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在机场会和的时候, 廖冰樵一看见云集就手舞足蹈地打招呼,“云哥!”


    云集拖着一只很小的登机箱。


    后面的丛烈戴着墨镜帽子, 轻松地推着两个半人高的超大托运箱。


    跟丛烈礼貌地打过招呼, 廖冰樵小声问云集,“云哥,你就带这么点东西?那边气候和咱们这边不一样,而且吃的东西也不一样。节目组估计也不会提供太好的工作餐, 晴姐让我带了好多压缩饼干。”


    “噢, 也没关系, ”他阔气地拍拍自己的行李箱, “反正我带了很多,到时候肯定也够咱俩吃的。”


    被人惦念, 云集挺开心的, 也不嫌弃,“行呀,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边喝椰子一边吃压缩饼干。”


    过了安检办了托运,丛烈一个人拉着云集的小箱子走在前面,云集和廖冰樵两个在后面讨论到了南市要去吃哪家炒冰和过桥排骨。


    VIP候机厅里有几个歌迷过来跟丛烈要签名合影,云集和廖冰樵就找了一个清净一点的角落坐着。


    过了一会儿,一个漂亮妹妹有点怯生生地凑过来, “你好小哥哥,请问你是云集吗?我在微博上见过你。你们是要去录节目吗?”


    “是。”云集大大方方地答了。


    “我、我……”漂亮妹妹伸了一个小本子出来, “你能给我签个名吗?我非常喜欢你。”


    她声音小小的,脸上也红扑扑的。


    虽然不知道她喜欢自己什么,但也不是什么大事, 云集挥手给她签了。


    漂亮妹妹爱惜地看了看云集的签名,又送给他一瓶汽水, “等会儿你们也去南市是吗?”


    云集刚准备答话,丛烈的声音突然斜插进来,“你怎么什么都跟别人说?节目的行程可以随便说吗?”


    “我说什么了?”云集不蒙这种不白之冤,“别人问问都不行吗?”


    丛烈没再多说什么,揽着他的腰稍微往上一提,不由分说地把他带到自己坐的位置附近。


    剩下一个廖冰樵只能跟漂亮妹妹道歉,“不好意思,我们的行程确实暂时不能说。”


    漂亮妹妹稍微把他打量了一下,“噢!你是廖冰樵吧!我在节目宣传里面看见你了,希望你和云集小哥哥都录制顺利!”


    廖冰樵给小姑娘签了名合了影,第一次有了当明星的感觉。


    他正准备走过去和丛烈他们坐到一起,却发现云集脸红红的,像是正在生气。


    “我没有。”云集偏开头,没看着丛烈。


    “你没有?你没有随便接别人东西?歌迷也好,粉丝也好,别人的东西,尤其是吃的喝的,不能乱接,这点道理你不懂?”丛烈靠在绒布座椅上,语气很不客气。


    “别人给你这种不疼不痒的小东西,你接了是礼貌。最后要不要用是你自己的自由。”云集说完,稍一挥手把丛烈的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推开,“算了,我不跟你争这个,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同样的,你也管不着我。”


    气氛一直凝滞到登机,廖冰樵在他们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节目组抠得要命,给丛烈报的商务舱,却给廖冰樵和云集报的经济舱。


    云集其实觉得这种按照咖位来的处理实在是再正常没有了,但丛烈办登机的时候差点发火,直接把三个人的位子升成了商务舱。


    因为办登机的时候丛烈在前面单独办,所以云集的位子和廖冰樵挨在一起。


    上了飞机廖冰樵看见丛烈和他俩隔开坐了,松了口气,准备跟云集聊会儿天。


    起初云集还有问有答的,但是飞机起飞时间不长,他反应就有些钝了。


    飞机平飞之后,空姐开始给大家安排航餐,空间里逐渐弥漫着饭菜的气味。


    “先生,请问您需要牛排还是海鲜饭?”空姐又报了配菜和甜点。


    云集稍微摆了下手,“谢谢,暂时不需要。”


    廖冰樵有点担心地看着他脸色,“云哥,你是不是晕机呀?”


    云集也有些不确定,他之前一周有三天在天上飞的时候也没这么娇气过。


    但自从机舱里的气压一变,他就有些胸闷气短。


    尤其是这么狭小的空间里气味很重,他难免有些犯恶心。


    他怕廖冰樵受影响,故作淡定,“没事儿,我就是暂时没那么饿,你自己吃自己的。”


    廖冰樵不知所以,又是头一回坐飞机,兴奋地点了两套航餐。


    味道混在一起,让云集说不出的难受。


    “起来。”丛烈用两个指头点了点廖冰樵的小桌板。


    廖冰樵仰着头看他,“丛老师,我、我起来去哪儿?”


    丛烈朝着自己的座位扬扬下巴,“去我那坐着。”


    “别跟他换。”云集还在为候机厅的事情生气,在丛烈和犯恶心之间宁可选择后者。


    廖冰樵左右为难,就和丛烈大眼瞪小眼地僵持。


    丛烈俯视着他,四周的气氛骤然变冷。


    几秒之后,丛烈突然一动,廖冰樵吓得一抖,立刻在椅子上弹了一下,被安全带勒住。


    但丛烈只是俯身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廖冰樵很利落地收拾着自己的牛排和海鲜饭,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跟他说什么了?”云集看着廖冰樵泛红的耳廓,扭头瞪丛烈,“你吓唬小孩子算本事吗?”


    “我说我刚没要航餐,他到我那坐着还能再要一份。”丛烈睁着眼说瞎话,把自己身上的夹克脱了下来。


    他里面就穿着一件纯白T恤,短袖被胳膊上的肌肉微微绷起来,很有雄性的力量感。


    丛烈身上那股须后水的味道漫过来,干净清爽,稀释了刚刚那阵浓郁的葱蒜味。


    云集的椅背调低了,他闻着那阵清凉的薄荷香,感觉神经放松了不少。


    从京州到南市,飞机要差不多四个小时。


    等航餐的时间过了,云集就靠着椅子昏昏欲睡。


    廖冰樵中间借着上厕所,悄悄朝云集的方向扫了一眼。


    果然就像丛烈说的,云集枕着他的肩膀在休息。


    丛烈端着一杯水,在嘴边吹了两口,放在云集唇畔,“喝点水。”


    云集没什么反应,只是皱皱眉。


    廖冰樵站在走廊里,又借着拿行李继续看。


    “喝一口。”丛烈扶着云集的后背,很轻地拍抚,“半天没喝水了,喝一口再接着睡。”


    廖冰樵光顾着偷看,没顾着手上,哗啦拽掉了一包压缩饼干。


    云集稍微有点被惊动了,皱着眉挣动了两下。


    “怎么了?”丛烈圈着他的肩,轻轻捋着他的手臂,“饿不饿?肚子有没有不舒服?”


    确定了云集是在摇头,丛烈才抬起头来,冷冷看了一眼廖冰樵。


    廖冰樵一哆嗦,赶紧抱着饼干坐下了——


    飞机在凤凰机场降落后,他们领了行李,跟着节目组派来的专车回酒店。


    三市的天气跟北方截然不同,高照的艳阳下,怒放着五颜六色的温热带花朵。


    被徐徐的熏风一吹,云集被吹走了不少倦意。


    他贴着三指宽的窗户缝,惬意地欣赏着满目苍翠和缤纷。


    司机师傅操着一口口音明显的普通话,一路上热情地给他们介绍了不少本地的名吃。


    其实过去因为工作的关系,云集没少到南方来,所以跟师傅很说得上话,闲扯了一路,到最后也没晕车。


    酒店是当地的一间老五星。


    说是五星,但其实年份久了,也就门口的花园打理得有头有脸,连大堂的设施都有点老旧。


    “标间?”丛烈看着柜台开出的房卡,没拿。


    “是的哦先生,您的单位给你定的是三人家庭房哦,就是标间加床。”柜台彬彬有礼地跟他解释。


    “升。”丛烈言简意赅。


    “先生,请问您要升成什么房间呢?”柜台又问。


    丛烈毫不犹豫地开口,“总……”


    “不用,”云集打断他,“在这儿要住好几天,况且这种酒店不管什么间,床铺这种硬件都差不多,浪费这个钱干什么?”


    刚才一眼没看住,丛烈就把三个人的机票都升成了商务舱。


    他怎么不记得丛烈以前有这种漫天撒钱的臭毛病?


    “我们仨住家庭房,”丛烈的眼睛眯起来,“你是当爸爸还是当妈妈?”


    廖冰樵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听见丛烈又问云集:“你休息不好,到时候节目时间就只能往后拖,耽误了我后面的行程,你负责任吗?”


    “我不会耽误行程。”云集冷冷拿了卡,甩下一句话,“你喜欢总统套间?那你就开总统套间。”


    眼看着云集带着行李上了电梯,廖冰樵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房间在哪,只能等丛烈开好房间再问问柜台。


    “开,”丛烈面无表情地看着柜台,“总统套房。”


    廖冰樵不由有些意外,他没想到丛烈这么讲究,出门不是商务舱就是总统套。


    柜台把总统套的卡递过来的时候,丛烈又问了一句,“总统套里的厨具齐吗?”


    “基础的都有,如果有什么需要补充的,您可以联系我们的,先生。”柜台彬彬有礼地回答。


    廖冰樵瞪大了眼睛看着丛烈:大明星真讲究啊!居然饭都要自己做!——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有可能,我接下来双更一周,可以有营养液排场吗(忸怩


    感谢在2022-06-06 21:29:49~2022-06-08 14:14: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狗也想你、diu、檀痕、amber、尝尝酒酒、闲晴逸致、米芽咩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海盐柠檬气泡苏打 100瓶;@v@ 70瓶;小狗也想你 50瓶;蒲团团子 46瓶;稻草人的固执 30瓶;白菜不知熟了没 25瓶;我独南行、小雪狐、麂莸、善意第三人、十子、38976922、北岛、檀痕 20瓶;痴愚、樨墀、漠北. 15瓶;书生不动凡心 13瓶;对立、毒蛊、堪酌、肖战糊穿地心、君玄清、陈阿娇、谁也不许打扰我潜水、天光云影共徘徊、清颜、扭曲的橡皮糖、克罗地亚狂想曲、汤圆只吃八个、Ikykily、你说的都对、42213076、tfeng203、小白、Zero 10瓶;Feiqi、火星上书荒的小芳 8瓶;杏喧、别爱我没结果 6瓶;saber、hncece527、蔺绥我老婆谢谢、咕咕、月令、堂哥今天违反疫情防控、南瓜小可爱、宵宫小姐的狗、小鱼和小鱼妈妈 5瓶;公庭万舞、xl、良人立于堂 4瓶;桃夭、小鱼丸、豆沙包汪汪汪、十四、今天嗑CP了吗、霜和 3瓶;風樘、疏雨未歇、江停的宝贝、85号赛车手、林也、枞洲、Serein 2瓶;風祅、米芽咩吖、芽芽乐、舒心雨呀、小玄子、依疚、赤赴、Varnita、秋小茶、闲晴逸致、Vissidora||、薛郎甚美、木樨、45453567、未见、xiaochou、豆渣儿饼、DeepFish、47499601、神秘路人、不语意、寒月、聿、阿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云集用房卡刷开门, 稍微检查了一下浴室和床具。


    虽然说设施有些陈旧,但总体还是干净的。


    床边垂着的白纱窗帘被海风吹得徐徐飘动。


    靠窗的沙发可以看见不远处的海面, 隐隐能听见海浪翻滚的沙沙声。


    一身汗稍稍落下去, 云集想起来自己光顾着跟丛烈置气,把廖冰樵那个傻小子落在大厅了,“坏了。”


    他刚取了房卡准备出去找他,房门就响了。


    “云哥。”廖冰樵抱着两个印着酒店logo的大椰子, “丛老师让我拿上来的, 说是柜台送的。”


    “不好意思, 刚刚忘了叫上你了。”云集跟他道歉。


    “没事没事。”廖冰樵没住过这种酒店, 看什么都新鲜。


    他抱着椰子,坐在床上颠了颠, “哥, 这个床真软,人都能陷下去。”


    云集笑了笑,没说什么。


    其实他两辈子都睡不惯软床。


    前一世他跟丛烈也一起睡过酒店。


    床太软,他做过之后腰酸得厉害,翻来覆去睡不着。


    丛烈被他吵醒了,没什么好气地问他:“不睡觉干嘛呢?翻来翻去地让不让人睡觉?”


    “我腰疼,睡不着。”云集不是不委屈, 毕竟他腰疼丛烈也有一半责任。


    但是丛烈明显不这么想,二话不说就夹着枕头到沙发上去了。


    其实云集也想睡沙发。


    因为相比这么软的席梦思, 他睡沙发反而轻松点。


    但是丛烈已经睡过去了,他再跟他抢沙发,显得更是事多到不可理喻。


    每次和丛烈一起出门, 云集的腰就要吃一番苦头。


    但他又很愿意和丛烈一起出门,因为那总比好几个月见不到面强得多。


    廖冰樵听不见云集在想什么, 愉快地在床上打滚。


    因为他没见过海,又因为云集把靠落地窗的床让给了他,他高兴得塞给云集一堆小饼干。


    节目组给了他们半天休整时间,要第二天才开始见面和录制。


    下午的时候,云集陪着廖冰樵到附近的沙滩逛了逛,买了两双塑料沙滩鞋和一兜芒果山竹。


    晚上回酒店的时候云集已经有点累了。


    他稍微吃了两口在外面买的盖浇饭,那个味道实在难以启齿。


    “哥,怎么了?不合口味?”廖冰樵吃得津津有味,完全不像是白天吃过三份航餐的样子。


    云集不喜欢败坏别人胃口,只是笑着说:“椰子喝饱了,不太饿,而且我晚上一般都吃得少。”


    “哦哦,”廖冰樵咽下一口饭,“多吃点吧哥,你实在太瘦了。要是你吃着不合口味,我再出去给你买,你不用动。”


    其实在路上的时候,云集就观察过路上那些餐厅。


    从土的到洋的一应俱全,看着也都很干净。


    但他可能好长时间不在外面吃饭了,就是提不起胃口。


    而且他也不习惯麻烦人家年轻小孩,又随便吃了两口饭,“没有不合胃口,挺好的。”


    以前他出门在外,哪有什么合不合胃口,不吃就饿着,也不会怎么样。


    用云世初的话说,又不是两三岁孩子了,挑嘴还得有人惯着。


    但嘴巴不饿肚子饿,云集在床上窝了一会儿就想起来在家常吃的粥和面。


    甚至偶尔有一两次小炒芥兰,哪怕是夹着点牛肉,滋味也很好。


    丛烈在家的时候甚至包过小笼包,一口下去,汁水四溢。


    当时云集有一搭没一搭的,只吃了四个。


    现在饿着,感觉能吃十个。


    从这辈子来看,丛烈做饭的功夫仅次于床上的功夫。


    但是云集懒得想这个名字。


    他饿着肚子洗了澡,准备早早上床睡觉了。


    等他擦干身上吹完头,猛地发现自己的好多行李都还在丛烈那儿。


    从中药到洗护用的,都在丛烈那。


    他不想去要,因为他连丛烈住哪个房间都不知道。


    廖冰樵正坐在床角,乐颠颠地看综艺。


    一天下来都挺累的,云集不想打扰他,安静地靠在床上休息。


    门铃突然响了。


    廖冰樵起身看了一眼猫眼,赶紧拉开门,“丛老师。”


    “吃饭了吗你们?”丛烈两个手里各提着一个袋子。


    “我吃了,云哥……”廖冰樵向后望了望,声音放低了,“没怎么吃。”


    丛烈把手里的兜子都给他,说得很干脆,“保温桶里有粥和包子,另一个杯子里是他的中药。”


    他指指小一点的布袋子,“这个里面是他擦脸擦身上的,还有他的睡衣。”


    廖冰樵忙不迭地点头,目送着丛烈离开。


    躺在棉花似的软床上,云集根本睡不着,把他们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原本没打算承丛烈这份情,但是很快被廖冰樵摇了起来,“哥哥哥,我给你打开了,这个粥真香啊!外面有卖小笼包的?我们刚刚怎么没看见?”


    “噢,我也没注意。”云集从床上爬起来,含糊其辞。


    他很清楚,这条街上多是些快餐和海鲜,一公里之内都没有卖面点的。


    他就着粥咬了一口包子,胃口一下就提起来了。


    包子是谁做的,他的舌头尖一碰就能认出来。


    可惜包子还是只有四个,不过加上粥,就刚刚好。


    云集吃饱饭喝过药,猫一样地蜷进了被子里。


    差不多十点多,廖冰樵调好了闹钟,也躺下准备睡了。


    酒店的中央空调到九点就停了,他们开着窗户,小风一吹倒是也不热。


    可能因为胃里踏实了,云集原本很快就睡着了。


    但半夜突然耳畔突然传来一阵令人烦躁的“嗡嗡”声。


    云集沉在梦里醒不过来。


    四周的人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这是云世初的大儿子?”


    “是啊,初入名利场的时候还以为是什么旷世奇才,现在一看,小时了了而已!”


    “听说是追一个唱歌的吧?”


    “是,那小伙子是不错,但是看不上他啊!”


    “堂堂云家的大公子,闹得这么难看!”


    “你知道吗?他可太寡廉鲜耻了,别看他被甩得鼻青脸肿,到时候怕是人家招招手,他就要毫不记恨地往上贴吧?”


    “丢尽了他爸的脸,家门不幸。”


    “云哥?”廖冰樵看着云集难受的样子,焦灼地拍拍他的脸,“你醒醒?你怎么了?”


    云集难受地“哼”了两声,低声说:“我没有,我不是……”


    “云哥?你是不是做梦了?”廖冰樵摇他的力气稍微大了一些。


    云集猛地一抬身,“哇”地吐在了床边。


    廖冰樵要吓疯了,一边给他拍背一边喊他:“云哥?云哥?”


    他看着失神的云集,下意识地给丛烈拨了电话,“丛老师,云哥好像生病了。”


    没一分钟,丛烈就来敲门了。


    他快步走到床边,看了一眼地上的狼藉,毫不介意地在云集身边坐下。


    丛烈单手撑住他的肩,“怎么了?”


    云集的目光还是有些涣散,并没有回答他。


    “好像是做噩梦了,刚才他一直在否认什么。”廖冰樵在空中挥了挥手,“难道是因为房间里有蚊子?吵得他睡不好?”


    丛烈沉默地看了云集一会儿,轻轻拍他的背,“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可能有点水土不服。”


    云集的脸色很苍白,只有一双眼睛灼灼地亮着。


    可惜那光彩是冰凉绝望的,好像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


    丛烈又等了一会儿,安抚地摸云集的额头,“没事儿了,跟前台借驱蚊液,一会儿就不吵了。”


    云集好像终于听明白一句,扭头看着他,“我腰不舒服,不能翻身吗?就你睡觉重要,别人难受都不能说吗?”


    丛烈不明白这句话是哪一出,但不敢否认,“能,腰怎么不舒服了?我揉揉好不好?”


    “啪!”


    空气中极响亮的脆响。


    云集用尽全力把他的手打开,丛烈的胳膊上立刻红了一片。


    廖冰樵想起来今天白天两个人那些争执,浑身都绷紧了。


    他想要是丛烈跟云集动手,自己就是拼了命也得拉着。


    但是丛烈就跟不知道疼一样,小心把云集往怀里顺,“好了好了,床太软了,睡得不舒服了,是不是?”


    云集额头汗津津的,眼角的晶莹也不知道是是汗是泪,“你给我滚。”


    廖冰樵紧绷绷地贴墙站着,恨不得和墙融为一体。


    丛烈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搭云集的腔,扶着他躺好。


    云集躺下是躺下了,睡也勉强算是睡着,只是一直无意识地呻.吟,像是被噩梦缠得脱不开身。


    丛烈给前台打了个电话,来了个服务生把地上的污秽清理了,又跟他们道歉,“蚊香液已经借光了,现在这个时间超市也已经没得卖了。”


    廖冰樵真怕丛烈要跟服务生闹起来,因为他知道云集很在意丛烈的名声。


    要是他没拦住让丛烈上了热搜,云集肯定又要着急上火。


    可是丛烈没发火,只是让服务生明天给这个房间送一个蚊香过来。


    服务生如释重任地走了。


    廖冰樵看着丛烈把云集从床上连着被子抱起来,“丛老师?”


    “帮个忙,”丛烈的声音很轻,“跟我上去一趟,卡在我兜里。”


    “好,好。”廖冰樵知道他是让自己帮着开门,忙不迭地跟着。


    总统套在顶层,上电梯的时候云集被光照得不舒服。


    丛烈抱着他往上颠了颠,转身用自己的影子挡住落在他脸上的灯光。


    廖冰樵一直在旁边看着,小心翼翼地说:“总统套间也有蚊子吧?云哥会不会还是睡不好?”


    丛烈看了他一眼,淡然地说:“我房间有驱蚊的。”


    廖冰樵不敢说了,云集能休息好就行。


    自己皮糙肉厚的,要不是听见云集说梦话,都感觉不到房间里有蚊子。


    到了套房里面,廖冰樵看见厨房里放着不少锅碗瓢盆,煎中药的砂锅还架在流理台上晾干。


    但这都不算什么,气灶旁边甚至放着一个电蒸笼。


    他呼了一口长气,退出门口,轻轻带上了门锁。


    丛烈单膝跪在长沙发上,很慢地把云集放下。


    套房的沙发很宽大,坐垫的支撑性也好。


    云集刚一躺下,就朝着靠垫的一侧缩过去。


    “腰还累吗?”丛烈很小心地托住他的腰,给他在身后垫了一个小靠枕。


    云集没搭腔,但是身体逐渐放松了。


    丛烈刚准备走,就听见云集低低地“哼”了一声。


    “怎么了?”丛烈摸着他的额发安抚。


    “吵。”云集很不耐烦。


    丛烈安静地听了一会儿,果然是有蚊子在飞。


    “他.妈.的总统套连蚊香都没有。”丛烈低声骂了一句,在房间里找了张服务清单当扇子。


    他搬了把椅子在沙发边坐下,在空中随手挥了几下。


    蚊子消停了,云集睡得明显踏实一些。


    丛烈就在沙发边上,稍一一点动静就抬手驱赶。


    南方的天亮得早,云集四五点的时候被熹微的晨光照醒了,看见丛烈垂着头反坐在椅子上。


    他双手抱着椅背,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卡纸。


    本来就没睡醒,结合昨天睡前的所思所想,云集第一反应就是丛烈是来跟他抢沙发的。


    一腔怒火从心底翻上来,云集一抬脚把丛烈的椅子踹倒了,“不是让你滚?!”——


    作者有话要说:


    丛烈:我房间里有驱蚊的(指我自己


    还有一更在后面分开发,宝们喜欢再买噢!啾唧!


