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修)
“福生无量天尊。”
逍遥子微微恭首, 手持拂尘,对着要离开的小主子以及将军夫人说道:“贫道和童子幸得小主子伸出援手这才避免了冬季冻死路边的厄运,惜我身无他物, 唯有炼丹一术尚且入目,此前得知二位要来此的消息, 特意炼制了桃花养颜丹, 还望小主子以及将军夫人笑纳。”
说罢, 小道童就捧上了一个木盒, 并将其打开, 入目就是两个白瓷罐,白瓷罐外面绘着一枝粉色桃花,颇有春意。
萧晴雪接过来,打开罐子闻了一下, 满是花香, 白瓷罐中的小丸圆滚堆在一起, 她盖上瓷罐, 不客气道:“那我就收下了啊。”
逍遥子捋了捋雪白的胡须笑道:“贫道心悦也。”
他和道童将两位贵人送到山脚处的人家,才停下脚步。
逍遥子望着骑马远去的小主子以及坐上马车离开的幽州节度使夫人,振了振黄色衣袖,老道士闭上眼睛,平复心情。
“师父,您在干嘛呀?”道童抬头, 不解的看向一直闭着眼睛的师父:“贵人已经走了, 我们该回去了。”
逍遥子带着道童, 回到了破旧的道观后院。
小道童认命的拿起一个扫帚打扫起来, 同时嘀咕道:“师父, 这算不算是我们住过的最破的屋子, 我睡的那屋子还有老鼠,简直吓死我了。”
小道童扫着砖缝里的薄雪,看了一眼旁边孤零零的菜畦,藏不住心中憋闷又说了起来:”师父,为了和空明大师斗气,您用的着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吗,虽然在贺朔郡佛门昌盛,但我们道家还可以混口饭上,您好好的一个观主不当,偏偏卖了道观,一路好施北下,银钱都洒了干净,若不是遇到好心的萧小娘子,恐怕我和您真的会冻死。”
打坐的逍遥子睁开眼睛,看向屋檐下的蜘蛛网,摇头笑道:“小小道童,可笑可笑。”
小道童的脸都气红了:“师父!”
逍遥子环顾四周,继而点头道:“这才是真真正正的金玉观啊。”
他站起身,看向最小的徒儿背手道:“我说你无知,你还觉得冤枉?”
小道童撇嘴:“师父,您欺负人。”他抱紧手上的扫帚,眼泪瞬间冒出来了:“您知道的,我就是不想离开贺朔的上清观,我们就像以前那样不好吗?”
逍遥子招手让小道童上前,道童擦擦眼泪走到师父身边。
逍遥子轻轻的拍了拍道童的头,这一路走来,最小的徒儿却吃苦最多,想到这,语气不免怜了几分:“傻徒儿,河西已经乱了啊。”
“上半年开始,贺朔郡郡守就换成了戴成功,戴成功是谁知道吗?”逍遥子看向懵懂无知的徒弟,怅然道:“不知道也没关系,你只需要知道他是幽州节度使的人就是了,不仅如此,河西的营丘,郢城,寿春,安邑上层都发生了人员将领的调动,特别是安邑将领,据说被河西节度使高芝当成了刺头,杀的杀,降职的降职,已经死了不少人。”
“我们河西这位新的节度使可不像他的父亲,性情多疑小肚鸡肠,又自私自利的很,偏偏还没本事,高大人在的时候,河西九郡可从来没有在这么短的时间发生这么多起的人员调动,现在河西已经有半数落入周幽州的手中,眼看河西就要被蚕食殆尽。”
“我与空明老儿以前的那点恩怨又算什么呢?”逍遥子摸着胡须:“周幽州去贺朔找空明老儿说是讨研佛法,但我与空明老儿互相知根知底,其实人家周幽州就只是在空明老儿那喝了一杯茶罢了,只是空明老儿为了给自己的寺庙贴金,大言不惭的往外说周幽州与他彻夜研讨佛经。”
小道童抽噎:“我就知道您还记挂着节度使大人去了空明大师那,没有去您的道观,您生气着呢。”
逍遥子笑容一僵,直接拧住了徒儿的耳朵:“不孝徒儿,我先前说的你有没有好好听。”
小道童疼得眼泪又冒出来了:“听进去了,师父!”
逍遥子放下手就恢复了高人做派,他趺坐在蒲团上,自言自语道:“这也是天意,天意让我遇到了萧小娘子,让我遇到了幽州节度使的夫人。”
小道童怯怯道:“才不是天意呢,您为了倒在萧小娘子经过的路边,已经让我好几天没吃饭了,自己也绝食了两天,您就不担心萧小娘子直接走了,我们真饿死吗?”
“不过,萧小娘子心地是真好,救了我们之后,还给了一个道观让我们居住。”小道童对萧小娘子还是挺感激的。
“所以我才说是天意,天意让萧小娘子没走,救了我们。”逍遥子理了理自己的戒衣,对着道童说道。
“你信不信萧小娘子身边的蒋大他们早就把我们的身份调查清楚了,这一路北下的乐善好施总算给我添了几分薄名,所以要查明我们的身份和踪迹并不困难。”
“而我们身上证明身份的道士度碟到现在还在周少主的手中,并没有还给我们。”逍遥子笼袖遥望前殿的瓦片:“如果周少主查到我们的身份有一点可疑之处。”
逍遥子看向呆住的小道童,微微一笑:“你猜,我们现在还有命吗?”
小道童打了个寒颤,忽然又想到另一个问题:“那师父,萧小娘子的好朋友也是特意接近她的吗?”
“我感觉萧小娘子挺喜欢戚娘子的,上次还带着她到道观找您卜卦呢。”
逍遥子闭目养神,嘴角似有笑意:“那位戚小娘子抽了一根大吉的上上签,我记得那天筒里放的都是上上签。”
“萧小娘子好像并没有告诉戚小娘子她真正的身份。”小道童疑惑了:“那戚小娘子究竟知不知道。”
“她也会是故意接近萧小娘子的吗?”
“你说戚小娘子不知道小主子的身份,你信吗?”逍遥子看向一脸纠结的徒儿,笑道:“你不信。”
“其实我也不信,但我们信不信都不重要。”
“至于是不是故意接近的。”逍遥子停顿了一下:“依小主子的身份,她的身边很难有单纯遇到的人。”
小道童没有听懂,那到底是不是啊,拗口问道:“那萧小娘子知道戚娘子知道她的身份吗?”
逍遥子重新闭上眼睛,只说了一句。
“应该知道吧。”马车里,萧晴雪坐在阿娘对面,听到阿娘的话,咽下了口中糕点:“我猜戚酒酒她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毕竟我的打扮太好认了。”
萧晴雪摸了一把腰间的软鞭,笑嘻嘻道:“不过她不说,我就当不知道呗。”
“我们是好朋友嘛。”
第112章
郑鱼心收回自己的蜘蛛, 等后院里一老一少离开之后,才轻轻的推门出去,她躲的这间屋子正是小道童的, 随后翻墙而去,小山坡后, 何进牵着两匹马, 等看到郑鱼心便将马儿还给她。
郑鱼心和何进说了逍遥子的那些话, 明显有些不高兴:“这老道士不就是装可怜骗萧小娘子的嘛。”
“既然少主也没意见, 而萧小娘子也想留逍遥子在身边做门客, 你就不要操心了。”何进带着一顶竹编斗笠,宽大的笠沿将他的脸遮了大半,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不带烟火气。
“也是。”郑鱼心说着又皱起了眉:“我觉得萧小娘子的手帕交估计也是用心接近她的。”她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感觉自己就是爱瞎操心, 但少主也没阻止萧小娘子交朋友, 应该也是调查过那戚小娘子的家世了。
“走, 我们跟去看看。”郑鱼心说道:“主母看样子也要去戚娘子家做客。”
何进没什么不同意的, 两人骑马而行。
“我刚还瞧见主母她们了,只是她们在炼丹房那边,距离太远了,我也听不清楚主母她们在谈什么,不过从贺朔来的道士看起来还真有两把刷子的样子。”郑鱼心瞥了一眼和尚:“你是和尚,了解道家的桃花养颜丹吗?”
何进道了一声阿弥陀佛:“道家丹药造诣一直在佛门之上, 而道教中的女冠们擅长养颜驻龄之术, 逍遥子作为观主会炼制养颜丹一点也不奇怪, 我猜测应该是各种名贵药材加以各种花瓣混合而成的吧。”
两人远远跟在雷氏扈从后面。
午后太阳高照, 淡淡的暖意从高空中洒落下来。
一辆黑色的马车停在了城南十里村外的一颗老树旁。
雷虎将马车栓好, 看了一圈, 这里已经不属于阆歌内城了,甚至外城也算不上,只是城外的一个小小村落,二十余名雷氏扈从翻身下马,腰间的幽州刀发出哗啦的声音。
“戚酒酒的家就住在那片竹林后面。”萧晴雪也下了马车,指了一个方向给阿娘看。
萧洛兰顺着她的手势看去,只见十里村内屋舍成群,远处山下有一抹薄翠隐现。
“我们就不骑马了,就走着去,好不好?”萧晴雪看向阿娘。
萧洛兰笑道:“好。”
萧晴雪又看向雷氏扈从他们,有点为难,老道士的道观就在她庄园的不远处,她手下的六百部曲可就在庄园里住着呢,相当于老道士就在她的眼皮底下,所以雷虎雷豹他们才会放心的远远跟在后面,现在在外面,戚家也不是大富人家,若雷虎雷豹们全部跟着她们上门,动静会不会太大了点。
见女儿为难,萧洛兰一下就猜到了她的想法,萧洛兰想了想,看向雷虎他们,说道:“两位雷郎君和我们一同去吧。”
雷虎抱拳拱手大声应道:“唯!”
雷豹跟着说道:“愿听主母差遣。”等主母和小主子走后,就让剩余的十几人隐秘在戚家外围守着就行。
春花和夏荷一人拎着食盒,一人拿着布匹,雷虎雷豹走在最后。
乡间小路自然没有阆歌内城的石板平整干净,天气寒冷,泥土被冻的结结实实的,走在上面咔嚓响,这么一行人进村,自然引起了村里人的注意。
随着几声狗吠,十里村的人陆陆续续的从屋里出来看热闹,为首的小娘子,十里村的村民们都认识,是戚夫子家的贵客,但她身边那位妇人却是第一次见了。
村民们瞪大眼睛望着好像神仙似的妇人,直等到看不见了才陆续猜贵人们往戚夫子家干什么的,但畏惧带刀的扈从们并不敢多谈。
“那几间私塾是戚家办的吗?”萧洛兰注意到村子里面有一处地势向阳的好地方建了一个学塾,再想起女儿说戚家是个读书人家,便问道。
“是啊,戚酒酒她家人可好了,她爹是个秀才就在村里办了私塾,村里的人只用交一点束脩,就能在他家学堂里上学。”萧晴雪明显不是第一次来了,熟门熟路的带着阿娘一起去见她的好朋友。
穿过竹林。
戚家近在眼前,萧洛兰看到了一座类似江南小院的宅院,门前红灯笼飘摇,台阶下还有两座石狮。
萧晴雪上前拍了拍铜环。
戚家小厮连忙打开大门,待看见台阶下的贵人们以及带刀的扈从们,明显愣了一下。
“我与你家小姐有约,现在来赴约了。”萧晴雪笑道:“你去通报一声,就说我来了。”
小厮慌忙的进去了。
没过一会,门口就出现了一个脸圆圆,穿着红衣的可爱小姑娘。
“晴雪!你怎么来了。”
戚酒酒兴奋的打着招呼。
“酒酒。”
萧晴雪笑容更大了。
萧洛兰终于明白女儿为什么这么快就和戚小姑娘变成好朋友了,她看着戚小姑娘的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一笑就有两个小酒窝,是个极为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和女儿在现代的好朋友特别像,有七分相似。
萧洛兰起初看到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不仅相貌像,连性格也像。
怪不得女儿这么喜欢这位戚小姑娘。
“这是我阿娘,我与阿娘来你家做客了。”萧晴雪笑的眼眸弯弯。
戚酒酒看向身后跟着两个扈从的清艳丰腴的妇人,很明显的拘谨起来,她福了个万福,紧张的说不出话来,感觉手心里都是汗,头脑里一片空白,糟糕,该,该怎么说。
“小女戚酒酒拜…拜…”
戚酒酒话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了急急的脚步声,她转头,就见自己老爹穿上了他最体面的衣服,带着阿娘及兄长匆匆而来。
“小民戚茂芳携妻王氏以及长子戚以鸣拜见将军夫人。”戚茂芳撩袍刚想带着一家老小跪下。
雷虎上前一步将人拉了起来,戚家人这下不敢动了。
戚酒酒偷偷的看了一眼将军夫人,完全没想到晴雪就这么带着她的阿娘上门做客了。
萧洛兰对着他们温声道:“大家无须多礼,此次上门拜访未递请帖是我之过,小女与卿家女郎交好,我就随她一起来了,叨扰卿家了。”
戚家人见将军夫人温声细语的,紧张情绪不自觉的缓解了许多,戚茂芳率先道:“将军夫人此话差矣,我们皆是幽州治下之民,如今生活安康,全靠将军以及众将士抵御外敌,才能有如此太平,将军夫人愿意来我家,我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会觉得叨扰。”
“您快请进。”
戚家众人引着贵客步入待客中堂。
萧晴雪拉住戚酒酒,把自己的礼物送给她:“呐,你喜欢的朱太公的画。”
“我不能要,太贵重了。”戚酒酒连忙拒绝,同时看向自己的哥哥。
“你送我的绿松石手链还是你从胡商手里花了大价钱买的绿松石做的,也很贵重啊。”萧晴雪把画塞给她,笑道:“阿娘还带了一些糕点,等会我俩一起吃。”
戚酒酒一听好吃的,连忙点头:“好啊,我房间里还有蜜渍梅子,我再让厨房弄两个蒸梨过来。”
一旁的戚以鸣抽了抽嘴角,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小妹。
中堂内。
萧洛兰见女儿说着说着就拉着戚小姑娘对他们行礼退下,就去一边玩了。
“小女顽皮,让将军夫人见笑了。”王氏让家里奴婢上了茶点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家晴雪也是一样的。”萧洛兰笑道。
中堂气氛还算融洽,主要是将军夫人很随和温柔的态度让一直紧绷着精神的戚家众人渐渐的放松下来。
雷虎以及春花在门外守着。
雷豹和夏荷跟在小主子那边。
戚家三人坐在中堂陪着贵客,戚茂芳见将军夫人对私塾之类的事情感兴趣便说了一些村里的学塾趣事,而后又热情邀请将军夫人在戚家用飧食。
萧洛兰想了想还是拒绝了,阆歌有关城门的时间,时间一到,城门就会关闭,若无重大事情,城门是不会开的。
她若带头破坏规矩,这样不好,不过萧洛兰又邀请了戚家人以后有空可以去周宅做客。
戚以鸣一直坐在中堂内听着将军夫人说话,他听的很认真,等到一个空档,他站起来对着将军夫人长揖一礼。
雷虎手一直搭在刀上,注意力也一直放在堂内,看到如此莫名的举动,他悄悄走到了主母身后,戚家外面全部是雷氏的人,他对上这些书生很有自信。
“将军夫人,请恕戚某斗胆,某有一件案情想向将军夫人禀告,还请您听一听。”
戚茂芳和王氏都紧张的站了起来,他们都是老实人,让小女儿试着接触萧小娘子也是大儿的主意,只是没想到,小女儿一下子得了萧小娘子的青眼,两人莫名其妙的成了好朋友,他们到现在仍然有种不真实感。
“阆歌有衙门可以办案的,负责的许判官和窦推官俱是性直铁面之人,只要有案子,他们都会认真处理。”萧洛兰不懂戚以鸣口中的案情是什么样子的,便先让他报案,她对于案子审问刑讯一事是真的不通。
戚以鸣摇了摇头:“将军夫人,某信不过他们。”
他抬起头,看向将军夫人:“敢问将军夫人,如果是周家人犯了大罪,衙门还会秉公处理吗?”
