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法雷


    面颊细密的刺痛。


    哪怕受到丹顿一拳, 安德烈仍是紧盯着虚拟雄虫。并不是安德烈不在意,只因虚拟雄虫这边重要太多。


    不对劲。


    诺兰阁下的直播刚刚结束,虚拟雄虫的僵硬就恢复了。


    也太凑巧了。


    一个细节在脑海内浮现——


    澄定科技送过游戏舱给诺兰阁下, 他曾检修过一次,那根本不是玩家端口。


    安德烈那时根本没有细想, 还以为雄虫贪玩想从NPC端口进入游戏, 细想之下却背脊发寒。


    不是玩家端口, 更不是NPC端口,可……如果是虚拟雄虫端口呢?


    咚咚咚。


    安德烈听到了自己狂烈的心跳声, 只能咬紧牙齿,才没让自己发出笑声。


    他终于抓到了他的秘密。


    接下来, 是不是该用这个秘密拿捏雄虫了呢?


    “你知道了什么?”


    诺兰的声音里毫无波澜, 那双蓝眸像是凝结成冰。


    安德烈的喜悦顿时变成了凝重。


    他怎么忘了?诺兰阁下已经不是信息素二次蜕变, 而是信息素三次蜕变了, 不过一个等级之差,便让军方不敢冒犯。


    再觊觎、再心痒又如何?


    还不是只能乖乖收敛。


    安德烈很快镇定:“我不懂您在说什么。”


    诺兰突然沉默, 看似被蒙骗过去,实则周围七八只雌虫玩家,全都被强制下线,也包括那只医虫。


    一道又一道的光束闪过,特殊审讯室内仅剩下了诺兰、安德烈、丹顿三只虫。


    随后, 安德烈发现他的内频道被封了。


    这是他唯一能够连通现实世界的办法。


    安德烈对上了他的蓝眸, 尾椎骨顿时蹿上一抹寒气。


    诺兰阁下虽然还没说话, 却已经比说话更构成威慑了。


    诺兰看了丹顿一眼, 本想也让他下线, 却听到丹顿询问:“怎么又有下线?难道对玩家的抓捕还没有结束吗?”


    安德烈冷脸道:“哪怕你从法雷的争斗落败,也不该这么犯蠢!你还没明白吗?造成玩家下线的是虚拟雄虫。”


    丹顿:“虚拟雄虫?为什么?”


    安德烈:“……”


    他忌惮的看着诺兰, 不敢把那几个字说出口。


    听辨会的结果早就出来了,加西亚一定会让法雷顶罪。


    如果能证明法雷的价值,法雷就不会被推出棋盘。


    这个秘密,会成为法雷翻盘的关键!他能拿秘密当做交易的筹码!


    法雷还没有败!


    正当安德烈盘算之际,没想到,反倒是诺兰主动说出:“因为虚拟雄虫背后有扮演者。”


    安德烈心脏宛若铅块,不停的往下坠落。


    他本想装傻蒙混过去,现在看来已经不行了。


    诺兰阁下主动戳破,便表明了他活不过今天,他早在直播里见识过了这只雄虫摧毁雌虫精神海的本事,想必他也会死在这上面吧?


    只是仍旧不甘心。


    他咬得口腔里的软肉出了血,弥漫的血腥味也无法掩盖那种难受。


    他如果在诺兰阁下弱小的时候发现他的秘密该多好?


    但世上没有如果。


    时机这种东西,差一个小时都会有巨大变化。


    丹顿在听到那句‘因为虚拟雄虫背后有扮演者’的时候,他第一时间联想到的,并不是虚拟雄虫的扮演者是雄虫,而是雌虫。


    毕竟哪只雄虫会打工?


    这可比澄定科技制作胡蜂剧情严重得多!


    丹顿顿时一股恶寒,他竟然想成为一只雌虫的护卫虫?


    雌虫间的亲密排斥,第一次从生理扩展到了心理。


    看到丹顿的反应,安德烈的脸色阴沉,他愤怒于丹顿的愚蠢,竟然被诺兰阁下玩得团团转。


    丹顿真不配当法雷家的雌虫。


    阴险、狡诈、卑鄙,全都没有学到。


    安德烈弓起身体,犹如毒/蛇一般观察着诺兰的行动:“您的行为等同于承认自己的身份,您不仅是未退化的雄虫,军方那边还有虚拟雄虫能治愈虫源污染病的传闻,想必这也是真的吧?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丹顿双瞳涣散,从安德烈的话中渐渐品过味来,他的话语里暴露的信息太多了。


    虚拟雄虫背后的扮演者是雄虫!!


    而且还能治愈虫源污染病?


    丹顿更加错愕,猛然看向诺兰,喃喃道:“澄定科技竟然请得动真雄虫扮演虚拟雄虫。”


    而且竟然有真雄虫会打工?


    他的雌虫在吃干饭吗?


    渐渐的,丹顿又品出了另一层意思:“未退化的雄虫……?”


    他不是没有看直播。


    但他从二测受到了虚拟雄虫的安抚后,哪怕知道东42巢那位阁下优秀到离谱,也在心里觉得虚拟雄虫更好。


    丹顿忽然反应了过来,虚拟雄虫的扮演者正是诺兰阁下?


    安德烈根本不在意丹顿,他不停的刺激着诺兰,企图为自己创造机会。


    “阿洛伊斯军团长的基因早就被研究彻底,他们只是碍于虫源污染病,才没有制造更多的‘阿洛伊斯’。虫源污染病的确害苦了阿洛伊斯军团长,也间接保护了他。如果军方知道,世上有能治愈虫源污染病的存在,这些枷锁也就不存在了。”


    “您会被虫族里里外外,研究彻底。”


    “哪怕您升级到信息素三次蜕变,也没有无数个准王虫重要。”


    “还有尤金·贝休恩,他一定会把您利用透彻,因为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被愤怒或是恐惧冲昏头脑吧。


    这样一来,他才能为自己创造最后逃脱的机会。


    诺兰眼神冰冷:“我被冲昏头脑后,你想做什么?”


    安德烈眼瞳紧缩,再也没了声。


    为什么他的想法会被诺兰阁下猜到?


    诺兰阁下觉醒了什么种族特性?


    安德烈突然感受到,肩膀细微的风,不是外面吹来的风雪,而是那种轻轻煽动翅膀时的风流。


    一只透明翅膀的蝴蝶,忽然展现了出来。


    它被一根同样透明的精神丝,连接到了诺兰的指尖,如果不仔细留意绝无可能察觉。


    诺兰:“你说了这么多,该我说了吧?加西亚派安洛来东42巢做什么?”


    安德烈紧盯着右肩的蝴蝶,实打实的感觉到了恶寒。


    这样无害的小东西,却在向诺兰阁下传递着他的情绪。


    诺兰挑眉:“既然不肯回答安洛的事,那就说一说你在无法下线,又被强行关了内频道之后,还不肯放弃的理由吧?据我所知,除了OOC值达到10%可以下线,还有一种办法,那就是玩家处于濒死状态。”


    安德烈打了个哆嗦,浑身恶寒。


    糟糕!他的想法被猜到了!


    诺兰:“让我猜一猜,你也许在进入游戏之前,吩咐了其中某只法雷雌虫,如果你一直被困游戏,他会向你动手,造成你的濒死下线?”


    安德烈的疯狂,使得丹顿陷入震惊。


    为了法雷,就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安德烈:“为什么……”


    诺兰:“因为你的精神海崩溃,已经达到了中期,你还没感受到吗?”


    他的这项能力,也只针对精神海崩溃中期以上的雌虫。


    并不是读心,而是感知情绪。


    安德烈身体在发颤,他之前已经有了精神海崩溃初期的症状,这么快就达到了中期吗?


    原来根本不需要诺兰阁下动手,他就会死?


    信息素二次蜕变和信息素三次蜕变简直是天壤之别!


    没有任何雌虫,比他更能理解到其中的恐惧了,他应当是诺兰阁下完整使用‘种族特性’的第一只雌虫!


    所有的希望都被摧毁。


    这一瞬间,安德烈只觉得喘不过气。


    诺兰:“可惜,那只法雷的雌虫不会再来了,我会让本尼先去抓住他。”


    安德烈余光看向了丹顿。


    “您为什么没让丹顿下线?”


    “我懂了,澄定科技虽然躲过了致命危难,但听辨会之后,军方一定会要求监管游戏。”


    “现在军方的监管已经来了,甚至正在赶来特殊审讯室的路上?”


    “如果您的身边全是下线的玩家,他们会起疑心,您需要丹顿为你做证明,就像您需要尤斯·道威尔一样。”


    不得不说,安德烈的确聪明。


    他可以从蛛丝马迹推测出细节,并且快速为自己取得有利地位。


    诺兰目光幽深:“但他们来之前,你就该精神海崩溃了。你觉得,他们会相信一只精神海崩溃的雌虫吗?”


    安德烈双眼通红的发动了攻击,虫源能量不自觉的朝外扩散,甚至将那面墙给冲垮,寒意顿时涌了进来。


    真狼狈啊。


    他竟然被一只雄虫逼成这样。


    安德烈的外骨骼像鞭子那般肆意乱舞,又一把捏死了右肩的蝴蝶,五感失调的影响让他攻击变得凌乱。


    丹顿挡在了诺兰面前:“小心!”


    诺兰的确想要丹顿帮他应付军方的监管,在得知了这一点后,丹顿还挡在他的面前?


    诺兰:“你不帮法雷吗?”


    丹顿看到安德烈的样子,眼中浮现一抹刺痛:“他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法雷。比起法雷,我更想归还您那次安抚。”


    他从前以为自己享受到的是虚拟雄虫的欺骗治疗,但却是安抚治疗。


    这完全不一样。


    前者只是AI,是被动触发;后者是真实的雄虫,是由雄虫主动选择。


    如果诺兰阁下没有给他做安抚,他早在二测的时候,就和安德烈一样精神海崩溃了。


    丹顿朝前踏了一步,身体逐渐半虫化,硬化的骨甲渐渐遮盖住了双手和面颊,他们法雷是铁锭甲虫,防御力极强,能承受自身体重4万倍重量的种族。


    虽说他和安德烈是双生子,但安德烈却是铁锭甲虫的变异体。


    所有的铁锭甲虫都不具备飞行能力,而安德烈身上有翅膀,却无防御能力,因此安德烈从出生以来,就是不合格的铁锭甲虫。


    碰——


    在丹顿接近安德烈时,从体内伸长的外骨骼,突然撞上了丹顿身体的骨甲。


    听那声音,就像是撞上的不是骨甲,而是什么坚硬的铝合金一样。


    安德烈已经癫狂,外骨骼不停的向丹顿发动攻击:“你做这些,雄虫也不会在乎。”


    丹顿用硬化的双臂挡住自己和雄虫,以身体化作了盾牌:“我不在乎,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


    诺兰心情有些复杂。


    经过一段时间相处,他确信丹顿不像法雷。


    他之所以没让丹顿下线,的确是想让丹顿帮他躲过监察者,哪怕用些利益诱导。


    然而丹顿的行动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在不计回报的保护他。


    安德烈眼底发狠,忽然不再攻击,而是用外骨骼拽住丹顿。


    他又乘乱离开特殊审讯室,来到荒凉的D区,远处是巍峨的雪山,冰峰壮烈直冲云霄。


    他们背靠在一处隐蔽的雪岩后,以便于单独对话。


    安德烈痛苦的扯着头发,想把过多的情绪从脑子里清空,可他已经进入了精神海崩溃中期,再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


    “你还要当一个废物多久?”


    他绝不承认丹顿是他的雌兄!


    哪怕不屑,他也仅剩下丹顿一个选择了。


    丹顿:“你究竟想我做什么?”


    安德烈:“我不可以传递消息,不代表你不可以。”


    倘若丹顿能理解他的意思,就该对诺兰阁下假装臣服,然后再背刺,用秘密向大家族做投名状。


    他并不感到抱歉,毕竟法雷做这种事太多次了。


    丹顿眼底浮现震惊:“你真是疯了!”


    安德烈:“你也听到了诺兰阁下的秘密,他会放过你吗?”


    丹顿:“如果是我熟知的虚拟雄虫,他会。”


    “但他也是诺兰阁下!我比你更了解雄虫!”


    安德烈表情格外难看,“证据就是,我哪怕是这一代最出众的雌虫,也是一只被几经转手的雄虫护卫。”


    丹顿眼底浮现震惊:“几经转手……什么意思?法雷这么对你?”


    安德烈:“是我自己心甘情愿,为了法雷家,再多的屈辱我都能忍受,你真的想眼睁睁看着法雷覆灭吗?”


    疯了!


    不光是安德烈,法雷也疯了!


    丹顿强忍着恶心,终于懂得了安德烈的想法。


    他们明明是……异卵的双生子,却被逼得从出生就开始比拼。


    优和劣,有那么重要吗?


    丹顿脖颈涨红,很想大喊一句——别逼我。


    可法雷在他身上的烙印,远比他想象得更深。


    他竟然迟疑了。


    这种烙印,让丹顿觉得无比恶心,原以为从法雷家逃出来了,可自始至终都没有逃脱。


    安德烈再也承受不住,半跪到了地上,精神海崩溃中期的症状越来越加深。


    丹顿心急的问:“安德烈,你怎么了?”


    安德烈拍开他的手:“不用你扶。”


    他的呼吸紊乱,又看到了那只停留在他身上的蝴蝶。


    又来了。


    真的没时间了。


    诺兰阁下已经要顺着蝴蝶印记找到他了。


    安德烈从未感受过这种恐惧,仿佛他才是那块砧板上的肉。


    真是可笑,本想拿捏雄虫,却转头被雄虫拿捏。


    “丹顿!!”


    那撕心裂肺的喊声,伴随着虫源能量向外震动,雪花寂静无声的向外飞舞。


    动与静,构成极其强烈的反差。


    相同的场景,也让丹顿的记忆被强行扯回十年前,那些过往宛若走马灯一般浮现在丹顿的脑海。


    那个时候,同样也是安德烈精神海崩溃。


    家主站在擂台之下,冷眼审视着他们,似乎在评估谁才是更趁手的工具:“安德烈,站起来,如果你能赢,这支雄虫信息素就是你的了。”


    安德烈毫无反应。


    家主看向另一方:“你是胜者,丹顿。”


    丹顿:“安德烈会怎么样?”


    家主:“就这么变成失去理智的怪物,再也没有自我,法雷不会救他。”


    那句话才是刺穿血肉的刀。


    丹顿突然跪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唇,呕吐感也随之而来。


    我不想赢!


    对了,还有一个办法:“安德烈,起来!!”


    “雌兄……”


    安德烈发出细弱的声音。


    丹顿:“起来!!”


    安德烈啜泣了起来:“我不想。如果选拔非要死一只雌虫,不如让我死了吧,反正我是变异体,根本没能继承强大防御力。”


    身为爱好争斗的雌虫,却缺乏了争斗性,某种意义来讲,安德烈是‘残缺的’。


    丹顿踩在安德烈的脸上:“就因为你是铁锭甲虫的变异体,你的性格敏感细腻,这些年里已经精神海崩溃多少次了?你可真给法雷丢脸。”


    他在刺激安德烈反抗。


    安德烈终于有了反应,因为擂台的灯光太刺眼,他看不到丹顿微红的眼眶,只感受到被丹顿踩在脚底的痛苦。


    安德烈起初在忍受,那些话他已经在同族口中听过太多次。


    只是头一次从最亲密的雌兄嘴里听说,他感到了不同往常的、深深的痛苦,就像是心口破开一个大洞。


    丹顿凑近安德烈的耳边,以极小的声音说道:“我从来不觉得你是我的双生弟弟,因为从一开始你就会被淘汰,我又怎么会对一个死物投入感情?”


    这句话,终于刺激到了安德烈。


    他的虫源发生了能量外泄:“丹顿!!”


    那场战斗以安德烈的胜利为结果,法雷花了重金为他请来雄虫做安抚。


    丹顿亲手捏碎了安德烈的软弱,救了他,也把他推入名为法雷的深渊。


    可丹顿自己却逃了。


    回忆戛然而止。


    在虫源能量泄散之中,安德烈紧紧拽住了丹顿的双臂,用力到仿佛要刺穿丹顿骨甲化之下的血肉:“要赢,要保证法雷家赢下去,我们从几十年起,就一直赢到现在。从一个曾被流放黑域星的家族,到站稳南1巢,成为中等家族之首。所以你也要继续赢下去。”


    安德烈的话宛若诅咒。


    他的每一句话,都刺向丹顿的心脏。


    丹顿:“别逼我……”


    安德烈:“我死了,法雷家的继任者就该是你!”


    丹顿被逼到悬崖,几乎要把自己咬出血。


    他的眼神发狠:“不!”


    这一声,贯穿十年。


    十年前面对家主的逼迫,他只是逃避;十年后面对安德烈的逼迫,他却不想逃了。


    丹顿将手放在安德烈的后颈,用力将他拉到自己面前,眼瞳里满是坚定。


    “安德烈,我们一起逃吧。”


    两方的虫源能量在互相呼应,随着时间的过去变得愈发紧密。


    安德烈终于知道丹顿想做什么。


    那是在平分伤害。


    他们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他们的特别。


    由于双生子的特殊联系,两只雌虫的精神海也连在了一起。


    安德烈是精神海崩溃,丹顿同样陷入了精神海崩溃。


    只不过,安德烈的精神海崩溃中期,被强行拉回了初期,如果此时下线打入一针雄虫信息素,便还有得救。


    丹顿已陷入了昏迷,倒在了雪地里。


    天地是一片纯白,雪花自极高的云层坠落,埋葬一般的落到了丹顿的脸上。


    安德烈再也支撑不住,随丹顿一同倒在了雪地之中:“你到最后也是个废物,都这样了,还不肯选择法雷。”


    恍惚间,安德烈看到雄虫向他们走来。


    那是一副极美的画面,在冷酷的、残忍的风雪里,他的周身跟着几只蝴蝶,如此鲜活,像是冬日里极力冒出的春芽。


    是来杀我们的吗?


    安德烈不相信任何雌虫或雄虫。


    尤其是诺兰。


    经历了太多黑暗面,他理所应当的想,一下子除掉两只得知了他秘密的雌虫,诺兰阁下应该会很高兴吧。


    毕竟那些大家族和尤金·贝休恩都是这么做的,为了利益,他们随时能牺牲法雷。


    安德烈已经遭遇了太多场背刺。


    “动手吧,丹顿非要犯蠢,为我平分精神海崩溃,他现在也陷入精神海崩溃了,我们都没力气逃了。”


    “诺兰阁下,这一次是您赢了。”


    诺兰停在了雪岩旁,风雪吹乱了他的发丝,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眸始终居高临下的紧盯着他们。


    距离军方监管者过来,还剩下最后十分钟。


    诺兰朝着丹顿伸出了手,还是引发了安德烈的激烈:“先摧毁我的精神海!是我威胁了你!探究了你的秘密!”


    可话说出口后,安德烈的身体不自觉颤抖。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吗?他不想丹顿出事?


    然而诺兰还是没有停下,将手放到了丹顿的额头上。


    精神丝喷涌而出,安德烈终于感到了绝望。


    丹顿快死了吗?


    安德烈:“哈哈哈哈,活该!”


    可眼泪为什么止不住往下流呢?


    诺兰没有理会他,喃喃道:“精神海连在一起了?真不好办,可我只想给丹顿一只雌虫做安抚。”


    安德烈浑身一个激灵。


    什么?


    诺兰阁下不是摧毁丹顿的精神海,而是在帮他做安抚?


    这只雄虫是怎么回事?


    脑子有问题吗?


    如果有威胁,就应该杀掉。


    只是安德烈和丹顿的精神海相连,可怕的是他能清楚感知到诺兰没有撒谎,诺兰阁下是真的在尝试安抚。


    这个安抚行为,甚至比摧毁精神海,更让安德烈难受。


    原来从一开始,丹顿就得到了雄虫的信任。


    可笑他做了那么多,到头来只是拖了法雷的后腿,拖了丹顿的后腿。


    安德烈将头深深埋入雪里,仿佛被十年前那个敏感的自己附身。


    他在内心幻想——


    如果诺兰阁下再更早一点信息素三次蜕变,让法雷看到他的价值,法雷早早效忠这只雄虫该多好?


    他将比任何大家族,都要更宽厚的对待法雷。


    安德烈昏死了过去。


    —


    诺兰闯入了他们的精神海世界。


    他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两只雌虫的精神海连接到了一起。


    安抚难度X2。


    然而令诺兰感到意外的是——


    他见到的精神海并不是连接,而是覆盖。


    安德烈的‘擂台’精神海,覆盖了丹顿的‘迷宫’精神海。


    成千的擂台布满这里,它们大小不一,形状各异。


    每个擂台都照着不同颜色的灯,红色,绿色,黄色,蓝色,紫色,远看便如同一个个清晰分割的色块。


    唯一的不同则是中央擂台。


    它的面积巨大,超出普通擂台五倍,违和的伫立在这个世界。


    看来安德烈的精神海更加强势,才能把丹顿的精神海覆盖。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擂台就是阴影的具象化,要想安抚成功就得摧毁全部的擂台。


    这样也会导致,原本该给丹顿的安抚,最终会落到安德烈的身上。


    “真是麻烦。”


    得想办法把他们的精神海剥开,诺兰并不想救安德烈。


    诺兰朝前走着,那些小擂台的色块晃得他眼睛酸胀发疼,等穿过其中一个遮挡视线的小擂台后,他终于看到了中央擂台的对峙。


    那是……?


    最大的擂台里,两只雌虫各自站在一方。


    强光打在他们的脸上,凝重的氛围仿佛要具象化,像是无形的重物。


    安德烈:“丹顿,我们还要僵持到什么时候?十年前的那场对战,一直都没能分出胜负过。如果你再耽误下去,只会给那只想救你的雄虫造成过重的负荷。”


    “两只雌虫精神海连接太异常,虫族历史上都只有少数几例,上一次发生在三十六年前,据说也是双生。”


    “雄虫为他们做安抚的时候,他们精神海坍塌,差点让雄虫也困在精神海里,最终的结果是那只雄虫等级退化,精神丝断裂达到60%。”


    丹顿知道安德烈没撒谎。


    如果真的发生那种情况……


    丹顿捏白了右拳,感到格外棘手。


    诺兰:“丹顿,做你想做的事。”


    丹顿猛地回头,看到了已经靠近的诺兰:“太危险了!”


    两只雌虫都保有意识,再一次刷新了诺兰的认知。


    根据他安抚的经验而言,精神海大多以‘景象’呈现,诺兰还是第一次见到以‘人物’呈现的精神海。


    “我从进来之后,就发现很难出去了。”


    “单个的精神海很容易找到出口,连接的精神海寻找出口就会变得复杂。”


    难怪三十六年前那只雄虫会退化。


    “所以,击败他。”


    安德烈心里卷起暴风,狠狠看向了诺兰。


    他不觉得丹顿会输吗?


    最好的结果,他和丹顿谁也赢不了谁,齐齐精神海崩溃,让诺兰阁下退化。


    哪怕他死了,也值得了。


    但……


    他输了也没关系,什么情况法雷不会输。


    丹顿的拳头捏得咔咔作响,安德烈的做法再一次让他失望。


    他分担了安德烈的精神海崩溃,使得中期变为初期,在这种情况之下,不需要雄虫的安抚,也可以通过控制情绪不再恶化。


    哪怕已经做到这种程度,安德烈仍旧还在执着吗?


    他不能再逃避了。


    丹顿迅速朝着安德烈靠近,两边很快便缠斗了起来。


    双方互相攻击的瞬间,诺兰听到了某个擂台的坍塌。


    他回头望向那些大大小小的擂台,数量多达上千,这就是安德烈的精神海,永远在陷入争斗的怪圈。


    如果要安抚,就得摧毁所有擂台,却会让安德烈这只雌虫彻底失去自己的精神海。


    这被暂停了十年的一战,让安德烈在自我安抚,也在自我毁灭。


    诺兰看得惊心。


    雌虫的自救,仅能在精神海崩溃初期见到。


    中央擂台里——


    两只雌虫你争我夺,互不相让,每一次的攻击都伴随着擂台的坍塌。


    安德烈不甘示弱,一记腿击横扫丹顿头部,使得丹顿倒在了地上。


    然而还没等安德烈继续下一个攻击,丹顿的外骨骼忽而刺向安德烈另一只脚。


    安德烈反应了过来,朝后退了数步,只让丹顿的外骨骼插到了地板。


    地板被掀飞,朝着安德烈砸了过去。


    安德烈几拳将其击碎,无数碎片朝外飞溅。


    丹顿却藏在后方,外骨骼迅速形成大钳,狠狠钳住了安德烈的腹部。


    “咳!”


    安德烈被逼得退无可退,身体被嵌在了擂台的环绳上面。


    然而安德烈却在笑:“就是这样,丹顿。我恨透了你退让的样子,就像是我只能通过你的施舍,才能成为真正的胜者。”


    他创造出了他们必须战斗的条件。


    “我终于抓到了你的私心!”


    “你想保护那只雄虫,你想救那只雄虫!”


    “所以你——”


    “必须使出全力!”


    丹顿眼瞳发狠:“闭嘴!”


    安德烈愉悦的说:“丹顿,和我正式比一场吧。”


    赢,让诺兰阁下退化。


    输,让丹顿赢得诺兰阁下信任。


    法雷怎么都不会输。


    这是他为法雷选择了另一条路。


    安德烈的语气里藏着微弱的请求。


    既然无法把秘密传出去,索性用自己的命当做投名状,好让丹顿杀了自己,诺兰阁下也能接受丹顿了。


    法雷本就是几姓家奴,也不在意多一个主人。


    丹顿拿回法雷姓氏,接下来法雷会效忠诺兰阁下。


    完美的落幕。


    丹顿的拳头从安德烈的面颊擦过,那块儿顿时红肿了起来:“放弃精神海的覆盖,让诺兰阁下离开这里,我们一起死!”


    安德烈为他的激烈而兴奋,突然半虫化冲向了他:“再狠一点,再狡诈一点,就像我一样,因为你也是法雷!!”


    丹顿正要和安德烈拼命时,却因这句话而清醒了过来。


    他不由的打了个寒颤。


    不!


    他不想!


    也正是片刻的迟疑,安德烈成功反击了。


    安德烈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喜悦,反而无比愤怒:“为什么收手!为什么不能把这场战斗比完?”


    丹顿靠在环绳上,看着已经崩坏了60%的擂台。


    他的眼底浮现刺痛,安德烈的精神海崩塌已经成了事实。


    诺兰拧眉:“那为什么,这场战斗要存在?”


    两只雌虫顿时一阵激灵,明明对战之中诺兰始终没有插嘴,却一句话戳中了要害。


    丹顿的眼中浮现光亮:“安德烈……”


    安德烈咬牙:“住口,别说出来!”


    他冷笑的看向了诺兰:“诺兰阁下,您还真是懂得如何控制雌虫呢,你只是一句话,就破坏了我全部的努力。”


    诺兰:“你看看周围,你毁坏的精神海世界之外,那是丹顿的精神海世界。”


    又想影响他吗?诺兰阁下不会得逞的。


    安德烈冷漠的抬头,却瞧见那些被毁坏的擂台之外,光亮逐渐透了出来,澄澈的天空。


    更往外一些,是一个偌大的迷宫。


    雌虫之间,从来无缘看到对方的精神海。


    而他们情况特殊,连接之后又相叠,就像是两块布,撕掉其中一块,另一块的样子才会露出来。


    一个困在擂台,一个困在迷宫。


    精神海就是那只雌虫内心的代表。


    安德烈清晰的感知到了丹顿的痛苦。


    在他分神的时候,便察觉到一股精神丝形成的蓝白色洪流,安德烈仿佛被击中一般,眼瞳开始涣散。


    安抚开始了。


    如此猝不及防。


    安德烈:“诺兰阁下,您想连我也一起安抚吗?”


    诺兰:“不,我是在安抚丹顿。”


    安德烈:“军方只是敷衍答应重新调查东42巢的事,加西亚一定会拿法雷顶罪,听辨会让步的并不是七年前的事,你们做胡蜂剧情还有意义吗?”


    诺兰:“我会让他们真正推行。”


    安德烈:“靠什么?”


    诺兰:“靠游戏。”


    他的话十分平静,仿佛是在说一件确定的事,简短而具备力量感。


    安德烈的手无力垂下,他无计可施了。


    若是之前,他一定会觉得这只雄虫太天马行空,但他连直播进化这么离谱的事都做得出来,安德烈不得不联想其中的可能性。


    丹顿喘着粗气,由半蹲的姿态缓慢站起来:“安德烈,承认吧,法雷错了。”


    安德烈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哈,诺兰阁下,你也觉得吗?”


    诺兰:“野心不是坏事。”


    安德烈眼瞳紧缩,发丝和血液一起垂落下来,落下浓重的阴影。


    他猛地抬起头,看那只雄虫的眼神只剩下恐惧。


    仇恨和力量没有击溃他,理解和认同却击溃了他。


    不,他后悔了。


    法雷不能效忠这样一位阁下!


    思想被左右,情绪得到安抚,终有一日,法雷会成为他脚边最温顺的犬。


    诺兰:“丹顿,告诉他,你想对法雷做什么?”


    安德烈听到恶魔轻声呢喃,而丹顿也就此行动。


    安德烈做出了有史以来最最防备的姿态,身体弓了起来,像是随时都会发动攻击。


    “别过来!”


    “我让你别过来!”


    丹顿不顾他的警告,在外骨骼向他攻击时,仍旧巧妙躲过,随即终于来到了安德烈面前。


    他高举着拳头,做出了即将落下一拳的姿势。


    “从来都没有什么胜者,安德烈。”


    “一开始,我们都是输家。”


    诺兰的声音一直萦绕在耳边,丹顿咬紧牙关,终于说出了十年前不敢说出口的话:“如果我从你的手里接过法雷,我一定会摧毁法雷!再造法雷!”


    那酝酿了良久的一拳并未落下,丹顿反倒朝着安德烈伸出了手。


    “跟我一起,好吗?”


    安德烈瞪着那只伸过来的手,仿佛那是一把锋利的武器。


    他明明该攻击,却被定住了一样,再也无法使劲儿。


    安德烈打了个哆嗦。


    内心疯狂叫嚣着应该拒绝,应该拍开丹顿伸过来的手,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动了。


    他的手指微微蜷曲,颤抖着缓慢缩短着距离。


    明明那么近,他却靠近得那么慢。


    十年前的记忆,也涌入了安德烈的脑海——


    他在那场对战之中苏醒而来时,却听到了一段对话:“如果留下来的是丹顿该有多好,安德烈不仅是变异体,还太容易陷入精神海崩溃。”


    尚未成年的安德烈躺在病床上,因为耗尽了虫源能量,身上的伤口也没能愈合。


    他包裹着绷带,听着病床前传来的仪器滴滴音。


    平常这个时候,丹顿一定会在他的身边,为他捂住耳朵,掩去那些杂乱的声音。


    但眼下,他被永远的留下了。


    安德烈喃喃道:“我对法雷毫无用处……”


    明面上的胜者,私底下的败者。


    家主推门而入,冷漠的看着他。


    哪怕是听到了他的自言自语,依旧没有半点安慰:“那就证明你有用,证明你的价值,安德烈。”


    安德烈看向了他,那些话刻到了脑子里。


    他藏起了懦弱,心甘情愿为法雷而活,只为证明自己有用。


    被雄虫几经易手,却锻造得他越来越像一只合格的法雷雌虫。


    一旦没用,他便会被抛弃。


    他越来越奉献自己,让出自己,最终面目全非。


    他最初的支点是丹顿,而后变成了家族。


    其实,他只是害怕而已。


    记忆戛然而止。


    安德烈看着那只朝他伸过来的手,忽而魔怔一般,想要拽住丹顿。


    80%的擂台消失了。


    丹顿脸上露出喜悦,他终于等到安德烈敞开心扉了。


    然而安德烈和丹顿的指尖互相擦了一下,安德烈便忽然倒在了地上,痛苦的咳出了血。


    不仅如此,他的身体凭空出现了致命伤,温热的血液顿时流了出来。


    丹顿:“安德烈!”


    诺兰也一跃而上,来到了擂台中央:“发生什么事了?”


    安德烈面露痛苦,额间浮现涔涔冷汗:“诺兰阁下……现实世界有谁来了……”


    诺兰查看着他的状态,他已经陷入了精神海崩溃,虫源能量根本不足以修复自己的伤口。


    安德烈快死了。


    谁?


    到底是谁来了?!