    第33章


    虽然云集那一脚的力气没多大, 但丛烈到底还在睡觉,一瞬间没了平衡差点真从椅子上栽下去。


    “疯了你?”丛烈没忍住低吼了一声, 扶着沙发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一句话吼完, 半天也没听见云集那边有下文。


    他捡起垂落在地上的毯子一角,轻轻拍了拍,把云集露在外面的小腿仔细盖好。


    丛烈带着火看刚才蹬了自己一脚的人。


    估计只是睡到一半撒癔症,人家已经蒙着头又睡着了。


    丛烈看了看时间, 起身把开着一半的遮光帘拉了个严严实实。


    回到沙发边看了一眼云集, 人睡得挺沉。


    大概是光线暗了躺得也舒服了, 他蜷在毯子里, 深褐色的额发柔软地散落在光洁的皮肤上。


    他刚翻身的时候一只手腕从沙发边上垂下来,雪白雪白的, 那串翡翠松松垮垮地悬着, 看起来有些危险。


    “把我踹醒了,你自己倒是睡得舒服。”丛烈冷哼一声,握住他的手暖了暖,小心放回毯子里。


    他伸了个懒腰,去浴室里冲了个冷水澡,把云集的中药煎上了——


    云集真正醒过来的时候有点分不清东西南北,屋子里苦涩的药味让他微微皱眉。


    一抬眼看见丛烈的背影在流理台前晃动, 他低头看了一下身上的毯子和身下的沙发,又环视了一圈房间里的陈设。


    这明显不是昨天他跟廖冰樵一起住的双人标间。


    “我怎么在这儿?”云集拧着眉毛问丛烈。


    “你水土不服睡不着, 半夜吐了,廖冰樵也休息不了。我怕耽误今天拍摄,就把你带上来了。”丛烈没回头, 在往热气腾腾的沸水里下面条。


    云集捂着脑袋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


    但他估计是睡饱了, 现在也没觉得哪难受,就是稍微有点饿得慌。


    他揉着肚子坐起来,眼前一片黑,什么也看不见。


    这种刚起床的情况他已经习惯了,安静坐在沙发上等这阵低血压过去。


    一条热毛巾捂过来,“擦擦脸。”


    丛烈的声音有点发沉。


    “别动。”云集头还晕着,一动就稍微有点难受。


    他能感觉到丛烈就在他身边站着,因为那阵清爽的须后水味正萦绕在四周。


    丛烈动了一下,云集本能地一躲。


    “我给你擦把脸就不难受了,别折腾。”丛烈的声音里也不知道哪来的火气,硬是把云集唬得一愣。


    毛巾热乎乎的,软软地从他额头擦到下巴,又贴着两颊打了两圈,温热的湿气把刚睡醒的毛躁慢慢顺了下去。


    确实擦了擦舒服了不少,但云集不想跟丛烈走这么近,搡了他一把:“抹桌子呢?用这么大劲儿。”


    丛烈一愣,低头看他脸上确实有几块皮肤被自己蹭红了,嘴上却没示弱,“个大老爷们儿,细皮嫩肉的。”


    “起来漱漱口,吃东西喝药。”丛烈弯腰,看似漫不经心地托了一下他的背,把他从沙发上扶了起来。


    云集刚睡醒,还有点没精神,直到坐到餐桌前才慢慢醒过神来,“这都你做的?”


    “嗯,我去二楼看过早餐了,看那儿没什么给人吃的就回来做了点。”丛烈倒了杯热豆浆,放在云集面前。


    他的口气稍微放重了一些,“你放心,廖冰樵在那吃得挺好。”


    “……”云集想了一下他这前后两句的联系,语气也有些冷淡,“小廖年岁小,社会经验也少。我知道这次节目你是大主角,但你至少看在你们也算一个公司的,别为难他。”


    丛烈正夹着一块蛋饼,听见他这么一说,又放下了,“我为难他?我闲得?你知道我俩都是你公司的,你就光向着他?”


    看着云集黏在嘴唇上的豆浆胡子,他简直有些怒不可遏,甚至想把云集手里的杯子夺下来。


    但是还没等他动手,云集自己先把杯子放下,窝着腰趴在了桌子上。


    丛烈立刻放下筷子,绕到了他这边,“怎么了?胃不舒服?”


    见云集没吭声,丛烈赶紧从箱子里翻出来胃药,扳出来两粒喂他喝了。


    等着他恢复的功夫,丛烈凝眉俯视着云集,“说实话我挺不明白。”


    云集喝了药,稍微舒服了一些。


    他看在蛋饼的面子上,很轻地扫了一眼丛烈,“说。”


    “你为了廖冰樵,身体这样也得来工作吗?你在家里歇着,身体养好了比什么不强?”丛烈垂头看他,声音里是实打实的困惑。


    “怎么?”云集往蛋饼上挤了一小坨番茄酱,看着丛烈笑了,“发现富二代居然也有奋发图强的时候,挑战你的刻板印象了是吗?”


    丛烈的表情微微一抖,像是被他的话猛刺了一下。


    云集看见了,但是没在意。


    从前丛烈觉得他是个纸醉金迷不学无术的富二代,对他有意见。


    现在丛烈看见他肯努力做点什么事情了,还是对他有意见。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有一件事是肯定没变的:不管他怎么做,丛烈总是不满意。


    他对着蛋饼轻轻笑了一下,又抬头看丛烈,“没事儿,你要是觉得我特别不顺眼,也不用喊着我一起吃早餐。做饭抵房租什么的也就是在房子里面有效,现在不是在外面吗?你用不着做饭抵房租了。廖冰樵能吃的我也能吃,你不要总是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


    话是这么说,但他其实清楚自己肯定比不上廖冰樵好养活。


    要是真让他在外面吃,他可能这段日子都得靠胃药续命。


    但话赶话到这儿了,他不得不说。


    丛烈听他管他俩住的地方叫“房子”,心里莫名地别扭。


    他沉默着把培根剪成小段放进云集碗里,剪完一整条才硬邦邦地回了一句,“一个人的饭不好把握,在家里用这个抵房租也是这个道理。你别觉得我是专门给你做的。”


    “我倒没觉得你会专门给我做饭。”云集说:“只是我们之前的关系多少有些尴尬,朋友做不成,至少要把这些账算得清楚些。”


    他不是吃人不嘴软,他是觉得这段日子和丛烈走得有些太近。


    就像他说的那样,他怕丛烈误会了自己还想要往他身上倒贴,账还是算清楚好。


    看着丛烈的脸色有些阴沉,云集有些担心影响今天的拍摄。


    要是他把丛烈惹得气不顺,今天包括廖冰樵在内的所有人恐怕都要跟着倒霉。


    “抱歉,我话说得重了。”云集看见丛烈的神情缓合了,笑了笑。


    丛烈等着他继续,却听见云集很温柔地开口:“其实我们现在顶多算是关系很一般的同事,之前的事情我多有打扰,很不好意思。所以刚才那些话,其实是怕你误会我还会叨扰你。哪怕你只是吃不完才和我分享,也还是很谢谢你。”


    安静的空气里“嘎嚓”一声,丛烈把手里的两根竹箸一起攥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6-08 17:49:54~2022-06-09 19:55: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l、苏阿妞、Feiq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乔楚 40瓶;Narcism、lu 30瓶;我独南行、坑王之王 20瓶;阿黎碎碎念 17瓶;落风、绥之 15瓶;Arbutus、奇迹停停、帝春、与鱼语雨、咕咕瓜、嘻嘻嘻~、兔三岁、yiiidu 10瓶;毛茸茸、归宇 9瓶;xl 8瓶;无人 7瓶;浮世清欢 6瓶;sese、皮皮家小白、蔺绥我老婆谢谢、七七七七七大爷、Solon7291、在补尾款中(*^ω^*) 5瓶;番茄茄茄茄 3瓶;笨小孩、小白、耶斯莫拉、ringring 2瓶;轻寒、。、風祅、風樘、susama、禾几页、江夜年、不语意、神秘路人、present、我爱热学、露雨阿娇侨、壬癸、Varnita、豆沙包汪汪汪、小玄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两个人吃完早饭, 叫上廖冰樵一起到酒店大堂汇合。


    主持人已经在那等了,看见丛烈他们很热切地挥了挥手, 跟手持摄像机打招呼:“来了来了, 你们盼着的丛烈来了!”


    丛烈一路沉着脸走过来,还算有礼貌地跟镜头点头致意,“大家好,我是丛烈。”


    按照之前约定好的, 主持人跟直播观众介绍了廖冰樵, “这是我们节目的超新星廖冰樵老师!廖老师比我想象的平易近人好多啊。”


    廖冰樵挺紧张的, 但他收拾干净了很有少年感, 紧张反而显得他可爱。


    云集算计了一下,现在的廖冰樵越乖巧, 后面爆发摇滚唱功的时候就越有反差, 连营销的路子他都有数了。


    云集又扫了一眼节目组举着的直播反馈屏幕,上面正一条条地快速刷过无数弹幕,随便抓住一两条看清,都是在呼唤丛烈。


    他不太意外,只是安静地站在一边。


    本来他也不是主角。


    中间又来了一位新的嘉宾,云集看着并不太眼熟,听主持人介绍才知道是最近新火起来的一个唱跳小爱豆, 叫于隋卿。


    那个小爱豆看着挺狂的,大大咧咧地站在丛烈身边。


    他有一眼没一眼地打量云集, 别有深意地笑笑,“百闻不如一见,没想到云老师真人这么漂亮。”


    主持人很有眼力见地把镜头转到了云集身上, “云老师应该对南市这边挺熟悉的,昨天休息得还好吗?”


    于隋卿又笑着抢话, “估计挺好吧,南市这边气候这么好,最适合情侣一起来旅行。能和丛老师一起来南市,估计也算圆了云老师一个梦。”


    云集明白。


    现在他追丛烈沦为笑柄这件事已经算是一个国民级别的谈资了。


    哪怕是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爱豆,也可以拿着这些话来开涮。


    弹幕上甚至没有人觉得不妥,一排一排地刷过去,全是“哈哈哈哈哈哈”。


    人做出选择,就要勇于付出代价。


    节目是云集选择来的,会有今天这个局面也不能说是意外。


    就跟膝盖疼一样,忍一忍就过去了。


    他微微挺起腰背,正准备说一句什么把话题滑过去,就感到后背上一暖。


    云集转头稍仰视,正好对上丛烈线条凌厉分明的侧脸。


    只见他没什么笑意地乜着那个一头粉毛的小爱豆,散漫里带着点嚣张,“圆梦是吗?能和云老师来南市,圆的是我的梦。”


    直播弹幕在短暂的空白之后,大量留言在一瞬间涌现。


    【刚才烈哥说了什么?圆谁的梦?】


    【什么意思?烈哥刚才是说跟云集一起来南市是圆梦吧?】


    【节目组狗贼,给了丛烈多少钱让他说这种话?】


    【烈哥怎么可能恰烂钱?参加这种节目纯属做公益了好吗?】


    【要不是有丛烈老师,我才不会来看这种小作坊的玩意儿……】


    【节目效果,别太当真了,呵呵~】


    【新来的,刚在微博刷到说这边有糖磕?】


    【瞎磕什么?回去磕您父亲母亲,让我烈崽独美行吗?】


    云集平静地看着弹幕,思绪被主持人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最后一位嘉宾也到了,曹真老师,欢迎欢迎。”


    云集看了一眼来人。


    很漂亮的成熟女性,栗色卷发披散着,妆容也很精致,只是眉眼间有几分傲慢,不是很容易接近的样子。


    他不由从心里暗叹一声:好家伙,女丛烈!


    其实曹真和丛烈的身份还真有点像。


    她非常年轻的时候就出名了,成为国内乐坛历史上最年轻的Diva,在业内曾有很高的地位。


    可惜事业巅峰跟自己经纪公司的老板结婚后生子退圈了,后来又经历了离婚分家产,多少也有些坎坷。


    “你好,我是云集。”对方是女性,云集出于礼貌伸手跟曹真打招呼。


    曹真显而易见地打量了他一下,半回避地拢了一把头发,“南市这边真热啊。”


    云集默默收回手,也能理解她这个态度。


    原本节目组刚邀请他的时候,阵容里就有这位前Diva。


    不算他和廖冰樵,曹真肯定是这个节目里最大的咖。


    但是因为他中间退组又加进来那点波折,把丛烈掺合进来,节目的重心也就变了。


    她对他有意见也情有可原。


    主持人出来打了个圆场,很快进入了主题。


    这种旅行综艺的竞技性不强,主要还是吃吃喝喝玩玩。


    云集把廖冰樵悄悄挤到镜头前面,自己在后面听规则。


    “节目今天发给五位嘉宾的旅行经费一共有一千块,大家可以自由支出,包括了吃饭和观光的费用哦。”主持人解说道。


    “五个人?一千?一整天?”曹真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主持人,很坦率,“节目组穷疯了吧?”


    廖冰樵很小声地贴着云集耳边,“一个人两百,在这边是不是不够花?昨天一个椰子都要十五……”


    但主持人只是和稀泥,交待完任务就丝滑地退场了,剩下摄影和五个人大眼瞪小眼站在三十二度的尴尬里。


    “一千块钱,”云集先开口了,“我们可以规划一下,其实这边物价高主要还是因为是景区。如果我们坐公交车到市里,五个人的往返费用大概是四十,每顿饭可以控制在二百左右。海岸线附近的沙滩大多是不用付费的,我们剩下的钱如果每人想玩一两样快艇那种付费项目,应该也是够的。”


    “不是……”曹真的语气有几分无奈,“你刚才说让我们去坐公交车,不会是认真的吧?”


    她用手做扇子在耳边扇了扇,“都什么离谱的事儿,早知道就不该来。”


    “大姐,你现在已经来了,说这些也没用了。”丛烈淡淡地开口。


    “哟丛老师,”曹真被那声“大姐”刺了一下,“你用得着这么偏帮吗?你一天二百够花吗?”


    眼看刚开始录节目,场面就混乱了起来。


    于隋卿感觉自己存在感太低,轻轻拽了曹真一下,“姐,镜头在呢。”


    “镜头在怎么了?镜头在也得吃饭啊。”曹真被节目组这一千块钱给气着了,谁的面子也不给。


    最后实在是计划不到一起去,只能把一千块平分到个人,一人二百,各花各的。


    因为集体行动又不好分开走,午饭的时候云集在路边买了个豆沙馅的小圆面包,跟着曹真他们进了一家海鲜大排档。


    那大排档看着装修还不错,就是门口的木头牌匾年头不短了,上面的手写店名被海风吹浅了不少,有些难以辨认。


    桌子是小桌,正好坐四个人。


    云集就自觉地另外找了一桌坐下。


    结果他一坐下,丛烈和廖冰樵就一起过来了。


    “镜头在那边,你去跟他们坐一起。”云集跟廖冰樵说:“你不要怕,随便说点什么都行。你是新人,镜头对你要求不会太高。”


    “我不想和他们一起。”廖冰樵抓着手里的面包,“那俩人都怪怪的。”


    云集“啧”了一声,“这又不是真出来玩,赶紧过去。”


    “赶紧。”丛烈一顺手就把廖冰樵从椅子里提了上来。


    云集看着廖冰樵不情不愿地坐过去了,刚放下心来,却发现自己对面也坐了人。


    他瞥了一眼丛烈,给自己倒了杯热水,“你也过去。”


    丛烈把他手里的热水壶接过去,仔细把他的杯子烫干净才重新倒上水。


    他把杯子还给云集,“那边人太多,坐着挤。”


    服务员拿了菜单过来,云集打眼一看,全是上百的海鲜,轻松就能把他们一天的经费吃掉。


    他自己有面包,也不太关心丛烈点什么,就一边安静地吃,一边看刚刚的节目评论。


    【云集说得对,可是为什么不听他的?】


    【大小都是个明星吧,谁愿意为了省点钱到处跑啊?】


    【云集也是,就算如今落魄了,一顿饭钱都这么精打细算,多少有点寒酸了】


    云集随意地前后翻了几页,感觉节目组请曹真这种有性格的女明星是很有道理的。


    冲突感一上来,节目的热度也就肉眼可见地飙升。


    他正看着,丛烈点的餐上来了。


    那是热腾腾的鱼丸米线,旁边还排着一排新鲜的笋尖,一看就很爽口。


    手里干巴巴的面包一下就不香了。


    他也不是吃不起米线。


    但他本来没什么胃口,就不想浪费那五十块钱。


    而且面包都已经买了。


    他转开目光,专心致志地吃起了手里的面包。


    “给。”丛烈递过来一只小碗,里面团着一小坨米线,顶上还堆着丸子和笋尖。


    “你吃慢一点,吃完再给你盛。”丛烈跟他说完,把他手里的面包接了过去。


    “我不想吃。”云集很从容地拒绝。


    丛烈的声音压低了,“你不吃点热的,等会儿不舒服了,会影响廖冰樵上节目。”


    理是这么个理。


    云集慢吞吞地把米线挪到自己面前,更慢吞吞地吃了一口。


    味道还行。


    但他还是不习惯吃外面的东西,吃了两口就不太想吃了。


    “再吃点,”丛烈皱着眉看他的碗,“等会儿要拍一下午呢,你不想去海边踩水了?”


    云集想了想,勉强吃了两口,又把筷子放下了。


    “嘶。”丛烈从对面站了起来,走到他旁边坐下了。


    云集嘴里含着半口米线,有点警惕地看着他,“干什么?”


    丛烈的浓眉拧着,多少有点凶巴巴的。


    他凑近了云集,低沉的声音有点紧张,“肚子不舒服?”


    “没有,”云集懒懒散散地躲开他,“不喜欢吃。”


    丛烈舒了口气,声音放得和缓了,“再稍微吃点,回去我再给你做点别的,好不好?”


    云集带着点困惑看丛烈,不明白他干嘛突然靠这么近。


    很快他就在弹幕上找到了答案。


    【我就说丛烈和云集是真的!!!我就说火烧云cp锁死!!!尼玛的不服来战!!!!!!!】


    果然千军万马杀了过来。


    【节目组编剧给爷爬!!争议cp的钱好恰吗!!】


    【丛烈你是不是中了什么蛊啊?说好的求而不得呢?】


    【泻药,准备开磕,虽然一眼假】


    【我要笑死了,是因为钱都用来贿赂丛烈和那个云什么捆绑,所以一天的经费才只有一千?】


    【家人们,不要中了敌人的烟雾/弹,众所周知真人秀有剧本。】


    【笑死,云集或成最大赢家?综艺夫夫也是夫夫啊!】


    【一个小综艺而已,别蹭烈哥热度x10086】


    原来是节目组安排的。


    云集并不确定节目组给丛烈的台本跟自己的一不一样,但这种时候配合一下也不难,不反抗就行了。


    毕竟他也是拿钱办事。


    他又吃了半个丸子,剩下的半个放回碗里,“真不吃了,饱了。”


    “饱了?”丛烈挑了挑眉,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肚子,招手把服务员叫过来。


    云集被他摸了个措手不及,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丛烈已经又叫了一份文昌鸡竹笋粥。


    弹幕开始发疯了。


    【怎么回事儿?说好的云集爱得要死要活没人回应呢?】


    【刚才是摸肚子了吗?这他妈?我怎么开始代高大绝A巨星老公保护刚怀孕的美美Omega老婆了?】


    【我震惊错愕家人们,意思是丛烈叫了一份面一份粥,都是给云集吃的,是吗是吗是吗?】


    云集这才发现摄像头已经彻底从那边挪过来了,只能压着嗓子骂丛烈,“你是不是二百五啊?一份粥就一百五,和面算在一起要二百了!一共二百块钱一顿饭就花得一毛不剩,这也是节目安排的吗?”


    “啊,是节目安排的。”丛烈承认得很坦然,等粥上来直接摆在云集面前。


    看着他吃了几口,丛烈才夹起他剩下的半个丸子放进嘴里,不紧不慢地吃起了米线。


    过了一会,丛烈又轻声叮嘱:“不舒服要说话啊,药全都带着呢。”


    云集喝粥的手稍微一顿,没回答——


    “什么节目?没听说过,就算拍电视也不能不给钱吧?”后面说话的餐厅女老板年纪大了,当地口音很重。


    “我也没说不给钱呀,”曹真站在桌子边,略带尴尬地捋了一把头发,“但我们就点了一条鱼几个小菜,你开口就要一千五,不是抢钱吗?”


    “这菜单上都明码标价的,你吃的时候不嫌贵,给钱的时候要赖账吗?”女老板不太高兴了,用拐杖跺了跺地。


    云集招招手把廖冰樵招过来,“怎么回事儿?”


    “就是那个姐姐点了不少菜,有鱼有肉的。”廖冰樵小声说:“一开始我拦她了,但是她说这种节目都是演的,我们到时候直接给两百块钱意思一下,不够的部分节目组会给补上的。”


    云集听得直皱眉,又问:“那她点的菜,你吃了吗?”


    小孩吓得疯狂摇头,“没有没有,我记得你说上节目要慎行,我都没拆餐具。”


    “行,我知道了,做得很好。”云集轻轻在他肩上拍了拍,“没事儿,别紧张。”


    “不就是几盘臭鱼烂虾吗?一千五是吧?”曹真把手上的戒指扭了下来,拍在桌子上,“顶你十桌了。”


    “哇,这个姐姐……”廖冰樵直咋舌。


    云集回想了一下进店时候的旧牌匾,又稍微打量了一下老板。


    女老板看着准有小五十了,穿着很朴实的短袖背心和大裤衩,普通话说得并不利索,一看就是很少走出家门的当地居民。


    她握着拐杖的拇指上有一块黑,像是新染的墨渍。


    他又看了一眼曹真摘下来的戒指。


    确实是奢侈品牌,但那充其量只能算是饰品,不算是珠宝。


    上面的彩宝是人工水晶,戒托也是不值钱的低k□□。


    在这种远离时尚概念的地区,根本没人认。


    果然老板重重“哼”了一声:“臭鱼烂虾是吧?等着我报警,你们吃东西不给钱,想走是做梦。”


    “等等,”云集说话的声音含着笑,但不紧不慢的,“我们是一起的,出门没带够钱,真的不好意思。”


    老板听见他道歉,神色却没有缓合,嘟囔着:“你们这桌的钱结够了,要走赶紧走!我不管你们和他们是不是一起的,你们可以自己走。”


    “他们走了也拍不成了呀。”于隋卿像是怕他们真走了,也跟着站起来,“而且我也没怎么吃,交二百块钱怎么也抵了。”


    “你!”曹真翻了个白眼,“染了个狗毛连人都不当了。”


    云集没管他们,继续跟老板说:“不好意思,阿姐,不管这顿饭多少钱,我们该给还是要给。”


    廖冰樵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真不知道他这声“阿姐”是怎么叫出口的。


    现在不光他,四周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连镜头都全都聚到了他身上。


    但是云集一丝慌乱的意思都没有,很柔和地看着女老板逐渐软化的神情,“我刚刚进门的时候,看到餐厅的牌匾是不错的书法,是你们请人写的吗?”


    女老板这时候明显已经有些不好意思了,“那个啊,那个是我自己写了。学了不少年,也没有地方用。”


    “那我们有缘分啊,我也学过不少年书法。我看那个牌匾上的字迹有些剥落了,要不您重写一幅,我给您提小字,我也认识一些当地的朋友,到时候请他们给您打一副更结实的,你看合适吗?”他的目光落在女老板手指的墨迹上,决定赌一赌。


    “我正在写,中间点菜的小姑娘就跑过来跟我说,她们不给钱。”女老板说起来,瞪了一眼曹真。


    “别生气,我也有点痛风的毛病,一动气更爱疼,这点事也值不当的。”云集偏头笑着,“您方便吗?我现在写两个字给您瞧瞧?”


    女老板虽然腿脚不大好,动作却很利落,不一会儿就在桌子上铺好了纸墨。


    “你写你写,你都写好了,我看看。”女老板把笔递给云集。


    云集稳稳当当接了笔,“写什么?‘郝记渔店’?”


    女老板点头,“你写写试一下。”


    见云集的手一拄在桌子上,老板有点失望了,“这样的姿势不对的。”


    云集很乖的把手从桌子上拿开,腰背稍向前弓着,手腕悬在空中。


    蘸饱了墨汁的毛笔在宣纸上一走,老板的眼睛就直了,“你只学了几年?”


    “略懂一点皮毛。”


    其实老板一开口,云集就知道一千五保住了。


    四个大字行云流水一般写完,他稍微出了点汗。


    老板宝贝地对着桌面不住欣赏,“疏落有致,洒脱狂放,好字,真是好字!”


    “您在野趣中还能自笔墨中冶情操,比我的字更多些生趣,我只是献丑。”云集按着老板的要求,在一侧提好了小字,才缓缓直起身。


    “太谦虚了,你年纪这么小,能写这么好的字,太难得了。”老板摸着刚写好的字,爱不释手。


    “字您收着就当是利息,等我联系我朋友给您裱牌匾的时候,把今天的饭钱一并奉上,你看可以吗?”云集的态度谦和有礼,但并不卑微。


    老板直摆手,“你这字可比这顿饭值钱多了,饭钱不用给了,等会儿你走,看看还有什么喜欢的没有,可以做好了打包。看你瘦得哦,和我亲阿弟一样的。你等着,我叫他们给你捉两只鸡带上!”