萧洛兰愣住了。
“再加一个条件。”戚以鸣忽的跪下,背脊挺直,重重磕头:“如果是周家嫡系高官呢?”
“某在此状告阆歌府院法直官,周瑞典周大人私拐乞儿幼童,草菅人命,还请将军夫人明察。”
萧洛兰过了好一会,才记起周瑞典这人。
周宗主过世父亲的三弟。
官任阆歌府院法直官,是许判官以及窦推官的直系上司。
萧洛兰沉默了一会。
一直跪在地上的戚以鸣额头已经布满了冷汗,此举他不成功,很大概率就要成仁了,就在他咬牙坚持的时候,听到了一句话。
“你有什么证据吗?”
戚以鸣豁然抬头,眼睛发亮,斩钉截铁道
“有。”
他不怕将军夫人要证据,反而怕她不要。
第113章
斜阳西垂落于群山, 天色将暗,十里村已经有不少人家冒起了炊烟。
冬季天黑的早,天又寒冷, 戚酒酒知道已经到萧小娘子离开的时候了,想到这, 她从自己闺房里拿出了一个长条形盒子递给她。
萧小娘子送给她的这幅朱太公的画, 实在太贵重了, 不回赠一些东西, 戚酒酒实在觉得过意不去, 再加上她本来就是有意接近她,这让从小就梦想当侠女闯荡江湖的戚酒酒感到心虚又愧疚。
她可是未来的大女侠,怎么可以做这么不光明磊落的事情!
心里这样想着,可是戚酒酒却根本没有告诉萧小娘子的勇气。
萧晴雪接过来, 疑惑道:“是什么啊。”
“就是一个簪子。”戚酒酒一笑, 两颊就有两个小酒窝, 她挠了挠脸颊, 脸色有点红:“你收着啊。”
萧晴雪把它收了:“等过年的时候你去我家玩啊。”
“我得先问过阿爹阿娘大兄才行。”戚酒酒调皮的眨了一下眼睛:“不过我猜他们一定会同意的。”
萧晴雪站在戚酒酒的对面,两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戚酒酒将人送到院子门口,不远处就站着那位叫夏荷的漂亮女婢和雷氏扈从。
即将跨出院门的时候,戚酒酒望着萧小娘子的身影。
大兄说萧小娘子是幽州主母的女儿,很受节度使大人的宠爱,内城位置最好的光禄坊地段全部都是萧小娘子的, 节度使大人对这位继女的宠爱所有阆歌人都看的到。
部曲, 马场, 庄园, 田地, 珍宝, 她在阆歌耀眼的就像明珠一样,是一位真真正正的金枝玉叶的贵女,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注意到她,和她交朋友。
戚酒酒捏住衣角,忽的唤了一声:“晴雪。”
萧晴雪转过身,明媚的少女在黄昏下披着一层金光:“什么事呀,酒酒。”
戚酒酒想起自己遇到她的那一天,自己听从大兄的吩咐暗中观察这位萧小娘子是什么样的人,已经观察不少天了,那天是冬至,大街上人很多很多,她藏在人群里,发现萧小娘子被人群挤掉了一个粉色的微旧香囊。
她悄悄捡了起来。
随后没过多久,萧小娘子就返回来找了,神色焦急,戚酒酒便把香囊还给了她,一来二去的,两人就认识了。
“你为什么会和我做朋友呀?”戚酒酒声音更小了一些。
萧晴雪看着她:“也许我们上辈子本来就是好朋友呢。”
戚酒酒没听懂。
萧晴雪却觉得眼前的戚酒酒一举一动,说话神态像极了自己在现代的好朋友,越相处越有这种感觉。
也许茫茫尘世中,真的会有轮回转世也说不定。
临走的时候,萧晴雪对着戚酒酒挥了挥手,笑容灿烂。
回程路上。
萧晴雪发现队伍里多了一个人。
“阿娘,他是谁啊?”萧晴雪坐在阿娘身边,从窗户望向坐在雷虎马背上的小郎君,约莫十一二岁的样子。
萧洛兰关上窗户,把在戚家中堂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戚以鸣说他有证据,证据就是三年前他收留的小乞儿,也就是雷虎带着的那个小郎君。”
“这人是戚家三年前收留的,当时小乞儿一直说要去阆歌找他阿姐,戚家心善,便问他阿姐在哪里想送他回去,结果一问,得知他阿姐在延寿坊宅子那边。”
萧晴雪想起来了:“就是拓跋家住的兴平坊旁边的延寿坊?”
萧洛兰点了点头,周家人挺多的,虽然她不和他们住一起,但也知道周氏大部分位高权重的人都住在那一片,特别是嫡系一脉,周宗主的二弟周宣,三弟周斌,五弟周落,周围再围绕着周家的曾伯祖一家,还有周宗主的三叔父,七叔父,以及一些周家族老人物。
这还不算周家的旁系子弟。
旁系的周家人则住在嘉奉坊那边,虽在内城,但距离无邪山的主宅还是远了些。
萧洛兰想到周家的那一大家子人,就感觉那是盘根错节的老树根,古代聚姓而居的宗族力量一直让萧洛兰感觉有点怵。
“戚以鸣觉得有些不对劲,周家怎么会有乞丐亲戚,仔细一问之下,得知他是流乞,跟着阿姐两人一路行乞到阆歌之后加入了阆歌当地的丐帮。”
“据乞儿说他的阿姐有一天突然接到通知,帮主告诉她要带她去一个好地方过好日子,乞儿不相信,偷偷的跟在帮主后面,看到他阿姐还有和她差不多大的七八个小乞丐一齐被送到了周瑞典周府的后门。 ”
“乞儿害怕就跑了,从此再也没有见过面。”
萧洛兰说完以后,发现女儿闷闷的,秀气的眉毛也皱了起来。
萧晴雪心里的确不好受,一半为了乞儿的事,一半为了戚家,她大约也证实了戚酒酒是故意接近她的,或者说戚家是想通过她来接近阿娘的。
萧洛兰摸了摸女儿的头,温声道:“怎么了?”
“我还约了酒酒过年来玩。”萧晴雪低声道。
“你喜欢和她玩吗?”萧洛兰握住女儿的手,柔声问道,知女莫若母,她一听这话就知道女儿在想什么了。
萧晴雪想起戚酒酒和现代好朋友一模一样的性格音容,摸了摸她送的簪子,是漂亮的粉色芙蓉玉簪,始终说不出不喜欢这三个字。
“你若喜欢就和她一个人玩就好了。”萧洛兰道。
萧晴雪有点气闷的猜测道:“戚家知道这件事又藏着这个小乞丐,如果没有遇到我们,他们是不是就藏一辈子了。”
“也许他们是不计回报的大善人,也许他们背后有着一股势力支持着他们这么做。”
萧晴雪倒在阿娘腿上,喃喃道:“真烦。”她一点也不喜欢勾心斗角这事。
萧洛兰安抚的摸了摸女儿的头。
萧晴雪过了一会平息好心情,道:“阿娘,还有其他证据吗?”
“戚以鸣说他曾经派人悄悄跟踪过那个丐帮帮主,发现他每隔一年就会送几个小乞丐到周瑞典家的后门处,有男有女,乞丐堆里的女孩本来就少,这事本应该引起那些乞丐注意,都被帮主以带她们吃香喝辣的过好日子这个理由混过去了。”
“不少乞丐以为帮主把那些女娃卖进青楼了,但那些乞丐小孩本就无亲无故的,没了也没人报官。”
“我觉得应该把那帮主抓过来问问。”萧洛兰说道,这件事中的经手人,那个帮主极其重要。
“阿娘,我也这么想的。”萧晴雪坐了起来,眼睛里都是怒火,她已经联想到了许多不好的事情:“如果周瑞典真是一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我们一定不能放过他。”
等回到周宅,天色已经黑了。
萧洛兰率先叫来周宅的管家孙伯,而后又把小乞儿带到他面前,说了一下城内乞丐失踪一事,让孙伯把乞丐帮主请来询问一下。
孙伯反应很快,退下去之后就开始着手安排此事。
等萧洛兰吃完饭,就听到了孙伯的回复。
“人已经带到了,您是要现在见他,还是明日一早审讯。”孙伯恭敬问道,同时又轻声禀告道:“娘子,我已经派人监视住了法直官大人的住宅。”
隔着一道帘子,萧洛兰看不清这位为周宅奉献了一辈子的老人是什么表情,其实孙伯的动作比她想象的还要快很多。
这是不是代表着其实周宗主也不怎么在意三叔公?还是说她说的话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重要许多?
“我知道了,孙伯你让乞儿指认一下是不是他,顺便再问一下那些孩子去哪里了?有没有是他从别处拐卖来的,如果是拐的,又从哪里拐的,要问清楚了。”萧洛兰细细叮嘱道。
“老奴晓得了。”孙伯笑着退下。
萧洛兰看着手上关于周瑞典这人的信息,周瑞典,周宗主已故父亲的三弟,也是周宗主的三叔父,因早年沉迷修道,年约四十才成亲,后来妻子早逝,留下一儿,同年又续弦了新妻,新妻很快给他生了一女一儿,可惜最小的儿子病弱,便为他建立了一座长生道观,最小的孩子便常年住在道观里养着。
大约半小时后,孙伯再次回来,带来了一个令萧洛兰有点吃惊的消息。
“娘子,帮主说与他交易的是府院法直官的妻子,只负责将乞丐送到她那里,后来酷刑之下,他才说那些乞丐小儿都被法直官大人的妻子送到了长生道观,其中他说并未拐卖良家儿童,阆歌的许判官严厉的很,他根本不敢,被他送去的都是外地来这讨生活的流浪乞儿。”
“都是一些无亲无故的小孩,失踪了也没人在意。”
“都送道观去了?”萧洛兰疑惑了,难道真的是做好事,那为何偷偷摸摸的。
“孙伯,你让人看住了那帮主留作人证。”
“唯。”
次日一早。
萧洛兰想去那长生道观看看,又担心自己突然前去会打草惊蛇,毕竟自己和法直官夫妻两人一共就见了一次面,贸然前去也需有个名头才是。
萧晴雪到明心堂给阿娘请安顺便吃饭,萧洛兰就把孙伯查到的消息给她说了一下。
屋内没人,萧晴雪吃着早饭,自从阿娘回来,她一直就在阿娘这边吃饭,等听完以后,她忽的一拍手:“阿娘,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是什么?”萧洛兰问道。
萧晴雪道:“我们可以找周十六啊,让他带我们去。”
“十六?”
“阿娘,你看这样行不行?”萧晴雪和阿娘咬耳朵,说出了自己的计划,随后一脸期待。
“倒可以试一下。”萧洛兰眼睛一亮笑道。
“对了,怎么没见阿兄啊?”萧晴雪发现自己好几天没看到大哥了。
“慎之早早的就来请安了。”萧洛兰夹了一块软糕给女儿:“他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就是天太冷了,让他不用来他非天天来,说也不听,他现在估计在练武场吧。”
萧晴雪心有戚戚,这么冷的天,居然还要练武。
“唉,也不知阿爹什么时候回来?”萧晴雪手托着腮,叹了口气。
萧洛兰手顿了下,她看向外面,寒风料峭,大雪纷飞,喃喃道:“应该快了吧。”
延寿坊,周宣家。
周十六呆在屋子里念书,看见自己的书童一脸做贼似的走了进来。
“干嘛呢你,像老鼠似的。”周十六被母亲关在书房念书,看什么都不顺眼,气大的很。
书童走到主子面前,一脸喜悦道:“郎君!主母允您出去了!”
周十六豁的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真的?”说罢也不管真假,冲了出去,果然,外面看管的人全部不见了,他高兴的恨不得仰天长啸。
“郎君,郎君,您别急,主母是有事情吩咐您要做。”
“是什么,尽管告来。”周十六大袖一挥,如同出笼的鸟,一刻也不想在家看书,只要让他出去,什么都行。
“萧小娘子在前厅呢,想找您玩,主母这才同意的。”书童道。
周十六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垮了,什么啊,居然是她。
“干什么来找我,小公主没人玩了,要我陪她啊。”周十六心里酸溜。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去了前厅。
一进门就看到了萧小娘子的笑脸:“十六早上好。”
他的母亲大人现在也笑的像慈母一样:“十六,快过来。”
周十六不情不愿的走过去,行礼:“母亲大人安,堂妹早上好。”
“晴雪特意来找你玩的,你要好好的带着她玩,知道吗?”