    本尼应当抓住了那只法雷,他们也不可能再利用濒死下线。


    安德烈:“是有谁……不想我多嘴……”


    他的呼吸越来越弱,疲惫的看向丹顿:“看来……还是太晚了……”


    丹顿始终僵硬,呆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尚有刚才安德烈咳出的血。


    “不!!!”


    丹顿红着眼眶,水雾弥漫开来。


    只差一点点!他分明已经要拽住安德烈了!


    “呜……”


    压抑的哭声,传了出来。


    安德烈嘴唇嗫嚅,似乎在重复着一个词,诺兰凑近才听清,他说的是‘黑域星’三个字。


    随后,他闭上了眼。


    擂台世界100%破裂,他不再争斗,却也永久沉眠。


    丹顿的哭声从压抑到放大,两只雌虫精神海的连接消失,出口也从复杂变为单一。


    那是一种陨灭。


    连碎片也找不到了。


    诺兰捏白了手,他之前为丹顿做过安抚,自然熟练许多,但在精神丝的冲刷之下,丹顿的精神海崩溃初期症状来到了中期。


    怎么会……?


    看来简单的安抚已经没用了,那就只能试试信息素三次蜕变的能力了。


    当初诺兰在丹顿的世界里留下了一根精神丝,当做连接颠倒的精神海世界的‘桥梁’。


    那时他的能力本就才信息素一次蜕变,自然很容易断裂。


    诺兰的手心一只只凝成新的蝴蝶,它们飞舞着,煽动着翅膀,形成蝶群,然后猛地向那根脆弱的精神丝奔去。


    蝴蝶犹如一片片基石,组成了新的桥梁。


    但始终有几只蝴蝶,连接后又断开。


    诺兰知道,这是丹顿的精神海崩溃太猛烈,导致无法成功。


    “丹顿,我知道你愤怒,控制住自己,你还要查清现实世界里发生了什么,等你的精神海安抚完成,我就送你下线。”


    丹顿犹如受伤的幼兽一样发出悲鸣,眼眶的泪水不停砸落,在听到诺兰的话之后,却开始尝试着控制自己。


    诺兰阁下说得没错。


    他们致死都在被家族玩弄。


    军方的监管很快就要来了,诺兰阁下在三测前没有机会下线,他得去查清楚现实世界里发生了什么事。


    “帮帮我……”


    他在求助。


    诺兰松了一口气,看到一座‘蝶之桥’赫然成型。


    [恭喜您,已成功安抚。您的安抚评分为:S。]


    —


    在听到系统提示音后,诺兰猛地睁开了眼,回到了游戏内。


    果不其然,安德烈已经因濒死而下线了。


    诺兰看到了远方走来一个身影,便猜到是军方的监管者来了。


    真的要来不及了!


    诺兰低头看到了内频道的报告。


    [安德烈·法雷死亡。]


    [凶手,未知。]


    诺兰拧紧了眉头,丹顿的下线也只得暂时打住。


    与此同时,军方的监管者也越走越近,当看清他的长相,不禁让诺兰愣了神。


    阿方索·霍恩。


    军方的监管者,原来是他?


    第七十二章 两个账号的交替(修)


    天边逐渐亮开, 即将迎来黎明。


    黑暗还未彻底离去,日光太过柔弱,只够穿透云层的一半。远看天空上亮下暗, 形成了一道天然分割线。


    阿方索裹雪走来,融在半明半黑的背景里。


    “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 您怎么在这里?”


    诺兰对上他的眼眸, 有些不知道如何应付。


    上次见面, 还是在南1巢的送别。


    然而他没有太多时间回忆,卡尔及时的从内频道发来了信息——


    [别暴露了!]


    [阿方索取代了尤斯·道威尔的剧情身份!]


    诺兰心头发沉, 可见接下来阿方索会深度参与游戏了。


    诺兰在脑子里飞快复习着尤斯·道威尔的特殊身份卡关键词——未婚夫、为了他在和家族对抗、名义上的护卫虫。


    满心事业脑的对抗,却被一盆狗血泼了过来。


    诺兰嘴角一抽, 一时间竟不知从何演起。


    分明这些身份在尤斯·道威尔身上时, 他没有半点反应;如今在阿方索身上时, 怎么想怎么奇怪。


    阿方索见他不说话了, 忽然叹了一口气,脱下了军服的披风, 那是由特殊保暖材质制成:“您最好老实交代,为什么您不在A区,反而跑来了荒凉的D区?”


    哪怕需要监察和逼问,阿方索仍注意到了他冻红的手指。


    诺兰眼神闪烁,整理好了思绪:“我接到了任务指派, 为俘虏的胡蜂做安抚治疗, 其余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阿方索表情凝重:“任务指派?谁下达的命令?”


    “元帅副官的下属萨尔尼, 他来传达了指令。”


    诺兰在‘传达’两个字咬了重音, 希望阿方索不会想得太歪。


    随便想想就能明白, 任务指派肯定不是一般身份能做,必须要往上追查。


    萨尔尼只是负责传达。


    细查的时间越漫长越好。


    诺兰并不害怕被查出来。


    游戏下半场的剧情将在胡蜂军团展开, 他需要的仅仅是拖出时间差。


    阿方索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又顺着诺兰的思路想了下去。


    光凭一个副官的下属身份,很难诱导虚拟雄虫来特殊审讯室,他的背后一定还有幕后黑手,难不成是抽中了元帅身份的那只雌虫玩家?


    看来得会一会他了。


    “您来特殊审讯室的理由我知道了,但您为什么会来了外面?”


    阿方索的目光凌厉的扫向了失魂落魄的丹顿,“发生了什么事?”


    果然是军方监察,难办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诺兰正编着理由,忽然发现澄定科技向全体玩家发送了公告。


    [请注意,bug已紧急修复,NPC行动恢复。]


    [372名下线的玩家,将在NPC视角判定为暂时失踪,请在3星时内登录游戏;如若3星时内不能登录游戏,则在NPC视角判定为死亡。]


    游戏统一做出了优待,不论是死亡下线、OOC下线、还是被军方强制下线,都可以在3星时内重新登录。


    很快,诺兰听到了整齐的脚步声。


    第八军团的NPC军雌许久之前就埋伏在周围,在得到紧急修复后,更是一拥而上围住了特殊审讯室。


    “各部准备!”


    “进!”


    按照事先计划,他们本该拿到军医死亡的借口,推动第二轮的胡蜂围剿。


    而现在,身为军医的安德烈,却因死亡下线了。


    这在NPC眼中被判定为暂时失踪。


    为首的蓝发军雌脸色难看,没能拿到开战‘借口’,他只得下达命令:“细致搜查,不要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蓝发军雌很快发现,特殊审讯室的一堵墙遭到了破坏,他看过去时,正好瞧见了雪岩之下的三只虫。


    蓝发军雌辨认着他们:“雄虫阁下的护卫和……巡逻队的雌虫?”


    眼下正是要紧时期,为首的蓝发军雌不敢大意,吩咐下属朝他们举起了枪:“蹲下,抱头,卸枪!”


    诺兰瞥向了蓝发军雌,在NPC的眼中,只会说出阿方索和丹顿在游戏里的身份。


    短短几分钟内,自己就被包围了。


    诺兰很满意。


    第八军团的开战理由捉不到了,接下来的游戏剧情线,会彻底和七年前区分开来,走向完全不同的两条道路。


    他会亲手去开辟这条if线。


    风雪也在此时变得更大,天空好似被撕裂,鹅毛般的雪花就从那道裂口中撒了下来,狂乱的撞击着一切。


    军雌们用枪口对准着他们,再度重复了一遍:“听不明白吗?蹲下,抱头,卸枪!”


    阿方索并没有行动,神态自若,仿佛自己不是站在包围圈。


    他仍在审视丹顿:“回话,你们不待在特殊审讯室,为什么会来了外面?”


    蓝发军雌挑眉,他们在问他,他却在问其他雌虫。


    不过这也是他们想知道的,蓝发军雌并未阻止。


    所有的目光都朝着丹顿集中而来,丹顿知道自己必须振作,不能再沉浸在悲伤当中了,他得帮诺兰阁下躲过监察。


    “我……白天的时候,阁下说要帮我做安抚。”


    丹顿的语气凝涩而缓慢,“我跟着阁下去了A区后,我才发现我的军功并没有发放下来,我无力支付代价,只得先离开。”


    阿方索看向围困他们的军雌,似乎在确定其中的合理性。


    蓝发军雌回答:“的确有这回事,他是巡逻队的雌虫,还和某只胡蜂俘虏打了一架,军功就是来自于此。”


    奇怪,他为什么要回复这只雄虫护卫?


    一个眼神而已,就像是让他看到了自家长官。


    蓝发军雌:“你不是陪着阁下去找过他吗?”


    阿方索神色淡然:“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


    诺兰:“……”


    都是睁眼说瞎话的高手!


    拿了尤斯·道威尔的剧情身份,自然也要承担起他之前做过的一切。


    蓝发军雌面上浮现古怪的神情,可他知道眼下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对着丹顿说:“继续。”


    丹顿:“今夜本该由我来D区巡逻,没想到正巧发现被类虫种袭击的阁下。特殊审讯室里的一片狼藉,都是因为我击败了它,而我的精神海崩溃却从初期来到了中期。我能苏醒过来,也是因为阁下为我做了紧急安抚。”


    雄虫已经做过安抚了吗?


    军雌们听得魔幻,毕竟他们私下都在传这只雄虫连安抚也做不了,所以才来了苦寒的第八军团驻地。


    听来的确有许多东西能对得上,只是最害怕谎言里掺杂真实,稍后他们会仔细审问一下他。


    蓝发军雌刚想命令收枪,便听阿方索提醒:“用仪器为他做测试,看看他是否有到过精神海崩溃中期。”


    蓝发军雌瞥了下属一眼,他们为丹顿安装了测试仪器。


    几分钟后,数值显示了出来。


    “他刚才的确到过精神海崩溃中期。”


    阿方索眉心紧蹙,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抓不到实质证据。


    待到事情告一段落,军雌们齐齐收枪。


    阿方索才说:“我是否可以带走雄虫?他今夜差点殒命,第八军团该不该负这个责任?”


    “什么叫第八军团该负责?”


    军雌很不服气,雄虫十分珍贵,他们也对雄虫遇到危险的事情感到自责,但眼下真叫飞来一口大锅。


    阿方索冷淡的说:“他拿到了长官的指派才来了特殊审讯室,这件事不该继续调查吗?我请求和元帅通话。”


    诺兰一直没有说话,便听到事情被绕回到了这里。


    阿方索的确难对付得多!


    如果军方的监管者是阿方索,他还真不好行动了!


    蓝发军雌:“我会向元帅传达这件事。”


    抓不住第二轮开战借口,在清理完周围的胡蜂后,元帅很快就要回来了。


    “我会耐心等待元帅召见。”


    阿方索微微弯腰,“阁下,我送您回去。”


    诺兰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好。”


    在即将离开之际,阿方索忽然询问身后的军雌:“军医身边的助理虫在哪里?”


    诺兰:“……”


    糟糕了!他在找‘诺兰’!


    卡尔也不知道上线没有,如果被撞到的确很有可能出事!


    蓝发军雌回答:“自然是在A区的军医室,有一批伤员刚从前线被送回来。”


    阿方索:“我明白了。”


    阿方索带诺兰坐上了装甲车,隔着厚厚的玻璃窗,诺兰隐晦的看了丹顿一眼,他很想让丹顿下线,却找不到这个机会。


    距离太远,丹顿无法接到诺兰的眼神,只是想对诺兰传达‘没关系’。


    刚用特殊方式安抚了丹顿,诺兰通过蝴蝶感知到了他的某些情绪。


    怎么可能没关系?


    安德烈刚死,凶手还尚未可知,他比任何玩家虫都激烈而迫切的想要下线。


    得创造出一个让丹顿下线的机会才行。


    装甲车越开越远,刚才那些军雌的身影也越来越小,犹如零星墨点洒在雪地之上。


    诺兰只得重新将注意力放到阿方索身上,以开玩笑的方式试探道:“你找那位助手做什么?他哪里惹到你了吗?”


    阿方索专注的开着装甲车,路上突然颠簸了一下,震得诺兰腿都在发麻。


    阿方索用极轻的声音说:“因为,要告诉那位一件事,关于类虫种袭击东42巢的事。”


    阿洛伊斯。


    阿方索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差一点要说出口。


    在这段时间里,他终于查清了始末。


    太过重大,他必须亲口告诉诺兰阁下。


    如若不是为了这件事,他应该会很高兴和虚拟雄虫的见面,毕竟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


    只是阿方索没能发现,坐在装甲车后排的诺兰眼瞳失神,有过一瞬间的震惊。


    类虫种袭击东42巢不是霍恩干的吗?


    阿方索到底想告诉他什么?


    —


    天边越亮越开,远处的雪山之巅翻出淡淡鱼肚白,风雪始终没有停过。


    装甲车一路向前,车速不急不缓,雪花拍打着装甲车,又被装甲车的发动机的温度融化成水。


    诺兰没再继续询问。


    他们之间一路无话。


    事情发展成这样,卡尔有没有上线,就成了最关键的地方。


    趁着这段时间,诺兰在内频道向卡尔发送了信息:[卡尔,你上线了吗?]


    卡尔依旧没有回话。


    诺兰感到有些棘手。


    他现在是虚拟雄虫的身份,只对游戏里的胡蜂剧情操作空间更大;在面对阿方索时,还是自己本来的身份更好行动。


    45分钟后,装甲车被开回了A区。


    阿方索先跳下了装甲车,转身回去朝着诺兰伸出了手:“阁下,下车吧。”


    他对虚拟雄虫的态度,倒是很像对待一只真实的雄虫。


    诺兰还在犹豫是否要拖延时间,军医室内便传来哀嚎:“哎哟,你轻一点——!”


    安德烈已经死亡,不可能是安德烈。


    难道是卡尔上线了?


    诺兰的心脏提紧,一路跟着阿方索走进军医室。


    推开门的瞬间,便看到‘卡尔’在为一只军雌做治疗:“刚刚打的是营养针,能帮你迅速恢复体力。”


    卡尔赶上了吗?


    诺兰还来不及惊喜,便看到内频道内卡尔的回话:[我刚下星船,我才发现我的身后有军方的雌虫跟着!我们最好别发消息了!]


    不是卡尔。


    那会是谁?


    诺兰内心的戒备瞬间拔高。


    比起卡尔糟糕的演技,‘他’演得几乎能称得上惟妙惟肖。


    ‘他’满怀善意的看着诺兰:“你来军医室做什么?是昨天的药不管用,还在发烧吗?”


    阿方索说出了来意:“雄虫阁下在特殊审讯室遭到了类虫种袭击,我想让您帮忙看看他是否有外伤。”


    ‘他’走到了诺兰面前,一抹熟悉的笑挂在了‘他’的唇角:“是吗?那得好好检查一下了。”


    诺兰眼皮直跳,便看到‘他’握住了自己的手腕,鸡皮疙瘩骤然冒了起来。


    到底是谁拿了卡尔的账号?


    诺兰观察着‘他’,也跟着‘他’去到了里面的监察室。


    等房间紧紧闭合,‘他’才露出了自己本来的面目,凑到诺兰耳边低声说道:“我来得及时吧?能要奖励吗?”


    诺兰终于知道那一抹熟悉感来自何处。


    诺兰语气微沉,道出了‘他’的名字:“尤金·贝休恩。”


    第七十三章 阿洛伊斯回归


    “嘘, 别这么大声。”


    尤金·贝休恩眼眸弯起,透着一股狡猾,“你不想被阿方索发现吧?”


    诺兰目光冷冽如霜, 尤金·贝休恩就如同一条滑不溜秋的蛇,于他而言是亦敌亦友的关系。


    他无法放下戒心。


    “军医室的房间, 难道不是隔音的吗?阿方索怎么发现?”


    尤金·贝休恩无辜的耸肩:“也许我刚才故意留了个缝呢?”


    这一听就是在胡说。


    诺兰气笑了:“你不是在被抓捕者追踪吗?还能登录游戏多久?别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事情上面了。”


    “是吗?可是我觉得, 和你说的任何话, 都不叫‘无意义’和‘浪费’。”


    尤金·贝休恩凑得更近了,那双眼瞳束起。


    雌虫只有在兴奋的时候, 才会露出虫形时的单眼或复眼。


    这也是诺兰暴露自己是信息素蜕变方向的雄虫之后,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尤金·贝休恩表面故作亲昵, 实则是在观察诺兰的一举一动。


    他是如此的留意着他, 以至任何细节都不想错过。


    诺兰冷眼扫了过去, 撞上尤金·贝休恩玩味的眼神:“我已经发现那天和你见面的雌虫是安德烈了。”


    尤金·贝休恩一怔, 缓慢拉开了距离,优雅的坐到了矮圆桌旁。


    “是吗?”


    他并不在意暴露。


    诺兰沉声道:“安德烈死了。”


    尤金·贝休恩双手交叉, 支撑着下颌,目光幽深的看着诺兰:“他失去了自己的价值,所以他必须得死,这就是雌虫之间的生存规则。要么弱肉强食,让自己成为强者, 凌驾所有虫族之上;要么依附他虫, 就如同安德烈这样。”


    诺兰作为亚雌生活了三个月, 自然懂得雌虫间的生存规则。


    除了以上两种, 还有第三种, 那就是自我堕落,自我流放, 就如同遗弃区的大部分雌虫一样。


    懂得是一回事,成为规则的拥护者又是另一回事。


    安德烈的死亡,让他萌生出一种对自己的审视,总是以利益行动,最终会被利益吞噬。


    尤金·贝休恩新奇于诺兰的沉默:“我还以为你会跟我闹一闹,再嫌弃我的无情呢,毕竟其他雄虫都会这样。”


    诺兰看穿了他的把戏,面无表情的说:“然后你再装一装‘雌父’的样子安慰我?”


    尤金·贝休恩笑意加深:“你越来越能摸准我在想什么了。”


    诺兰:“……”


    他一点儿都不想猜到。


    尤金·贝休恩哪儿来的怪癖?非想听一只成年雄虫叫他雌父?


    “关于安德烈的事,我只想提醒你一点。”


    尤金·贝休恩难得严肃,“我们是虫族,别用宇宙其他种族来要求我们。主动选择放弃好斗的天性,那对雌虫而言,是最严重的自我切割。安德烈在选择自己的道路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他必须尽最后一次的教导义务。


    诺兰注定和别的雄虫不同。


    他将接受胡蜂一族。


    诺兰:“……我明白了。”


    诺兰的反应,换得尤金·贝休恩心情复杂了。


    如果可以,他真想看到他成长起来的样子,光是这个过程就足够让他期待。


    但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那个日子越来越逼近。


    诺兰又问:“谁杀了安德烈?”


    “关于谁杀了安德烈,你可以去查一查加西亚。”


    说完之后,尤金·贝休恩又恢复了满口谎言的骗子模样,“当然,也许我有可能只是胡乱说说。”


    “你没在直播里看到我的种族特性吗?刚才那句话你没骗我。”


    诺兰黑着脸,张开了手掌,一只透明的蝴蝶便停在了他的掌心。


    尤金·贝休恩:“……”


    这个能力克他!


    “原来从我暴露身份开始,你就留了后手?”


    诺兰心情不错,难得见到尤金·贝休恩吃瘪。


    尤金·贝休恩很是不满,又开始给维希家上眼药:“想来你暴露信息素三次蜕变,最受益的就是维希家了,我在听辨会现场,看到维希家主一张脸都笑成了花,南1巢的格局恐怕要发生变化了。”


    诺兰:“我不介意。”


    这次三测是维希家帮了忙,他还分得清亲疏。


    不过都扯到维希家了,诺兰自然很想知道阿方索到底想告诉他什么:“如果一会儿阿方索私下找你,带我一起去。”


    尤金·贝休恩眯起眼,敏锐的嗅到:“他要找‘诺兰’?”


    诺兰:“嗯。”


    尤金·贝休恩:“我知道了。”


    距离他们进来,已过去了十分钟。


    眼看着时间不多了,尤金·贝休恩才说起了七年前胡蜂围剿的最重要的结点。


    “你在直播升级的地方是蒙拉山脉,你是故意去那边的吗?眼下星域网对蒙拉山脉的关注,已经达到了最高峰,胡蜂军团正在以这个点准备反击。”


    诺兰微怔:“蒙拉山脉?”


    看诺兰的样子,应该是误打误撞了。


    尤金·贝休恩开始说起七年前,毕竟这是最后一次了,他得毫无保留的告诉诺兰。


    “其实,不光是你,我也有一个秘密。”


    “我晋升王虫后,每隔20年就会迎来一次虚弱期,胡蜂总会迎来一种‘伪失王情绪’的状态。这件事情,胡蜂族群里有少数几只雌虫知道。”


    “七年前,弗雷德的雌兄被抓,紧接着这个消息便被泄露了。”


    这也是诺兰头一次以胡蜂的视角听着整个故事。


    他在弗雷德的精神海里见过这段往事,原来就是这么接上的七年前胡蜂的围剿?


    诺兰沙哑着声音询问:“难道……是弗雷德的雌兄……?”


    “不是他泄密。”


    尤金·贝休恩否认了这点,“七年前军方故意误导我和胡蜂军团,以他做表面掩盖,挑拨离间,实际上是想隐藏真正泄密的势力。”


    诺兰追问:“是谁?”


    尤金·贝休恩:“黑域星。”


    诺兰脑子嗡了一声,这三个字和安德烈死前的话对上了,他突然很想知道事情的起末。


    黑域星的目的是什么?


    法雷又在其中担任了什么角色?


    “七年前,正值我的衰弱期。法雷本就出身黑域星,乃是流放家族,黑域星托法雷暗中查到了我的秘密。于是,一场针对胡蜂的围剿便爆发了。”


    尤金·贝休恩讥笑,“想来你在没有暴露信息素蜕变方向时,法雷也一定对你如苍蝇般穷追猛打,这可是他们的老传统了。”


    在东42巢的动乱之中,他故意选择法雷,就是想要好好看看,这个外虫眼中‘他的下属’,到底有什么目的。


    可笑他也是在七年后才明白,法雷和黑域星根本就是一股势力。


    诺兰复杂的问:“黑域星这么对待胡蜂是想做什么?”


    “黑域星都是一些被抛弃的雌虫,他们取代了原始种之乱中的流放雌虫,渐渐形成了最高监狱的势力。”


    “他们当中超过九成的雌虫,都被切去了虫翅,早就对巢制度死心了。”


    “我被关押在最高监狱的七年,倒是隐约明白了他们想做什么。”


    “他们不想要巢制度,而是在研究胡蜂制度。”


    诺兰眼瞳紧缩,为这个消息感到震惊。


    线与线串了起来。


    一切都能连通了。


    尤金·贝休恩紧盯着他,道出一个锐利的问题,他很想听听诺兰的评价。


    “我并不觉得黑域星的选择完全错误,你难道没发现,哪怕有巢制度,雄虫的数量也远远无法满足雌虫吗?在你出现之前,雄虫的等级退化日益严重,也许未来雄虫将会面临全面退化,如果黑域星真能做到,又何尝不是变相拯救了虫族?”


    “雄虫是虫族的仁慈和约束,而雌虫们却是虫族锋利的武器。”


    “一旦雌虫变‘钝’,整个虫族的灾难便来了。”


    不得不说,王虫视角彻底镇住了星历3411年的雌虫们。


    如果七年前的胡蜂围剿真是黑域星挑拨,那么按照常理,尤金·贝休恩该暴怒不止,这可是真正的血海深仇。


    然而他却在和雄虫讨论,黑域星是否有正确性?


    星历3411年的雌虫们看得无比着急,恨不得当场穿到星历2911年,告知王虫真相。


    【可是黑域星错了,他们为虫族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


    【我们想要回到巢制度,星历2911年却有部分雌虫想要毁灭巢制度,也太讽刺了!】


    【未来变得尤其糟糕!】


    【不仅雄虫退化更严重了,巢制度没了,胡蜂制度也没能建立起来。】


    其根本原因,就是因为王虫的催化,往往需要极大量的高等级雄虫信息素。


    高等级雄虫都没了,怎么可能还有王虫?


    若不是未来科技高度发展,弥补了雌虫战力的空缺,失去力量的虫族绝不可能成为宇宙霸主。


    星历3411年当中,雌虫的最高等级,也无非是信息素三次蜕变罢了!


    在走了艰难的500年的错误道路之后,他们才得出了一个结论——


    高等级雄虫和高等级雌虫,往往是同时出现的。


    若想恢复虫族的荣耀,最优先该考虑的事情便是帮助雄虫进化!


    雄虫和雌虫的关系不该是谁克制谁,而应该趋向于一种互生。


    诺兰也想清楚了这一点:“你刚才的话有一点错了,不是雌虫变钝,而是雄虫变钝。”


    尤金·贝休恩表情变得微妙。


    诺兰抓住了最关键的一点。


    黑域星要用胡蜂模式取代巢制度,就必然需要高等级的雄虫。


    诺兰:“我被盯上了,对吗?我是实现他们夙愿的最重要的雄虫。”


    尤金·贝休恩被激起了额外的情绪,金色的虫纹浮现在脸上,笑容里也带上了狰狞。


    诺兰是他为胡蜂找到的希望,绝不可能给黑域星!


    他们休想!


    七年前的利益之争,最终演变成了一只雄虫之争。


    很难想象,哪怕刚才在说七年前的血海深仇时,尤金·贝休恩都能保持冷静,如今只是牵扯到诺兰一丁点儿,他便彻底发飙了。


    铃——


    门外传来了按铃声,他们的检查时间过长,阿方索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还没检查完吗?”


    尤金·贝休恩回过神来,在很短时间内,便控制住了自己。


    面对阿方索的催促,尤金·贝休恩并没有急躁,而是继续说起蒙拉山脉的事。


    “你知道为什么会在七年前,蒙拉山脉会成为胡蜂围剿的转折点吗?”


    “事情的起因,是胡蜂一支小队的失联,就是你在之前看到过的特殊审讯室的俘虏,里面藏着类虫种。”


    “但早在这个时候,第八军团就接到了军方授意,想拿这件事当做开战借口。”


    “在审讯过程当中,军医死了,他们便认定类虫种混在那支胡蜂小队里,是胡蜂对第八军团别有目的。”


    “随后,胡蜂军团接到失联消息,并派出了一支队伍,企图向第八军团讨要说法。双方在蒙拉山脉相遇,可类虫种的出现,却勾起了混乱和战火。”


    “矛盾由第八军团和胡蜂军团,彻底扩大至整个军方。”


    “而我也在那个时候,正式迈入了虚弱期,所有胡蜂都在那一瞬间出现了‘伪失王情绪’。”


    这是乘火打劫!


    诺兰拧紧眉头,胡蜂的处境真够棘手。


    尤金·贝休恩走到门口,在打开门之前,深深回头看向诺兰:“胡蜂的事就拜托了,你就是七年前的胡蜂梦寐以求的if线。”


    他鲜少如此郑重。


    尤金·贝休恩的确快要疯了,他的心里像是烧了一团火,幸亏他掩盖得很好,没有被诺兰发现。


    他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震动,诺兰信息素三次蜕变的直播,为胡蜂创造出一个绝无仅有的机会。


    如若不是还在被追捕,他会告知所有胡蜂,诺兰对胡蜂而言是何等珍贵的奇迹。


    星历3411年的胡蜂雌虫看得哽咽,心头布满酸胀的情绪。


    【呜呜呜呜,这是什么仙品胡蜂特供剧情。】


    【虽然王虫无法告知星历2911年的胡蜂,但作为后世的我们却明白了王虫的遗憾,错位大法伤到我。】


    【原来是黑域星那群傻逼,真相大白了,胡蜂的第四次围剿当中出现了那么多类虫种,也只有黑域星的监狱能找出来。】


    【还有100W黑域星后裔在典密广场呢,呵呵,不知道他们看到直播会是什么表情。500年前就选错了,500年后还要选错吗?】


    他们还没忘记典密广场的赌约。


    如果留存达不到99%,那群100W的黑域星后裔就会继续上述,要求三大主脑关闭直播。


    由于直播属于大屏幕外投,典密广场聚集的雌虫们也集体脸色涨红。


    从没有一次,比得知祖先的丑事更让他们觉得脸疼了。


    他们全都黑着脸,天空的乌云也极低的压了下来。


    直播还在继续。


    星历2911年的诺兰郑重向尤金·贝休恩允诺:“我会让胡蜂走向不一样的道路。”


    尤金·贝休恩露出笑容,在阿方索的催促之下打开了那扇门。


    “不用看得这么紧吧?他的身上有些擦伤,又还在发烧,所以才检查得慢了一些。”


    阿方索心脏骤然提紧:“擦伤?”


    刚才在等待的时候,阿方索接到了第八军团发来的后续报告,他们详细核对了丹顿的话,并没有发现什么漏洞。


    但昨夜特殊审讯室的凶险,还是从那份报告里可窥一二。


    若是丹顿来得再晚一些,恐怕类虫种就要杀死雄虫了。


    想必那些擦伤,就是在躲避类虫种时出来的吧?


    真该死!


    澄定科技不会觉得他是虚拟雄虫,就可以随意对待,随意设计危险剧情了吧!


    “放心,不严重。”


    尤金·贝休恩双手抱肩,觉得有趣。


    这只雌虫是怎么回事?


    比起现实里的诺兰,他像是更在乎诺兰所扮演的虚拟雄虫?


    阿方索紧抿嘴唇,透着一股严肃和死板,忽然很想先照顾好虚拟雄虫。


    在艰难的二选一之中,尤金·贝休恩突然说:“你有什么话想告诉我?就在里面说,我正好为他打一针退烧针。”


    阿方索微怔:“在里面说?”


    尤金·贝休恩:“有什么问题吗?”


    这真的不会造成虚拟雄虫的程序错乱?


    阿方索眉心紧蹙,不知道要不要答应。


    尤金·贝休恩背对了过去,找出了退烧针,又在阿方索看不到的地方,朝着诺兰眨了眨眼睛。


    诺兰更无语了,撩起了袖子,把手伸了过去。


    不愧是连雌虫也咬牙切齿的‘骗子’,他在故意吊着阿方索,简直把阿方索耍得团团转,诺兰甚至觉得卡尔也该学一学这个演技。


    诺兰瞥了一眼阿方索,才见阿方索的表情都阴沉了。


    尤金·贝休恩拉长了声音:“看来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不然你在纠结什么?”


    “很重要。”


    阿方索迟疑着刚要开口,便听到外面有脚步声靠近。


    谁来军医室了?


    阿方索朝着门口望去,只见一只雌虫,被军官们簇拥着来到了这里。在终于将他看清时,阿方索心里却生出了一股诡异的熟悉感。


    抽到元帅身份卡的雌虫是谁?


    殊不知,在阿方索被吸引了注意力的这段期间,账号已经再度进行了交换。


    尤金·贝休恩下线,换得卡尔上线了。


    卡尔朝诺兰发送消息:[军方在澄定科技的HKA大楼进行了监视,尤金·贝休恩引来了抓捕者,两边爆发了冲突,抓捕者又将军方的部署打乱,我才有机会登录游戏。]


    诺兰:[……]


    还真是夹缝的时机啊。


    不过这反而是一件好事,准王虫和王虫的见面,务必伴随着生死决战。


    前方——


    阿洛伊斯已经走入了军医室,他的军服随意披在身上,那些勋章随着走路而微微碰响,他的右臂还绑着染血的绷带,一举一动之间都散发着强大的气场。


    刚下战场的阿洛伊斯,身上还带着尚未褪去的杀气。


    在看到诺兰身上的军服时,阿洛伊斯的目光微变:“怎么了?”


    卡尔连忙解释:“刚打完退烧针。”


    分明问的是诺兰身上的军服,卡尔却解释成了另一件。


    他也算误打误撞,唤回了阿洛伊斯的部分理智,没让他做太出格的事。


    早在诺兰直播时,阿洛伊斯便想下线。


    雌虫总是对自己的雄虫拥有病态的保护欲,尤其是他们之间还有那么深的精神标记。


    原本以阿洛伊斯的等级,很难在战场上受伤。


    可当时正处于诺兰升级,那股滚烫的热意伴随着精神标记,传达给了阿洛伊斯,这才让他有了一瞬间的分神。


    阿洛伊斯想过丢下那些先遣部队,去几公里之隔的蒙拉山脉。


    没错,他们就隔了这么近。


    可他还是按捺住了自己。


    既然诺兰没有要求,就是想要自己解决,比起深藏在本能里的保护欲,他更想尊重诺兰的想法。


    他原以为自己克制得住,而在看到诺兰身上披着‘其他雌虫’的军服时,那种冲动突然又冒了出来。


    阿洛伊斯示意副官和军官都留在外面,大步走到更里面:“听说雄虫阁下在特殊审讯室遇到了危险,看来不能把雄虫阁下单独留在后方,下次还是请雄虫阁下跟随先遣部队吧。毕竟没有什么地方,比我身边更安全。”


    也亏他是阿洛伊斯,敢说出这种话。


    什么叫‘没有什么地方,比他身边更安全’?


