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天地有诗声17
◎虹彩和星光的狂想曲◎
抽离出来的记忆如同碎琼乱玉,在水晶球里雪花一样翻滚。
卢西温与瓦莱丽娅的手交叠在水晶球表面，将封存的这一段秘密过往尽数看尽。
良久,他们的手慢慢滑落下来，面容有几分恍惚。
“原来……是这样？”瓦莱丽娅的声音有些抖，向来冷静的心这时也遏制不住震动，“我们……是为了那件事诞生的……”
卢西温抱着手臂坐在地上，呼吸急促：“母亲……我母亲知道吗？”
“维瑟琳阿姨不清楚。”瓦莱丽娅涩然道，“我父亲，大概是知道的——知道，我其实不是他的女儿,只是母亲从精灵母树创造的孩子。有我这个先例,他应该也明白,你也不是卡西米尔叔叔的亲生儿子。”
卢西温张了张嘴,苦笑道：“但我和父亲……算了，区别并不大。”
金发少女在短时间内收拾好心情，稍微整理了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抿了抿唇说：“父亲他……以我这么多年的相处来看,他只恨母亲抛下了他。”
卢西温听罢开始回忆与母亲相处的过程中，对那段过往是否有相关表露。但无论怎么回忆,他的记忆里大部分只有女人转身离去的背影。
幼时他无法明白母亲为何从不正眼看他,少数不多注视着他时，都像在看父亲的影子，而今他或许有几分明悟，但……他暂时无法接受。
“好了,看完这个,你们俩现在有什么打算。”
李昭明曲起一条腿盘坐在自己雕像上,一手撑着头,一手抛着那颗水晶球，目光扫过他们面容，停顿片刻。
他在评估眼前这两个人的情况，如果和他想的那样，那再好不过。如果不一样，也没关系，到终点时一并解决。
卢西温低头想了想，慢慢开口：“我觉得……父亲和伊莎朵拉阿姨的做法是那时最合适的，只是，他们应该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后来那样。”
瓦莱丽娅焦虑地掐了掐手指：“父亲今晚要带我去禁地，他想做什么……”
半晌，她下定了决心：“不行，如果是我想的那样的话……绝不能把魔鬼放出来，仅仅是外泄的力量都能让母亲和卡西米尔叔叔中招，他们两个可是律光大陆少有的强者。要是它被放出来，那虹彩公国，乃至整个大陆会变成什么样，我不敢想……”
“布莱特斯塔家族世代镇守禁地。”卢西温和她想到了同一件事，脸都白了，“我们不能死……”
【若我们死去，禁地封印便会解开，一旦暴君重临人间……不，绝不能。】
【我不能让虹彩公国毁在这里，律光大陆也经不起再一次永夜。】
李昭明侧耳听到他们心口如一的声音，微不可察笑了笑。
啊，是这样啊，他们是有本尊的意识的，哪怕不够明显，哪怕只能在他身边才会显现，但没关系，已经足够了。
只要证明他们还存在，就足够了。
生灵的情感力量如此强大，强大到能够突破远超自己的封锁。
玩弄七情六欲的【祂】，究竟是没想到，还是想到了，但不在意呢？
白青渐变的小鸟从他左肩跳到右肩，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吟游诗人耳畔传来诗篇翻过的声音。
乐章将要进入下一个高潮，奏乐的人已就位。
“好了，想再多也没什么用，等到晚上，不就知道你们的监护人想做什么了吗？”李昭明拍拍手，“想开点想开点，我瞧着你们监护人的公务做得挺好的，看起来不像是会做把虹彩公国搭进去这件事的人。就算他们想把封印揭开……说不定他们还能封回去呢是？”
卢西温和瓦莱丽娅听了这话，表情并没有变得轻松起来。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底的沉重后，同时叹了口气。
“光——吟游诗人先生，我们也该回去了。”瓦莱丽娅重新握住羽扇，从雕像上起身，“父亲如果发现我不在，会有些麻烦。”
卢西温点头：“我也是，昭明，谢谢你带我们看到了这些。”
吟游诗人摇摇头：“你们清楚的，我有我的目的。”
瓦莱丽娅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李昭明打了个响指，先前离开的吸血鬼又凭空出现在他们身边。
吸血鬼落地的一瞬间就披上斗篷，怀里还抱着一桶酒，嘴里骂骂咧咧：“不是，您下回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我在酒馆里听暗精灵的小道消息正兴奋着呢！”
“喏，把他们送回去。”李昭明泰然自若，“等会儿酒馆见，你们都是。”
吸血鬼立刻噤声，不一会儿，他把那桶酒往斗篷里一扔，一手拉一个小孩，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李昭明看着他们离开，身边又出现了那只白青渐变的鸟儿的幻影。
鸟儿翅膀上花纹鲜艳极了，就像天边朝阳轮廓上的那一圈红。
“你要带我去看什么吗？”李昭明反手把系统面板关进了小黑屋，轻声说道，“可以哦，我可以去。”
鸟儿轻轻叫了一声，拍打着翅膀朝着天穹飞去。
李昭明踩着风跟上去，立于高天之上时，他回头看了一眼，下方的那尊雕像隐在云层之下，依稀能瞧见神明的轮廓。
他不再看，循着鸟儿飞行的方向接触到了天空。
有一层极轻薄的屏障挡住了他。
“呵……”李昭明望着这薄如蝉翼的屏障，看到屏障后遥远的两轮诡异的明月，心里最后一环疑惑也被解开，“早该上来看看，省得浪费了那么久。”
他依然想不起来自己的记忆，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很快就可以结束这一切。
这么想着，回到地面后他把系统面板放出来，看了眼上面的提示，离开的少年们依然是红名。与此同时，身处这座城不同地方的西吉斯侯爵与布莱特斯塔侯爵的名字标注也依然是绿名。
现在他知道原因了。
不管是为了什么，只要能帮到祂的是绿名，不帮祂的就是红名，这块地的碎片意识还挺小气的。
考虑到意识本尊是个能屈能伸打不死的奇葩（贬义），这也能理解。
*
是夜，虹彩公国禁地迎来了几位新的客人。
月光如薄纱垂下，卢西温跟着他的母亲穿过重重禁制走进森林，紧张地摩挲着手指，“母亲大人，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维瑟琳布莱特斯塔径直前行，并不回应他。
这是常有的事，母亲从不会回应他任何问题。
卢西温失落地低头。
一路畅行到最终的禁地前，卢西温四下看了眼，心里一惊，这已经是当年他误闯进来，醒来后看到的场地了。只是当年是怎么进来的，进来前那几年的记忆，在这时都模糊了起来。
不对，他之前明明记得的，为什么现在忘记了？
“你果然如约前来。”禁地里响起了咏叹调，卢西温回头，看到他的伙伴正跟在她父亲身边缓缓前来。
莱昂内尔西吉斯满意道：“我欣赏守约的人，维瑟琳女士。”
“少啰嗦。”维瑟琳冷漠道，“按照约定，我把人和东西都带来了。”
莱昂内尔点头：“很好，那我们开始吧。”
他伸手搭在女儿肩膀上，“走吧，我亲爱的丽娅。”
少年们被监护人推搡着跨入禁制，直面封印阵中的骷髅架子。看到骷髅上那颗完好的人头，他们勉力遏制住内心的惊呼。
那不就是——
水晶球里精灵与龙族震惊的面孔与勇者死寂的眼神在他们心头闪过，少年们只能祈祷吟游诗人能够结束这荒诞的一切。
“父亲，维瑟琳阿姨。”瓦莱丽娅咬着舌尖，让浑身发凉的自己清醒过来，“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卢西温低头，看到无数藤蔓如同触手一般从地下冒出，慢慢缠上自己和瓦莱丽娅。他慌忙抬头，目光祈求着看向自己的母亲。
光明神……光明神在人间的化身一定正注视着这里，您若酿成大错，清醒后要如何面对那么信任您的虹彩公国的国民？要如何面对您最骄傲的家族？
“母亲，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女人一如既往用那般复杂的目光看着他，或许这就是最后了，她开口头一次回答了他：“从卡西米尔带你回来又离开时，我把你养到今天，从不后悔。”
她走到无法动缠的卢西温面前，伸手掐起他的下颌，把他的脸抬起来，目光森冷。
这张脸还很小，但眉眼口鼻无一不是记忆中的精致形状。
只是这双冰蓝色的眼瞳，即使在最后见面的那天，也从未露出如此孱弱的眼神。
赝品终究只是赝品，远远比不上正品光辉夺目，她早该知道的。
卢西温颤声道：“父亲……卡西米尔已经死了，他，他是真的爱您，您相信我，那一切都不是他的本意！那是——”
他喉头干涩，被掐住脸后无法把后面的真相说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挥手开启了法阵。
“无所谓了。”维瑟琳漠然道，“无论什么理由，他背叛了我，背弃了我们之间的誓言。”
地面上的光圈从银白色转向金色，最后趋于血红，繁复的光影映照出几张苍白又癫狂的面孔。
猩红色血雾从地面开始蔓延。
“卡西米尔，你要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维瑟琳退后一步宣布道，“我要你自己亲自偿欠我的债。”
电光火石间，瓦莱丽娅惊悚道：“维瑟琳阿姨……你、你要用卢西恩的身体复活卡西米尔叔叔？！”
那她父亲——
莱昂内尔的权杖重重落地，与地面接触的地方骤然迸发出强光，被血雾气遮掩的法阵渐渐展露出来。
“这不好吗？我亲爱的丽娅。”莱昂内尔将权杖立在阵法起点，慢慢走到瓦莱丽娅面前，抬手温柔地拂过她眉眼。
“唉……丽娅啊丽娅，父亲一直很苦恼，无论怎么教你，你永远都像宫廷宴会上那些恪守礼仪的贵族小姐，总是做出沉稳的样子……丽娅啊，你这样子，和伊莎朵拉一点都不像。”
伊莎朵拉，鲜花一样明艳的伊莎朵拉，星辰赐予我的精灵，为什么你的血浇灌出来的孩子只有外貌像你呢？
瓦莱丽娅艰难开口：“那是因为……我是你教养长大的，父亲大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莱昂内尔大笑，“是啊，我教出来的孩子，也像我一般狠心。好丽娅，你焚烧伊莎朵拉的一切时，也从未手软。”
他磨碎伊莎朵拉留下的一切，包括瓦莱丽娅的血入画时，瓦莱丽娅一直在旁边看着，那表情真是太有趣了，是伊莎朵拉绝不会露出的神情。
“伊莎朵拉，明明答应了要陪我到老，送我离开。”西吉斯侯爵温柔道，“最后你却先死了，你怎能背叛我们的誓言？”
他抚摸少女漂亮的金发，很快又恢复一开始温文尔雅的模样，慢条斯理说，“养你千日，用在今天，好丽娅，把你的一切还给你的母亲吧。而你的母亲，将会永远留在我身边。”
绝望与痛苦的情绪在这一刻攀上了乐章，冥冥之中似乎有谁在拍手大笑，谁在癫狂起舞。
又有谁在高天之上冷眼旁观。
瓦莱丽娅瞳孔颤栗，她咬着嘴唇，感受到从脚底蔓延到全身的力量如同利刃，要把她整个人剖开。
她勉强自己偏头，看到卢西温苍白的脸。
头上的小礼帽跌落在地，上面别着的星光鸢尾在这一刻如同琉璃般碎裂开来。
“你们两个傻叉，给我离小宝贝们远一点！！！”
气震山河的怒吼从后面传来，维瑟琳和莱昂内尔回头，看到黑暗中飘过一抹暗红色的裙摆。
一把花里胡哨的伞从黑暗中飞出，硬生生把他们两个从各儿女身边砸开。
看清伞上花纹的一瞬间，两人冷下了脸。
“蔷薇夫人。”
伞重新回到主人手中，穿着华丽的小女孩踩着足足二十厘米的高跟鞋从黑暗中走出来，仰着头硬生生做出俯视的效果。
“哼，要不是老娘这几天心情不好，上酒馆喝了几回，还不知道你们俩把小宝贝们折腾成这样。”小女孩模样的非人生物冷哼一声，“早知道你们打着这个主意，当年我说什么也要把小宝贝们抢过来养。”
莱昂内尔站在阵法前，皮笑肉不笑：“蔷薇夫人，丽娅是伊莎朵拉的孩子，而我是伊莎朵拉的合法丈夫。”
言下之意，你有什么资格带走瓦莱丽娅？
非人生物吹了吹长指甲上不存在的灰，冷哼一声：“小宝贝们又不是你俩的种，我作为伊莎朵拉和卡西米尔的至交好友，怎么不能养？”
她又指了指后面扇着小翅膀飞过来的蝙蝠：“喏，论交情，这玩意儿和他俩交情也不浅。要不是他重伤，怎么说也不会留给你俩。”
维瑟琳冷笑：“怎么，当年你不管卡西米尔和伊莎朵拉的丑事，现在你来管他们的种？”
去酒馆摇人的吸血鬼愕然出声：“你在说什么？西吉斯没告诉你，小宝贝们不是他们两个生的？我意思是说，不是他们两个一起生的。
——哎！我是说，这两个孩子不是他们交/配后生的！”
看到维瑟琳的表情后，吸血鬼赶紧补全了最后的意思。
“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蔷薇夫人郁闷道，“我要早知道真相，也不会对甜美爱情彻底失望避世不出。小诗人，你怎么不早点回来？”