“唯。”
萧晴雪顺利的带着像被霜打了茄子一样的周十六出来了。
周十六站在破旧的道观前吹着寒风,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怀疑萧小娘子就是故意整他的,城内那么多好玩的地方,偏偏她要带他到这里。
“十六堂哥,快进来,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门客,逍遥子道长,他可是一位真正的高人。”萧清雪对着周十六一脸的得意炫耀。
周十六望着门口的一老一少,听了一耳朵的这个逍遥子有多么多么厉害,把逍遥子都吹上了天,憋了一路的气还是没有忍住,呛声道:“你别吹牛了,这阆歌城里最好的道士在堂叔那呢,丘山子听过没有,人家炼丹一绝,他炼的丹药可以续命,被称为仙丹。”
萧晴雪意外得知这个情报,瞬间看周十六的眼睛更热了,阿娘说的对,那个道观一定有古怪,不过她们不好带人直接闯进去,现在有周十六带头正好。
“我才不信,什么丹药还能续命?你别是听到什么小道消息就开始胡说八道吧。”萧晴雪明晃晃的嗤笑了一声。
逍遥子一脸微笑,手臂上的佛尘在风中晃了晃:“天下炼丹术者出我左右者无非二三人,不过贫道可从没听过丘山子名号。”
周十六一脸的鄙夷:“你没听过是因为你孤陋寡闻。”
萧晴雪讽刺道:“我看你是不学无术被人骗了吧,还续命的仙丹,你吃过吗?见过吗?一天到晚捕风捉影的,逍遥子道长以前好歹是一位观主,德高望重的很,不像某些人,上下嘴皮子一碰什么话都说的出来。”
周十六被萧小娘子的毒舌差点气到内伤,若不是这小丫头片子是伯父的继女,他非得要她好看,她那些话句句往他心窝戳啊,这不就是说他不学无术,信口雌黄,信口开河吗?
“你不信是不是,那我等会就带你去堂叔的长生道观见见世面。”周十六连上清观的门都没进去,他望着这寒酸道观,下巴抬得高高的:“逍遥子,等到了长生道观见到了丘山子,您老可别自惭形愧。”
“贫道拭目以待。”逍遥子微笑。
“走,我们现在就去。”周十六这才有点一点扬眉吐气的感觉,就这破道观能炼出什么好丹。
“去就去,逍遥子,我们走,我倒要看看丘山子能炼出什么仙丹来。”萧晴雪被一激,带着逍遥子就走。
到了内城。
萧晴雪停了马车,周十六逮到机会就数落:“有些人该不会是退缩不想去了吧。”
“我带我阿娘一起去,让她也见识一下你说的仙丹。”萧晴雪刺了周十六一下。
周十六听到伯母二字,嚣张的气焰顿时熄了一半,伯母现在是幽州主母,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啊,自己在萧小娘子面前吹嘘说仙丹,也就撑撑脸面,他心里也清楚哪有什么仙丹啊。
“哎,哎,别呀,就我们一起去。”
萧晴雪才不听他的。
萧洛兰坐在马车里,一眼就看到了怂蔫怂蔫的周十六。
周十六这下也不敢和萧小娘子斗气了,老实的在前面带路,逍遥子就在他的身边,大袖如云直垂,道骨仙风。
马车后面,萧晴雪捂着肚子直笑,把自己激周十六的话说了一遍。
萧洛兰也被逗笑了,这两个活宝。
长生道观是私家道观,坐落在偏僻的落霞山下,很少有人来,于这一天忽然来了客人。
周十六去年给堂叔拜年的时候还来过这里,加上这是周家产业,来到这一点也不客气,让山下看守的小道童不用费劲巴拉的上去禀告了,他们自己上去就行。
萧洛兰出来的时候,望着高高的台阶,赞同的点了点头,这小道童跑上去再跑下来的时间,他们自己就到长生观了。
无他。
这台阶太长了。
“长生道观下有九十九个台阶,被称为长生阶,三叔婆特意为堂叔建造的。”周十六说道:“伯母,堂妹,我们就慢慢走吧。”
萧洛兰身后跟着冬雪以及四个护卫,加上女儿,一共七人,冬雪和护卫走到长生道观门口的时候,不见丝毫异样,萧晴雪喘气歇了一会,感觉有点累,余光瞥到逍遥子居然也脸不红气不喘的,不由惊奇。
这老道有点本事啊。
萧洛兰用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气喘吁吁,等过了好一会才匀好气。
她往下看去,极远处就是延寿坊,一眼看不到边,城外的戚以鸣就算查到这,他也进不了这里,因为这里里外外都是周家人。
“我和阿娘就来看看,就报你的名号。”萧晴雪戳了戳周十六。
周十六离开家的时候,母亲大人耳提面令告诉他要好好的带萧小娘子玩,她说什么就什么呗。
“开门,我是十六,来看堂叔了。”周十六拍门。
门被打开以后,一个道士看到周十六,惊了一下,神色有点慌张:“十六郎君,郎主他刚吃完药在休息,现在不宜见客。”
“没事,我找丘山子道长有事。”周十六道:“三叔婆没在观里吗?”
“君母并未在观里。”道士一边高声回答,一边想把门关上:“十六郎君,丘山子道长也未在观内,您还是请回吧。”
周十六在外是个混不吝,在周家除了少数人能制住他,他也是一个任性嚣张的主,他好不容易来了,连门也没进,一个小道士在那推三阻四的,在伯母和堂妹面前丢了面子的他顿时就怒了:“什么玩意,你说没在就没在啊,我想进就进,需要你多话吗?”说完就推开了他,打开了大门。
“什么味道?”萧洛兰捂住鼻子,大门一开,就闻到了奇怪的药味。
“十六郎君!十六郎君!您这边请。”道士连忙爬起来,大声道。
周十六眼睛一眯,察觉到了一些猫腻:“你喊这么大声做什么,堂叔不是在睡觉吗?你这么大声也不怕吵醒他。”
周十六的一番话堵的道士哑口无言,大冬天的冷汗淋漓。
“是五石散和酒的味道。”逍遥子笑着给将军夫人解答:“而且还是上等的五石散。”
周十六顿时怒了:“叔婆请你们过来是为了看护堂叔的,结果你们居然敢私自吃五石散,我到现在都还没吃过!”
萧晴雪噗的笑了起来,周十六这么生气是最后一个原因吧。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胆大包天的。”
周十六带着人就冲。
“将军夫人,小主子,等会可能会出现不雅之景。”逍遥子提醒道。
萧洛兰和萧晴雪跟在周十六身后,寻声听到了观内后殿传来的笑闹声。
没过一会,就出现了一个在雪地狂奔的道人,身上只披着一件夏天的长衫,表情癫狂,皮肤发红,看到来人好像没看到一般又继续狂奔。
周十六怒吼道:“把他们给我丢到湖里清醒一下。”他身后的家仆把一个个狂奔的人像下饺子一般下到了湖里。
越往后走,越不堪入目。
等到了一个露天亭内,只见一个衣冠不整的道士在炼丹。
“丘山子,你给我过来!这里是怎么回事!”周十六怒道,心里燃起了被欺骗的怒火。
逍遥子打量着这个道士,发现自己对他没有印象,不过他炼的丹…逍遥子走上前,拿起了一个红色丹丸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神情开始变得凝重起来。
丘山子披头散发,脸色发红,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突然闯进来的女性,宽松的衣袍可以看出他身体的异样。
周十六脸色铁青的将人踹倒在地,家仆一拥而上,将他捆了起来,萧晴雪上前狠狠的踢了几脚,又呸了几声。
萧洛兰蹙眉,紧紧抿着唇,这个长生道观真是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
“我们去找堂叔。”
周十六带人去找堂叔。
清净的居室内,萧洛兰见到了常年在长生道观修养的男人,周瑞典的第三子,周行,他躺在床上,旁边小桌上放着五石散以及一些红色丹丸,男人面上透着青白,嘴唇乌黑,身躯孱弱的似乎要升天。
“十六,你怎么来了?”周行虚弱的坐起来,惊怒交加,同时眼睛不由自主的盯在了进来的美丽少女以及她身边的雪肤丰腴的妇人身上,面露淫邪之气。
萧晴雪的脸顿时都气红了,真恨不得甩他一巴掌。
萧洛兰神色微冷,因身体之故,周行并未见过她们。
周十六加重语气:“堂叔,我过来看望你,看到观里的丘山子和一众道士吃了五石散正在观内发疯,连衣服也不穿在观里乱跑。”周十六哪里还有脸说比试哪个道人炼的丹更好,今天这一来,他的脸都被那丘山子丢光了。
周行不耐道:“吃了五石散就这样,等跑一阵就好了。”
“丘山子就是这样医治您的吗?”周十六气道:“等三叔婆回来我要告诉她。”
周行虚弱的挥手:“好了,你快走吧,我要休息了。”
周十六还想说什么,逍遥子忽然上前,拿起一颗盘内的红丸。
“你干什么?”周行立刻抓住这老道人的手,呼哧呼哧的喘气,面色更加不好。
逍遥子挥开这人骨瘦如柴的手,在他青白的带着死气的脸上看了一圈,缓慢说道:“你吃的红丸叫三元丸是也不是?”
周行阴沉的望着道人。
逍遥子捏碎红丸:“三元丸又称红铅金丹,取纯洁处女初潮之经血,此经血谓之“先天红铅”,加上夜半的第一滴露水及乌梅等药物,熬煮过七次,变成药浆,再加上人参,秋石、人乳、辰州辰砂,松脂等药物制作而成。”
萧洛兰眼睛微微睁大,萧晴雪更是膛目结舌,她和阿娘对视一眼,终于知道被送到道观里的乞儿究竟是被当作何用了。
在场众人皆是一震,周十六震惊的看向堂叔。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周行颧骨红了一片,气若游丝。
萧洛兰轻轻的呼吸一口气,对冬雪说道:“你带人去观内找看看有没有年纪小的孩子。”
周行看向那个妇人,目光瞬间变得阴狠。
萧晴雪甩出小鞭子,威胁道:“你再看我娘试试!”
周十六望望伯母,又望望萧小娘子,后知后觉的问道:“什么孩子。”
萧晴雪现在对周行厌恶的很,没好气道:“你等会就知道了。”
一刻钟后,冬雪带着护卫找到了五六个相貌不俗的女孩男孩,并将他们带到了主母面前。
萧洛兰望着这群瘦骨嶙峋的小孩,见他们瘦弱害怕的躲在一起,轻声道:“莫怕,你们安全了。”
“你是不是有病啊,连饭也不给人吃。”萧晴雪气的想把这个男人抓起来狠狠打一顿。
“小主人这就说错了,他们给吃的。”逍遥子检查完那群小孩后,道:“不过为了保持纯洁,这些孩子首先要长的好看,他们不吃五谷杂粮,每日饮露吃花,偶尔喝羊奶牛乳,女孩更是如此,要细细的精养着,待用红丸时,就用药催之。”
“还有其他人吗?”萧洛兰数了数,孩子的数量不对,按照丐帮说的,至少也在十个以上。
“其他人饿死了。”其中一个女孩弱弱说道。
萧洛兰听了这话,脑子晕了一下,竟是活活饿死了。
“十六!杀了他们!”周行忽然嘶吼道,咳个不停。
周十六惊恐,堂叔在发什么疯啊!常年不出门,脑子也坏了吗?是了,他根本就没见过伯母,而他也未告诉过堂叔她们的身份,他当然不知道这句话有多恐怖。
“十六,快一点!”周行知道这些人一但出去了,他的死期就到了,把唯一的希望放在十六身上。
周十六面色苍白,后退了一步,就看到冬雪在他背后冷冷的盯着他。
周十六使劲摇头:“不,堂叔,你,你快点认罪吧。”
“十六!”周行怒急攻心,竟是吐出了一口血,趴在床沿吐血个不停。
萧晴雪皱眉望着他。
逍遥子摇了摇头:“他的身体本就是强弩之末,离死只差一线了。”
萧晴雪冷冷道:“这种人死了就死了,我去通知许判官和窦推官他们来处理。”
就在她转身的时候,谁也没想到病入膏肓的周行会突然扑向了萧晴雪,可惜长久卧病之人行动迟缓,萧晴雪跟着雷格师傅练箭习武,虽然身手没有兄长那么好,但也比寻常人灵敏许多。
她侧了个身,周行没扑到人,重重跌倒在地上,萧晴雪眼尖,长腿一踢,把周行的手踢的远一些,周行眼球突出,嗬嗬喘气,手里的匕首啷当落地,竟是渐渐不动了。
“晴雪,你没事吧。”萧洛兰跑到女儿身边,紧张的摸了一遍女儿,心脏被吓得砰砰直跳。
“啊!”一声尖叫在门口响起。
冬雪钳制住站在门口的妇人,周府护卫早已团团把主母以及小主子围住。
“行儿!行儿!”甘氏不可置信的望着倒在地上的儿子,撕心裂肺的哭起来,这个保养得当的妇人一下子像老了几十岁,尖叫道:“你们杀了我的行儿!。”
“三叔婆。”周十六喊了一声,又看向地上表情狰狞,眼球却凝固了的堂叔,被这一变故吓住了。
“萧氏,你作为一宗之母,居然纵容女儿杀我儿,我不会放过你的,你女儿必须要为我儿子偿命!偿命!”甘氏疯了一般张牙舞爪的拼命喊道,失去儿子的锥心之痛让她已经失去了理智。
萧洛兰转头望着她,声音轻冷:“闭嘴。”
“你女儿是杀人凶手,凶…!”甘氏的嘴巴被塞了一块布,无法出声,她疯狂的想跑到儿子身边,她精心养了二十几年的儿子,居然死了?甘氏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萧洛兰牵着女儿的手,发现她呆愣的望着地上的周行。
萧晴雪是真的没有想到周行会死,她只是踢了他的手,因为他的手里有匕首,但他死了,就在她踢了他之后…
“十六,你去派人通知许判官和窦推官他们过来,然后你留在这里封锁长生道观,一个人也不许跑掉,我府上的孙伯会带着另一个人证过来,到时你把人证交给许判官他们就行了。”萧洛兰看向周十六。
周十六浑身激灵了一下:“好的,伯母。”他偷偷看向伯母,发现这位一向以温柔著称的伯母,春水般的眼眸里好像藏着一层碎冰,虽然说话还是那么的温言轻语,但却让周十六感到有点冷。
萧洛兰握着女儿的手,带她离开这里,等经过甘氏的时候,停了一下。
“我的女儿不是杀人凶手。”
她顿了顿又直视着甘氏。
“你儿子才是。”
说完不管愤怒的甘氏,离开了这里。
马车内。
萧洛兰摸着女儿的头发,轻轻的抱住她:“莫怕,妈妈在这里。”
萧晴雪抬头看着阿娘,眼圈有点红,带着莫大的委屈和慌乱:“我只是看他手里有匕首,就踢了一下他的手。”
“我知道。”萧洛兰亲了亲女儿:“我知道,你不用怕。”
等回府以后,萧洛兰让孙伯带着小乞去长生道观,顺便把在长生道观里的事说了一遍。
孙伯退下以后,萧洛兰就一直陪在女儿身边。
等周慎之听到妹妹是杀人凶手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周家大部分人也都知道了长生道观里发生的事。
周瑞典病怏怏的三儿子死了。
廉世清第一时间到了周宅府上,与他一道的还有许判官以及窦推官还有他们的上司,府院直法官周瑞典还有他的妻子甘氏,以及周瑞典前妻所生的大儿子还有周家的一些人。
周慎之坐在母亲的下位,旁边就是妹妹。
萧晴雪经过阿娘一下午的安抚,已经不再那么害怕了。
萧洛兰看向周家人:“不知各位深夜而来有何事?”