    这是滥用职权,好大的酸味。


    诺兰勾起唇角,明明分开也没多久,但再次见面后,他们互相凝视时的眼神,还是黏在了一起。


    卡尔干咳了一声,努力用眼神暗示诺兰。


    他也不想打断他们,但阿方索还在这里。


    阿方索并未察觉出他们之间的细枝末节,只因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到了猜测之中。


    阿方索脸色发僵,从这只扮演者的行动之中,猜到了他的真实身份。


    ——是阿洛伊斯。


    阿方索挡在了他和‘诺兰’中间:“元帅也来军医室包扎吗?以雌虫的恢复力,总不至于和雄虫抢吧?还是先让阁下处理完擦伤,怎么样?”


    别太相信他。


    他很想当场对‘诺兰’这么说。


    被接连再三的阻挡,阿洛伊斯的目光终于落到了阿方索的身上。


    刚下战场的兴奋还未褪去,这若不是游戏,他恐怕会被激活杀戮基因,陷入长达几个月的杀戮对战之中。


    “我已经很压抑我自己了。”


    “雄虫在我没看到的地方受伤了,我很焦躁,别惹我。”


    第七十四章 蒙拉山脉


    这恐怕不是简单的吃醋。


    诺兰几乎是第一时间感知到了阿洛伊斯的状态不对劲。


    “去拿仪器, 检测一下他的精神海数值!”


    卡尔立即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没有哪只雌虫,会比阿洛伊斯的精神海波动更恐怖。若是阿洛伊斯真的失控,对于整个虫族都会是一场灾难。


    卡尔立即把仪器从角落里拖了出来, 又把红蓝的感应线递给诺兰:“两根放在太阳穴,一根放在腺体。”


    他可不敢在阿洛伊斯的这种状态之下触碰他的腺体, 腺体于雌虫而言就像是逆鳞。


    稍有过线, 就会遭到攻击。


    恐怕现在只有诺兰——阿洛伊斯认定的雄虫, 才能在触碰他的腺体时毫发无损。


    卡尔又看向阿方索:“你先出去。”


    阿方索拧紧眉头,他的目光在诺兰和卡尔之间来回打转, 他也察觉到了那股细微的违和感。


    为什么阿洛伊斯允许虚拟雄虫在他的腺体放置感应线?


    难道是为了遵守元帅身份卡,做出符合逻辑的行为?


    只是阿方索还分得清轻重, 他暂且将这些疑惑压在心底:“我守在最外面, 有什么事立即出声喊我。”


    说完这些, 他便大步走了出去。


    等到机械门关闭, 军医室内不再有其他外虫,安静得落针可闻, 只剩下仪器的嗡嗡声。


    卡尔目不转睛的检测着数值:“检测需要三分钟,现在时间还没到,就已经突破红线了!而且数值还在上涨!”


    诺兰不得已开启了OOC免除。


    “阿洛伊斯,冷静一些,我并没受什么伤。”


    阿洛伊斯的身体绷紧, 还未从战斗状态恢复。


    他的意识有些发昏, 根本没能好好回应诺兰。于是便绷着一口气, 不配合, 也不应答。


    在这种沉默之中, 情绪被一点点堆积。


    卡尔看到仪器上面节节攀升的红线,紧张得身体绷成了一把弓, 喉咙干涩得不像话。


    作为旁观者,他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紧急的情况。


    如果更严重一些,恐怕整个游戏都要被叫停!


    诺兰要如何控制住阿洛伊斯?为他做安抚吗?


    阿方索就在外面,时间太久恐怕会引起怀疑。


    在乱飘的思绪当中,卡尔听到诺兰低声说了一句:“阿洛伊斯,不要沉溺在恐惧的幻想里,多看看我。”


    就这一句话,卡尔便注意到阿洛伊斯的表情变了。


    诺兰解开了扣子,露出手臂的皮肤,又拉着阿洛伊斯的手,放到了手臂的擦伤处:“你可以检查,看看我有没有说谎。”


    阿洛伊斯身体发僵,极轻的抚摸,生怕弄痛了诺兰。


    他僵硬成了一块石头,动作也说不出的笨拙。


    哪怕这是游戏,他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雄虫受伤。


    “骨骼完好。”


    “筋膜完好。”


    “内脏完好。”


    “真的没有太多伤……”


    卡尔眼底浮现惊讶,又转头望向仪器数值,分明只是诺兰的一句话,阿洛伊斯的失控便有了好转。


    不可思议。


    卡尔的身体微微发麻,震惊于诺兰对阿洛伊斯的恐怖影响力。


    不光如此,阿洛伊斯也心甘情愿被他束缚。


    在确认阿洛伊斯的情况稳定之后,卡尔默默的退出了里面的房间,守在了外面的诊台。阿方索在更外面守着,机械门阻隔了视线,他看不到里面。


    胡蜂剧情马上就要进入最关键一环,在此之前,卡尔想多留些时间给他们。


    诺兰:“告诉我,为什么那么大反应?”


    阿洛伊斯:“……”


    诺兰:“他们都走了,还是一句话也不想说?”


    阿洛伊斯闷声道:“我可以吗?”


    诺兰叹了一口气:“对我,你什么都可以问。阿洛伊斯,你是我认定的雌虫。”


    阿洛伊斯心里的委屈,如此猝不及防的得到了安抚。


    他在直播里看到了诺兰逼迫自己强行升级的艰难。


    在见面之前,他有过无数疑问——


    为什么要独自对抗听辨会和军方?


    为什么要独自背负信息素方向进化雄虫的重担?


    利用我吧。


    我可以成为最锋利的武器,我能为你披荆斩棘,排除一切阻碍。


    我心甘情愿。


    比起被当成工具使用,他更委屈诺兰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把他排除在外。


    哪怕是泥沼,他也能陪他一起腐烂。


    不过纵然军雌心里总有各种想法,全都很难在雄虫面前表达,这也是为什么军雌总被嫌弃的原因。


    阿洛伊斯的眼瞳里堆满红血丝,所有想说的话都化作了一句:“那么,吻我。”


    几乎没有任何间隔时间,诺兰便吻了上去。


    阿洛伊斯的脑子开始发昏,所有的思考能力都被夺走。


    甜美的滋味灌了进来,他的心跳宛若擂鼓,放任自己被热烈的灼烧。


    阿洛伊斯愈发渴求着,好用这种办法确认诺兰也喜欢他。


    他动情的抱着诺兰,气喘吁吁也不肯放开。


    他的失态是为了诺兰。


    他的反常是为了诺兰。


    他身体里那些冰冷的血液,也只会为了诺兰而沸腾。


    无可否认,这个吻化作了束缚他的蛛网,可他愿意深陷其中,永远沉溺。


    不知过去多久,诺兰才分开了这个吻,他的唇瓣变得红肿,留下了过多暧昧的痕迹。


    阿洛伊斯突然觉得很渴,灼心的渴。


    这是因为吻他而弄出来的。


    真好看。


    这种暧昧的思考持续了一秒,他又听到诺兰说:“阿洛伊斯,我该向你道歉,连信息素蜕变方向的进化也没告诉你。”


    阿洛伊斯沉默。


    “我很想做一只正常的雌虫,遵从你的心愿,不干涉,不参与,只是在你需要助力的时候默默提供帮助。”


    “但我尝试过了,我做不到。”


    “我是不是……不太合格?”


    诺兰:“阿洛伊斯,不要苛求自己,把自己变成什么对雄虫合格的雌虫,你的‘做不到’我也喜欢。”


    那双蓝眸里盛满了温柔。


    阿洛伊斯心里带刺的苦涩也在慢慢融化成甜。


    阿洛伊斯:“我之后真的可以参与你的计划吗?”


    诺兰挑眉,故意使坏:“这得根据你的回答来判断,有谁跟你说了什么吗?”


    他不相信阿洛伊斯突然变成这样。


    一定有什么原因。


    阿洛伊斯:“……”


    他叹了口气,认命的说:“军方、听辨会、以及各种势力。”


    阿洛伊斯脸上浮现狰狞,“原本从前,他们是绝不敢从我这里打探消息的。只是眼下除了我,他们找不到关于你的任何突破口。”


    诺兰:“他们想打探什么?”


    “关于你的一切。”


    “喜好、弱点、基因完整程度、晋升方法。”


    “或许,他们还在打你共生之许仪式的主意。”


    “信息素蜕变的雄虫,对于整个虫族而言都太珍贵太稀少,他们仍未放弃觊觎之心。哪怕只有1%能够掌控的可能。”


    “不过,我不会让他们得逞。”


    阿洛伊斯的声音沉冷,无法控制自己的冷冽杀意。


    他会好好保护他的雄虫。


    如果他不是在游戏里,他会让他们清楚知道什么叫做后悔。


    想从他这里算计诺兰,永远也不可能!


    诺兰轻叹了一声,这倒是和尤金·贝休恩和安德烈带来的信息异曲同工了。


    也许只有真正晋升准王虫,掌握胡蜂军团,他才会彻底安全。


    他的身份过于特殊,必须制造一个平衡,才能杜绝那些觊觎。


    但一个备受打压的胡蜂军团,根本无法形成平衡的力量。他需要帮助胡蜂重新崛起,也是在帮助自己。


    眼下不是他帮助胡蜂军团,而是他需要胡蜂军团了。


    诺兰温声道:“阿洛伊斯,放松一点,事情还没到这么严重的程度。”


    阿洛伊斯做着深呼吸,他的嗜血基因在蠢蠢欲动,心里叫嚣着,想要把那些觊觎自己雄虫的混蛋都杀掉。


    他的战争序列基因,注定了他一生都需要走钢丝。


    血液在沸腾,骨头在发疼。


    阿洛伊斯良久才克制住自己。


    阿洛伊斯看着他:“我的回答,能让我在接下来加入你的计划吗?毕竟,你已经选择要帮胡蜂了。”


    只因为他做了选择?所以他就要帮他?


    诺兰的心里融化成糖水,溢满了甜蜜。


    他总是能在阿洛伊斯面前,感受到自己被明目张胆的偏爱。


    诺兰:“阿洛伊斯,你帮我吧。”


    拿到许可,反倒是阿洛伊斯更加喜悦。


    他脸上的狰狞消失,转而露出一个笑容。


    ‘被需要’是如此美妙。


    阿洛伊斯郑重的说:“不管是什么,我一定会为你做到。”


    精神标记在发热,传递着浓烈的情感。


    诺兰的眼神幽深,雄虫的本性上头,想这只雌虫属于自己。


    但还得忍住。


    他想三测结束后,在共生之许仪式上,借着全巢区直播,向阿洛伊斯求婚。


    诺兰咳嗽了一声,开始阐述自己的计划:“第八军团打算什么时候去蒙拉山脉?”


    阿洛伊斯:“大约一天之后。”


    诺兰:“记得带‘我’一起去,我想逃离军方的监管。游戏后半段剧情在胡蜂军团,在这之前蒙拉山脉会发生一场袭击战,我会乘乱脱离第八军团,回到胡蜂军团。”


    诺兰还没有忘记,大部分玩家都在胡蜂军团那边。


    他们将会成为最好的观众,胡蜂的舆论还会进一步扩大。


    诺兰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安德烈死了,幕后凶手一定等不及了。


    他们想阻止游戏的影响进一步扩大,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抢夺游戏经营权,强行接手澄定科技;另一条就是玉石俱焚,摧毁游戏。


    听辨会他们已经试过了第一条,但都因他直播升级而落空了,澄定科技完全处于他的庇护之下。


    在高度的舆论注视之中,他们无法对‘诺兰’下手,就无法夺走游戏经营权。


    因此,他们被逼得只剩下了一个选择。


    ——摧毁游戏。


    而摧毁游戏的关键,无非就是对虚拟雄虫动手。


    诺兰轻松的推断出来:“他们一定会来破坏我的‘数据核’,蒙拉山脉发生混乱的时候,就是一个好选择。”


    阿洛伊斯表情冷凝:“破坏你的数据核?怎么破坏?”


    诺兰:“最大的可能就是植入病毒。”


    植入病毒?


    那一定需要接近诺兰才行。


    阿洛伊斯眼神危险:“要我为你做什么?”


    诺兰:“扮演好元帅身份,陪我演一出戏。在发生混乱的时候,故意放出缺口让我离开,如果他们真的有行动,你就来个黄雀在后。”


    他正好借着虚拟雄虫钓鱼。


    他们行动了才更好。


    如果什么都不做,诺兰反而会觉得头疼。


    一旦开始行动,不愁抓不到把柄,整个三测就都有意义了。


    诺兰:“军方的监管不是来了吗?去蒙拉山脉的时候,你也带着他。正好让他亲眼看看,幕后凶手都在做些什么。”


    军方挑选监管,挑谁不好,竟挑了阿方索,他十分正直,绝不会偏私。


    阿洛伊斯:“好。”


    诺兰在特殊审讯室受伤,就已经在为蒙拉山脉铺垫了吧?


    他刚才误打误撞说出‘看来不能把雄虫阁下单独留在后方,下次还是请雄虫阁下跟随先遣部队’,原来正好帮了诺兰。


    不过仍有一件事他需要为诺兰处理。


    ——那只医虫。


    阿洛伊斯给军医室门口的米基发去了消息,让他想办法下线看住那只医虫。


    米基:“……”


    刚刚才疲劳应对了军方监管的阿方索长官,现在怎么又要去找什么医虫?


    米基硬着头皮按响了门铃,为他开门的反倒是‘诺兰阁下’。


    米基一脸疑惑,径直走到了里面,不禁瞳孔地震。


    怎么回事?‘诺兰阁下’在外面的诊台,长官却陪着虚拟雄虫在里面?


    他们到底是在玩什么play?


    米基越发痛心,哪怕在以死板著称的军雌当中,长官也属于一等一的不开窍了。


    哪边更重要,不是显而易见吗?


    他也看了直播,知道了诺兰阁下是信息素蜕变方向的雄虫。


    难怪诺兰阁下和长官的匹配度能达到85%,那是因为长官体内的类虫种基因。


    不,这个数据只是诺兰阁下信息素二次蜕变时测出来的,现在兴许还要更高!


    会达到90%吗?


    米基只要想一想,就觉得万分激动。


    然而他看到了什么?


    ‘诺兰阁下’根本不在意长官和虚拟雄虫的独处,莫非长官已经失去了‘诺兰阁下’的心了?


    米基越想越可怕,手上不自觉的轻微颤抖,正当他处于焦急之中时,突然看到了一条信息,连忙以此当借口闯了进去。


    “长官,新的情报送来了。”


    “胡蜂军团/派/出了一支队伍,要求在蒙拉山脉进行谈判。”


    诺兰心底发沉。


    来了!


    —


    此时——


    东42巢,利坦军校。


    黑夜吞噬着天地所有色彩,全部染成了无边的暗。


    乳白色的浓雾弥漫而来,霓虹灯不安的闪烁,想要从浓雾之中挣扎出去。


    训练室内一片狼藉,各种训练物品凌乱散落。


    安洛擦着额间汗水,无论怎样发泄,手上还有种无法洗清的恶心感。


    他的精神变得恍惚,已经到了某种临界值。


    安洛闭了闭眼,苍白无力的给自己洗脑,杀死一只雌虫算不得什么。


    正当此时,安洛的光脑响了起来。


    自我洗脑根本没能起作用,一股难以忍受的呕吐感涌了出来,他厌恶至极,手指颤抖着,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


    安洛分明想要挂断,却还是被迫接通了通讯。


    加西亚家主:“事情办完了,你做得很好。”


    安洛语气凝涩:“非要,杀了他,不可吗?”


    加西亚家主:“安洛,比起安德烈的死亡,你应该担心一下加西亚家,我们在听辨会失利,已经从操盘手跌成了棋子。军方虽然退了一步答应调查东42巢的混乱,但那只雄虫会适可而止吗?他想要的根本不是调查东42巢的混乱,而是调查七年前。”


    安洛:“……”


    他知道加西亚家主没有夸大成分,按照诺兰的性格的确会那么做。


    安洛嗓音干涩:“之前不是说好,要等尤金·贝休恩生命走到尽头,我们再……”


    加西亚家主打断了他的话:“我等不到了。在胡蜂出现失王情绪之前,加西亚会先被那只雄虫推上断头台。在那之前,我们就得摧毁游戏,我们不能落得和霍恩一样的下场!”


    他们加西亚的计划,本该是等着尤金·贝休恩死亡,胡蜂出现失王情绪,自然而然就会生乱,他们再顺势推动胡蜂的第五次围剿,吞下胡蜂的势力。


    甚至尤金·贝休恩为了应对那种情况,已经默许了胡蜂军团催生新的准王虫,就是那只叫做曼森的雌虫。


    尤金·贝休恩想得很透彻。


    什么都不做,胡蜂会被慢性蚕食;如果提前预备,胡蜂会被快速针对。


    索性都是死亡,不如冒险一次。


    这恰恰和了加西亚的心意。


    果不其然,这件事引起了军方的高度忌惮,第五次围剿的事情已经快要成真。


    加西亚的计策也快要成功了。


    但诺兰的那场直播,彻底改写了规则。


    胡蜂迎来了活路。


    加西亚家主被迫改变计划,冒险行动:“我为你找了一个账号,你记得登录游戏。接下来,你要近距离接触虚拟雄虫,把我们准备好的病毒植入他的数据核。为了让你成功,抓捕者内维尔也会一起登录游戏。”


    安洛诧异的问:“现在游戏受到多方关注,摧毁虚拟雄虫的数据核是一件大事,我们要怎么做才能不引来嫌疑?”


    不!他一定要说服家主打消这个念头!


    他做了这么多,连好友的弟弟也背弃了,无非就是想要保护那只虚拟雄虫的扮演者。


    他曾为他治愈了虫源污染病。


    家主根本不知道他被虫源污染病折磨得多么痛苦,自然也不知道他想保护那位的想法有多坚定。


    加西亚家主眼底浮现一道精光:“我为你们准备的端口,不是玩家端口,不会引起嫌疑。”


    安洛:“……那是什么?”


    加西亚家主:“类虫种端口。”


    安洛脑子瞬间变得空白。


    植入病毒根本不能导致游戏被毁,那么虚拟雄虫背后有扮演者的事,也一定会暴露。


    安洛粗重的喘息:“我不想做。”


    加西亚家主:“你不做,那就由内维尔来做,你只需要辅助他就行了。”


    安洛哀求道:“家主,我们使用类虫种端口登录游戏,既没有内频道,也不能下线,这个计划并不好。万一发生意外,我们就会被困在游戏里。”


    加西亚家主根本不在意:“一旦游戏崩溃,你们不就可以下线了?”


    安洛的心里浮现一股深深的无力。


    他再三去劝加西亚家主,却还是不能让他打消念头。


    安洛脸色难看,只得暂时顺着加西亚家主:“把内维尔的资料发给我。”


    加西亚家主十分满意,他深知安洛一旦做出选择,就会义无反顾的性格。


    他很快发送了资料给安洛,在迅速看完之后,安洛极度诧异的问:“内维尔曾和莫里森·维希有过接触?那莫里森·维希杀死自己的雄虫,难道是……”


    阿洛伊斯知道他雌兄的死,是受到黑域星的撺掇吗?


    想到这里,安洛不禁打了个寒颤。


    比起王虫尤金·贝休恩,他更惧怕给他带来阴影的阿洛伊斯。


    “你猜的不错。”


    加西亚家主毫不在意,很快转移了话题,“内维尔在黑域星抓捕者当中也算是赫赫有名,别慢待了他。”


    安洛的心脏不停下沉:“……我知道了。”


    抓捕者肯露面,本身就是一种反常。


    他们只会驱使各个家族,以利益诱导那些家族为他们办事。


    安洛却猜到了一种可能,黑域星想胡蜂制度取代巢制度,那么高等级的雄虫信息素,就对他们无比重要。


    而要论雄虫信息素,再没有雄虫可以比得过诺兰。


    换言之,现在诺兰就是黑域星的第一优先。


    倘若不是诺兰开直播自爆信息素蜕变方向的雄虫,黑域星也不会这么冒险。


    是诺兰的行动,驱使着黑域星也在行动。


    黑域星是如此的想要诺兰,这才让内维尔露面插手了。


    要吐了。


    这喷张的野心。


    —


    另一边,游戏内。


    阿洛伊斯:“谈判时间?”


    米基:“2星时之后,胡蜂军团要求第八军团对这次的事情做报告。”


    阿洛伊斯笑了:“他们倒是强硬。”


    这可和七年前不一样。


    现实世界中,七年前胡蜂军团在要求谈判时无比卑微,其中的区别就是有没有抓住开战借口,主动权在哪一个军团。


    米基:“时间如此急迫,我们需要立即组建舰队吗?”


    阿洛伊斯:“去吧。”


    米基:“是!”


    剧情点可来得真够快的。


    诺兰和阿洛伊斯对视一眼,并未耽误太久,便出发前往蒙拉山脉。


    他们抵达主舰所在的航场,除冰机正在地面除冰,为舰队的起飞做准备。


    等到半个星时后,他们也登上了主舰。


    这次去蒙拉山脉的舰队,一共有三部分组成,前面的护卫舰,中间的主舰,以及最后的能源舰。


    只是谈判,舰队的数量并不多。


    阿洛伊斯那边忙着应对第八军团的军官,诺兰这边则是小心的摸去了看押丹顿的地方。


    他答应过丹顿,要为他制造下线的机会。


    虽然丹顿是特殊审讯室事件重要的见证虫,应该留下来二度审问,但这次胡蜂谈判要求说明情况,二度审问的事情也被安排到了前往蒙拉山脉的路上。


    卡尔在此时发来了信息——


    [3星时快到了,下线的玩家都会被NPC判定为死亡。]


    [趁着这个机会,尽快找到丹顿,不然之后要想下线就困难了。]


    [诺兰,你还剩30分钟。]


    本次前往蒙拉山脉,阿洛伊斯带上了他和阿方索,并没有带上卡尔。


    诺兰当然知道3星时一到,恐怕军医死亡,以及他借口是任务指派的事都会暴露,到时候在二度审问的过程中,只会给丹顿带来更多麻烦。


    抱着复杂的心情,诺兰穿过一道自动闸门,终于在主舰尾部,看到正在接受雄虫信息素的丹顿。


    “他怎么了?我不是为他做过安抚了吗?为什么还要打一针雄虫信息素?”


    哈罗一见到诺兰,立即放下手上的工作,站直了身体:“阁下!这是长官的吩咐,因为审问他的时候动了点手段,导致了他的精神海不稳。”


    诺兰脸色发青:“手段?”


    丹顿猜到诺兰是特意来找他,看到诺兰难看的表情,丹顿急忙说:“阁下,我没事。”


    二度审问已经过去了。


    他暂时洗脱了嫌疑。


    诺兰握紧拳头,想要保持冷静:“我能和他单独说几句话吗?”


    哈罗:“当然可以!不过他刚注射雄虫信息素,需要消化一下,不能聊太久。”


    诺兰:“我明白。”


    哈罗按下按钮,机械闸门便‘呲’的一声打开,他也走了出去。


    等周围只剩下他们,诺兰立即对丹顿说:“准备好下线了吗?”


    丹顿露出一丝苦笑:“如果我现在下线,就会被NPC判定为死亡。而我现在只见过您,很容易让游戏产生是您杀死我的bug。都已经等了那么久,我不介意再等等。”


    他的眼眸失去了往日神采,空洞而毫无光亮。


    安德烈的死亡,像是绞住心脏的线,将他带入窒息和痛苦的深渊。


    在被审问时他曾动摇过。


    但诺兰阁下还是过来了。


    诺兰心情沉重:“……抱歉。”


    丹顿喉头发涨:“不,法雷的事,请允许我向您道歉。”


    说起这两个字的时候,他感到了无比的恶心。


    他已经做好了决定,若是他来接手法雷,他只会为法雷选择一条道路。


    ——他要摧毁法雷。


    诺兰看着他,忽然做出了一个决定:“你在第九军团,恐怕下线也无法赶来东42巢,调查安德烈的死因,我们需要一个理由。”


    丹顿眼神更加暗淡,他是如此的无力,连去东42巢都做不到。


    丹顿的声音微颤,每一个变调的尾音都压抑着痛苦:“可我想不到什么理由,我真失败,甚至无法为安德烈找到凶手。”


    诺兰:“用我的名义。”


    丹顿微怔,缓缓看向了他,仿佛黑白的世界都在眼前重新焕发出色彩。


    诺兰对上他的眼眸,一字一句的说:“从我继承东42巢以来,我还没有选拔护卫。我的共生之许仪式将近,伊文思本就有意让我在之前至少选择一位。丹顿,你愿意吗?”


    愿意……吗?


    丹顿的肩膀微微颤抖,内心剧烈的动荡。


    诺兰:“你不想当争斗的法雷,那就换一种活法,你未来的意义由你自己来决定。”


    丹顿从前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执着于雄虫护卫的身份,等到安德烈死亡,他才终于想清楚了。


    也许是为了和阴险的法雷区隔,标榜自己再也不是法雷,所以才要选择了一条和法雷截然不同的道路。


    ——保护。


    如若不然,他也不会主动参加过一次雄虫护卫选拔了。


    可那都是浮于表面。


    而今浮于表面的东西,正在被诺兰深深植入他的骨髓,虚假变成了真的。


    那一刻,丹顿眼眶泛红,一股暖流涌上了心头:“谢谢您,阁下。”


    丹顿的身体不受控制,才刚打了雄虫信息素,仍要挣扎着单膝下跪。


    “虽然不够正式,也应该在您共生之许仪式上再宣誓,请原谅我。”


    他的嘴里念着无数雌虫引以为傲的宣誓语——


    “我发誓谦恭、正直、怜悯、英勇。我愿意成为护盾,抵御危险和风霜。我将用生命,为您奉献我的忠诚,至死方休。”


    这里只是一个狭小的房间,从舰身极小的外窥孔,还能看到不停砸来的雪,如败鳞残甲,从云层而来,纷纷扬扬。


    分明什么都没有。


    没有授枪,没有见证,没有欢呼。


    可丹顿就是做了。


    星历3411年的雌虫们看的沉默,心里尤其不是滋味——


    【丹顿率领的新法雷,是真的守护了这位阁下五百年,直至断代。】


    【他许下的,是一场长达五百年的誓言。】


    【没想到最终见证到这场宣誓的,竟然不是星历2911年,而是我们星历3411年。】


    【巢制度之后,再也看不到雌虫护卫宣誓了。】


    【哎,有些惆怅,历史的宏大总在各种不经意间向我扑来,他们凝聚的这一段时光,我们看到的却是五百年。】


    也许正因这些不经意,他们才会对直播如此看重吧。


    星历2911年的诺兰低声对丹顿说:“我允许。”


    越是在这种时候,越不能说什么轻飘飘的话,他必须以同等的重视回应丹顿。


    丹顿空洞的心脏被填满。


    直至此时,他才终于有了种从法雷家逃脱的实感。


    看啊,安德烈,我们分明可以选择别的路。


    你为什么……为什么死了?


    丹顿呜咽了起来,压抑的情感终于爆发。


    正当他打算完成最后的贴额头礼时,主舰的地板突然震动。


    出什么事了?


    丹顿收起了那些悲伤的情绪,立即站起身警惕的看着四周。


    门口的哈罗打开了机械闸门,将保暖的救生衣递给诺兰:“阁下,您不能待在这里了,我送您去安全的地方。”


    诺兰被影响得身体摇晃,勉强扶着合金墙壁:“怎么了?”


    哈罗:“主舰故障,我们改变航道去蒙拉山脉的一处哨岗,希望能赶在和胡蜂军团见面之前修好。”


    诺兰和丹顿对视一眼,顿时明白过来胡蜂剧情正式展开了。


    当初的偷袭事件,就发生在蒙拉山脉的新伽哨岗。


    诺兰不再犹豫,赶忙穿上了救生衣。


    透过外窥孔,他看到主舰已至新伽哨岗,下方的航场空荡荡的,仿佛守备的军雌一下子凭空消失。


    诺兰:“这里能看到舱门的监控吗?”


    哈罗:“舱门附近的倒是可以,其他地方就不行了。”


    诺兰:“调出来。”


    哈罗用自己的ID通过了验证,监控屏上面很快出现了画面——


    主舰迫降后,几支小队的军雌全副武装,神态紧张,做好了出舱准备。


    哈罗解释道:“他们会率先下去侦查,如果没什么问题,我们和元帅那边才会跟上。不过没什么可担心的,新伽哨岗的军雌就在外面,等汇合之后就能知道新伽哨岗的情况了。”


    外面真是新伽哨岗的军雌吗?


    不见得。


    诺兰神色凝重,他比哈罗更早的知道,开舱的一瞬间,危险便会爆发。


    他必须乘乱和接应的胡蜂汇合,以此脱离第八军团,返回胡蜂军团。


    等到混乱一起,时机便会来临。


    正当此时,主舰的AI机械音响了起来——


    [请注意,开舱倒计时。]


    [3。]


    [2。]


    [1。]


    呲——


    舱内压力迅速降低,在开门的那一刻,突然有穿戴着拟态皮肤壳的类虫种扑了过来,监控画面当场变成了雪花。


    这一幕吓住了哈罗,猝不及防,外面开战了。


    哈罗几乎立即意识到,这次只是谈判,舰队和军雌带得并不算多。再加上主舰故障,最前面的护卫舰又先一步去了谈判的指定地点,他们根本没有太多战力。


    不过仍然不需要太过担心,就这几只类虫种罢了。


    “阁下放心,外面应该会很快镇压。”


    诺兰凝重的表情却没有任何松缓,他看向丹顿:“试试看,把舱门的外监控调出来。”


    丹顿点了点头。


    随着丹顿的一番操作,监控的画面由内转外。


    在风雪之中,无数穿着拟态皮肤壳的类虫种靠近主舰,数量多达几百只。


    哈罗震惊无比:“这……”


    诺兰冷笑一声:“看来镇压不下来了。”


    哈罗:“类虫种没有聚集性!这么多的类虫种,一定是被什么给吸引了!难道是高等级的雄虫信息素外泄了?”


    哈罗整个身体沉如铅块,类虫种会朝着雄虫靠近,如若他们离开密封的主舰,雄虫的味道泄露出去,阁下将成为最大的靶子。


    它们会追着阁下跑。


    恐怕元帅那边比他更快想到这点,接下来主舰的所有军雌,都会朝着雄虫集中而来。


    两边的势力,将在离雄虫最近的地方展开厮杀。


    果不其然,哈罗和丹顿接到了各自的任命——


    [保护雄虫。]


    两只雌虫表情坚定,一前一后道了句:“是!”


    诺兰:“……”


    如果不能离开封闭房间,他还怎么脱离第八军团?


    必须制造出一个契机啊。


    诺兰在检查外部监控时,突然注意到一只类虫种的不对劲:“你们看,那是什么?”


    丹顿和哈罗齐齐看向外部监控——


    风雪呜咽着,犹如一群失控的虫群,正不停撞向大地。


    一只类虫种,从暴风雪团里而来,在出舱军雌朝着他开枪时,他竟当机立断的拽过同伴,拿同伴的身体当了挡箭牌,冷眼看着同伴的身体被机关枪打成了筛子。


    在这个空隙之间,他又残忍的杀害了那只军雌,在清除了障碍之后,直奔主舰而来。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丹顿眼皮一跳:“什么时候类虫种也拥有这么高的智力了?”


    虽然明白雄虫想要将计就计,可在突然出现了不确定因素之后,还是让丹顿紧张了起来。


    诺兰沉思,无法判断这只类虫种到底怎么一回事。


    也许是卡尔为了帮他,特意让这只类虫种接近他,制造混乱后让他得以脱身呢?


    不管怎样,这只类虫种都会成为他脱离第八军团的契机。


    诺兰并没有额外行动,甚至也只是简单给阿洛伊斯发送了一个信息,让他按捺住自己。


    再等等。


    沉下心。


    不消片刻,那只类虫种就已经突破了军雌们的重重防护,进入了主舰。


    监控画面消失,他们无法调出其他画面。


    在紧张的等待和杂乱的心跳之中,已不知道过去多久。


    忽然——


    自动闸门遭到了腐蚀。


    是消化酸!