    云集后面还有行程,带着鸡肯定不方便。


    老板说什么不让他们空着手走,装了好几包芒果和小番茄。


    要不是气味太大,甚至要给他拆一个榴莲带上。


    最后出门的时候,廖冰樵人都傻了,一边回头一边说:“这水果……不得吃个三天?幸好没拿椰子啊我的天哪……”


    “嗯,那你多吃点。”云集随口答应着,稍微皱着眉看弹幕。


    【曹真以为自己谁啊?多大岁数了还这么狂?】


    【一看你就xxj,曹真当年红的时候你还吃奶呢。】


    【于隋卿才搞笑吧?刚才那盘蒜蓉扇贝他起码吃了一半,还没怎么吃呢?】


    【感觉廖冰樵好乖啊,一直在吃小面包,姐姐给买个汉堡包吃好不好?】


    【同喜欢小廖,完全感觉不到那种明星架子,会是唱什么的?盲盒歌手?】


    云集估算了一下廖冰樵这个名字在弹幕中出现的比重,并不是十分满意。


    但他还没来得及挪开目光,就看见了一大波花里胡哨的新弹幕。


    【谁说云集是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来着?出来挨打!】


    【本来就是,哪个纨绔不懂点唬人的琴棋书画?】


    【那你唬一个我看看,别在弹幕里才华横溢了……】


    【可惜了,这么一手好字,可惜我烈哥看不上,嘻嘻!】


    【难道只有我注意了云集的腰,不知道怎么搞得让我想狠狠抱一抱!】


    【不想抱的是傻子!】


    【浅浅@丛烈】


    【尼玛的前面不想活了是不是?】


    短短一个小时,看直播的人居然翻了一倍。


    “云老师的字写得真好。”于隋卿一改当初的阴阳怪气,又跑过来跟在云集身边。


    云集冲他友好地笑了笑,“丛烈也闲着呢,要不你去跟他聊聊?”


    言下之意,如果谁火你就跟着谁,你不如去蹭丛烈的镜头。


    于隋卿的笑脸一抖,“我这不是感谢云老师帮我们解围吗?”


    云集摇摇头,“你不是没怎么吃吗?那就不算替你解围了。”


    于隋卿的脸一下就红了,小声甩下一句“有什么了不起的”,走了。


    镜头又在拍丛烈,云集就拉着廖冰樵在后面指点了一下,“有镜头你要上赶着一点,说点什么都可以,讲冷笑话都可以。首先要赢观众眼缘,明白吗?放开点。”


    廖冰樵点点头,跟到丛烈旁边去了。


    又是吃饭又是写字,云集挺累的,正活动肩膀的时候听见曹真在旁边说了句“谢了”。


    云集放下正在舒展的胳膊,看了看曹真,“没什么,本来我们一起拍节目,就算是同事,哪能碰上事就在一边干看着?”


    曹真手里拿着那枚戒指,一握一松的,“其实刚才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换成别的事,云集可能不懂。


    但是孤立无援的感觉,他可不能再明白了。


    只不过死都死过一次了,他把事情看得很开。


    “其实没什么,做人其实就是放松点就好了。”云集笑微微的,“而且我们这么多男的,肯定不能让你一个女孩子下不来台。你就当是出来旅游,什么烦心事儿都放一放,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曹真听完,开口时带着点沙哑,“你跟他们说的,真的很不一样。”


    她又看着他,“总之,很谢谢你。”


    下午大家在海边走了走,廖冰樵和于隋卿玩了水上飞人。


    剩下的钱大家买了点冰激凌和啤酒,坐在沙滩上吹了吹海风。


    等晚上回了酒店,云集累得浑身泛酸。


    他闭着眼睛靠在厢壁上,摸出一支烟下意识地想点。


    又想起了自己还在电梯上,身边还有廖冰樵和丛烈,就只是把那支苏烟咬在嘴里。


    “叮。”双人间那层到了。


    云集下意识地要跟着廖冰樵下去,想赶紧抽支烟解解乏。


    脚还没踏出去,腰却被丛烈一把捞住。


    “你先走。”丛烈当着一脸诧异的廖冰樵,关上了电梯门——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二点还有一更,作为庆祝高考结束的小礼物吧~


    第35章


    “干什么?”云集咬着烟, 话说得有些漫不经心。


    丛烈的手从他腰上松开来,目光稍一闪, “你的药还在我房间。”


    “哦, 行,那我上去拿一下。”云集松了松肩膀,看着电梯楼层数字的变化。


    丛烈清了清嗓子,“标准间里没有火, 你怎么煎药?”


    “这附近有卖那种便携卡式炉的, 等会儿我出去买一个。”云集懒洋洋地拨弄了两下打火机的翻盖。


    “你就在我房间煎药不行吗?”丛烈低头看他, 脸色暗了暗。


    “也行, ”云集没多想,“那我明天买一个炉子吧, 今天就麻烦你了。”


    直到电梯停在顶层, 丛烈都没再说话。


    到了房间,云集打开气灶上方的抽油烟机,接了水把药熬上。


    他就着煎药的火,把手上的烟点着,深深吸了一口。


    烟顺着肺管子漫进胸腔,带来轻微的麻痹感。


    云集靠着流理台,仰头闭上眼, 等着烟气安抚胀痛的神经。


    他的脖子白而修长,随着他的动作露出精致的喉结和淡蓝色的静脉, 锋利而脆弱。


    “等会儿我准备做点吃的,你想吃什么?”丛烈在房间另一侧朝他望过来。


    “我不吃,你弄你自己的就行。”云集微微张开一点眼睛, 把烟灰掸进身边的水池。


    丛烈的声音从远处靠近,“你今天说痛风, 是不是不能吃海鲜?”


    “痛风?”云集反应了一下,是他跟大排档女老板说话时随口提的那句。


    他不大在意地解释了一句,“哦,我不痛风。”


    “那你干什么那么说?”丛烈莫名有些不高兴似的。


    “根据当时的场景需要做的应变啊。”云集抱胸歪头靠在冰箱上,慵懒地吸了一口烟,“你不是也表现得很好吗?给我点米线点粥什么的。我看观众挺吃这套,以前倒是没觉出来你有演员的天分。”


    丛烈已经站在他身边了,影子罩在他身上,静了半天突然问他:“你觉得我是装给观众看的?”


    “要不然呢?”云集抽烟抽得口干舌燥,从架子上拿了一只玻璃杯,打开水龙头要接直饮水。


    丛烈把他手里的杯子拿走,到饮水机旁边接了杯温水还给他,什么都没说。


    云集端着那杯温水,喝了一口又放在身边。


    他打开水龙头把池子里的烟灰冲干净,“你比冰樵更有综艺感,敬业也入戏。其实要不是你太傲气了,接点综艺是个省力气且来钱快的活儿。”


    丛烈正对着他,揭开熬中药的砂锅看了看。


    一股白色的水汽腾起来,把他的神情隐得一干二净。


    “而且今天之前我还有点担心你会因为配合度低不适合这种节目,但是你演得挺自然的。”云集由衷地夸奖他,又提了一点建议,“我知道你不缺名利,但怎么说,只要把握好度,提高国民渗透度对艺术家来说也不是坏……”


    “别说了。”丛烈打断他,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就是无起无伏的三个字。


    房间的气氛一下就冷了下去,只有砂锅里的汤药在汩汩地轻沸。


    云集这才感觉自己说得太多了。


    他只是一个前男友,凭什么对一个巅峰巨星的事业指手画脚?


    他自嘲地笑了笑:他累傻了,又习惯性地把自己当盘菜。


    人家哪用得着他在这出谋划策?


    他是乙方,就老老实实当个拿钱办事的乙方,不该瞎充老板架子。


    “对不起。”云集从善如流。


    他并不想惹毛丛烈。


    虽然之前的“聚”说不上多体面,但在他看来他俩也四舍五入能算是“好散”。


    尤其现在还正在外面工作,他精力太有限。


    丛烈听见那声“对不起”,更沉默了。


    他把煎好的中药倒进碗里,一言不发地放在云集手边。


    云集不知道丛烈是不是对中药蒸汽也过敏,总之那双低垂的眼又呛红了。


    从眼头红到眼梢,像是摇曳在春风间的芍药近荼蘼。


    他心里觉得挺不好受的。


    丛烈哪哪都好,长得好、有才华,还会做饭。


    就算云集活了两辈子,认识那么多人,从表面上看过去也很难挑出来一个比丛烈好的男的。


    哪怕他重生了,跟丛烈正式分手了。


    他看到丛烈还是会心跳加速。


    但这种加速也其实跟喜欢不喜欢关系不大,就是单纯眼睛看见一个视觉上完美的潜在配偶,心脏就不考虑风险地为他搏动。


    然后大脑就会在这个时候尽忠职守地告诉云集:他和这个人之间的感情是伴随着他的生命分崩离析的。


    那种原始的欣悦戛然而止,留下很空虚的回响。


    云集喝中药的时候听见浴室的门响了一声,应该是丛烈进去洗澡了。


    水声哗啦哗啦的,云集又在厨房抽了两支烟,把锅和喝药的碗刷了出来。


    浴室的水声还没停,他看了看表,差不多要九点了。


    虽然总统套间的沙发睡着比较舒服,但他也不打算厚着脸皮在前男友这连着蹭两个晚上。


    他打开手机地图,随便搜了搜附近有什么放松的地方。


    距离他们不到一公里就有个清吧,据说今天晚上好像还有读书会。


    云集把厨房里的东西收拾个差不多,就拿着手机出门了。


    那个清吧有点不大好找,招牌夹在一堆小旅店和成人用品店中间。


    顺着地图上的地址下到地下二层,那是一个旧停车场改造的酒吧。


    楼梯上贴着各式各样的小广告,治病救人的,重金求这求那的,召唤禽类的,花花绿绿地嵌在五颜六色的涂鸦里,仿佛一种自由奔放的赛博艺术。


    这种旅游景区,差不多晚上出来玩的都是游客。


    说是清吧,但里面的红男绿女都穿得挺大胆的。


    尤其这边气候暖和,很多人露着大半截腰和腿在外面,显得云集的衬衫和西裤格格不入。


    舞池里有一些人在慢摇,卡座基本上全满了。


    云集在吧台找了个角落坐下来,点了一杯软饮。


    等酒保给他上饮料的时候,云集问了一句,“不是有读书会吗?”


    “读啊,哪个人还不是一本书呢?”酒保讳莫如深地咧开嘴笑了。


    云集基本没独自出入过酒吧,就算是应酬,去的地方也和这种车库吧大相径庭。


    所以他也没太懂酒保的话,敷衍着点了个头。


    他坐了时间不长,就有个姑娘在他旁边坐下了,“一个人?”


    就算没到酒吧找过乐子,云集也没少被搭过讪,这点道行还是有的。


    但对方是个姑娘,云集很委婉,“我约了人,他一会儿到。”


    姑娘脸皮薄,坐了几分钟就走了。


    云集端着那杯兑水可乐,里头的冰都快化完了,也没喝一两口。


    “给他一杯冰茶。”一个男生坐过来,对着酒保捏了个响指。


    云集打量了一下给自己点饮料的人。


    高,而且非常帅,属于那种走在大街上绝对会被盯着看的类型。


    “你在这儿点可乐?”男生一笑,露出来一对虎牙,没有丛烈那对漂亮,但也很野气。


    云集只是来外面躲躲清净放松一下,并不是太想聊天,就浅浅“嗯”了一声。


    “我是这个酒吧的老板,可乐我都让他们兑一半水。”男生又笑,“但冰茶好喝很多,配方是我自己捉摸的。”


    他说话带着淡淡的北方口音,稍微让云集有些亲切。


    “你给可乐兑水,需要特地告诉我吗?”云集也笑了,把饮料钱扫过去,起身准备走了。


    “你既然来放松,干嘛不多坐会儿?”男生说话的时候半笑不笑的,“如果是我打扰你,那我就不说话了,行吗?”


    他又把两杯饮料都朝着云集挪了挪,“而且要是这可乐让你不满意,就当我把冰茶赔给你,你随便挑。”


    云集有点犹豫,因为他也不知道如果现在从这离开,自己能去哪儿。


    回酒店的话,廖冰樵还没睡,搞不好要拉着他说一些孩子话。


    他现在没什么心思,确实就想找个有点人声的地方坐会儿,分散一下在丛烈那积下的思绪。


    最后他还是重新坐下了,慢条斯理地喝着他点的兑水可乐。


    “分手了?”男生并没有信守承诺,又开始跟他搭话。


    “嗐,其实我觉得漂亮的人最容易钻牛角尖。”他岁数不大,说话却很多感慨,“你这样的人,找什么样的找不着,非要跟一棵树上吊死?”


    云集微微一哂,“你们这喝酒还附赠情感顾问?”


    “当然也不是人人都送。”男孩带着一粒黑耳钉,侧脸也和丛烈是一个类型的凌厉,高鼻梁,深眼窝。


    他看云集没动那杯冰茶,自己够过去嘬了起来。


    “哥哥,”男孩咬着吸管,偏头露出一个笑,“你考虑一下我吗?”


    云集知道这种场合就是很直接,这个男的在约他。


    不是约关系,只是约行为。


    “我没兴趣。”云集对男的没那么客气。


    就在他准备起身的时候,脚底下突如其来的一软,就好像一脚踩进了棉花里。


    “哥哥慢点儿。”男生笑着用气声说道:“可乐也能喝醉?”


    原本云集还以为自己是累了,但一听他这话立刻就感到了不对。


    他快速地回想了一下,男生刚刚给他递可乐的时候,手掩在了杯口上方。


    但酒吧里这么暗,他当时根本没仔细注意。


    他刚想说话,两条腿就都跟抽了骨头一样,一点力气也用不上。


    “怎么喝成这样?”男生有点责怪地开口。


    云集头晕得厉害,感觉男生的身影和丛烈重合了。


    “怎么喝成这样?”丛烈当时也是这么说的。


    但他没有心疼没有责怪,那就是一种单纯的厌弃。


    云集哽住了。


    他试着开口,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的胳膊被架上一个肩膀,男孩的声音在说:“我送一下这位客人。”


    四周的景象就像是融进了一锅热油,在扭曲中变得光怪陆离。


    橙色的成人用品自动贩卖机闪烁着刺眼的灯光,占据了大半的视野。


    云集的腿根本不听他的使唤,只是在地上无意义地拖行。


    楼梯里粉紫色的光和密密匝匝的小广告让他稍微恢复了一点意识。


    他在被拖着上楼。


    外面在下雨,混沌的空气里掺杂着泥土的潮湿和人群的汗馊味。


    他记得,这栋楼的二楼三楼都是小旅店,大张旗鼓地写着暧昧的电话号码。


    云集的手脚冰凉。


    他脑子里冒出一个找手机的念头,手脚却完全使不上力气。


    他想要喊,嗓子也根本发不出声音,只有空气在气管中急剧地进出。


    全身的热量都在朝着一个地方涌,烘得他整个头脑发麻,很多想法刚刚成型就快速地溃散成沙。


    他感到危险就像悬在鼻尖的一把利刃。


    云集在自己舌尖狠狠咬了一口。


    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漫。


    他还是动不了,但大致明白即将要发生什么。


    他最后残存的意识很简单:如果这个人碰了他,他一定要他死。


    云集在一片沉而迷茫的云雾中保持着很有限的理智,直到世界突然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他听见耳边痛嚎一声,紧接着就是肉/体被重击的闷响。


    他跌坐在楼梯的一角,茫然地看着来人一脚接一脚地往地上踹,就像在踹一个沙袋。


    那个沙袋拱来拱去的,仿佛一条即将爆裂的蛆。


    丛烈最后跺了一脚地上的杂碎,气喘吁吁地走到云集身边,“云集?他碰你没有?”


    云集脑子里绷着的线断了。


    他茫然地看着他,眼睛甚至不聚光。


    丛烈低低地骂了一声,检查了一下云集的衬衫和裤子,还好都很整齐。


    外面的雨开始下大了,雨滴打在地上发出噼啪的乱响。


    “一间房。”丛烈抱着安静得没有一丝声息的云集,踢了一下小旅店的柜台。


    旅店老板立刻咧出一颗金牙,递给他一把钥匙一包包装廉价的计生用品,“五百。”


    丛烈一声不吭地付了钱拿了东西,抱着人找到房间。


    房间里弥漫着一言难尽的劣质烟味,但看上去还算干净。


    丛烈把云集抱到床上,让他靠着墙坐好,在房间里检查了一遍,把一些不该出现的小东西抠出来扔了。


    他只是离开了一下,云集就软倒在了床上。


    “那个人是谁?”丛烈的火一下就上来了,捏着他的肩膀重新让他坐起来,“你认识?”


    云集没说话,只是皱着眉耸了一下鼻尖。


    他开口的声音很小很沙哑,“疼。”


    丛烈瞪了他一会儿,手上的力气放松了一点,“你喝了什么东西吗?我说过的话你就记不住?别人给的什么东西你都喝?”


    看云集无神地望着自己,他知道自己问了也是白问。


    那股火气不住地往上拱,要不是云集在这儿坐都坐不住,他现在就要出去剁了那个杂碎。


    他攥了攥云集的手,又压着嗓子骂了两句,“大晚上的你一个人瞎跑什么?你他.妈要急死我!”


    得不到任何回应地发了通火,丛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铺在床上,扶着云集躺下,“睡吧。”


    圈里这种事太常见,光是丛烈听说过的,就没一个送医院的。


    送到医院也是被扔在病房熬到药失效,白白被人看热闹,平添一段桃色过往。


    外面的雨哗啦哗啦的,云集又是这个状态,也只能等明天天亮了再回去。


    丛烈怕这种地方的枕头也不干净,又把自己的T恤脱了给云集当枕巾,自己就穿着一个背心在床边坐着。


    下雨了,房间里有些阴冷。


    好在哪怕是这么小的蜗牛房,也是有制热空调的。


    就是年头太久,调到三十度虽然暖和,空调扇叶却会发出“嘎吱”的杂音。


    云集躺着,眼睛却不闭上,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一眨不眨的。


    “睡觉吧,省得醒着在这儿看我装。”丛烈想起来晚上云集跟他说的话,又忍不住说了句脏话,“我用装给谁看……”


    说完他倾身整理云集的衣服。


    云集躺下的时候把衬衫蹭皱了,露出来雪白的一段腰,又细又软,像上好的羊脂玉。


    丛烈的手指蹭过那段腰,柔软细腻的触感附在指尖,很温暖。


    但他也只是稍微停顿了片刻,仔细把云集的衣摆拉平,仔细盖住他的肚子就直起身。


    “你看什么呢?”丛烈俯下身,皱着眉迎上云集的目光,语气甚至有些凶悍,“睡觉!”


    云集的脸有点红,呼吸也越来越沉。


    丛烈摸了摸他的额头,用手去阖他的眼,“赶紧睡觉,睡一觉就不难受了。”


    那种药,醒着就是失控,忍着就是受罪。


    他的手一拿开,云集的眼睛又张开,眼泪就掉了下来。


    丛烈的眉头越皱越紧,“怎么还哭了?难受得厉害?”


    云集一扬手,竭尽全力在丛烈脸上打了一巴掌,“滚!”


    但那一巴掌在丛烈看来,就跟猫挠一样。


    在下一巴掌扬上来的时候,丛烈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云集!”


    云集的目光含着恨,摸索着抓住床头柜上的烟灰缸,抬起来就要朝着丛烈的脑袋抡。


    但他几乎刚站起来就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向前栽去。


    丛烈顾不上他那股要杀人的疯劲,一把把他捞住,“云集,你看看我,我是丛烈,嗯?”


    云集眯起眼睛,似乎是在晃动中竭力分辨,等了好半天才从齿间挤出一声冷笑,“丛烈?”


    “对,是丛烈。”丛烈刚松了一口气,肩膀上就狠狠挨了一烟灰缸。


    云集软绵绵的胳膊重新抬起来,这次是照准他的头砸的。


    “云集,云集!”丛烈怕伤着他,连搂都不敢用力,“你不认识我了?”


    揍丛烈的那几下虽然没什么用,却耗尽了云集的气力。


    他不得已伏在丛烈肩头上大口地呼吸。


    氧气好像一种催化剂,让药物在血管中扩散得更剧烈。


    血液在膨胀中变得滚烫,似乎下一秒就要沿着皮肤烧穿出来了。


    看云集安静下来,丛烈仍然不敢放松警惕,死死地盯着他,“我去拧把凉水给你擦擦,你别折腾了。”


    他把自己背心也脱了,用凉水浸透了准备给云集擦脸,刚从厕所出来后脑勺上就挨了一下子。


    那一下真不轻,砸得丛烈脑袋懵了半秒,本能地向后肘击,却又在碰到云集之前急急刹住。


    他也火了,把逐渐软倒的人扛起来扔到床上,“你怎么回事儿你?我怎么惹你了?你今儿非得杀了我不行吗?!”


    云集并不能回答。


    纱帘外的霓虹灯光投进来,把整个房间映成暧昧的紫粉色。


    火从逐渐从云集烧到了丛烈身上。


    丛烈坐在床边调整了两次呼吸,把手机塞到云集手里,“我到隔壁再开一个房间,有什么事儿给我打电话。等明天天亮了,我带你回去。”


    云集的睫毛湿漉漉的,像是淋了雨的鸦羽。


    他不置可否。


    涣散的目光依旧在空中没有着落。


    丛烈躲开那目光,怒气冲冲地朝着房门走去。


    雨越下越大,一声压抑的闷哼混在杂乱的水声里。


    窗外的雨水被霓虹灯染上旖旎的粉,在昏暗的房间里投下迷离的碎影。


    丛烈站住了。


    雨的声音又沉又急,混在里面的呼吸声也越发凌乱。


    床上的白单子层层叠叠地起了皱,T恤也和外套逐渐纠缠在一起。


    年久失修的弹簧“嗞扭”一声,好像只是轻微的震颤都能让它发出酸响。


    门后的全身镜是用四块玻璃拼成的,影影绰绰地映出床上躬起的瘦弱身形。


    能看得出来,那双紧紧拢在一起的腿在努力压抑着什么,小幅度地来回摩挲。


    丛烈站在门口强忍着不转身,手已经握住了门把。


    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灼灼地亮着。


    泛着水光,像是受尽了委屈又强忍着不说。


    泛红的眼梢仿佛在云彩间揉进了一抹晚霞,照尽人间绝色。


    泪水还在向外漫,只是那目光太倔强平静,完全不似在哭。


    那双眼睛漫无目的地转了两转,终于逆着镜子的光,看进了丛烈眼里。


    其中含着的目光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好似只是有点稀松平常的公事要同人商量。


    只是那把沙哑的烟嗓在斑驳婆娑的夜色中,款款的,犹如人鱼的歌声勾人性命。


    “对,我就是想杀了你。”


    他说得那么认真。


    第36章


    头疼。


    云集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头疼。


    脑袋好像沿着骨头缝裂成了两半, 又捅了一根烧火棍子进去转了两圈。


    头晕的感觉让眼前的景象都影影绰绰的,他又闭上眼休息了一会儿, 才看清这么个陌生的地方。


    泛黄的爱心墙纸被猫抓了一样被撕下来好几条, 廉价电视机和老式落地灯东倒西歪的,在蒙蒙亮的天光中显得格外破败昏暗。


    “嘶。”他刚一动身子,疼痛就沿着脊梁骨漫布到了全身上下,尤其是腰, 就跟直接被架在铁轨上碾断了一样。


    这感觉很熟悉, 只是上一次发生, 也已经是上辈子了。


    云集深吸了一口气, 稍微从床上撑起来一点,瞬间就僵住了。


    房间里不止他自己。


    丛烈正在穿衣服。


    他背对着云集, 在低头系裤子腰上的扣子。


    那是一张棋盘似的后背。


    平展有型的肌肉绷在那副宽而健壮的肩背上, 已经干涸的血道子一条一条地从肩头延伸到后腰。


    光是看看,就不难想到这张背的主人度过了一个多么你死我活的夜晚。


    云集眨眨眼,努力回想昨晚发生了什么。


    那个酒吧的小子给他的可乐里放了东西,然后就拖着他往什么地方走。


    当时他的意识基本已经所剩无几,只记得半道上好像有人来了。


    来的人是丛烈?


    那后面发生什么了?


    云集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抓痕被T恤盖住了,心里的惊涛骇浪却迟迟没有退却。


    他撑床的动作带得那张破床“吱呀”一声酸响,丛烈转过身来了。


    “醒了?”丛烈没看他, 闷着头走过来。


    丛烈像是刚洗过澡,头发有种新吹干的蓬松。


    和以往须后水的味道不大一样, 他走过来的时候带来一阵很干净的香皂味。


    大概是因为这样的小旅店只能提供那种一次性的小圆香皂。


    云集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就只是清了清嗓子。


    他嗓子哑得几乎要没声了。


    丛烈拿了瓶矿泉水,拧开递给他, “水凉,你稍微喝一点, 等会儿含粒润喉糖。”


    哪怕云集已经记不得了,也不用特地问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自己的腰和嗓子、丛烈的背,都是最直白的陈述。


    但云集不逃避责任,“昨天谢谢你,我知道你其实没义务帮我。”


    丛烈还是低着头,没接他的话,“身上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除了全身的肌肉酸痛,云集没什么不舒服。


    他甚至发现自己身上是被清理过的,清清爽爽一点汗意都没有。


    “昨天晚上怎么回事儿?”丛烈弯腰拄着膝盖,声音有些沉,“为什么会自己出来喝酒?”