从酒馆新来的吟游诗人那里得到过去磕过的cp最后be的真正原因后，血族女大公火速杀到了这里，又被面前的场景气到了。
还带了别的人手？
莱昂内尔和维瑟琳对视一眼，警惕起来。
布置下去的阵法要抹去瓦莱丽娅和卢西温的意识尚还需要些许时间，他们必须拖下去。
“哎，话不能这么说。”
先出来的是天青色的披风，紧接着白发少年抱着琴从黑暗中迈出来，下一刻出现在昏昏沉沉的少年们面前。
竟是眨眼间就越过了维瑟琳与莱昂内尔。
“早一点，晚一点，对这里而言都没有区别。”李昭明含笑道，“毕竟这个故事要重新发展的话，取决于我什么时候进来啊。”
“你——你是谁？！”
莱昂内尔想转身，却发现无法迈开步，低头一看，原本束缚着瓦莱丽娅和卢西温的藤蔓眼下把他和维瑟琳困在了原地。
维瑟琳咬牙：“我记得卡西米尔的朋友们没有你。吟游诗人……你是伊莎朵拉那边的精灵？”
“我吗？”白发少年道，“我哪边都不是，非要说的话，我是世界这边的人？”
他轻飘飘抛下一个水晶球，正好撞在跌落的星光鸢尾上，碎成一地飞光。
“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李昭明朝着神志不清的少年们伸出手，“都交给我。”
光辉中少年衣衫翻飞，白发如月光。
瓦莱丽娅与卢西温躺在阵法的中心，眼前恍惚瞧见了一道明亮艳烈的身影。
朦胧之中，似乎曾有红衣少年拨开重重灯火，踏着春光朝他们走来，低眉轻笑，耀如烈阳。
是您啊，原来是您啊，您回来了啊。
您在的话，我们一定会有一个好的结局。
“嗯。”金发少女含笑闭上了眼，“我永远相信您。”
“谢谢您……还记得我们……”卢西温勉强抬起手，朝着光辉中的红衣少年伸出，“我……一直信任……”
少年们的身形有一瞬间的虚幻，李昭明挥手，繁花从天上来遮住他们的眼，也遮住故人的魂灵。
“这可真是……”白发少年悄然拨动琴弦，“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今始来入梦。”
水晶球散落的飞光在琴音下凝成两个高挑的身形，若是瓦莱丽娅和卢西温醒着，定然会发现这两人与他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他们现在还小，成年之后，他们就会是那般模样。
金发红眼的精灵与银发蓝眼的龙族并肩而立，眉目在光芒中渐渐明晰。
他们睁开了眼。
第122章 天地有诗声18
◎虹彩和星光的狂想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亲爱的伊莎朵拉,你终于敢来见我了吗？”
莱昂内尔西吉斯在看到“活生生”的精灵后捂脸大笑，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眼神空茫的精灵。
维瑟琳上前几步，抬手就想给银发龙族一个巴掌，却扑了个空。
“这并非本尊，只是水晶球里留存的，有关亡者的一段记忆凝成的幻影。”李昭明轻轻拨弄一下琴弦，“有个恶趣味的东西喜欢看这种戏码。”
站在亡者面前的人类好似没听到他的解释，目光眨也不眨看着面前虚幻的人形。
蔷薇夫人微微张大了红唇：“小诗人,你说这是伊莎朵拉和卡西米尔的……记忆？”
她旁边的吸血鬼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悲悯：“我们都小看了碎片的能力……即使是碎片,那也是黯日暴君。”
睁开眼的精灵和龙族没有回应任何人,只是在下一刻同时捂住头，像是在死死遏制住什么。
须臾，银发青年冰蓝色的瞳孔中渐渐流露出极致的悲伤,他望着面前冷漠的女人,想要伸手去触碰她的发丝，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
“对不起,我……不该招惹你……”他这么说道。
“我本来……就不该抱有侥幸心理……”金发精灵转过身来,给了昏迷的瓦莱丽娅一个拥抱，“对不起，丽娅，还有你……”她回头看了一眼怔住的莱昂内尔,轻轻摇了摇头。
做完这一切,他们身形再度化作飞光消散。
莱昂内尔和维瑟琳同时去追捕那四散的飞光,仓皇地将它们抱在怀中,也阻止不了光的流逝。
飞光渐渐隐去，一段记忆浮现在他们脑海。
那是隐匿了十几年的真实，如今终于出现在他们面前。
负责镇守虹彩公国地下封印的精灵和龙族在掩盖身份生活在人类世界几百年后，各自对人类动了心。
彼时封印已经数百年不曾出过问题，他们便想着，以人类身份陪伴爱人过完这一世也不会影响到什么，便放心地与人类相恋。
可没有想到，婚礼不久后封印就出现了异动，他们赶去查看时，数百年前的友人转世出现在他们面前，还是那样惨烈的方式。
三处封印原来早已松动，其中一处苏生的碎片一早就盯上了转世的勇者，为其打造了一个完美的囚笼，彻底摧毁了勇者转世的内心防线。
转生者濒临崩溃时，依靠它为了炫耀而特意交托的前尘回忆里的手段短暂禁锢住它，带着它闯进了黑暗深渊，将自身异化成亡灵，与之同在。
亡灵骑士背负累累罪孽蹒跚而来，告知他们封印中的暴君碎片已然苏醒，并比五百年前的更为强大。
精灵与龙族骇然，若非亡灵骑士从深渊归来告知他们，那整个律光大陆都无人发现这件事。
五百年前的封印失效，亡灵骑士带来了新的办法，将余下的碎片锁入自己的灵魂中，由他来成为新的囚笼。
精灵与龙族百般考虑之下只得同意，他们再没有别的办法了——五百年前，他们也是那般相信勇者判断。
时间太过紧急，他们没来得及告知血族派来协助的吸血鬼就开始了行动。
完成这步骤的过程中，他们并未发现，虹彩公国封印中的那部分碎片的意识从未沉睡。它并不像银铃城下的那部分碎片一样喜爱制造幻灭的美梦，而是“乖巧”地被封进亡灵骑士的灵魂中。
只是在那之前，它“宽容”的原谅了冒犯它的精灵与龙族，并稍微与他们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几乎耗尽力量的精灵与龙族互相搀扶着走出禁地，险些维持不住自己种族的特征，双双跌落在地。
向来只有战友情谊的二者，在肢体交叠的这一刻忽然感受到了与对方相伴几百年的真挚情感。
他们互相对视，仿佛对方是自己的全世界。
他们突兀地“相恋”了，在各自与人类伴侣成婚之后。
精灵与龙族本想离开这里远走高飞，却又被镇守封印的职责绊在虹彩公国，思来想去，他们决定留下一个代替自己行使职责的血裔。
在这个过程中，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之前几百年没谈过，在坚定表示要和人类厮守一生后却突然双双放弃了人类伴侣的血族友人不解极了，最终只能归于他们的情趣。
伊莎朵拉在精灵母树下以血浇灌出一个孩子，唤她瓦莱丽娅；卡西米尔拔出最接近心脏的肋骨创造出自己的延续，取名卢西温。
他们同时将这两个孩子抱回了虹彩公国，宣布这是自己的继承人。
彼时，渐渐从伴侣眉目中发现变心端倪的莱昂内尔与维瑟琳心凉了下来。
那是虹彩公国轰动一时的最大丑闻。
粗暴地给孩子们灌输了镇守封印职责后的精灵与龙族再也没有去过禁地，光明正大寻欢作乐一段时间后，他们消失在了人类的视野中，在不知不觉走到了勇者已经消亡的故城。
在遍布星光鸢尾的花丛中他们紧紧相拥，半梦半醒间，再次对视的眼中，并非幸福美满，只余灵魂深处的绝望与崩溃。
下意识向信任的人发出最后讯号后，龙爪与利剑穿透了昔日战友的胸膛。
得到消息赶过去的维瑟琳与莱昂内尔只看到他们渐渐消散的遗体。
交织的记忆飞光消散，留下来的人恍恍惚惚。
莱昂内尔和维瑟琳对视一眼，这一瞬间，他们回想起当时的心情。
看到背叛了自己的伴侣的尸体后，某种难以言语的悲伤与无法宣泄的愤怒，最终被他们反馈到了留下来的两个孩子身上。
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对方，找到了封禁许久的黑暗魔法，决心以瓦莱丽娅和卢西温为载体复活自己的伴侣，再向他们报复。
一场人为的灾祸下，瓦莱丽娅与卢西温忘记了脑海中被灌输的记忆与责任，成为纯白如纸的真正孩童。捏造的“诅咒”让他们鲜少、也不敢与外人见面，被各自的监护人精雕细琢成父母一方的模样，直到今天。
莱昂内尔惨笑一声，与维瑟琳对视一眼，忽而浑身一震。
他们惊悚发现自己心中竟然对对方产生了深沉而扭曲的爱意，那爱意浓烈极了，又憎恨极了，就好像……
就好像他们对各自伴侣的感情在这个瞬间被替换到了对方身上一样。
李昭明将诗琴抛给一旁的蔷薇夫人，琴烫得血族女大公险些一跳，手忙脚乱地撑开她的伞放好了这把琴，定睛一看时她险些骂出声来。
而酒馆里才见面的小诗人走过去，徒手穿过了莱昂内尔与维瑟琳的头颅，从他们的灵魂中硬生生把什么东西捏碎，又扯了什么东西出来，拎在面前看了眼。
两根白色丝状物软趴趴地垂下来，好似放弃了任何抵抗。
李昭明“啧”了一声，指尖蔓延金红色的火焰，迅速将它们烧得一干二净。
蔷薇夫人低头看了看倒下去的两个人类，又看了眼把什么东西毁尸灭迹的吟游诗人。
那金红火焰与火光中剧烈扭曲的东西都看得她心惊肉跳。
“那是……什么东西？”蔷薇夫人还倒放着她的伞，伞中躺着那把诗琴。女大公喉咙动了动，忍不住问道。
李昭明没有答复，只是金红色火焰如同灵光一样漫过周围所有人，扫描一圈后他说：“把这两个人类带走吧。”
变成人形的吸血鬼利索地遵循了指令，又说：“诶，那俩孩子……”
吟游诗人道：“他们……算了，一并带走吧。”
他走近昏迷的孩子们身旁，伸手从他们的意识中扯了什么东西出来。
蔷薇夫人见状把倒放后如同小花篮一样的伞递到吟游诗人手边，看到他拿走了那架琴后，小伞反手一收就将两个倒霉孩子收进伞里。
“那，我们这就走了，您留在这里？”
血族试探着问道，金红色灵*光漫过之后，她也想起了一些久远的东西，辨认出面前的人是谁，便不再“小诗人小诗人”的喊。
背对着他们的白发少年点了点头，任由两个血族捞着人匆匆忙忙离去。
禁地中便只剩下李昭明与封印中的金发亡灵。
纷纷扬扬的金红灵光如火焰般扩散，渐渐的烧成幽幽青色。
挑拨至亲至爱分崩离析，令至交好友同室操戈，笑看昔日璀璨风流云散；让高洁者犯下大罪自困囚笼，桀骜者低头俯首懦弱求饶……在祂眼中，这一切只是由祂自己亲自操刀的，由低维度生灵为祂上演的一场场悲欢离合的戏剧。
李昭明轻声说：“好看吗？”
他一手抱着那把诗琴，一手向前抬起，有金光在他掌中汇聚，渐渐凝成一柄轻盈的长剑。
剑气漫天扬，斩灭魔神残留此地的威光。
束缚亡灵骑士的锁链寸寸碎裂，森森白骨与其中的幽光一同磨灭。完好的头颅上，金子般的短发下，勇者露出释然的笑容。
“谢谢您。”他低低呢喃，“我终于……可以……解脱了……”
逸散的光辉下，李昭明沉默片刻，明知眼前不过同样是虚假的幻影，他还是说：“抱歉，我来晚了。”
幽幽莲火焚尽了此间一切，诗琴自动演奏出一篇急促又浩荡的乐章。
系统面板再度出现，尽职尽责播报：
【《勇者之路》任务其二虹彩和星光的狂想曲已完成】
【任务二特殊奖励发放中】
【发放完毕】
一根红色的发带落到他面前。
李昭明伸手接住发带，反手将长剑捅进面前的虚空之中。
“嗷！好痛！要死了要死了——”
周围的一切景象消失，黑发少年从虚空中跳了出来，举起大剑做掩体:“哎哎哎，别打，别打，自己人！”
轻剑化作剑气散去，李昭明抱着诗琴就要往他身上砸:“得了吧，谁跟你自己人？”
“你啊！”黑发少年，姑且称呼他为艾瑞昂，气喘吁吁跑近，“不是吧小昭同学，我们才是同乡啊，怎么老是为外人追着我打，你好狠的心！”
第123章 天地有诗声19
◎春风葬我三千年◎
“你好狠的心啊！”
艾瑞昂举着那把璀璨的的大剑挡住丢过来的诗琴,哭丧着一张小脸，看起来可怜极了。
诗琴撞在大剑上,又被艾瑞昂一把捞起，和大剑一同架在面前挡住随之而来的浩荡剑光。
“铮——”
金属碰撞的清脆声音响起，李昭明握着再度幻化出的轻剑，看着自己被架在支点的剑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好久不见。”他说，“你看起来进步不小嘛，都能挡住我的剑了，上哪儿进修去了？”
艾瑞昂哭出了蛋花眼：“小昭同学你故意的呜呜呜呜呜——我可是好不容易才从深渊爬回来找你的啊！我吃的苦头都快比你砍过的魔王还要多了。我都这么惨了,你还要这么对我……你还是人吗你！”
不知是否有意,他哭喊到后面的词句时加重了语气,似乎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李昭明冷不丁道：“一直扛着这把大剑,你不痛吗？”
“噢，有一点嗷。”艾瑞昂把大剑放下杵在地上，甩了甩手,“这破剑烫死我了,光明神真是个奇葩，整出这么烫的武器,还好我在深渊里挨揍挨习惯咯。”
见他把大剑放下,李昭明也松开手，任由金光闪闪的轻剑再次化作万千剑气消散。