而在另一边,漆黑的夜里,阆歌的城门被遥远的火龙照亮,十二城门依次被打开。
周绪一行人带着一身风雪回到了阆歌。
周斌和周落看了一眼三叔,周瑞典唇角向下,声音沉沉道:“我作为阆歌府院法直官没能察觉到家宅里发生的不法之事,让行儿步入歧途,是我之过。”
“现观内的丘山子等人已经全部认罪,即日发落。”
“行儿已死。”周瑞典颤抖着说完,又说道:“可在未判定行儿死罪之前,有人私自动手让行儿身亡,经过仵作检查,行儿尸体右手腕处有一处淤青,乃是萧小娘子所为,行儿身体一向孱弱,惊不得,吓不得,伤不得,萧小娘子这个行为是导致行儿心悸死亡的一大原因,敢问萧小娘子有罪否。”
大厅内一片寂静。
萧洛兰端正的坐在首位上,轻声道:“我儿当然无罪,令郎意图杀害我们母女二人好封口,先怂恿十六不成,自己动手反跌落下床,期间,无一人碰他。”
“后令郎将匕首藏于袖内欲刺杀于我,我儿为了保护我,不得已之下才伤之,她又有何罪。”
“好!萧小娘子的孝心真是感天动地。”廉世清第一个站了起来:“我记得大楚律令,下卑者无故杀上尊者,斩之!那周行三番四次欲行刺将军夫人,此举十分恶劣,我认为不仅要惩处道士那帮人,连出言污蔑萧小娘子,辱骂将军夫人,以及买卖乞儿的甘氏还有失职的府院法直官大人也要受到严厉惩罚,不然不足以服众。”
许判官和窦推官对视一眼,窦推官起身道:“某认为廉大人说的在理。”
周家人没人吭声。
周斌道:“案子今天才出,也许还有一些没有查明白的,不如等过几天全部查明之后,我们再商议一下。”
甘氏望着他们和稀泥的态度,站了起来,悲愤道:“难道萧小娘子害死我儿一点惩罚都不用吗?”
“三叔婆请慎言,事情还没完全查清楚,也许是堂叔不小心摔下床所致死亡。”周慎之道。
周绪望着门口一大堆的周家马车,眉挑了挑。
孙伯看到主公回来,连忙汇报了一下今日发生的事,周绪的脚步只在周行死了的时候停了一下,随后脸色不变的进了屋内。
“大家晚上不睡觉全部跑到我家干什么?”周绪笑着进门,等看见夫人,笑意更深了些。
随着大门打开,外面的风雪疯狂涌进,屋内温度瞬间降低了。
周家人望着宗主,不由自主的起身拱手行礼。
萧洛兰从椅子上站起来,没想到周宗主今天会回来,原本一直冷静的心起了波澜,有些乱糟糟的,他知道今天发生的事了吗,周家人死了一个,会不会怪晴雪…
周绪让夫人坐下来,自己则坐在夫人下方的椅子上,他笑道:“怎么一个个的都不说话了。”
周落低下头,周斌也低下头,周凌之只盯着地板,周十六躲在大哥身后,周瑞典原本质疑的话忽的被掐回了嗓子眼里。
“宗主,行儿他死了。”甘氏不甘心的哭嚎着。
周绪惊讶的问道:“死了,什么时候死的。”
萧洛兰看到周宗主关心的样子,心沉了沉。
甘氏跪地道:“今天下午,因萧小娘子死的,行儿他死的好冤啊。”
萧洛兰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想开口说几句,没找到说话的机会,因为周宗主关心的又问了一遍。
“真的死了?”
甘氏泪如雨下:“死了,宗主,您从小看着长大的行儿死了,我可怜的行儿啊。”
“这样啊。”周绪摸了摸扎手的胡茬,叹了一口气:“俗话说得好,死者为大。”
萧洛兰的掌心都被自己掐出了血,面上却是清清柔柔的。
“来,晴雪。”周绪招手。
萧晴雪走到阿爹身边,紧紧咬着唇不说话,心底却是失望的不能再失望,为何他不问一下事情经过呢,难道姓氏就这么重要吗?因为她不姓周…萧晴雪的眼眶通红,倔强的不让眼泪掉下来。
周绪用粗糙的大手拍了拍晴雪的肩膀,哄道:“乖女儿,你去和你三叔婆和三叔公道个歉啊,这事就这么算了,毕竟死者为大。”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
“快去,好孩子,你三叔婆三叔公肯定会原谅你的。”周绪拿起夫人的杯子喝了口茶。
萧晴雪眼泪还没消失,被阿爹这话震的脑子里木然然的,这也能行?
“对不起。”萧晴雪木木的道完歉,发现老爹一脸笑意的望着她。
“好了,孩子道歉也道过了,你们就散了吧。”周绪看向周家人,将茶杯放下来。
一语定锤,不容反驳。
第114章
安静的近乎压抑的厅堂内, 只能听见茶杯轻搁桌上的声音,以及宗主大人还带着笑意的尾音,好像这件事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大事一般, 又如家里孩童打闹,便斥责了两句。
周家人恍惚的还以为死的根本不是周家辈分尚高的周堂叔, 而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旁系庶子。
就这么简单?宗主竟是连关萧小娘子禁闭或是禁足几月, 亦或是把萧小娘子送去寺庙, 至少也要为周行抄经念佛一段时间吧, 竟轻拿轻放到如此地步。
事到如此, 宗主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若还有其他意见的就是不识趣了。
周十六想偷偷的看一眼三叔婆和三叔公,却被大哥周凌之给狠狠的瞪了回来,他立刻缩头不敢再动, 随着伯父这些年的威望一日重过一日, 就连他也不敢在伯父面前随意造次, 记得小时候, 他还和慎之堂哥一起坐在伯父的手臂上晃悠,现在人越长大,胆子反而越小了。
所以伯父这次哪怕是笑着对他们说话,仍让周十六心颤颤的。
只要是周家人,都知道宗主是个怎样的性格,说一不二, 极少更改。
今夜这么多周家人大多数都是三叔公作为长辈让他们一起过来的, 毕竟他儿子死了, 是一件大事, 下午许判官他们就查了一个事情大概, 距离真正定板至少还需要七天时间, 倒是三叔婆一直在说自己是做好事,看那些乞儿无家可归给他们一个住处,至于丘山子炼制的红丸一事,她一概不知。
周十六不是很相信三叔婆的话,诺大的一座私人道观,吃喝穿用的花销都是三叔婆出的,她能不清楚?甚至,三叔公也有很大可能参与其中…只不过时间太短了,没有找到证据,周十六想到三叔公的官位,内心有点火热,但很快又清醒了,不管怎么轮都轮不到他的。
倒是其他周家人或许有可能……
如果三叔公倒了,阆歌府院法直官,这个重要的位置会是谁坐呢?三叔公会舍得下去吗?周十六胡乱猜测着。
三房的周斌,五房的周落以及六房的周山,十一房的周班,还有小辈的周凌之,周顺之,周斌的二儿周孝之,五儿周沐之,以及周瑞典的大儿子周容,细数下来,将近三四十个周家人站在已经恢复了温暖的厅堂里,他们微垂着头,各有心思,却是无一人说话。
但有时候不说话就是一种态度。
他们周氏能有今日的荣华富贵,高官厚禄,依靠的是谁。
是掌管幽州十六郡的幽州节度使大人,是麾下铁骑三十万,吞下河西半地的征北大柱国大将军。
最后才是周氏宗主这个身份。
廉世清观察着在场周家人的反应,虽然他们都看不出什么较大的表情波动来,但心中却有了计较,他低头理了理自己绣着金线的衣袖,然后走到主位前,长揖一礼,笑容满面道:“天色已晚,卑职先在此恭贺将军得胜归来,待明日卑职定会上门拜贺,万望将军和将军夫人切莫因为外界扣在卑职头上莫须有的流言将卑职拒之门外啊。”
既然节度使大人已经回来了,自己再掺和进这件事就显得有些手长了,廉世清见好就收,已经给自己找了下坡路准备离开了。
周绪看着廉世清,最后笑了笑:“天黑雪大,夜路难走,孙伯,你送一下廉郡守。”
廉世清弯腰拱手:“卑职先行告退。”
萧洛兰直到此刻才彻底的放松下来,她刚才见周宗主对那周行那么关心,还以为他要惩罚晴雪,幸好…最后不是的。
她到此刻才发现自己手心里都是冷汗。
唯一的外人走了之后,剩下的周家人,唯有甘氏仍然不甘心又带着不可置信的愤怒,她想大叫,不过区区贱民之命而已,那萧氏竟是亲自探访查询,更可恨的是,萧氏女儿在行儿坠床之际毫无搀扶举动,行儿可是她的长辈啊!最后更是踢了行儿,致使行儿怒急攻心,心疾复发,暴毙而亡!
她的行儿死不瞑目啊,甘氏怎能甘心,她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可是她的嘴巴被人死死的捂住了,无法出声。
周瑞典让自己的大儿周容把他继母带下去,不让这个疯子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宗主明显是要保萧氏之女了。
如果今晚大侄子不偏袒萧氏母女至此,他是不会这么容易作罢的。
周绪望着乌压压的周家人,似笑非笑:“怎么,还要我请你们走?”
在场周家人如梦初醒,周斌打了个哈哈:“大哥,我先走了啊。”
“大哥,我也走了,您刚回来好好休息。”
“伯父,凌之告退。”
“伯父,顺之告退。”
……
一溜串的人名之后,很快,厅堂内空无一人。
周绪放松的坐在椅子上,这才看向夫人。
萧洛兰也看向周宗主,发现他正笑看着她,自从回燚一别,好像已经过了很多天,与离开时相比,周宗主胡子拉碴的,连发冠上的雪还未彻底融化掉,风尘仆仆,比在回燚时要潦草许多,可萧洛兰却觉得这样的周宗主比以前可靠多了,这次他无理由的偏向晴雪,那种瞬间落地的安心感几乎让她落泪。
萧洛兰想笑,心里却没由来的涌起一点酸涩与欢喜,心里涨涨的,眼睛微热。
她连忙微偏过头,不让周宗主察觉到她的失态。
周绪见夫人侧头,正想安抚她的时候,想起堂内还有儿子女儿,只得按耐住了心思。
“乖女儿,过来。”周绪笑着招手。
这次萧晴雪高高兴兴的走了过去:“阿爹!”
周绪摸了一下女儿的头发,和女儿说贴心话:“孙伯将事情经过大致告诉了我,乖女儿这次受委屈了。”
萧晴雪愣了一下,她本来是有点委屈的,可是现在却一点也不这么觉得了,因为她的阿娘,阿爹,兄长都站在她这边。
萧晴雪小声道:“也没受委屈啦。”仔细想想,那周行可是真的死了,而她只是道了个歉,虽然萧晴雪觉得他是死有余辜。
“周行毕竟是你的长辈,现在你道了歉,以后周家其他人就不会再乱说什么,这样你的名声也不会受影响。”周绪道。
周慎之看了一眼父亲,经过父亲这次明目张胆的偏爱,周家其他人当然不会再说什么了,因为父亲已经明确表示,这事就这么算了,恐怕最后还会将周行之死彻底和妹妹隔绝开来。
以后若是传出妹妹不敬尊长的流言,那也好找人,毕竟今天在堂内的总共就那么多个周家人。
萧晴雪被感动的眼睛有点红:“我知道了,阿爹。”
“傻孩子,怎么还哭上了。”周绪笑道:“慎之,时间不早了,将你妹妹送回去好好休息。”
“是,父亲。”
周慎之带着妹妹离开。
“夫人,我们也走吧。”周绪伸出手。
萧洛兰不想自己微红的眼眶让周宗主看见,便低头将手放了上去,周宗主的掌心温暖干燥,让萧洛兰有种晒太阳的错觉。
周宅很大,每条廊下都挂着灯笼,淡淡的银色月光洒下来,往常看惯了景多了几分清幽感。
待走到梅园时,周宗主却是突然停下了脚步。
周绪转身望着夫人,清亮的雪月夜里,夫人眼圈处的晕红像是胭脂般。
周绪摸上夫人的脸,在梅花树下,轻轻的吻了上去:“怎么晴雪哭,你也跟着哭了?”
萧洛兰被男人灼热的气息烫的眼尾泛红。
周绪亲着夫人,动作略急切带着些许躁动,实在是太想了,想的恨不得把夫人给吃掉,连去明心堂都觉得远,在梅园这里先过过瘾再说。
萧洛兰被亲的娇喘吁吁。
“好夫人,想不想我?”周绪温香暖玉抱了个满怀,心情舒畅无比,顺口问道。
萧洛兰脸颊潮红,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周绪揽着夫人的腰紧了紧,他低头看着夫人,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眼花了。
“夫人想我了?”周绪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
萧洛兰脸皮本来就薄,见周宗主追问,脸更红了:“我们快回去吧。”
“不回。”周绪将人揽在自己怀里:“除非夫人告诉我,想我了没?”
萧洛兰不说话。
周绪在夫人如雪脂般的脖颈舔了一口:“好夫人,快告诉我吧。”
萧洛兰敏感的颤了颤,最终还是又点了点头,轻声道:“想的。”
周绪这次真实听到看到了,抱住夫人就转了起来,哈哈大笑,萧洛兰咬着唇,被他的情绪感染,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等回到了明心堂,周绪洗漱完毕就上了床。
帷幔被放下。
萧洛兰趁着周宗主吻她的时候,对他说了一声谢谢,谢谢他为晴雪考虑了这么多。
周绪被今夜的夫人迷的神魂颠倒,恨不得就溺在夫人的身上,他亲了亲眼睫潮湿的夫人,声音嘶哑:“我的好夫人,你就是我的命,我还能不帮你吗?”