    “我没出来喝酒,我就找个地方放松一下。”虽然云集不知道丛烈以什么立场兴师问罪,但还是简单地解释了一下。


    “那天在机场,我是不是跟你说了,不要接别人给的吃的喝的?”丛烈的声音平静了一些,情绪却似乎更浓重了。


    “你不混娱乐圈,和有些人互动的界限你不懂有情可原。但你不是很懂待人接物很知道人心险恶吗?”丛烈的声音带着些困惑,环视了一下四周,“你独自来这种地方,别人给你什么你都喝吗?”


    云集不想蒙受这种不白之冤,“我没有接他的酒,我喝的是我自己的可乐。”


    “你知道如果昨天晚上我没来,会怎么样吗?”丛烈终于抬眼看他了。


    云集知道。


    但他也不觉得丛烈管得着自己,“那是我的事。”


    丛烈猛地直起身子,叉着腰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圈,最后狠狠一拳挥在了墙上。


    云集并不怕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弯腰穿上鞋。


    最初的冲击过去,他不觉得自己需要跟丛烈解释更多。


    毕竟他俩也不是没发生过,就当是分手.炮,丛烈也没损失什么。


    丛烈转身,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云集感到他是在等自己说点什么,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昨晚辛苦你。”——


    上了节目组的班车,丛烈也没像昨天那样总是挨着他坐,而是拉低鸭舌帽靠在最后排,好像在补眠。


    对比丛烈前后两天的态度差异,云集心里有点好笑。


    不愧是离地三尺的神仙,接地气也接不了一天半天。


    在车上闲的没事干,他开始继续刷节目评论。


    果然连观众也注意到了丛烈没跟他坐一起。


    【降头结束了哈哈,丛烈远离云姓ky粉~】


    【我笑死,节目组经费只够捆一天cp吗?】


    【云集好可怜,没了爱情的滋润,脸色如此灰败啧啧】


    【那种小白脸没了钱,还能有什么本事?】


    【你怎么知道人家没本事?你在网上瞎扯淡就有本事了?】


    【哟你是谁啊你这么护着那富二代?丛烈要是看得上他我直播吃屎!】


    【好,到时候你不吃我亲自按着你吃。】


    早上本来就没吃东西,云集看着这种智力堪忧的话就有点晕车,只好放下手机看看窗外的风景。


    一路上都是娇艳的三角梅,在暖洋洋的海风中张扬地招展。


    从一个反光的角度,余光正好能看见丛烈。


    他不知道丛烈什么时候醒了,正皱着眉,很激动地在打字。


    云集挪开目光,拉开一点车窗,等到微咸的海风扑到脸上,感觉身上的酸楚都缓解了不少。


    到了录制现场,云集突然意识到今天是要拍水下的。


    他们先是坐船上了蜈岛,然后节目组给他们一人发了一套潜水服,说是海底有他们今天午餐的食材,谁捡到就归谁。


    “那要是什么都没找到呢?”于隋卿皱着眉头问主持人。


    主持人一如既往地慈眉善目,“那就要自己想办法弄午饭了。”


    曹真跟廖冰樵逐渐熟悉起来了,“小眼镜,你在水底下能看清吗?”


    被云集叮嘱过,廖冰樵挺直腰板,答得很稳重,“我努力。”


    丛烈在换潜水服的时候弹幕都要刷爆了。


    【我靠爹咪的胸肌啊啊啊我没了啊啊啊啊】


    【镜头再往下挪挪,一厘米我打投一百万!!】


    【我崽腹肌,天下第一!】


    云集也朝着丛烈的方向看,因为他不那么放心这个节目组,有点担心摄像会故意拍到丛烈的后背。


    他今天第一次有些为了昨晚的事懊恼。


    那么一张大花背,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昨天丛烈一晚上没闲着。


    要是在这个点上爆了猛料,恐怕这个月的热搜都承包出去了。


    树大招风,一时的流量只能便宜了节目组,烂摊子收拾起来连着云集都要跟着遭殃。


    弹幕紧跟时事。


    【云集眼睛在丛烈身上撕不下来不觉得尴尬吗?】


    【你也谅解一下,吃不着还不能看吗?】


    【这事儿不怪云集,这身子你能不馋?】


    云集换好潜水服背好氧气就下水了。


    潜水区域是围好的,他自己有潜水资格证,不用教练跟着。


    加上他觉得镜头不会跟着他,就很自在地朝着海底潜去。


    被太阳照射过的海水是温热的。


    成群的游鱼组成一面来回变换方向的银镜。


    云集缓缓摆动脚蹼,看着亲吻他指尖的小丑鱼,有些失神。


    他想起昨天晚上,终于在安静的海底后知后觉地心虚起来。


    幸好当时丛烈找过来了。


    他是鬼迷了什么心窍?大晚上的去酒吧干什么?以后他再也不去那种地方了。


    上面几个影子投下来,他隐约能分辨出一个肢体不协调的是廖冰樵,身形很优美的是曹真。


    他看着水下摄影师举着镜头向自己跟过来,一反身朝着廖冰樵游过去。


    在他看不见的弹幕里,云集的名字逐渐密集起来。


    【云集会潜水啊?没想到居然是练家子,这种潜水证很难考的。】


    【有钱人干什么都不难?】


    【?还能有什么比闭眼喷更简单?】


    【云集腰好细腿好长啊】


    【啊摄像头麻烦了,我想看老婆的雪白雪白脚腕子,离近一点!】


    云集绕着廖冰樵游了一圈,指着一群漂亮的小鱼示意他看。


    那个方向落着一个反光的小宝箱,廖冰樵兴奋地指过去。


    云集游过去一看,箱子里确实有个刻着字的小球,写着“大米”。


    他身后一通咕嘟泡,回身就看到愤然游开的于隋卿。


    云集把找到的小球给了廖冰樵,又绕着珊瑚游了几圈,找到四五个新的小球。


    廖冰樵一看就很喜欢海里,又是点头又是比心,还很笨拙地拥抱了一下云集。


    注意到摄像头一直跟着自己,云集在廖冰樵背上轻拍了一下,示意教练自己可以带着他游,就抓着他的腰带着他往深处的珊瑚潜去。


    【云集好1啊我草,我也好想被这样抱着潜水啊!】


    【那是瀚海的新苗是不是?啊难道我有新糖磕了?】


    【我宣布从今天起云集是我新老公!嗨老公!】


    就像是没看见这些弹幕,云集也没看见不远处黑气缭绕的丛烈。


    后背上的抓伤被海水一泡,就像被蘸了盐水的鞭子抽过,疼得丛烈想呲牙。


    但是罪魁祸首却正抱着别人在海底遨游。


    几乎是立刻,怒火就把疼痛掩盖了。


    他也不需要教练,但却无心观赏四周的景观,只是踩了几下水就上岸了。


    除了云集丛烈,其他人都不太有潜水经验,这个环节并不长,很快几个人就都被教练带着浮上来了。


    曹真找到三个球,正兴高采烈地跟廖冰樵分享:“你有米饭鱿鱼和生菜,我有牛肉、蘑菇和胡萝卜,等会儿我们把这些都凑起来,可以一起做饭!”


    只找到了一个食材的于隋卿满脸不高兴,“好几个箱子都是我先看见的,凭什么云集想拿就拿啊?”


    曹真瞄了他一眼:“你看见了就是你的吗?先到先得又不是先看先得。”


    “云集呢?”丛烈看着一个一个浮上来的摄影师,眉头皱起来。


    “和我一起上来的……”摄影师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四处张望了一下。


    水面轻微地起伏着,云集迟迟没有出现。


    摄影师看着丛烈,语气紧张起来,“刚才,真的就在我旁……”


    “扑通。”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丛烈就直接扎进了水里——


    云集原本确实上浮了。


    但是中间他手滑了一下,有两个小球滑落了。


    他又重新潜下去捡珠子。


    《假期》节目组安排的这片海域水并不深,而且也相对平静。


    潜下去的时候他也没觉得有什么。


    但估计是早上吃得太少,之前带着廖冰樵潜水又耗费体力,他刚把两个小球捡到手里,眼前突然模糊成了一片。


    海底和地上不一样,他不敢顺着水流乱游,就在水底等着那阵眩晕过去。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水压带来的生理变化,他的心跳突然变得忽快忽慢,一跳一跳地似乎就要脱拍。


    水流在昏暗中变得粘稠。


    呼吸和血脉波动的声音在耳蜗内聒噪。


    云集其实并不害怕。


    节目组看他没上去,一定会来找他。


    而且有点小波折,对于节目热度来说,不是一件坏事。


    但是氧气瓶让他觉得有些不对。


    一呼一吸的效率越来越低,就好像气体交换没有发生。


    眼前的模糊不但没有改善,还在不断加重。


    耳鸣之间他听见沉重的喘息。


    那个声音和一阵阵地呜咽重叠在了一起,他听见自己在说:“我不用你管我,你给我滚。”


    丛烈的脸,挂着汗珠,俯视着他。


    背景里模模糊糊的,是粉色的桃心图案。


    手突然被握住,云集茫然地一抬头。


    他看不清来人,理所应当地认为是节目组来救援了。


    他指着自己的氧气瓶摆摆手,示意氧气要没有了。


    嘴里的硅胶咬嘴被拔走了,一个新的咬嘴捎着海水的苦涩被塞进来。


    云集的腰被搂着。


    他其实不明白有什么必要搂那么紧,因为他自己也在配合着踩水,对方只要引领他就可以。


    他稍微把那条死死箍着自己的胳膊推开一些,却意外被勒得更紧了。


    甚至有些让他喘不上气来。


    但水压逐渐小了,氧气也充沛了,眼前的模糊也在慢慢缓解。


    身边人的轮廓也一点点变得清晰。


    潜水镜勒在随水流摇曳的短发间,下面就是丛烈挺拔的鼻子和紧紧抿住的薄唇。


    那样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就像是年轻英武的海神,在自己的领界内傲然地巡游。


    他一手捞着云集的腰,用力地向下蹬水。


    每一次动作都伴随着力量的爆发,紧致饱满的肌肉几乎要从潜水服下绷出。


    直到发现丛烈的脸色逐渐泛青,云集猛地意识到到丛烈是把自己的氧气给他了。


    他立刻把咬嘴摘下来往丛烈脸上扣。


    就算相对潜水来说是浅水域,这个深度的水压不带氧气游上来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尤其还要带个人。


    没想到丛烈一反手就要把氧气塞回他嘴里。


    云集有些急。


    要是丛烈有个好歹,别说后续,连一期的节目还能不能往下录都是问题。


    他紧紧闭着嘴,不肯让丛烈把咬嘴塞进来。


    丛烈在水中停住了。


    他从后面揪住云集的头发,几乎是凶狠地吻下来,把他嘴里的空气抽走了。


    那个动作大概只有两秒,等云集反应过来嘴里已经重新充满了新鲜的氧气。


    破水而出的时候,云集几乎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由着丛烈把自己架上了浮梯。


    丛烈撑着他的腰,接过节目组递来的毛巾,快速把云集裹住。


    他低头看着他,目光在云集脸上来回逡巡,语速极快,“有没有不舒服?受伤没有?”


    心悸和头晕的感觉几乎已经完全消退了,只剩下绵延的疲倦。


    云集摇摇头。


    “没事儿吧云哥?”廖冰樵拿着新的毛巾和矿泉水过来,“怎么回事儿?怎么这么半天才上来?”


    他说两句话的功夫,整个工作组都围过来关心。


    云集稍微缓了口气,“不好意思,我中间有东西掉了,下去捡了一下。”


    “吓死我们了,这么长时间没上来。”曹真拍了拍心口。


    “不好意思。”云集又低声道歉,抬头看见了站在人群后面的丛烈。


    丛烈的头发还在不停滴水。


    他拿着毛巾的手一直有些抖,也不管身上全是水,只是皱眉看着云集。


    看丛烈脸色很差,云集想起来他那么长时间憋着不换气,一定也很难受。


    出于好意,他对丛烈说:“你也喝口水休息一下吧,刚才谢谢你。”


    听见那句“谢谢你”,丛烈的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


    他盯着云集,神情辨不出喜怒,“刚才你什么东西掉了?”


    云集看到镜头朝这边转过来了,有些理亏地解释,“那个食材小球,我往上游的时候……”


    “食材?你在下面呆多久了?”丛烈的气息也在微微地颤抖,“你不是有潜水证吗?你不知道你的氧气瓶能用多久?”


    关于这点云集是有些冤枉的,“按照阀门上的压力,氧气原本应该是够的,只是我在下面耽搁了一下……”


    “什么叫原本应该是够的?我想知道你有什么宝贝掉在下面了,你命都不要了也要下去捡?云集,你能不能……”丛烈有些说不下去似的,声音倏地降了下来,“能不能有个轻重?”


    大概是进了海水,他的眼睛被痧得血红。


    云集被他说得有些发愣。


    他的第一反应是想解释。


    在可以争取的界限内,他就是习惯于竭力争取。


    这次唯一超出控制的因素就是水下突然的心悸,但其实在他看来情况也没有丛烈想的严重。


    但是云集还是没开口。


    因为他觉得丛烈在意的不是这个。


    他耽误了行程。


    丛烈确实有理由生气。


    按照原有计划,现在他们都该出发到海滩上准备做午饭了。


    因为他这一段插曲,搞不好后面的行程都会推迟。


    “行了小丛,你也别说他了吧?”曹真稍微把丛烈往后拉了拉,“云集也不是故意的,而且现在不是没事儿吗?”


    “没事儿什么?什么就没事儿?”丛烈阴沉地一扭头,吓得曹真微微向后退了半步。


    她还没敢又说什么,丛烈就径直大步走开了。


    等他们上了去海滩的大巴,刚刚那一幕已经让网上吵翻天了。


    【卧槽丛烈发火也好帅啊卧槽!】


    【看来他真的是很讨厌云集吧,当众那么不给面子……】


    【狗皮膏药要什么面子?我看云集可能就是装的,自导自演英雄救膏药。】


    【这么漂亮的膏药麻烦给我贴一张,可以吗?】


    【也是,被人家救上来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连老子都要心软了。】


    【不啊,我怎么感觉丛烈发火是心疼呢?一听云集没上来立刻就跳下去了,而且我觉得他都要急疯了。】


    【你瞎了吧?一看就是嫌云集拖后腿啊!烈哥那么敬业!】


    【是不是节目组经费再次告急没钱捆cp了?这么下去还有糖可磕吗?急】


    【节目组这么贼,我赌今天肯定要演点甜宠的,绝对是欲扬先抑。】


    【我也赌要发糖,一包辣条。】


    【同磕。】


    云集坐在大巴的最后一排,看完评论就关上手机闭目养神。


    一只手轻轻碰了他一下,云集抬眼看见了丛烈。


    丛烈挨着他坐下,递给他一包电解质补液,语气仍有些生硬,“还是不舒服?”


    “还好。”云集其实还是头晕,就着插好的吸管喝了一口。


    丛烈沉着脸摸了摸他的额头,“等会儿想吃什么?”


    云集觉得他问得很奇怪,中午不是捡到什么食材就吃什么吗,哪还存在想吃什么?


    身体不舒服,嘴巴又太挑,云集对午饭一点期待都没有,随口答应了一声,“都行。”


    丛烈沉默了一会,把自己的鸭舌帽摘下来遮在了云集脸上,冷冷地说:“睡吧。”


    海滨城市的阳光确实照眼睛,戴上墨镜依旧觉得太亮。


    云集挣扎了一下,还是没把帽子掀开,就着丛烈特有的清冽气息沉沉地睡了过去。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云集睡醒一觉,身上的不适缓解了一些,但是也远远没到想吃饭的地步。


    直到踩在沙滩上,他还隐约有些眩晕感,脚下的地面好像在随着海浪浮动,没什么真实感。


    节目组在沙滩上给他们搭了一个简易的厨房,他们可以用自己捡到的小球去兑换对应的食材。


    丛烈捡到的最多,大概有十来种食材。


    云集捡到六个,也换了不少东西。


    廖冰樵看着丛烈换的一堆菠萝豌豆和火腿,简直有些目瞪口呆,“丛老师,你是怎么什么都捡到一些的?”


    “所有箱子我都打开看过了。”丛烈脸上依旧是风雨欲来,甚至特地看了廖冰樵一眼,“挑了爱吃的。”


    廖冰樵感觉寒意从自己脸上一扫而过,但还是硬凑到丛烈面前,小声说:“丛老师,你能不能别生云哥的气?他带着我游所以消耗比较厉害,肯定不是故意冒险的。我刚在来的车上看他也一直不太舒服,您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您冲着我发火行吗?而且这节目直播的,网上人说话怪难听的,我不想让他们说云……”


    丛烈根本没听他说完,直接把他当空气,拿着菠萝走了。


    廖冰樵只能又走到云集旁边,看见他正把鸡蛋壳从鸡蛋里捡出来,含蓄地问:“云哥,要不我来炒鸡蛋?”


    “不用。”云集又不是没做过饭,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他把鸡蛋打散,等着锅里的油热了,就把鸡蛋下了下去。


    “刺啦!”锅里的鸡蛋立刻泛起白花。


    但可能是锅铲上有水,一滴热油爆开,溅在了云集手上。


    他猛地一缩手,但还是迟了,虎口上立刻红了一小块。


    “云哥!疼不疼?”廖冰樵立刻拉着他到水龙头底下冲手。


    疼肯定是疼,但这点小伤小痛的对云集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他甩甩手,“没事儿。”


    等云集若无其事地回到锅前,丛烈已经满脸阴沉地把鸡蛋盛出来了。


    “手。”丛烈简单地说完,一把把抓住他的手腕。


    白皙的皮肤上有一个显眼的红点。


    “这能不疼?”丛烈的调门又抬起来了。


    当着镜头,云集不想跟他吵架。


    他认同网友:这个节目就是要炒他和丛烈的热度,那丛烈拿钱办事增加和他的互动,无可厚非。


    “疼。”云集认了。


    丛烈直接从冰箱里掏出来一罐冰可乐压在他烫伤的那处,皱着眉看他,“好点没有?”


    云集点了一下头,“嗯。”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小声抗议:“刚才没有人兑换可乐,规则……”


    丛烈一直无处发泄的怒火终于压不住了,“你们准备的什么破氧气瓶?你们一开始说没有体力环节没有冒险环节,最后还是安排这种俗套东西也就算了,为了找食材真出了什么事儿你们负责吗?还有那个小球,在水里那么容易滑落合理吗?还有现在,他手都烫着了你们看不见吗,不赶紧找药还他.妈跟我这儿谈什么规则呢!”


    虽然素有耳闻,但工作人员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感受丛烈的怒火,立刻拔腿去找烫伤药膏。


    本来也没什么想吃的,云集靠在太阳伞底下,想着要不然等会儿就直接把可乐喝了打发一下算了。


    于隋卿就在不远处啃着自己兑换的泡面,小声地阴阳怪气:“捡那么多食材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连做饭都不会?”


    云集根本懒得理他,戴上太阳镜在躺椅上假寐。


    曹真和廖冰樵一起做了咖喱牛腩和清炒生菜,本来也要分给云集一份。


    但是云集不喜欢咖喱的气味,而且他们的饭菜本来也不多,就礼貌地回绝了。


    他也不是完全不饿,只是没胃口。


    加上早上也没吃多少,胃里空落落的感觉让他逐渐换成了蜷缩的姿势。


    “起来。”丛烈在他旁边的躺椅上坐下了。


    一股菠萝的酸甜香气顺着他的声音漫了过来。


    云集稍微张开眼,透过墨镜看见他手里端着一份炒饭。


    “吃点东西。”丛烈的语气依旧没太多温度。


    “不用了,你吃吧。”云集摆摆手。


    丛烈低头看了他一会儿,在他的躺椅前蹲下来,声音轻了一点,“肚子不舒服了?”


    明明刚刚在海底都没觉得害怕,但是一句话问得云集鼻子一酸。


    他不知道怎么说,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


    丛烈在他身前蹲着,手搭在他腰上,很轻地拍抚了一下,“你尝一口,不好吃就不吃,好不好?”


    云集还是没动。


    他身上天不怕地不怕的那阵坚强过去,心里后知后觉地难受起来。


    差点他就淹死了,连工作人员都知道担心他有没有缺氧受伤,丛烈凭什么一上来就骂他没轻重?


    他转开脸,没再看那碟炒饭,“我不饿。”


    “鸡蛋我特地炒得火大一点,你是不是喜欢吃脆的?”丛烈把他遮在镜头后面,轻声问他:“等会儿还有行程呢,不吃你怎么坚持?”


    听见他这么说,云集也明白自己不能再耽误行程了。


    他稍微撑起一点身子,挖了一勺炒饭。


    一尝就是丛烈亲手做的。


    酸甜的菠萝汁水丰沛,豌豆和火腿的香气逐渐在唇齿间蔓延,一如既往地逗起了云集的胃口。


    他撑着椅子坐起来,小口小口地吃着。


    肚子里有了东西,心里也不觉得那么难受了。


    吃了半份,云集注意到丛烈就一直在他旁边守着,“你怎么不吃?”


    “我吃过了。”丛烈说得很理所当然。


    也是,就算是演,丛烈总不会饿着自己。


    云集点点头,闷头把一份饭吃完。


    那一份饭的份量云集吃着刚刚好,吃完之后丛烈还没走。


    “很好吃,谢谢你。”云集有礼貌地把空盘子还给他。


    丛烈很自然地接过去,看着他,“你之后都不要单独行动了。”


    “什么?”云集没太懂他在说什么,带着困惑看回去,却发现他的眼睛居然一直充血到现在。


    要不是他知道不可能,简直要怀疑丛烈是不是哭过。


    “回京州之前,不管在不在录节目,”丛烈垂视着他虎口上敷着药膏的烫伤,好像漫不经心,声音里却又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我作为甲方明确要求你,绝对不能再离开我的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


    第37章


    云集对他的要求不置可否, 丛烈就一直不动不出声地看着他。


    在海里的时候,好像每一秒都像是永远。


    他找不着云集。


    丛烈脑子里面不停地响着“这么年轻”和“节哀顺变”这种宽慰的话。


    云集的黑白照片就像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 端正地放在一张棕红色的木制相框里。


    云集在对他笑, 那笑容那么温和,却一成不变。


    那一刻他真的在想:要是找不到云集,他就永远不回岸上了。


    直到最后上了岸他还有一种不真实感。


    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不仅没有让他放松,反而像是唤起了他的某种应激。


    就好像他曾经真的永远失去过云集, 那种过度压抑之后的麻木感仿佛淤成了一团冰凉的血压在他的后脑, 挥之不去。


    在大巴车上, 在沙滩上, 丛烈都忍不住要碰一碰云集。


    就是为了确认他真的在。


    他明白云集是为了配合节目也明白情况或许没有他想的那么严重,但他第一次非常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希望云集能老老实实地当一个不思进取的富二代。


    如果知道云集为了工作这么不要命, 他一早就不应该同意他来参加这个综艺。


    云集想要捧廖冰樵来带动瀚海, 丛烈起初还想跟他置气。


    但现在,他什么都愿意。


    只要云集别再为了一个粗制滥造的小球潜入海底。


    丛烈甚至有些感激后背上那些抓伤。


    不管它们的主人在不在意,它们带来的疼痛都让丛烈感到真实。


    一种让他感到云集还在的真实。


    “好吧。”云集先挪开眼,口吻疏离客气,“你是甲方,你说了算。”


    丛烈看着他,久久才把目光转开, “好。”-


    《假期》晚上安排他们到山上露营看星星,早早地就带着他们往景区赶。


    按照丛烈要求的, 云集挨着他坐,另一侧是窗边。


    云集的优势不在体力,上午潜水累得够呛, 在海边歇了一会儿其实也不算完全恢复了。


    等一下要上山,他很有自知之明, 一上车就开始酝酿睡意。


    在车上休息好,省得后面又拖人后腿。


    新换的保姆车不算小,他俩坐在最后一排挺宽敞。


    云集尽量不打扰到丛烈,朝着车窗的一侧歪头靠着。


    虽然有U型枕,但是他一睡沉了就容易磕到车窗玻璃,一下就惊醒了。


    周而复始,他睡不太着反而更累了,只能把手机拿出来看了一会儿节目评论。


    现在微博上他和丛烈的“火烧云”CP大旗已经完全扛起来了。


    山呼海啸的CP粉全都在说“磕死了磕死了”,和丛烈的死忠唯粉撕成一片。


    【我就说是心疼!我就说丛烈发火是心疼!】


    【狗屁!就是在演!!】


    【你瞎了吧!丛烈自己都没吃饭,找了半天的食材做了一道菜全给云集吃了!】


    【节目效果都不懂,你村里的网太差了。】


    【不会有人还没发现丛烈每次坐车都和云集坐一起吧?】


    【明明有一次没有!!】


    【我发誓我看见云集吃饭的时候丛烈哄他了,当时丛烈把镜头挡住了,但是他摸云集腰了,一看就是在哄,而且我人感觉……云集还不太爱搭理他呢!】


    【同磕,不过我也觉得是剧本,我的白月光追我火葬场了,可能编剧出身晋江?】


    【兄dei,谁是谁白月光还不一定呢。】


    【真的假的不重要,甜就vans了,综艺期间我磕cp,综艺结束我希望烈哥独美,谢谢。】


    【楼上你确定你烈哥想独美?】


    ……


    空调的冷风呼呼地往下吹,云集把正对自己的空调口关上了,但还是有些凉。


    看了一会儿他有点晕车,把手机息屏了,不由自主地用手压胸口。


    “难受?”丛烈轻声问他。


    云集摆摆手,“只是有点儿晕车,不要紧。”


    “现在没在录,你睡一会儿。”丛烈淡声说。


    云集点点头,含糊咕哝了一句,“不会耽误行程的。”


    丛烈听见这一句,忍不住皱眉看他,发现他难受得嘴唇都泛白了,忍无可忍似的偏开目光,没过两秒又控制不住地重新看向他。


    在云集又朝着车窗倒过去的瞬间,丛烈把手垫在了他和车窗之间,很轻地揽着他的肩膀朝自己靠过来。


    云集皱了皱眉,但是没醒。


    丛烈扶着他往另一侧挪了挪,慢慢让他躺下,枕在自己腿上。


    中间廖冰樵扭头看见这一幕,忍不住硬着头皮对丛烈做口型,“云哥怎么了?”