    机械闸门本不该被融化,但类虫种显然是对准了最脆弱的电子屏,进出这里需要验证指纹和视网膜。


    这么快!?


    在电子屏的外壳被融化后,类虫种将一根手指戳了进去,自动机械闸门便这样被打开了。


    那张不对称的脸,便这样映入诺兰的眼帘,恐怖至极。


    哈罗立即冲到了最前面:“阁下,您快跑!这只类虫种不对劲!”


    类虫种绝大多数时间,不会主动伤害雄虫,因为他们是雌虫的嵌合体。


    但这只类虫种直冲雄虫而来,几乎不加掩饰。


    哈罗当即虫化,用巨大的身躯碾了过去,将类虫种逼至角落,为诺兰跑出机械闸门腾出了空间:“快!”


    诺兰借此机会,朝着主舰外面冲去。


    这一切本该如诺兰所愿,他的确在混乱之中即将去往胡蜂军团,但仍有一丝违和感萦绕在诺兰心头。


    他最后一眼回头,却见类虫种也脱去了拟态皮肤壳,整个畸形的虫形展露了出来,当场杀死了哈罗。


    血液飞溅在狭小的房间内,染红了各类设备,看着无比血腥。


    诺兰终于确定,这只类虫种有问题。


    他逃向了外面,冰雪顿时吹来,迷乱了诺兰的眼睛,他站在类似空旷的航场,四面环着雪山,呈现巨大的凹字形状。


    不论是主舰内还是主舰外,都已经陷入了厮杀之中。


    在雄虫露面的第一瞬间,所有军雌都紧张了。


    还未来得及出声提醒,那只类虫种就追了出来。


    军雌们吓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只得拼命大喊:“阁下!!!”


    诺兰趁势奔入前方雪林,制造出被追击的假象。


    风雪拍打在他的脸上,吹得他心里的温度也在变冷。他猜到了,幕后凶手竟然是通过类虫种端口上线。


    很好,终于等来了。


    诺兰看着内频道的信息,这种时候反而更加沉稳——


    [阿洛伊斯,再等等,先让他们暴露,要捉就捉个恰到好处。]


    不知跑了多久,后方的航场渐渐隐没在视线之内。


    雪林的密度开始增大,视线也不再宽阔,而是被光秃秃的树枝层层遮挡。


    他们跑得很艰难,脚底踩着混杂了细雪的泥泞,比平日里更加耗费体力。


    那只类虫种一直紧追不舍,在此时张开了畸形的双翅,飞向了天空,稳稳停在了诺兰前方几米远的位置。


    “别再往前跑了。”


    诺兰眼瞳紧缩,竟然还能飞?那刚才为什么不飞过来?


    丹顿立即挡在了诺兰面前,戒备的看着他:“你是谁?”


    ‘类虫种’却跟没有看见一样,根本不愿浪费分毫的注意力。


    他的话太过没头没尾,换任何一只虫都会听不明白。


    诺兰却从他的话里读出了两个信息,一,他对他没有敌意。二,他知道虚拟雄虫背后有扮演者。


    诺兰拧紧了眉头,想要试探出更多的情报:“你在说什么?”


    正当安洛打算开口时,丹顿却先一步察觉到了古怪:“阁下,有声音,附近还有另一只类虫种!”


    他刚说完,便猛地转化了虫形,用坚硬的甲壳将诺兰护住。


    咚——


    外骨骼碰撞的声音,震得里面的诺兰几乎耳鸣。


    “太硬了,撬不开,铁锭甲虫的防御力极强,果然名不虚传。”


    另一只类虫种?


    诺兰脸色难看,当即给阿洛伊斯发送了行动的信息。


    外面的对话还在继续——


    安洛质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不是说好了由我来行动?”


    “我如果不是提前埋伏,又怎么会听到你刚才那些精彩发言呢?”


    内维尔阴冷的看着他,“怎么?你想背叛我?”


    安洛:“……”


    内维尔骂了句:“滚开,你没能力阻止我。”


    安洛:“我不是想背叛,虚拟雄虫的身边还有一只玩家虫,我们不该这么明目张胆。”


    安洛并不想做,只得借着对话,透露信息给虚拟雄虫。


    知难而退吧!


    黑域星已经盯上你们了!


    内维尔:“这只雌虫在第九军团,法雷会去解决他,我们只需要再等等。只要他下线,甲壳的防御自然也不存在了,植入病毒就会变得轻而易举。”


    安洛眼瞳失神:“你的意思是让他死吗?”


    听到这里,诺兰诧异的看向了丹顿,便想立即动用权限让丹顿下线。


    然而丹顿只是摇了摇头,笑容里透着一股决绝。


    他朝着诺兰做出口型——


    一会儿,我来拖住他们,您不能暴露。


    哪怕植入病毒,游戏也不会被毁,那是因为虚拟雄虫不是数据运行,背后有着扮演者。


    另一只类虫种很快会察觉到。


    只是丹顿仍是惊疑,这两只类虫种竟然不是一伙的,分明那只说要庇护诺兰阁下的类虫种已经知道了这点,却不愿告诉另外一只类虫种?


    诺兰表情难看,一旦暴露虚拟雄虫的背后有扮演者,就很容易暴露虫源污染的事。


    虫源污染病唯一的变数——


    他还分不清安洛是敌是友。


    但这就得牺牲丹顿吗?


    时间一点点过去,丹顿的死亡也近在眼前。


    抱歉。


    他朝着丹顿做出了口型。


    丹顿眼底浮现错愕,不清楚诺兰想做什么。


    然而很快,诺兰便朝着他伸出了手,丹顿呼吸急促,立即意识到诺兰想让他下线。


    不!


    丹顿立即收回了甲壳,不愿就此下线,独留雄虫处于危险的境地。


    丹顿赤红着眼:“请您让我履行护卫的指责!”


    “竟然主动收回甲壳?”


    内维尔发出笑声,机械外骨骼狠狠朝前一甩,打在了丹顿的肌肉之上。


    丹顿徒手接下了他的机械外骨骼,表情发狠:“你们到底是什么?”


    “不愧是法雷,哪怕没有甲壳,防御力都如此惊叹。”


    内维尔不满的看向安洛,“愣着做什么?虚拟雄虫已经在你眼前了,该你动手的时候到了,你不是说没有背叛吗?”


    安洛眼底浮现痛苦,内心陷入巨大的挣扎之中。


    他备受煎熬,进退维谷,难以抉择。


    可如果不动手,便会立刻引起内维尔的怀疑。


    “对不起。”


    安洛甩出外骨骼,对于雌虫而言力度极轻,却足矣伤到雄虫。


    他本是假装,借此把虚拟雄虫拖到其他地方,也在心里认定扮演者大概率会是雌虫,这种攻击能轻易接下。


    与此同时,丹顿忽然冲了过来,唯有他的视角看得真切,诺兰阁下接不下雌虫外骨骼的力度。


    他就这么为诺兰挡下了一击,又引得内维尔从后方偷袭。


    “咳——!”


    哪怕有极强的防御力,丹顿也呕出了一口血。


    诺兰:[下线吧,丹顿。]


    重要的信息,他在用内频道发送,不能被听到。


    丹顿:“不……”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你保护了我。”


    他们的对话,一如当初二测。


    丹顿的眼底浮现痛苦:“不够……远远不够……”


    安德烈的死亡,让他拼命想要留住所有能留住存在。


    他是漂浮于水面的浮萍,诺兰阁下让他深深扎根,他不想再度回到漂泊的状态。


    诺兰:[下线,然后摧毁法雷,你可以做到。]


    他主动将手放到丹顿的额头上面,完成了那没能完成的宣誓额头礼。


    丹顿眼眶湿热,最终下了线。


    这一刻,安洛也有几分动容,他翻来覆去的把二测的恋爱剪辑看了无数遍,自然知道这是他们第二次这样的对话了。


    并不是说二测时虚拟雄虫那句话不真心,而是此时太真心,立即便有了对比。


    内维尔目光阴冷,扭着僵硬的脖颈,发出咔咔的关节响声:“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会突然下线,但现在终于只剩下你了。没有碍事的雌虫了,不是吗?”


    诺兰冰冷的看着他,没有丝毫惧怕。


    他们选择类虫种端口登录,就要承担雄虫对类虫种的破坏性。


    正当诺兰打算动手时,安洛却先一步挡在了内维尔面前。


    “你不能动手。”


    内维尔眯起眼,在观察了一会儿之后终于笑出了声:“我懂了,你反复维护虚拟雄虫,是因为治疗你虫源污染病的虫就是虚拟雄虫!加西亚问了无数遍,都无法问出谁帮了你。”


    诺兰猛地看向了那只‘类虫种’,认出了他的身份。


    ——安洛?


    难怪刚才他会问出那句‘你是谁、我来庇护你’的话了。


    内维尔还在讥讽:“你如此保护虚拟雄虫,一串虚假的数据,真够愚蠢。”


    安洛眼里浮现红血丝:“你说得没错,是他帮我暂时治疗了虫源污染病,在我最无助最受折磨的时候给了我希望,所以,我连好友的弟弟也能背弃。这一次,我不打算听加西亚家的话了。”


    他可以遵从所有命令,奉献自己的未来、任职东42巢的利坦军校、杀死安德烈,唯独不愿意遵从这一件。


    “动手吧。”


    “我的虫生,只想有这一次的叛逆。”


    第七十五章 落幕


    诺兰的大脑空白, 僵硬的站在白茫茫的雪林里,一动也不能动,像是要被四面的雪松同化成一根木头。


    安洛这是在……保护他?


    内维尔满脸阴翳:“蠢货!为了一串数据, 把自己推向绝境!从今往后,加西亚容不下你, 黑域星也容不下你了!”


    安洛:“……”


    他满脸痛苦, 只是这些言语, 依旧没让安洛动摇。


    内维尔声音极冷:“你还挡在那里?看来是不想改变主意了。”


    在确认安洛的心意后,他当即发动了攻击。


    内维尔操控的类虫种身体, 混合了螳螂、四黑目天蚕蛾、以及其他种族的部分特征。


    他的前足硬化成两把镰刀形的武器,在快速的劈砍之下, 安洛自知不敌只有狼狈躲避。


    可内维尔的攻势太过凛厉, 将四周密密的雪松横腰砍断, 地上堆了好几颗树, 挡住了诺兰逃跑的去路。


    太锋利了。


    诺兰表情凝重,雪松遭到攻击尚且如此, 更别提血肉之躯了。


    木屑混杂白雪一同乱飞,又有一颗雪松被螳螂镰刀划断,在那颗雪松倒下去时,安洛的视线也被遮挡。


    内维尔藏于其后,露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容, 忽然蓄力出击。


    轰——


    雪松朝地上狠狠砸下, 溅起大片雪花。


    几乎同一时间, 安洛也被削掉了手臂。


    安洛的热血洒在了雪地, 宛若一大片红梅, 痛得他脸上的表情也扭曲了。


    内维尔用螳螂镰刀挑起地上那只手臂,在半空划出一道血痕, 使其来到自己面前,无比得意的欣赏起自己的杰作:“这就是你脑子不清楚的代价。”


    原本的同伙却成了执行任务的阻碍。


    他小觑了那只虚拟雄虫的影响力。


    安洛粗粗的喘气,脸上毫无血色:“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折磨我很有意思?”


    内维尔恶劣的说:“有意思极了,但明显折磨你,不如折磨你重要的存在。”


    他作势要对诺兰发动攻击。


    这样的举动终于惹怒了安洛,消灭了他内心的全部挣扎和对加西亚家的愧疚:“住手!!!”


    安洛从完全不反击,到不顾一切的反击。


    哪怕他操控类虫种身体,远没有内维尔熟练。


    身体里产生的过量的消化酸,全数朝着内维尔喷了过去,安洛隐忍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击。


    内维尔虽然早有预料,却还是没能挡住那么多的消化酸,不慎被灼伤了眼睛,发出痛苦的哀鸣:“嘶,你!”


    安洛不敢耽误,赶忙单手抱起了诺兰,张开翅膀低空朝着雪林深处飞去。


    类虫种的身体会慢慢修复,安洛的手臂也在此刻修复完成,当然,内维尔的眼睛也迟早会恢复。


    在这之前,他得将虚拟雄虫送得越远越好。


    安洛一路横冲直撞,雪松的枝条给他造成多处划伤,他却始终护着诺兰,没让他受到半点伤害。


    然而内维尔并未给安洛留下太多时间,他几乎是立即追了上去。


    他的眼睛还没有恢复,用声音辨别着方向。


    寒风猛烈的拍打而来,刺得骨头发疼。


    激烈的追击战,也就此展开。


    安洛明白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连忙警醒着诺兰:“我知道虚拟雄虫的背后有扮演者,可黑域星不知道,加西亚家也不知道,那个病毒就能试出这一点,你一定要远离内维尔,不能让他对你有任何的接触。”


    “我送你去胡蜂那边吧,只要有大批玩家在场,内维尔就不敢再追上来。”


    诺兰观察了许久,终于确定这不是苦肉计。


    他嘶哑的开口:“为什么?”


    安洛:“没有为什么……你不是治愈了我的虫源污染病吗?”


    诺兰语气复杂:“光是这一点,足矣让你背叛加西亚家?”


    因为这句话,安洛激烈的动摇了起来。


    诺兰凝重的说:“安洛,别欺骗自己了,你难道不是在拿我当借口,来摆脱这些你不想做的事?”


    安洛眼神涣散,呼吸乱了好几拍。


    他很想反驳。


    不,我不是这么想的。


    可直至被虚拟雄虫点出,他才骤然注意到了自己的隐晦想法。


    他的确不想做那些事。


    诺兰眼底泛着痛苦:“你和黑域星并不是一路,来我们这边不好吗?”


    因为安德烈的事,他害怕安洛也落得同样的下场。


    他不希望安洛去死。


    安洛紧咬着没有血色的嘴唇,仿佛被刀片一般的寒风撕裂了身体。


    越是到这种时候,他想起来的越多——


    从前在军团,常听艾莫斯提及诺兰,他总是害得艾莫斯为他收拾残局。


    他并没有把艾莫斯当成雌兄,而只是把艾莫斯当成一种索取的存在。


    那时的安洛并不理解,忍不住询问:“艾莫斯,为什么你仅为了雌父的遗愿,就要被束缚一生?”


    艾莫斯淡笑不语,并没有给出答案。


    雅尔达战役时,他们遭到了袭击,被迫和大部队失散。


    那是一个同样寒冷的夜晚,他们埋伏在岩石后方,艾莫斯却仿佛交代遗言一般的给出了答案。


    “责任、隐忍、保护,这些不正是构成了艾莫斯这个个体吗?”


    “你知道的,经历残忍战役的每一只军雌,都会有严重的战争后遗症,他们会踏入泥沼,永远也无法爬出来,更无法正常生活。”


    “也许我保护诺兰,也是在保护艾莫斯这个个体,不至于崩溃吧。”


    ‘保护诺兰’也构成了艾莫斯这个个体吗?


    安洛根本不明白艾莫斯在说些什么,可真当落到他头上,他才刻骨铭心。


    他为加西亚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对‘安洛’个体的践踏和蚕食。


    他不再是安洛,而是披着安洛皮的……怪物。


    他坚守保护恩虫的这一点,只是想保留安洛的最后一部分,和当初的艾莫斯如出一辙。


    但还是有些许不同。


    自从他们从雅尔达战役回归后,诺兰就变了,变得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他懂得了回馈雌虫的感情,不再在遗弃区惹事,甚至终于把艾莫斯当成雌兄了。


    艾莫斯对诺兰的保护成了真。


    如今被虚拟雄虫看穿,安洛感到难堪,极力否认:“我不是!”


    诺兰没再说话,不敢再刺激安洛,很想从崩溃边缘扯住他。


    可到底该用什么借口?


    “安洛,并不是澄定科技推出的欺骗治疗,治愈了你的虫源污染病,而是因为我是能治疗虫源污染病的雄虫。”


    “脱离加西亚家吧,去选择你认为对的事情。”


    “别再抹杀‘安洛’,别再抹杀自己了,好吗?”


    安洛正处于混乱状态,听到这句话顿时一个激灵。


    他诧异的看向了诺兰,脑子仿佛被重锤锤过,处于一种半痴半呆的状态。


    能够治愈虫源污染病?


    那么,虚拟雄虫背后的扮演者一定只能是雄虫了。


    可让安洛意外的是,他竟敢把这个秘密告诉自己。


    信任。


    对于现在的安洛而言,那是比一切攻击更可怕的存在。


    它不像安洛抗拒的东西,安静而温柔的入侵,在安洛的体内轰然爆炸,又让他血肉横飞。


    表面上看不出来,实则安洛已经无比动摇。


    这一刻,安洛的内心产生了深沉的渴望,想去到虚拟雄虫那边,真正重新做回自己。


    然而在这个时候,他又猛地想起了一件事,顿时如坠冰窟。


    “晚了。”


    他杀死了安德烈,无法再回头。


    正当此时,后方的内维尔为了追上安洛,张开了长出眼睛的鳞翅。


    他这具类虫种身体里混杂着四黑目天蚕蛾的基因,原本四黑目天蚕蛾雌虫的鳞翅,只是带着四只眼睛的花纹,并不是真正的眼睛。


    可诺兰却看到,内维尔那对鳞翅上面,四只眼睛在慢慢鼓胀,随后被撑破了外膜,四只猩红的眼睛便真正的形成了。


    这一幕尤为恐怖,‘假’变成了‘真’。


    在恢复视力之后,内维尔极快的追了上来。


    内维尔的一个撞击,便让飞行的安洛跌到了雪地里。


    还好安洛一直护着诺兰,没让诺兰受到半点伤害。


    只是他们在雪地上滚了好几圈,身上全都沾满了白色的细雪,也变得尤为狼狈。


    安洛强忍痛苦快速起身,戒备的看向了稳稳停在半空的内维尔。


    “还想跑?你跑得掉吗?”


    内维尔飞快靠近,带着沉重的压迫感,“你救他的行为只是无用功,你怎么可能还回得去?”


    安洛:“……我比任何雌虫都清楚这一点。”


    再怎么渴望,也是徒劳了。


    内维尔看见他的动摇,满意的说:“我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了,如果你不阻挠我,我不会把你今天的行为向上报告。一个区区虫源污染病而已,我保证会为你找来其他雄虫压制。”


    他以为安洛的虫源污染病还没被治愈?


    诺兰一怔,他之前还在担心安洛会泄露秘密,看来安洛不但没有,反而还帮他隐瞒了很多。


    凛冽的山风呼啸而来,仿佛刀片袭击,一株株光秃的树干被吹得疯狂摇曳。


    在数不清的雪花里,安洛的身形显得格外单薄。


    他下了一个决心。


    安洛眼神微闪,忽然说起:“你们撺掇了莫里森·维希杀死自己的雄虫,这件事如果被阿洛伊斯知道……”


    内维尔铁青着脸:“在那种事情发生之前,我们会优先抓住他的软肋。”


    安洛低声笑了起来。


    内维尔:“你笑什么?”


    安洛:“你看,你们也害怕阿洛伊斯,害怕虫源污染病,就该知道你的承诺对我毫无吸引力。一次,只是一次而已,又不是永远。没有哪只雄虫会如此慷慨,一直帮雌虫压制虫源污染病,我将永远陷入随时会崩溃的深渊。”


    早在许久之前,他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加西亚家族曾带着诸多礼物和星币,甚至连培养的蜜虫杰拉尔也放弃了,就是为了帮他寻找那种雄虫,却换来无数屈辱。


    他无法背弃加西亚家,更无法责怪加西亚家。


    他的虫源污染病是点燃干柴的星火,从那以后加西亚家的争权之心便爆发了。


    安洛面色冷凝,语气直转而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帮我一次之后,我就会完全被你们拿捏,只要我不想死,就得听从你们的指示。我甚至已经想象到,你们用雄虫的安抚进行威胁,然后逼迫我不停的践踏自己底线的狼狈样子。”


    内维尔的表情变得阴冷,安洛比他想象得更聪明。


    “你没有选择。”


    “怪只怪你感染了虫源污染病。”


    安洛嗤笑:“你说得没错,我同意你的建议了。”


    内维尔算错了一点,那就是他已经治愈了虫源污染病。


    所以他才会如此感激,他帮助他摆脱了随时会崩溃的深渊。


    内维尔终于满意:“看来你还不蠢,你可以让开了,别挡在虚拟雄虫面前碍我的事。”


    安洛回以沉默,害怕暴露目的,连回头看诺兰一眼都没有。


    他的心里抱着决绝,缓慢拉开和诺兰的距离。


    诺兰只得步步后退,脑子里回荡着听到的信息。


    刚才那段对话,是安洛有意提醒他!


    黑域星撺掇了阿洛伊斯的雌兄?


    安洛想做什么?


    在内维尔被诺兰吸引了注意力,安洛也终于靠近了内维尔,没想到的是,他刚才竟是假意答应,竟然主动发起了攻击,用异化的口器活生生扯下了他的半个翅膀。


    如此猝不及防。


    内维尔痛得脸色惨白,两只眼睛的视力也因此消失。


    他的两把螳螂短镰疯狂乱舞,激烈的无差别攻击着:“我杀了你!”


    他刚才是故意引他上钩!


    安洛一击既中,便不再恋战,而是退后了数米:“你可以用利益引我上钩,我为什么不可以?”


    “但愿你不会后悔。”


    内维尔捂着受伤的那半翅膀,阴狠的说道,“没想到平生竟然要体验第二次被扯下虫翅的滋味。”


    第二次?


    诺兰忽然想起来,据说黑域星的雌虫,都是类似莫里森的遭遇。


    他们的虫翅,大多数也是被雄虫所毁。


    两只雌虫不再有所保留,彻底撕破了脸皮。


    安洛很难掌控这具身体,只得二度发动了攻击,想要争取到战斗的先机。


    而他的方式,竟是最原始的噬咬。


    内维尔不为所动,故意放出单翅的鳞翅,他知道安洛想毁掉他的视力。


    双方都是抱着受重伤的想法一换一,但明显内维尔的时机更准,控制力更强,他的一只螳螂短镰重新变回了手,指甲骤然变长,全部形成了尖利的短镰,便要立即刺向安洛。


    “回来!你会输!”


    诺兰看得仔细,发现内维尔这一招对准的是安洛的心脏。


    安洛没再硬碰硬,反而迅速拉开了距离。


    “一只雄虫都比你有眼力。”内维尔嗤了一声,不屑的说,“不过也难怪,听说澄定科技在制作时,还给虚拟雄虫加入了格斗技巧。”


    不过现实当中,怎么可能存在这样的雄虫?


    澄定科技一开始就歪了。


    内维尔偏要折磨安洛:“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你想保护的,最后还是保护不了。”


    他想做什么?


    安洛猛地看向了诺兰,撕心裂肺的喊:“不——!”


    内维尔怎么可能停下?


    他一步一步,即将接近诺兰。


    安洛脸色大变,着急的威胁,想要以此让内维尔停手:“雄虫可以摧垮雌虫的精神海,对类虫种更是容易,有危险的是你!”


    原本只是想吓唬内维尔,好争取冲过去的时间。


    但恰恰,安洛说中了。


    诺兰没有逃走,一直在观战,还让丹顿下线的原因就在于此。


    他们敢用类虫种端口登录游戏,就该付出更容易被他摧毁精神海的代价。


    诺兰站在白色的冰雪里,金色的发丝遮住了那双漂亮的蓝眸,也掩盖住了里面的冷光。


    谁知,安洛的话却引来内维尔不停发笑:“他只是一串数据,又不是那位恐怖的诺兰阁下,专门克制类虫种。”


    诺兰:“……”


    安洛并不知道虚拟雄虫的扮演者是诺兰,虽然没能恢复,还是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


    但到底还是晚了。


    内维尔已经靠近了虚拟雄虫。


    安洛满心陷入绝望,却瞧见虚拟雄虫一动不动,在内维尔靠近时,他的身体里冒出了无数精神丝。


    那些蓝色的精神丝太壮观了。


    当它们出现时,仿佛一张天罗地网,既吸引着类虫种,也是类虫种的天敌。


    内维尔几乎是立即反应了过来,猛地朝后退去,满脸的不可思议:“一串数据而已,你竟然真的想要摧垮我的精神海?”


    诺兰勾起唇角,已算是默认。


    内维尔更加不解,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倒吸一口凉气:“同样的蓝眸……澄定科技为虚拟雄虫采集的数据样本,难道是诺兰阁下?”


    所以虚拟雄虫在面对类虫种时,才会有诺兰阁下一样的反应!


    此时此刻,内维尔才真正忌惮了起来。


    可他的眼睛发亮,无比炙热的看着虚拟雄虫。


    ‘假的’都如此,‘真的’只会更厉害。


    果然,黑域星需要那位阁下!


    若是其他抓捕者亲眼看到那位阁下,也会深刻的明白为什么在他们的计划中,那位阁下不可或缺了!


    内维尔舔着嘴唇,目露贪婪的说:“我改变想法了,给你植入病毒,远不如拿到你的数据更重要。这样一来,也等同于拿到那位阁下的数据,就可以补足‘王虫’计划了。”


    霍勒斯一定会表扬他!


    那位阁下周围守备森严,又有阿洛伊斯保护,根本没办法靠近。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诺兰:“王虫计划,就是用胡蜂制度代替巢制度?”


    他怎么知道?


    内维尔和安洛齐齐看向他。


    趁着这个时机,安洛再次来到虚拟雄虫面前,刚才那一幕却怎么都在脑海里挥之不散。


    只有他知道,虚拟雄虫背后有扮演者,根本不是什么数据采集。


    面对危险时不哭不逃,这种习惯并非每一只雄虫都有。


    安洛嘴唇发白,想到了一个让他窒息的事实:“诺兰……”


    内维尔以为安洛叫出这两个字是和他一样,知晓了虚拟雄虫的数据采集源自于诺兰阁下。


    而只有诺兰知道,安洛是认出了自己。


    诺兰的脸上浮现一丝苦笑,没有否认那句话。


    安洛身体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折磨了他多日的自责,突然爆发了出来。


    他一直都在承受着内心的煎熬,觉得自己选择了虚拟雄虫,而背弃了好友的弟弟。


    他羞耻于自己的卑劣。


    分明在雅尔达战役时,他和艾莫斯约好,谁活下来,谁就完成另一个的愿望。


    但他一次次的站到了诺兰的对立面。


    再也无法弥补。


    而现在,竟然被他得知,是诺兰为他治愈了虫源污染病?并不是其他雄虫?


    难怪。


    难怪他们加西亚费尽千辛万苦,付出无数代价,求也求不来的雄虫安抚,虚拟雄虫的扮演者却什么也不要,对他如此慷慨。


    ‘他’是诺兰啊。


    脑子里的两只雄虫,画上了一个等号。


    “我到底……到底是为了什么?”


    安洛眼底透着沉重的苦涩,连扬起的笑容都变成了自嘲,“内维尔说得对,我真是……太蠢了。”


    不够狠心,无法帮助家族。


    不够勇敢,没能遵守诺言,保护诺兰。


    他在夹缝里,哪边都不属于。


    太可笑了。


    安洛:“为什么要帮我……”治疗虫源污染病?


    诺兰:“你忘记了?你也帮过我。”


    安洛呼吸凝滞,忽然生出了后悔。


    如果更早知道就好了。


    比杀死安德烈更早。


    但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告诉他,早知道又能怎么样?


    他和法雷不一样,他抛弃不了加西亚家。


    他只是、只是渴望。


    此时——


    内维尔已然冲来,他知道自己会死,却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


    他想以自己的玉石俱焚,换来霍勒斯拿到诺兰阁下的数据。


    那位阁下对雌虫而言太危险,他们想要拥有他,就必须破除他的种族特性能力。


    诺兰不知这一切,便要发动种族特性的能力,下决心彻底摧垮内维尔的精神海。


    安洛反应了过来,苍白的喊:“不能让他接近!霍勒斯是最高监狱负责虫,在前不久刚刚成为准王虫,他拥有的异能,能重构一只雌虫死前看到的东西!内维尔的登录地点,就在霍勒斯身边!他一死,霍勒斯就能得到情报!”


    什么?


    诺兰停下了攻击。


    仅在几秒之间,安洛毅然扑向了内维尔,没有再跟诺兰说一句话,一股巨大的能量,突然爆发了出去。


    那是安洛的虫源能量。


    诺兰身体僵硬,想要冲上去。


    然而安洛的虫源能量形成一股极强的冲击,把周围的雪都震飞了出去,连带着内维尔和安洛自己的身体,都在瞬间破出无数伤口。


    “疯了!你放开!”


    内维尔赤红着眼,攻击变得疯狂,镰刀短镰胡乱的划着,可安洛却从背后死死钳着他。


    这家伙比他还疯!


    内维尔倒吸一口凉气。


    安洛承受着内维尔的攻击,可眼睛却始终盯着诺兰。


    他在向他传达——


    你不必再为了虫源污染病的事担心了。


    真是奇怪,越是到这种时候,他越是感到了平静。


    “我不想背叛加西亚家,他们对我实在掏心掏肺,为了治疗我的虫源污染病,找了各种办法,低三下四、用尽家财。”


    “但我也不想背叛我自己。”


    “再见。”


    安洛站在爆发中心,嘴唇微张,朝着诺兰吐出了这两个字。


    也许,他早该这么做了。


    内维尔的表情愈发扭曲:“你是想刻意放完虫源能量,然后成为虫化怪物?放开!放开!放开!”


    他一连说了三个放开。


    可在强烈的虫源波动之下,地面被震得裂开,内维尔的最后一只眼睛裂开,暂时失去了全部的视力。


    安洛的身体在抽搐,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却努力对诺兰扬起一个笑容,嘴里嘟囔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诺兰无法靠近,眼眶发热:“你想说什么?”


    安洛:“传达,帮我传达,让……艾莫斯……别怪我,你也……别怪我。”


    诺兰:“……好。”


    安洛闭上了眼,就此下线,沦为没有理智的虫化怪物。


    诺兰沉默着,久久跪在雪地里。


    他害怕安洛和安德烈沦为同样的下场,他们都有相似的处境,最终还是发生了。


    诺兰的眼眶赤红,泛出雾气:“我可以自己解决的,傻瓜。”


    阿洛伊斯即将赶来,他也有能力制服内维尔。


    大不了活捉内维尔,不让他死,游戏无法下线的机制,就无法让内维尔传递情报了。


    可他知道,安洛是自己存了死心。


    安洛死了,艾莫斯也进入高级冷冻舱,两只和刚刚穿越的他拥有联系的雌虫都见不到了,他也彻底和过去的自己再见。


    压抑的呜咽溢出,诺兰感到了针刺般的痛苦。


    霍勒斯、霍勒斯。


    诺兰在心里反复念着这个名字,想要立即调查这个罪魁祸首,兴许也是七年前胡蜂围剿的罪魁祸首。


    内维尔的身体被毁掉大半,在地上抽搐了好几下,已经没了任何力气。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个结局。


    不!


    他不甘心!


    内维尔双眼通红,哪怕面临精神海崩溃,也要用虫源快速恢复身体。


    正当此时,远处传来主舰的爆炸声,火海顿时蔓延在雪山,高温把厚厚的积雪也烧成了湿哒哒的水。


    新伽哨岗被毁了。


    雪光和火光交织,一种说不出的震慑美感。


    系统突然提示:[阿方索摆脱了大部队,单独赶了过来。]


    诺兰低着头,在内维尔接触到他之前,阿方索赶到之后的一秒,突然使用了游戏权限。


    [错误、错误、错误。]


    诺兰的虚拟雄虫账号正式下线。


    内维尔拧紧了眉头,忽然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忽然,内维尔听到了游戏提示——


    [虚拟雄虫数据摧毁。]


    什么!?


    内维尔后背冒起鸡皮疙瘩,细思极恐的感觉涌了上来。


    他怎么觉得自己被利用了?


    此刻,阿方索匆匆赶到。


    在他得知游戏提示的第一瞬间,便不受控制的虫化,愤怒的一拳打了过去。


    作为同样被治愈了虫源污染病的一员,阿方索对虚拟雄虫的看重,比任何雌虫都要深刻。


    内维尔顿感吃痛,想要反击却被扯住了翅膀,活生生被挖出了鳞翅。


    他的视线受阻,却能清晰看到失控的阿方索,正踩在他的翅囊上面。


    “你们是谁?”


    “为什么要用类虫种端口登录?”


    “为什么要摧毁虚拟雄虫数据?”


    阿方索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几乎是面无表情,但每一个字都让内维尔觉得惊恐。


    这是一只被夺走了重要之物的雌虫。


    内维尔嘴唇嗫嚅,根本无法说一个字。


    他们的任务的确是为虚拟雄虫植入病毒,但他临时改变了主意,是想收集数据!