艾瑞昂松了口气，叉腰道：“看小爷命大不大？被串成串丢进个鬼地方都能活下来。”
“勇者的命很硬，但这辈子不算好。”李昭明环视一圈,在他们交谈的时候,周围消失的景象慢慢复原,又变回了禁地原本的模样。
——或者说,他们从刚刚艾瑞昂带来的某种特殊环境里又回到了现实世界。
与先前不同的是，禁制已经彻底消失，而其中封锁的亡灵骑士亦不见踪影。
“唔，你的命也挺大的，打不死的东西就是有优势。”依旧是吟游诗人装束的白发少年点评道。
“呸呸呸，说什么呢。”艾瑞昂气哼哼道，“让你胸口被捅穿试试，可折腾死我了。”
李昭明给了个他一个白眼：“我又不是没被捅过。”
“诶？？？”
艾瑞昂这下子来劲了，他“嗖”的一下跳过去，一手想要搭在李昭明肩头，凑过去问：“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你还受这么重的伤？”
李昭明转身让他搭了个空，懒洋洋道：“怎么，你不信？”
艾瑞昂看着空荡荡的手下，对着吟游诗人的后背露出一个呲牙咧嘴的险恶表情：“不信，你刚砍我时那么干脆利落果断狠心，跟我不是你同生共死过的好伙伴一样，谁能伤到你啊？”
李昭明耸耸肩：“谁都有狼狈的时候，我从前的伙伴可都见过。”
艾瑞昂持续不信：“还能有我狼狈啊，我跟你说，我可是被捅穿后卷吧卷吧不知道被甩到哪个阴间地方，那滋味跟进了抽水马桶似的，完了还不够，凭空一声惊雷下来，我就搁那鬼地方躺了不知道多久，天天都有人砍我，差点没把我劈成粉。要不是我机灵，氪了条硬命出来，你可就真见不到我了。”
说这段话的语气几乎可以说是咬牙切齿，他一边叽里呱啦一边仔细观察白发少年的神情，似乎要从他波澜不惊的面孔上看出什么东西来。
李昭明听了半晌，面上绽出一个明亮的笑，语调变得非常甜腻：“哇塞，听起来好可怜啊。”
然后他很快收起笑容，没好气道：“你想听我这么说？”
艾瑞昂打了个哆嗦：“你还是正常说话吧，突然变调怪可怕的。”
李昭明摆摆手：“看吧，真同情你了你又不乐意。”
艾瑞昂咂摸咂摸几下，从这语气中捕捉到一丝细微的情绪：“哎我怎么感觉，你看到你亲爱的同乡重要的伙伴之我死里逃生回来一点都不高兴呢，你是不是在阴阳怪气我？”
“怎么会呢。”李昭明微笑，“我非常高兴再次看到你，我的老朋友。”
他招了招手，一直在角落里装死的系统面板堪称“乖巧”地飞了出来，横在他们中间。
“你看，没有你在身边唠叨，我做任务都觉得很无聊。”吟游诗人俊美面孔上是十足诚恳的表情，看向老友的目光温柔细致极了。
艾瑞昂抱着手臂哼哼两声：“这还差不多。”
说完他看向半透明的系统面板，许久不见面板升级了不少新功能，他轻车熟路地点开组队模式。
属于【勇者】的头像旁边不知不觉已经满级，和上面的吟游诗人待在一列，看起来极为和谐。
“哇塞，我也100级了！”他喜滋滋道，“看来我被砍了那么多回还是有效果的。”
“你升级难道靠拼刀刀吗？”白发少年吐槽道，“还有这玩意儿现在上面居然有你了，你不在的时候，它可是直接当你不存在，任务只安排了我哦。还说什么勇者只是旧日的幻影，长夜明长梦晓，要我不要太当回事呢。”
艾瑞昂点击面板的手一僵，恶狠狠看着系统面板：“喂板子哥，板子弟，你是不是太区别对待了，我挂机一段时间就直接当我不存在啊？我是不是该感谢你还没有把我踢出队伍。”
李昭明打了个哈欠，幽幽提醒：“没有哦，你挂机的时候，连组队模式都没有你，我单机玩。”
艾瑞昂面目扭曲一瞬：“做统不能太双标啊！”
这一次归来，勇者好像各方面都升级了，不仅能触碰到面板，还能掐住面板一角把它拍得啪啪响。
如果系统面板能有实体，它一定会对面前的神人翻个白眼，并且说出那句早就想说的话。
奈何它现在只是在某位精神病集大成者手底下打工的2.0系统，没有实体，没有五官，也莫得感情，更不想陪戏精老板演下去。
系统冰冷播报：
【亲爱的宿主，恭喜你从见习勇者转为正式勇者，在你下线的这段时间里，你最靠谱的队友吟游诗人已独立完成一个大任务，为表庆贺，请给予队友一个感情充沛的大大拥抱！】
“板子哥，这是你发布的唯一一个正常点的任务。”艾瑞昂点评之后，朝着吟游诗人张开手臂，“来吧小昭同学，为我们时隔多年的盛大重逢来一个拥抱！”
李昭明斜睨了系统面板一眼，不咸不淡道：“免了吧，重逢的拥抱，不是在银铃城任务的末尾就过了吗？”
“那也算？”艾瑞昂撇撇嘴，看到面板认可了这个说法，自动给这个任务划上了句号。
“好吧好吧，你双标不是一两回了，到底谁才是你的宿主啊。”黑发少年骂骂咧咧地敲了敲面板，十分不爽。
【《勇者之路》任务其三[春风葬我三千年]已开启！
亲爱的宿主，以及宿主最最最完美的队友吟游诗人先生，恭喜你们完整的结束了两大任务，安全地来到了版本尾声。
在成功收回两处碎片后，勇者与吟游诗人听到了来自远方遗迹的呼唤，听闻遗迹里埋藏着葬送太阳的暴君，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勇者大人和吟游诗人先生一定很好奇吧？系统也很好奇呢！
请宿主和队友携手前往远方的遗迹，追寻世界的真相，治愈世界的顽疾！
任务奖励：大陆声望x50000，特殊奖励x2，终末的神羽x1】
“最后一个任务了，奖励就这个？金币呢？经验呢？”艾瑞昂不信邪地敲了敲面板，发现系统再次装死后不可置信看向吟游诗人，“小昭啊，我刚把自己拼回来，身上一个子都没有，你开口让系统爆点金币行不？”
白发少年已走开几步，弯腰捡起地上那把刚刚有个无人问津的诗琴，吹了吹上面不存在的灰尘后，好悬看起来有个吟游诗人样。
“唔，这倒不用，上个任务结束后的奖励有通行货币。”李昭明回眸，“实在不行，我们在路上接点别的任务赚外快呗。都说是远方的遗迹了，这一路肯定有能赚钱的地方。”
“好吧，按你说的办。”艾瑞昂嘟囔着，背起那把有些烫手的大剑，“那我们现在就走？”
“嗯……不着急，我要先去和那俩倒霉孩子告个别，你在城门口等我。”李昭明歪歪头，如此说道。
临走之前，他环顾这已经被破开的禁制，轻微地点了点头。
天空中好似永远高悬的两轮明月已不见踪影。
*
“您……您要走了？”
经过禁地那一遭，卢西温的面色更加惨白，但精神竟意外得还不错。
那之后，母亲虽依然不太愿意与他说话，但也不禁锢他的行动了，是以，今日明媚天光下，他得以与瓦莱里娅在城中碰面，一同坐在长椅上放空自己。
白发少年就在这时随着清风与阳光悄然而至。
李昭明双手抱臂靠在花坛边，原本怀里的诗琴不见踪影。
他随意地点点头：“嗯，要去回收最后一件东西。拼好后，我就可以给你们报仇了。噢，你们俩那倒霉前代也是。”
“啊？”瓦莱丽娅愣住了，“报什么仇？您不是已经结束了那一切吗？您已经帮我们很多了。”
李昭明摇摇头:“当年替换你们前代感情的那东西，还没有彻底解决。”
白发少年看起来脸色不太好看。
卢西温想了想，低声说：“您……您其实不用内疚的，您本来就没有义务帮我们……”
瓦莱丽娅点点头:“是的。”
不一会儿，卢西温有些小心地说：“本来……本来大陆对……的信仰，很多时候都与您本尊无关。”
他在最后关头把那个称呼吞了进去，没有对面前的吟游诗人装扮的少年说出。
当年的“光明神”并没有要求大陆民众供奉祂，是那时的大陆民众心思浮动，人心惶惶，他们迫切需要一个新的信仰。
于是在各大势力领导者的安排下，或自发或被动的将那一战的胜者，为他们驱散黑暗带来光明后就离开的那位不知名神明奉为圣主。
是的，甚至人家都不一定是光明神。
卢西温原本不太清楚这些细节，但他是龙族的一截肋骨化生，拥有父亲的一部分记忆。
之前这部分传承被封印，从禁地离开后，他渐渐的也想了起来。
那场大战，人类后来的王室也好，父亲也好，别的什么种族势力也好，都无法接近那片云霄，只能在地面旁观高天的神战。
李昭明伸手，挨个儿rua了倒霉孩子一下，笑眯眯道：“想多了崽儿们，给你们的世界整了这么多活的家伙都没有愧疚，我怎么会愧疚？”
白发少年像是随意道：“是我和祂也有仇。”
第124章 天地有诗声20
◎春风葬我三千年◎
告别依依不舍的俩倒霉孩子,李昭明来到约定的地点时，艾瑞昂正蹲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揪着地面上的青草。
瞧见白发少年走过来，他就着蹲下的姿势朝着对方欢快地挥了挥手：“你再不来，我都要进去找你了。”
李昭明看了看天色，说：“我也没待多久，再说，你等急了不会在面板上敲我吗，我又不是看不见。”
任务二结束后，系统面板又解锁了分屏功能,现在他们面前都飘着一块巴掌大小的面板,可以随意变大变小,比先前的还要方便不少,尽管大多时候都没什么用。
“得了吧，板子哥一开始就向着你，我算是看清楚了,要是在面板上催你,万一它突发恶疾之网速不好，发不出去呢。”艾瑞昂撇撇嘴,“我才不要做小丑。”
李昭明呵呵：“这也能赖我？这小东西在我做任务的时候躺了一个周期,最后才上线。”
艾瑞昂一愣，哈哈笑起来，“你也有被冷落的时候啊！我以为你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愿意为你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呢！”
“嗯？不是吗？”李昭明歪歪头，“认识没多久就替我挡刀——啊不,挡爪子的,不就是你吗？”
艾瑞昂得意地拍拍胸脯：“那可不算！”咱们都认识多久了说这个！
李昭明笑了笑：“那你说了,不算。”
此时长空有风吹拂,将少年的披风吹得猎猎作响，连带绑在手腕上的红发带也小小的呼啸一番。
发带鲜艳，微微刺痛了艾瑞昂的眼。
他不自觉地捂住胸口，只感觉四肢百骸都开始发烫，好像这具身体的一切都要脱离他而去，他赶忙别开了眼，不敢再看。
“我们现在就去那什么远方的遗迹吗？”艾瑞昂找到个话题说道。
李昭明耸肩：“那不然呢。”
“都说了是远方了，难道要靠两条腿走过去吗？”艾瑞昂嘟嘟囔囔，“虽然我在那鬼地方满级了，但还是不太想全走路诶。”
李昭明：“面板上显示这个地方，距离我们千万里之遥……真的假的？”
“千万里？”艾瑞昂一个大仰倒趴地上，险些折了腰，“千里还是万里？”
半透明的面板上给出大地图路线：要去到那所谓的遗迹，他们得先到达虹彩公国的边境，横穿永寂原，飞过暮光峡谷，走出虚妄王庭，最后到达目的地。其间还分部着大大小小的人类王国与城邦，以及数不胜数的幻想种聚居地。
要是只靠两条腿，似乎有些麻烦。
“但是，律光大陆是个魔法世界。”李昭明提醒道，“有没有可能这个世界观下，存在一种叫做传送阵的东西？”
倒在地上装死的艾瑞昂一下子坐起来，神采飞扬:“哎呀，你不早说。”
起身动作太用力，几颗玻璃珠从他的衣袖里滚出来，落到草地上互相碰了碰，发出沉闷的声音。
他低头一看，随手捞起那几颗色泽有些黯淡的玻璃珠，塞回了口袋里。
那正是任务一时，银铃城门口的孩子们送给他的礼物。
李昭明眼神微动，居高临下看着他：“你能有点自己的东西吗？”
艾瑞昂：“啊？”
“神态表情、动作习惯、说话语气……”他毫不客气道，“你在这里这么久了，连这个也要拼别人的？”
艾瑞昂对着手指，可怜兮兮道：“人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啦。小昭同学，不要这么可怕啦～”
“算了。”
李昭明无语住了，你爱装傻就装傻吧，扮猪吃老虎久了，小心真的变成猪。
他偏过头，看到飞到他面前的面板分屏极快地闪过一行字：
【我老板有病，真的。】
李昭明唇角一扬，笑容意味不明：【老板是个精分怪，真是辛苦了。】
“按理来说，虹彩都城内是有传送阵的，但只能在公国境内传送。”李昭明弹了弹披风，“走吧，去个老地方找大型传送阵消息去。”
好像从未经历过刚刚略有些危险的对话，艾瑞昂若无其事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什么老地方？”
“一家酒馆。”李昭明转身就走，声音轻飘飘下来，“那里还挺热闹。噢，我忘了，我去那里的时候，你还在不知道什么鬼地方打转。”
“哪有你这么嘲讽队友的人。”艾瑞昂跟上去，“还有还有，你真的不想知道我之前去哪儿了吗？我跟你说我差点以为我被摔到太空去了，睁眼一看就是头顶一片星空，结果那鬼地方马上排列组合了一堆迷宫给我，哇我半天走不出来，最后还是我机灵，拿着光明神给的破剑一路转转转砍砍砍，面前挡路的东西通通都拆了，就出现了新的路，嗯嗯，我真是个天才！——喂，小昭同学，你在听吗？”
“在听啊，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好奇你去哪儿了吗？”李昭明大步向前，抬眼辨认着原野上的方向，“这不就来了，我不问你也会主动说的。”
艾瑞昂泄气：“好吧，你说得对。”本体是个话痨我也是个话唠真是报一丝哈。