    丛烈正把自己的夹克盖在云集身上,扫了廖冰樵一眼,“你别管。”


    他一出声,云集就有些皱眉头。


    “好了,没事儿。”丛烈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了两声,才抬头瞪廖冰樵。


    廖冰樵不敢看了,赶紧坐回了自己座位上。


    车还没到终点,微博上的血雨腥风愈演愈烈。


    起因全是《假期》发的一张节目花絮照。


    浅色的后排座椅被笼罩在橙色的暖阳中。


    高大的年轻男人微微向后靠着浅寐,鸭舌帽被拉过眼睛遮住了大半张脸,从身形不难辨认出是常年极度自律的完美主义丛烈。


    他膝头枕着的人背对镜头,透过宽大的夹克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瘦削的身形。


    丛烈一手搭在那人后背,明显是一个带有保护和安抚的姿势。


    而那人面向着丛烈的方向躺着,睡得很熟。


    微博上撕得如火如荼如胶似漆。


    【救命啊!火烧云要甜死我吗!】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那是云集了?头都被夹克帽子遮住了好吗?】


    【不是云集……还能是谁?】


    【我也不信,到这个地步就有点太假了,很可能是摆拍。】


    【怎么可能啊,这么放松的姿势怎么可能是摆拍?】


    【怎么不可能?不就是装睡觉?我儿子三岁都会装睡。】


    【我是没想到,烈哥还有演戏的天分,人类世界的参差。】


    【火烧云是真的!!我不管,就是真的!!】


    【笑死,估计等到节目结束,只有cp粉受伤的世界就要立刻达成了(指我自己(。)】


    云集睡醒的时候还以为天快黑了,稍微反应了一下才明白是脸上盖着东西。


    鼻息间萦绕着很熟悉的气息,干净又清爽,有几分不近人情。


    他不用脑子想,心跳都能把这个味道的主人认出来。


    把脸上盖着的软帽扒拉开,瞳孔一瞬间没适应明亮的日光,云集一下就重新眯起了眼睛。


    一只手遮下来,把光线割断在他眼前。


    这下云集彻底醒了。


    他的脸正对着丛烈的腰,稍稍向上一望就是丛烈微微被T恤绷住的胸肌。


    深深吸了一口气,云集若无其事地撑着座椅坐起来,“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还行,没太打扰。”丛烈似乎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又问他:“还难受吗?感觉好点了吗?”


    这一觉睡得舒服又踏实,很大程度上是托了丛烈的福。


    云集点点头,又跟他道谢:“好多了,谢谢你。”


    丛烈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从包里掏了保温杯出来,“喝口水。”


    云集刚睡醒嘴巴确实很干,但是也没渴到要跟丛烈用一个杯子喝水的地步。


    他从座椅底下抽出来一瓶没开过的矿泉水,朝着丛烈示意,“我喝这个就行了。”


    丛烈直接把他手里的矿泉水瓶拿走,“才睡醒,你别喝凉的。”


    云集看了他几秒,若有所感地扭头,果然看见摄像机已经架起来了,正对着他们。


    他没再说什么,接了丛烈递过来的保温杯,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水里加了枸杞和红糖,酸甜酸甜的。


    云集反正也是喝了,喝完一杯又喝了一杯,身上仅剩的一丝酸乏也被驱走了。


    下车的时候,云集背着自己的双肩包,感觉比早上还要神清气爽。


    南市这边的山普遍是绿植茂密的矮山,而且车已经沿着山路往上开了很大一截,剩下的路并不是很长。


    只是路况稍微复杂些,很多地方需要攀爬。


    只要没镜头的地方于隋卿就忍不住抱怨:“干嘛非要露营啊?在海边吹吹风吃吃海鲜多好,露营是要立什么人设,真搞笑……”


    丛烈和曹真看不上他,云集更懒得刷存在感,也就廖冰樵不忍心他冷场,“在外面玩的时候不容易有时间聊天吧,露营……可能更容易深入内心?”


    “深入内心……你没事儿吧?”于隋卿翻了个白眼,追到前面蹭镜头去了。


    本来在按照路线埋头走,云集不明白镜头为什么一直对着自己,直到他注意到了紧紧跟在自己身后的丛烈。


    他不由觉得稀罕又心酸。


    其实上辈子他也跟丛烈一起徒步过,但怎么说呢?


    当时两个人大包小包地吭哧吭哧爬到山顶,云集把千辛万苦背来的望远镜支起来,在茫茫的星海中终于找到了他在找的那一颗。


    当时他兴奋地喊丛烈,“丛烈你过来看,我找到爱神星了!”


    回答他的只有安静。


    云集还记得那是盛夏。


    山里偶有虫鸣。


    他站着穹顶一般的浩瀚星海之下,转身回望,只看到空无一人的寂寥。


    当时他很快就自我开解了。


    丛烈是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来爬山的,可能根本就不想看星星,也不在意也不关心爱神星在哪。


    所以他早早搭好帐篷早早休息也无可厚非。


    夜风从他耳边徐徐吹过的时候,带走他身上的温热。


    那天晚上云集迟迟没有睡意,就独自坐在星空下,脑子里面其实也没想什么,他不敢想。


    直到太阳升起来,他才想起来自己和丛烈约好了要看日出。


    他想去叫丛烈起来。


    但是反复想了想,他还是让丛烈睡到了自然醒。


    丛烈睡醒之后,也完全没提起日出的事,只是问他:“玩够了吗,什么时候回去?”


    ……


    “看脚底下。”丛烈语气很差地打断了云集的思绪,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想什么呢?”


    云集这才发现自己差点直接踩进溪边的土坑里。


    “没什么,没看见。”他稍稍一拉自己的胳膊,让开了丛烈的手。


    “哟,”曹真走在最前面,扭头问工作人员,“我们还得过河吗?”


    一行人沿着山溪走,这一侧的路已经到了尽头。


    “是的,过了这条山溪前面就快到了。”工作人员指着前面的小桥回答她道。


    云集顺着工作人员指的方向看过去,也顾不上心酸了,不由感到头大。


    他们面前的溪水虽然不深,但少说也有十几米宽。


    大概因为是徒步路线,没有特别成熟的设施开发。


    溪水中央掐腰跨过一条盆口粗的树干,是很原始的独木桥。


    “怎么还要过桥啊?”曹真嘴上吐槽,眼睛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座简易的小桥。


    “主要是这个季节有些涨水,之前这里是可以直接从河床上走过去的。”工作人员解释道:“别担心,这个桥我们之前踩点走过很多次的,很安全。”


    为了证明她说的话,有两个拿器材的场务扛着箱子就直接过去了。


    桥确实挺稳,除了人走到中间的时候,几乎不晃。


    但是云集看的头皮一阵发麻。


    他讨厌窄桥。


    因为他的平衡感很糟糕,所有需要平衡的运动他几乎都不碰。


    廖冰樵看出来云集神情不对,“云哥,你怎么了?”


    “没事儿。”云集调整了一下,恢复了表面的风轻云淡。


    “我也没事儿,”于隋卿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这种桥连小孩子都能走,总不会有大人过不去吧?天都快黑了,想立人设可以换个时间。”


    “你嘴巴有毛病?”廖冰樵忍无可忍,“不阴阳怪气能死?”


    他的声音有点大,摄影师的镜头慢慢朝这边转过来。


    云集轻轻在廖冰樵肩头按了一下,开始弯腰卷裤腿,“好久没有趟过山溪了,上学的时候我常常跟同学远足,难得有机会重温一下。”


    “那我跟你一起。”廖冰樵说着也弯下腰。


    “你还是算了,”云集笑着拦他,“走独木桥也挺好玩的呀。”


    主要是夜里的山溪冰凉,他怕廖冰樵察觉了不让他趟水。


    云集的话音刚落,丛烈就在他旁边低声开口了,“你膝盖才伤过,别趟凉水。”——


    就这么一句话,让云集心里头五味陈杂。


    他心里清楚自己要是腿脚再不利落,又会耽误丛烈宝贵的行程。


    但是可能是因为天色暗下来,人更容易情绪化。


    上辈子丛烈跟自己一起远足时的那种不闻不问在云集心里有多凉,现在镜头前他的这种师出无名的关怀就有多烫。


    就像是浸在过高的水温里,云集的心里并感觉不到温暖,反倒有种冰凉的错觉。


    哪怕知道镜头对着自己,云集也还是没忍住心里的一阵酸,笑了。


    溪水潺潺的,天色渐暗。


    云集沉默了几秒,只是简短地答应了一声,“好。”


    “云哥,怎么了呀?”廖冰樵感觉出他脸色不太对来了,小声问他。


    云集扬起一个淡淡的笑,“能怎么了呀,就是想趟贴近大自然没贴成呗。”


    他在廖冰樵肩上轻轻拍了一下,“走,咱们过桥去。”


    站在独木桥头,云集还没往前走就已经感觉到地面在晃了。


    要是疼他还可以忍,但是眩晕感在树林昏暗的光线和喧闹的水声中仿佛被无限放大,他忍不住抬手抓了一下廖冰樵。


    廖冰樵回头看他,忍不住的担心,“云哥你真没事儿?你嘴唇都白了。”


    “真没事儿。”云集挺直了身板,刚往前迈了一步,脚底下就一空。


    镜头一下就推过来了,都快怼云集脸上了。


    他实在不好当着这么多弹幕对丛烈冷脸,只是小声问他:“你干嘛抱我?”


    “背上背着包呢,不好背。”丛烈低头看了他一眼,略微有些皱眉,“是不是腿疼了?裤子穿薄了?”


    云集差点让他绕到坑里,“我意思是你用不着抱我,不是问你为什么没背。我腿不疼,你放我下来。”


    “那你半天站在这儿干嘛呢?”丛烈看他有些挣扎,又把他往上掂了掂。


    云集的心酸瞬间被他这个掂孩子似的动作转化成了羞怒,“丛烈,把我放下。”


    “别乱动。”丛烈抱着他很轻松,直接大步跨上独木桥。


    摄像头紧紧地贴着两个人,转播器上的弹幕几乎已经把画面完全挡住了。


    【是谁在磕生磕死!是我啊啊啊啊啊】


    【我的云集老婆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公主抱了公主抱了】


    【丛烈好帅(吸氧.jpg)】


    【啊啊啊啊啊火烧云yyds——】


    看见丛烈上了桥,云集真不敢动了。


    整个视野都好像在大幅度的晃动,山溪的水声和野林中的虫鸣把一切声息都掩盖了。


    只有丛烈的心跳近在咫尺。


    均匀而有力。


    之前的一辈子,云集都没有离这个声音这么近过。


    他想挪开。


    但是又头晕得厉害,只能紧紧靠着丛烈的肩膀保持一定的稳定感。


    丛烈一边低着头看他一边往前走,“你闭上眼,闭上眼就不难受了。”


    “你看着脚底下,别看我!”云集顾不上镜头不镜头,声音都有些发抖。


    “马上到了,不害怕。”丛烈居然在桥上又掂了他一下。


    云集简直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过了桥,云集身上出了一层冷汗,手脚都有些乏力。


    他希望丛烈把他放在一棵树旁边,这样他有个东西支撑,至少不至于丧失体面。


    但是丛烈没把他放下,一直往前走了好一截都没有一点把他放下的意思。


    镜头就跟直接长在了他俩身上一样,牢牢地跟在后面。


    “你放我下来,我能自己走。”云集身上出了汗,声音也不是很有力气,听起来可信度不高。


    “摄像跟着呢。”丛烈低声跟他说了一句,扭头问工作人员,“还有多远?”


    跟拍殷勤地回答:“马上了马上了,前面有灯的地方就到了。”


    云集稍微扭头看了一眼,晕得更厉害了。


    那处灯光少说还有个一两公里,这么抱着走过去,明天热搜头条就是他本人。


    混乱的思绪中他抓住一个念头:丛烈只能顺毛摸。


    云集稍微镇定了一下,跟丛烈好商好量:“你这么抱着我太辛苦,而且晃得我更晕,你放我下来吧,啊?”


    “很晃?”丛烈的手臂收紧了一点,“这样好些吗?你靠着我。”


    曹真这时候在旁边打趣了一句,“一直听说小丛脾气不好,原来是分人哦?”


    弹幕迅速跟上。


    【磕cp从内部开始】


    【曹老师请成为我们火烧云超话的一员】


    【曹老师不仅人美声甜,还独具慧眼】


    廖冰樵一边走路一边看弹幕,忍不住上扬的嘴角也被摄像机扫了进去。


    【好家伙全员在磕了是吗?】


    【这个节目难道是个恋爱综艺?不是旅行真人秀吗?】


    【不管是不是真的,磕就完事了!】


    云集看不见弹幕,还在努力调整呼吸,试图缓解眩晕感。


    “怎么回事儿?”丛烈低着头轻声问他:“脸色怎么这么差?哪儿不舒服你跟我说。”


    云集难受得挺厉害的,懒得想托辞来应付他,“我有点头晕。”


    “你闭上眼,靠着我。”丛烈又跟他重复了一遍,“到了我喊你。”


    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云集破罐子破摔了,用额头抵住了丛烈的侧颈。


    丛烈的体温比他低,皮肤凉凉的,贴着很舒服。


    缓了一会儿,云集感觉没那么晕了,推了丛烈一下,“放我下来。”


    丛烈抱着他走了小一公里,气息就跟平常一样稳,一点不带喘的,“你别乱动啊,再动摔了。”


    云集没吃他这套,直接要从他身上纵下来。


    但是丛烈的体力根本不是他能比的,手臂稍微一收他就动不了了。


    “云集,你再乱动,我今天晚上抱着你一晚上!”丛烈的嗓子压着,但是他的声音穿透性极好,在四合的夜色中显得清晰笃定。


    云集也忍不住了,“这个节目到底给了你多少钱,你愿意做到这个程度?”


    他的声音轻,也就丛烈离得最近才能听到。


    丛烈的眉头被刺了一样拧了一下,冷冷回了一句,“我留的你账户,给多少到时候你最清楚。”


    云集一阵头疼,“你留我账户干什么呢?到时候再转给你不是没事找事吗?”


    “到了。”丛烈直接没接他的话,看向逐渐出现在视野中的几所小树屋。


    树屋底下已经堆好了篝火,四周摆着木质的秋千长椅。


    主持人正站在篝火堆旁等他们,“辛苦了各位老师!”


    他看着抱着云集的丛烈,很有眼色,“尤其是丛老师。”


    丛烈看都没看他一眼,找了个最靠近篝火的长椅把云集放下了,还把自己的包摘下来放在他旁边,挡住了准备过来和他坐在一起的廖冰樵。


    这一幕完完整整地被镜头记录下来了。


    【哈哈哈哈哈地盘已画好~】


    【之前说云集单方面舔的那群喷子呢?出来跟老子对线啊!】


    【真人秀有剧本真人秀有剧本真人秀有剧本!!】


    【笑死了什么剧本能让丛烈抱一路上山啊?你第一天粉丛烈?】


    【哈哈哈我崽是互动黑洞的事还有人不知道吗?指路破站→丛烈:傲慢の破梗之王】


    【确实,我觉得给丛烈多少钱也不可能随便抱别人的。】


    【也不一定,我之前还觉得丛烈不可能上综艺呢,只要钱到位港真一切皆有可能。】


    【磕cp就好,别上头,捆绑营销罢了……】


    【营销??丛烈需要捆别人?救大命快去看看脑子吧!】


    主持人笑呵呵地看着各位落座了,“辛苦辛苦,今天晚上咱们没有别的任务了,我们给大家准备了一些晚餐,咱们也弄一个围炉夜话放松一下。”


    一听说没任务,要放松一下,廖冰樵直接瘫进了秋千里,“太好了,这一天潜水做饭还爬山,太过充实了。”


    趁主持人打哈哈的功夫,曹真凑到廖冰樵身边小声提醒他,“打起精神来,现在才是重头戏呢。白天那种就是小打小闹的体力活,现在晚上说话做事才是立人设的密集点,说话一定要小心,千万别留黑点说你耍大牌什么的。”


    廖冰樵赶紧点头,抱着自己的背包朝云集的方向关心地看过去。


    篝火映着云集的侧脸,给他的情容镀上一层淡淡的橘红,反倒显得他脸色很好。


    接过主持人递过来的餐盘的时候,他抬头说了一声“谢谢”,很温和地笑了笑。


    让人想起傍晚橘粉色的云霞。


    然后丛烈坐下了,把云集挡了个严严实实,廖冰樵连个衣服角都看不见了。


    丛烈从背包里拿了一个保温杯出来,递给云集,“等会儿吃了饭喝药。”


    云集稍微分辨了一下,这已经和车上那个装糖水的杯子不一样了。


    他拧开一看,里面装的是他的中药。


    杯子保温效果很好,药汤还腾腾地往上冒着热气。


    云集拿着杯子就往嘴边靠。


    “嘶。”丛烈把杯子从他手里拿回来,“让你吃了饭再喝。”


    “我吃过了。”云集指指盘子里咬了一口的蒜香餐包。


    旁边是他碰都没碰过的牛排。


    丛烈环视了一圈,打断了正在卖力地渲染气氛的主持人,“你们没准备别的吃的?”


    “呃,什么?”主持人还在回顾白天的趣事,有些接不上茬。


    “我不爱吃牛肉,有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吃?”丛烈的眉毛缓缓挑起来,明摆着耐心即将告罄。


    云集不明白丛烈为什么这么说。


    他印象里丛烈可爱吃牛羊肉了,吃火锅必点上脑纽约客,吃日料也首选神户牛。


    但他倒不担心丛烈因此落下耍大牌的名声。


    因为丛烈的公众形象本来就是不拘一格的艺术家,人设早就立稳当了。


    云集稍微扫了一眼弹幕,果然都在说节目组不周全。


    【万一有人牛羊肉过敏呢?】


    【对啊我看云集也不吃耶?】


    【我觉得前方发现了华点,到底是谁不爱吃?】


    【盲磕一个:是我云集老婆不爱吃!!】


    云集感觉这个节目的重心已经完全偏了。


    整个弹幕都在磕天磕地,反向提醒着他当初参加这个节目的初衷。


    切下一小块牛排放进嘴里,云集敷衍地嚼了嚼咽了。


    他并不是对牛羊肉过敏,他只是不爱吃。


    大概是舌头太刁了,他总能吃出来一种食草动物特有的腥.膻味。


    弹幕风向骤变。


    【cp粉想太多,丛烈就是自己不爱吃,云集这不在吃吗?】


    【云集刚说不吃,怎么现在又吃了?】


    【救命这个节目……怎么看得我心里这么痒痒,到底是不是真CP啊谁有剧本发我一份求求了朋癌看火!】


    “别吃了。”丛烈皱着眉,把盘子从云集面前拿了过来。


    “你干什么?”云集想把自己的盘子拿回来,“我还没吃完。”


    丛烈从包里掏了个毯子给他盖住腿,“他们拿别的饭去了,你等会儿。”


    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跟我一起吃。”


    云集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不明白丛烈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牛排。


    他稍微思考了一下,跟丛烈解释,“我对牛排不过敏,不会因为生病耽误拍摄。”


    丛烈低下头,用舌头顶了顶腮,半天才说:“我知道你不过敏,我就是不想让你吃,行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云集觉得丛烈有点生气了。


    他怕丛烈完全不管镜头直接跟自己争起来,索性闭嘴。


    等饭的功夫,主持人逐渐把话题朝着云集的方向引,“云老师其实严格来说不能算是演艺界的,但是对公众来说其实并不陌生。尤其是一说深情,大家很容易想起来‘云集’这个名字。要不,咱们夜话就从云老师开始?”


    这话说得很精巧。


    云集一个生意人,能有什么出现在公众视野里的机会?无非就是这一两年在丛烈身上闹的那点笑话罢了。


    但主持人这话里又偏偏没提到丛烈,表面上是让云集放开了讲。


    然后云集放开了能讲点什么风流韵事呢?不过还是一个丛烈罢了。


    但是丛烈就在他旁边,这辈子云集办的傻事没赶上从头改,丛烈也都亲眼见识了许多。


    这么当着当事人的面讲出来,到底还是不太体面。


    哪怕是云集,哪怕是为了增加节目热度,也暂时自揭伤疤到不了这个地步。


    “我深情啊?”云集抿了抿嘴唇,很平和地笑了,“确实,我不太会谈恋爱。”


    “因为……怎么说呢?”他稍微挠了一下耳垂,“我从小的生活环境吧,接触感情这些事比较少,然后在这方面,用年轻人的话说,算是‘母胎单身’吧。”


    “怎么可能?”曹真抱着一只抱枕靠在长椅上,“就小云你这个长相这个条件,在学校里追你的人,不得论卡车计啊?”


    “可能有?”云集实话实说,“但是我上学的时候除了学业,还同时在我父亲那边做一些基础工作,空闲时间很少,有同学示好也基本都当闹着玩儿吧。”


    “啊,之前我记得云哥校庆那时候,不是有个视频在网上传吗?哇好多人在微博说表白亲学长,他们都说你上学的时候倍儿帅真的。”廖冰樵也跟着凑热闹。


    “学生嘛,”云集觉得很稀松平常,“谁高中的时候不帅呢,青春总是很好看的。”


    于隋卿一脸单纯地看着云集,“那云老师除了丛老师,罗曼史就一片空白吗?”


    云集看了他一眼,其实很明白于隋卿问的就是观众等着看的。


    他总要满足这种说不上算不算不怀好意的好奇心。


    也没什么大不了。


    把刀叉放回盘子里的几秒里,云集快速做出了一个抉择。


    只要他讲只在上辈子发生过的事,那就没人知道是在说谁。


    丛烈也不会知道。


    就好像他曾经有过另外一段感情。


    对象是丛烈。


    也不是丛烈。


    “其实我上学的时候挺喜欢露营啊远足这种,然后有空呢,我就跟着学校的协会往山上跑,所以京州哪片山看星星好,我门儿清。”云集放松地靠在了长椅上,“然后就如你们想的,我追上过一个人。”


    他低头轻笑了一声,“应该算是追上了吧,反正当时他同意跟我一起上山看星星。”


    “哇,那不很浪漫吗?”曹真捂着嘴笑,“都晚上一起上山了,那不得一起搭帐篷吗?”


