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来温泉庄子的第二天宝音就有些受不了了, 趁着皇帝去探望太皇太后溜走了。
她随意在庄子内溜达,很快找到了图书室。
图书室内累积了不少书籍,大部分都是从宫内复制过来的, 除了书还有一个架子用来摆放市面上的官报和小报。
有两份未被翻阅的小报,很明显是庄子人被迁走后放进来的。
随手拿起最上面的那份,坐在靠窗户的长椅上翻开打发时间。
前面还很正常, 待看到连载小说的那部分,她脸色阴沉了下来。
“去将青珞给我喊过来。”她吩咐门外守候的马必应。
马必应忙使唤小太监去找人。
没多久青珞就被找了过来,宝音将报纸递过去, “你先看看这最新一期的小说连载。”
《世界新闻报》最新连载的小说是鬼神题材, 一出世就引起不少人追读。
青珞扫了一眼,没看出问题来。
宝音:“这段, 主人公救人, 女子哥哥为了表达谢意要将女子许配给主人公!”
青珞试探性问:“主子觉得这里有问题?”
宝音脸色凝重, “我不允许有人在我的报纸里夹带私货, 知道我为什么最先连载的是《西游记》吗?”
“因为作者在灌输男女平等思想, 猪八戒是十万天兵元帅,嫦娥只是月宫仙女, 这二人地位天差地别, 若是现实可能会是英雄美人的故事, 可是你看猪八戒醉酒调戏嫦娥, 都被打落凡间误投猪胎, 说明几百年前的人思想开放,不觉得高位向低位的女性表达爱意,女方就得接受,作者在树立一种天庭里男女平等思想。”
“这里呢,把女人物品化, 被当做讨好主人公的工具,没有个人思想随意被兄长许配给人。”
“今日是兄长做主许配,下回再来个爹娘做主,女孩听多了,会潜移默化觉得正常,也不会去反抗这种不公……”
青珞眉眼严肃起来,“我这就派人传信给蓝玉。”
宝音又继续翻了翻,觉得没多大问题了,又补充了几句,“今日报纸要是没卖就收回来,开天窗也没事,不能让报纸流出去,再让小说作者改了这段,不愿意改文就砍了,再换个登录上去。”
“往后再招作者条件都说清楚,不能涉政,不能有诋毁、贬低女性的情节。”
青珞忙应下来,然后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主子还记得我跟您提过的那位叫薛洋的学子吗?”
这个名字宝音怎么可能忘记,这位可是为她立下过汗马功劳,还经历过牢狱之灾。
“记得。”
青珞笑笑道:“方才他来找我,说想做个铁球落地的实验,想借报纸宣传一下。”
宝音挑眉,很是意外,竟然意识到了舆论引导吗?
果然这个世界没有谁是傻子。
“他想出名?”
青珞回答:“他自己说想要追求真理。”
宝音会意,真理啊,可真是个好理由。
“这样先在小报上悬赏,将西洋一百年前的斜塔实验先介绍一遍,再以旁观人借口质疑实验结果,多找几个人在报纸上吵起来,最后再让薛洋出场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个实验。”
青珞点头应下。
这时皇帝走了进来,“什么实验?”
皇帝一出现,青珞和屋里的宫女立马跪下来。
宝音扫了一眼,让她们都退下去。
“是西洋的实验。”
宝音将伽利略铁球实验说了。
“有一位书生想要验证这个结果。”
皇帝慢步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这个实验证明了有何用?”
[证明了自由落体定律呀!]
“对于儒家学说或许无用,对于物理学说却是奠定了基础,后面的科学家都是沿着前人脚步一步一步攀登。”
[算了,说这么多他也不懂,等拿出成果他就知道这些实验的好处了。]
皇帝笑了笑,扫了一眼架子上的书,看到了不少眼熟的书籍,目光又放回到她身上。
“我记得《象山先生全集》只有宫里才有全本才对。”
象山先生指的是南宋的陆九渊,他创建的心学被后来继承者王阳明发扬光大。
[是宫里的没错,只是借了书翻印,原本留在宫里,宫里总是莫名其妙发生火灾,这书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不见了,这些都是文明的明珠,与其以后失传,还不如让我拿出来分享给其他人。]
宝音眨眨眼一脸无辜道:“皇上,您在说什么?这些书都是下面人四处搜集来的,怎么可能是宫里的?”
她不想他继续追根究底,主动牵着他的手往外走。
皇帝笑了笑没有拆穿。
***
顺天府,张吉午一早都在处理案子,经过一个多月的调查,京城内的恶霸都被抓起来了。
关的关,罪名轻的打过后放了。
身上有别的案子地移交到了顺天府。
这段时间顺天府可是被忙了个不清。
想着再过半个月就能放年假了,他心情总算是轻松许多。
“今日的小报没有送来?”