李昭明冷不丁问：“我的剑招好用吗？”
“那必须的！”艾瑞昂立刻精神起来，竖起一个大拇指，“小昭同学，你那个转大风车的招式拆迁起来真是太爽了！”
如果学会这招的代价不是重温了一遍“我”被拆迁的过程就更好了，艾瑞昂忧郁地想。
*
落日时分，李昭明披着晚天霞光踏入了一家非人的酒馆。
艾瑞昂跟在他后面嘀嘀咕咕：“现在才到，你上回也没有这么久才找到这里啊。”
李昭明回眸，似笑非笑：“你又不在，怎么知道我上个任务周期用多久时间来这里？”
艾瑞昂理直气壮：“我赶路的时候调了板子哥的留档，一直走太无聊了，还不许我欣赏队友英姿打发时间啊。”
“你总有理由。”李昭明稍微转了转帽子，弹指拨了一下帽檐的白羽毛，从披风下拿出一把诗琴，施施然走了进去。
酒馆依然如他第一次进来时那般热闹，形形色色的人影鬼形东倒西歪在座位上，一只两只三只爪举着酒杯，或者干脆拿身体部位当容器盛酒。
比起之前的场景，最近这里似乎多了不少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酒客。
见有人进来，几个熟客掀开铜铃大的眼皮，寒暄了几声。
“哟，这不是上回和蔷薇夫人谈话的小诗人吗，你又来啦？还带了新朋友来啊。”
“嗯，来了。”
“好久不见，小诗人，最近我心里烦躁着，弹你上回弹的曲子听听，请你喝酒——”
“好啊。”
“诶，小诗人，听说上回蔷薇夫人都没挖出你的种族，真的假的？”
“你猜。”
“猜来猜去没意思，反正现在大家说不定集体死光光。”
“倒也不必这么悲观。”
……
吟游诗人一一答复了酒馆中非人类的话，轻车熟路地找到前两回演奏的角落，抱着诗琴往里面一坐，信手拨弄琴弦，一曲清冽的乐声流淌而出。
酒馆中的笑闹谈话声渐渐小了不少，窃窃私语一小会儿后，室内只余清泉般的乐声。
艾瑞昂好似没见过这场面，溜溜哒哒跟过来，在李昭明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下。四下里张望半天，到底还记得要凹住自己在李昭明面前的人设，没有直接开口打破这氛围，拖过面板开始脑内敲键盘。
【咋回事啊这，看起来你是这里的熟客啊。咋啦，没钱的时候在这里弹琴赚生活费？他们都认识你诶。】
【也没有很多次，就两回而已。唔，可能是他们觉得，连蔷薇夫人出马都没有搞清楚我的种族，很好奇吧。总有家伙想挖出我的底细。】
【蔷薇夫人又是谁，我只错过了一个任务对吧，怎么感觉错过了整个世界？还有种族又是怎么回事，这里……这里虽然拟人生物很多但也不是没有人类吧？我看好几桌都是个人样。】
【以种族来算，在座的各位都不是人。】
【哇哦，真的吗？我老觉得人类无孔不入，天底下还有他们去不了的地方？】
【如你所见，这是一家非人酒馆，卡种族。——倒也不是歧视，只是这个酒馆建立一大块空间魔法石上，经常换位置。万一有普通人误入，出去时可不一定找的到进来前的地方。】
【敢情还是个移动小酒馆。话说难怪你找了那么久，神出鬼没的啊这小地方。】
【小吗？这里可不算小。】
李昭明漫不经心地弹着琴，艾瑞昂起初觉得蛮好听，后来听得昏昏欲睡，最后干脆往他旁边一躺，帽子一拉闭眼就入梦。
一曲进入尾声，酒馆中的非人酒客们情绪看起来稳定了不少。
坐在吧台前的树精催开枝条花苞，摘下来当做酒杯，让酒保接了一杯酒给他。旁边的矮人有节奏地敲击着面前的银盘，正好和着吟游诗人的节拍。
“大家伙儿最近状态都不好啊。”说话的人坐在不远处，斗篷下的尾巴有一搭没一搭蹭着身边同伴的小腿，只是尾巴尖的黑色桃心都耷拉下去。显然，他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
“谁都知道那里出问题了，精神能好才怪。”
一道声音沙哑着，从某个角落里抛出。
“精灵族的古籍记载，那位并没有真正死去……”另一桌的精灵擦了擦她翡翠色长弓，“三千年……那位终于要回来了。”
“我们完全没有听到消息。”地精擦了擦额头上滑落的冷汗，小声说，“会不会是大家集体到了人类说的那什么，更年期？所以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幻觉。”
吸血鬼捏着高脚杯冷笑：“我的眷属在那地方附近捡到了一颗会流泪的玻璃珠——该死的，那鬼地方连影子都会腐朽，一颗玻璃珠竟然能完好无损地掉出来。你说，一切正常？或者，只是那可笑的人类更年期？”
猩红酒液在高脚杯中摇晃，他一饮而尽，把杯子放到桌上。
乐声停歇，酒杯的对面，飘来一片天青色的衣角。
有些眼熟的吟游诗人微笑着对他说出第一句话：“请问，那玻璃珠可以给我看看吗？”
吸血鬼傻眼：“你没听到吗？那是从那地方找到的东西，你还上赶着来要？”
白发少年点点头：“我的临时队友丢了一些珠子，我想看看是不是他的。正好，您不就是想在这里处理掉它的么？”
吸血鬼看了眼不远处睡得跟个死人一样的艾瑞昂，有些犹豫：“给你不是不可以，但你后面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不敢保证。”
面前的吟游诗人曾经在这里和蔷薇夫人相谈甚欢，吸血鬼随心所欲惯了，但面对自己顶头上司，那是万万不敢得罪的。
李昭明道：“我会告知你们大公，后续一切与你无关。”
正烦恼着这件事的吸血鬼大喜，掏出一个封锁住的秘银宝盒送到了吟游诗人手里。
李昭明点点头：“感谢。”
他当着吸血鬼的面打开了盒子，扫了一眼躺在丝绒里的玻璃珠，眸光闪烁不定。
吸血鬼忐忑不安地问：“怎么了？”
李昭明微笑道：“没什么，这正好是我要找的东西。”
吟游诗人扯下发间一条链子，递到吸血鬼面前：“这是给您的报酬，请收下。”
发链上天青色的宝珠在酒馆朦胧的灯光下闪烁着莹润的光，吸血鬼的本能动了起来，小心翼翼接住挂坠。
“这东西看起来很贵重，小诗人，你就这么给我了？”
“你把它保管得很好，这是你应得的。”李昭明淡淡道，“链子能保你一次命，不多，但够用。”
这段时间你们烦恼的事情，很快就要结束了。
第125章 天地有诗声21
◎春风葬我三千年◎
艾瑞昂这一觉睡得很沉,再醒过来，他发现自己正躺在长条沙发上,周围已经换了一批客人。
他赶忙坐起来，脖子上顶着的头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好在在座的都不是普通人类，就算看到了这略有些惊悚的画面也不以为意。
“人呢？”艾瑞昂找了一圈没找到人，不由得嘀嘀咕咕起来，“哎，不想陪我玩下去了，跑了？这不能吧，本尊记忆里这不是朵很重感情的花吗,我都顶着这张脸了,怎么说也不会真的不管我和这个世界吧……也不能是觉得这个世界够不上档次吧……”
“你在这里叽里呱啦说什么呢？”
一只手压在他头顶上,好悬没把他头颅提下来,李昭明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幽幽说道。
艾瑞昂：“哎！你在啊！我以为你跑了呢！”
李昭明甩了甩手，慢吞吞道：“你以为我跑去哪里？”
艾瑞昂闭嘴了。
“走吧,我们直接去目的地。”懒得和这家伙演下去,李昭明拎着放在旁边的琴，转身就走。
“啊？我们不是来打探消息吗？这就走了？”艾瑞昂连忙起身跟上去,“不用再问问别的吗？”
“你知道你睡了多久么？等你想起来问,坟场都要炸了。”李昭明懒懒说道，一把推开了酒馆的门。
艾瑞昂幽怨道：“我感觉你最近说话句句都在刺我，你对别人也这样吗？”
“不。”李昭明一脚跨出门，偏头看了他一眼：“这是你的特殊待遇。”
说完他大步往前走,天青色披风飒飒作响。
他不再回头。
艾瑞昂眼瞳骤然失去了高光：“……既然这样,那就没办法了。”
他随之跟了上去。
在他们二人离开一段时间后,酒馆喧嚷热闹的画面忽然在片刻间定格,立体的人物与建筑从两边往中间开始交叠。
场景渐渐拉远，缩小成一个有些凹凸的画面，外面包裹一层透明的物质，像一枚小小的玻璃珠，在空中悬停了一会儿，径直往地下落去。
一只天青色的鸟儿恰好从这里掠过，张嘴接住了这颗玻璃珠，朝着远方飞去。
李昭明若有所感，偏头看了一眼，唇边浮现一抹清浅的笑。
“又怎么了？”
艾瑞昂大剑落地，扶着剑柄开始磕叨，“有敌人？”
李昭明摇头：“不，我们马上要到了。”
艾瑞昂：“哈？”他很是不可置信。
“这不对吧，不是说我们要穿过好几个地方才能到目的地吗？还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带我走了哪里的传送阵？”
“我记得，你说过你来这里之前，是个玩游戏的中学生？”李昭明却不直接回答他，另起一个话题，“是这样吗？”
艾瑞昂望着他的背影，眼眸突兀空洞片刻，旋即说道：“是啊，要不是我是身穿，我还以为我猝死在电脑桌前了呢。”
“那你应该明白，在游戏里，玩家能踏足某些地区的前提，是游戏官方已经把那些地方做好了。”李昭明点了点系统面板上的大地图，淡淡道，“以这个说法来解释，那就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任务路途上预计要经过的地方，好像都还没有建模。”
艾瑞昂扶着自己下巴，把张大到有些夸张的嘴接回去：“你是说……不会吧？”
系统面板被他放大在放大，他终于发现，从虹彩公国到最终任务目的地的【星骸坟场】，中间那一连串的地名，标注的颜色比他们去过的地方要深很多。
虽然永寂原、暮光峡谷、虚妄王庭都不是人类的聚居地，好歹是地图上标注的大势力所在，竟然做得这么粗糙。
联想到他们现在疑似直达终点，艾瑞昂不由得直呼内行：还能这样偷懒？学到了学到了。
李昭明:“就是你想的那样。”
“但是，游戏里可以说是没做完，现实世界也能这样？”艾瑞昂心里门清，面上表现得仿佛自己被世界欺骗了，“这世界没长全吗这是？”
李昭明跳到一块巨石上，手遮在眼前看了看远方：“你降临的时候，也没人告诉你这里是现实世界吧。回想一下，从你被召唤到这地界，走出那所谓的王城后，你碰过几个能和你称得上有来有往交流的生灵？”
艾瑞昂闻言低头思索，而后迷迷瞪瞪回答：“除了你以外，竟然是零耶。”
李昭明漫不经心道：“上回你说城门口碰到的小孩，也不算吗？”
“算不上吧。”艾瑞昂细细回忆，“他们是突然冒出来的，我还以为碰瓷呢，结果就和我玩了个跳房子小游戏，还送了挺多小礼物给我。然后就不见了，再也没见过……哎，他们不会也是假人吧？”
“那不就得了，说明幕后人……说明游戏官方没来得及给路人npc建模哦。当然，也可能压根没有做。”李昭明道。
“好敷衍啊，好歹是个这么大的世界呢。”艾瑞昂咋舌，“做得也太随便了。”
“做得这么差，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吟游诗人从披风里捞出那架诗琴，拨弄着琴弦，随口说道：“这世界不是主世界，做建模的也不是真正的官方，所以权限不够。”
艾瑞昂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险恶。
吟游诗人背对着他，并没有看见这一刻他扭曲的神情，指尖流泻出的悠扬琴声招来铺天盖地的光芒，渐渐*汇聚成一条星河，朝着某个方向流淌。
“喏。”白发少年道，“感谢改道到我们不远处的非人酒馆，在你睡成死猪时，它已经成功把我们送到目的地。”
他走到了那条星河上，任由河水带着他漂流。
系统面板同步更新任务内容：
【《勇者之路》任务其三[春风葬我三千年]进行中
亲爱的勇者，以及吟游诗人，欢迎来到本世界的终点——星骸坟场
传闻这里埋葬着曾经以残暴手段统治律光大陆数百年的黯日暴君，千百年来，无数冒险者奔赴此地，希冀窥探当年的神战一角，最终都折戟于此。
作为新一批来到这里的探险者，又能在这里碰到什么呢？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可选任务其一渊狱重锢：拨开历史的尘沙，令暴君残骸重入深渊
可选任务其二裁羽织界：为星骸补充能量，助力世界大地图重置
可选任务其三终焉之谕：揭开神战的神秘面纱，探寻过往的真相
三个任务均为必做任务，内容互相联通，前后顺序将会决定这个世界最后的结局，亲爱的勇者大人，亲爱的吟游诗人，请务必谨慎选择。】
更新之后，李昭明和艾瑞昂面前的面板播送完内容，在最下面跳出了选择键。
“来到这里之后，板子哥你突然腹泻式的更新了啊。”艾瑞昂盘坐在狭窄的星河上，敲了敲面板，“总觉得有阴谋，小昭同学，你怎么看？
李昭明煞有其事：“用眼睛看。”
“喂！”艾瑞昂重重锤了面板一下，“我是认真的！”
白发少年道：“我也是认真的。”
【选择成功，亲爱的勇者大人，吟游诗人先生，系统即将为您开启可选任务其三终焉之谕！系统传送中，请做好准备！】
李昭明抱着双臂：“哦，原来你能直接传送啊。”