    其实不仅是一起上山,他们都上过床,结过婚了。


    但是云集只是笑笑,什么都没说。


    篝火劈里啪啦的。


    山里的温度低,空气里有淡淡的夜露被灼干的气息。


    “然后我呢,特别激动地准备了很多观星的工具。一路上背到山顶,到了那儿可激动了,立刻就开始搭三脚架,也没跟人家聊聊天谈谈情什么的。”云集没提自己那些行头有多重,只是说着说着自己就笑了,“我记得那时候山上气温也挺低的,所以当时他就先负责点灯炉搭帐篷。”


    “然后呢?”廖冰樵抱膝问道。


    “然后那天天气不太好,我担心云厚了就看不见我想给他看的那颗星星了,就一直找一直找。我当时一头扎在望远镜上,等真的找到,焦距调好,都过了一个多小时了。”这些话说出来,云集心里反而意外地更轻松了一些。


    曹真听着有些不对味儿,“你找了一个小时星星,那跟你一起去的人呢?中间也不说来找你说说话聊聊天?”


    “是我的问题吧,我找人家来看星星,然后自己闷头看,也没说喊人家一起。”云集靠在长椅上,说得云淡风轻,“然后等我去找他来看那个星星,他都已经铺好睡袋睡着了。”


    于隋卿的目光扫过转播器的弹幕屏,“是一颗什么星星,你当时非要找给他?”


    云集垂下眼睛,嘴角浮出两个很浅的梨涡,“没什么特殊的,就普通星星。”


    爱神星。


    这个莫名其妙的答案狠狠撞在丛烈心口上,好像恨不得把他的心都要撞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6-11 09:50:20~2022-06-11 20:54: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叶修妈咪爱你、阎王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阎王酒 20瓶;Lorelei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丛烈你过来看, 我找到爱神星了!”


    丛烈总觉得云集在哪跟自己说过这么一句话,声音不大, 像是被一层布隔着。


    那声音雀跃中带着些小心翼翼, 每一丝情绪都毫发毕现。


    但是那句话后面并没有跟着另一个人的回答,那种真实感便又握沙似的抓不住,经不得深思,好像从未真正存在过。


    于隋卿有些不依不饶地追问:“怎么会只是普通星星?找了一个小时……”


    “差不多行了吧?”丛烈微微向后一靠, 把装药的杯子递给云集。


    他的声音不冷不热的, 几乎不带情绪, “围炉夜话就可着一个人讲吗?其他人呢?不用说说了吗?”


    云集握着盛中药的杯子, 把浮起的热汽吹散。


    其实他自己倒不是很介意讲这些事。


    这些上辈子的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捂在心里也是沤着。


    当成笑话讲出来, 也算是一种排解。


    主持人不敢消遣丛烈, 就转向一边的廖冰樵,“廖老师,您对于我们来说是全新的面孔,你接下来是准备进军摇滚对吗?看着您的气质真不像啊!”


    “我确实一开始也没觉得自己适合摇滚,是云哥发掘我的。”提到云集,廖冰樵的眼睛都亮了亮。


    “我之前都没接触过娱乐圈,云哥是指引我的良师益友。如果以后有机会带给大家好的作品, 那这些机会可以说都是云哥给我的。”


    看镜头朝着廖冰樵挪过去了,云集听了一会儿, 感觉这小孩比看上去能说会道,就稍微探着身子去看转播器上的评论反馈。


    【冰樵小可爱云哥云哥叫得好溜。】


    【新的cp出现了!我好吃年下!】


    【突然感觉云集其实就是太死心眼了,我以前还以为他是多拉才需要当舔狗。】


    【前面说话太难听了吧, 追求就是舔狗?大可不必。】


    【难道不是因为云集眼光高吗?这世界上你去哪再找一个丛烈?】


    【欸之前云集说的那个一起看星星的是谁啊?】


    【不知道啊没听说过,应该不是丛烈吧】


    【同感觉不是丛烈, 因为我敏锐地察觉到丛烈吃醋了!】


    【哈哈哈笑死爹了我烈哥吃什么醋?吃云集的醋?笑掉大牙了家人们……】


    【?那要不然他为什么不让那个于啥啥问了?】


    【我也觉得云集说的不是丛烈,估计是个瞎子吧,连我老婆拉着看星星都不看qaq】


    【对啊,我现在完全能get到云集了,感觉瞎子才不喜欢美女!美女贴贴!】


    【前面的朋友,你知不知道你在骂谁(虽然我也感觉老婆好美)】


    云集就着弹幕喝完药,几个人都聊完一轮了。


    天几乎已经黑透,主持人十指交叉,“那我们今天就聊到到这儿吧,各位老师早点洗漱,自由分配到四个树屋休息,晚安。”


    云集知道镜头还在跟拍,不打算刷自己的存在感,就安静地仰着头靠在长椅一角,准备等他们挑完树屋自己直接捡剩下的。


    不知道是因为靠近赤道,还是因为空气干净,这里的天空看上去比京州格外低一些。


    哪怕不用望远镜,很多亮度高的星座也清晰可见。


    他察觉到旁边有人没跟着大部队一起走,但也没打算出声搭腔。


    空气沉静了几秒,夜风习习地拂过。


    “你刚才说的,是要找一颗什么星星?”丛烈看着他,轻声问道。


    “我刚不说了吗?普通星星。”云集很随意地撇嘴笑了,一侧的梨涡陷了下去。


    丛烈的心也随着那个梨涡一陷,“它现在在哪儿?我也想看看。”


    摄像机拍着,云集不愿意显得自己太冷淡,随手在天上指了一下,“时间太长,记不大清楚了,大概在那儿吧。”


    丛烈的目光甚至没从他脸上挪开,“当时找了一个多小时,就是找它吗?”


    云集脸上的笑意淡了,“原来丛老师听见我说用望远镜都要找一个小时啊,那让我现在怎么找给你呢?”


    “那你……”丛烈的声音稍微低下去一些,“能不能找一颗别的漂亮星星,我也想看看。”


    “挺晚了,丛老师早点休息吧。”云集抱着毯子站起来,踩进自己的鞋子里。


    他把保温杯还给丛烈,明知道这也是剧本里编排的关心,还是要客气一下,“有劳惦记了,这药停个一两天问题也不大,我自己都没想着要带。”


    丛烈背对着火光,没说话。


    云集并看不清他的神情,不知道他站着不动是怎么个意思。


    好在廖冰樵大大咧咧地跑过来打破了沉默,“云哥,今天晚上你和我一起睡吧?”


    有他这一句话,气氛直坠冰点。


    “曹真姐一个人住,小于也想一个人住,剩下我们三个我想丛老师可能也想自己住,所以……”廖冰樵越解释声音越小,最后在丛烈看似平静的注视下直接消音。


    稍微吸了一口气鼓舞自己,廖冰樵还是头铁问云集:“云哥,你想和谁一起住?”


    他心想云集来南市本来就是跟他一起来的,身体状态一直不太好也是为了自己操劳,他总有义务照顾云集。


    白天跟着网友磕磕cp也就算了,廖冰樵担心要是没镜头跟着,丛烈对云集不好了怎么办?


    “他认床。”丛烈根本不等云集开口,直接冷着脸问廖冰樵:“他晚上睡得不舒服了,你知道怎么办吗?”


    廖冰樵老老实实地摇头,又不知死活地反问了他一句,“那你知道怎么办?”


    再次忽略他的问题,丛烈一弯腰就把云集抱了起来,趁着两个人都没反应过来,直接朝着最大的树屋走过去。


    云集先是一懵,然后赶紧推丛烈,“你有什么毛病?又抱着我干嘛?我又不是不会走路。”


    “不舒服就消停会儿。”丛烈后面一句变成了轻声嘟囔,“脸色这么差,自己不知道吗。”


    云集没明白自己怎么不消停了,反问丛烈:“你自己住不挺好吗?小廖可能怕黑,我去跟他做个伴儿。”


    “他怕黑?”丛烈充满危险气息地眯眼看了看他,“那我也怕黑。”


    他语气太硬气,听起来完全没有害怕的感觉。


    “你不怕黑。”云集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真的丛烈,没必要,没必要演到这个程度,这个节目热度已经很高了,不差你晚上加班。”


    “那你把那颗星星找给我。”丛烈就跟中了邪一样,鬼打墙似的又绕回那个问题。


    “我不跟你说了吗?现在找不着了。”云集简直被他缠得头疼,“你别闹我,我今天已经很累了。”


    “累?”丛烈的声音矮了不少,却是结结实实在抱怨,“你在我腿上睡了一下午,上山好一截都是我抱上来的,你怎么还累?”


    “我要求你了吗?”云集冷淡地问他:“我就是累,我一个娇生惯养的万恶资本主义二代辛苦劳作一整天,不能累吗?”


    丛烈明显让他噎了一下,好半天才开口,“是哪里不舒服?头还晕吗?膝盖还疼?还是晚上吃得不合适?”


    云集对这种嘘寒问暖的丛烈也不能算完全不熟悉,毕竟人家都照着剧本演了一天了。


    但是这不代表他就能适应良好。


    他随口答了一句,“就是单纯有点累。”


    等他说完才发现,两个人已经进了树屋。


    里面虽然有些昏暗,但是干干净净的,并不会因为狭小给人带来封闭感。


    反倒是暖黄色的灯光让人觉得很放松,屋子里甚至还配着一个带洗手池和淋浴的小玻璃房。


    云集被丛烈放在床上,下意识地伸手一摸床垫,发现是棕榈的,不由松了口气。


    摸着软硬适中,睡着应该是没问题。


    习惯了在远足中轻装简行,云集只给自己带了牙膏牙刷和一条毛巾。


    所以当他看着丛烈从背着的大旅行包里拿出来给他带的浴巾睡衣和护肤时,不由有些愣,“你怎么带了这么多有的没的?”


    言下之意这些对他都不是刚需。


    “这些之前都装在我箱子里,我看见了就一起带来了。”丛烈垂着头,没看他。


    云集不由有些理解丛烈的成功。


    纯说他是老天爷赏饭吃,其实不是太公平。


    像是这种镜头拍不到的地方,他还是把节目中的设定做得这么周全,可见对细节的重视。


    “你以后有机会也试试多栖发展吧,我觉得你做演员也挺有天分的。”云集真心实意地夸了一句。


    “是,行,我有的是演员天分,以后去演戏。”丛烈背对着他把上衣脱下来,泄愤一样地甩进丛林图案的布艺沙发里。


    云集只抬头看了他一眼,眉头就拧住了,“你后背上怎么回事儿?”


    “能是怎么回事儿,就是那么回事儿。”丛烈以为他还好意思提自己身上的抓伤,忿忿地了两句。


    云集的脸色逐渐凝重起来,凑上去仔细看了看。


    大概是白天泡了海水,爬山的时候又被那个大登山包一直压着摩擦,他后背上整个棋盘似的伤口都红肿泛白,已经从皮肤表面凸出来了。


    “你傻吗?你感觉不到疼啊?”云集看清楚之后心里一紧,嗓门一下抬了起来。


    毕竟这都是他亲手抓的。


    “什么?”丛烈不明所以地扒着自己的肩膀朝后看了一眼,“哦,不要紧。”


    云集忍不住地皱眉,“你去场务那边那点药涂一下,这样不行。”


    丛烈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接着把带来的棉单子铺在床上,“你不是累得够呛吗?快去洗洗早点儿睡了。”


    “你怎么听不懂人话呢?”云集有点急了,“睡觉差这一时半刻吗?要是感染了你后面的节目还怎么录?”


    丛烈还是满脸的不在乎,“这点小伤睡一觉起来就好了,不要紧。”


    “什么不要紧?”云集的火气压不住了,“啪”的一巴掌拍在了丛烈后背上,“都发炎了还不要紧,非得要等出大毛病是吧?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丛烈疼得一哆嗦,“我脑子有问题?你抓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脑子有问题呢?”


    房间陷入死寂。


    云集看着他,眨眨眼。


    沉默了半分钟,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拿起自己的东西去洗漱。


    水龙头拧开,水声哗啦哗啦的,缓解了尴尬。


    云集冷静下来,努力按下“丛烈伤成这样都是因为他”的想法。


    昨天丛烈来救他,他心存感激。但云集自问除了在他身上抓了一点口子之外,也不能算让丛烈吃了什么大亏。


    而且既然现在丛烈自己都说不用涂药,那他肯定是自己心里有谱,用不着他云集一个前男友多管闲事。


    丛烈一个最看重工作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的身体状况影响节目进度呢?可能人家这种身强体壮的年轻小伙子,确实睡一觉就百病全消。


    他有什么可操心的?云集感觉自己刚才那番急火攻心实属是多余。


    云集洗漱完,挂好了毛巾,决定不再纠结这点小事。


    首先他们两个成年男人,又不是手都没牵过。


    其次丛烈二十多岁人,总不会连自己身体状况都一点数没有。


    跟自己和解完,云集走回房间,发现丛烈已经趴在床上,像是睡着了。


    他背上的伤看起来实在有些可怖,云集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太高看丛烈的有谱程度了。


    他走过去推了一下丛烈,“喂?”


    只是碰了一下,云集就觉出来不对了,丛烈的胳膊热得不正常。


    他伸手摸了一下丛烈的额头,果然烫手心。


    云集用力摇了摇丛烈的肩膀,“起来,发烧了。别逞能了,赶紧去拿药。”


    “没事儿。”丛烈的声音很哑。


    云集的眉毛皱得解不开,“你别没事儿啊,发烧了就得吃药了,不然明天行程怎么办?”


    “我不用药,”丛烈的眼角烧得有些泛红,半天才又开口,“我就想问你一个问题。”


    云集按下心里的烦躁,“你问。”


    房间里悄无声息,床头的纱帘被夜风吹得柔柔地卷。


    丛烈抬眼看着他,目光里说不清是在被什么煎熬,“那个星星,到底是什么星星?”——


    树屋里很昏暗,隐喻有草木香。


    丛烈在执着地看着他。


    云集沉默半晌,垂下目光,“太久了,我不记得了。”


    大概因为发烧,丛烈的声音罕见的没底气,“你想想,你能不能……稍微想想。”


    “没什么好想的。”云集干脆直白地拒绝了,“我去场务那问问有没有应急的退烧药。”


    “你别走。”丛烈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压住眼眶。


    原本云集已经起身了,一只手被他攥着,只好在床边站住,“你不要闹我了,给你吃过药,我们两个都好早点休息。”


    “我不用药,”丛烈说话有点鼻音,但是仍然很倔强,“睡一觉就好了。”


    云集伸手又摸了一下他额头,“别折腾了,再烫能摊鸡蛋了。”


    他想起来丛烈在自己难受的时候跟自己说的话,有样学样地劝他,“你今天晚上恢复不好,明天的行程怎么办?拍摄还有两天,你总不想延期影响后面的演唱会吧。”


    他自己觉得着话说得很在理,也完全是按照丛烈的思维逻辑来劝的。


    总不能和上辈子一样,丛烈稍微有点那里不舒服,他就要鞍前马后地跟着转。


    丛烈又不稀罕那些。


    所以当他看见丛烈的嘴角慢慢向下撇,连原本就不算多的血色也逐渐消失的时候,是有点惊讶的。


    “去他妈.的行程。”丛烈轻但是很清晰地说了一句。


    云集对他这种双标准感到有点无语。


    他不舒服的时候丛烈就把行程挂在嘴边上,过个破桥都匆匆忙忙的。


    换成丛烈自己不舒服的时候,他又开始说去他妈.的行程。


    没管丛烈撒什么癔症,云集到场务那转悠了一圈。


    这地方虽然算不上深山老林,但也够偏的,要是半夜真烧得厉害了,恐怕附近连间像样的卫生所都没有。


    值班的场务是个发际线很高的眼镜男,正趴在桌子上打游戏。


    看见云集进来,他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云老师有事?”


    “麻烦你帮我找点外伤药和感冒发烧的药。”云集想了一下,“还需要一个体温计。”


    知道云集不是重点嘉宾,眼镜男甚至眼睛都没从屏幕上离开,“哦,医疗箱好像就在桌子旁边,您自己过去找一下吧。”


    云集按他说的找到了桌子,但是桌子四周只堆着一些脚架和摄像器材。


    他又走回到场务旁边,敲了敲他身前的桌子,“你们负责医疗的是谁?我直接去找他。”


    “就是我啊。”眼镜男正快速点着手机屏幕,又说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厕所有人,三级头。”


    “我找不着医疗箱,麻烦你帮我找一下。”云集声音稍微抬高了一些。


    “等我打完这把吧,马上决赛圈了。”眼镜男还是没抬头。


    云集知道这种时候没什么好用的社交手腕。


    越是这种小兵小卒越容易开小差。


    因为很多场务都是临时来赚外快的,脱开这个节目人家才不管你是何方神圣。


    但丛烈不一样。


    丛烈那个咖位的,稍微有个好歹就可能直接把这个节目送归西。


    云集不打算在这儿浪费太多时间,“丛老师生病了,你们不需要关心一下吗?”


    眼镜男一秒放下手里的手机,焦急地站起来,“丛老师生病了?严重吗?需要我过去看看吗?需要准备下山吗?”


    云集稍微顿了几秒,“只要你赶快给我拿药,就没严重到需要去医院。”


    眼镜男立刻放下手机去给云集找药,游戏里的角色没一会儿就被人突突成盒了。


    所幸场务那医疗用品还算齐全,体温计、消炎药和创伤敷料都有,就是一时半会儿实在没找到碘酒,只给了云集一瓶酒精应急。


    云集拿着药回树屋的时候,丛烈居然从床上起身了,正在迅速往身上套T恤。


    “你要去哪儿?”云集把药盒拆开,皱眉问他。


    丛烈T恤刚往头上套了一半,听见他说话,又慢吞吞脱了下来,“我想上厕所。”


    “厕所不就在那儿吗?”云集指指洗手间,“还需要穿衣服?”


    丛烈双颊烧得通红,嘴唇却是干到泛白。


    他“哦”了一声,又回床上趴着了。


    云集心说你不是上厕所吗?又不上了?


    但是又懒得问了。


    他今天晚上把过去的心结讲出来,也就解开一点,对于感情就看得更透彻。


    刚重生的时候他对丛烈有愤怒,有不甘,有时候想要问问丛烈上辈子为什么那么对自己。


    但其实这几天看丛烈在镜头前面演得这么起劲,他有点明白:其实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根本不需要什么真心不真心。


    丛烈不爱他,仍然可以对他关怀备至。


    所以上辈子他对丛烈无论多好,也可以看成是富二代骗取感情的虚情假意。


    况且现在这个丛烈就是一个新的丛烈,和上辈子的丛烈没什么关系。


    他们的关系已经及时的终止了,现在保持一颗平常心,完成后续的合作,就是好聚好散,就是只是止损。


    他自己对于体面不体面其实没那么看重,有钱就是体面。


    稳稳当当把节目录了,把钱赚到手,瀚海的名声打起来,丛烈这边多少解约的违约金都不在话下。


    到时候无论丛烈说什么,他都有能力有底气心平气和地和他分道扬镳。


    这么想着,云集把酒精倒在了丛烈后背上。


    “嘶——”丛烈后背上的肌肉一下就崩起来了。


    “疼?”云集自己受过的皮肉之苦比这多得多,很难心疼这点皮外伤。


    但他还是解释了一下,“有点红肿了,稍微消毒一下免得感染。可能我手重,要不然我找医务给你处理一下?”


    丛烈半天才小声回了一句,“不疼。”


    他说不疼那就是不疼。


    云集抹药膏的时候下手稍微轻了一点,抹好了就扔给丛烈两片药和一瓶水,“你自己吃了,晚上你睡床我睡沙发。”


    他可不希望丛烈到时候休息不好耽误了工作,最后反倒要怪到他头上。


    “云集你有点良心吧。”丛烈突然有点咬牙切齿地开口了。


    “我没良心?我怎么没良心?”云集莫名其妙,“我把床让给你我没良心?”


    丛烈有点绷不住了,“你白天不舒服我是怎么对你的?我生病了你就把我扔一边不管了吗?”


    “你对我好难道不是因为有摄像头在录吗?捆cp在营业时间捆不就好了吗?”云集想不通他有什么可不平衡的,“现在又没有在拍,我们有必要这么入戏吗?”


    其实白天他就觉得丛烈有点过了,哪怕是演,也没必要那么逼真。


    所以他又追加了几句,“或许你之前没接触过真人秀,但这个其实跟演戏是有点区别的。演戏讲究一个丝丝入扣,但是真人秀要讲究一个留白,如果你做得太周全,可能反而让人觉得匠气。”


    丛烈没出声。


    云集发自内心地建议,“如果有机会,你也可以考虑跨界触电,算是业务的一种丰富吧。”


    “好,我考虑。”丛烈垂着眼睛,瞳孔里黑得没有一丝光亮,“回去我就找找看,有哪个剧组敢要我。”


    云集感觉话说得差不多了,自己抱了床毯子到沙发上躺下。


    入夜之后山里温度低,只盖被子还是有些凉。


    差不多快十点了,正是各路夜猫子上线冲浪的高峰。


    云集窝在被子里,打开微博的节目超话。


    不出所料。


    有九成的帖子都是关于丛烈的,各种单剪和截图。


    丛烈潜水是矫健。


    丛烈做菠萝饭是居家。


    丛烈轻松越过山路上的沟壑是内娱男明星的楷模。


    好像丛烈喘出来的气儿都是芬芳的。


    云集看这些网友就像看自己。


    当爱着一个人的时候,人们的眼睛里往往都有光。


    当视线随着所爱之人流转,就也为那个人罩上最明亮的光环。


    云集迅速刷过那些动态,发现自己名字的出现频率仅次于丛烈。


    【火烧云是什么绝美爱情,我不信丛烈对云集是演的……】


    【+1,我感觉我老公在热恋的时候都对我没那么好。】


    【我再重复一遍,丛烈明确表示过不喜欢自我感动的追求者,是谁我不说。】


    【自我感动?谁自我感动了?你被自己的酸味感动到了吗?】


    【如果这都是演的,丛爹也太可怕了吧?之前他在我心里一直是为所欲为落拓不羁款(笑】


    【老粉感觉不是演的,丛烈会看谁脸色?除了云集我就没见他吃别人的瘪。】


    【我表哥认识节目组的,他说丛烈中午根本就没吃饭,做的一份菠萝饭全给云集了。】


    【真的假的,全片我都看了,没有这个镜头欸。】


    【云集可能要修成正果了,懂得都懂。】


    【不要吧,唯粉只磕节目cp借云集代入一下,拍完就解绑好吗感恩。】


    【你**有病吧?借**谁呢你个**。】


    云集皱眉看着这最后一条评论。


    总感觉它和语言风格迥异的岁月静好头像好像有点熟悉。


    他点进这位“凉凉月色”的头像,看见主页层层叠叠的抽奖转发,模糊想起来之前这位网友好像也在网上帮他说过话。


    但只是一位普通网友罢了,和他八竿子打不着。


    云集点进去他最近的几个抽奖,没一个中的,不由笑了笑退出了主页。


    他以廖冰樵为关键字在超话里面搜索,发现这小孩虽然热度不算高,但是观众缘很不错。


    网友们对他接受度良好,一口一个“冰樵弟弟”叫的很亲热。


    其中有一些磕廖冰樵和云集“□□”的,每条状态底下都能看到那位“凉凉月色”下场厮杀的身影。


    【什么叫比丛烈还关心云集?你知道丛烈关不关心云集?】


    ……


    【磕年下?丛烈云集不是年下?】


    ……


    【丛烈妨碍他俩坐一起?!?!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


    不知道为什么,云集莫名心酸又有些好笑。


    他把手机关了,临睡前抬眼朝床的方向看了一眼。


    床上有一处亮,应该是丛烈在看手机。


    “你睡前再量一□□温。”云集出声提醒他。


    “知道了。”丛烈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怒气冲冲的,还有点鼻音。


    云集皱皱眉,“你声音怎么了?嗓子有不舒服吗?”


