把抓住沈桑桑的手腕，力气很大，以至于在沈桑桑雪白的手腕上出现一道刺眼的红痕。
“跟我走！”
看着沈桑桑诧异的神情，楚奕渊意识到自己说话太冲了，于是缓和语气。
“大庭广众之下不易讨论此事。你若有什么话，等我们回南华仙宫，再议不迟。”
若沈桑桑离开，芙儿怎么办。
没人替她换血，她的身体太过虚弱支撑不住的。不管替清衡真人，还是替苏芙窈，都得留下沈桑桑……
楚奕渊说服自己。
抓着沈桑桑的手越来越用力。沈桑桑下意识摆脱，她一点一点掰开楚奕渊的手指，无所谓道，“没必要，我只是通知你们一声而已。”
她就是要大庭广众之下，让所有人都知道。
是她主动离开南华仙宫的。
而不是被当做叛徒，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不行！”
楚奕渊言辞激烈。
不仅惊到傅异，还吓到一旁的苏芙窈。
苏芙窈脸色有些不好看。
“此事我无法决定，你是掌门之徒，跟我回南华，见过掌门再走不迟。”楚奕渊语气生硬，眼神沉沉，带着几分胁迫的意味儿。如果沈桑桑不愿意回南华，他恐怕会使用不寻常的手段。
现在沈桑桑就是个废人。
绝不是他的对手。
沈桑桑闻言有些不快。楚奕渊什么意思，是在威胁她吗，还想把她往火坑里推？
她当初就猜到楚奕渊不会站在她这边。
但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换血之法太过诡秘，清衡真人觉得此法是邪魔外道，他们毕竟是正道，说出去于名声有碍，所以知道此事的，只有清衡真人楚奕渊还有几个亲近沉稳的弟子。
傅异和南华长老们不知道内情，所以她自废修为要离开，他们也就懒得管了。
但没想到，最后阻碍她的人。
居然是楚奕渊。
麻烦了，这下就不能直接弄死了。
好歹楚奕渊曾经很关照她，如非必要，她不想动手。要是非得动手的话，沈桑桑开始思索，要不然，就先浅浅地打断他一条腿吧……
这时。
苏芙窈突然拉住楚奕渊的衣袖，笑道，“渊哥哥，桑桑她有更好的志向，你就让她离开吧。”
这话出乎楚奕渊的意料。
他哑然片刻，“那你的身体……”
“没关系。”苏芙窈善解人意地摇了摇头，“我会同爹爹说的，我不想强迫桑桑。”她身体已经快好了，就算没有沈桑桑，还可以有别人为她换血。没必要非得纠结在一个人身上。更何况，楚奕渊的态度让她有些恼火。
她总感觉……楚奕渊对沈桑桑过分关注了。
虽然楚奕渊说他只是出于怜悯，才时时关照沈桑桑。毕竟她无父无母又胆小怯弱，很可怜。
苏芙窈信以为真。
以前这种感觉不强烈。只是近来，沈桑桑态度极其冷漠，而且格外爱阴阳人，傅异被气炸了许多回。楚奕渊也被“呵呵”了许多次，但他却仍态度不变，反而对沈桑桑越发体贴入微了些。
这样对比下，他脾气好得……过于耐心了。
苏芙窈心里不太舒服。
现下楚奕渊极力要留下沈桑桑，苏芙窈心里不舒服的感觉更加重了点。她喜爱楚奕渊，不想他的目光停留在别的女人身上。
所以即便明白楚奕渊是为她好。
苏芙窈仍装傻。
想让沈桑桑赶紧走的想法占了上风。
有苏芙窈的阻拦，沈桑桑光明正大地离开了。楚奕渊眼睁睁看着，却无力阻拦。
他双手握拳，脸色越发难看。
走到清澈的小溪边，她蹲下来洗了洗手。
“就这样？”
系统都震惊了。
“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弄死他们呢！”
在系统的设想里，那个磐炎长老怒斥她的时候，她就会掏出剑，直接暴躁地抡死南华长老。
然后有人会斥责她，开始站出来讨伐她。
再然后为了消息不泄露出去。
她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灭口，弄死在场所有人……
没想到她就那样平静地废掉全身修为，普普通通地离开浮如秘境附近，而且还是走路的。一点都不刺激。系统大感失望。
听完系统幻想出来的片段。
沈桑桑，“……”
她沉默良久，才语气复杂，“你对我有很大的偏见。”沈桑桑强调，“我是个低调的人。”
系统，“……”
它觉得沈桑桑对自己有很大的偏见。
“那个长老说话虽然不好听，但也是实话。”沈桑桑看着掌心，发了会儿呆，“我的修为，我的法决，都是从南华仙宫学来的。哪怕我不喜欢南华仙宫，但也不得不承认，我从中受益良多。既然想要彻底断了联系，这些就没有必要存在了，一了百了更好。”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沈桑桑起身后甩干手上的水珠，眺望远方，语气复杂，“干完最后一票，我就金盆洗手。”
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