“那我们之前岂不是白走那么久？”艾瑞昂下意识道，“不对，我们什么时候选的？！”
他的头僵硬地转过去，几乎可以听见“咔擦咔擦”的骨头摩擦的声音。
原来是他刚刚锤在面板上的手，正好按在了第三个选项上，此前颇为拟人的系统面板突发恶疾，直接将这一锤默认为宿主选择成功。
李昭明微不可察笑了一下：“那没办法了。”
一路上只会用乱七八糟的强调发布前言不搭后语任务的系统在这里忽然支楞了起来，在吟游诗人也选择了任务三后，银白光芒从他们身下的星河凝成圆弧，一圈又一圈往上升起。
下一刻星河翻转，直接将他们传送到一个神秘的空间。
破碎的星光凝结成悬空光河，千万具陨石碎片如同搁浅的巨鲸堆积银河两岸，上面还残留着幽蓝光流。
每每有新的陨石碎片被河水推上岸，那光流如同苏醒生物的脉搏般搏动，一条条痕迹看起来也像是某种生物的神经脉络。
有些碎片漂浮在空中，被某种力量拉扯着形成朝下的漩涡，在星光下这折射出幽幽光辉。
飞散光辉形状亦各有不同，有的呈现丝絮状，一团又一团飞出去围着漩涡打转；有的凝成棱角嶙峋的形状，虚虚作下落状……
明明是上下四方都是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黑暗，在这些光辉与唯一长河的照耀下，连远处陨石碎片上细微的裂缝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李昭明踩着河水上岸，长靴底下碾碎凝固的星尘。
前方不远处的建筑已是一片断壁残垣，但并没有风化，仍然保留着它毁灭时的模样，于是贯穿建筑的那柄仿若光辉铸就的长剑就那么漂浮在建筑中央。
剑锋之下四散的残骸上，依稀可见过往的峥嵘。
艾瑞昂蹦起来：“等会儿，这不就我之前待的地方吗？不是吧，绕了半天我又回来了，早知道我还千辛万苦爬出去找你干嘛，我直接在这里蹲着等你来不就行了！”
李昭明抬头望半空中悬停的长剑，往后伸了伸手：“剑来。”
艾瑞昂愣了愣，反应过来，赶紧把自己背上的那所谓光明神的剑光铸就的大剑递到他手里。
“早说了我其实是起到一个剑架的作用吧，这大剑在我手里就不如你舞得帅……”艾瑞昂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看到白发少年单手拎着大剑转了一圈，抬手就把大剑投掷出去。
艾瑞昂一愣一愣的：“还能当标枪用啊？”
那把从律光大陆斯莱茨亚王室得来的，据闻是以光明神的一缕剑光铸就的勇者标配宝剑，就这么一路风驰电掣撞上了悬空的长剑。
“铮——”
清越的声音从一轻一重两把剑相击的地方发出，悬停在这里多年的轻剑微微争鸣，紧接着直直往下坠落，狠狠砸进下方的建筑残骸中，破空声几乎要将这片天地撕裂。
世界在这时凝固。
灿金色的光辉从剑落处荡开，如涟漪一般一圈圈蔓延开来。
破碎的建筑在这一刻时光倒转，银河畔堆积的千万具陨石碎片飞起、拆分、合拢、最后凝聚成星辰的模样。
一座恢宏绮丽的天上街市出现在他们面前。
艾瑞昂惊呆了：“还能这么操作？”
李昭明没搭理他，眼下他靠在重铸的石柱上，抱着手臂注视着前方街市的幻影。
那是一座开在星海之上的街市，银河从琉璃桥下淌过，街道两旁的建筑悬在一片星纱之中，檐角下挂着各色星芒凝固的风铃。
左边楼阁青砖碧瓦，一缕奇香从窗内飘出，右边的教堂彩窗色彩绮丽，旋转着不同的花纹。
行走在街市里的客人们形态不一，各个往自己的目的而去。
忽有清风吹过，整条街骤然安静下来。千万盏长明灯从星辰铺就的地面上浮出，汇聚成发光河流漫过飞檐斗拱、教堂钟楼，在天穹汇聚成耀眼的星星。
万籁俱寂之时，有轻快的脚步声从琉璃桥那边响起。
一道矫健的身影跨过琉璃桥，走过星辰铺就的长街，停在一个露天的摊位面前。
他伸手拨开面前的灯笼，抬眼望向摊主。
“哟，什么风把您吹到这儿来了？”摊位上的道人原本随意地盘着腿坐在地上，瞧见来者后连忙坐直了身子，陪着笑脸说道，“我这小摊位可没您能看得上的东西。”
来者莲冠雪发，衣装艳烈，桃花面皎皎，金瞳流光现。
万千长明灯下，如惊鸿游龙，如星火初升。
“有没有用，我说了才算。”在奇人异客遍地的天上街市依然显得格外俊俏的年轻剑客眉眼盈盈，“再说，我又不是来买你摊位上这些东西的。——我是来问你件事的。”
摊主松了口气：“您说，但凡我知道的，定知无不言。”
剑客挑眉一笑，他蹲下来，手肘撑着膝盖，手掌托着脸，“不会让你为难。我就想知道——情绪那个混账，上哪儿去了。”
艾瑞昂硬生生在那张春水桃花面上看出了杀意，他打了个哆嗦：“大道在上——”
“诶——”旁观这画面的吟游诗人思索：“虽然有些突然，但这个花里胡哨的家伙，好像是我诶。”
他拿起落在这个世界的红发带，以指代梳重新绑了个高马尾，原本坠在发间的细碎宝石链子一同挽起来。
“哎呀，还是这样最习惯。”他晃了晃头，看向艾瑞昂，“看，像不像？”
咔擦，咔擦，咔擦咔擦……
细微声响一下接一下传来，李昭明挑眉，目光穿过云霄，看到此间的边缘已然出现了一条条裂痕。
裂痕细细密密，宛若刻在人身上的伤痕，触目惊心。
第126章 天地有诗声22
◎春风葬我三千年◎
坟场边缘破碎的声音不显,艾瑞昂看着面前把头发束起来的白发少年，极为明显的打了个哆嗦。
李昭明瞥了他一眼,“我换个发型这么可怕？你在发抖诶。”
“谁怕啦，我是觉得这地方很诡异啊，你不觉得吗？突然那边的剑就掉下来了，突然就出现了这么奇怪的画面，还有，那个花里胡哨亮闪闪的家伙真的是你啊？”艾瑞昂仿佛被踩中尾巴的猫一样炸起来，硬着头皮反驳。
他没有发现自己面上正不自觉流露出细微的焦虑，似乎自己都不知道那焦虑从何而来。
“我应该没有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兄弟。”李昭明捏了捏下巴,“嗯,这个我还很有活力,一看就是年轻人。”
艾瑞昂吐槽:“说得好像你现在就不是年轻人一样,哥们，你要不要找个镜子出来看看你的脸，嫩得能掐出水来。”
“那不一定哦。”李昭明摊手,“你想想外面大陆上碰到的一些人,哪一个不是青春永驻？”
艾瑞昂悲愤道:“知道了知道了，长生种了不起啊,早知道不给捏那么多……了。”
李昭明看着他的表情若有所思,继续看向面前展露的场景。
星辰重现出来的天上街市里，年轻剑客已经从摊主那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他转了转手腕上的宝石坠子，笑眯眯拍了拍摊主的肩膀：“这还差不多。”
说完，他转身哼着歌儿离开了摊位前。
摊主在摊位后抹了把冷汗,赶紧赶忙把摊位一卷就火速离开了这里。
还以为能卖点东西回血,谁曾想碰到了这祖宗,这不得赶紧卖一波同类跑路,虽然祂只是个分\身但也并不想和本体一样搁局子里强制打工好吗？
精准在那祖宗雷点蹦跶的情绪再见，下次再见你应该进去了，有空我会带着慰问礼上局子看你的。
白发剑客行至琉璃桥上时，一只鸟儿飞了过来。
鸟儿有一身淡青色的羽毛，在万千明灯的映照下看起来近乎白色，翅膀边缘有着殷红斑纹。它用只有一条的腿停在剑客肩上，亲昵地蹭了蹭他脸颊。
“你怎么来了？”剑客摸了摸它柔软的羽毛，“”我不会让祂跑掉的。”
鸟儿呜呜地叫着，含糊不清的语调似乎是在呼喊谁的名字。剑客低声一笑：“别担心，虽说弄不死，但我至少可以把祂押回去。”
天上街市的影像在下一刻消散，又很快聚拢起来。
剑客雪发红衣，行走在时空的罅隙中。
遥遥星辉下风声呼啸，只轻柔拂过他眼角眉梢，与肩头的鸟儿一起，伴随他融入一方新的大世界。
他立于长天之上，目光自无穷高处而下，于是旁观的李昭明视角也伴随他一同展开。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星河，横跨苍穹波澜壮阔，大大小小无数岛屿悬浮在星河之畔，彼此之间由壮丽的水晶枝干相连。而水晶枝干内蕴含着流转不息的光华，就像那星河之水注入其中。
浮岛之上栖息着星辰的精灵，他们抱着各色竖琴飞在水晶枝干上拨弄琴弦，流泻出来的声音清越悠扬。
他视线掠过浮岛流光溢彩的边缘往下沉降，触及坚实广阔的大地，有古老的族群在山谷与天空中翱翔。它们的鳞片嶙峋而美丽，宽大的羽翼足以刺穿云层。
他放眼望去，大地之上的人类王国星罗棋布，山脉之中、平原之上、河流之畔，石砌的城堡巍峨耸立，城内钟声惊起白鸽。夜幕来临之时，风中飘摇的万千灯火足以照亮城邦。
目光穿过西边的森林，走向更幽邃之处，大地仿佛被某种可怖的力量肆意撕裂，留下一道横贯东西的巨大峡谷，死亡的气息从峡谷中源源不断渗出。骸骨战马沉默地托起主人，在空旷的峡谷中巡弋，马蹄踏过所有的灰烬尘土。
他的目光看向地下，矮人在岩石的心脏中开辟出壮阔的家园。巨大的洞窟高悬五彩矿石，独特的藤蔓攀附其上，散发着或幽蓝、或银白色的柔和光芒，将整个地下空间点缀得犹如地下星河。光芒之下，熔岩之畔，工匠们挥舞着沉重的铁锤，精准有力地敲击……
这是一方生机勃勃的世界，人类与幻想种生长于此，万物在此同呼吸、共命运。
高空中的剑客欣赏完异世风景，便自长天而下，走入众生之中。
剑客在大陆上认识了从星辰浮岛上偷溜下来的精灵女王，自山谷中拐走了龙族下一任继承人，他们掩盖身份来到了人类的城邦，加入魔法学院，度过了愉快的学生时代。而后，他们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在大陆上游历，冒险经历被路过的吟游诗人编撰成流传千年的奇妙歌谣……
他们走过亡灵国度垂落风沙的峡谷，骑着骸骨战马穿过回廊；见过矮人在洞穴里的壁炉，奇特的藤蔓交织成照亮穹顶的光河；看过古兽埋骨之地，嶙峋遗骨在月光下泛出苍白色彩，依稀可见过往的峥嵘；也曾与同伴共历奇境，在深渊里曲折穿行。
龙族宽厚的背脊载着剑客与精灵飞跃翻滚岩浆的赤红瀑布，掠过瀑布表面的一刹那，灼热气浪铺面而来；精灵怀抱诗琴在旧日王朝的遗迹面前吟唱古老的歌谣，剑客拂开壁画上厚重的尘埃，眸中映照出此间远古故事的一角……
假使只有这些，这应当是一个极为标准的冒险故事，故事的主角们实力高强，无论到了哪里，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能化险为夷。
然而剑客此番前来，并非只为游历异世。精灵与龙族离开家园，也并非只是向往外面的世界。
在离开浮空岛屿之前，新任精灵女王得到了一则预言，一则足以颠覆世界的预言。
为了改变预言中繁华世界化作焦土，生灵自取灭亡的结局，高空的星辰精灵来到人间寻找破除预言的契机，正好遇到了为同一个目的而来的龙族少君。
他们唯独不知剑客目的。
于是他们结伴而行，在旅途中经历诸多冒险故事后终于坦诚相见。
于律光大陆上每一寸土地都留下足迹后，最后的线索指向高天的浮岛，那是星辰精灵的领地。
精灵女王回想起最初的预言面色大变，带着旅途中结识的诸多志同道合的友人回归家园，恰好瞧见从虚空中降临的神祇朝着浮岛伸出了手。
穹天巍峨壮丽的岛屿群在那只手下渺小得如同一片树叶。
在那只手接触到浮岛前的一刹那，剑光先至，璀璨如阳。
巨手碎成漫天光影。
精灵女王回归高天的王座，打开浮空岛屿上的防护罩后将一同上来的友人们留在防护罩内，和龙族少君一同追了上来，却被一只手拦住。
雪发红衣的剑客缓步上前，眉目凛冽：“你果然来到了这个世界。”
“哦，这不是小莲花吗，怎么不继续在下界玩过家家，来我这里了？”虚空中的魔神做出一个惊讶的表情，看着白发剑客恍然大悟，“哦，你看到了我的通关记录，也想在这里玩游戏？”
截至目前，从同一个地方活着走出来的存在已经不多，祂理所应当地把剑客当成自己的同类，兴致勃勃介绍祂为现在这个世界准备的玩法，不曾注意到白发剑客的表情越来越冷厉。
“这是你从之前的世界里得来的经验？”听魔神介绍完祂的计划后，剑客如是问道。
“算是吧。”道人盘起腿，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拂尘，“前头那些个小世界太不结实了，没玩两局就崩溃，没意思，我干脆挑了个大世界。”
“你似乎已经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感觉如何，我现在挑世界的眼光不错吧？”道人说罢，亲昵地向祂眨了眨眼，仿佛祂与自己是什么至交好友，“我为此策划了一个全新的方案，你看看怎么样？”
“这方世界确实很有活力。”白发剑客粲然一笑，“你好像格外喜欢玩弄这些正面情绪丰富的世界。”
“哎呀，总得给自己找个事情做不是吗？你是不知道我逃出来这些年过得那叫一个惨啊，可算给我在三千世界里找到乐子了。这方案核心就是玩个反转，要得就是庆幸后那一瞬间的绝望情绪，太美妙了……你要是不想和我一起玩，那这个大世界就让给你，我去找下一个游乐场，哎，看在我们从一个地方出来的份上，游戏方案可以分享给你哟，看我很有同乡爱吧？”