    阿方索的声音极冷:“你既然不想说,我也不想听了。接下来三分钟,我不是什么军方的监管,而只是一只想报复的雌虫。”


    “啊——!!!”


    一声哀鸣,震飞了栖息在树梢的鸟儿,热血也飞撒在四周。


    内维尔无法死去,因为阿方索还要从他的口中套取信息,绝不会杀了他。


    毛骨悚然。


    这都是虚拟雄虫促成的?


    他忽然明白了尤金·贝休恩对诺兰阁下的执着。


    —


    虚拟雄虫数据被毁,在星域网上引起了巨大的震荡。


    诺兰从游戏舱内爬出,狠狠的咳嗽了起来。


    刚刚升级完毕,又立即做了这么多,早就给他的身体带来了不小负担。


    见此情形,弗雷德赶忙上前:“您没事吧?”


    守在一旁的并非执事虫伊文思,而是胡蜂的代表弗雷德。


    诺兰眼眶发红:“让本尼去利坦军校看看!如果……如果还有救……”


    弗雷德不解:“什么?”


    诺兰怔在原地良久,又失魂落魄的摇头。


    “太晚了。”


    安洛也说过这三个字。


    他必须振作,必须收起情绪,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他去做。


    诺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扎入掌心,借疼痛转移注意力:“尤金·贝休恩呢?”


    弗雷德:“王虫说胡蜂的一切都全权交给您。”


    诺兰:“虚拟雄虫数据被毁,星域网反应如何?”


    一测和二测的积累,以及三测的各种噱头,早就让游戏的受众增大。更别提听辨会和直播升级了,游戏的热度更是达到了巅峰。


    在这个时候带出虚拟雄虫数据被毁的消息,星域网的反应一定前所未有。


    弗雷德干涩的说:“很难口头解释,您看看星域网就知道了。”


    弗雷德当即打开了星域网,几个标题赫然映入诺兰的眼帘——


    #虚拟雄虫数据被毁?军方否认动手脚#


    #澄定科技宣称,虚拟雄虫不可恢复,即将初始化#


    #玩家不服军方说辞,军方官网瘫痪#


    弗雷德:“军方这不是背了锅?”


    诺兰:“他们让胡蜂背锅太多次,这次当然也要尝尝这滋味。”


    弗雷德听得暗爽,难得看到军方吃瘪。


    “这样一来,军方会比我们更急。”


    诺兰:“所以,他们一定会找阿方索了解清楚,黑域星就会被暴露出来了。”


    弗雷德恍然大悟,又调出了几个帖子,战火已经在星域网蔓延开来了——


    1L:听辨会后,军方便派驻了监管上线,但没多久虚拟雄虫的数据就被毁了,别告诉我这是巧合,我才不相信!


    我太痛心了,虚拟雄虫现在的样子,是经过一测二测三测,自主学习+自我生出了虫格,再初始化一遍也不是现在的虚拟雄虫了。


    他们摧毁的不是单纯的数据,而是一只独一无二的雄虫!


    2L:呜呜呜呜,才入坑就遭遇如此惨事,那可是我的梦中情虫阁下啊。


    3L:楼上就庆幸吧,我一测就入坑了,我才惨好吗?正在家里痛哭,我的阁下再也回不来了。


    4L:从蒙拉山脉开始,三测剧情就和七年前的胡蜂剧情分叉了,走向了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都是因为有虚拟雄虫,否则胡蜂的悲剧还有可能重演。


    看来七年前真有隐情,不然军方也不会故意破坏游戏!


    虚拟雄虫是受了牵连!


    5L:不敢找军方要说法,但说跟他们没关系,狗听了都要摇头。


    6L:有什么不敢要说法?我是胡蜂,反正胡蜂都声名狼藉了,我想要一个说法!


    悲伤的、围观的、搅混水的、全部都集中到了一起。


    这件事产生了极大影响,超管帖子删了一个又来一个,那些情绪无处发泄,真正的让七年前的胡蜂围剿被翻了出来。


    甚至连游戏之前,虚拟雄虫在特殊审讯室事件之中,宣称的任务指派是虚假的,都没再有任何关注。


    他们只当那是一个bug。


    军方急得火急火燎,当即联系了游戏内的阿方索。


    随后一个视频发布,把气氛推上了巅峰。


    星域网的雌虫还处于气头上,一看有新的视频,还以为是军方给了什么解释。


    但一打开视频,却发现是游戏录屏。


    类虫种端口登录……?


    这些陌生的词汇,听得他们毛骨悚然。


    999L:这可是由军方监管发布的视频,自然不可能是军方自己做的,到底是谁?


    1000L:黑域星。


    星域网的雌虫彻底震惊了。


    有了军方发布的第一个视频,他们随后又看到了各种视频。有近期的视频,也有七年前的视频,甚至还有澄定科技官方放出的视频,就是当初诺兰在特殊审讯室录制的部分。


    当有了领头时,那些掩藏的东西就犹如泄洪,怎么样也堵不上了。


    紧接着,黑域星的话题取代了胡蜂冲上了热搜。


    七年前的话题终于被彻底引爆了。


    弗雷德看向了诺兰,惊愕的说:“您一早就料到了这点?”


    诺兰:“要对付军方这个庞然大物太难了,况且也并非所有军团都参与了七年前的胡蜂围剿,对胡蜂抱有恶意。最好的办法就是分化,一旦军方背了锅,就会被迫内部调查,那些蛀虫就藏不住了。”


    弗雷德:“那阿方索放出视频呢?”


    诺兰:“我让阿洛伊斯带着阿方索,以阿方索的性格,一定会单独行动,提前一步找到我。我想过我自己录制,再放出视频,但威力根本没有军方监管放出来放更好。”


    这是诺兰能想出来的最优解。


    弗雷德的心跳声极快,过度的紧绷让他脖颈硬得像是一块石头。


    他知道,诺兰阁下直播升级摧垮了听辨会,让军方十分着急,促使军方派出了监管。


    也就是说,没有诺兰阁下冒险直播升级,还抓不到这个精妙的机会。


    弗雷德又继续看了下去——


    2010L:黑域星的最高监狱不是一直独立于议会和军方吗?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2011L:新情报,军方出手截住了法雷!


    2012L:法雷又怎么了?


    2013L:第九军团之前和澄定科技签订了协议,要把游戏纳入新兵训练之一,他们向道威尔大批购入了游戏舱。有一只法雷雌虫在第九军团任职,他悄悄去到了放置游戏舱的训练场,打算杀死一只叫做丹顿的新兵,伪造成他在游戏精神崩溃的样子,没想到遭到了反杀。


    2014L:嘶,然后呢?


    2015L:那只法雷雌虫死了,消息一传出,其余法雷就向着黑域星逃了。


    什么?


    不光是无数玩家在留意着星域网的动静,现实当中的胡蜂军团也在留意。


    一条消息彻底爆发了出来——


    [胡蜂军团宣布和抓捕者正式交战。]


    才过去几个星时,舆论就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仅仅只是多出了一只雄虫,胡蜂的命运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萨尔尼和克劳德也在留意星域网,不禁看得双眼发直。


    “诺兰阁下真的做到了。”


    “现在换胡蜂军团有了正式借口,向黑域星宣战,王虫不用被抓捕了!”


    一摊烂泥般的死局,竟然活了过来。


    “我做梦都没想到!”


    “诺兰阁下太厉害了!”


    克劳德有些哽咽,他是七年前的当事虫,那些事情堆积在他心里太久了。


    当时的绝望,不仅是弗雷德,克劳德也还清晰记得。


    没有谁来帮,没有谁来救。


    七年后,他们等来了诺兰阁下。


    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刻抚平,这对于他们而言是一场救赎。


    大概弗雷德也是这么想的吧,不然他也不会从坚定的王虫派,变为了诺兰阁下的拥护派。


    “你们继续看帖子!又有一个视频被放出来了!”


    军方的调查还在继续——


    迫于压力,军方放出了法雷出逃的视频。


    丹顿率领的小队突袭,本想阻止法雷出逃的星船,谁知却意外挖出了黑域星想要用胡蜂制度替代巢制度的事情。


    星域网不禁感到震惊,又开始裹挟着军方重启七年前的调查。


    这次军方终于退无可退,没了什么单纯只调查东42巢动乱的借口,宣布调查七年前的胡蜂围剿。


    “终于落幕了。”


    克劳德喃喃道。


    —


    此时,星历3411年。


    相比较星历2911年的雌虫,他们的震惊一点儿不少。


    借助诺兰阁下的视角,他们同样看到了那段直播,法雷出逃的星船角落,有几台被黑布遮盖的主机。


    为了弥补胡蜂制度的空缺,那是三大主脑的雏形。


    法雷难道是三大主脑设计者?


    直播间内鸦雀无声。


    不光是他们,连典密广场聚集的100W黑域星后裔也哑口无言。


    根本不是他们为了医院的事情聚集闹腾,而是因为三大主脑想要借此关闭直播。


    在得到了雄虫进化的秘密之后,历史直播就毫无用处了。


    打赌只是个借口,他们说什么都不会动摇,一定会关停直播。


    在沉寂了良久后,弹幕开始飞快闪动——


    【大家现在都在猜测是法雷设计了三大主脑的雏形,但现在法雷全体被捕,难道后续是黑域星接了过去,三大主脑才逐渐出现了?】


    【天啊,三大主脑最初的设计目的,是为了弥补胡蜂制度缺陷?但三大主脑不是为了虫族的大灾变而诞生的吗?】


    【我以为黑域星最高监狱的势力在大灾变里已经灭绝了,原来根本没有!还主导了虫族500年,真是细思极恐。】


    【典密广场那100W的黑域星最高监狱后裔,看来是和三大主脑联合了,什么打赌,根本从一开始就是阴谋,他们就是想关停直播!】


    星历2911年胡蜂的翻案,也致使星历3411年产生了有史以来最大混乱。


    就在此时,诺兰的直播被三大主脑强行关停。


    直播在线观众稳稳停在了1477W,根本没有达到系统给诺兰颁布的任务目标1500W。


    但这些观众因为直播骤然关停,开始无视传播禁止令,朝八大护卫星疯狂传播,直播的影响便远远不止1477W了。


    星历2911年的余波,荡漾在星历3411年。


    主星各个地区出现了暴乱,甚至开始有了反对三大主脑的声音。


    在遥远的黑域星,接到消息的艾莫斯放下了光脑,平静的对莱昂说:“我们可以回主星了。”


    莱昂:“您回主星的第一件事想做什么?”


    艾莫斯:“去抢诺兰留给星历3411年的第三支信息素。”


    第七十六章 阿洛伊斯的记忆


    星历2911年。


    虚拟雄虫数据被毁, 卡尔便打算提前结束三测。


    提案还在内部讨论,星域网的舆论却越演越烈。


    “这下麻烦了。”


    虽说早有预料,他和诺兰还是低估了虚拟雄虫的影响。


    大量玩家虫开始无差别攻击, 并且指责澄定科技的安全防护做得太垃圾,不仅被黑域星破解, 还被他们利用类虫种端口登录了游戏, 才造成了虚拟雄虫数据被毁的恶果。


    这也不无道理。


    现实里雄虫阁下出事, 护卫团能跑得了追责吗?雄保会能跑得了追责吗?


    不能!


    虫族的处事方式一向如此,关于雄虫的任何不妥当, 都会被无限放大。


    这种节骨眼上,卡尔更不敢火上浇油, 宣布提前结束三测了。


    卡尔凝重的翻着帖子——


    4023L:谁都知道游戏剧情上半段是第八军团, 下半段在胡蜂军团。就在虚拟雄虫要过来胡蜂军团的最大结点, 虚拟雄虫数据突然被毁, 我们在胡蜂军团登陆点的玩家,连虚拟雄虫的面儿都没见到!这叫我怎么不气?怎么不痛心?


    澄定科技现在是穷到连加强防护也做不到了吗?早说啊, 我们出钱众筹。


    4024L:楼上你多少有点胡搅蛮缠了,虚拟雄虫数据被毁,是澄定科技想看到的吗?你怎么不去怪黑域星?


    4025L:我就是不甘心,明明马上就能见到虚拟雄虫了。三测我们花了多少心思,多少代价去抢账号, 去抽卡池啊, 结果就换来这?


    4026L:其他的我都可以捏着鼻子认了, 我现在最担心的反而是没了虚拟雄虫, 游戏也走不下去。


    去玩了帖子里推荐的代餐游戏, 什么玩意儿,完全是在跟风, 作为卖点的雄虫却僵得不像话,一眼AI,根本比不上《恋与虚拟雄虫》!


    4027L:现在不该等澄定科技的说法吗?他们要是关停游戏,我一准儿去东42巢蹲点!


    顶着巨大压力,卡尔无奈给诺兰发送了消息:[现在怎么办?按照计划推行下去吗?]


    诺兰:[星域网闹得这么大,无非是虚拟雄虫数据被毁太过猝不及防,只要延长一些游戏时间,应该就能解决了。]


    卡尔:[虚拟雄虫数据都被毁了,怎么延长游戏时间?]


    诺兰:[告诉他们,‘诺兰’会重新开一个雄虫号登录游戏,在游戏全面关停的最后3星时内,暂代虚拟雄虫的身份。如果玩家实在接受不了,就告知他们虚拟雄虫的数据采集源自于‘诺兰’。]


    卡尔听得眼睛发亮:[好主意!]


    这样一来,虚拟雄虫成了真雄虫,还是眼下最炙手可热的雄虫,雌虫玩家们自然乐意。


    哪怕仍有一部分虚拟雄虫的死忠,听到虚拟雄虫的数据采集是源自于诺兰,相信也不会有太大恶意了。


    诺兰:[至于3星时内能玩出多少恋爱剧情,就看玩家自己了。]


    [虚拟雄虫那边怎么办?]


    卡尔惴惴不安。


    帮助胡蜂的目的已经达成,虚拟雄虫的身份对诺兰而言没用了吧?


    可对他、对大多数一生都难见到雄虫的雌虫而言,《恋与虚拟雄虫》的地位仍是无可取代。


    诺兰:[对外宣布,虽然虚拟雄虫数据被毁,但初始数据澄定科技还有保留。澄定科技会重新让‘他’学习一二三测的全部剧情,尽量让‘他’恢复原样,在六个月后全面公测。]


    卡尔热泪盈眶:[好!]


    原来诺兰并没有打算在成功后,就一脚踢开游戏。


    是他想太多了。


    刚刚商议完毕,卡尔又继续留意起了星域网的帖子。


    痛骂澄定科技的声音还在变大,罪魁祸首黑域星虽然吸引了大量火力,还是有一部分转移到了澄定科技的头上。


    就在不满到达最高峰时,澄定科技在官网发送了公告。


    [游戏三测将延长3星时。]


    虚拟雄虫都没了,延长顶个屁用!


    玩家虫们窝火极了,刚想骂出口,紧接着澄定科技又发布了第二条公告。


    [为弥补玩家,诺兰阁下将暂代虚拟雄虫。]


    [虚拟雄虫已初始化,需要重新自我学习,我们将在接下来的六个月内,重现一二三测的剧情将其恢复如初。]


    [六个月后,游戏会全面公测。]


    天!!!


    玩家虫们不再闹腾了。


    没想到游戏的含金量全都在最后3星时了。


    5311L:澄定科技什么来头!!竟然能说服真雄虫扮演!!


    5312L:值了值了,抢账号也好,抽卡也好,统统值了!!


    5313L:最后3星时啊,一点儿也别浪费!


    他们一刻也等不了,急匆匆上线。


    虽说只有最后3星时,但游戏给他们创造了一个见到真雄虫的机会。


    往日这种机会,需要约会申请,排队等上数年,花费上百万星币!


    太珍贵了!


    没抢到号的雌虫们只能看直了眼,没想过澄定科技来这么一出。


    他们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当初抽号的时候他们就该努努力。


    这可是见到诺兰阁下的机会啊!


    6010L:现在补抽还来得及吗?


    6011L:???你醒醒!游戏只给了最后3星时了!


    6012L:这位阁下如今炙手可热,还马上要举办共生之许仪式了!别说3星时,一分钟也是机会!


    说得在理。


    帖子里的玩家虫们哑口无言。


    他们又涌去了澄定科技官网——


    所以澄定科技什么时候多放点账号出来?


    卡尔:“啊?”


    只有3星时了,你们醒醒!


    —


    这一边,玩家虫们纷纷登录游戏,开始满世界寻找诺兰的登陆地点。


    另一边,诺兰使用了一个全新账号,外貌完全参考他现实当中的样子。


    他出现在了虚拟雄虫下线的蒙拉山脉。


    周围白雪被堆得极厚,此时又开始下了起来,雾色蒙蒙,天地难分。


    这里离他和胡蜂接头者约好的地点已经很近,只剩下最后几公里了。


    在看到不远处某个身影后,诺兰故作惊讶:“阿方索?”


    阿方索面色失落,还在为虚拟雄虫数据被毁的事耿耿于怀,就算澄定科技宣称会把‘他’还原如初,阿方索仍是忧虑到恐惧。


    他害怕虚拟雄虫再也回不来了。


    原来他会如此在意。


    因此在诺兰开口询问后,阿方索久久没有回答,甚至脱口便是一句:“澄定科技宣布虚拟雄虫重新自我学习,到底是真还是假?不会只是想堵住舆论的应付吧?”


    诺兰:“当然是真的,六个月后全面公测。”


    阿方索在松懈下去时,竟微喘了起来。


    还好。


    还能补救。


    不然的话,他或许真会失去理智,违抗命令追上去,再打内维尔一顿。


    看来刚刚把内维尔交给军方,是正确的判断。游戏关停只是针对玩家虫们,而非针对内维尔和审问他的军方。


    在放下对虚拟雄虫的担忧后,阿方索才终于想起诺兰:“最后3星时,您想做什么?”


    诺兰:“顺着游戏剧情走吧,虚拟雄虫的目的地不是胡蜂军团吗?我要去两公里之外,应该会有胡蜂军团前来接应的装甲车。”


    阿方索:“需要我虫化之后飞行吗?这样会更快一些。”


    诺兰:“不用。”


    阿方索:“好。”


    诺兰走在大雪里,将隐晦的目光放到阿方索身上。


    他公开用诺兰的身份登录游戏,又延长去汇合点的时间,是想给阿方索说话的机会。他还没忘记,阿方索曾对他欲言又止,还是必须告诉诺兰的事。


    天色越发阴沉,无数雪花飞旋而下,铺就一地银白。


    茫茫大雪里,他们艰难的迈动着脚步,从雪岩和雪林里,直奔那个汇合点。


    两公里。


    这是诺兰给予阿方索的时间。


    在即将到达胡蜂军团接应的汇合点时,已经远远可以看到那辆装甲车。


    这是最后可以说出口的机会。


    “阁下。”


    阿方索突然开了口,伫立风雪里,“您还认定阿洛伊斯吗?”


    什么意思?


    诺兰眼底浮现错愕,他想告诉他的事,难道会动摇他认定阿洛伊斯这件事?


    他不认为阿方索会撒谎。


    诺兰屏住了呼吸,忽然有些不想听下去了。


    阿方索对诺兰的情绪毫无所查,继续说道:“当初,东42巢的遗弃区,曾出现过一只类虫种,这件事情阁下还记得吗?”


    诺兰艰难的点头。


    那是一切事情的开端,他和艾莫斯还差点死了,怎么可能不记得?


    “你查到了什么?”


    阿方索:“这件事情,我一直以为是霍恩所为,毕竟维希晚宴时间点前后,霍恩一直在研究类虫种。可在我的雌父死之前,却否认了这件事。我调查过,那天……”


    阿方索刚要把话说出口,便有一道凛厉攻击而来。


    地面溅起无数纯白的雪花,阿方索虽然敏锐的侧身躲过,后背却还是留下了伤口。


    诺兰看着地面深深的凹陷,便知对方出手多重,是真的下了杀心。一旦死亡,阿方索就真的只能下线了。


    诺兰抬头望去,却发现出现的竟是藏在装甲车里的阿洛伊斯。


    恐怕阿洛伊斯来到这里,是想和他汇合。


    阿方索后背的伤口深得见骨,面不改色的回头望去:“阿洛伊斯。”


    哒、哒。


    他的血液染湿了军服,滴落下去时,正好砸中雪岩,发出沉重的击石之音,显得格外刺耳。


    “你果然认出我来了,可笑我竟然没认出你。”


    阿洛伊斯语气很冷,“你想挑拨什么?”


    阿方索下颚青筋凸起:“那是挑拨?你不会真的忘记你做过什么了吧?”


    阿洛伊斯的脸色微变,终于意识到阿方索的确掌握了什么情报。


    他匆忙看向诺兰,嗓子干涩得不像话。


    说话。


    哪怕辩解一句。


    心里的感情快要爆发,嘴上却憋不出一个字。


    阿方索:“诺兰阁下,那只类虫种,其实是……”


    “住口!”


    阿洛伊斯面色难看,彻底失态。


    阿方索目光幽深:“你现在后悔了?你也有后悔的事?”


    雅尔达战役时,他的副官因虫源污染病而死,他也曾一度绝望,从不见这位有任何的后悔。


    要想阿洛伊斯后悔,恐怕是几个月前阿方索想也不敢想的事。


    但如今他却如愿看到了。


    很难想象。


    曾经毫无感情的虫族杀戮机器,竟因为一只雄虫,而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若是别的雌虫掌握这个情报,一定会兴奋于自己掌控和拿捏了如此强大的存在。


    但阿方索却没有。


    他只在替这位阁下感到愤怒。


    阿方索忍受着剧痛,跌跌撞撞的向前:“诺兰阁下不能选择你这样的雌虫,东42巢的那天晚上,根本是你为了制造杀了那只类虫种的机会,所以才……”


    话未说完,阿洛伊斯便爆发出了强烈杀意,几乎瞬间完成了虫化。


    巨大的蜘蛛之巢,也就此出现在游戏里面。


    那些粘稠的蜘蛛丝和白雪的颜色混在一起,根本无法看清,阿方索不慎踩中,就此沦为了蜘蛛的‘食物’,被无数的蜘蛛丝捆绑了起来。


    很快——


    阿方索被缠绕得成了一只巨茧,即将封死。


    蜘蛛丝忽而拉直,将那只巨茧悬吊了起来。


    阿洛伊斯的蛛丝威力十分强悍,倘若这里不是游戏,而是现实世界,阿方索在感染虫源污染病之前,身体接触蛛丝就会立即融化。


    他要让他说不出话来?


    在意识到了这一点后,阿方索也完成了半虫化,坚硬的甲壳抵住了巨茧的封口。


    他的瞳孔变成了金色束瞳,面部浮现绮丽的虫纹,金甲虫的防御力让他逃过了一劫。


    两边的对战一触即发,雪地蛛网战场已经形成。


    阿洛伊斯双眼赤红,忽而失控的动用了准王虫的异能。


    他体内的消化酸极速分裂,虚空组成了一面消化酸的巨墙,一旦沾染上,便是尸骨无存。


    最后一秒,诺兰挡在了中间。


    阿洛伊斯的手一抖,不敢再做出任何的攻击。


    他生怕伤到诺兰一丝一毫。


    诺兰看了阿洛伊斯一眼,眼瞳里满是红血丝。


    只是一个雄虫的眼神。


    阿洛伊斯浑身冰冷,拉紧的蜘蛛丝一松,巨茧便从半空掉了下去。


    阿方索迅速剥开蜘蛛丝,因为受到的是阿洛伊斯的攻击,后背的伤口很难恢复;若是其他雌虫的攻击,他怎么会狼狈成这个样子?


    “类虫种虽然都是雌虫种族的嵌合体,可也只有那天晚上出现在东42巢的类虫种特别,它是模仿阿洛伊斯基因的产物,是阿洛伊斯的劣等品。”


    “那只类虫种应当是不慎逃脱,阿洛伊斯为了光明正大的销毁它,才故意制造了那起事故。”


    “我曾经猜想过,阿洛伊斯是在哪里制造的自己的劣等品?但阿洛伊斯受到严格的监管,根本没有机会组织研究。最坏的可能,是阿洛伊斯早就把自己的基因信息,卖给了黑域星。”


    “黑域星在研究后,还是没能找到治疗虫源污染病的办法,便果断放弃了,转而选定胡蜂制度。”


    “所以,我断定阿洛伊斯交给黑域星自己基因的时间,应当在七年前,他也是变相促成胡蜂围剿的一员。”


    “诺兰阁下,请您想清楚,您真的要放任这样的雌虫吗?真的要选择这样的雌虫吗?”


    “可以说您如今被黑域星盯上,也有一部分是阿洛伊斯的原因。”


    阿方索气喘吁吁、字字激烈。


    阿洛伊斯脸色惨白:“不完全是这样……”


    他怎么也没想到,阿方索会调查如此仔细。


    阿洛伊斯几乎不敢去看诺兰的表情,他害怕看到诺兰的厌恶。


    毕竟东42巢的事故里,他差点害死了诺兰。


    在那次的算计里,他并不知道后续他会如此深爱这只雄虫。


    阿洛伊斯的脑海忽然浮现老师的话——


    雌虫都对他惧怕至此,更别提受尽宠爱的雄虫了,他一生都难遇到平常对待他的雄虫。


    但诺兰就是出现了。


    只有这一个特别。


    他比任何雌虫,都要珍惜诺兰的存在。


    诺兰看向阿洛伊斯:“不听阿方索说,那你会告诉我吗?”


    阿洛伊斯呼吸凝滞,孤独的站在大雪里。


    诺兰拧紧眉头,动用了权限:“阿方索,下线吧,你该补一针雄虫信息素了。”


    虽然用话刺激阿洛伊斯,到最后一刻诺兰还是舍不得。


    他没有选择询问阿方索,哪怕在得知真相的情况之下,他仍想给阿洛伊斯机会。


    诺兰的话刚说完,阿方索的身影就消失在诺兰和阿洛伊斯眼前。


    雪花用力下落,拍打在诺兰和阿洛伊斯的身上,有种任由自己被掩埋的无力。


    他们隔着巨大的蛛网巢穴对望。


    “说些什么。”


    “否认,解释,都可以,用尽全力打动我。”


    阿洛伊斯身体僵硬得仿佛压了一块巨石,沉重得连双腿也无法挪动:“我……”


    否认就是欺骗。


    他不能。


    因此那句话卡在了阿洛伊斯的喉咙里,迟迟发不出第二个音。


    可他更诧异于诺兰说的那些话。


    不是质问,不是语言伤害,不是怪罪。


    而是……要他否认,要他解释……


    阿洛伊斯十分难受,这比质问他还要让他难受,就像是细密的针刺到了他的心口。


    从前维希家总是担心,阿洛伊斯对诺兰的喜欢太多太足,达到一种危险的高度。诺兰要操控身为战争机器的阿洛伊斯易如反掌,但凡他存着更多的野心,虫族迟早都会天翻地覆。


    这些话听得太多,阿洛伊斯也始终存着最后一丝心理防线。


    他害怕诺兰对他的喜欢不够深。


    可他错了。


    三测的行动,诺兰全程都没让他参与。


    分明利用他就好了。


    他却选择了更难的路。


    诺兰将要推开他时,他才明白诺兰对他有着同等的喜欢。


    这样的认知刺痛了阿洛伊斯。


    他甚至对自己生出了气恼。


    你怎么能……怎么能有一丝一毫的不相信自己的雄虫?


    “你知道三测分明已经达成了胡蜂的目的,为什么我还是选择要延长最后3星时吗?”


    诺兰的声音融在风雪里,眼底满是疲惫,“因为我想借着‘诺兰’这个身份,做出纯爱的视频,为我在共生之许仪式上向你求婚铺路。”


    询问阿方索是次因,主因却是求婚。


    阿洛伊斯眼瞳紧缩。


    求……婚?


    他的大脑眩晕,听到了最梦寐以求的两个字。


    他也……他也计划在共生之许仪式上面,向诺兰求婚……


    他们分明心意相通,做出了同样的决定。


    再没有这样的雄虫了。


    他真的后悔了。


    他能感受到,他们之间坚固的精神标记正在减弱。


    这是因为除了生殖腔标记,再坚固的精神标记,都会因为雄虫的情绪变化而变化。


    精神标记的动摇,使得阿洛伊斯也深受影响。


    对于雌虫而言,雄虫的精神标记就是稳住他们的定向靶,稍许变动便会让他们产生不适。


    阿洛伊斯根本不愿动用虫源能量恢复,他的伤口一直在流血。


    听了诺兰的话,他忽然以虫形的方式,执拗的朝着诺兰走去,几条蜘蛛腿无力,趔趄了好几步。


    雪地上全是长长的血痕。


    他想靠近诺兰。


    这条路那么近,他又走得那么远。


    “进入我的精神海吧,看看那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


    “至少、至少我想让你知道那只类虫种的身份。”


    诺兰:“……”


    诺兰没有立即答应,在这段时间内,极大的牵动着阿洛伊斯的情绪,仿佛多一秒,对他而言都像是处刑。


    阿洛伊斯的身体突然抖了起来,担心诺兰会一丝机会都不肯给予他。


    诺兰叹了一口气:“好。”


    诺兰终于肯迈动脚步,直直的走向了他。


    阿洛伊斯的精神海是翻涌的黑海,他从未对他展露更多了。


    哪怕精神标记时,他也只能艰难的找到一个降落点,沉入黑海里。


    里面还藏着什么?


    诺兰站到了阿洛伊斯面前,看着他希冀的眼神,不禁叹了一口气:“别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你的虫源能量呢?好好恢复你的伤口。”


    阿洛伊斯从虫形恢复到人形,倔强的紧抿着嘴唇。


    诺兰:“我要怎么进入你的精神海?”


    哪怕他已经是信息素三次蜕变,可以随意进入绝大多数雌虫的精神海,阿洛伊斯仍旧是里面最特别的那个。


    诺兰猜测,这是因为阿洛伊斯的强悍,他几乎能算得上史上最强悍的准王虫了。


    也许他也必须到达同等级的信息素四次蜕变;亦或对阿洛伊斯生殖腔标记,才能以低一级的等级,进入阿洛伊斯的精神海。


    阿洛伊斯坚定的说:“我会让你进入。”


    那就看看吧。


    诺兰伸出精神丝,进入了阿洛伊斯的黑色精神海里。


    —


    睁眼之后,诺兰看到了翻涌的黑海。


    真的进来了?


    天阴沉沉的,污浊不堪,像是打翻的颜料盘,让这个世界看上去格外压抑。


    诺兰赤脚踩在柔软的沙滩上,观察四周时,却有些出神。


    从前他的等级太低,很难安抚、或是直接进入身为准王虫的阿洛伊斯的精神海。


    第一次、第二次精神标记,都只是强行撬开精神海的一个点。


    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他进入了阿洛伊斯的深海领域。


    那是……?


    遥远处的崖壁前,矗立着黑海里唯一的建筑物——灯塔。


    石油般的怒涛一层层的拍来,向着崖壁疯狂撞击,也让灯塔的外墙受到侵蚀,溃烂脱‘皮’。


    雌虫的精神海,通常会以主人的内心呈现。


    那座灯塔,也许是阿洛伊斯重要的支点。


    诺兰朝着那边移动,在打开灯塔的大门后,竟然看到了阿洛伊斯曾经提及的老师尼科尔。


    里面传来了对话——


    “老师,已经够了,也许霍勒斯说的根本就不存在!”


    尼科尔在和谁争执?


    诺兰朝前走了一步,想要观察更仔细,却发现黑海猛地渗了进来。


    它们无时无刻不在吞噬。


    脚底粘稠得仿佛要拉丝,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诺兰只得停在了灯塔门口,在观察片刻后终于反应过来,灯塔里的只有尼科尔,他是通过光脑在和某虫进行对话。


    前方,对话仍在继续——


    尼科尔:“哪怕有半点希望,也不该放弃。”


    光脑声音:“老师,就让阿洛伊斯保持原样,不也挺好吗?有虫源污染病的缺陷,霍勒斯才不能在他身上打主意。您把阿洛伊斯的基因信息交给霍勒斯,不就是为了让霍勒斯死心吗?”


    诺兰听得眼皮直跳,错愕得心头掀起狂澜。


    不是阿洛伊斯自己把基因信息卖给了霍勒斯,而是尼科尔?


    光脑声音:“让阿洛伊斯麻木的是您,想要拯救他的也是您,我不明白。”


    “也许从前我的确是那么想的,但雅尔达战役后,我发现我错了。”


    “我在阿洛伊斯很小的时候,就给他灌输军雌的责任,想用他终结原始种。用高标准的道德要求他,又让他麻木,这不是很可笑吗?”