萧洛兰被这直白的情话弄得面红耳赤,眼眸湿漉漉的。
周绪却是第一次察觉到了夫人的情动。
那是真正的春水温柔。
下一刻,周绪像疯了一般扑了上去。
第115章
周绪总算能理解史书上记载的那些昏君为啥不上早朝了, 实在是温柔乡里柔情似水。
夫人在怀,他生平第一次没有早起,只在天蒙蒙亮时醒了不到三息时间, 便继续抱着夫人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不觉天色。
金色阳光被雕花窗户隔成一束束落在乌润泛光的地砖上, 内室静的落针可闻。
昨夜下了一场大雪, 明心堂内的亭台楼阁一片银装素裹, 一望无际的镜湖也变成了冰湖, 寒风从雕花窗户的缝隙中吹进来, 中和了一室温暖如春的温度,层层床帷落在脚踏上,金色幔勾下的精致镂花熏香球散发着梅花的香气。
暗香盈室。
屋内四角俱放着炭盆,炭盆里燃着上好的银丝炭, 无烟无味, 烧红的银丝木炭带来暖烘烘的热意, 连带着铺在室内的白色毛毯好似也染上了温暖的温度。
忽的, 一声妇人娇喘打破了内室的安静,好似某种禁令被打破。
层层繁复床幔里,萧洛兰脸颊通红一片,她这一觉睡得格外香沉,初醒之时竟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懒倦与轻松感,身体酸软的厉害, 腰部又有一种奇怪的舒适与酥麻感。
待她真正清醒过来就发现周宗主只穿着一条亵裤, 上身披着一件长袍盘腿坐在她身边, 左手撑头, 右手正在给她轻按腰部, 缓解她的不适。
周宗主五指的掌心指腹都是常年握刀拿剑磨出来的茧子, 按摩的时候力道适中又带着恰好的揉捏,萧洛兰没忍住轻轻喘了一声,而后连忙闭上嘴巴,脸颊耳根处却是蔓延出红粉烟霞色,旖旎无边。
周绪手顿了顿,他望着醒来的夫人,低头就亲了一口夫人衣领处的雪色。
“…慎…慎之要来请安了。”萧洛兰蜷缩起身体,轻轻的推了一下周宗主,让他收敛一点,昨夜闹得太过分了。
她还记得慎之这孩子每天都早早的来请安,一日不落,他们还是快点起来为好,以免那孩子在外面吹风受冻的,女儿过来的时候比慎之要随意许多,也要晚的多,萧洛兰倒不担心她会被冻着,反而是慎之一定要等身边的婢女通告以后才会到屋内,守规矩又重礼数。
周绪抬起夫人的脸,见她星眸迷蒙潋滟,脸颊潮红带露的,还有心思想别的,咬了一口她的耳朵:“不会来的,外面已经快到中午了。”
萧洛兰下意识的看向窗户处,果然阳光明媚,雪色反射出柔和的光。
居然这么晚了?萧洛兰轻轻的坐起身,乌黑的长发倾泻而下,与素白的亵衣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晴雪她早上来了吗?”萧洛兰想起女儿每天早上每天要到她这里吃早饭,不由又问道。
周绪将夫人抱在怀里,顺势躺下,眉眼带着餍足的懒意:“也没有。”
“他们都是懂事的好孩子。”周绪笑道,眼见夫人玉容染上红霞,羞恼的瞪了他一眼,纵是嗔怒也别有一番风情,惹的他心痒难耐。
“我们再休息一会,不急。”周绪手掌摩挲着夫人润如羊脂美玉,滑如上好丝绸的丰满娇躯,低头深呼吸了一口夫人身上的馥郁香气,鼻梁完全陷在了夫人的香气雪腻里,舍不得离开。
萧洛兰紧紧抓着床单,耳尖红的像火烧一样,在一起生活这么久了,她当然知道周宗主的一些特殊喜好,怪,怪羞人的。
修长的雪颈仰起,萧洛兰鼻尖冒出了一点晶莹的汗珠,眼尾红的惊人。
安静的床帷里,一时间只能听见萧洛兰微急促的呼吸声。
萧洛兰额头上都是热汗,一半是因为房间温度,一半是因为周宗主的举动。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浑身轻颤的萧洛兰忍不住有点急了:“好…好了吗?”这亲的时间也太久了。
周绪终于抬起头,亲了一口夫人雪白的下颌,粗糙的指腹摸着夫人靡红的饱满樱唇,夫人乌黑的长发随着她凌乱的呼吸不停起伏着。
周绪眼眸越来越深。
“喊我周郎。”
萧洛兰闭上眼睛,眼睫颤颤:“周郎。”
周绪的喉咙干的发疼,心软成一片,他揽住夫人,感觉自己的心重新落回了胸膛里:“以后我们二人独处时,夫人都这般唤我可好。”
萧洛兰睁开眼睛,大约是相遇的场景太深刻,她在大多数时候对周宗主这个称呼是带着恩人的感激之情,称呼着称呼着就习惯了。
但他们现在都成亲好几月了,好像…是应该改变一下了。
萧洛兰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周绪顿时笑的开怀,抱住夫人就不想撒手,只觉得回到阆歌好事就一件接着一件,砸的他心花怒放:“好夫人,快多唤几声给为夫听听。”
萧洛兰唤了几声,发现周宗主他越来越精神,便不再叫他了,她推了推他:“快点起来吧,时间真不早了,免得让晴雪,慎之他们看笑话。”
“谁敢笑话?”周绪坐起来,把放在枕头下面的积雪膏拿出来,笑道:“我与夫人琴瑟和鸣,鹣鲽情深,他们该高兴才是。”
“哪家孩子不希望父母恩爱的。”
“那廉郡守今天还想拜访你。”萧洛兰想起昨晚廉世清的话,提醒周宗主今天还有正事要做。
周绪给夫人上药:“纵使外面发生天大的事,也得等我给夫人上完药再说。”
萧洛兰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周绪爱极了夫人含笑的样子,亲了亲她的脸。
等娇嫩处上完了,他执起夫人的手,手心朝上,往上面轻轻的吹了吹,白皙柔软的玉白手心里有几个痕迹不明显的月牙红痕,有几个痕迹已经破皮了。
因夫人生性羞涩的缘故,他上床之前就把灯灭了,夫人手心的伤还是他睡醒时把玩夫人的手发现的,周绪趁着夫人熟睡的时候对比了一下,是夫人的指尖自己掐弄自己的手心造成的。
萧洛兰想缩回手,羞赧道:“不用了,已经不疼了。”
周绪将夫人的手重新拿回来,还是细细的在红痕处抹了积雪膏。
萧洛兰望着周宗主的脸,没由来的脸热。
“怎么自己伤自己了?”周绪将积雪膏收好,这才问道,声音温和。
萧洛兰想起自己昨夜揣测周宗主的心理,愈发说不出口,她能怎么说,说不信任他,说她感觉他那时会惩罚晴雪,所以才用疼痛让自己冷静下来。
“没什么。”萧洛兰不想说这个话题,想起他们刚做不久的约定,又不熟练的在后面加了一个:“周郎,我们起身吧。”
周绪看了一会夫人,萧洛兰被他看的有点不安,垂下眼睛,忽然感觉自己被拥在了周宗主的怀里。
“夫人尽管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们娘俩受任何委屈的。”
萧洛兰怔了一下,看向周宗主,发现他这次没有笑,认真的看着她。
“相信我。”周绪亲了亲夫人的脸,声音并不大,却轻缓从容。
萧洛兰攥着手,眼睫垂下,落在玉白的脸侧,像是蝴蝶翩跹。
周绪望着夫人眼尾眉梢处的成熟艳姿,不管她有多么柔若无骨,夫人的背脊始终是挺直的,就连搭在膝盖处的手都透着端正,这让夫人此刻意外的清冷绝艳,唇色红的像一朵盛开的花,唇角微抿,她在摇摆不定,似乎在想自己要不要交出自己的一颗心,彻底相信自己。
周绪在想,为什么不呢?他会对夫人好的,连带着对她的女儿也视如己出。
萧洛兰最后轻声道:“我知道了。”她相信这一刻的周宗主说的是真心话。
周绪笑着亲了一口夫人的唇,心里却有一种果然如此的预感。
夫人不相信以后。
她的心啊,永远不为他的爱沉迷。
这让周绪感到挫败又感到兴奋。
“等会我给夫人画眉可好?”周绪笑问道。
终于可以起床了,萧洛兰心里松了口气:“好。”
春花,夏荷,秋月,冬雪四个女婢带着洗漱之物依次进入房内,周绪让她们只管伺候夫人就好,自己弄好以后就在旁边等着夫人。
萧洛兰洗漱完毕,周绪挥手让她们退下,自己给夫人画起了眉。
妆台位置极好,萧洛兰一抬眸就可以看见大开的窗景,远处落雪满千山,金光万条。
萧洛兰看了一会,又看向镜子。
镜中的自己只能看见一半,另一半是周宗主的背影,他穿着长袍,宽大的袖口垂落在妆奁上,粗大的手掌拿着螺黛给自己画眉。
下手很稳当,眉型流畅自然,对称匀色。
是远山眉。
周绪放下点唇笔,望着夫人。
眉如远山,眼似春水,艳若牡丹倾城色。
周绪看着看着忽的捧起夫人的脸,将她的唇脂吃了干净。
萧洛兰就知道这人没一刻消停的,等他亲完了以后,又重新拿点唇笔沾了点唇脂点在唇上。
“夫人真好看。”周绪对夫人从来都是不吝夸赞。
萧洛兰被夸的有点耳热,避过周宗主灼灼的目光:“周郎,我们去吃饭吧。”
周绪大笑着亲了亲可爱的夫人:“妻有所令,莫敢不从。”
第116章
萧晴雪靠在白玉栏杆上, 望着镜湖被冰封的水面,有点手痒,很想往下丢石头, 她是南方人,哪里见过这种冰封千里湖的冬季大景, 在江城的时候, 小溪小河里结了半边冰就够她仍半天小石头玩了。
“主子, 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勿要靠的太近。”芳云抱着雪球和冰琴站在小主子的身后, 有点担心,镜湖十分大,小主子整个身体都弯在了栏杆处头往下看,让芳云感到心惊肉跳的。
萧晴雪笑着转头:“放心吧, 芳云。”她把栏杆处的积雪团成一个圆球砸了下去, 雪球落在冰面上, 如星散开。
就这样一路走, 一路丢,半玩半消磨时间到了明心堂。
春花一看到小主子就笑着敛衽一礼,笑吟吟道:“小主子,主母和郎主以及少郎君都在里面等您呢。”
萧晴雪眼睛一亮,阿娘他们终于起来了吗?早上她过来的时候见明心堂都没有小厮在扫雪,静悄悄的一片, 自己又偷偷的回去了。
于是想着中午再过来, 小别胜新婚嘛, 萧晴雪懂, 阿娘和继父的感情好的好似蜜里调油一般, 萧晴雪在一旁看着只感到高兴, 只要周宗主对阿娘好就行了,阿娘好,她就好。
“阿娘,阿爹,兄长,中午好。”萧晴雪一进门就给他们三个福了个万福,芳云和冰琴站在门口,并未进去。
萧洛兰一看到女儿,唇角就漾着浅笑,柔声道:“快点过来吧。”
周绪看到女儿也是高兴的很,笑道:“乖女儿,爹爹这次回来还给你带了许多好东西,等会你去孙伯那里拿,就放在你的库房里。”
“谢谢爹。”萧晴雪坐在阿娘的旁边,眉眼弯弯,笑的甜甜的,萧洛兰摸了一把女儿的手,一旁伺候的夏荷为小主子送上手炉,而后退到外面。
周慎之坐在父亲的下方,发现今天的妹妹难得的穿了一件桃红冬装,耳坠明珠,发鬓上插了一根珍珠金步摇,连带着神情都比往常要鲜亮明媚。
周慎之不由笑了笑,看来昨天之事并未给妹妹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这样就好。
“既然一家人都在,来,乖女儿给爹说说昨天是怎么回事,孙伯昨晚就和我说了一个大概,等你说完了我再去看看许判官关于这次案子的文书。”周绪打算把女儿这边的事理清楚了,再去会一下廉世清。
萧晴雪听了,眼睛一亮,就从自己带着阿娘去好朋友家戚家做客说起来了。
周绪喝了口茶,听完女儿在戚家的事,问道:“戚家有心接近你,你不生气?”