白发剑客肩头的鸟儿激烈地扑腾起来，道人自顾自的洋洋洒洒长篇大论顿时一停：“话说，小莲花，我怎么看这小鸟有点眼熟呢？”
“你还记得啊。”白发剑客背后有数十道巨剑光影冉冉升起，将祂们所在的空间全然隔开。
同样被隔开的，也包括后面束手无措的精灵与龙族，以及浮岛上担忧至极的友人们。
“我走到你路过的第九十九个世界捡到的，那个世界已彻底陨灭，只剩下这只逃出来的毕方。”剑客轻轻抚摸着那鸟儿，笑意不达眼底，“你有什么头绪吗，情绪之魔神？”
“哦，原来是那个蛮荒世界。你还别说，那个世界挺像老大化身的主世界，我看了就有点手痒，顺手点化了其中几个小玩意儿。”
道人恍然大悟:“也玩完了？真没意思。”
千百道剑光在他话音未落时就劈头盖脸下来，犹如开天辟地时的第一片晨曦。
道人打扮的魔神立于虚空，剑光撞上他面前的屏障，没有惊天动地的爆响，祂却感受到自身所在的空间正在无声湮灭。
“瞧你，急成这样，我玩个游戏，又不会把你怎么样。”道人嘿嘿一笑，“但你居然真的想杀我？为那些千篇一律的世界？小莲花，你应该知道，即使没有我加速，那些世界也终将走向灭亡。三千世界轮转无极，每时每刻都在新生与消亡，这是大道法则。
再说，我就算玩废了一些世界，你不是把后面那些都复苏了么？经由你之手后，它们甚至升格成毁灭前无法企及的层次。从这方面来看，它们应该感谢我才是。”
白发剑客冷冷看着他，“说完了？”
不等对方回答，虚空中剑光再起，璀璨炫目的金色如同燃烧的太阳喷薄而出，光辉如瀑，悍然冲破道人施加在周身的屏障。
居高临下的剑客此刻犹如新阳当空，磅礴剑气比世界之外的罡风还要锐利，几乎在顷刻间淹没律光大陆的天穹。
道人仰头望，只看见一片灿烂的金，而非亘古之前那清透水色。
祂脑海中忽然想起一件旧事——青莲曾在某个世界化生为人，从那以后，即使复归本身，祂的力量与气息都长久显化为人类时代的色彩。
“啧，做了一次人而已，给你的影响就这么大？”道人嘴上还在哔哔，心里已经打着算盘该从哪里跑路，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可能打得过青莲——就算这家伙目前背了苏生无数世界的因果，并不是全盛状态，祂个在同类里纯论武力排不上号的魔神也不会是青莲的对手。
还好，青莲有个极为外显的弱点。那同时也是时空管理局最严格的规则。
“你确定要在这里和我打？”
情绪魔神微笑着提醒，祂整个身子都已经存在于这方世界，祂们若是在这里开战，不消片刻，整个世界都将化作飞灰。
魔神不用在乎这个世界的死活，剑客却不一定。
“啧，你倒是好心提醒我了，”白发剑客发出不满的声音，“不过，你是从混沌逃出来后逍遥日子过久了，完全不在意别的了么？”
情绪魔神看着他勾起的笑容，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祂藏身的空间不知何时被折叠到另一个维度，即使那个维度与祂一同爆炸，也绝对影响不到这个大世界。
这个大世界在剑客到来之后就被对方从上到下布下重重屏障护在其中，只为等待祂的到来。
魔神后知后觉，剑客是来真的——祂是真的是要为了那些在祂们眼里蝼蚁一样繁多的世界，来此追缉祂。
所以，以前偶然遇到的老家伙对祂拿世界玩游戏这件事的提醒也是真的。
天穹上的剑气犹如炽烈燃烧的太阳，将世界的边缘融化，磅礴伟力自天外星海激荡而起，令其蜿蜒出清晰又模糊的痕迹。
剑客将魔神倒转到天外，一同没入时空罡风之中。
于浮空岛屿上的精灵与龙族，以及余下本以为有一场恶战的众人而言，便是他们的友人将他们阻隔在战场之外独自迎敌，而后沉入天外的茫茫星海，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星辰破碎，陨石飞扬，天河断流，天幕显现的天外空间化作一片坟场，悬浮在律光大陆的最上方。
许久之后，坟场之内飞出一只青色的鸟儿，翅膀上殷红的纹路比太阳还要绚烂。
它向留在战场边缘的众人传达了剑客已将魔神缉拿、预言已经解除的消息，并将剑客留下的发带与宝石坠子分别交于精灵与龙族，当作对方临别的礼物。
留在大陆的两位君主这才安下心，在名为毕方的神鸟帮助下，他们联手平息那场显现于高天的战斗给大陆生灵带来的冲击，等待他年与旧友重逢。
而旁观这场争斗的李昭明脑海中同步浮现对这一段过往的回忆，以及之后发生的场景：
他在时空罅隙的罡风中与情绪魔神一战，被万千剑光刺穿的道人诡异一笑。
“我真好奇，小莲花，你要是在最初没有做人的那段经历，你还会这么在意那些杂草一样生长的世界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鸿蒙灵宝无心无情，怎会垂怜众生？说不定，你会玩得比我更开放哟～”
剑客只冷冷看着祂：“遗言只有这个？”
道人大笑：“大道已成，你杀不了我。”
“噢，那又如何？”剑客挑眉，“你只是死不了而已。”
开天辟地般的剑光将祂的本体反复碾压成碎片，又粘黏起来继续碾碎，如此循环往复无数遍后，剑客将那坨看不出形体的半死不活的东西拖出星海，押回时空管理局，交由兄长处置。
从今往后，祂再也别想出来。
而后剑客一睡三千年，以此消弭加诸于本身的、此前复生数以千计世界的因果。
于洞天中再度睁开眼，他看到千万年未曾老去的江南水。
水色空蒙，雨雾迷离，湖山相接的好风景，被过去的剑客小心的收拢在九溪十八涧的方寸之间。
剑客躺在湖上舟楫之中，风过无声，怕惊扰了他千年的旧梦。
酌酒空对青山黛痕时，他心头无端漫上一点晦涩之情。
水光雾影中，五彩斑斓的烟花炸开，仿佛在祂身后冷笑。
第127章 天地有诗声23
◎春风葬我三千年◎
如同身临其境的影像化作万千光点消失,星骸坟场静谧无声。
“所以这里真的是曜日圣主与黯日暴君决战的战场？”围观完过去神战的艾瑞昂听着耳边面板的播报声咋舌，“在天空之外都打成这个鬼样子,要是在世界之内打还得了，整个世界都要玩完吧……话说回来，他俩还活着吗？别不是都化成灰了吧？”
“咳咳。”李昭明在他耳边轻咳两声提醒，“你确定要当着当事人的面说这个吗？”
冒冒失失的勇者瞬间反应过来：“卧槽对啊！当然还活着，这是你失去的记忆啊，我居然傍上了个大佬！”
他满脸堆笑，欢欢喜喜凑过来搓了搓手，“哎哟大佬,小昭同学,看在我们一路同行这么久的份上,你可要罩着我啊！我在律光大陆上的人身安全就拜托你啦！”
“好说。”李昭明拖过系统面板,在生无可恋的屏幕上点点点，迅速写着什么东西，口中说道:
“倘若你是用自己的脸自己的性格说这句话就更好了,说不定到时候,被恋爱的伊莎朵拉和卡西米尔、史诗级降辈分的瓦莱丽娅和卢西温、唐突升辈分不仅被结婚还被变态的维瑟琳与西吉斯他们，还能暂时原谅你在这里对他们的胡编乱造——
哦,以防万一我先确认一下,你说的是我的律光大陆，还是你的？”
吟游诗人回头，灿金色的眸子像极了大陆的日光。
艾瑞昂站在原地，瞳孔在那片刻失却光泽,空洞无物。须臾他回过神来,抬手转了转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的大剑,笑道：“说什么呢,我可是这个世界里独一无二的勇者。”
他手腕反转大剑的姿势像极了方才画面一剑断长天的剑客，近乎是一比一复刻。
“你开心就好。”李昭明撇撇嘴，点开任务面板。
系统面板在李昭明和艾瑞昂说话时就开始撕拉撕拉的响，声音像是指甲滑划过地板，难听极了。
【终末任务[春风葬我三千年]其三终焉之谕已完成
亲爱的封印魔王小分队，还记得我们最初的目的吗？接下来的的任务选择至关重要，选择其中一个，将有概率彻底消除另一个。无论你们的抉择是什么，都将关系到世界的最后结局，请谨慎迅选择哟～
任务其一渊狱重锢
任务其二裁羽织界
若忘记任务内容，请点击任务名展开】
“这就完成了？哦对，揭开神战的神秘面纱……揭开过往的真相，真相已经有了，就是神战其实是你以前和大反派在天上打的那一架。”
艾瑞昂戳了戳同伴肩膀，“来头这么大啊你，按照各种刻板印象和游戏经验来看，我们封印魔王小分队不会各有各的隐藏身份吧，你是光明神……那我是——”我不会是那个黑暗神吧？！
“不不不不还是算了，感觉要是认下来我将会面临全世界的追杀……哎小昭同学，这一次我们选哪个？”
李昭明抱着手臂看着他独自在那里叽里咕噜，挑眉道：“你想选哪一个？”
“上面两个任务，选了一个还有可能消除另一个啊……”艾瑞昂说着点开任务名称看了一遍内容，发尾忽而蔓延出一抹灿金色，而他自己全无知觉，“我选任务一，无论如何，要彻底断绝暴君复生的希望。”
他做下抉择时，连语音尾调都比之前更加坚定。
李昭明笑道：“好，那就任务一，【你】要支棱起来啊，小艾同学。”
“那必须的！”勇者朝着天空举起大剑，“冲——”
他们在系统面板的指引下靠近悬空光河畔那个巨大建筑的残骸，靠近才发现，残骸之中，原本是悬剑剑尖指向的地方，此刻正有一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漆黑无比，所有的光都照不进去，唯有边缘漂浮着点点星尘。
“这算什么，五彩斑斓的黑？”
艾瑞昂在漩涡边缘探头，看了一眼感觉脑袋发晕，“我们真的要下去吗？”
李昭明摊手:“不然呢，你还能找到另一个入口？”
纠结了半天，艾瑞昂心一横，闭着眼跳了下去。
李昭明随后跟上，落入漩涡的前一刻，他抬头望向高天，从世界边缘开始蔓延的那些裂缝，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已经遍布整个天空。
从他的视角来看，和先前相比变得有些透明的天穹像是即将破碎的玻璃球。
穿过无尽的漩涡后落地，不太靠谱的勇者和半吊子吟游诗人同时起身，感觉自己仿佛踩在凝成实质的空气里。
这是一座昏暗的遗迹，到处堆满灰尘沙土，到处都是安静的，似乎除了他俩，这里一个活物都没有。
“这地方多久没人来过了。”艾瑞昂在面前挥了挥，感觉自己呼吸进了起码尘封三千年的腐朽空气，他甚至嗅到了金属锈蚀的气味，那气味离得极尽，仿佛就在身边。
“嗯？这把剑？”李昭明自然也嗅到了同样的气息，他扫了一眼，目光落在勇者手中的大剑上，“二手货？”
“哇啊啊啊啊！”艾瑞昂举着手中的剑悲愤道，“为什么，为什么啊？！偏心眼也不带这样的，为什么都和光明神有关系，你的琴好好的，我的剑就生锈了？”
那把原本金碧辉煌的大剑不知何时漫上大面积铁锈，他先前嗅到的气味，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而对面李昭明塞在披风下的琴完好无损。
李昭明眨了眨眼：“因为我就是光明神？”
“好吧，你是神你了不起。”艾瑞昂悻悻地转过头，手中调转大剑，剑刃在略有些昏暗的室内划出弧线。
“接下来我们干嘛？”他问。
“按照冒险经验，这时候应该探测遗迹。”李昭明四下看了看，“喏，门在这边。”
“你哪来这种冒险经验，我们先前有去过类似的地方吗？”艾瑞昂跟在他身边，看着他利落地解读藏在遗迹角落里的各种文字然后打开机关，有些时候甚至不用摆弄机关也能从小道走出去，顿时大开眼界。
“……因为建模师偷懒了，照搬的原型，而我去过正版。”李昭明沉吟片刻，“噢，这里还是没拿到正版授权的那种。”
“喂喂，你这么说，我越来越觉得我们在一个还没做好的游戏里了。”艾瑞昂举着锈剑劈开面前的墙，“八成还落在个无良煞笔策划手里……你这么看我干嘛？”
半吊子的吟游诗人收回略有些微妙的眼神，身侧墙上的浮雕在昏暗光线下不甚清晰，他不再言语，熟门熟路的解开剩下的机关。
终点是一座空旷的大殿，中央的祭坛散发着“快来看我肚子里有真家伙”的气息，很是瞩目。
艾瑞昂觉得背后发毛：“这就完了？我们进来得是不是太简单了些？”
李昭明幽幽道：“这就要问策划在想什么了。”
勇者吞咽下口水，慢慢潜行到祭坛边缘，手指拂过祭坛上那些古老神秘的灰暗符文，摸了几下后他突然僵住了：“不是，这里不是西幻世界吗，为什么会有我老家的文字？”
撇捺横钩的方块字体是那么熟悉，勇者化成灰都记得。
李昭明凑过来看了看，“诶，还真是。”
看这内容，好一篇穿越血泪史啊……看起来，到后面写字的人都辨认不清自己在写什么，几乎要被折磨到疯魔。
艾瑞昂辨认着上面的文字，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看着他眼睛疼*脑袋也疼：“……等会儿，我怎么一个字也读不出来，文字障碍了？”
一股极其酸涩的情感从他心头涌起，艾瑞昂眨了眨眼，发尾的灿金色彩似乎又亮了些。
艾瑞昂又凑近了些，不知道碰到什么地方，祭坛周围忽然升起就九根黑曜石石柱，漆黑的光芒在瞬息之间把石柱连在一起。须臾，一块巨大的金水晶从地下冉冉升起，水晶内部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他再靠近时，手中的大剑骤然化为飞灰，飘向水晶去。