喝了口茶,休息时间,他看着空空的桌子开口询问。
立刻有衙门小吏跑过来回道:“送来了,只是早上又给收回去了,说是刻印错了内容,修改后傍晚再送来。”
张吉午一听也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报馆的一次失误。
“大人,刑部那边说请您过去一趟。”
张吉午意外,同朝为官,他怎能不知刑部最近面临的问题?
他沉吟一声,“吩咐下面的案子延后,都推到明日。”
刑部衙门在天安门右侧,离顺天府也不是很远。
他进入刑部衙门,这里是非常忙碌,这段时间压在下面的案子开始陆陆续续往上递,不仅顺天府忙,刑部也忙。
“张大人你来得正好!”
看到张吉午,一个从旁边侧间出来的人一脸庆幸冲他招手。
张吉午走了过去,“原来是王大人找我。”
那位王大人立刻道:“是,有个难题想寻求长大人帮助。”
他领着张吉午进了屋,屋里还有四五个人围在一张桌子前。
窗户边有人在吸烟,把屋子弄得云雾缭绕。
“吴兄,开开窗户散散气!”
坐在窗户边上的人推开了玻璃窗,又将烟锅往窗户外面磕了磕。
“张大人请坐。”王大人拉来了一把椅子。
待张吉午坐下,他才开口,“今日找张大人过来是想询问一下顺天府那边关于民间夫妻和离案子,是和离的多还是休妻的多。”
民事案子很少送到刑部来,这方面资料刑部欠缺。
其实也很少送到顺天府,一般民间和离都是两家商议,很少闹到公堂。
“据我所知,和离比较多,一般不犯有‘七出’之罪,地方衙门也不支持休妻。”
王大人点了点头,这一点他自然也很清楚。
然后低声说了自己的难题。
“世间只有休妻一说,哪有休夫之说,要是真有,那世间纲常不是乱套了吗?”
刑部官员并不知道这条是后宫贵妃传达,因是御前太监传达,刑部便以为是皇帝的意思。
张吉午一听就觉察出味来了,他笑了笑道:“王大人可是为难旗人没有休妻这一条?”
王大人小声道:“皇上的意思是民法最好向旗人法律靠拢。”
毫无疑问,法律上对旗人要比民人优待得多。
张吉午面带喜色,“这可是好事!”
“是好事没错,可没有先例啊!”王大人一脸痛苦道:“让女人休夫,难道也得给男人编制出七出之名?”
张吉午哈哈一笑,“这不好解决,没有那就都不要有。”
“王大人若觉得多做多错,何不可以考虑征求民意,民心所归总不会错的。”
王大人惊讶,“张大人的意思是……”
张吉午摇摇头,“我可什么都没有说。”
王大人惊疑不定,仿佛悟出了什么。
张吉午没想到刑部这边找他来是为这件事,他还以为是为了最近案子。
他也没有多留,告辞后回了顺天府,刚好拿到了送来的小报。
同时也看到本来该连载小说的地方变成了一则西洋小故事。
“一大一小两个铁球同时从高处落下会同时落地?”
这个故事没头没脑看得他莫名其妙,好在下面笔者话音一转怀疑起这个实验真假。
这个小故事张吉午没有放在心上,看过也就完了,只是在心里留下了痕迹。
***
来小汤山的第三日,宫里每日都有奏折送来,甚至还有官员来到庄子外面等候面圣。
宝音和皇帝相处的时间一下子减少了,用晚膳时太皇太后都忍不住开口劝皇帝回宫。
“哀家在这里住着不错,有太医守着,皇帝还是回宫吧。”
皇帝擦拭双手,夹了一道菜给太皇太后,道:“皇玛嬷是不待见孙儿吗?孙儿还想多陪陪皇玛嬷。”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道:“哀家是挂念太子,离宫时他病还未好全,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皇玛嬷不必担心,太子已经痊愈,今日已经去上课。”
[身为皇帝的儿子也倒霉,都生病了也不给个休息时间,哪里像我们周末有双休,还有寒暑假。]
[我严重怀疑太子是累病的。]
皇帝夹了一筷子鸭腿放在她碗里,试图让她闭嘴。
一旁不吭声的皇太后扫了一眼俩人,笑容满面用蒙语对太皇太后道:“皇上和贵妃感情可真好。”
太皇太后:“小儿女不都这样,时好时坏。”
听懂两位长辈在说什么的皇帝耳根有些发热,他手伸到下面握住宝音的手,然后跟太皇太后道:“孙儿明日就启程回宫,待过年时再来迎您回宫。”
第62章
用完膳, 皇帝主动告辞,走出大门后宝音本来打算跟他分开,谁料他根本不松手。
她两眼疑惑看向他。
皇帝一把将她拉了过去, “我想让你多陪陪我。”
宝音无语凝噎。
[总觉得他好像开启了奇怪的开关,什么话都往外面说。]
结果还是她妥协,跟着去了旁边的院子。
这两天他都挤在她床上睡, 她还没见过他的院子长什么样子。
才进门,宝音就倒抽一口气,因为这院子完全长在了她的审美上。
白墙乌瓦, 两层楼房, 一楼正屋还有大大落地窗,院子里的池子不是温泉, 而是普通的鱼池, 里面养了三两条胖锦鲤。
靠近墙壁的地方还种植了几丛文竹, 文竹两旁分别树立了不高的假山……
[这不是我当初设计的住处吗?]