    “果然,这种平衡在雅尔达战役时被打破。”


    “阿方索的副官分明不必感染虫源污染病,可阿洛伊斯战斗起来却完全不管不顾,把战场扩大到第九军团驻守之地,所以阿方索才如此怨恨阿洛伊斯。”


    “这就是麻木带来的后果,今后只会越来越严重。”


    “没有任何雄虫或是雌虫能成为制约他的鞘,我不行,维希家主也不行。阿洛伊斯会变成这样,我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阿洛伊斯朝着杀戮和麻木堕落。库尔特,我想你会明白的。”


    库尔特!?


    诺兰觉得耳熟,沉思良久,终于在记忆角落里挖出了他的身份。


    阿洛伊斯提过这个名字,那是军方的消息通,并且对阿洛伊斯十分忠诚,还是极少数和阿洛伊斯有过过命交情的雌虫。


    阿洛伊斯十分信任他。


    原来,他们之间,还有这一层关系。


    “我错的不光是这件事,还有把阿洛伊斯基因泄漏的事。”


    尼科尔脸色发青,“在分析阿洛伊斯的基因后,霍勒斯的确死心了,可他又把主意打在了尤金·贝休恩的身上。我真是想不到,霍勒斯连王虫都能惦记!尤金·贝休恩的虚弱期频次越来越快,霍勒斯迟早会想趁着尤金·贝休恩的虚弱期,拿到他完整的基因。用类虫种原理,融合尤金·贝休恩的部分,来为自己重塑身体。”


    库尔特:“那岂不是自己把自己变为怪物吗!霍勒斯那个时候还会有意识吗!”


    尼科尔:“晋升准王虫,甚至是王虫,就有这么强大的诱惑力,这源自于雌虫的基因,从始至终都在追求变强。不光是黑域星,就连霍恩虎视眈眈。我原以为黑域星破解阿洛伊斯基因缺陷无果,便会从此打消更换巢制度的念头,谁知道他们竟然策划了胡蜂围剿,想要尤金·贝休恩。”


    库尔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疲倦:“七年前,我已经在战场上尽量阻止了,但还是没能……”


    尼科尔:“你不用自责,该自责的是我才对。尤金·贝休恩进入最高监狱,这是军方开出的条件。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停下对胡蜂的围剿。”


    库尔特愤愤道:“他们还真不怕尤金·贝休恩会暴怒失控啊!竟然如此算计王虫!”


    尼科尔:“尤金·贝休恩那个时候是虚弱期,他为了胡蜂,无从选择。”


    诺兰眼瞳紧缩,听到了让他格外震惊的事情。


    尤金·贝休恩七年前的虚弱期,是因为想要保住胡蜂,而自愿进入最高监狱的事。


    原来尤金·贝休恩的第二次虚弱期,发生在七年后,还被霍勒斯取走了基因信息。


    霍勒斯想用类虫种原理,为自己……重塑身体?


    诺兰想起前不久霍勒斯晋升为准王虫,难道就是拿走了尤金·贝休恩的部分吗?


    信息量太大了。


    诺兰头皮发麻:“阿洛伊斯的虫源污染病、七年前的胡蜂围剿,原来是这么关联上的。”


    那边——


    库尔特忧虑的发问:“老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尼科尔:“也许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方向根本不是为每一位感染虫源污染病的雌虫治疗,而是补全阿洛伊斯缺陷的基因。只要解决这个问题,虫族也能渐渐接受阿洛伊斯!阿洛伊斯也不必麻木自己了!”


    库尔特听得满脸惊愕,忍不住劝道:“您想在阿洛伊斯身上做研究?他刚从雅尔达战役回来不久,正处于杀戮狂暴状态,又被关在维希地下室,我们根本不可能接触到他,要怎么在他身上做研究?”


    尼科尔:“……”


    见尼科尔无动于衷,库尔特又继续劝道:“再说了,维希家主看似把阿洛伊斯当成工具,实则格外维护他。维希家主为家族贡献了一辈子,也没有结婚,早就把阿洛伊斯当做自己的雌子了。要是被他知道,有谁想在阿洛伊斯身上做实验,哪怕那只雌虫是你,他也不会善罢甘休!”


    尼科尔声音发沉:“我当然知道,不能在阿洛伊斯身上做实验,我是说……用阿洛伊斯基因的劣化版的类虫种,不是同样可以实现吗?”


    库尔特:“基因劣化版?哪里有?”


    尼科尔:“我。”


    他已经拥有了阿洛伊斯的基因信息。


    库尔特的反应极大:“不!不行!我们也许还有别的办法!”


    “办法都试尽了。”


    尼科尔露出苦涩的笑容,“库尔特,我和阿洛伊斯的雌父其实是好友,他留下了大量数据,那是他唯一能留给阿洛伊斯的东西——以他虫源污染病的身体,进行的各种实验数据。但最终,仍是一无所获,虫源污染病特效药根本不是我们这个时代能攻破的。他在死之前,拜托了我一件事,给阿洛伊斯哪怕一次的自由。”


    库尔特声音发闷:“所以,必须是您吗?”


    尼科尔:“如果一段时间后,这条路仍走不通,那就把我曾经和霍勒斯接触的消息公布出去吧。在此之前,不要告诉阿洛伊斯。”


    记忆片段停止了。


    诺兰忽然察觉到了监控摄像头,它闪烁着幽冷的红光,在黑暗里极其不祥。


    也许阿洛伊斯也看到了这一幕,所以才会在他的精神海里留下残存的记忆。


    尼科尔所做一切,并不想让阿洛伊斯知晓,却还是被阿洛伊斯看见了。


    诺兰心里发疼,阿洛伊斯会有多么难过?


    唯一在意的老师,就要为他而死了。


    诺兰尝试迈开脚步,只是黑海的海水蔓到了他的小腹,走动时犹如划开铅块那么沉重。


    水面越来越高,高到诺兰全身都浸泡在水里,感受到了蔓延的恶意和无可防御的寒冷。


    他快要窒息,无法找到出口。


    不能待在这里了,得换个地方!


    深海里,发出微弱的冰蓝色光芒,仿佛在指引着他方向。


    诺兰认得,那是他和阿洛伊斯的精神标记,一个深海着陆点。


    难道在指引他?


    应该去下面吗?


    更下面?


    诺兰拼命朝着那个点游去,另外一段记忆被巨大气泡包裹着。


    原来整个黑海海水里,都以这样的形式容纳着无数个气泡。


    诺兰努力钻了进去,一举突破了气泡外膜,终于得以呼吸,竟意外的见到了阿洛伊斯——


    机械尸山。


    阿洛伊斯失神的挥舞着拳头,机械虫轻易的崩坏,里面的零件散落四周,堆积成极高的‘尸’山。


    那是阿洛伊斯刚从雅尔达战役回来的事,也是阿洛伊斯和他相遇之前的事。


    诺兰驻足原地,深深凝视着他。


    忽的,记忆发生了变化。


    这天,拿到实验结果的库尔特,前来维希家的地下室。


    库尔特眼含热泪,没有遵从尼科尔的叮嘱,而是将这一切都告知了阿洛伊斯:“阿洛伊斯,清醒过来吧,你根本不知道老师都为你做了什么。”


    太绝望了。


    哪怕牺牲了一切,找到的答案却是无解。


    虫源污染病根本无解,阿洛伊斯的基因缺陷也是无解。


    老师想要拉阿洛伊斯一把,最终自己跌向了地狱。


    库尔特失声痛哭:“老师最后的遗愿,就是把曾经所作所为公布出去,但我不想。我知道的,你也不想,对吗?”


    阿洛伊斯仍旧没有停下杀戮的动作,只是在听到这些话时,攻击机械虫的频率变低了。


    “你的出生,是由黑域星和军方双双主导。一个想要满足晋升的私欲,一个想要虫族拥有抗衡原始种的工具。”


    “但老师并不那么觉得,他为你赔上了自己。我们一起弥补老师犯下的错误,好不好?”


    库尔特崩溃的祈求,“醒过来吧,求你醒过来。我已经瞒不住了,你的基因让成为类虫种的老师格外凶悍,他在昨天逃出了实验室,已经被军方发现,并且军方还下达了抓捕。”


    “我只能求你了。”


    “哪怕杀了他,也不要让军方抓到,军方会认出那只类虫种是老师的。”


    “老师从前可是军事法庭的检察官啊……”


    遵循了一辈子的规矩,到头来知法犯法,即将名誉扫地。


    那不该成为他的结局。


    可等了许久,阿洛伊斯仍然毫无反应。


    库尔特满脸失望,转头离开了这里,却没见到阿洛伊斯有片刻的回神。


    诺兰沉默了许久,又见机械尸山开始崩溃,化作黑海的水,朝着他涌了过来。


    时间在快速流逝,直到诺兰为阿方索治愈了虫源污染病的那天。


    阿洛伊斯能感知到他感染的每一个雌虫,他终于从切断的刺激当中醒来,结束了长达三个月的漫长‘沉眠’。


    看到这里,诺兰终于明白,原来并非是他切断了感染雌虫和感染源的联系,刺激了阿洛伊斯的苏醒,而是就在前一天,阿洛伊斯已经有了苏醒的征兆。


    这是头一次,诺兰以第一视角见证了阿洛伊斯拿到希望的这一刻。


    “切断了……”


    “第一次断了。”


    阿洛伊斯的眼中浮现疯狂。


    诺兰从不知道,阿洛伊斯是在这样绝望的情况之下,抓到了解决虫源污染病问题的可能。


    付出了太多,失去了太多,终于在最后崩坏的一刻,找到了希望。


    这份希望,何其残忍。


    精神海的记忆还在继续发生变化——


    阿洛伊斯清醒后,第一时间去找了库尔特,看到了库尔特传给他的视频资料。


    那是化身阿洛伊斯劣等品的尼科尔。


    阿洛伊斯的泪水砸落到光屏上面,他鲜少这样失态。


    “老师,您怎么变成了这样?”


    “您不是一向教导我,要麻木的对待这个世界吗?您怎么自己做不到麻木?”


    “您……想解脱吗?”


    “老师,我一定会让您亲眼见证,我作为虫源污染病感染源头,终于找到了解决办法的那一刻……”


    他同意了库尔特的请求,并且命令库尔特,将尼科尔引导至东42巢。


    画面再度疯狂跳转,来到了诺兰熟悉的、阿洛伊斯的筑巢之夜。


    阿洛伊斯演得很好,在场的执事虫也好,城市护卫队也好,没有任何雌虫发现他的真正意图。


    就在那天晚上,他毫无感情的杀死了尼科尔,给予了尼科尔解脱。


    所有雌虫都在痛斥阿洛伊斯的残暴,只有库尔特在为阿洛伊斯痛哭。


    诺兰闭上眼睛,感知到被黑海灼痛皮肤,也深深被其影响。


    这是什么感情?


    揪心的痛苦。


    原来他们的相遇,被阿洛伊斯单方面赋予了沉重的意义。


    “那天晚上,尼科尔应该认出我是雄虫了。”


    “我想告诉你,阿洛伊斯,他的遗憾在死前被补足了。”


    “你要一直让自己的精神海变成这样吗?”


    诺兰的安慰,并未让阿洛伊斯的精神海的状况变好。


    除非重塑阿洛伊斯的精神海,否则他永远会受到黑海侵蚀,就像他余生都得走钢丝,控制自己杀戮的本性。


    忽然——


    黑海起了波浪,又转瞬朝着诺兰拍打而来。


    诺兰睁开了眼,观察着四周的变化。


    怎么回事?


    在……退化?


    诺兰脸色凝重,头一次在雌虫的精神海里看到这种状况。


    他奋力朝前走去,脚下黑海因为退化,阻力也在渐渐衰弱。


    他看得到小小一个防护玻璃之隔的阿洛伊斯,他的背影格外孤独,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黏住不动了。


    阿洛伊斯分明已经从维希家的地下室走出来了,却像是根本没有走出来一样。


    诺兰感到了痛心。


    阿洛伊斯世界的支点好像从来不多,若是他推开他,他又会回到以前的样子。


    他……舍不得。


    诺兰终于触碰到了阿洛伊斯,他的身体融化成了黑海的海水,全都朝着诺兰倾泻而来。


    在身体湿透的一瞬间,阿洛伊斯诸多的感情也随之而来——


    为了让他能进入他的精神海,他不惜使自己退化。


    原来是这样。


    诺兰眼瞳失神。


    可诺兰也明白,那只是表面原因,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阿洛伊斯爱他。


    天空忽然下起了雨。


    精神海是主人的拟境,它的状况也代表着主人的状况。


    冰冷的雨丝拍打在诺兰的脸上,又顺着他的皮肤往下滴落,诺兰这才看清,这些雨滴竟也是黑色的。


    他们的相遇的确源自算计,但他越来越喜欢他,就越来越害怕和后悔。


    “所以在那之后,你再也没有询问我虫源污染病的事?”


    “明明你是最想知道原因的雌虫。”


    诺兰声音沙哑,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傻瓜。


    他开始从各个方面,感知到他对他的爱。


    诺兰放出了精神丝,想要阻止这场退化,可根本没用。


    怎么回事?


    诺兰心情焦急,朝前走了几步,观察到阿洛伊斯的精神海还在退化。


    黑海的范围正在缩小,已经到了某种危险的程度。


    这和诺兰摧毁类虫种的精神海同理。


    退化的最后,都是自我毁灭。


    诺兰表情发僵:“退化并不是你刚刚做的,而是……从很早之前?”


    阿洛伊斯在用这种方式,控制自己的杀戮本能。


    难怪从他们相遇之后,诺兰再也没有见过阿洛伊斯陷入几个月的杀戮狂暴之中。


    在得知了越来越多的真相,诺兰的神经也一点点绷紧。


    “停下!!”


    诺兰知道没有时间了,疯狂朝着前方奔去。


    在哪里?


    阿洛伊斯最想保护的记忆?


    那是精神海的内核。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诺兰也不知道奔跑了多久,他越来越焦急,一想到阿洛伊斯会死的可怕后果,他便止不住的害怕。


    精神海的范围太大了,诺兰有些精疲力竭。


    系统忍不住提醒:[你在他的精神海里太久了,而且他的精神海也一直在退化,你的等级本来就不稳定,你会受到影响的。]


    诺兰:[你是想说我也会退化吗?]


    他知道后果,却不愿意管太多。


    诺兰仍在寻找,却在这时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阿洛伊斯最核心的记忆,最珍贵的记忆,会不会是……?


    诺兰放出了大量的蝴蝶,去代替他寻找他们的精神标记。


    那是诺兰唯一成功的刻印点。


    一只冰蓝色的蝴蝶,沉入了最深处。


    找到了!


    诺兰顺着那条道路冲了过去,黑海形成水幕通道,两边全是阿洛伊斯这段时间的退化记忆——


    每一次忍耐杀戮本能,都让阿洛伊斯的精神海退化一次。


    为了控制自己,便如此自我折磨。


    如今,已到了阿洛伊斯的幼年。


    诺兰站到了年幼的阿洛伊斯面前,可在阿洛伊斯的眼里,他并不是人形,而是他幼年外出时看到的一只蝴蝶。


    阿洛伊斯还发着高烧,背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不要走,不要留我一个……”


    诺兰终于理解了他第一次精神标记,蝴蝶对幼年的阿洛伊斯代表着什么。


    阿方索的一切警告都在此刻崩塌。


    他对他心软了。


    哪怕阿洛伊斯背后隐藏着某些事情,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诺兰一步步往前,控制自己的精神标记的蝴蝶,不让它飞走,而是头一次落入阿洛伊斯的掌心。


    “这一次不是你拽住我,而是我自愿在你的世界降落。”


    —


    游戏里,诺兰睁开了眼。


    [距离三测结束,还剩最后10分钟。]


    这么快就要到3星时了?


    诺兰看向了远方——


    远处是一片火海,浓烟滚滚。围攻主舰的类虫种,也在此时追了过来。


    诺兰看到了夸张的尸山,都是主舰那边追来的类虫种,阿洛伊斯刚机械化的杀完了一只,表情冷酷而暴戾。


    类虫种?


    这是刚才他在精神海里发生的事?


    诺兰阻止了阿洛伊斯的退化,也让他的杀戮本能全面爆发。若是不杀个痛快,长达数个月之久,恐怕阿洛伊斯根本无法清醒过来。


    诺兰忽然很难过。


    这也许是第一次,他看到阿洛伊斯的杀戮按钮失控。


    “阿洛伊斯,看看我。”


    诺兰的精神丝全面外延,冰蓝色的蝴蝶大片撞上蜘蛛网,包围住了更远处的阿洛伊斯。


    一向都是蜘蛛网束缚猎物,可这一次,却是身为猎物的蝴蝶在束缚蜘蛛。


    如此攻击性的行为,自然引起了阿洛伊斯的自我保护机制,他对类虫种的杀戮,最终转向了诺兰。


    这源自于他缺陷的基因,无可更改。


    [切断所有监控。]


    卡尔惊愕的问:[你想做什么?现在很危险!阿洛伊斯的状况不对劲,必须立刻报告军方,否则……]


    诺兰:[切断。]


    卡尔:[不行,这次我不能听你的。你是雄虫,阿洛伊斯清醒的时候哪怕再恐怖,也不会对你做什么,你也从来没有见过阿洛伊斯对待雌虫的手段。可现在不同了,阿洛伊斯基因里的杀戮按钮被开启了!]


    诺兰:[我会唤醒他。]


    卡尔:[你要怎么做?]


    诺兰:[标记,生殖腔标记。]


    卡尔呼吸变乱:[这种状态之下?]


    诺兰没有回话,但态度已经很坚定。


    卡尔在心里骂了一句疯子,有时他真觉得诺兰和阿洛伊斯的本质都是一样。


    他遵从了诺兰的命令,切断了游戏的监控。


    在他们对话的过程中,阿洛伊斯已经冲到了诺兰的面前。


    本该以互相攻击的照面,却被诺兰的精神丝束缚。


    阿洛伊斯还在挣扎,动作用力,冰蓝色的蝴蝶在他赤红的眼瞳前振翅,在吸引了一瞬的注意力时,诺兰忽然摸上了他后颈的腺体。


    阿洛伊斯顿时激烈了起来,不知是痛还是爽。


    诺兰微笑:“这可是你教给我的办法,腺体是雌虫最脆弱的地方。是不是在那个时候,你就预料到了你会在我的面前失控?”


    给予适当信息素可以安抚雌虫,但过量会引来发情期。


    若是从生/殖腔给予信息素,就能完成生殖腔标记。


    看来得调动他的雄虫信息素。


    诺兰敲定了主意。


    阿洛伊斯没能挣脱,反而动作越来越粗暴,并未放下攻击性。


    他的虫源能量在狂暴,异能也在失控,造成了周围极大的震荡,就连剩下几只要朝他们冲来的类虫种,也在阿洛伊斯的异能之下被杀死。


    那些如墙般排列的消化酸,更像是切割的激光,在杀死了类虫种之后,随即调转了方向,缓慢朝着诺兰和阿洛伊斯自己移动。


    这便是阿洛伊斯的恐怖之处,他在战斗中根本不惧怕受伤。


    就算一次使用巨大虫源能量,他也不需要雄虫安抚,而是自己朝虫源污染病的感染者强行掠夺虫源能量。


    “你都是在用这种玉石俱焚的攻击模式吗?”


    “以后都别再这样了,好吗?”


    在消化酸即将大面积迎上来时,诺兰忽然调动了精神标记,又在现实里施放了大量的信息素。


    双双刺激之下,阿洛伊斯从杀戮状态,一举进入发情期。


    阿洛伊斯短暂的苏醒过来。


    这一秒内,他看到了诺兰温柔而坚定的眼神,也是这一秒内,诺兰吻上了阿洛伊斯。


    [3星时已到,游戏三测已结束。]


    [玩家全体下线。]


    诺兰和阿洛伊斯双双在雄虫庄园苏醒。


    同一时间,生殖腔标记从游戏来到了现实。


    第七十七章 全面标记


    东42巢雄虫庄园。


    本尼紧张的赶往游戏室, 连脚步都透着一股焦急。


    他本欲破坏电子门锁,却看到了同样赶来的米基。


    本尼诧异的发问:“你怎么来了?”


    他们一个是诺兰阁下的专属虫工,一个是阿洛伊斯军团长的直系下属, 都不约而同的赶来了游戏室,未免也太巧合了。


    米基额发微湿, 全力奔跑而来, 气息变得粗重:“来东42巢之前, 家主交给了我一台检测仪,它只有长官杀戮狂暴时才会自动亮起。可就在刚才, 检测仪突然亮了!”


    本尼听得汗毛直立:“你的意思是……”


    他太掉以轻心了!


    以为有诺兰阁下的精神标记,就可以一点儿都不防备了。毕竟阿洛伊斯军团长和诺兰阁下相识的几个月来, 都没有陷入杀戮狂暴状态。


    本尼悔到肠子都青了。


    早知如此, 就该调来护卫队, 把诺兰阁下保护得密不透风!


    诺兰阁下的安危不光只代表着他自己, 还牵动着东30巢到东50巢,整整21个巢区的雌虫的未来。


    本尼站在游戏室外大喊:“诺兰阁下!请你回我一句!”


    里面没有任何应答。


    本尼越想越害怕, 诺兰阁下不会出事了吧?


    瞧他慌成这样,米基只能硬着头皮安慰:“你先别急,检测仪亮起来,只有很短暂的一瞬,也许已经控制住了。”


    不怪他作为军雌却不够镇定。


    若是其他任务, 米基能稳如老狗;可偏偏事关雄虫, 还是精神力辐射如此广的雄虫。


    东区贫瘠, 从来不受雄虫们的待见, 在这种情况之下, 竟天上掉馅饼般的拥有了未退化的雄虫,东30巢到东50巢的雌虫们的保护欲, 自然拔高到了变态的程度。


    若是属巢里的那些雌虫知道诺兰阁下遇到危险,他们恐怕会被生吞活剥。


    本尼听罢,非但没有被安慰,情绪反而更加激动:“什么控制住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赶来吗?澄定科技的负责虫刚刚紧急联系我,让我务必确认诺兰阁下的安全!”


    米基听得头皮发麻:“你也接到了澄定科技负责虫的紧急联系?”


    本尼:“你的意思是,你也……?”


    信息一对,性质便有不同了。


    米基不敢再偏心自家长官,看向了封闭的游戏室大门。


    也许雌虫们平日里会有私心,可在对待雄虫生命安全这件事情上,他们都保持着雄虫优先的高度一致。


    米基:“你让开一些,我用消化酸融化电子门锁。”


    本尼:“那虫源污染病怎么办?阿洛伊斯军团长应该没有穿戴SC设备。”


    他来得太着急,甚至没有穿上全面防护装备。


    米基:“管不了那么多了。你不也是这么想的吗?所以才会只身赶来!”


    本尼的神经紧绷,像是一张随时会破裂的鼓皮,他们都做好了感染的准备。


    就算付出如此惨痛代价,他们也必须确认雄虫安全。


    本尼点了点头,让开了一些距离,示意米基可以开始了。


    米基精准的将消化酸喷到了电子锁上,消化酸腐蚀了它的外壳,滋滋的电流冒了出来。


    很快,电子锁便被彻底破坏了。


    “我们进……”


    那句话尚未说完,米基的脸色便变了。


    之前游戏室大门封闭,也阻隔了雄虫信息素;如今大门被打开了一道缝,里面的雄虫信息素便无遮无拦,暴烈而疯狂的涌出。


    米基没能进到里面,感染虫源污染病,却陷入了另一个极端,雄虫信息素激得他当场进入了发情期。


    “唔……”


    米基倒在了地上,双瞳失神,胸口上下起伏,大口大口的喘气,再也无法顾及其他。


    本尼是亚雌,反应并没有像雌虫这么灵敏,立即从米基的反应中意识到了恐怖之处。


    他当即关死了游戏室大门,又极快的拽起米基的双臂,把他拖远至十米外。


    本尼拍着他的脸颊:“快醒过来!”


    他惊惧极了。


    军雌都会进行雄虫信息素抗性训练,米基作为阿洛伊斯军团长的副官,这方面的课程只会更加优秀。


    可刚才只是一瞬照面,他便成了这样,可见升级后的诺兰阁下的雄虫信息素有多么可怕。


    米基吐出灼热的呼吸,嘴里似乎在说些什么。


    “你想说什么?”


    本尼凑近,侧耳聆听。


    米基:“快……开……防……护……”


    本尼混乱的脑子终于有了一丝清醒:“我没有权限,我去找伊文思!”


    米基都尚且如此,更别提其他雌虫了。一旦游戏室内的雄虫信息素飘散,恐怕整个雄虫庄园的雌虫都不能幸免。


    太大意了!


    他们不该打开游戏室,让诺兰阁下的雄虫信息素外散!


    不幸中的万幸,飘出来的雄虫信息素不是很多,只要防护得当一切还来得及!


    本尼放下了米基,在雄虫庄园内焦急的寻找执事虫伊文思,终于在三楼找到了他,向他简单的说明了此事:“快开雄虫庄园的防护!”


    伊文思还在处理共生之许仪式的访客名单,听到这话更是脸色凝重:“你们也太莽撞了,做这些事情之前,应该向上报告!”


    可他实在没办法继续怪罪本尼,谁知道只是打开了一扇门的举动,就引发了这么严重的事故!


    伊文思烦躁的松了松脖间领带:“我立即去开第一重防护,制造出密闭空间。如果还不够,那就开第二重!”


    这座雄虫庄园总共拥有三重防护,是根据雄虫庄园的面积划分。


    第一重防护可以关闭整栋房子,第二重防护可以关闭整个庭院,第三重防护以铁栅栏为界,可以关闭庄园外围。


    与此同时,全体执事虫紧急行动,驱散了雄虫庄园内的工作虫。


    大部分雌虫幸免于难,可仍有七八只雌虫受到了影响。


    军属医院的医虫也在此时赶来,雄虫庄园外面围满了救护车,被勾出发情期的雌虫们依次被担架抬出。


    本尼记录着名单:“阿道夫、安吉洛、米基……”


    他们上了救护车,会被单独隔离,在未来几天内饱受发情期的折磨。


    太恐怖了。


    本尼凝重的回望那栋华丽的庄园——


    他们控制了事态,只看到诺兰信息素影响的冰山一角,却已经能由小推大,想象到若雄虫信息素全部散出来的恐怖。


    信息素蜕化方向的进化,到准王虫级别时,信息素甚至可以成为压迫的手段。


    直至这起事故爆发,本尼才深刻明白了雄虫信息素蜕化方向进化的可怕之处。


    伊文思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为了好好侍奉‘主虫’,执事虫的学习量尤其庞大,他铁青着脸:“这场标记,还真是来势汹汹。”


    两只雌虫皆没有再应话。


    夜晚来临,黑幕笼罩了天地,不一会儿又下起了小雨,细密的水雾模糊了远方的霓虹灯,仿佛连灯光也变得倦怠和无精打采。


    本尼的光脑在此刻发出嗡嗡响声。


    本尼低头看向光脑,发现是一张邀请函——


    “南1巢……”


    “时间在十天后……”


    “总共邀请了十三位雄虫?”


    晚宴地点是在南1巢,接到邀请的不光是诺兰阁下,更有十三位被诺兰阁下吞灭了巢区的东区雄虫。


    果然,这一天还是来了。


    早在诺兰阁下晋升信息素三次蜕变,精神力覆盖大半个东区时,本尼就有所预感。


    对于巢区的雌虫而言,自己巢区的雄虫越强大越好;可对于巢区的雄虫而言,他们却很厌恶‘邻居’过于强大。


    这种情况,尤其发生在贫瘠的东区。


    雄虫和雄虫之间有精神力排斥,诺兰阁下的精神辐射覆盖后,那些雄虫若是还待在自己的巢区,只会感到痛苦和碾压,所以他们只能被迫远离自己的巢区。


    因此,本尼猜测,南1巢的晚宴大概率是商议重新划分东区巢区的事,务必不会太愉快。


    但这是雄虫之间的事,本尼无法代替诺兰拒绝。


    不过眼下倒是让本尼找到了借口。


    这种时候,谁敢进去?


    莫说现在阿洛伊斯军团长身上并未穿戴SC设备,近距离接触,一定会感染虫源污染病;就说交/配/中的雌虫,还是发情期中的雌虫,会对周围的雌虫抱有敌意,谁若是抢走他的雄虫,一定会让他应激。


    本尼关闭了光脑。


    比起南1巢的雄虫聚会邀请,俨然是诺兰阁下对阿洛伊斯军团长的标记更重要。


    —


    南1巢。


    东区的诸多雄虫正聚集在伊迪的宅院,向诺兰发去了邀请函,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复。


    东41巢的雄虫奈杰铁青着脸:“也太无礼了!吞灭我们的巢区,不仅没有说法,现在连邀请函都拖延回复。”


    伊迪端起镶金红茶杯,看着红色茶汤里自己的倒影:“诺兰也没有拒绝,你们是不是太着急了?”


    奈杰:“您好像很维护那只雄虫?”


    雄虫之间并不是完全以等级确定秩序,他们更加认定’巢区排名‘。


    作为东41巢的雄虫,他得对南1巢的雄虫表示恭敬。


    伊迪看穿了他的心思:“你也不见得是怪罪诺兰,当年你根本不是自愿去的东41巢,每年的雄虫聚会,都能听到你抱怨东41巢贫瘠。你现在这么大张旗鼓的原因,不就是为了选到你心仪的南区巢区?诺兰吞灭了你的巢区,你该感激,否则不可能有这个机会!”


    奈杰脸色发僵,不敢明着反驳伊迪。


    他坐回了原位,当新来的执事虫将一杯红茶递给他的时候,奈杰便迁怒的把茶杯打翻:“废物!让你们请雄保会牵头,聚集东区雄虫,商议重新划分巢区的事,现在雄保会呢?”


    伊迪拧紧了眉头,哪怕看不惯奈杰撒气到别虫身上,他也不好插嘴。


    执事虫和护卫虫,都是雄虫的’个虫财富‘,他们受到再不公的对待外虫也很难插嘴。


    可哪怕是这样,执事虫和护卫虫都可以近距离接触雄虫的存在,仍有许多雌虫对此趋之若鹜。


    因此,主虫的性格,也往往决定了执事虫和护卫虫的虫生。


    伊迪只得从另一方面吸引奈杰的注意,好为那只执事虫解围:“雄保会没有回复,倒是能从《恋与虚拟雄虫》那边得到一些消息。”


    奈杰阴沉的问:“一个游戏,能得到什么消息?”


    伊迪朝自己的护卫虫使了个眼色,门斯便朝前了几步,用光脑调出了画面。


    “阁下们请看——”


    “伊迪阁下也是这次三测的玩家虫之一,在三测结束之后,便有一个视频正在星域网疯传。”


    奈杰拧眉:“视频?二测那种视频?”


    门斯摇头:“不太一样,二测流传的恋爱视频,是以虚拟雄虫为主角;这次流传的恋爱视频,却是以诺兰阁下为主角。而且不是由官方公布,而是由一位玩家虫公布。”


    门斯刚想调出视频,又在一秒内被雄保会的监管删除。


    他有些犯难,尝试了好几次,皆是以失败告终。


    奈杰追问:“怎么了?”


    门斯:“是雄保会在控制,不想视频流传。”


    奈杰满脸荒谬:“雄保会在忙这种事?他们是太闲了?”


    但他更生气的是,雄保会竟然觉得删除视频比重新划分东区巢区的事,优先级更高。


    伊迪闻言表情更冷:“等你看到视频内容,再来质疑雄保会吧。”


    接替部分南1巢以来,他比从前更加成熟稳重。


    从前那个爱哭的自己虽然还在,但在这种大场合之中,总会被伊迪自己隐藏起来。


    伊迪都这么说了,这也让许多雄虫投来好奇的目光。


    不知过去多久,门斯终于找到了新的视频。


    当画面投影而出时,竟是游戏蒙拉山脉的场景。


    视频录制者是一名第八军团登陆点的玩家虫,在主舰爆炸成一片火海后,又接到了澄定科技说’最后3星时将由诺兰阁下暂代虚拟雄虫‘的公告。


    视频里,那只玩家虫的声音响起——


    “那个时间,所有玩家虫都在满世界寻找诺兰阁下,想要创造和诺兰阁下接触的机会。”


    “而我大胆猜测元帅线有剧情,便在主舰混乱时跟上了元帅,谁知扮演雌虫竟然是阿洛伊斯,他在最后3星时找到了诺兰阁下。”


    “离得太远,我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但如视频所示,全面下线之前,阿洛伊斯失控了。”


    许多雄虫都在此时围了过来,当他们亲眼看到阿洛伊斯失控的样子时,全都被吓得不轻。


    纵然不想承认,奈杰也明白了雄保会紧张的理由。


    稍有不慎,便会造成重大灾难。


    门斯又在此时调出了许多评论——


    7776L:能不能给个说法,现在诺兰阁下怎么样了?你们雄保会也太无能了,就这么放任阿洛伊斯?