“退后。”李昭明拉着他的后衣领离开祭坛的位置。
水晶表面开始裂开第一道缝隙，遗迹内部跟随它裂开的节奏开始晃动。碎石从天花板上坠落，砸在地砖上发生沉闷的撞击声。
不一会儿，金水晶迸发出刺目的光芒，艾瑞昂不得不抬起手遮挡双眼。透过指缝，他看到水晶中的身影正在舒展肢体，从千年的长眠中苏醒。
他忽然有了一个冲动——他想要把这个类人的东西狠狠揍一顿。
“我亲爱的宿主，你终于来了，你还是来了。”
直接传入两人脑海中的声音冰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质感，“哈，是我赢了。”
勇者惊恐地抓住吟游诗人衣角，张嘴想说什么，便瞧见身边一直跟着他们的系统面板飞了过去，有气无力道：“老板，好久不见。”
“小东西，你还是这么擅长欺骗。”水晶中的人影赞叹道，“不愧是我自己。”
艾瑞昂震惊：“板子哥？你是故意引导我们把他放出来的？你跟它一伙的？！你怎么能骗我？！”
勇者不可置信的面容上，还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
面板极细微地颤了颤。
金水晶轰然爆裂开来，无数碎片如利箭般四射飞溅，落地后化成漆黑的兽形生物，咆哮着向他们奔来。
黑兽有着熔岩般的眼睛和锋利的牙齿，涎水滴落在底面，腐蚀出缕缕青烟。行进的时候，利爪也在地面留下深深的沟壑。
艾瑞昂想拉着李昭明转身就跑，却抓了个空，定睛一看，原本站在他身边的青衣少年不知何时消失，他整个人脑子都混乱起来。
人呢人呢人呢人呢那么大一个李昭明呢？我我我我不会是又被骗了这个世界真的存在吟游诗人吗？
啥啊我不是来看这唯一一个能运行下去的剧本吗？写了千八百遍换了几百个模型才走得最稳的一个剧本啊啊啊啊啊——等会等会，我什么时候写剧本了，我还没中学毕业我打个屁的工啊那个傻叉策划——你让语文不及格的中学生看视频写剧本你有毒哇——
勇者抱头蹲在原地陷入头脑风暴，金色水晶中爆出来的人形光影与他中间隔着一块半透明的系统面板，以及突兀停住的各类怪物。
这一刻，时间好像在这里消失，整个世界停止了运行。
祭坛的某一根黑曜石柱上，垂下一片天青色的衣摆。
“考虑到我的基础技能和一些人设被你安排给了勇者……”李昭明拿出那把琴，“那我就按照勇者的意思，给你不存在的大脑简单补充一下吟游诗人的玩法？”
虽然他没正经做过吟游诗人，但当年游历真正的律光大陆时，他可是见过小伙伴伊莎朵拉是怎么做的，普普通通的吟游诗人都给彼时的精灵王女玩成了言出法随——噢，言是她，法是龙，剑客负责物理劈开他们搞不定的一切。
想起祭坛边缘那些凌乱的字迹，他拨动琴弦。
“东风夜放花千树，”他念出对面的黑曜石柱上刻着的文字，第一个字音落下时，乐声之中空气泛起肉眼可见的波纹。
祭坛大殿的天花板上，原本被黑暗笼罩着的石壁开始微微震颤，龟裂出不规则的纹路，从中透出一缕缕银白色的光芒。
那光芒起初如萤火般微弱，但随着字音落下，它们迅速汇聚、膨胀，宛如千朵万朵银花在黑暗中绽放。
类人身影猛然一颤，时停结束，它和无数黑兽一同扑向蹲在地上的勇者。
“更吹落——”
遗迹陷入更诡异的寂静，紧接着天花板开始发光。那并非是这个世界被设置好的魔法的光芒，而是从天外而来的真正星光。
星光穿过重重屏障落下来，点点滴滴，绚丽极了。
“星如雨——”
无形的力量瓦解遗迹建筑，露出上方浩瀚无垠的夜空，星光在穿透天幕时凝聚成实体，如暴雨般坠落。
第一道星光击中了一头黑兽。
怪物来不及发出凄厉的嚎叫，银线贯穿它的躯体，瞬间将其蒸发，连一丝残渣都未曾留下。
第二道、第三道……
星光如雨，精准地轰击在每一只黑兽身上。刹那间整个祭坛大殿都充斥着银光，如同燃烧着的火焰，要将一切都焚烧殆尽。
天外而来的星辰被引动，最耀眼的一束星光直接注入场中的类人形体中，类人形体四肢手舞足蹈，左手忽然延伸出去，一把抓住前方的半透明面板。
一直对勇者和他的队友自称系统的板子不躲也不藏，只是在屏幕上打出一行字【老板，我其实一直有句话想要对你说】后，任由类人形体将它吸收进身体里。
消失的上一刻，它的屏幕闪了闪，字幕变化：【忍你很久了，傻哔。去死吧。】
类人形体感知到不对劲后已经晚了，它右手抓住更远一点的黑发勇者，却感受到了极致的灼热。
勇者浑身一震，他慢慢抬头，看见正悠然坐于黑曜石柱上信手拨弦的白发少年，身形与曾经见过千百次的影像一模一样。
他脑海中的场景，从未如此清晰。
一抹星光没入他的眉心。
半吊子的吟游诗人嘀嘀咕咕：“报一丝啊，我只想起了上个大世界的记忆，也不知道【你】刻在柱子上的东风导弹什么意思，看起来是某种杀伤力巨大的群攻武器？我换成真的星雨给【你】出口气，【你】应该没意见吧？”
他把那把完成了任务的琴丢到一旁，任由琴在落地前化作飞光，自己则轻盈的跳下黑曜石柱。
祭坛中央，勇者沉睡于逐渐浮现的阵法之中，四散的星光如细雪般缓缓飘落，轻柔地覆盖在他身上。
满地的玻璃珠在他身边滚动，颗颗流光溢彩。
李昭明弯下腰，把它们一一捡起来：“这不是建得挺好么，干嘛扔了呢。”
他将其中一颗玻璃珠举到眼前，澄澈透亮的金瞳之中，映照出一片悬浮于高空的星辰群岛。
第128章 天地有诗声24
◎春风葬我三千年◎
在黑曜石柱的牵引下,祭坛上的阵法再次启动，天外落下细雪般的星光将沉睡的勇者覆盖,从头发半金半黑的勇者身上，持续性析出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玻璃珠。
珠子满地晃荡，一地摇曳的火彩粲然得像一整个世界，被一双手小心地收拢起来。
李昭明身后徐徐浮现出千千万万柄轻剑重剑，剑尖斜斜指向祭坛。
“饶命，饶命啊！”万千剑锋下的【勇者】睁开了眼，他无法行动，似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无助地转动着眼珠嚷嚷。
“小昭同学,剑下留情！你可不能对你的好队友下手啊,别忘了我们这一路冒险的情谊！”
李昭明纳闷：“谁和你有情谊？”
“我啊！艾瑞昂！”【勇者】喊道,“我们可是双人小队一起拼搏过来的！诶不对是双人半队，板子哥算半个人——啊呸这个背叛我的家伙不是人，总之你不能砍了我啊！”
“你是艾瑞昂？”李昭明奇道,“那你还记得你被召唤到这个世界之前的事吗？你说你是中学生,那你家住哪里，在哪个学校读书,班主任叫什么,月考期中考期末考成绩怎么样？想要考哪个大学？以后要做什么工作——你不知道，你觉得没必要知道。
哎，别翻了，你翻遍他那点意识也翻不到,人家自己也被你折腾得不记得了。”
“……”
【勇者】把意识翻了个底朝天,果真没有找到有关【艾瑞昂】这个个体的任何具体一点的信息,似乎这个灵魂的一切都已经消散。
不,还是有留下痕迹的，他使劲转动眼珠，试图去观察周围黑曜石柱上的字符，但原本三百六十度旋转的眼珠此刻什么也看不到，视野之中唯余金色剑芒。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勇者】看起来像放弃挣扎，躺平下来，任由锋利的剑刃逼近他的身躯。
李昭明诚恳道：“看到你的第一眼，能让我第一眼就讨厌的存在不多了。”
属于艾瑞昂的那张脸上，青红灰黑紫白轮换了个遍，“你那时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大剑落地，李昭明一手搭在剑柄上，一手叉腰，笑吟吟道：“我是失忆又不是失智，更不是失去了力量，谁给你的错觉我会被你骗到？”
该说不说，虽然没有记忆，但还有着想揍面前这个家伙的心呢。只是那感觉一阵一阵的，当时还有些迷惑，现在可算知道原因了。
以及，仗着权能肆意玩弄世界的家伙，不受欢迎不是很正常吗？更何况他和对面还不是同类，顶多算老乡。
“你一直演我？”人类的面孔做出夸张的表情，看起来像一张皱巴巴的橘子皮，“本体的记忆里，你不是这样的。”
“你说这个？其实你本体的记忆倒也没错。”李昭明俯视着它，灿金的眸子头一回展示出了非人般的冰冷，“但那时候的我有【人格】。”
“……靠啊，那本体不是自己坑自己。”那张人类面孔下的存在难得真心后悔起来，甚至想把不知道在哪里蹲局子的本体拉出来狠狠吃一顿，要大吃特吃。
“结果是我开到你的SP形态了吗？！”
白发少年歪歪头，“说明你运气好？”
“……”它被无语到了，半晌没好气道，“要杀要剐快点好吗，亏你忍到现在才折腾我，对了，一定不要放过我的本体好吗好的。”
“你当我乐意浪费时间和你磕叨。”李昭明长剑一挑，“当然是为了这些。”
最后一颗玻璃珠从类人形体中掉出来，沿着剑锋一路直下，落到李昭明掌心。
“都碎光光了，这你也要？”
“只有你不要。”
漂浮在上空的万千剑影在顷刻间坠落，时间在这一刻拉得极慢，又过得极快，璀璨剑锋没入祭坛，小小的世界在这一刻无声的崩毁又重启。
李照明蹲下来，拨开祭坛上有些虚幻的金色外壳，露出内里参杂着的漆黑流质液体。
剑气碾过这具躯体，一点点将那些细碎的金色光点梳理出来。那些漆黑的流质液体还想要往李昭明的手上爬，下一刻就被青色流火吞没。
青色火焰渐渐蔓延开来，从那些漆黑的流质液体开始，无声地焚尽四周的一切，有无数扭曲的画面，从黑曜石柱间徐徐展开。
此间三千年前那场大战结束后，不知过了多久，世界外飘荡着的些许漆黑气体汲取来自不同时空中的情绪，渐渐合为一体，循着本体某个未完成的执念慢慢地飘向这方大世界。
它在世界边缘飘荡，试图找出一条足够让它进入的缝隙，然而结束大战后百废俱兴的大世界内生机勃勃，晶壁坚不可摧。在它又一次尝试侵入后，终于世界不满，天道睁开半只“眼”，把它抽出十万八千里，几乎将它聚集起来的能量全部打碎。
被抽得抱头鼠窜的它心里萌生出一股愤怒，终有一日它要回到这个大世界，完成它那折戟沉沙的本体都没有做到的壮举。
作为情绪魔神逃逸出去的一缕分神，在时空中游荡，持续汲取生灵的情绪增长的过程中，它依附到了一个气息有些熟悉的新生小世界里，愉快地代替了还未萌生的天道。
它知道自己来到了哪里。
很多年前，那方大世界之外的那场大战在某个层面上打破了世界屏障，令周围世界里高灵感的天才们偶然窥视到了世界之外的些许画面。
他们聚在一起，将那些画面延展铺开，创造出一个个以那方大世界为原型的故事。那些故事推出后，又经由无数喜爱这故事的作者想象力加持，汇聚起来的精神力逸散到周围的时空，渐渐衍生出许多大同小异的投影世界。
这些投影世界汇聚在主世界周围，经由主世界获取化为真实与存续下去的能量，又将正常运转时收获的世界之外的关注化为新的能量反馈主世界。用专业术语来说，算是形成了原作和衍生同人的良好循环。
现在它来到了这样一个刚刚诞生的衍生世界，并篡夺了其所有权。
它高兴极了。
进不去原本的大世界，但与本体相同的禀性和能力，令它找到了新的乐子——看，他们连找个世界玩游戏这一点都一模一样。
本体的文明游戏开到律光大陆后中道崩卒，现在，它拥有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虽然小了点，但没关系，它可以把这里完全变成它的模样。
要是主世界反被依附于祂的投影世界污染，那一定很有意思，嘻嘻。
在无尽的游荡中，已经拥有较为完整意识的分神快乐地开始它的反向入侵大计，然后险些倒在了第一步。
原本的创作者们精心描绘出的小世界即使被夺舍了也依旧稳定运行，但那些故事大部分与主世界相差无几，看到那些肆意行走在故事里的角色，它就想起被主世界一巴掌抽飞的过往。
它不喜欢。
来自某个高位格存在的分神开始对这个小世界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造，不符合它心意的一律剪除。至于小世界内原本的生灵？一群还没有转化为真实的数据罢了，算不得什么。即使他们中也许有谁拥有了独立的灵魂，那也无所谓。
它将小世界原本的故事从头到尾都修改了个遍，把自己写的剧本投进去，令原本世界线的角色们走它编织的路。
兄弟阋墙姐妹决裂、挚友反目爱侣成怨偶、圣贤疯魔责任情谊皆抛却……原主精心搭建的的故事像被顽童狠狠摔在地上的八音盒，零件飞溅、乐曲扭曲，分崩离析面目全非。
而它在世界的舞台上作壁上观，这些剧目一遍又一遍的演绎，激荡出来的情绪令它有了更完整的形体。
渐渐的，不再是一团漂浮气体的它戴着一张剥落油彩的小丑面具，浑身以一种极其不协调的姿势晃荡着，手中攥着千万根丝线，丝线下是随着它动作舞动的木偶。
“不行不行不行！多么乏味！”它看着自己亲手编织的荒缪绝伦的闹剧现场，高高举起双手，十指扭曲地张开，丝线牵引着的木偶们混乱起来，“只有这一点，不够回馈给主世界惊喜大礼包呢……果然还是让我们真正的主角来走我的故事吧！”