    明天很可能有唱歌的安排,如果丛烈嗓子坏了就有点麻烦。


    “没有,你快睡觉吧。”丛烈的语气几乎算是有些凶狠,又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云集以为他又在构思什么新的作品,不希望自己出言打扰,从善如流地闭嘴闭眼,拉好被子睡觉-


    丛烈盯着手机屏,恨不得顺着网络把和他鏖战的网友拉出来质问:凭什么廖冰樵比自己看上去会照顾人?


    原本后背上跟着了火一样,疼得几乎有些发麻。


    但现在一阵怒气直冲脑门,愣是给他发出一身汗来。


    等他彻底跟网友吵完,超话等级连升三级。


    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丛烈感觉身上出了不少汗,头脑反倒清醒一些了。


    他到玻璃房里简单冲了个澡,放轻动作走到沙发边。


    云集已经睡着了。


    但是沙发又窄又软,他的眉头稍微蹙着,一手微微抵着腰,一看就是睡得不太舒服。


    傍晚云集说累的样子又浮上丛烈心头,蚂蚁爬似的抓挠他的心口。


    他弯腰小心把云集抱起来。


    云集下意识地有些推拒。


    “别动,马上就好。”丛烈抱着他快速走到床边,又小心翼翼地放下。


    丛烈看着云集还是不太舒服地拄腰,单手护着他的后腰慢慢揉,“腰疼?”


    刚才就是这个人面不改色地往他背上泼酒精,现在刚在沙发上睡了一个小时就难受得皱眉。


    但是丛烈看着他不舒服,心里就是揪得发慌。


    他握着云集的软腰,掌心是羊脂玉一样的温凉。


    这触感明明只过了一天,却怎么好像隔了很久。


    丛烈小心地给云集放松着腰上的肌肉,等着他身上绷着的力气松下来才替他盖好被子。


    他面对着云集躺下,借着月光打量云集的睡颜。


    云集的睫毛很长,又卷,带着点小孩子的稚气。


    他的嘴巴放松时微微张开,唇峰向上俏皮地翘起一点,看起来没什么防备。


    丛烈不明白为什么眼睛会一直发酸。


    但是他长久地、固执地盯着云集。


    直到有莫名的温热从眼角滑落——


    云集一大早就醒了。


    有睡衣又有合适的床垫,他睡得很舒服。


    就是身上沉甸甸的,让他略微有点喘不上气来。


    云集猛地推了一把旁边的人,“你手放哪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


    某小狗一定要看清刀的名字(。


    感谢在2022-06-11 20:54:03~2022-06-12 11:18: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叁柒 2个;鲸鱼、江停的宝贝、热心善良白女士、苏阿妞xl、瘦到103斤吧!、白白胖胖的小包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阎王酒、漠北.、来嘛加更嘛~、北岛 20瓶;子不语、红烧锦鲤 15瓶;芋圆、杏喧、Narcism、butterfly、。、爱因斯坦不踢球、思衡 10瓶;樨墀、月令 5瓶;关雎、MelOdy夏゛慕木、温柔腻人 3瓶;早呀打工人、susama 2瓶;江夜年、壬癸、珍珠奶茶不要糖、A加加的白歌、免费星期八、神秘路人、xiaochou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丛烈惺忪地睁眼, 发现自己正手脚并用地把云集紧紧搂在怀里。


    他揉揉眼,“嗯?”


    “嗯什么嗯?起来!”云集用手推他, 根本推不动。


    “哦……你睡的还好吗?”丛烈的嗓子有些哑, 而且听起来也不像是刚睡醒那种,而是着凉后的沙哑。


    云集眉头紧紧皱着,“你要是不压着我,我能睡得更好。”


    八成是丛烈怕他休息不好耽误工作, 半夜把他挪到床上了。


    他心怀感激, 但也就止步于感激。


    他从床头把体温计摸过来递给丛烈, “你测一下, 别又在发烧。”


    丛烈抓着他的手就要往自己额头上贴,“你摸一下。”


    云集皱着眉把手抽开了, “摸什么摸?你用体温计测。”


    “不烫, 你摸一下就知道了,测体温耽误时间。”丛烈硬是拉着他的手压在自己额头上。


    确实只是稍微有点热。


    就丛烈的体质而言,八成一会就自己好了。


    云集从床上起身换了衣服,准备直接背上自己的包到秋千那集合。


    “你不等我吗?”丛烈也从床上爬起来,声音充满难以置信,“你自己一个人先去集合,等会儿你打算怎么过那个独木桥?”


    “我昨天问场务了, 我们下山不用走原路,没有独木桥了。”云集能理解丛烈怕自己再麻烦他。


    毕竟丛烈那个后背, 能不能背他那么大的包都还是个问题。


    想到这,云集又觉得应该还丛烈昨天帮他过桥的那个人情。


    “你背上的伤口刚重新结痂,今天我替你背包吧。”云集自己的背包很轻便, 背丛烈那个百宝箱一样的包顶多也就是吃力,倒也不至于完全背不动。


    “我不用你帮我背, ”丛烈有点起床气似的,把包从他手里薅过来,“你能把自己的包背好就很不错。”


    既然他这么不识好歹,云集也不想跟他纠缠。


    “那你自己背。”他说完就准备直接出门。


    “云集!”丛烈喊他的时候几乎可以算是气急败坏。


    云集只能站住,“干什么?”


    “我包里有给你带的早饭,你先吃了。”丛烈又狠狠加了一句,“省得让我背来背去的。”


    云集一听也是,丛烈带的饭肯定比节目组给准备的好入口。


    他翻了一下丛烈的包,里面有一瓶密封好的羊奶和两枚豆沙馅的小甜圆面包。


    “你让场务把奶给你热热,别喝凉的。”丛烈小声嘟囔完,自己在床头柜上找药。


    昨天晚上去找场务要药的时候云集就觉出来人家有点不太把他当事儿,只是听说药是给丛烈要的的时候,态度才温和了一点。


    其实这很好理解,对于这个节目而言,云集本来就是间接蹭丛烈热度的一个工具,现在丛烈本尊来了,那云集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云集倒也不至于为这种细枝末节吃劲。


    “不用麻烦了。”他拧开瓶盖就准备喝。


    玻璃瓶还没送到嘴边,就被丛烈劈手夺下,“你怎么就这么不听劝?”


    他那个敏捷的样子,倒也确实不像是在生病。


    “现在温度没有那么低吧?为什么不能喝?”云集皱着眉反问他,“而且总因为这点小事麻烦场务有必要吗?”


    “谁嫌你麻烦了?”丛烈就只听得见自己想听的,“场务就是干这个的,保证嘉宾有好的工作状态不算是他们的工作吗?热个奶有什么麻烦?”


    说着他已经穿好衣服了,拧着云集的手腕就往外走,“我倒要看看谁敢嫌你麻烦。”


    也不管云集同不同意,丛烈直接把人带到了场务的值班房间,上来就问:“我要热瓶奶,你们方便给加热吗?”


    值班的还是那个眼镜男。


    他一看见丛烈,立刻把他手里的羊奶恭恭敬敬地接过去,“方便,这儿有微波炉,现在立刻就给您热。”


    丛烈仍然瞪着他:“昨天是你给云集拿的药?麻烦你了吗?”


    “不麻烦不麻烦!”眼镜男点头哈腰的,“一点也不麻烦!”


    “热五十秒就够,别弄得太烫了。”丛烈的目光这才从他身上挪开,胳膊一伸,把云集拉到了自己身边。


    这时候摄像机的镜头已经贴过来了。


    云集有些恍然。


    可能羊奶都是节目组让丛烈带的。


    很合理。


    等羊奶热好了,他就着吃了两个小面包,胃里暖暖的很舒服。


    不由觉得参加这节目还挺一举两得。


    又养生,又有工作效益。


    一路下山的时候,云集跟丛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出于合伙人的本能,他习惯性地替丛烈营业,“下个月的演唱会,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丛烈步伐微微一顿,答非所问,“我刚给演唱会想了一个名字,致意我最重要的人。”


    云集当然知道演唱会的名字。


    “致C先生”嘛。


    在他看来丛烈是有点自恋了,C代表丛烈,那他最重要的人就是他自己。


    倒也不意外。


    但是这是工作时间,他有责任配合营业。


    云集顺着他的话问:“什么名字?”


    “‘Für Mr.C’,”丛烈脸颊有点泛红,“意思是,献给C先生。”


    “挺好听,”云集点点头,“献给什么样的C先生呢?”


    “献给我十七岁时的C先生,我们是那个时候遇到的。”丛烈的目光有些躲闪,但还是朝着云集的方向,“不过这也只是个初步的名字,到真正敲定之前可能还会改。”


    云集稍微一愣,只注意到了他的前半句。


    原来这个C先生,不是丛烈。


    而是另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就更好笑了。


    他跟丛烈生活的三年里,居然都不知道居然存在一个对丛烈来说这么重要的人物。


    他垂下目光,有点后悔提起这个话题。


    “我取这个名字,是因为他喜欢《致爱丽丝》。”丛烈试着去捕捉云集的目光。


    云集也喜欢《致爱丽丝》。


    但是听见他现在这么说,一瞬间又觉得不喜欢了。


    “是吗。”云集有些心不在焉,试图忽略丛烈的声音。


    丛烈还在继续,“他对我有很多帮助……”


    “好。”云集冲他短促地笑了一下,“预祝你演唱会顺利。”


    丛烈让他堵得一愣,但还是跟了一句,“你到时候有空吗?会不会来现场?”


    云集简直想问丛烈到底什么意思。


    他献给别人的演唱会,自己去那儿干嘛呢?


    但是当着镜头,他不好拒绝得太生硬,“到时候再说吧,看时间安排。”


    丛烈安静了一会儿,声音比早上刚起床的时候更喑哑了,“到时候你能忙什么忙得连一场演唱会的功夫都抽不出来?”


    云集半是开玩笑,半是理所应当,“我买不到票啊,丛老师的票,连黄牛都只能抢到外场吧。”


    “你不用买票,”丛烈声音里带了一些低落,“我可以带你进去。”


    云集明白了。


    这就是在做节目效果。


    丛烈现在就是这么一说,那他也就那么一听。


    “行啊,丛老师都这么说了,我当然还是恭敬不如从命了。”云集笑了笑。


    但丛烈还是没多高兴,又追问了一句,“你真的会来吧?”


    云集太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只想赶快敷衍过去,“当然要去了。”


    但其实只要他一想起那个名字,那些闪耀的灯牌,就只能回忆起那天的冷雨,还有跟黄牛蹲在一起时周身缭绕的烟草味。


    丛烈接下来的兴致明显高多了,在后面出发去海钓的车上甚至唱了两首歌。


    弹幕的热度瞬间暴涨。


    【听见云集答应来演唱会,某只酷盖眼睛都要笑没了哈哈哈哈!】


    【啊啊啊烈哥是我的神!!!】


    【为什么有的人的声音就像是乐器一样啊?听见丛烈的声音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夸张。】


    【谁救救我为什么会这么甜?丛烈好像那种甜甜小狗,我第一次见这款丛烈救命!】


    【刚才你们看见丛烈追着云集问来不来的眼神了吗?啊我的心都怦怦跳!】


    【他说他愿意——】


    【话说有没有机会听见二位合唱啊?】


    【合唱合唱!!!听不见合唱我的朋友死不瞑目呜呜呜!】


    【云集老婆——想听老婆唱歌——】


    主持人立刻随着风向活跃气氛,“我们好像确实没听过云老师唱歌,观众呼声这么高,云老师愿不愿意赏脸来一段?”


    云集摇摇头,笑着说:“我五音不全,该吓着大伙儿了。”


    “那怎么会?美人都会唱歌,云老师肯定是谦虚了。”于隋卿笑盈盈地看着他,“大伙都这么想听你唱歌,云老师该不会连这点小小的心愿都不满足吧?”


    但云集是真的不会唱歌。


    上辈子他为了迎合丛烈,去学过好一段时间的美声,后来那位大师很委婉地跟他说:“爱好和爱人一样,可以是广泛的,但适合自己才最重要。”


    但他当时只听懂了一层。


    云集记得有一次朋友聚会,当时因为他和丛烈的工作交集非常大,来的好多人都同时认识他俩。


    那天吃完饭,大家就起哄说一起去唱个歌。


    当然很多人是想跟丛烈多打打照面,日后好走关系。


    云集虽然酒量很不错,但是当天替丛烈挡了很多酒,已经喝得有点酒意了。


    然后KTV里人一多,大家又起哄架秧子,让从没当众唱过歌的云集开个头,带着丛烈合唱。


    他不该喝那么多酒。


    以至于一时上头忘了自己五线上面没有谱这件事了。


    云集还记得那是一首情歌。


    前奏响起的时候其他人还在随着节拍摇晃,等云集一开口,整个包厢都凝固了。


    多少是有点醉了,他根本没有察觉出来大家脸上的笑意越咧越大。


    然后有人开始把丛烈往前推,“快快快,跟我们云总琴瑟和鸣。”


    当时云集眯着一双桃花似的醉眼,“丛烈,这首歌我……我献给你。”


    酒气发出来是有个过程的,当时正好到了云集意识最涣散的时候。


    他摇摇欲坠地拄着唱歌的大理石的高桌,朝着丛烈招手。


    在那短短的几秒钟里,他是幸福的。


    因为他在期待和丛烈的第一次合唱。


    然后丛烈在众人的注视下,沉着脸走出包厢,哐地把门拉上了。


    就像是在耳边砸响一道惊雷。


    云集的酒一下就醒了。


    但是如今他已经完全想不起来那天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了。


    是坐车,还是走着,有没有吐,有没有在家门口彻夜徘徊。


    他不想记得了。


    “我和你一起唱。”丛烈打断了云集的回忆。


    云集眨了下眼,抿着嘴笑了笑,“你唱吧,我真不会唱歌。”


    “没关系,”丛烈依旧保持着今天的兴致勃勃,“我带着你唱。”


    云集脸上的笑意逐渐变得客气,语气稍微重了点,“丛老师自己唱吧。”


    丛烈看着他,浑身洋溢着的热乎气慢慢散开了,陷进了靠窗的座椅里。


    主持人笑着打哈哈,“丛老师都唱了好几首了,咱们让丛老师稍微休息一会儿。一直说我们冰樵会唱歌,要不要露一嗓子?”


    曹真率直地笑了,“人家首秀就让人家唱公路摇滚啊?你们是真草率。”


    主持人脸也不红,“就是清唱最见功力了。”


    因为来之前云集打过招呼,廖冰樵看着倒也不怯场,还真就把主持人递来的吉他接了,“唱个流行吧?在大巴车里唱摇滚确实夸张了。”


    其实这些都是云集教过他的,就像当年云集教丛烈怎么应付媒体。


    什么时候说什么话,露那些藏哪些,都有讲究。


    比如这时候要让新人唱歌,一定就是给大家留个温和良好的初印象,底牌一定要留到有仪式感的场合来炸翻全场。


    不愧是云集见证过一首爆红的摇滚新星,廖冰樵一开嗓车上的人眼都直了。


    整个车厢安静了下来,都在听。


    他唱的是云集来之前就给他挑好的一首相对平的流行情歌。


    被他那金属质地的嗓音一演绎,那情歌有种说不出的别致浪漫。


    就在大家都沉醉在他的歌声中的时候,廖冰樵卡壳了。


    他手里的吉他还弹着,词儿忘了。


    廖冰樵有点不好意思地准备收了琴,突然听到身后的云集在小声给他提词。


    这歌云集看着他练过,也会唱那么两句,顺嘴就给他提个醒。


    结果廖冰樵想倒是想起来了,就一直保持着转身的姿势对着云集唱。


    这时候镜头也推过来了,云集不好让廖冰樵单方面得不到响应,就配合地跟着小声唱了几句。


    其实就他唱歌那个音量,收音都不一定收得进去。


    但是弹幕炸了。


    【嘿嘿嘿老婆不喜欢火喜欢冰~】


    【奶狗yyds!】


    【冰樵弟弟唱歌好好听!!】


    【冰樵什么时候发歌?】


    【云集美人唱歌大声点好吗!!我好期待——】


    【哈哈火烧云翻车了吧?云集没有和丛烈唱歌耶略略略!】


    【冰樵弟弟唱情歌,这谁顶得住啊?】


    【虽然丛爹很完美,但是冰樵弟弟好卡瓦好纯真!】


    云集扫了一眼,对这个效果勉强满意。


    他没想到中间出个小波折,网友的反响居然出乎意料的好。


    接下来的海钓行程挺轻松的。


    云集原本就喜欢钓鱼,而且钓的不错。


    几个人当中就他不停上鱼,很快镜头就完全集中到了他这,除了节目组的人,同一个浮礁上的大爷也基本都围过来了。


    唯一比较稀罕的是,丛烈一直没来吵他。


    云集不由觉得这节目组有点东西,还知道制造观众修罗场。


    只要对廖冰樵和瀚海的发展有利,他倒是完全不介意。


    大半天下来,云集带着几个人,有很不错的渔获。


    这第一期节目也算比较圆满地收了尾。


    一行人收拾背包准备返程了,丛烈却一直蹲在地上磨磨蹭蹭的。


    云集挨着他近,收好了自己的就准备帮他赶快收好,早点回酒店休息了。


    结果他帮丛烈拉背包拉链的时候碰了一下他的手,烫得不正常。


    云集立刻抬手摸了一下丛烈的额头,发现他两颊上的红根本不是晒的,就是在发烧。


    “你怎么回事儿?”云集一下就急了,“烧成这样你怎么不出声呢?”


    他立刻准备让场务送丛烈去医院。


    丛烈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几乎都要把他的骨头攥碎了。


    他仰视云集的通红目光很困惑,“为什么你愿意跟他唱歌,但是跟我唱歌,就不行呢?”


    云集原本火急火燎的神情,慢慢就冷了。


    他伸手想把丛烈的手从自己手腕上捋下去。


    丛烈力气比他大得多,跟他较着劲。


    云集完全不示弱,几乎把手腕搓下来一蹭油皮,硬是把丛烈的手推了下去。


    “我想和谁一起唱歌,就和谁一起唱歌。”现在没了镜头限制,云集的态度恢复了冷淡,“你以什么立场来过问。”


    他俩确实不是那种关系了。


    丛烈非常想像是从前一样问他:是不是因为厌倦了,所以甩开得理所应当又迫不及待?


    但是他却没有过去那样质询的立场了。


    而且他不由有些怕,怕云集再一次亲口跟他说:对,就是厌倦了——


    从南市回京州,因为丛烈一路在发低烧,挑飞机座位的时候云集就跟他坐一起了。


    飞机起飞之后丛烈就用帽子盖着脸,一直没说过话。


    云集隔一会儿用体温计给他测一下.体温,感觉温度慢慢往下走,还是放心了一点。


    他喊丛烈起来喝口水的时候,前排有两个小姑娘一直往这边瞄。


    等飞机平飞了,两个小姑娘估计看丛烈醒着,就拿着手机和纸笔过来了。


    云集坐在靠过道的一侧,看见她们走来就心说不妙。


    因为丛烈本来就脾气比较急,生病的时候更是没什么好脸。


    就算是对歌迷,他估计也懒得敷衍了。


    果然,听见那两个小姑娘问“是不是丛烈老师”,丛烈一点反应也没有。


    “丛烈在休息,你们有什么事儿吗?”云集本来戴着副墨镜,出于对女孩子的礼貌摘了下来。


    结果两个小姑娘更开心了,“啊是云集老师!”


    “云老师我们超级喜欢您!《旅行》我们全程都追了,我们好担心您啊,请您一定注意保重身体,不要太辛苦了!”


    云集对小姑娘一向客气,也是出于自主营业的职业本能,“这个节目两周一期,六月份我们应该还会再见面的。”


    “太好啦!云老师我们能跟您合个影吗?”其中一个小姑娘已经把拍立得准备好了,随时准备靠到云集身边。


    云集觉得拍张照没什么,反正他自己的照片和视频早就全网飞了,也不差这一张两张。


    他刚准备答应,旁边一直沉默的丛烈突然开腔了,“好吵。”


    丛烈的声音低,但是因为声线优越,所以穿透力很强。


    轻轻两个字,整个头等舱都能听见。


    两个小姑娘一下站直了身子,抿着嘴不敢说话了。


    云集稍微皱了下眉。


    丛烈不舒服归不舒服,但是跟歌迷使脸色传出去终归是不好。


    他替丛烈解释了一下,“丛老师这两天有点不舒服,所以请你们谅解。”


    “哦哦我知道我知道。”其中一个小姑娘声音很轻,“我感觉节目最后的时候您非常照顾丛老师,虽然冒昧但我们真的很想知道……你们其实已经在一起很久了是吗?”


    云集觉得她们想歪了,想要澄清,“我……”


    另一个小姑娘兴冲冲地开口,“我们是火烧云超话的主持人,我们磕的是真的对吗对吗对吗?”


    关于丛烈云集在一起这事虽然从来没有公开过,但原本也有一小波人坚定不移地磕他们的CP。


    这次的节目一播出,那些很小的声音就如同被春风吹过的野草,一夜之间疯涨起来。


    他们都笃定丛烈和云集真的在谈恋爱。


    倒也确实是谈过。


    哪怕是这辈子。


    云集还没想好怎么跟她们含糊过去,丛烈又开口了。


    这次他整个人都坐起来了,“是谁要签名?”


    两个小姑娘又惊又喜,“我们给你们拍张合影好吗?”


    丛烈整个人异乎寻常的爽快,“可以。”


    根本不等云集表态,丛烈伸手搂住他的肩头,“拍吧。”


    云集还在看丛烈,侧脸就被相机拍了下来。


    等照片上的显影出来,丛烈拿过来看了看,“这张没拍好,我留着了,你们重新拍。”


    人家小姑娘正担心怎么问他们再拍一张呢,但又有点想要他手里那张已经拍好的,“我们觉得那张也……”


    丛烈难得笑了笑,“等会儿我在照片上给你们签名吧。”


    两个小姑娘瞬间不提旧照片的事了,高高兴兴给云集丛烈拍了一张新的。


    云集看着俩小孩拿着照片欢天喜地地走了,有点不齿,“你怎么抢人家小孩东西呢?”


    “拍坏了啊,你当时都没看镜头。”丛烈把照片插进自己胸口的口袋里,还系上了口袋的扣子。


    云集又给他测了一□□温,差不多降到三十七度二了。


    刚才发航餐的时候丛烈在养神,云集不知道他吃什么,就让空乘等会儿再送。


    现在丛烈醒了,云集问他:“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丛烈看看他,反问道:“你吃什么了?”


    云集从来不吃航餐里的主菜,“吃了个餐包。”


    丛烈的眉头一下就皱起来了,“那怎么行?现在饿不饿?”


    想了想他又问:“等会儿回家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回去几点了,哪儿还来得及做饭?“云集淡淡地提醒了他一句,“而且我想吃什么也和你没关系。”


    “怎么跟我没关系?我不知道你想吃什么怎么做饭?你不吃饭生病了难道我能不管你?”丛烈眉毛都要抬到头发里去了。


    云集就很好笑,“你演太入戏了吧?节目已经结束了。”


    丛烈用力靠回了椅子上,重新用帽子挡住了脸。


    因为丛烈体温降下来了,所以后面云集也稍微眯了一会儿。


    虽然睡着是不可能睡着,但多少也放松了一阵。


    等到飞机着落,云集跟廖冰樵打了招呼,让他拿了行李先走,他自己要去把丛烈交给梁超。


    南北本来就温差大,京州这两天又下雨降温。


    要不是在室外的时间短,云集他们几个穿的都有点少了。


    梁超就在接机口等他们,看见满脸郁卒的丛烈,连声音都不敢抬高,“二位辛苦了。”


    “你送他回家吧,我自己去打车那边排队就行了。”云集自己行李不算多,也想早点回家休息了。


    “别呀,都快九点了。现在正是机场打车的高峰,我来的时候看见出租站那边排队老长呢!我顺路送您回去。”梁超把云集手里的行李也弄到了推车上。


    云集一想也是,没准去排队还不如等梁超送完丛烈再送自己快呢。


    上了车,云集正盘算着回家吃什么味的泡面,丛烈开口说了下飞机之后的第一句话:“直接去他家。”


    云集以为他终于学会绅士了,也没再反对,因为自己确实也有点累了。


    节目组太狗,拍完一期当天就让他们赶飞机走人,一晚的食宿都不多承担。


    车送到楼下,云集拿行李的时候看见丛烈也下来了,不由皱皱眉,“你下来吹风干什么?早点回家睡一觉明天就好利落了,省得耽误后面工作。”


    丛烈根本不听他说的,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自己的行李往下搬。


    “你干嘛呀?”云集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你搬箱子干什么?”