    7777L:天啊,你们看到视频里阿洛伊斯的样子了吗?心脏都吓停了,赶忙去医院打了一针强心剂。从前我就觉得阿洛伊斯太危险,但这份危险只针对雌虫,从来没想过阿洛伊斯会危害到雄虫。


    7778L:有在东42巢的雌虫吗?能去看看诺兰阁下的情况吗?


    7779L:谢谢,东42巢雌虫已经急疯,雄虫庄园至今都是戒严状态,刚睡着就做了个噩梦,梦到诺兰阁下惨死,东30巢到东50巢都沦为了死区。


    7780L:???楼上能不能不要说这么恐怖的话,我害怕。


    7781L:视频拍得很美,在火海里相拥下线,磕到了阿洛伊斯和诺兰阁下,不过游戏里BE,现实不会也BE吧?


    7782L:???楼上你这话说得比上一位还要恐怖,我害怕。


    对于视频的讨论,已经渐渐出格到要不要监禁阿洛伊斯了。


    还有一部分的关注点,在诺兰和阿洛伊斯双双的安全里,毕竟磕cp少哪一个都不行。


    比起二测的感动和酸涩,这个以BE结尾的恋爱俨然更挑战他们的神经。


    文娱婴儿状态的虫族社会,根本没有受过这种虐法,他们的各类文娱作品里,大部分都是雌虫求而不得,永远也不会写到深爱却不能在一起。


    不会真的像游戏剧情一样BE吧?不要虐了,不要虐了。


    此时,诺兰所期待的纯爱铺垫,已有了雏形。


    门斯很快关闭了光脑投影,生怕再继续吓到这些雄虫。


    奈杰看得心惊,雄虫虽然娇纵,也分得清大是大非,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再也不敢说出雄保会应该优先他的话了。


    奈杰的针对蔫儿了下去,闷声说:“阿洛伊斯的失控,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渡过去的。”


    伊迪:“正因如此,才会有担心’现实BE‘的评论出现。”


    假BE就会变成真BE了,这谁能受得了?


    伊迪站起身:“今天就这样吧,我们的晚宴择日再办,请诸位自便。”


    他告别了庭院的一众雄虫,走到了宅院内,悄然给第一军团的库尔特发去消息。


    库尔特是阿洛伊斯最信任的雌虫,这在南1巢并不是什么秘密。


    眼下由哪只雌虫去东42巢,都不如库尔特稳当。


    伊迪十分担忧,他很想告诉诺兰——


    要控制野兽,就要做好一辈子都会被咬的准备。


    这样的事情,未来必然不止一次。


    —


    东42巢,诺兰这边。


    雄虫庄园的游戏室本该宽敞而科技感十足,此时却挂满了粘稠的蜘蛛丝,像是积了一层厚厚的白霜,又让这里宛若巢穴般原始。


    现实世界的蜘蛛巢穴已经成型。


    诺兰不敢大意,捂着伤口,继续加大雄虫信息素的释放。


    自从退出游戏后,他便和失控的阿洛伊斯足足对峙了十几分钟。


    若他不是和阿洛伊斯精神标记的雄虫,只怕任何虫在这种状态之下都会被撕碎。


    可哪怕是他,刚刚误以为不用再释放雄虫信息素,收了一秒后,也遭到了阿洛伊斯的攻击。


    腹部的伤口很深,从皮肤凹陷了下去,虽然没伤到内脏,仍看着触目惊心。


    诺兰脸色难看,不光是伤口的疼痛,还因在短时间内大量释放雄虫信息素。


    他虽然是信息素蜕变方向的雄虫,但信息素也有上限。一旦停止,便又要遭遇攻击。


    系统警告道:[不能停!阿洛伊斯虽然被你强制引出发情期,但他仍然悄悄伸出蜘蛛丝!只要你停下,周围松散的蜘蛛丝就会立即拉紧,成为一根根绞在你身上的钢丝。]


    诺兰:[我知道。]


    若是雄保会在场,一定会对此感到痛惜。


    毕竟雄虫信息素是最硬核的流通品,雄虫每半个月取一次,高等级的雄虫信息素往往会稀释后才流通。而这个房间的量,堪比雄虫取三个月取的信息素的总和,最够供给上百只高等雌虫使用。


    诺兰:[这样下去不行,释放了这么多的量还是无法完全麻痹阿洛伊斯,我需要星历3411年的传感器!]


    由于雄虫的退化,星历3411年的雌虫只能靠劣质的虫工信息素活着,传感器就是专门为了放大信息素研发出来的。


    系统:[你是不是还没掌控自己的种族特性怎么使用?只是用蝶群来判断雌虫的情感?]


    诺兰拧眉:[我在说传感器的事,为什么突然扯上我觉醒的种族特性?]


    系统:[你的种族特性,就是传感器啊。]


    只是一个简单的提醒,诺兰便明白了过来。


    他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若不是如此凑巧,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他需要媒介。


    能作为传感器的媒介。


    但他刚进入阿洛伊斯的精神海不久,精神力使用过度,精神丝和精神蝴蝶已经无法再放出来,必须找到另外的媒介。


    诺兰很快想到了他在东42巢内释放的精神力磷粉。


    几乎没多久,诺兰便开始了回收。


    飘散在东42巢的精神力磷粉,朝着他所在的地方聚拢,范围从整个东42巢,凝聚到一个小小的房间。


    所有守在外面的雌虫,都看到了这一幕。


    夜空之下,经由光线反射,精神力磷粉像是一只只萤火虫,发出冰蓝色的微光。


    它们从前是隐匿在东42巢内,肉眼根本不可能看到,如今放出去的精神力磷粉全数回归,那场面既浪漫又壮观。


    游戏室内的磷粉密度进一步提高,萦绕在诺兰四周,像是一颗颗夜空里的星子。


    诺兰深深看了阿洛伊斯一眼,便迈开脚步朝着他走去。


    与此同时,诺兰动用了种族特性,利用精神力磷粉当做媒介,将雄虫信息素一口气放大。


    原本阿洛伊斯就处于被雄虫信息素虏获的临界值了,这一放大,几乎是好几倍。


    他轻易的攻破了他。


    一瞬间,阿洛伊斯的五脏六腑都在被灼烧。


    湿漉漉的空气成了有利的武器,和甜腻的气味混合,便被一同被吸入到肺部,极具侵略性的在阿洛伊斯的体内攻城略地。


    阿洛伊斯被逼得短暂苏醒。


    他浑身激灵,又痛又爽,仿佛肉/体在被拆解,被对方的信息素每一寸都被碾了过来。


    阿洛伊斯倒在地上,身体蜷缩,泪失禁般的喊出:“诺……兰……”


    不仅仅是雄虫信息素,这只雄虫还在用发烫的精神标记‘折磨’他。


    阿洛伊斯额间渗出许多湿汗,在杀戮和发情的两种状态里被来回拉扯,时而清醒时而沦陷的感觉并不好受,那意味着他会多次被情欲攻陷。


    而且这只雄虫似乎高估了他的临界值。


    现实世界里的诺兰,并未像游戏里那样直接上手安抚他,而是什么都没做站在那里。


    他只用目光扫过他的皮肤,就引起了阿洛伊斯阵阵的颤栗。


    真狡猾,分明在游戏里,他那么直接的吻住了他。


    懊恼的情绪刚刚涌上脑海,阿洛伊斯便看到了诺兰腹部的伤口。


    阿洛伊斯心口发凉,顿时坠入寒窟。


    这是……他造成的?


    他伤害了自己的雄虫?


    除了对雄虫抱有恨意的雌虫,没有任何一只雌虫会做出如此出格的事。


    阿洛伊斯脸色发白,不敢再这么放任自己。他用了最后的力气爬向游戏舱,扯出里面的装置线,朝着自己的腺体狠狠戳了进去。


    “你走!”


    早在三测开始前,他担忧自己会失控,就把游戏舱送去军方改造,这根装置线直通他的腺体,若是他失控了,就会发出电流。


    至少、至少能给诺兰逃跑的时间。


    阿洛伊斯享受战斗,享受杀戮,享受流血,甚至在他的认知里根本不承认那是暴虐。


    这是第一次,他如此害怕对方会受伤。


    不可饶恕。


    他不能原谅自己。


    他从前那么享受的东西,终于成为刺向他自己的武器。


    看到阿洛伊斯的动作,诺兰终于确认他清醒过来了。


    诺兰几步走向了他,伸手想要为他拔除腺体里的装置线,心脏抽疼的说:“你怎么舍得这么对待自己?”


    阿洛伊斯却在闪躲,不肯让诺兰抽出那根装置线。


    诺兰:“你已经清醒过来了,我不会有事。”


    阿洛伊斯:“可我害怕!”


    他鲜少说出害怕两个字。


    那种情感根本不该放到阿洛伊斯的身上,他却在今天体会得格外深刻。


    阿洛伊斯咬紧牙关:“这种事情,究竟还要重复多少次!”


    他由衷的产生了厌倦和厌恶。


    诺兰看到了他压抑而隐忍的痛,阿洛伊斯连在他面前崩溃都舍不得。


    是不希望看到他难过吗?


    诺兰心疼的用手伸向阿洛伊斯,一字一句的承诺:“那就让我成为稳定你的锚点。我保证,你未来每一次的失控,都会由我来把你唤醒。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我都会为你做到。”


    阿洛伊斯肌肉紧绷,微颤着身体,没再拒绝诺兰的靠近。


    也许是诺兰的话,刚好是他最想听到的;也许是诺兰每一个字都太过有力,让他不得不去相信。


    承认吧,你太喜欢他,无法对他强硬。


    也就是一段时间的恍惚,让诺兰成功触碰到了阿洛伊斯:“别拒绝,让我帮你把那玩意儿拔出来。”


    酸涩、自责、担忧、一切情绪交杂了起来。


    理智提醒阿洛伊斯,他应该狠心骂走诺兰,可感情上他做不到,诺兰已经为他做了那么多,他舍不得。


    阿洛伊斯没有再躲,任由诺兰扯出他后颈腺体的装置线。


    雌虫的腺体都是脆弱的,沾血的装置线抽出时,阿洛伊斯的皮肤上浮出一层薄薄的汗潮。


    剧痛、能够激发杀意的剧痛。


    阿洛伊斯呼吸急促,拼尽力气才保住了理智:“我瞒着你的那些事……你……不生气了吗?”


    诺兰没有说话,只以一个吻作为回答。


    然而等候已久的吻,却只落到了阿洛伊斯的耳垂,阿洛伊斯不满的发出闷声,诺兰却笑了,又亲了亲他的鼻尖,眼里有温柔在流动。


    阿洛伊斯被这股充盈的感情眩晕。


    “我为什么要生气?你并没有任何错,你甚至一辈子都在和自己的本能抗争,不是吗?”


    “别被杀戮所支配,让我抓住你。”


    阿洛伊斯咬破了自己口腔的软肉,双眼赤红的问:“为什么?”


    他明明伤到了他不是吗?


    无论怎样为自己开脱,但他时常容易失控,那就是事实。


    “因为我像你爱我那样爱你。”


    只这一句话,阿洛伊斯便动容了。


    平日里诺兰从不轻易说这个字,这只吝啬的雄虫突然慷慨。


    他有些泄力,甚至沮丧。


    因为他发现,他很难对他升起任何抗拒。


    “阿洛伊斯,多喊喊我的名字。”


    “你什么都不需要去想,也不需要去在意,只用想我。”


    他被诺兰的话引导,任由自己坠入情欲之火,心里的最终防线被击破。


    原本就酝酿已久,皮肤相碰的瞬间,心跳更是宛若山崩地裂。


    发情期带来的热,让阿洛伊斯几乎什么都不能思考了。


    他从理智克制,到紧紧拽住诺兰的手腕,带着急切和占有欲。


    “我不会走。”


    诺兰捧着他的脸,终于咬上了他的唇。


    他余下的声音,全都融化在耳鬓厮磨里。


    —


    上次阿洛伊斯的发情期,哪怕严重也被诺兰的精神标记缓解。


    这次的发情期,却是毫无阻碍的持续了下来。


    本尼是亚雌,虽然比不上雌虫的体力,仍旧几天都不愿离开。


    这段时间内,他也见到了无数关注这场标记的势力。


    维希家主更是好几天不眠不休,在东42巢和南1巢之间来回跑。


    就连第一军团、胡蜂军团、雄保会,也相继派出了代表。


    库尔特便是第一军团的代表。


    不光如此,他还带来了一队精英军雌,协助东42巢展开布局。


    本尼的语气不善:“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一般来说,雌虫的等级越高,发情期也越久。而准王虫的生殖腔标记,要持续到第七天,少不能算成功,多也不能算成功。”


    “只能不多不少,就在那一刻。”


    库尔特干练的更换着装备,一旦出现变故,他也要进场。


    本尼:“少不能成功我能理解,可多不能成功是什么意思?”


    库尔特:“这是阿洛伊斯的特殊之处,多的话……那就表明,他已经完全失控,在‘吃’诺兰阁下,并且通过雄虫,晋升成王虫。”


    远古的确有雌虫’吃‘雄虫的习性,到了近代这类雌虫早已灭绝。


    而阿洛伊斯的情况十分特别,他是各类种族基因的混合体,其中也包括一些远古凶狠的雌虫基因,自然保留了这类习性。


    有关这一点的研究,还是老师亲口告诉他的。


    这也是为什么,老师很难把期待放在雄虫身上的缘故。


    本尼震惊的问:“消息可靠吗?军方和维希家都没有的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库尔特:“可靠。但消息源,我无可奉告。”


    本尼的神色更加凝重,这比他想象中还要艰难。


    该怎么办?


    库尔特:“所以我带来了一小队精英军雌,由我来领队,第七天时间一到,我们就要强闯进去。”


    本尼双眼赤红:“你怎么不早说!”


    如果提前知道,他一定会早做准备。


    他在雄保会太多年不受器重,诺兰阁下是他等待了多年才等来的雄虫,他不希望诺兰阁下出事。


    库尔特手上的动作一顿,片刻之后又将枪插入枪套:“放心。”


    他的确有私心。


    若是诺兰阁下没制住阿洛伊斯,未来阿洛伊斯的监管只会更加严苛。


    分明拿到了自由,却只是片刻自由,这对阿洛伊斯的余生何其残忍?


    但愿那位雄虫阁下,真像他们说的那样,能够让阿洛伊斯恢复理性。


    如若不然,哪怕他们展开行动,也很难从阿洛伊斯手里抢出他。


    库尔特:“我得向你确认一下时间,离第七天还剩多久?”


    本尼焦急的说:“10分钟。”


    他万分自责。


    他是诺兰阁下的专属工虫,理应为诺兰阁下考虑。他根本不该等那么久,而是该一早就抢出诺兰阁下!杜绝一切危险!


    雄虫第一原则,创造雄虫安逸环境的原则,永远是雄保会的执行指南。


    如果第七天一到,没有标记成功,就意味着哪怕超过1分钟,阿洛伊斯的蚕食也要开始了。


    本尼:“我要求你们提前进去!”


    库尔特也知道不能耽误了。


    他的心里发沉,里面是标记现场,按理来讲应该维护雄虫的隐私,但现在情况太过特殊,为了雄虫的安全,他们也必须闯进去。


    库尔特:“行动。”


    随着声音落下,军雌们开始从各个地点潜入雄虫庄园。


    他们的行动迅速,很快抵达了游戏室附近。


    声音从库尔特的耳麦里响起——


    “A点就位。”


    “B点就位。”


    ……


    “E点就位。”


    库尔特也在此时到达了这里,他们全都带着重度的防护装备,不是一层而是两层。往年只需要隔绝阿洛伊斯的虫源污染病,现在还需要隔绝诺兰阁下的高度雄虫信息素。


    无论哪一种,都对雌虫有着致命的冲击。


    库尔特低头看着光脑:“听我倒数,时间一到立刻进去,而且必不能和阿洛伊斯正面对敌,我们没有胜算,用麻/醉/枪,一枪不行那就一百枪。”


    “是。”


    周围军雌齐声道。


    “3。”


    “2。”


    “1。”


    当库尔特的声音落下,其余军雌便要举枪闯进去。


    也就在这一瞬间,游戏室内的精神力磷粉重新向外扩散,形成精神力辐射的锚点。


    库尔特紧急喊停,紧张的留意着里面的动静。


    难道……?


    在近乎窒息的等待中,库尔特听到了里面传来声音:“拿SC装置和新的衣服过来。”


    库尔特止不住的后怕。


    标记成功了。


    “去拿。”


    他站在门口,守在了外面。


    库尔特肌肉紧绷,藏在心里的感情,像是找到了细口,一瞬间倾泻而出。


    第一军团的代表并不是他,可库尔特却花了极大的力气争取,便是想要用这双眼睛去见证。


    老师,你用死亡为他们造就了相遇。


    这就是你万分奢望,也奢想不到的未来。


    第七十八章 求婚


    生殖腔标记终于落幕。


    库尔特把消息传出去后, 本尼忽然全身泄力,差点失态的跌坐在地上。


    他紧绷了太久,骤然间松懈下来, 才发觉双腿的肌肉因太过紧绷而酸麻了。


    本尼追问:“那诺兰阁下和阿洛伊斯军团长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事故危机解除,库尔特没了严肃, 恢复成平日散漫的样子:“里面可是标记现场, 哪只雌虫这么不长眼要冲进去?”


    老阴阳怪了。


    本尼黑了脸, 那只不长眼的雌虫肯定说的是自己,他对着光脑咆哮:“总得派医疗团队进去吧!”


    库尔特嫌吵, 便把光脑移开一些距离:“没说不能派,你先冷静冷静。”


    他可看不惯雄保会一些雌虫, 没能力当上军雌, 只能借着雄虫狐假虎威。


    若本尼不是诺兰阁下的工虫, 他的态度还会再恶劣一点。


    然而隔了好一阵儿, 也没听到本尼回话。


    这都多久了?


    一分钟?


    两分钟?


    库尔特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凝重的凑近光脑问道:“回话!出什么事了?”


    光脑里, 传来本尼粗重的鼻息。


    他像是看到了什么震惊之事,压低了声音传达:“帮我提醒诺兰阁下,滋滋滋——”


    “喂!”


    库尔特心都提紧,根本没听到后面半句。


    看来真有不速之客来了!


    一门之隔内,诺兰刚洗完澡, 又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 身上全是未干的水汽。


    机器虫把游戏室打扫得焕然一新, 一点儿也看不出那七天里的痕迹。


    诺兰望向了那边沉睡的阿洛伊斯, 他的胸膛上有零星吻痕。


    他后知后觉的脸颊发红, 竟又有一点小骄傲,这些都是他弄出来的。


    不过, 雌虫的恢复能力更强,阿洛伊斯身上的吻痕早就少了许多,一些在七天前留下的早就消失不见。


    反观诺兰自己,一身白皙的皮肉上面,也留下了暧昧吻痕。


    诺兰嫌弃极了,雄虫的恢复力可真够垃圾。


    也许是诺兰看了太久,又被阿洛伊斯察觉,长睫都微颤了起来。


    诺兰不由露出笑容。


    装睡?


    虫族的观点很不一样,雌虫满脑子黄暴,对‘交/配’完全不会害羞,甚至会骄傲的对外炫耀。据说从前做过一份问卷调查,若没有严苛的雄虫法案,76%的雌虫喜欢自己主动。


    但生殖腔标记不同,这也许会是雌虫一生一次的害羞。


    这种反应竟会发生在阿洛伊斯身上?


    莫名有点可爱。


    诺兰走到阿洛伊斯面前,正想要伸手摸到他柔软的银色发丝,同时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他怎么会赶过来?雄虫庄园附近的护卫队呢?他们没阻止,就直接放行吗?”


    库尔特?


    诺兰曾在阿洛伊斯的精神海见过他,对他并不陌生,因此很快辨认出了他的声音。


    多亏了电子门锁被破坏,不然以游戏室的隔音效果,根本无法听到外面在说什么。


    诺兰走了出去,倚靠在门边,正好听到库尔特在和外面守点的军雌了解情况:“贾珀会长亲自下令?你确定?”


    “什么亲自下令?”


    后方的声音幽幽响起,库尔特当即失了声音,回头看向诺兰。


    算算,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只雄虫。


    他是第一军团的消息通,自然知道蝶科雄虫的美丽之处。


    但眼前的雄虫,还要远高他的预期。


    过白的肌肤被深色的毛衣包裹,黑色发丝上微微湿濡的水汽尚未散去,仿佛色气在他身上得到了具象化。


    分明诺兰已经收起了信息素,库尔特却总觉得鼻尖发痒,仿佛还能闻到信息素一样。


    平日里口舌灵活的‘消息通’,此时只能尴尬站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诺兰又问了一遍:“谁亲自下令?”


    库尔特收起心神,赶忙回答:“是贾珀会长,并且还调来了匹配测试的仪器,护送仪器的雌虫是……阿方索。”


    他可知道得很清楚,那位会长十分优待诺兰阁下,维希晚宴、继承东42巢、游戏三测,都能看到那位会长的身影,他为诺兰阁下悄悄处理了许多阻力。


    这不仅仅是因为贾珀雄虫保护主义的行事准则,更因为这只雄虫自身的优秀。


    库尔特好心提醒:“能让贾珀会长让步,乃至亲自下达命令要求雄虫做些什么,可见问题不小。”


    诺兰拧紧眉头:“一份匹配测试数据而已,能做些什么?”


    库尔特想起这只雄虫在成年前是以亚雌的身份生活,许多雄虫熟知的常识都不清楚,便头疼的向他说起外面的状况。


    他刚要开口,便听诺兰做出一个嘘声的动作。


    “离远一点说。”


    库尔特一愣,诺兰阁下是不想阿洛伊斯听到这些麻烦事?


    库尔特心里生出暖意,自从老师死去,他就是最渴望看到阿洛伊斯自由和幸福的雌虫。


    等离开一段距离,库尔特才说起——


    “您整整七天没有任何消息,星域网的讨论方向,已经从担忧您的安危,变成了质疑阿洛伊斯是否可控。”


    “而匹配测试数据,关系着阿洛伊斯需不需要被关入军方特设的禁闭室。”


    “但凡您和阿洛伊斯的匹配度能达到95%,就表明雄虫可以更高效得为雌虫进行安抚,也就意味着……”


    诺兰接过了他的话:“也就意味着,我可以随时摧毁他的精神海,让阿洛伊斯从不可控变为可控。”


    库尔特一时很难再说什么。


    但若是雄虫不肯接受匹配测试,只会让事态更加麻烦。


    库尔特:“阿洛伊斯的基因就是类虫种原理,如果不是您那次的直播,让雌虫们得知您有能力摧毁类虫种的精神海,他们也不会想到这一招。”


    诺兰:“所以,能否达到95%,就是对我和阿洛伊斯的一份考卷。”


    诺兰觉得很讽刺,他是知道匹配度测试的,通常会作为新婚雄虫雌虫之间的特殊仪式,是甜蜜、圆满、祝福的象征。


    而此刻,它却被写满了‘工具’两个字。


    “我不会在这种情况之下做匹配测试,我去见阿方索,向他说明。”


    库尔特沉默的挡在了他的面前。


    诺兰:“请你让开。”


    库尔特脸色格外难看,嗓音嘶哑的说:“其实我也很愤怒,他们竟然这样对待阿洛伊斯。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没有任何改变。可即便如此,我也想劝您答应!也许匹配测试,已经算贾珀会长为您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


    看到库尔特如此不甘,诺兰反倒收起了情绪。


    “为什么?”


    他很想知道贾珀和库尔特做出同一判断的理由。


    库尔特:“您知道星域网的讨论方向为什么会转变这么快吗?这里面有黑域星的手笔。”


    诺兰的眼神变得危险。


    难怪。


    黑域星想要胡蜂制度更换巢制度,霍勒斯为了成为胡蜂制度下的‘王虫’,高等级雄虫就是必不可缺的催化剂。


    黑域星想要他,就务必会把阿洛伊斯当做必须消灭的存在。


    哪怕不能消灭,也得分开他和阿洛伊斯,制造出抢夺他的机会。


    诺兰:“我明白了。”


    就让他好好‘利用’匹配测试。


    库尔特没看出诺兰答应还是不答应,但瞧见诺兰没有过激的情绪,还是松了一口气。


    “生殖腔标记后,匹配度一般会上升5%—10%,您不需要担心,很容易就会达到95%。”


    “另外,我想请您原谅星域网那些雌虫。”


    “他们被牵着鼻子走,是因为您过于重要,好不容易东区出了一只厉害的雄虫,可您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遇到危险。”


    “东区担忧的雌虫本就数不胜数,随随便便一激发,就像是往干柴上淋油了。”


    诺兰:“放轻松一些,我并没有迁怒。帮我通知阿方索,把匹配测试的仪器摆放到庭院的花房。”


    —


    今夜罕见的没有下雨,平日里藏在云层的万千繁星也露了出来,璀璨夺目,像是一条悬在黑幕里的银河。


    匹配测试不在游戏室内举行,反而在庭院举行,违和的举动,吸引了诸多雌虫的注意力。这里面不光有雄虫庄园原本的执事虫和工作虫,还有外面的医虫团队,以及第一军团的军雌。


    “诺兰阁下想做什么?”


    “据说是匹配测试,可为什么不在游戏室内测,而在庭院测?”


    细小的议论声不断。


    花房前站着一只雌虫。


    阿方索穿着笔挺军服,胸口挂着许多亮金色勋章,闪烁着金属独有的光泽。


    他压低帽檐,微微遮掩着复杂的目光,等待着诺兰的到来。


    身后的仪器虽然被盖住了布,却早已启动,里面各类数据的光也随之渗透出来,青色、紫色、红色……将那块布染成了混乱的颜料盘。


    阿方索站在仪器前,各种颜色的光笼罩了他,就像是一个用杂乱斑驳的光制成的笼子,压抑而混乱。


    在听到脚步声后,阿方索回头,深邃的注视着来虫:“诺兰阁下。”


    诺兰:“你不是在南1巢?为什么送仪器过来的是你?”


    阿方索沉默。


    游戏里的突然下线,让他十分担心诺兰,他希望他平安。


    他虽然厌恶雄虫,但虚拟雄虫的数据采集源是诺兰阁下,他对他是爱屋及乌。


    这次送仪器过来,是阿方索主动请缨。


    但这件事情,阿方索永远不会说出口。


    阿方索:“请您原谅,我是军方监管,必须有始有终。”


    诺兰叹了一口气,不论匹配测试被怎样利用,都不该抱有情绪,阿方索都只是在尽忠职守罢了。


    诺兰:“你知道匹配测试对雌虫代表着什么,我不想给阿洛伊斯造成不好的回忆。”


    阿方索复杂的说:“您果然接纳了他。”


    阿洛伊斯的狠厉、粗野、失控、疯狂,诺兰阁下分明全都知道,甚至连他们的相遇也充满算计,但他仍旧爱他。


    他忽然理解了为什么《恋与虚拟雄虫》三测要做纯爱路线。


    诺兰阁下太深情,澄定科技又拿不到其他雄虫的数据模型,只能让虚拟雄虫1比1学习诺兰阁下的举动,逼得虚拟雄虫也只能走纯爱路线。


    所有雌虫都还没反应过来,可一旦想明白这点,这种感情将成为席卷虫族的风暴。


    阿方索仍旧强硬:“我知道您不想告诉阿洛伊斯,所以才只身过来,但匹配测试必须做。我会派虫过去,让阿洛伊斯……”


    话只说了一半,虫群外围突然发出议论声,甚至还自动分开了一条路。


    有谁来了?


    阿方索刚产生了疑问,便在更远处看到了全身穿戴SC设备的阿洛伊斯。


    那几乎能称得上是一颗大铁球,它笨重的覆盖在阿洛伊斯的身上,出场的瞬间便夺走了雌虫们的注意力。


    太危险了。


    光看SC设备就看得出来。


    SC设备也分等级,会根据阿洛伊斯的精神状况进行调整,防护等级越高越笨重,眼下阿洛伊斯穿戴的分明是防护最严的那一等。


    雌虫们心里犯怵,那是他们的虫性本能,在提醒他们有危险。


    时间在这一瞬间被拉长,每一秒都显得无比漫长。


    阿洛伊斯终于抵达仪器前:“我愿意测试。”


    诺兰不愿意测试,是不想给阿洛伊斯带去任何的不好回忆;阿洛伊斯愿意测试,也是想为诺兰化解困境。


    他们都在为了彼此考虑。


    在意识到这点之后,雌虫们恐惧的心情,竟然转变成了一种绵长的感动。


    尤其是库尔特。


    在他的视角,可以看到诺兰阁下为阿洛伊斯做得更多,就连刚才他们的对话,诺兰阁下也故意避开了阿洛伊斯。


    不会再有这样的雄虫了。


    诺兰:“你怎么来了?”


    阿洛伊斯坚定的说:“我想进行测试。”


    诺兰十分无奈,只得朝着他伸出了手:“过来吧。”


    雌虫们看得真切,星光和霓虹光的交映之下,那只白皙的手和笨重的铁壳相叠,柔软和坚硬,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


    眼下这种情况,也唯有这只雄虫敢接近阿洛伊斯。


    他们的心像是融化的黄油,生出了温暖和温情。


    他们甚至忍不住产生了羡慕。


    阿洛伊斯再度迈动脚步,铁块和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声。


    他注视着诺兰,全心全意。


    他们刚刚标记成功,他的身上充满了诺兰的信息素,他会对诺兰的亲近,感到天然的愉悦。


    诺兰看向阿方索:“现在可以开始测试了吗?”


    阿方索目光幽深,最终把那块布扯了下来。


    放置在庭院的匹配仪器,便这样完完整整的呈现在了诺兰的面前。


    不光是诺兰好奇,周围的雌虫也生出了好奇。


    这可是罕见的能够亲眼看到匹配仪器的机会啊,他们以前都只在教科书上见过。


    试问在场有谁真正用过吗?


    他们可都是寡雌。


    事关雄虫,无论大小,都会让雌虫产生兴趣,更别提还是匹配测试这种事了。


    诺兰阁下和阿洛伊斯的匹配度会是多少?


    在众多雌虫的注视之下,诺兰和阿洛伊斯的手放到了仪器上面,调动自己的信息素,注入到了里面。


    仪器上的数值渐渐开始上升,一口气飙到了85%。


    早在之前,雌虫们就已经知晓了这个数据,他们并不觉得惊讶。


    仪器嗡嗡作响,数据又在进一步上升。


    “90%,标记之后会增长5%-10%,过了平均线了。”


    雌虫们仰头看着,虽然早有预料,还是无法挪开眼。


    尤其是本尼,他需要报告给雄保会,比任何雌虫都要留意。


    本尼屏住呼吸,看着数值攀顶:“95%。”


    达标了。


    这样一来,那些讨要说法的雌虫们,也不能再说些什么。


    雌虫们露出笑容,终于可以放心了。


    早在见到诺兰阁下的态度时,他们便下意识偏向了阿洛伊斯,甚至还get了为什么星域网一些雌虫还能磕cp。


    ——呜呜呜,我圆满了。


    ——游戏里BE了,现实可不能啊,再也不想吃刀子!


    由于雄虫太少,向来只能争抢,从争抢一下子跨度到磕cp,那对雌虫而言简直就是某种进化。


    阿方索知道尘埃落定,他本就不想为难诺兰,便想上去关闭仪器,却瞧见匹配度还在上涨。


    他错愕的念出了那个数字:“96%……”


    现在可不光光只是达标,还超出了阈值吧!?


    这一变故,让原本放松下来的雌虫们再度望了过来,眼中有止不住的诧异。


    数字不光没有停下,还在继续往上增长。


    到底会到什么程度?


    “97%。”


    “98%。”


    “99%。”


    雌虫们原本在留意数字,却见诺兰释放最后一波信息素,注入到仪器当中,又收回了手,缓步走到了阿洛伊斯的身边。


    雌虫们的注意,从震惊的数字,落到了诺兰的身上。


    诺兰阁下想做什么?


    他们感到了疑惑。


    与此同时,仪器的数值也完美达到了100%。


    在各种颜色的灯光,浮动在诺兰的身上,唯美又梦幻。


    他微笑着说出:“阿洛伊斯,你愿意成为我的雌君吗?”


    是……求婚?