它想到了新的剧本，毫不犹豫地松开手，将演绎剧目的木偶们丢弃，随后重启世界。
世界舞台上七零八落的“木偶”们，或悲或喜或哀的面孔上，眼珠微不可察地转了转。
新的剧本耗费了它极大的精力，写得更为精细、更为认真，它甚至为此重新在世界中构建许多新场景。
这一期的主人公们，完全按照所谓的“主线”来创造。
精美但毫无生机的舞台上，出现了原本在正常世界线内早该诞生但被它强行下线的人物。
要有一个精灵，于是有了一个精灵，给她“伊莎朵拉”的名字。
要有一条龙，于是有了一条龙，赋予他“卡西米尔”之名。
还需要一位剑客，一位从遥远的时空而来，红衣金甲、白发金瞳的风流剑客。
反反复复尝试了许多次，它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在这世界里创造出那位剑客的模型，也无法赋予那不完整的建模剑客之名。于是退而其次，它选择创造一位勇者，用以代替剑客的位置。
黑发的勇者出现在页面上，扛着大剑加入精灵与龙的冒险小队，开始行走在新的剧本中。
它喜滋滋地等着他们走向终结，甚至换上了涂好油彩的新面具，提前走到预定的最后结局中，等候他们来到自己面前，再上演一场悲欢离合的喜剧。
然而这一次，它操纵木偶的丝线在这个过程中根根断裂，故事里的人们，不再按照它的剧本走了。
第129章 天地有诗声25
◎春风葬我三千年◎
一次失败是偶然,多次失败，那便是必然。
这个分神不愿意相信是剧本的问题,但反复拉扯命运线，无论它怎么倒回最初，最后的结局一定不是它想看到的那样。
尽管故事里的木偶反转自己定下的命运线也很有意思，但和和美美、冰释前嫌、团结一心的大团圆结局实在是太太千篇一律太寻常了，它在时空中游荡时已经看腻了这样平淡的结局。
就是要看他们竭斯底里互相指责、背弃诺言背离信仰，放弃一切但徒劳无功，这才刺激嘛～
它摆弄着经过一次次重启后变得破破烂烂的世界，对过去的行为进行简单的反思。
先前写的剧本都正常运行,为何从勇者开始的新命运线最后都被反转回来了呢？难道说,它自己也走上没意思的道路了吗？
分神复盘了一遍又一遍,自认自己找到了问题的源头——故事里的其余人物都有主世界的原型做基础人设,会失败一定是因为【勇者】是它自己捏的原创角色没有乐趣的缘故！
那么问题来了，三千世界之中，谁最有乐趣呢？
——自然是娲皇所创造的人类。
小小的、笨笨的、蠢蠢的,却是给它和本体带来最快乐游戏体验的存在。
它心潮澎拜地翻了个身,探出小世界之外，从时空的罅隙里骗来一个新死的灵魂,“慷慨”的交托了这个小世界的建造权限。
这灵魂来自另一方大世界,天生灵感极高，某一天出门上学时没有分清现实与虚幻的界限，遭遇车祸当场横死，在进入轮回前被它带到这方小世界,告诉他——
【亲爱的好心人,我终于找到您了。请抬起您的手,为这个即将要毁灭的世界编写出最好最合理的剧本来完善这个世界吧！好心的您,一定不忍心看到这个世界就此崩毁吧？
只要您能成功修复这个世界，系统将会帮助您在原世界复活哟！】
年轻的灵魂在自己的世界是个正值中二期的中学生，头一回被拜托这种听起来像“拯救世界”的大事，又有复活这个大饼吊在眼前，以为自己走了狗屎运，两眼一睁就热血沸腾的开始了修复大业。
他看着自称【系统】的黑色面板在他面前铺开，为他展示了一个三人组冒险的故事，根据系统的教导开始按照画面中经历波澜壮阔的人物与地图，在这个世界进行还原。
【哎哎，系统君，这个‘星骸坟场’怎么样？我调了打光，亮度足够了吧？】
【很不错哟！不愧是您！但是这里最好要留出一块地，作为悬剑落下的位置哦。】
【好嘞！系统君你再看我这块地方建得怎么样，做的时候不觉得，现在看来‘虚妄王庭’的骨骸看起来好吓人哦呜呜呜。】
【亲爱的，这里好像和原版不一样哦！】
【‘虹彩公国’好多人，建模建得我吐血了。】
【亲爱的，这里可是很重要的副本所在地，请不要偷懒哟。】
【啊啊啊啊啊帝国王城好难建，鹤望兰紫罗兰鸢尾花什么的也要抠这么精细吗？】
……
【我觉得已经很完美了啊，到底哪里还不行？】
【系统是按照正版标准来的哦，请您不要辜负把您请到这个世界来的系统，努力打造最完美的世界哟～】
【那我再试试。】
【好的，等您哟～】
【不行。】
【还是不行。】
【不可以。】
【太过陈旧，系统拒绝接收。】
【不合格。】
【打回重建。】
……
【唉，真没办法，看看这乱七八糟的审美，您的建模水平实在让我失望。】
【不……我……我想回家……我不要做了……】
【您要放弃这个可怜的世界吗？在您答应了会拯救它之后？】
【不是……我在这里待多久了……我有点想走，能不能让我先……】
【不可以哟，您在原本世界已经死去了哦。】
【……】
【很抱歉，您的作品完全不合格，无法让这个即将停止运行的世界再次转动起来。】
……
【您还有一个补偿机会哟，是否选择获取这个机会？】
【什么机会！】
【这世界的剧本里缺少了一位极其重要的角色，您愿意去填补他的位置，补全命运线吗？】
【……我去的话，我是不是能解脱……】
【填补成功的话，您便可以作为独立个体在这个世界重新降生哟。】
【……我……答应……你……】
【好的！欢迎来到《勇者之路》～您将作为律光大陆的勇者，与同伴们上演一场精妙绝伦的冒险——】
……
不间断的修改磨灭了人类灵魂的记忆，令他逐渐忘记最初的自己。【勇者】重新被投入剧本中，实装了人类灵魂的建模不再面目模糊，他有了更精细具体的五官，有了与那被否认千百次的灵魂一样的灿烂金发。
分神重启写好的命运线，又切分出自己的一部分，作为【系统】跟在刚刚睁开眼，对这世界已经一无所知的勇者身边。
只记得本名为“艾瑞昂”的勇者一手扛着新手村赠送的大剑，带着自认为“金手指”的系统踏上旅途，走过无数地图，不断遇到新的麻烦，认识新的朋友与敌人……最后的最后，艾瑞昂带着新交故友，联合整个大陆一同封印了灾祸的源头。
在律光大陆上捏了【黯日暴君】这个身份围观新剧目的分神猝不及防中了招，当真被封印在最后的舞台中。
精雕细琢的命运线、特地重置的主角团，最重要的【勇者】甚至是一个真正的人类灵魂，剧本的大结局依然没有如它所想分崩离析。
就连它分出去的那部分分.身都和它断了联！
分神不信邪，干脆夺回了【勇者】的使用权，试图自己重走剧情。
一翻身、二翻身，诶，没翻动。
它躺在黑曜石柱环绕的舞台上，后知后觉，自己被某种意识的聚合体强行留在了这里。
这个已经千疮百孔的世界，翻来覆去经历诡异的命运后苏醒的生灵意识不知什么时候汇聚在一起，以“艾瑞昂”为核心，借由它给出去的那部分世界权限，将它彻底锁在了这个世界。
它再也没法离开这里了。
与此同时，小世界的集群意识试图用自己磨灭这个操纵了他们所有人人生的刽子手，哪怕它们也会就此消失。
分神知晓了生灵的反抗，但固有的傲慢令它不以为意。
谁让那些可怜又可爱的渺小存在，毫无保留地对它的分/身交托所有的信任呢？
艾瑞昂身边的【系统】在最后一刻被它收回自主权，抹去了所有的反叛因子。更新的版本在艾瑞昂于此间世界轮回之后背叛了他。
勇者的转世在新系统的指引下，亲手屠杀了这一世的亲族。
“你骗我……”
少年站在血海之中，背影绝望而悲怆，最后残留的灵魂消弭，【勇者】的躯壳在这一刻彻底崩毁，再也无法被驱动。
魂灵泣血的呜咽里，【系统】后知后觉找回了被丢进回收站，尚且还没来得及删除的旧版本。
良久，【系统】若无其事删掉安装包，向自己的顶头上司提出了开启新主线的建议——
【只有勇者后悔的世界未免太无趣，老板，要不要再玩个新版本？】
【好啊，反正我还要一会儿才能离开这里，就找个新乐子吧。】
“砰”的一声，滚落下来的玻璃珠融进了【勇者】的躯壳，每一颗里都包裹着美轮美奂的建筑与辽阔壮丽的山河。随便拾起一颗，里面都封存着创作者的鬼斧神工，也包括创作者在千百遍修改下融入的心神。
它们让这具已经失去一切的躯壳在这个命运线下重新启动。
黑发的勇者在王城的郊外睁开眼，拿起那把大剑的同时，看到了浮现在面前的半透明面板。
他站起身来，在这一次的【系统】指引下，于开满星光鸢尾的湖畔见到了降临于此地的少年。
少年白发金瞳，临水看花，抬眼一望，恰似故人来。
【系统】若无其事地将【剑客】划去，继续若无其事地修改了勇者队友的职业，将对方焊死在【吟游诗人】一栏上，然后持续性装死。
而暂且被禁锢在最后的舞台中等待这一出戏结束的分神，意识到这是当年那位真正的剑客本尊后顿时兴奋起来——这可是本体都没见过的稀有版失忆款对头诶！
它对剑客的兴趣远远比这个已经快玩腻的世界大，如果能借着对方离开这里……那岂不是会有更多更大更好的游戏来主动找它玩？
盘了一遍从本体那里得来关于对方的稀碎信息，它自觉问题不大。
……
黑曜石柱展示的所有画面都被焚烧殆尽时，李昭明正好剥离出最后一颗玻璃珠里的金色光点。
他喃喃道：“你们对拥有【人格】的我到底有什么误解？”
少年模样的青莲十分费解，他真的不明白在那为数不多尚存于世的魔神眼中，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形象。
心慈手软？优柔寡断？面冷心善？单纯好骗？
不会吧，他寻思自己在混沌里跟着兄长砍魔神的时候也从来没含糊过啊，那时候他已经有了【人格】好么。
思考不出原因，他懒得再管，情绪魔神遗留在外的分神被他彻底抹去，失却操纵的幕后黑手，此间世界才算是真的得到自由。
“接下来……”
李昭明伸出手，在祭坛上——或者说那这里是世界最初的场地、最后的舞台上，从虚空中缓缓抽出一张【世界地图】。
画卷虚虚展开，可以看得见上面许多地方被涂成了黑色，不同地域被漆黑的流质液体分割开来，隔绝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孤岛。
漆黑的流质液体在画卷被展开后自动焚烧殆尽，白发少年看着被抹得乱七八糟的山河湖海，信手在上面重新涂画起来。
他将析出的那些玻璃珠取出，按照记忆里那个大世界的地形分布图，将封存着不同场景的玻璃珠一一镶嵌到对应的地方。
等到画卷上的诸多漆黑空洞被玻璃珠填满，天空与地面还各自留下一道蜿蜒的伤疤，狰狞的地铺在那里。
李昭明想了想，将自己的帽子、包括发间垂落的珠串取下来，扔在了画卷之上。
青色的帽子无声飘落，犹如墨滴入水，在画卷上舒展开来，融化地面上的丑陋疤痕，层层堆叠出卧于平原上的连绵山脉，浑厚而静穆。
珠串坠落在天空，绮丽的珠玉宝石散开，最轻的羽毛浮升，缓缓聚拢为天际流云，如烟似絮，永恒飘荡在那片天空。缀连的银丝与散落的珠玉宝石一起化作冷冽的星斗，盖住天空的伤疤。若从高天的星辰浮岛上看，那些星斗仿佛触手可及。
做完这一切后，李昭明顿了顿。
总觉得像现在这样修复世界什么的，自己做得好顺手啊，仿佛曾经这样做过很多回。
没有被封印【人格】的自己，八成是个熟练工。
抛开突然出现的想法，他将完整的画卷没入祭坛，刹那天崩地裂，万物新生。
周围的黑曜石柱剥落金色的光芒，如同灿烂光河一同流入他掌心。
“坚持了这么多年，辛苦了。”他低声说道，“从今往后，你们将不会再被随意编织自己的命运，在新世界里自由生长吧。”
汇聚在一起的生灵意识河流泛起波澜，浪花轻柔拂过少年脸颊，开出与他眼瞳相同的颜色。
金色河流自高空汇入人间。
【滴答——】
【终末任务[春风葬我三千年]其一渊狱重锢已完成，恭喜您成功销毁万恶之源，自动进入下一个任务！】
【终末任务[春风葬我三千年]其二裁羽织界已完成，新世界重建完毕，恭喜您为世界带来真正的新生！】
【系统】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一次没有之前那样淡淡的死意，反而充满着欣喜与欢乐，它播报最后的内容：
【《勇者之路》到此结束，感谢您的参与！系统任务已完成，进入自动销毁环节，进入自动销毁环节——滴——销毁成功——再见，吟游诗人先生，再见，我亲爱的勇者大人！】
统生最灵动轻快的语调，是在宣告自己的消亡。
李昭明翻开掌心，那里有一颗光点汇聚成的金色星星，是他从那些玻璃珠和【勇者】的躯壳里梳理出来的碎片，被他拼凑出一个勉强完整的灵魂。
此刻，那小小的灵魂抱着双腿蜷缩成一团，看起来脆弱极了。
“你也辛苦了，小艾同学。”
李昭明立在高空之上，摸了摸金色灵魂的头，“勇者这个职业，你应该也当腻了，送你回老家咯。”
距离此间数个世界之遥的某片天地里，医院里躺着的金发少年睁开了眼。
病床旁陪护的憔悴女人喜极而泣：“瑞瑞！医生，医生，我家瑞瑞睁眼了，他醒了，医生——”
*
脱离这方小世界的一刹那，李昭明身上封印【人格】的临时术法效果自动消散。
脚踏虚空的白发剑客眨了眨眼，稍微适应记忆的回归后，转了转手腕便往星河深处而去。
此间事了，且逍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