萧晴雪抱着雪球,手摸着白猫上面的毛毛,小声回道:“我知道。”她顿了顿又说道:“酒酒刚开始接近我的时候我就怀疑了。”她只是没有想到酒酒家真正想接近的是她阿娘。
“道观里的逍遥子他也是故意…”萧晴雪本来想说碰瓷,又改了口:“接近我的。”
萧晴雪知道身边的人接近自己或多或少带着目的,有时候她在阆歌瞎逛的时候经常有读书人在她经过的酒楼旁道路旁大谈国事,更多的是对她继父的称赞或是吟诗作对,那些隐晦的讨好都是想靠着她获得阿爹的关注。
毕竟阿爹的官位太高了,寻常读书人很难见到他,她这经常在阆歌游荡的女儿不就成了他们目标了吗。
“生气倒也不至于,毕竟是我自己让他们接近我的。”萧晴雪回道,她清楚的很,他们接近她是带着目的,而她又何尝不是。
她需要逍遥子的炼丹术,需要他的身份给她的计划带来帮助。
对酒酒更像是一种对以前依托的怀念,虽然她知道戚家目的时候还是沮丧居多,至于生气还真没有。
他们算是各取所需吧。
周绪听了笑着拍了拍女儿的肩膀:“你心里有数,为父就放心了。”
萧晴雪接着说道:“然后当晚阿娘就让孙伯去把那乞丐帮主抓来了。”
“第二天一早我拉着周十六让他和我们一起去了长生道观。”
萧晴雪说到了她和阿娘两人带着周十六去长生道观的事,对激周十六一事有点不好意思,她发现周家这一大家子,最属周十六这个小辈最好激。
萧洛兰想起昨天的事,也说道:“我和晴雪本来只是想进去看看,没想到丘山子等人吃了五石散在观里发疯。”因为没有证据,她担心会冤枉了人,萧洛兰当时只想着进观里先查探一番再说,后续发生的事是她没预料到的。
“是啊,是啊。”萧晴雪点头:“五石散真是害人不浅,可不能吃。”她瞄了一眼阿爹,心想阿爹应该没吃过那玩意吧,她继父和继兄的身体好的不得了,不吃五石散也能在大冬天的单衣练武。
周慎之道:“阿妹说的在理。”
“我和阿娘跟在周十六身后看到了周行,谁想到那周行眼看事情败露居然如此丧心病狂,就想指使周十六杀人灭口,胆大包天。”
“周十六当然不敢这么做了,冬雪姐姐可厉害了,一直盯着他呢。”萧晴雪略得意道:“周行就准备亲自动手,结果我躲开了,他从床上摔下来,手里还拿着匕首,我就把他手里的匕首给踢开了。”
萧晴雪讲述时回忆起周行起初看到阿娘和自己时那色咪咪的眼神,就好像吞了苍蝇一样难受,现在想想还是有气,但当着阿爹和兄长的面,她有些难为情,便没把这事说出来,不过面上仍有愤懑之色。
周绪听完以后,面色淡淡的:“倒是死有余辜。”
周慎之没想到还有周行唆使周十六杀人灭口一事,浓眉紧皱。
“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乞丐的事我会让许判官着手查办。”周绪拍了拍女儿的肩膀:“你娘刚刚还念叨着你怎么还没来,现在你来了,你阿娘下午就不用去鹿鸣苑看你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需要阿娘天天看。”萧晴雪虽是这么说,嘴角还是翘了起来,一脸笑容。
“阿娘,雪球给你。”萧晴雪把怀里的雪球递给阿娘,冬天的猫猫可暖和了。
萧洛兰接过来,刚揉了没几把,孙伯就出现在了门外。
“郎主,廉大人递了请帖想求见于您。”
“你快去忙吧。”萧洛兰无奈道,午饭吃完这人就歪在她身边,若不是慎之来请安,还亲缠个没完。
“那我先走了。”周绪笑着和夫人说道。
萧洛兰点了点头,将人送到门外,将袖里的手炉递给他,虽然知道周宗主不畏寒,但外面冰天雪地的,总觉得有个手炉更暖和些。
周绪接过来,眼睛里的笑意更盛,本想再说几句,一看儿子就在身边,便咳了一声,带着儿子走了。
没过一会,天飘起了细雪。
萧晴雪就留在了阿娘这边,选了一个看雪的好地方,园林里的映月轩,母女两人倚在庭前熏笼旁逗着雪球。
萧晴雪又让厨房弄了两杯奶茶过来。
“干杯。”萧晴雪握着杯把手和阿娘碰杯子,她手里拿着一个形似现代的马克杯,杯子里就是香浓的焦糖牛乳奶茶。
萧洛兰被女儿逗笑了,也拿着杯子和女儿碰了一下:“干杯。”
“又下雪了啊。”萧晴雪望着阴下来的天,终于感受到了诗里所说的北地多风雪是什么样子了。
“阿娘,我明天想跟着青山先生去巡查阆歌周围的村落有没有遭受雪灾的。”萧晴雪喝了一口甜甜的奶茶,趴在熏笼上眉眼弯弯的对阿娘说道。
萧洛兰刚想说话。
萧晴雪就快速说道:“我到时带着蒋大他们,青山先生那肯定还有衙役,娘你就不用跟着我去啦,我自己可以的。”
萧洛兰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你小心一点,多注意安全。”
“好想吃李记的驴肉火烧。”萧晴雪喝完奶茶之后,又想念起了外面的小吃。
“娘,你吃不吃?”萧晴雪眨巴着眼睛看向阿娘。
“那就吃一块。”萧洛兰其实不饿,但她也乐意陪着女儿一起吃。
“我吃两块。”萧晴雪给钱让芳云去买李记的驴肉火烧,顺便再带两根糖葫芦回来。
另一边。
书房。
周绪听着冬雪禀告关于昨天之事的细节,他并不是信不过女儿,而是女儿最后表情明显有异,他想了解的更加清楚一点。
冬雪的描述与女儿差不多,只不过说到周行时,用词含蓄,只说了一句:“周瑞典的三郎对主母以及小主子略有不敬之意。”
周绪一听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他让冬雪退下,坐在书桌后方的椅子上,过了一会道:“那么早就死了真是可惜。”
屋内的许判官腰弯的更低了些:“法直官大人那…”乞丐的事不大不小,他作为法直官下第一人,平常接触的案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一个大城,没有作奸犯科的才是奇怪。
只不过这次案件关联的人中不仅有阆歌的法直官还有将军夫人,他实在不敢擅自专断,主犯已死,剩下的从犯就要好好说道说道了。
“法直官家风不严,停职查办,从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周绪声音一直很平静。
“是。”许判官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乞丐帮主以及甘氏一个也逃不掉,更甚至…
停职查办。
许判官心里思量着这个词,这官职一但停了,想恢复可就难了,节度使大人这话几乎和革职的意思就差不多了。
而且,周家现在几乎可以说是人人都想出头,大争之世,只要你下去了,就会有无数人涌上来,不管这次法直官是无意卷入乞丐案中的,还是被设计的…他都已经掉进漩涡了。
许判官离开周宅的时候,发现廉世清正在给周宅的门房塞银子,贿赂的那叫一个明目张胆,门房当然不敢收,不过对三番四次上门的廉世清已经很熟悉了,便进去又通报了一声。
“许判官。”廉世清看到许判官,连忙笑着走了过来。
许判官点头:“廉郡守好。”
“许判官这是往何处啊?现在下雪了,不如稍等我片刻,等我见了节度使大人,我与许判官一同乘坐马车离开。”廉世清和这位阆歌老人闲聊,态度热络。
“我骑马就行。”许判官道。
“不愧是民风勇猛的幽州,许判官当真老当益壮,精气神足,比我这个文人强多了。”
“嗯。”许判官不擅长和这类油嘴滑舌的人打交道,谈了几句就离开。
他看了一眼伫立门前的廉世清,风雪中,这人双手笼袖抬头看雪,一派悠闲姿态。
映月轩内。
萧晴雪等了一个小时,见芳云还没回来,坐不住了,她和阿娘说了一声,便朝着周宅小门那走去。
刚走到小门那,就看到了芳云拎着油纸包和糖葫芦回来了。
“小主子,外面有人找你。”芳云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勉勉强强的味道。
萧晴雪拿过一根糖葫芦吃起来:“是谁啊?”她推开小门,想看看是谁找她。
门一推开,就看到了雪中的拓跋阿木。
萧晴雪愣了一下,这人是傻子吗?看头上的雪和肩膀处的雪都落一层了,怎么就傻站在这里,要找她怎么不让人通报一声呢?
拓跋阿木望着萧小娘子,本就紧张的他更说不出话来。
他昨晚回来的,今天就想见萧小娘子,于是他来了,大门是不敢进的。
像个胆小鬼,只敢在小门这,想着用什么理由见她,想来想去,居然没有想到合适的,便一直站在了小门外,幸好遇到了萧小娘子的女婢芳云。
他在小门外听到萧小娘子问谁的时候。
拓跋阿木多想大声告诉心仪的女子。
“幽骑虎头军甲字营骑长拓跋阿木来见萧小娘子。”
可是现实中的他只是张开略干裂的嘴唇,向她问了一句寻常的问好。
声音轻而哑。
“萧小娘子,好久不见。”
第117章 【女儿剧情】
“阿木!你怎么在这傻站着, 快点进来暖和暖和。”萧晴雪嘴巴里的糖葫芦差点被拓跋阿木给惊掉,这么冷的天,拓跋阿木居然傻愣愣的在小门外站了那么久。
怪不得名字里有个木字, 真像一块木头。
“快啊。”见那傻木头不动,萧晴雪有点急了, 该不会是冻坏了吧, 她走到拓跋阿木前, 拉着他的袖子就往门里走。
拓跋阿木腿脚僵硬的跟在萧小娘子身后, 不过一门之隔, 他的心好像经历了冬天与春天。
他又鼓起勇气说了一句。
“萧小娘子,好久不见。”他很想她。
萧晴雪把芳云手里的油纸包拿过来,塞了一个冒着热气的驴肉火烧饼给他,这才说道:“我听到你说的话了。”
萧晴雪在前面走着, 见拓跋阿木好像很在意这句话, 都说了两次, 萧晴雪想了想也回了他一句:“好久不见, 阿木。”
一向习惯站于人后,沉默寡言的拓跋阿木露出一个笑容,快的没让任何人察觉。
“快吃吧,刚出炉的李记驴肉火烧,有点烫。”萧晴雪说完自己也拿了一个吃起来,她准备带着拓跋阿木人去阿娘那里的映月轩, 那里庭前有一个大熏笼, 可暖和了。
拓跋阿木拿着吃食:“谢谢。”趁着萧小娘子没注意, 仔细的观察了一下她, 昨晚他天蒙蒙亮时才到阆歌, 上午刚醒没多久就从大哥那里听到了周行的事情, 作为节度使大人的附族,按理说拓跋一族不应该过度关注这件事,毕竟牵扯到周家的家事,若有案子,许判官和窦推官他们自会处理。
可是,拓跋阿木就是坐不住,静不下心来,又跑到了周十六家里,他如今也有官职了,虽然不大,但也能递请帖到人家府上,终于见到了曾经在南稷学宫一起求学过的周晏之。
周晏之神情恹恹的,不欲搭理他,拓跋阿木借着关心他的借口,周十六还是把昨天的事告诉了他,并告诫他不要到处乱说,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等最后得知萧小娘子安然无恙,拓跋阿木的心才彻底放下来。
离开周晏之的家,拓跋阿木不由自主的走到了周宅小门处,踌躇万分,犹豫不前。
他终究还是想亲眼看看她的。
现在看到了,萧小娘子仍然和以前一样如阳光明媚,想到这,拓跋阿木微微笑眯起眼睛,大口大口吃着烧饼,胃里心里暖暖的。
“不够吃啊,我撕半边给你。”萧晴雪见拓跋阿木很饿的样子,便撕了一半给他,手指烫的一嘶:“快点接住,这馅好烫。”
拓跋阿木连忙接过来,探头过去,焦急道:“烫到了吗?”
萧晴雪哈哈大笑,右手竖起在拓跋阿木的眼前晃了晃,显摆了一下:“没有啊,骗你的。”
拓跋阿木望着萧小娘子洁白的指尖,呐呐不说话,被风雪吹的耳朵却是红了。
“你快吃吧,等到了阿娘那里我再叫人上一杯牛乳奶茶给你喝。”萧晴雪吃完了糖葫芦,双手背后,面对着拓跋阿木倒走着,心情很高兴,又带着一点抱怨:“你怎么来也不告诉我一声,在门外站了那么长时间,万一冻坏了,阿骨大兄估计要找我算账呢。”
“不会的。”拓跋阿木急急解释道:“兄长他不会这样做的。”
萧晴雪发现这人是真的不禁逗,她明明说的是玩笑话,她叹了口气:“好吧。”
“那你还没说怎么一直站在门外呢?”萧晴雪只能多说一点话了,她心里还是很感谢拓跋阿木这次帮她的事,有了雪鹰,可以得到阿娘前线的消息,她在后方也就不那么焦躁了。
“我在晏之那听说了昨天发生的事,便想来看看你。”拓跋阿木轻声道。
萧晴雪转头看他,发现拓跋阿木浅蓝色的眼睛里藏着快溢出的关心,就像蔚蓝的湖水起了浅浅的波澜,锋利的眉骨下压,薄唇微抿,淡黄的卷曲长发在阳光下泛着光,耳侧的两根发辫仍用缀着红玉的发绳编织了起来,腰悬弯刀,和初遇时候一模一样。
萧晴雪却觉得拓跋阿木的气质好像更加内敛了,尤其是垂下长长的眼睫看人的时候,有种独特的忧郁感。
萧晴雪没忍住噗的一下笑出了声,连忙转过头不再看拓跋阿木,她刚刚脑洞大发,看着拓跋阿木突然想到了美人鱼王子。
拓跋阿木眨了一下眼睛,不懂萧小娘子怎么突然笑了起来,有点茫然又有一点开心。
“我能有什么事!”萧晴雪笑完了以后,双手抱臂,头高高抬起,一脸的问心无愧:“我还觉得我做的好呢,况且还有阿爹他为我做主,你就安心吧。”
“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关心啊。”萧晴雪笑眯眯道,他还是第一个上门关心她的。
拓跋阿木察觉到萧小娘子看他,率先移开视线:“不用谢。”
“你的雪鹰还好吗?我都好长时间没见到它了。”萧晴雪和拓跋阿木聊天,带着她往映月轩那里走去,周宅很大,回廊千转,因到了年关的缘故,灯笼都换上了喜庆的红色灯笼。
“它挺好的。”拓跋阿木回道。
“你和阿爹他们一道回来的啊?”萧晴雪边走边说道。
“节度使大人率玄甲铁骑比我们提前一步到达阆歌,我们和铁勒族的先护送着牛羊马把它们交接到阆歌的畜牧官手中,才回到家。”
拓跋阿木一丝不苟的回答:“等到家时已经天色微亮,兄长本想向主母请安,但一身的牲畜腥气不好闻,担心扰了主母安宁,便想着清洁打理一番,待明日再对主母请安。”
萧晴雪觉得古代人对孝道还真重视啊,她又看了一眼拓跋阿木,这次发现他眼底有点青,面色的确有点憔悴。
“那可以多休息几天嘛,阿娘不在意这些小事的。”萧晴雪说道。
“萧小娘子,礼不可废,孝为人之本,兄长应是要去请安的。”拓跋阿木脸色发红道,若是被兄长知道他去了周宅一趟,他明日的请安不用请了,回去定是要生气的,况且兄长去,他也跟着到周宅,还可以看到萧小娘子。
“这样啊,阿骨兄长想来就来吧。”萧晴雪点点头,随后又想起什么,对着拓跋阿木笑道:“我一直喊你阿木,你怎么一直叫我萧小娘子,你也可以喊我晴雪啊。”
拓跋阿木的脸这下是彻底红了,他甚至抬头看了一眼萧小娘子,发现她说的是真的,紧张的手心都出了汗。
他这次也应该说礼不可废的,他不过是节度使大人麾下附族之人,怎可僭越直呼萧小娘子的名,阿兄曾经对他说过,人要认清自己的身份,萧小娘子不是他这种人可以肖想的,将来她的良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是他。
可是,鬼使神差的,拓跋阿木却是喊出了那两个代表亲近的字。
“晴雪。”
萧晴雪听到自己的名字,对着拓跋阿木笑道:“阿木。”两人像重新认识一般打了招呼。
说话间,映月轩已到。
萧洛兰看到拓跋阿木,也露出一个笑容:“阿木来了,快坐。”
三个软垫放在庭前,夏荷又拿了一个熏笼以及一张案桌过来,三人围坐在映月轩的庭前。
“拓跋阿木拜见主母。”拓跋阿木先规矩的行了礼才在软垫上趺坐下来,背脊挺的直直的,双手搭在膝盖上,一板一眼的双手接过萧小娘子给他的牛乳奶茶。
萧晴雪把吃食放在案桌上,依偎在阿娘身边的熏笼处。
春花奉上茶水,随后垂首退下。
“我记得你和阿骨会比你义父他们晚到阆歌,怎么不在家多休息几天。”萧洛兰对拓跋阿木这个孩子挺有好感的,他在楼船上就主动的帮了她们一回,后来打战时候,雪鹰还借给了晴雪让她们可以联络。
拓跋阿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面对主母,他比其他人更尊敬也更加拘谨。
“阿木知道昨天的事就想着来看看我,担心我受罚呢。”萧晴雪大大方方的说道,顺便一把捞过雪球放在怀里轻轻揉搓,又亲了亲小猫咪。
萧洛兰看着拓跋阿木,笑道:“是个好孩子。”
拓跋阿木看向主母,触及到主母眼中柔和的笑意,猛地又低下了头,耳朵更加红了。
萧洛兰看着这一幕,又看向无忧无虑不知情爱也不知愁的女儿,心里有了几分明了。
不过,女儿现在显然没有那方面的打算,更没开窍,萧洛兰想了想,还是当作不知吧。
少年情爱总是来的快去的也快,谁也说不准能维持多久。
拓跋阿木在主母这边待了一盏茶的功夫就离开了,萧晴雪送他出门,让他回去好好补觉。
萧洛兰目送两个孩子离去,望着庭院风雪,忽的叹了口气。
“夫人为何叹气?”周绪从园林小道里走到映月轩庭前,撩袍坐在夫人身侧,握住夫人的手,问道。
萧洛兰看向周宗主,想起这人如今也是女儿的父亲,想了想问道:“如果将来晴雪有了喜欢的人…”
周绪眉毛微挑:“谁啊?”