    丛烈抓着他的手,不由分说压在自己脑门上,“我烧得难受,我想躺下,我不想自己回我家。”


    云集本来还想抽手,一摸确实烫得吓人,“要不去医院吧?总不能这么烧一晚上。”


    “我不用,我就想现在睡觉。”丛烈脸烧得很红,眼睛也开始布红血丝了。


    丛烈原本做事就没个专门的章法,现在他病着,云集不敢贸然让他回自己家。


    万一烧丛烈出来什么好歹,瀚海第一个吃不了兜着走。


    丛烈的箱子让梁超带走了一个,上楼的时候丛烈还要替云集提箱子。


    “不用,你提你自己的。”云集都怕他随时昏倒。


    但丛烈还是硬把两个箱子弄上楼了。


    进了屋子丛烈直奔冰箱了,拿了肉出来解冻。


    云集虽然不想跟他产生太多对话,但还是没忍住好奇,“你不是困了要睡觉吗?又跑厨房干嘛来了?”


    “我饿了不行吗?”丛烈的眼睛烧得通红,看起来并不像是会饿。


    但云集也懒得跟他拌这些闲嘴。


    他冲完澡回到客厅,厨房里正飘出来一阵粥的香味。


    云集对泡面的兴趣瞬间烟消云散,干脆直接准备直接回卧室。


    丛烈从厨房里端出来两碗皮蛋瘦肉粥,“没工夫用砂锅熬了,用高压锅压的,今天你就别挑了。”


    云集第一反应想反问他自己什么时候挑过,然后稍微一想自己好像确实一般只喝砂锅熬的粥。


    不过他原本还是打算回家泡泡面的呢。


    “快吃吧,”丛烈在他对面坐下了,“还房租。”


    他不说云集都有点不记得了,丛烈住在这儿监督他,要做饭抵房租。


    “哦。”他确实也挺饿了,没几口就把自己那一小碗粥喝完了。


    看他吃完,丛烈又把自己的粥推到他面前,“我没动过,你都喝了吧。”


    虽然是高压锅做的,但是米碾碎过,味道调得也很好。


    说实话云集劳碌了一天,确实没喝够。


    “你不是说你饿了吗?怎么都不吃?”云集问道。


    “我发烧了没胃口,你吃好就行,别晚上饿得不舒服。”丛烈也不说去睡觉,就撑着桌子盯着他,“趁热吃,吃不了就剩下。”


    看丛烈的眼眶烧得红红的,云集把汤匙放下,“要不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


    “你能开车吗?”丛烈看看表,“现在十点多了,出去打车去医院,到那儿打个针回来,几点了?你撑得住?”


    云集被他问得有点不爽,感觉自己就不该管他的闲事。


    “随你,你想叫梁超送你去也行,确定不要紧的话早点休息也行。”他又喝了两口粥,起身准备去把碗刷了。


    “你别沾凉水,等会儿我洗。”丛烈又按着他的手,把碗接了,“你现在睡觉去。”


    云集真不明白丛烈在撒什么癔症,怎么这节目的CP剧本后劲儿这么大?——


    作者有话要说:


    某些小狗“我发烧了需要立刻躺下睡觉”“我饿了所以睡前先做饭”“做好了没胃口你吃吧”“趁热吃吃完我洗碗”无缝衔接。


    云云:入戏,敬业。


    感谢在2022-06-12 11:18:07~2022-06-13 14:2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热心善良白女士、鸭梨、5421149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下、清岚 20瓶;会来会离开、芝麻馅汤圆、檀痕 10瓶;没有星期五、卿久 6瓶;宫泽酸菜 5瓶;朝俞确为我本意 3瓶;45280122、MelOdy夏゛慕木 2瓶;卿柚柚、神秘路人、present、風祅、小镇里的花、豆沙包汪汪汪、風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查小理被云舒送过来的时候特别激动, 看见云集一直往他身上使劲扑腾,拽都拽不下来。


    “哥, 拍节目累吧?”云舒除了查小理, 还带了一大堆各种各样的补品,不停往冰箱里塞。


    云集慢慢喝着中药,随口“嗯”了一声。


    “大明星挺会演的,”云舒语气里带着些讥诮, “我同学这时候敢跟我问你了, 都想知道你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云集笑了笑, “那说明节目效果不错。”


    云舒稍微松了口气, “我在这个事儿上跟爸的立场一致,我觉得你除了工作, 最好别跟他搅合在一起了。”


    “小孩子家家的, 别掺合大人的事儿。”云集不喜欢无缘无故地总讨论丛烈,“爸的身体怎么样?”


    云舒在沙发上一摊,“可好了,今天一早还跟一帮老头儿开车出发去打高尔夫呢。”


    他凑到云集身边,“那天老爷子在书房猫着,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当时吓一跳,因为你总让我注意他嘛, 我都被你传染了,以为他真出什么事儿了。”


    听见后半截, 云集向前探着的身子才向后一仰,“然后呢?”


    “他在里面插着耳机偷偷看你节目呢。”云舒乐不可支。


    云集有点头疼,“他看那个节目干什么, 看了不生气吗?”


    他在节目里跟丛烈互动那么多,弹幕也有很大一部分在刷CP捆绑。


    “我也挺怪嘛, 所以当时我就凑在他后面看,本来还想逗逗他,结果他先开腔了。”云舒耸耸肩。


    “嗯,他说什么呢?”云集问道。


    “他没明着夸你,但是大意就是他觉得你目的很明确,还夸了你带的那个小明星,说你教得不错。”云舒抱着查小理一通揉,“哥,要不你回家看看?”


    云集听见云舒说老爷子夸自己带廖冰樵,心情很平静。


    云世初目光老辣,肯定不会连他那点伎俩都看不破。但要说是夸,那只能是云舒在当中添油加醋。


    不用亲身经历那个场面,云集都能想像云老爷子嘴角一垂:“不算荒废。”


    作为老爷子一手抽打出来的长子,他完全了解云世初的思维逻辑。


    他看见云集为事业做规划开拓,会得意于自己教导有方。


    但是如果云集这时候回家,不管是回家吃顿饭还是只是露一面,云世初都会认为他是在认怂,然后藉此鞭策他一番再把他赶出来。


    云集不是过分骄傲的人,也不会为了躲一顿骂不回家。


    但是他和云老爷子之间的根本矛盾其实不是丛烈,丛烈的事只是个导火索。


    云集既然从云家脱离出来,不让云世初听见一个正经八百的响儿,回去见一两面也是火上浇油。


    只要老爷子身体各方面都好,他不急于一时。


    “有机会吧。”云集笑了笑,拿手里的球逗查小理。


    “我就知道。”云舒叹了口气,“你俩都是倔驴,我就得跟个信鸽儿一样,在中间来回递信儿。”


    “日常身体检查的事你没提我吧?”云集稍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捏了捏鼻梁。


    “没有啊,我懂。”云舒努努嘴,“你怕他知道是你老盯着他,又犯倔是吧?”


    “真聪明。”云集不禁笑了,“也就你让我省心。”


    “那可不!”云舒很得意,“哥,要我说你以后还是应该找个省心的。丛烈那种人,真的不瞎都能看出来不是良配,再帅再有才华又怎么样呢?眼高于顶的艺术家,跟我们凡夫俗子能用一个路数吗?我感觉那个小廖就不错,日后路子走好了未必就比丛烈不如了,你找他……”


    “欸我说云舒,你最近有在好好上学吗?”云集忍不住打断他。


    “有啊,”云舒不明所以,“我还到集团实习了,以后你回来,我就专心致志为你鞍前马后。”


    “哪儿跟哪儿都是……”云集捂了一下眼睛,“我怎么有几天不见,你这居委会领导的气质越来越突出?小廖是我的同事,人家没准儿喜欢姑娘,你往这儿瞎搭配什么呢?”


    “哦他喜欢姑娘啊……不是,哥,我不是怕你再在丛烈这儿吃亏吗?”云舒抬抬下巴,“我看门口还有双拖鞋,是丛烈的吧?”


    “嗯,”云集看了一眼表,抬手轰云舒,“紧着走,我还有事儿要处理,等会儿丛烈回来你俩在我这儿斗鸡,烦得慌。”


    “离谱,”云舒鼻子一抽,“他怎么还赖在你这儿不搬走?”


    云集又看了一眼表,“应该快搬走了,你今天先走,下回来他可能就已经走了。”


    云舒也不是纠结的人,看他真有事,麻溜走人了。


    把云舒送走,云集看着丛烈的拖鞋,不由叹了口气。


    从节目回来之后,丛烈病好得挺快,当天晚上就彻底退烧了。


    但是他总是说自己这不舒服那不舒服,就是不肯搬回自己家。


    云集懒得搭理他。


    反正他做饭很勤快,差不多每天到了饭点都有各种云集喜欢的菜在桌子上,雷打不动。


    其实云集对这辈子的丛烈心情是有些复杂的。


    这一世,他没有坚持要和丛烈有个结果,早早就跟他说明了,两个人从那往后说白了就是同事。


    在综艺里,不管是不是为了节目效果,丛烈都对他不错。


    可能是一点点蝴蝶的振翅就让事情大幅度地偏离了原始轨迹,这辈子的丛烈其实总体上是无罪的。


    云集做不到完全把丛烈当成一个普通的仅仅是相识的人,或者一个好聚好散的前男友。


    但他在冷静过后,也想尽可能客观地去对待这一世的丛烈。


    不管怎样的爱过失落过,他也不想因为自己为了前一世的纠葛做出有失偏颇的决策。


    感性的亏他吃过了,也记住了。


    当初作为一个为利而来为利而往的生意人,他几乎算是无往不利。一旦心之所向的罗盘有所偏转,就不可避免地触礁搁浅。


    这一辈子,云集对自己处理和这辈子的丛烈这段关系的要求就是利益最大化。


    他不审判,也不惩罚。


    同样,他不再花费不必要的情感,包括喜爱,乃至厌恶。


    云舒走了没多久丛烈就回来了,他刚进门就被查小理一个猛冲撞在腿上。


    查小理绕着丛烈开心地打转,整个狗都哈哧哈哧的,尾巴摇得飞快。


    丛烈带着笑蹲下揉了揉小胖狗,抬头问云集:“今天有什么想吃的吗?”


    云集垂下眼睛,“随意吧。”


    丛烈低声嘟囔,“随意?昨天做的胡萝卜炒鸡蛋你不就不爱吃吗?你还有什么不吃的,我都避开。”


    “你做饭可以抵房租没错,但也不是说吃什么就全由我说了算。”云集温和地说:“你就按照你的喜好来做,我喜欢吃的我就吃,我不喜欢吃的你也可以吃,不是吗?”


    这种对话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但是丛烈就是每次都会问。


    虽然云集说话的口气并不带有负面的情绪,但丛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非常的不对。


    只是不管他怎么努力去寻找,都好像一直都找不到关键的一环。


    那种失重的感觉始终萦绕着他,久久不散。


    饭菜上桌,丛烈看着云集绕开冬瓜汤,夹了一块小排,“我这一阵可能要排练要勤一些,晚上会稍微晚点回来。”


    云集慢吞吞地把嘴里的饭咽了,“那你要不然搬回你家吧?我被吵醒之后会睡不好。”


    丛烈卡了几秒才重新开口,“我不会吵到你。”


    “你搬回去有什么不好呢?”云集有些困惑,“现在你病好了,吃嘛嘛香,我们俩是同事,还有必要住一起吗?”


    丛烈扒拉了几下碗里的饭,“你不是工作挺多吗?现在查小理回来了,每天不得有人遛狗吗?”


    “你这么闲?有时间遛它?”云集抬眼看他。


    “我不放心。”丛烈终于摊牌了。


    “不放心什么?”云集反问道。


    “你记得医生说不让你独居吧?”丛烈反将一军,“要不你就让云舒过来和你一起住,要不我就住到医生同意你独居。”


    “我这周去检查过了,不是你一路盯着的吗?医生不也说了,我这种情况早搏复发概率极低吗?”云集吃了一口芥兰,“另外我也就忙这几天,后面你的演唱会安排好了,我就只用专心准备冰樵发单曲的事,跟你的工作交叉主要是接着录《假期》,你不用担心我生病会影响你的工作。”


    丛烈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稍有些咬牙切齿,“那就过几天再说。”


    “周末吧,这周末我看你没彩排,到时候喊梁超过来,我帮你们一起搬。”云集挑了一块鱼吃。


    虽然有些遗憾,但是丛烈做的饭真的很合他的胃口。


    平平无奇一条鱼,丛烈都能做得有滋有味。


    只是为了一条鱼,天天看见丛烈的代价实在有些大。


    “演唱会……”丛烈没接他的话,另起一茬,“你会来吧?我让工作人员在亲友区给你留位子了。”


    云集咀嚼的动作一滞,“原来还有亲友区啊?”


    他上辈子在凄风惨雨的外场,是无论如何预料不到的。


    他放下筷子,不想跟丛烈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要是总是提起这些事,哪怕这辈子的丛烈是无辜的,云集也远远做不到心平气和。


    “有的,”丛烈跟他说明,“在最前排,离舞台最近。”


    他又追加,“我问了工作人员,我带你进去的话,不需要票。”


    云集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准备起身。


    丛烈皱了皱眉,“为什么吃这么少?你吃点蔬菜啊。”


    “我吃饱了。”云集不想听这些有票没票的话题了。


    他上辈子没票。


    这辈子也没票。


    他听见“票”这个字就心里发酸。


    “到时候你会来吧?”丛烈也放下筷子,跟着他起身。


    “我为什么一定要去呢?”云集有些忍无可忍,转身反问他:“前期的场地安排、重要的节点彩排我都全程跟。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了,我跟不跟正式现场,又有什么关系呢?”


    丛烈似乎是想争辩什么,但是最后抿了一下嘴唇,声音低了一些,“如果你没有别的安排,你能不能来?”


    距离演唱会还有挺长时间的,云集觉得到时候丛烈都不一定记得了。


    纠缠这种问题只会让他头疼,他稍微摆了一下手,“到时候看情况,你让我现在确定我也不能保证。”


    丛烈的眼睛亮了亮,“那是不是说如果你有空,你就会来?”


    云集敷衍地点了一下头,“你先好好准备吧。”——


    后面几天丛烈确实很忙,有一次甚至在外面通宵了。


    换成上辈子,云集或许还会感到惦念,但是现在他基本到时间就上床睡觉。


    早上起来的时候丛烈常常已经走了,两个人连照面都打不上。


    云集觉得这样挺好,凑合到周末,就和丛烈正式恢复纯粹的同事关系了。


    和云集起初预期的差不多,廖冰樵在网上的风评极好,甚至有已经有其他娱乐公司过来挖墙脚了。


    “我是没想到大户人家里头也有这么不要脸的,旺财娱乐也算是老字号了吧?今天居然偷偷跑来找小廖你知道吗?”傅晴在视频会议里跟云集告状,“也就是是小廖那孩子老实,一五一十都跟我学了。要不然真的咱就竹篮打水。”


    云集这两天都在家里布置廖冰樵首支单曲发布的宣传布置,没太跟廖冰樵聊过。


    廖冰樵之前倒也跟他提过有几家娱乐公司找过他,但他说让云集放心,安心忙他的,别为这点小事分心。


    云集也确实信得过廖冰樵。但傅晴明显还有什么话说,他就顺着问:“他们都跟小廖说什么了?”


    傅晴义愤填膺地说:“你知道旺财也不差钱嘛,跟小廖说什么‘树挪死人挪活,只要你肯来,什么新人资源都可以以他为先。’。”


    云集了然,“资本话术。新人资源,那就是有限定词的资源,到时候免不了要打些文字官司。”


    “是啊,要是个心思活的,可能就真被忽悠过去了。”傅晴撇着嘴,不屑一顾,“名字叫旺财,做事也真跟狗一样,我觉得他们整个公司就跟我们不对付。”


    旺财娱乐是个老牌子了,云集对这个名字不陌生。


    跟他们一起录节目的于隋卿就是这个公司的。


    另外当初丛烈揍的老张家的单传独苗张智,是这个旺财娱乐董事长的亲外孙。


    老张家一向对自家独苗娇生惯养。


    张智长到二十岁,吃过最大的苦恐怕就是长水痘。


    所以这个跋扈少爷被丛烈揍得在床上先躺了一个月,后来又坐轮椅又拄拐,可以说是初尝人间疾苦了。


    哪怕云集当时在资本圈已经小有些地位,毕竟只是个很年轻的晚辈,不可能直接找人家大家长说看他的面子一笑泯恩仇。


    他只能从旺财娱乐的关系网逐个击破,最后约着一众人出来吃了个饭,饭桌上旺财的董事长终于松口了。


    但云集很清楚,如果不是丛烈真正是横空出世锐不可当,很可能早早就折在旺财那些使不清的小绊子里面了。


    丛烈发歌旺财买跳楼跳河热搜,丛烈开演唱会旺财造谣说场地闹鬼。虽然都是些鸡零狗碎的小手腕,但对于一个成长期,尤其还是二次翻红的歌手,打击也很可能是致命的。


    但丛烈太红,旺财咽不咽得下这口气都得咽。


    瀚海的场院里栽着丛烈这么大的一棵树,本来就招风。现在廖冰樵又在节目中展露头角,旺财一定是要过来添添堵。


    不过这些都不让云集意外。


    他安抚傅晴,“这些我都交代过冰樵,他知道,不会有什么问题,别担心。”


    傅晴还有点意难平,“我知道没什么问题,就是觉得有些狗是真的狗。”


    “行了。”云集按下这个话题。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早上起得有些急,他看电脑看得久了,胸口一直有些发闷。


    他一边轻按着胸口,一边低声问傅晴,“小廖新歌准备得怎么样了?”


    “在调,挺顺利,感觉这孩子确实是无价之宝。”傅晴心情明显见好,“要说咱云云也真不是一二班战士,怎么就能从人堆儿里扒拉出这么一块儿璞玉来。”


    云集知道录歌那边顺利就够了,并没有太多精力聊天。


    他边听着傅晴说廖冰樵给了她多大惊喜,一边刷着网上的数据。


    他在《假期》前埋的桩子已经全部响应,数据已经按照他的预测涨了起来,就差廖冰樵发了新歌来引爆。


    傅晴挺紧张的,“云哥,话说咱们第一次包装这种全新的新人,而且咱们私底下说啊,小廖跟丛烈,那肯定还是不一样,现象级就是现象级,流量这东西就跟火山一样,爆发之后就有个休眠,万一到时候成绩没有预期好,瀚海后头要怎么办?”


    她知道云集跟丛烈掰了,就难免发愁万一丛烈离开,那瀚海可就真的一时间无可傍身。


    云集一只手压着胸口缓缓揉,“贷款这焦虑做什么?很多东西讲个时运,如果真的强求不来,那就赶下一波。小廖的实力在这里,你还怕金子不发光吗?”


    傅晴信他就像信菩萨,当下就想通了,“也是,瀚海没了谁,只要还有你,就总是有戏。”


    说完她又没忍住问了一句:“我看那节目里炒你俩CP炒得挺热络,丛烈……没难为你吧?”


    “为难我什么?”云集稍微皱了皱眉,不想聊这个了,“别担心了。”


    傅晴单纯,被他打发了几句,高高兴兴的,心宽了 。


    等电话挂断,胸口的刺痛却一直没有消散。


    云集靠在沙发上缓了一会儿,心痛却有加剧的趋势。


    他躬下腰去找抽屉里的药,眼前却猛地一黑,手指从铜把手上滑落了下去——


    痛。


    丝丝绕绕的疼顺着心脏缠上来。


    云集疼得什么也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在视网膜上一撞一撞的,好像是海面起伏的水波纹。


    他很努力地重新抬起手。


    但是那个顶多只有十厘米高的把手却好像遥不可及,每当他的手指刚刚触到冰凉的金属,就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


    完了。


    云集重生之后第一次出现这个念头。


    哪怕是在海底,他都没有感觉到死亡靠得如此之近。


    呼吸道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束紧了,空气毫无意义地穿过他的口腔,仿佛没有在肺部进行气体交换就又从口鼻中急促地逸散。


    胸口漫上来的麻逐渐把疼痛掩盖了,云集还在努力够那个越来越难以触及的把手。


    他不能死。


    这个念头像是一根线一样悬着,钩住他脑海中的一线清明。


    他忍不住地想,要是这个时候有个人在就好了。


    这个念头还没到一秒,门口突然就传来了钥匙开锁的声音。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云集又害怕起来。


    他死不了了。


    但是万一来的人是云舒,他的麻烦就大了。


    可除了云舒……


    “云集!”丛烈看见云集躺在地毯上的时候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立刻扶着云集平躺下,从抽屉里翻出药来喂进他嘴里。


    打过120的电话,丛烈跪在云集身边,一直盯着他的胸膛。


    看到那原本急促的起伏平缓下来了,他也没敢松懈,一边给云集顺胸口一边侧耳俯在他唇畔,小声地叫他,“云集?云集?”


    苦涩的药丸在舌下缓慢化开,胸口窒闷的沉重感也随之被驱散,疼痛却重新席卷而来,占据了整个胸腔。


    心脏一跳一跳的仿佛又要脱拍。


    云集忍不住地蜷起身子,用手用力压着胸口。


    丛烈伸手把他小心撑进怀里,替下他的手,一下一下在胸口揉抚,“车在路上了,马上不疼了。”


    救护人员抬了折叠担架上来。


    但是云集疼得舒不开身子,是丛烈一路抱下楼的。


    在救护车上,丛烈也一直跟在云集身边,时不时叫一下云集的名字。


    医生在问他话。


    丛烈回答得很麻木,“是的,有心脏早搏的病史。”


    ……


    “是的,他很容易胃痛。”丛烈坐在笔录室,感觉白炽灯的光线很刺眼。


    “疲劳驾驶?”


    “对,行车记录仪显示他连续驾驶将近四小时,他在电话中和你提到过吗?”


    “不,我不知道。”


    桌子上散落着一些照片。


    最上面的两张里有光秃秃的、烧焦了的玫瑰花,还有一表盘完全破碎的手表,连表针都少了一根。


    “对,是我在跟他打电话。”他对着一件警服崭新的年轻警员说道:“我们发生了争执。”


    他的声音很平静,几乎像是平铺直叙的旁白,甚至缺少最细微的起伏。


    “谈话内容?这一部分答案我有权选择保留吗?”


    对方问了他什么,丛烈听不清,但是他能感觉到细微的气流从自己的唇齿间游走,带来轻微的寒意。


    “不,我还没见到,他弟弟会去辨认,我想我没有必要到场。”


    “是的,我是他的合法伴侣。”他甚至听见自己机械地笑了,“丈夫为什么一定要到场?我还有很重要的演唱会,没有时间做这些不相关的事情。”


    “矛盾?”丛烈感觉到雪白的灯光在自己的瞳孔中燃烧,“我们之间没有感情,也谈不上矛盾。为什么结婚?他要求的。”


    “不,警官,我没有受到任何胁迫。”


    “问完了吗?我可以走了吗。”


    笔录室的门把手很凉,握在手里像是一块冻结实的冰。


    寒意顺着手指漫上手腕,冻得丛烈整条胳膊都几乎抬不起来。


    “啪。”


    客厅的灯开了。


    柔和的、橘黄色的光线均匀地撒下来,照亮了房间里的茶几、沙发、电视、钢琴。


    花瓶里插着一束枯败的红玫瑰,卷曲的褐色花叶还没来得及落,危险地悬在干瘪的花梗上。


    静。


    房间里最大的响动就是换气设备带起的细小空气流动,和丛烈均匀的、清晰的呼吸。


    丛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抬脚走了两步才发现自己没换鞋。


    钥匙被丢在茶几上。


    金属磕碰玻璃发出的声音过于响亮,几乎让丛烈浑身一颤。


    响亮过后的安静愈发致密。


    好像只要丛烈不动不呼吸,时间就彻底停滞了。


    他走到钢琴边,缓缓垂下手。


    打断他呼吸的,是《致爱丽丝》最初的音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6-13 14:27:34~2022-06-14 10:3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江停的宝贝、鸭梨、岁岁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hh 10瓶;叁柒 3瓶;卡在这里是要加更嘛 2瓶;KG_Hawk、風祅、烟雨肥肥、神秘路人、風樘、热心善良白女士、珍珠奶茶不要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