    雌虫们的抽气声此起彼伏,不敢相信这种浪漫是现实当中存在的,没有一只雄虫会为雌虫花费这种心思。


    想起诺兰阁下要求仪器放在庭院的花房,他们终于知晓了原因。


    原来这是蓄谋已久,而不是临时起意。


    诺兰阁下是为了求婚被‘见证’。


    发觉了真相,他们更加恍惚了。


    这是连恋爱向游戏也做不出的桥段,作为虚拟雄虫的数据采集源,他的行动甚至超越了那款游戏。


    阿洛伊斯双眼失神,过了许久都没反应过来。


    诺兰是、是在求婚……?


    由雄虫来求婚……?


    他想他此刻的表情一定很傻,嘴角止不住上扬,又生怕被察觉似的强行压下来,造成一种要笑不笑的扭曲。


    如果不是SC设备太厚重,一定会被周围的雌虫看到他的失态。


    他有些奇妙的丢脸,想起自己曾对库尔特大言不惭,连求婚也要雄虫先开口,自己肯定不会当那种废雌。


    回旋镖竟然在这里。


    阿洛伊斯莫名的羞耻了起来,闷声说:“我其实也想向你求婚。”


    勉强挽尊?


    诺兰笑出了声。


    诺兰:“我想在共生之许仪式上举办我们的婚礼,整颗夜翡星的虫族都会为我们见证,可以吗?”


    阿洛伊斯当场说不出话来了,扯了扯嘴角,竟涌出酸酸的暖,再也找不到任何话回应。


    诺兰直播晋升,闹出太大动静。


    他的共生之许仪式,一定能算虫族最隆重和热闹的,那将有无数个巢区的代表出席。


    历史上没有哪只雄虫,会在那上面举行婚礼。


    阿洛伊斯突然间期待了起来:“我很荣幸。”


    注意到周围雌虫的哑然失声,阿方索有些怅然若失。


    他头一次感知到了虚拟和真实的差距,哪怕数据源再怎么是诺兰阁下,虚拟雄虫也不会突兀的做出这些举动。


    它永远不会脱离数据运算。


    “我会将本次测试的结果告知雄保会,也请原谅我之后无法出席您的婚礼,这次之后,我便要上战场。”


    霍恩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他也该回到自己的位置——他是第九军团上校。


    他做这些并不是为了重振霍恩,而是为了整个虫族。


    原始种之乱带来的伤痛刚刚修复少许,虫族又开始陷入了为家族利益争斗的内患,这种模式永远在循环,让阿方索厌恶。


    他必须用行动告诉整个虫族,他们和原始种的战争一直没能停止,别再落眼在家族利益上面了,还有更大的事情得做。


    阿洛伊斯少见的接了话:“等事情结束,我也会去。”


    这是他诞生的意义。


    曾经水火不容的两只雌虫,在这一刻达成了一致。


    阿方索深深凝视着他,轻轻的点了下头。


    诺兰:“一路小心。”


    这次真的是数年难以相见了。


    阿方索露出微笑,转瞬即逝,有那么一瞬间,他对阿洛伊斯生出了艳羡。


    但终究还是要启程。


    阿方索转身离开了雄虫庄园,脚步不见犹豫,有力而决绝。


    —


    诺兰回到雄虫庄园的房间,这段时间他释放信息素过度,陷入了深沉的睡梦。


    等第二天清晨,阳光微弱的晃动在他的眼前,诺兰在迷迷糊糊之中,感受到有谁在为他处理伤口,便下意识道:“阿洛伊斯?”


    七天以来,他总是睁眼便能看到阿洛伊斯,已经熟悉了那种光景,这才脱口而出。


    “诺兰阁下,您醒了?”


    听到声音,诺兰睡意全消,睁开了眼眸。


    不是阿洛伊斯,而是本尼?


    诺兰坐起身体:“你怎么突然来了?”


    本尼向他解释:“在您沉睡的这段时间里,阿洛伊斯军团长接到了军令,已经返回南1巢了。”


    诺兰:“这么着急?”


    如果没有特殊理由,很难把刚刚被雄虫标记的雌虫叫走。


    那会让雌虫产生生理性的依赖,这种感受极难用理智压下去。


    本尼心里无奈,就知道瞒不住:“据说是莫里森·维希那件事的前因后果查出来了,原来当初是黑域星的霍勒斯撺掇了阿洛伊斯军团长的雌兄!”


    诺兰:“……”


    他没有告诉阿洛伊斯这件事,还是阴差阳错被阿洛伊斯知晓了。


    霍勒斯间接主导了阿洛伊斯的出生,却也是致使阿洛伊斯沦为如此艰难处境的罪魁祸首。


    霍勒斯不光蛊惑了阿洛伊斯的老师尼科尔,也撺掇了阿洛伊斯的雌兄莫里森,甚至还打主意打到了诺兰的身上。


    当知晓了这些过后,阿洛伊斯怎么可能还忍得住?


    他会猛烈的还击。


    诺兰头疼的说:“不能让阿洛伊斯独自面对,看来我得找个理由去南1巢。”


    但用什么理由呢?


    据规定,雄虫不能贸然离开自己的巢区。


    本尼及时开口:“诺兰阁下,也许你和阿洛伊斯军团长很快就要见面,您有一封源自南1巢的邀请。”


    诺兰迅速浏览完了邀请函,询问本尼:“雄虫聚会还有几天开始?”


    “三天。”


    本尼生怕诺兰会生气,“我知道这场雄虫聚会来者不善,但这是最好的理由了。”


    诺兰:“帮我回复,我一定会去。”


    这可是绝佳的机会,本尼想太多了,他怎么可能生气!


    “不过在这之前,我想去南1巢的高级冷冻舱存放基地,看看我的雌兄。”


    他想把安洛死前的话传达给艾莫斯,哪怕艾莫斯并不能听见。


    想起这些,诺兰十分遗憾。


    艾莫斯进入高级冷冻舱前,一直很担心他的未来,可他连告诉艾莫斯‘我很好’都做不到。


    他可以治疗任何雌虫的虫源污染病,唯独不能治疗亲虫。


    本尼:“我这就安排!”


    诺兰:“另外,帮我从第九军团,调一只雌虫过来,名字叫做丹顿,他会成为我的第一护卫。”


    本尼十分高兴:“太好了!您终于肯选择自己的护卫虫了!”


    不怪本尼反应这么夸张。


    像诺兰阁下这么好的雄虫肯选择东区,他总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


    再加上诺兰阁下迟迟没有选择专属的护卫虫,也没有举行雄虫护卫选拔,总有一种不稳的讯号。


    如今诺兰的举动,总算让本尼放下了担忧。


    东区雌虫的未来,终于有了保障。


    本尼高兴得便要立即行动,又听诺兰询问医虫:“我的信息素还能再抽一支出来吗?”


    本尼顿时脸色苍白,之前已经释放了那么多的信息素,诺兰阁下这是想做什么?


    医虫:“当然可以,您的信息素远多于一般进化的雄虫,但我也劝您最好休息。”


    诺兰:“帮我给阿洛伊斯送一支。”


    阿洛伊斯在用自己的基因进行研究,一直都没有结果,诺兰想把自己的信息素送给他,试试看能不能找到新的方向。


    当然,这些事情并不能摆在明面上。


    诺兰便扯了一个理由:“是星之歌的回礼。”


    被赠予雄虫信息素,是所有雌虫梦寐以求的事。


    医虫来自维希家,这个举动让他眼眶发红:“是。”


    医虫拿出针管,对准诺兰的腺体,小心翼翼的把信息素抽取了出来:“我会安排把它尽快送到军团长的手中。”


    听到这里,本尼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当所有雌虫都离开后,诺兰才好奇的询问:[星历3411年一共留下了我四支信息素,各自对应了我的四个等级。第一支是星之歌里的信息素,第二支是我留给艾莫斯的信息素,第三支和第四支呢?]


    系统叹气:[第三支,你刚才不是送出去了吗?]


    诺兰:[……]


    系统:[不光如此,你今天送出去的这支,已经在星历3411年引起争抢了。]


    诺兰拧眉:[怎么回事?]


    前段时间一连串的事情发生,根本没这个时间询问星历3411年的事。


    眼下终于有了机会,却得到了这么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系统:[起因是我们的直播被三大主脑强制关停,造成了主星观众的不满,再加上黑域星的反叛势力终于行动,两边夹击之下,混乱便爆发了。]


    诺兰很是奇怪:[三大主脑能关停我们的直播?]


    系统:[准确的说,直播是由我控制的,三大主脑并不能关停直播,只是面向大众的直播被切断了。现在还有几个地方能看到直播,比如军方,比如虫族博物馆,比如怡蓝大楼。]


    [现在进行游戏结算。]


    [直播观众数量:1489W(未能达到1500W,将暂时不给予治疗虫源污染病的名额)。]


    [全息电影传播:27%(未能达到30%,将暂时不给予向3411年开放传感模式)。]


    可真够糟糕的。


    星历2911年形势大好,星历3411年的任务却总差一线才能完成。


    诺兰拧紧了眉头,不知道星历3411年的混乱多久才能结束。


    毕竟直播在线观众数量越多,掀起反叛的力量也越多,眼下连系统的要求都没能达到。


    再加上直播被关闭,他也失去了对星历3411年的掌控力。


    诺兰:[你说我刚刚送出去的信息素在被争抢?在被哪两方势力争抢?]


    系统:[黑域星反叛势力,和三大主脑在军方的代表克莱特。]


    诺兰追问:[黑域星的反叛势力代表是谁?怎么只有后者的名字?]


    系统知道瞒不住:[艾莫斯。]


    这一刻,诺兰的思考全被搅乱,呼吸急促了起来。


    艾莫斯在星历3411年?


    他没听错?


    诺兰掐着自己,想要平复那股激烈的情绪,他终于再次听到艾莫斯的消息了。


    但他不能借着直播和艾莫斯对话,那会暴露他主导着直播。


    诺兰把头深埋在双膝之间,肩头微微发颤:“太好了。”


    无论如何,艾莫斯还活着,哪怕他们相隔了五百年。


    诺兰忽然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去南1巢,创造和艾莫斯对话的时机。


    待到深夜时,丹顿才姗姗来迟。


    诺兰却早早做好了准备,穿上一身黑色风衣,登上了星船。


    他的神经紧绷成一根细线,所有的对话都无法传入他的脑海了。


    “目的地,高级冷冻舱存放基地。”


    几个小时后,诺兰的星船停在了南1巢边缘的高山区域,自从上次的事故发生后,这里便进行了一次全面修复。


    门口的AI开始扫描。


    [正在识别——]


    [身份:诺兰阁下。]


    [已为您开启。]


    诺兰走向存放地点,每走一步都让他想起了无数,他曾在这里被类虫种追杀过,杰拉尔也在这里死亡,以及同艾莫斯的遗憾的告别。


    电梯直通地下,待终于到达,众多高级冷冻舱的蓝光都照在了他的身上。


    艾莫斯编号的高级冷冻舱,就在第七排。


    诺兰走上前去,用额头抵在冰冷的高级冷冻舱前,感受着艾莫斯还在身边。


    “艾莫斯。”


    我知道你在星历3411年了。


    但这些话,诺兰无法说出口。


    “安洛死了,他让我在最后告诉你,请你别怪他。”


    和艾莫斯有关的事或物,一点点消失在眼前,那种滋味并不好受。


    诺兰忽然明白过来,艾莫斯为什么要反抗三大主脑了。


    他同样不想他在未来的痕迹消失。


    “我很想你。”


    “但进入高级冷冻舱,你才能‘活着’。”


    “我的想念在你的生命面前不值一提。”


    诺兰露出笑脸:“虽然不知道你会在什么时代苏醒,我由衷的祝福你,别被困在过去,向前走吧。”


    —


    星历3411年。


    艾莫斯率队抵达了虫族博物馆,可在守备激烈的抵抗之下,他们寸步难进。


    莱昂制定了计划,由他冒险冲出去吸引守备的注意,艾莫斯则率领一部分雌虫赶去博物馆里面。


    一路上,护卫他的雌虫全都死了。


    艾莫斯自己也受了伤,后背肩胛骨中了一枪。


    艾莫斯只身闯了进去,刚用消音炸弹炸开了博物馆的电子门。


    哐——


    哪怕炸弹没有声音,大门垮塌的瞬间,还是造成了响动。


    艾莫斯粗重的喘气,以他极慢的恢复力,只得拖着剧痛的伤口朝着里面走去。


    “终于开了。”


    然而刚到里面,艾莫斯却看到了让他极为震惊的事。


    三大主脑对外宣称直播已经关闭,他以为在任何地方都看不到直播了,没想到……虫族博物馆里还保留了一个接口。


    他仿佛被吸走了灵魂,定定的站在直播光凭前,听到了诺兰的话。


    艾莫斯突然泣不成声。


    两个时空是一条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他将再也无法和诺兰直接对话,而只能像一只等待残羹冷炙的老狗,在历史的罅隙里寻找他存在过的痕迹。


    这是何等的绝望。


    他虽然还活着,却像是一具早已失去生机的朽木。


    就算反抗三大主脑,也是被诸多负面情绪驱使,愤慨、委屈、孤独。


    他被困在过去太久了。


    他虽然身处星历3411年,却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然而他听到了什么?


    此刻的诺兰仿佛站到了他的身后,伸出手放到了他的后背,然后推着他向前走了一步。


    艾莫斯双眼湿润,从痛苦到释怀。


    “你说得对。”


    他不想再用绝望的情绪来做这件事了。


    艾莫斯打破了旁边的展示柜,将里面放着的第三支信息素拿了出来。


    那就来吧,闹吧。


    他要在这个世界,深深刻下诺兰存在过的痕迹。


    第七十九章 星历3411年(一)(修)


    “艾莫斯, 东西拿到了吗?”


    在许多同伴的协力之下,莱昂终于甩开了守备。


    刚来到里面,他便看到消音炸弹破坏了博物馆大门, 裸露的电线碰撞出危险的电花,便知艾莫斯比他提前一步进来了。


    他大步向前, 看到艾莫斯的背影。


    然而当他开口, 艾莫斯仍旧没有反应, 一动不动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莱昂了解艾莫斯,他不可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莱昂拧紧眉头:“艾莫斯, 我们必须快一点。如果‘剿灭计划’的负责虫克莱特反应过来,一定会察觉弗朗西在典密广场只是声东击西, 为的就是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会很快派来更多军雌, 到时候我们的行动就会失败。”


    莱昂剖析了利弊, 艾莫斯还是没有理会他。


    莱昂迈步向前,靠近了艾莫斯。


    他刚想开口, 可没了遮挡,眼前的东西骇得他也失声了。


    直播!!


    怎么会!?


    莱昂的脑子里出现混乱,明明三大主脑对外宣称关停了直播,为什么直播会出现在博物馆里?


    莱昂也很快理解了艾莫斯失态的理由。


    艾莫斯是极其优秀的雌虫,他隐忍、果敢、运筹帷幄, 除了诺兰阁下之外, 不会再有任何事可以打断艾莫斯的行动了。


    直播的画面还在继续——


    此刻哪怕是莱昂, 心里也同样不好受。


    莱昂笑里带痛, 喉咙里压抑着颤音:“听到三大主脑切断直播, 行动之前,我曾经想过, 历史直播那么特别,切断之后恐怕就永久消失了……”


    而如今,直播光屏,猝不及防的出现了。


    失而复得后,他才发觉那份遗憾有多么深刻。哪怕再做心理准备,也依旧难以消化。


    莱昂紧抿着唇:“我不能理解三大主脑为什么要保留直播。”


    艾莫斯:“历史直播的价值太大了,也许是三大主脑舍不得完全关闭,所以才只关闭了面向大众的直播,而留下了几处。”


    他的声音太沙哑了,就像是刚才痛哭了一场。


    沉默足足维持了十几秒。


    两只雌虫没再对话,而是以一种静默的方式看着直播。


    诺兰阁下,许久不见了。


    刚在心里打完了招呼,莱昂又神色黯然的说了声——‘再见’。


    他们都曾经做过军雌,理智上最清楚在危险的处境之下,一秒都显得珍贵,不该停留驻足。


    艾莫斯握紧手中的信息素,心在剧烈的痛:“你说得没错,我们的确应该抓紧时间。走吧,把信息素送往典密广场。要争取典密广场那100W的雌虫,就必须靠这支信息素。”


    不该停留。


    再不舍,也要走,去完成自己该完成的事。


    莱昂伤感的眼神变得决绝:“好。”


    他们的同伴本就不多,又被博物馆守备冲击得四零八落,哪怕就凭他们两个,也要冒死把信息素送过去。


    他们走出了博物馆,外面是阒黑的夜晚,视野也受到阻碍。


    各处的灯光被破坏,唯有反叛造成的失火,勉强撑起了黑暗。


    艾莫斯和莱昂正在商榷如何突围,一股强光突然照射而来,在失光的黑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谁!?


    那个声音宛若破风般穿来:“莱昂,你们投降吧!不要再妄图盗走那位阁下的信息素了,把东西交出来!”


    莱昂用手遮住了眼睛,在强光之中,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克莱特还是察觉到了异常了吗?


    莱昂认出了他:“格里菲。”


    那是克莱特的直系下属,克莱特培养的接班虫。


    格里菲冷笑一声:“你还记得我?”


    莱昂:“你是我在利坦军校的同期,每次学院赛都有你的名次,我当然记得你。”


    格里菲愤怒的喊:“你那么优秀,为什么非要背叛虫族!?”


    他痛心又愤怒,因为莱昂去了黑域星,已经成了通缉犯。


    分明……


    他从入校开始,就憧憬着这位首席。


    “黑域星用了什么买通了你?钱?权?还是初代虚拟雄虫的数据?”


    格里菲越说越愤怒,“你不是说要让霍恩对虚拟雄虫的痴迷,终结在你这代吗?那你现在算什么!你也受到霍恩的诅咒了?”


    昔日憧憬的存在,却沦为他最不耻的通缉犯。


    格里菲难以接受。


    “承担起你的责任!你可是虫族的军官!”


    比起格里菲的激烈,莱昂可谓冷静至极:“我就是在承担责任。”


    然而这话对于格里菲而言,根本称不上解释,仅仅只是狡辩。


    格里菲脸色铁青,忍耐力已到了边缘。


    格里菲的眼瞳布满红血丝:“投降吧,放下武器,放下信息素,我一定会在军事法庭保你!”


    莱昂:“不……”


    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格里菲被激得失去理智,举枪对准了莱昂。


    “别以为你们霍恩是金甲虫,防御力强,就能全身而退。”


    “你防得住一枪,能防住多少枪?”


    想起从前意气风发的莱昂,格里菲越发憎恶黑域星的叛乱首领弗朗西。


    弗朗西那个罪大恶极之徒,到底用什么洗脑了莱昂?让他这样冥顽不灵!


    不需要手下留情了。


    他不仅是在执行克莱特布置的任务,更是在挽救莱昂!


    “动手。”


    随着格里菲的一声令下,他身后的军雌撤去了防爆盾,全数上了轻装武器,即将对莱昂展开进攻。


    莱昂不顾一切的虫化,用甲壳挡住了他们,回头匆匆对艾莫斯说:“你先走!这里由我来应付!”


    艾莫斯不可以出事!


    终于激起他的情绪了。


    格里菲面色冷凝,却没想到莱昂如此激烈,竟是为了另一只雌虫。


    不过,这家伙还戴着面罩,这么不敢露脸吗?


    格里菲心里生出了鄙夷。


    他一定要揭开他的真面目!


    “你维护的是谁?弗朗西不可能在这里,难道是黑域星其他重要的雌虫?!”


    格里菲改变了策略,朝着副官使了个眼色。


    于是,他们便从强攻,改为了围困。


    包围圈越来越小,军雌带来的压迫感也越来越强,如果再不采取措施,任务就要失败了。


    艾莫斯察觉到了这一点:“现在这种情况,我们走不了。”


    他从莱昂的身后站了出来,让莱昂十分惊惧:“您要露脸吗?不可以!如果被三大主脑知道您的存在,一定会全力抹杀……”


    艾莫斯悄然将信息素丢到了莱昂的甲壳里,绕过挡在中间的莱昂,吸引着格里菲的注意力。


    不该由莱昂留下当诱饵,而是应该由他来当诱饵,不是吗?


    “格里菲,目前所属第三军团,乃黑域星抓捕者后代。”


    “你有信息素钝感症,对吧?”


    格里菲拧眉:“你想说什么?”


    艾莫斯:“你本该也是典密广场那100W的雌虫的一员,但你和那群雌虫,又有一些不同。”


    格里菲冷笑:“什么不同?我怎么不知道?”


    他倒是想看看他想说什么,也许就能知道到莱昂到底是怎么被蛊惑的了。


    艾莫斯眼神锐利:“最近那么多雌虫被抓捕,你觉得合理吗?你全程都在看直播,甚至看了全息电影。如果不废除传播禁止令,你在私下看了全息电影,应该也是被抓的对象之一。”


    格里菲身体僵硬,突然开始后悔,就不该给他说话的机会!


    这件事他做得尤为小心,到底是怎么暴露的?


    艾莫斯:“你真的不想感知他的信息素吗?”


    格里菲:“……”


    ‘他’?


    诺兰阁下?


    格里菲的心脏狂跳了起来,三次蜕变的雄虫,或许真的可以无视他的信息素钝感症,让他感知到雄虫信息素。


    副官见到格里菲动摇,立即开口:“别被他的话给蛊惑了!只要抓到了他,您完全可以将功赎罪!”


    格里菲恢复了理智:“难道这些传播,都是你在私下操控?”


    如果真是这样,这只雌虫的重要性,甚至会超过弗朗西!


    格里菲眼里露出势在必得:“收缩包围圈,一定要抓住他!”


    点到这里,也差不多了。


    面对包围,艾莫斯毫无惧色,拉下了自己的面罩。


    “你真的认不出我是谁?”


    格里菲看着那张脸,反倒惊惧了起来,眼瞳失神:“不,怎么可能?你是……!”


    他怎么会苏醒在这个时代!!!


    第八十章 星历3411年(二)


    格里菲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木然的傻站着,仿佛失去了掌控自己行动的能力。


    自从高级冷冻舱基地事件后,所有雌虫都在揣测, 艾莫斯会在哪个时代苏醒。


    当时还一度成了热门话题,直播间的雌虫自发组建了分析团队, 大部分的猜测都集中在两个时代——


    第一, 大灾变期间。


    因为高级冷冻舱被毁坏的可能性很高。


    第二, 更远的未来。


    也许高级冷冻舱还未打开,毕竟虫源污染病的难题没能彻底攻破, 诺兰阁下留下的高级冷冻舱守护者,一定会完成自己的使命。


    但没有任何雌虫猜到, 艾莫斯会在星历3411年苏醒!


    这份冲击, 并不比诺兰阁下在这个时代苏醒更少。


    格里菲过度紧张, 使得他僵得宛若一块石头, 心里的不满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鬼使神差,他忽然理解了莱昂的态度。


    不需要解释, 不需要拉拢,仅仅——艾莫斯是诺兰阁下雌兄的身份,就足够形成巨大的威力。


    艾莫斯对莱昂低喊:“走!”


    莱昂咬紧牙关,趁着格里菲产生混乱的空隙,粗暴的冲开了包围圈。


    虽说不管艾莫斯, 留他独自面对危险的抉择很艰难, 莱昂也必须这么做, 他的身影极快的消失在夜色里。


    得知中计, 格里菲却没有暴怒和懊恼, 甚至连分兵去追莱昂的命令都没有。


    副官感到很意外,根本无法理解格里菲。


    这不是会导致他们错过战机吗?


    “格里菲, 你清醒一点!!”


    激烈的呼喊,也唤不醒格里菲。


    副官不满格里菲的僵硬,便不听命令的拔枪对准艾莫斯。


    莱昂走了,哪怕是抵债,他也一定要抓住这只雌虫。


    然而这次阻止他的不是别虫,反倒是刚才表现最为激烈的格里菲:“停下!”


    副官难以理解:“长官,你到底在想什么?莱昂·霍恩携带第三支信息素逃离了博物馆,目的地显然是典密广场。没能完成任务,您一定会被追责的!”


    他说罢,便当场朝着前方开了一枪。


    碰——


    枪刚刚对准,格里菲便猛然冲来,使得打出去的抢有了歪斜。


    特制子弹牢牢嵌入钢梁,就在前一秒,它几乎从艾莫斯头顶的发丝擦了过去。


    只差一点儿,艾莫斯便会被那颗子弹击中大脑。


    哪怕再厉害的雌虫,被伤到要害也无法恢复。


    格里菲呼吸急促,止不住的后怕了起来。


    他转头质问副官:“你都做了什么!”


    或是出自他的私心,或是不想成为后世批判的罪人,他都不能对艾莫斯动手。


    这位、这位可是诺兰阁下的雌兄啊!


    不仅不能动手,还一定要保护!


    格里菲脸色难看,忽然想起自己在看直播的时候,曾经跟风送过几句弹幕——


    【嘿嘿嘿,艾莫斯如果苏醒在这个时代,我立刻滚过去叫一声雌兄。】


    【惊!国民雌兄诞生了!】


    那些半开玩笑的话,在今天得到了应验。


    副官诧异的看着格里菲:“为什么?”


    格里菲举枪对准副官,‘碰’的一声,伤到了中枢要害,副官倒在了地上,彻底闭了眼,露出的竟是机械身躯。


    格里菲摘下了染血的黑手套,表现得冷酷又铁血,随后又小心翼翼的看向了艾莫斯:“您是在什么时候苏醒过来的?”


    比起杀死副官的狠厉,他对艾莫斯的态度堪称卑微。


    艾莫斯:“看来你还记得我。”


    格里菲:“当然,不光是我,看过直播的观众都会记得。”


    他之所以杀死副官,是因为周围的军雌都是他的部下,唯有副官是机械虫,也是克莱特和三大主脑派来的监视。


    要想方便说话,只能这么做。


    艾莫斯瞥向副官尸体,被打中的机械身躯发出滋滋响声,选择回答格里菲:“我的第一次苏醒是星历3377年,第二次是星历3411年。”


    格里菲眼瞳失神,回想着那年的历史。


    也太巧合了!


    他记得星历3377年也发生了内乱,起因同样是三大主脑的传播禁止令。


    艾莫斯的两次苏醒,都是虫族的内乱!


    听到这里,傻子也能明白过来艾莫斯的身份。


    军雌们吞咽着口水,心里的疑惑彻底消失,惊惧的看向副官的尸体。


    如果不是格里菲阻止,副官杀死的就该是那位阁下的雌兄了!


    那绝对不能用毁坏‘历史文物’轻描淡写的概括,艾莫斯的意义不知高到什么地方。


    也许三大主脑会为了虫族稳定,而判断要抹杀艾莫斯。但他们相信,没有多少雌虫能下得去手。


    在得知了艾莫斯的身份之后,军雌们连拿枪对准他,都显得格外艰难。


    艾莫斯:“你也想到了星历3377年发生的内乱吧?其结果是军方和机械虫军团合作,才平息了内乱。这才过去多久,又是同样的理由发生内乱,你真的没有任何思考吗?”


    他是想否定三大主脑?


    格里菲倒吸一口凉气。


    格里菲开始剧烈动摇:“但……我是为了虫族……我没有错。和星历2911年不同,我们星历3411年,雄虫已经退化……虫族不会有更好的选择……”


    艾莫斯拧紧眉头:“你们星历3411年习惯性否定雄虫太多次了,分明有专家虫提出了培养雄虫进化的办法,你们却连试都不试。”


    听到这里,格里菲激烈了起来。


    “不是所有雄虫都像诺兰阁下!雄虫再进化,我们也回不到巢时代!”


    “您并不是这个时代的雌虫,如何能懂得我们的绝望?”


    “一边憧憬的看着直播,一边看到绝望的现状,多少雌虫的身心都被割裂?”


    “所以,才会出现那么多历史综合征的患者,不是吗?”


    “如今主星所有的医院都挤满了观看过直播的雌虫,那就是证据!”


    历史综合征?


    据艾莫斯了解,那是一种和欺骗治疗类似,利用直播的精神刺激,让雌虫产生被安抚幻想的病症。


    精神海变好还是变差,完全取决于雌虫的幻想是什么。


    正如格里菲的绝望和激烈,这么想的雌虫根本不在少数;但也同样出现观看直播后,精神海状态变好的雌虫。


    “虽然雄虫的进化达不到巢时代的雄虫,但你们同样拥有星历2911年没有的产物——传感器。”


    “摒弃雄虫的晋升,用机械补偿式的填补这份空缺,这是虫族的错误。”


    “你们要做的并不是回到巢时代,也不是遵循黑域星最高监狱留下来的制度,而是去寻找别的。”


    “舍弃对巢时代的眷恋吧。”


    “星历2911年是星历2911年,而我们现在已经是星历3411年了啊。 ”


    这是看到直播片段后,艾莫斯得出来的答案。


    那个辉煌的时代,不可复制,不可重来。


    所以,只能向前。


    听到这里,格里菲的心头刺痛,那句‘舍弃对巢时代的眷恋吧’,更是把诸多类似他这样的雌虫的痛点给点了出来。


    格里菲面露痛苦:“您和莱昂想做什么?”


    艾莫斯没有隐瞒,毕竟他们的行动已经很明显了。


    “打上怡蓝。”


    “如果可以,我想知道三大主脑为什么霸占诺兰的第四支信息素。”


    格里菲神色恍惚:“也许……那是虫族最后的保障……”


    自从看完二测,格里菲就在意起了自然雄虫信息素和王虫的关系。


    它是在雌虫进化里,举足轻重的催化剂。


    三大主脑保存诺兰阁下的第四支信息素,想必就是出自这个理由。


    艾莫斯:“相信我,绝不会那么简单,怡蓝里面一定藏着什么。”


    格里菲凝重的问:“说出您的猜想吧,不然我们还是会执行抓捕您的任务,我不会因为您的一两句劝告,就选择背叛。”


    艾莫斯闭了闭眼:“比如,诺兰的身体。”


    这一刻,在场所有雌虫都动摇了起来。


    若真是如此,哪怕只是身体,也一定会引发一场世纪之争。


    格里菲脸色苍白,最清楚艾莫斯不是胡乱猜测,既然诺兰阁下在星历2911年就已经如此重要了,他的身体一定会保留下来,最有可能就在怡蓝。


    “全体警备!”


    “送艾莫斯阁下去典密广场!”


    阁下?


    这两个字眼,向来只会对雄虫使用,少部分地位极高的雌虫也能使用。


    但艾莫斯值得。


    军雌们不再以包围,而是重整队形,朝着典密广场进发。


    —


    夜色幽沉,天空被巨大的幕布笼罩,吞噬了所有的灯光。


    典密广场的混乱在增大。


    爆发点太多,仅间隔几十米又出现了新的。


    没过多久,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仍旧无法浇灭装甲车上的火,它生根于泄露的燃料,很难熄灭。


    雨和火相互交织,冲击力极强的映入眼帘。


    艾莫斯抵达了这里,目之所及好似每一处都在发生搏斗,有些是赤手空拳,有些是拿着武器。


    碰——


    流弹从某一方冷不丁的射来,让藏匿在雕塑后方的格里菲和艾莫斯心惊。


    格里菲深深看了艾莫斯一眼,不知道要怎么在这种情况之下,送他去和莱昂汇合。


    现在典密广场大部分的抵抗力量,都是当初的100W雌虫,也是他的同族。


    不怪他们非要挑硬骨头啃,这是最听从三大主脑命令的直系力量,让他们失去战力,就等同于赢了一半。


    算了,硬着头皮也得上!


    正当格里菲起身时,似乎感知到了什么,猛地向一个方向抬头。


    不光如此,典密广场的混乱忽然在这一刻按下了暂停键,处于争斗中的100W雌虫,也大部分朝着那个方向望去。


    艾莫斯急切的问:“怎么了?”


    格里菲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是……第三支信息素……被……打开了……”


    诺兰的信息素没有在星历2911年大面积外扩,却在星历3411年外扩了。


    在几乎所有雌虫都佩戴传感器的星历3411年,患有信息素钝感症的100W典密广场的雌虫也能感知到这种冲击。


    艾莫斯是诺兰的亲虫,在场唯一不会受到信息素干扰的雌虫。


    他从雕像背后露出身体,观察着典密广场的100W雌虫——


    只一眼,艾莫斯的脸色便凝重了起来。


    这……?


    他们的确想收复典密广场的100W雌虫,却没想过会如此顺利。


    三次蜕变的雄虫信息素太强了,保存了五百年的时光,仍是以一种碾压的方式赢了。


    艾莫斯低低的朝着联络器喊:“弗朗西,是时候去怡蓝大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