“有一些人,乖女儿可不能喜欢。”
萧洛兰微微蹙眉,心里惊疑不定:“难道女儿只能喜欢你选的?”
萧洛兰一下子就联想到了政治联姻这四个字,她坐直身体,看向周宗主,神情冷凝。
“我的好夫人,你想哪里去了。”周绪将人抱在怀里,举例道:“我的意思是说,身份太过卑贱的,心思不正的,擅长花言巧语哄骗的,家风不正有通房小妾的这些男人,一概不能要,乖女儿再喜欢也不行。”
萧洛兰听了,脸色缓和许多:“这是应当的。”
“我刚才只是说说。”萧洛兰看向周宗主,让他提前有一个心理准备:“如果女儿始终没有喜欢的人,你也不能让女儿做她不喜欢的事。”
说到底,萧洛兰还是担心周宗主会不顾女儿的意愿让女儿政治联姻。
她是不会同意的,这是她的底线。
周绪搂着夫人的细腰,只想好好和夫人亲香,在夫人耳尖处舔了一下,声音含糊道:“知道了,心肝。”
第118章 夫人含量90 没有剧情,只有感情
大白天的, 萧洛兰硬是被没羞没臊的周宗主弄了一个满脸通红,周宗主有时候说情话也太肉麻了。
庭外风雪若漱玉,飘扬不止。
映月轩的外围种植着幽州北地常见的刺槐树和长青柏, 小道两旁还有栽有海棠树,槐树和长青柏树木粗壮, 院子里的都是一些有了年头的的老树, 夏季时如果在这, 槐树树叶茂密, 绿阴如盖, 自是一个乘凉的好地方,现在是冬季,暂时赏不到了,唯有长青柏仍郁郁葱葱的, 给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添了一点其他颜色。
萧洛兰看着那一点生机, 颇有一种绿压枝头雪, 万物待春来的味道。
整个映月轩空无一人。
萧洛兰被周宗主抱在怀里, 后背传来源源不断的热度,似乎比一旁的熏笼还要暖和,像个人形暖炉似的。
索性四周无人,萧洛兰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躺下,身旁就是熏笼,暖融融的温度让她微微闭上眼睛, 亲耳听到周宗主的保证, 她这颗心才彻底落下来。
虽然周宗主平日里的言语有些不着调, 但对她还算是守信的, 实在是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 萧洛兰不得不慎重一些, 容不得她有一丝马虎,再仔细也不为过,她斜躺在这人的腿上,仰头喃喃道:“周郎,这是你答应我的。”
周绪看着夫人,失神了好一会,根本听不见夫人在讲什么,满脑子都是此刻夫人轻声娇语唤他的样子。
他直勾勾的盯着夫人,移不开眼睛。
有几片雪花飘到了夫人的睫毛上,纤长的尾睫沾了银白霜色,似天上仙子圣洁高贵,缎带光华般的长发半散于他的膝处,鸦鬓处的金钗流苏碰撞出碎玉之声。
雪色天光下,夫人黛眉如烟似雾,饱满的樱唇殷红瑰丽,连呵出的气都带着独特的香气,她枕在自己的腿上,重重大袖下,双手交叠在腹部,优雅清贵,眉眼都在发光。
深衣内里,一截雪白的脖颈若隐若现。
明月高处,细腰如柳,散发着成/熟/妇人的芬芳。
萧洛兰还想说什么,就感觉眼前一黑,后颈被一只粗糙的手掌托了起来,随后唇上传来了灼热的气息,极尽热烈缠绵。
周绪从未觉得自己的自制力如此薄弱,不堪一击,夫人哪里需要做什么,她只需要对他稍微露出一点软和亲近他的意思,他自己就丢盔弃甲,溃不成兵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夫人这样的人,周绪按住夫人的手,不让她动。
萧洛兰不明白说好好的,周宗主怎么激动了起来,她想将手拿出来,没有成功。
“夫人不要动。”周绪将头埋在夫人的脖颈处,逐渐往下。
萧洛兰侧头,哪怕知道现在映月轩没有人,还是感到不自在和紧张:“周郎,你别这样。”
周绪过了一会才停下自己的动作,额头上都是汗,手背上青筋暴起。
萧洛兰得到自由之后,连忙坐正身体,脸色发红,将衣襟拢好之后才看向周宗主,发现他坐在她身边,眼眸沉沉,长袍下的狼狈怎么也掩盖不住。
萧洛兰脸更红了:“你就不能老实一点吗?”
周绪揽住夫人,朝她那边坐了坐,两人亲密的挨在一起,低笑道:“不能。”
吃不到肉,周绪亲了一下夫人的指尖:“夫人,我们去其他地方吧。”
对周绪而言,此间之事极乐,不为外人道也。”你见过廉世清了?”萧洛兰记得周宗主今天还有事情要办才对,这么快就办完了?
“见过了。”周绪干脆打横抱起夫人,选了一条偏僻的小路离开映月轩,萧洛兰受惊之下,勾住周宗主的脖子,失重感让她频频看向地面。
“周郎,你快放我下来。”
周绪不仅不放,还往上轻轻一抛,吓得萧洛兰紧紧抱住这人。
周绪大笑道:“夫人放心,不会摔了你的。”
萧洛兰瞪了周宗主一眼:“你快点放我下来。”
周绪当做没听到,笑着亲了一口夫人的脸颊:“等会就放。”
等到了明心堂内的温泉园,周绪才放下夫人。
温泉园内。
周绪环顾四周,低头对夫人说道:“这温泉池还是有点小了,暂时委屈夫人了,等过几日我带着夫人去北号山打猎散散心,打完猎之后,我们就歇在山下的温泉山庄里。”
热气蒙蒙的温泉池里,萧洛兰的眼睛好似也蒙上了一层水雾,黑色的长/发/漂浮在水面上,水波荡漾间,搭在池边的手微蜷缩起来,指甲盖都透着粉色。
萧洛兰转过头,眼尾似乎抹了胭脂一般。
周绪大手覆盖住夫人的手,十指交叉,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周绪亲着夫人,将她带到自己的世界。
意识沉沉浮浮,萧洛兰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了。
周绪用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夫人雪白的下颌,水珠滚滚而落,夫人眸光迷离,樱唇微张,气息紊乱。
周绪动作停了一下,靠近夫人。
萧洛兰被亲的舌尖发麻刺痛,轻声嗔怒道:“你是属狗的吗?”亲吻的时候好像咬人一样。
周绪抱住夫人,闷笑道:“我就是夫人的一条狗。”
萧洛兰咬住嘴唇,脸颊涨的通红,整个人不知所措。
因为她明显感觉到周宗主似乎更加兴奋了。
第119章
傍晚。
“嗯?去廉世清那里?”萧洛兰躺在榻上听到周宗主这么说, 惊讶的直起身,转头看着他,疑惑道:“为何要去他那里。”
“只是去做客, 廉郡守盛情邀请,说是府上有一孔雀羽衣, 披之粲然若神人, 想送给夫人, 我就想带你去他那看看。”周绪坐在小榻前, 按住夫人的肩膀让她重新躺下来, 用干净的帕子绞干夫人潮湿的长发,随后细细分散于熏笼上,让它尽快干爽,已经干了的一部分长发则用牛角梳不紧不慢的梳着。
黄昏的光从推开的窗户上照在两人身上, 在屏风处投下剪影。
“他又送礼了?廉郡守他以前送我一个珊瑚树, 我让慎之处理掉了。”萧洛兰到这里来, 见过的好官有苍县县令, 还有许判官,窦推官,以及古阊城的刘仁城主,尤其是刘仁城主,是个干实事的,相比之下, 廉大人就显得有些投机取巧了些。
“这次还是送给我的。”萧洛兰摇摇头:“我不能再收了。”
周绪不甚在意道:“夫人不喜不收便是, 若是羽衣真如他说的那么好, 左右不过一件衣服罢了, 收了也无伤大雅, 有句话怎么说的, 有求于人,须先礼下于人,求人这事嘛,不寒碜。”
萧洛兰看向给她梳发的周宗主,问出藏在心中已久的问题:“廉郡守他初次见面就对我和晴雪很热情,是因为他是你的人吗?”
周绪沉吟了一会,道:“暂时算不上,不过他却是一个有意思的人。”
“李伯志上奏说他自己病体沉疴,不堪胜任太炀郡守之任,原本朝廷有了几个人选,其中一个就是近两年新出头的新人,监察御史里行彭晨,以夏侯,百里一脉为首的清流文臣联手上书认为彭晨可担任太炀郡郡守,不过这个决议刚下中书省,便被门下省驳回了,当时轮到黄圭这位宰相做执政事笔,他另选了个人选,就是我们这位新来的廉郡守了。”
萧洛兰听了若有所思,难道那位彭晨才是周宗主一派的人?所以朝廷才没有派他过来。
周绪一看夫人认真思考的模样,只觉得可爱的紧,他笑道:“好夫人,彭晨可不是我的人,总的来说,我在朝廷里其实也没多少自己的心腹,毕竟长安离我这里太远了,我的手哪里能完全伸到朝廷内部掌控。”
“若我在朝廷真能一手遮天,当年突厥反攻雁门关,我也不会求着朝廷那帮人赶紧送军需粮草过来,可惜啊,只得到一纸空文。”周绪想到以前的事,自嘲一笑。
萧洛兰见自己猜错了,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觉得太炀郡地理位置那么重要,太炀郡郡守应该是你的人。”
“你过来,我给你擦擦头发。”萧洛兰招手,自己的头发已经干的差不多了,她坐起身,披好衣服,准备给周宗主擦头发,他帮了她,她也要帮他才对。
周绪坐在榻下的脚踏上,感受到夫人的手温柔的穿过他的头发,内心一片宁静,他闭上眼睛,轻声道:“朝廷那帮子文人阴着呢,夫人不要把他们想的太简单。”
萧洛兰瞬间就想起太炀郡守李伯志,实在是他给她的印象太深刻了,她用半干的布擦着周宗主的头发,问道:“那你和朝中哪些人有过节?”
以后若是遇到,她就暗自提高警惕。
周绪想了一下:“满朝文武公卿,只要是表面心向大楚的,在朝堂上估计都对我这个逆臣贼子恨不得诛之而后快吧。”
萧洛兰手停了一下,这…好像有点多啊,她记得古代人对君王正统什么的看的很重啊,哪怕有些皇帝昏庸的不像话,还是有很多的人簇拥他。
“圣上的心腹宦官,御前太监彭晖曾经让他的侄子当军容官,也就是监军大臣来我这里监督我作战,仗着背后有人,对我指五划六的,不懂作战瞎指挥。”周绪冷笑:“我可不惯着他的臭毛病,第三天就被我宰了,彭晖从此就记恨上我了。”
“啊。”萧洛兰惊了一下:“那你前面所说的监察御史里行彭晨和彭晖是什么关系?”
“被我宰了的军容官是彭晖的大侄子,监察御史里行是彭晖的小侄子,他弟死的早,就留下这两根独苗,而他自己又是一个阉人,把那两个侄子当自己儿子宠着,彭晖就想着有个后人给他死后摔盆,一下死了一个,不就恨上我了吗。”
“彭晖的两个侄子仗着彭晖的势,骄横跋扈,无恶不作,早就得罪了不少人,有人想把彭晨调到太炀郡守位置上,彭晖肯定不会同意的,他担心最后一个亲侄子到了我的地盘上也会被我宰了。”
“也许是彭晨把那帮子文人得罪狠了,将他远远踢到太炀郡来,也或者往更深处想一想,有人想让彭晖失势也说不定,宦官的权势都来自于君王,一但没有君王的宠信,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萧洛兰心里不由发寒,太炀郡守调任一事背后居然能牵扯到这么多人,她远在阆歌都能感受到长安诡谲的官场气氛,有人借刀杀人,有人挑拨离间,有人汲汲钻营…
“朝廷不想我这边好,既然彭晨来不了,刚好廉世清这时候上赶着过来,接手了这个位置,一个大逆臣,一个大贪官,刚好凑一起了,这下我的名声更不好了。”周绪说到这里的时候,笑出了声,末了又有一点惋惜:“我原先是有一个人选,倒是被廉世清捷足先登了。”
“所以廉郡守不是你的人?”萧洛兰一时间只觉得那位廉大人胆子真大。
先前慎之让廉世清进府,也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也觉得太炀郡守是父亲的人,万万没想到这位置是廉世清提前抢过来的,他还敢大肆招摇的送礼,对自己示好。
“以前不是。”周绪笑道,转身上了榻,握住夫人的手就亲了一下,然后将她手里的湿帕拿了过来:“一直擦头发,手酸了没?”
那就是以后可能是了?萧洛兰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就赶不上周宗主的话了,这聊的是正经事呢,这人突然就关怀起她来了。
“还好。”萧洛兰心里还想着刚才的事:“那你原先是想让谁坐做太炀郡守的。”
“庐陵钟离的钟离淇。”周绪道,顺便拉过一张毯子盖在夫人身上:“钟离氏为庐陵书香望族,簪缨世家,钟离淇的祖父做过检校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他自己则担任淳州郡守,为政清廉勤勉,治下有方,据说达到了路不拾遗的程度。”
听起来是个好官,这样的官会想到太炀郡来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萧洛兰总觉得周宗主有许多事没有告诉她,比如他们之间又是如何产生交际的。
周宗主用了据说这一词就代表他也没见过这位钟离淇,那么是谁推荐给他的。
萧洛兰心里有许多疑问,但又不好意思多问,总觉得问多了有打探的嫌疑。
周绪亲了亲夫人的脸:“好夫人,若是我们早些相遇,萧公有中意的人选提前推荐给我,这太炀郡守的位置还不一定是廉世清的。”
萧洛兰沉默了一会,古怪道:“你这算不算任人唯亲。”
周绪哈哈大笑,觉得此刻的夫人可爱极了,他大方承认道:“算啊,因为是夫人的裙带关系,我当然要关顾一些。”
周绪把玩着夫人的玉手,雪团似的手被他捏的微红,他的声音温厚宽和,好像一位长者在教自己血脉相连的最亲人:“到时那些人只能依附夫人,夫人想用人的时候可以挑拣着用用,反正夫人和萧氏又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若有不识相的,夫人也觉得那人犯了大错,无可救药的。”
“该杀就杀,勿要心软。”
萧洛兰心颤了一下,她望着自己的手,周宗主的手握着她的手,整个手掌被他半拢起来,拇指微弯,好像在握着一把虚无的剑。
这是一把权利的剑,它看不见,摸不着。
可一但拥有它却可以掌握无数人的生死。
“我…”萧洛兰觉得心跳的有点快,感觉手腕的力量重的她抬不起手,有点慌乱,又有一点畏惧。
周绪握住夫人的手,一点点的握紧,他贴近夫人耳边,温声道:“以后遇事也不想麻烦慎之的话就可以用你的人。”
萧洛兰豁然转头看向周宗主,眼睛睁大,指尖颤了一下。
周绪亲了亲夫人有点发白的脸,安抚她:“如再遇到有关周家的事,夫人可以不用周家人,像廉世清之流,夫人就可利用,让他去查,自己在后方就好。”
“对于依附你的人而言,你对他们有需求,这才是他们生存的根本。”
萧洛兰想解释一下,却又觉得语言有些苍白,她当初得知周行的事,第一时间的确是没有想到慎之,虽然他是她的儿子,说到底还是她对慎之有些不信任,因为周行是他的三堂叔,她不确定告诉慎之以后,慎之会不会和稀泥让她不要查了。
没想到,周宗主居然看出来了。
萧洛兰抬眸看向周宗主,抿了抿唇:“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把这一切赤/裸/裸的说开,打破表像,让她认清事实的残酷。
“因为我知道,夫人只有我。”周绪抚摸着夫人的长发,亲了亲她。
人心难免是偏的。
他的夫人只有他一个人可以依靠,他不为她多打算一些,谁又能为她思虑。
萧洛兰撇过头,眼前忽然有些模糊。
第120章
阆歌高馨坊的廉府大门从下午就一直是迎客的状态。
廉世清更是在太阳未落山时就站在了大门口, 他峨冠博带,披着一件成色极好的大氅,一枚通体莹润纹饰精美的乳白玉鱼佩压在深蓝锦袍上, 寒风吹过他的长袍下摆,隐约露出金靴红绦, 身后是数名家奴, 俱是面俊之辈, 可以拿的出手, 带的出门。
天儿虽然没下雪, 但深冬的寒风还是冷到了骨子里,管家上前一步道:“郎君,您要不要用手炉暖一下。”
廉世清用冻的发红的手随意挥了挥:“不用。”他抬头看了眼天色,嘀咕了一句:“这老天怎么就不下点雪呢。”
若是正值下雪之时, 也可让将军大人以及他的夫人更加能感受到他诚挚迎接的真心。
“你再去后厨看看, 让那些从清河带过来的厨子们好好施展身手, 今晚务必要做出十足清河风味的江南菜肴。”廉世清又吩咐了一句。
“唯。”管家应声退下, 他知道郎君重视这场晚宴,准备亲自监督着庖厨之事,这廉府是郎君到阆歌新置办的,三进三出的大宅院,院里约莫有五十左右的奴仆女婢,也是细细挑选过的, 俱是面好之相, 让人一看就觉得赏心悦目。
廉世清双手笼袖, 没过一会就听到了马蹄落在石板上的清脆之音, 他的笑容更大了些, 三两下大步走下台阶, 大袖带风,飘然而下。
只见节度使大人骑着一匹上好的北地乌云骓,黑色的马鬃被修剪的整整齐齐,白玉新鞍锦障泥,缰绳被握在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手中。
中年男子身量比一般的北地儿郎还要高大健硕,身披黑色大氅,目狭似鹰,势冷威严,廉世清长揖一礼,腰弯的更低了些:“卑职参见大将军。”
周绪嗯了一声,翻身下马:“起身吧,廉郡守无需多礼。”
一旁的雷虎将乌云骓牵到廉府马厩处。
廉世清这才直起腰,笑道:“大人能在百忙之中抽空到卑职府上做客,卑职倍感荣幸。”
“天气寒冷,还请将军以及将军夫人到府里暖阁暖暖,某已备好了酒菜,就等着大人前来。”
周绪走到后面的马车上,撩起帘子,周身气势瞬间缓和了许多:“夫人,已经到了。”
廉世清立在一侧,笑容不变。
就见马车内的妇人将手搭在了节度使大人的掌内,柔如丰脂美玉,天时已到暮色,可是妇人的那只手在周围朦朦胧胧的光线里好似欺霜赛雪般,雪白的几乎可以晃花人的眼。
萧洛兰就着周宗主的手下了马车。
“卑职参见将军夫人。”廉世清上前一步,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长揖一礼。
“廉郡守晚上好。”萧洛兰对着廉世清说道。
廉世清愈发恭谨,笑容满面:“将军夫人一来,恰似夜阑之珠,衬的寒舍瞬间蓬荜生辉。”
萧洛兰看向廉世清身后的大宅子,这也算是寒舍吗?廉郡守太谦虚了。
“大人与夫人站在一起时玉璧琅琊,宛若天造地设的一对,真是羡煞旁人。”廉世清后退一步,宽袖下垂,一双狐狸眼真如狐狸一般笑眯起来,奉承的十分自然。
周绪腰别错金乌鞭,看了一眼廉世清,这廉世清果然有意思,一来就主动自降身份给夫人当足下仆,送重礼,听到周行的事也不等调查清楚先站队夫人再说,这次当着他的面赞美他的夫人若夜空明珠…
不过最后几句话说的还真不错,他与夫人自是天作之合,金玉良缘。
“将军,将军夫人,二位先请。”廉世清侧身道。
周绪带着人进去,身后跟着四名兵卒。
廉世清在旁边带路,直入中堂暖阁。
经过的庭院不见任何积雪,风景自是极好的,萧洛兰回忆起进入高馨坊就闻到的熏香,据说下午廉郡守派奴仆熏扫而过,路上石子都清理了干净,对此宴会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暖阁二层小楼内,温暖如春。
周绪坐在首位,身侧就是夫人,二人共用一张漆红长案桌。
左下就是廉世清。
刚一入坐,就有女婢捧着菜肴鱼贯而入,廉世清笑着介绍道。
“将军,将军夫人,晚间飧食乃是江南名厨所做,虽是简单之物但清鲜爽口,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像山家三脆,芙蓉蛋羹,银刀脍,碧玉虾仁,五彩珍珠丸,皆是清河人士喜欢的家常小菜,将军夫人尽可尝尝。”廉世清笑道。
“廉郡守有心了。”周绪瞥了眼菜色,说道。
“某一介俗人,平生最好口舌之欲,家厨甚多,每到一处必打听有无好吃之物,劳碌半生,就为了这个肚子,让将军见笑了。”廉世清趺坐在席上,笑着回道。
萧洛兰望着案桌上呈现的清淡菜系,尤其是碧玉虾仁。
碧玉虾仁就是萧洛兰以前经常吃的绿茶虾仁,鲜嫩的虾仁搭配碧绿的茶叶,闻之有茶叶清香之感又有虾仁的鲜甜之味。
她尝了一口,和记忆中的绿茶虾仁口感没差,有些伤感转瞬即逝,又用了几口。
周绪见夫人喜欢吃,便将自己那碟碧玉虾仁放到夫人不远处,他自己则吃其他的肉菜。
廉世清拍了拍手,又有女婢上了酒退下。
“此酒是新曲米酒,曾有诗人言,白似玉璧薄蝉翼,一饮未觉春风过。”廉世清坐在下首,对杯中之物的来历如数家珍,好似真是一位醉心美食的老饕,介绍道:“此米酒尚未煮过,为生酒,酿米酒的水来自金陵大觉寺后山的一处山泉,清冽如雪,据说用那泉水酿酒有春风的香气。”
“故而也叫醉春风。”
萧洛兰见廉世清说的头头是道,起了一点好奇心,喝了一口,醇厚的米香扑面而来,又带着一丝甜味,春风的味道她是没有感受到,但是那种浓郁的米香却让她分外喜欢。
“将军夫人觉得如何?”廉世清热情笑问道。
萧洛兰放下酒杯,唇色殷红:“我亦是俗人,未尝出春风香气,不过这酒米香浓郁,甚是好喝。”
廉世清哈哈笑道:“将军夫人所说极是,春风本无意,世人多扰之。”
萧洛兰听了,不觉莞尔一笑,去除刚见面的偏见,廉世清这人说话着实轻松,自带风雅趣味。
周绪见夫人唇角笑意弯弯,自己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宴间并无歌舞,只有轻谈笑声。
萧洛兰呼出一口气,感觉脸颊微热,便慢慢停箸,只听着周宗主和廉世清交谈,大多数都是廉世清在说一些地方美食,烤鸭卤鹅,花醩酒酿,还有梨园鼓吹,骏马珍禽。
周绪坐在首位,喝着烧刀子,偶尔应几句。
正值酒酣之际,廉世清起身长揖道:“某在此恭贺将军大破回燚叛军,斩首突厥王子,保北地平安,实乃可喜可贺之事。”
周绪喝了一口烧酒,道:“我记得廉郡守先前已经恭贺过了,难道是我记错了。”
廉世清笑道:“先前恭喜是先前的事,现在恭喜是因为将军大人以及将军夫人好事将近啊。”
“说来听听。”周绪饶有兴致的问道:“一件事贺喜两次,这次何喜有之?”
萧洛兰也看向廉世清。
“将军回燚一战大捷,战报早已传到了圣上那里。”廉世清轻声道:“朝廷有人上奏,将军护国有功,忠烈无双,可封将军为大楚镇北王,正一品大员,将军夫人则是一品诰命夫人,封号为燕国夫人。”
周绪笑容不变,把玩着手中酒杯:“原来是这事。”
廉世清看到节度使大人波澜不惊的表情,也笑道:“只是此事尚未盖棺定论,朝廷为此正在商议中,如是真的,来年就可等到朝廷嘉奖了,届时我肯定在太炀郡,无法及时赶到为将军以及将军夫人贺。”
“我知道了。”周绪道。
萧洛兰喝了点酒,起初被廉世清的消息惊了一下,随后花了一点时间才想到为什么她的封号会是燕国夫人,燕为幽州前身,意思还是一样的。
这是…朝廷服软了?萧洛兰迷瞪的想着。
“思及此,卑职心中甚愧,为此提前献上一羽衣,还望将军夫人收下。”廉世清拍手,管家捧着一箱子前来。
萧洛兰想了很多,这件羽衣现在代表的不仅是一件衣服了,而是它背后的含义,廉世清送上此羽衣,是如此笃定朝廷会下这个决议吗?
如果接受了,对他们是好还是坏。
管家退下以后,廉世清并未像上次那样,让宝物露出真面目。
他坐回位置上,拱手道:“将军,我有一言还请将军听之。”
周绪玩味的望着他:“廉郡守有话直说无妨。”
“廉某人生/性/爱享乐,爱美婢,爱美食,爱精舍,贪/欲无穷,天下人人都骂我。”廉世清抚须:“朝廷之上,好像人人都想杀我,不少正直之士也曾给圣上上书请斩廉某。”
“看似廉某处境危险。”廉世清道:“实则在某看来,将军的处境要比廉某危险百倍。”
萧洛兰蹙眉。
周绪表情不变。
“廉某贪的是一世荣华,哪怕失败了,散尽家财钻营一番也许能捡回一条命。”
“可将军,您才是退无可退。”廉世清拿起酒杯遥遥一举:“廉某此话并无二心,只是希望将军多多思虑,吾心足矣。”
周绪道:“好一个忠诚之士。”
萧洛兰好像听懂了,又感觉有点云里雾里。
等廉世清借口离席后,她看向周宗主,还未说话,就看到周宗主已经走下了台阶,将孔雀羽衣拿了出来,随后披在了她的身上。
周绪欣赏着,这孔雀羽衣上的雀羽浓青墨绿,在亮光处若绿波水纹,也不知是如何做成,羽衣竟隐隐泛光,披在夫人身上,果真粲然若仙。
周绪抚平夫人眉间忧虑,随后看向夫人,露出一个笑容。
“只此青绿,最得我心。”
萧洛兰听到周宗主的夸奖,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还有心思想这些。”
周绪上前,亲香了一口夫人:“文人总是这样,说话这遮那掩的,廉世清意思就是…”
周绪望向面色微红,丰腴清艳的夫人,将她发丝捋至耳后,笑道。
“我若退了,我身后的人也会拿刀逼着我前进。”
整个周氏家族,分散在十六郡嫡系官员,属于他的军队武将,边关将士,他的附庸之族,姻亲之家…
现在还要加上他的夫人。
他怎么可能退,退一步就是粉身碎骨。
周绪吻向愣住的夫人,声音一直很平稳:“不用担心,一切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