她扫了皇帝一眼。
[真是便宜他了。]
进正屋就觉视觉通透, 中间没有墙壁阻拦, 木板下方有热水管道经过,光着脚踩上去也不觉得冷。
靠窗户的位置摆放了一张熟悉的桌子, 一看就知道是从宫里搬出来的。
进了屋, 皇帝抱住她吻了吻她的脸颊, 很快又放开她道:“留在这陪我, 不许出去。”
他走到案桌前坐下, 开始处理送来的折子。
[不让我出去?]
她眼珠子一转,在屋子里四处转悠起来,看完了一楼又上二楼,连二楼卧室都看过了。
越看她越满意,蓝玉她们用心了, 这院子一看就知道是为她准备的。
她就喜欢开阔的空间,简朴装修。
中式装修虽然好,但是太复杂、厚重了。
宫里各个正殿大得惊人,睡觉的地方就巴掌大,让她非常不习惯。
这里就非常好,卧室有宫里两个大,躺在柔软的床上,看着白墙蓝天,给她一种回到现代的感觉。
不知不觉她躺在床上睡着了。
皇帝忙起来就容易忽视周遭一切,等天色昏暗下来,宫人进来点灯他才放下折子。
起来伸了个懒腰,扫视了一圈,发现少了什么,便开口询问:“贵妃在何处?”
梁九功小声道:“贵妃一个时辰前上了楼,至今未下来。”
皇帝指着桌上的奏折道:“这些明日分发给各衙门。”
“另外,传信给诸位大学士,明日回宫后朕要见他们。”
梁九功领命。
皇帝吩咐完,疲惫地揉了揉鼻梁,“侍候朕沐浴更衣。”
这个院子是小汤山位置最好最大的院子,有专门一个配房做浴室。
梁九功刚要引着皇帝去旁边的配房,皇帝突然想到什么抬步往楼上走去。
楼上有两个宫女在守着,见到皇帝立刻躬身行礼。
皇帝停下脚步询问,“贵妃在做什么?”
其中以为年纪较大的回道:“贵妃主子下午睡着了,此刻屋里没有动静。”
皇帝皱眉,怎么睡这么久,下午睡长了,晚上该睡不着了。
他漫步走进了卧室,就看见宝音正盘腿坐在窗户前看着外面景色托腮发呆。
他走了过去,见她衣衫单薄,有些不赞同,从床上抽出一条丝被披在她身上。
宝音没有回头,皇帝将她和被子一起拥入怀里,轻声询问,“在看什么?”
宝音摇了摇头,长发披散在脑后。
“没什么,有点想家了。”
两人都明白,她说的家指的是几百年后的未来。
皇帝将她头按在怀里,“其他我倒是能帮你办到,这个恐怕不成。”
穷极一生,他也没有办法送她回家。
宝音昂头去看他,烛光似乎给他开了美颜,脸上的痘坑都被打磨平整了很多。
或许是此时气氛太美好,天上的月色又太诱惑人。
她心跳不由加速,忍不住开口问:“我对于你来说应该是异类才是,你为何不杀了我?”
皇帝在她身边坐下,环着她的肩膀,望着窗外月亮问:“杀你?为何要杀你?”
他眼里满是笑意,“你是先祖赐予我的珍宝,我稀罕还来不及。”
[什么见鬼珍宝,他是指做的那个预知梦吗?]
皇帝见她闷闷不乐,拍了拍她的手臂,“走,泡温泉去,明天回宫了,再想泡得明年了。”
他起身拉着她一块起来。
宝音心里还是郁闷,总觉得自己被敷衍了。
等楼梯下到一半,她突然反应过来。
[等等,泡温泉,该不是指两人混浴那种吧?]
皇上要回宫的消息一早就传入宫中,整个后宫一下子活泛起来,一早就有打扮隆重去给主位嫔妃请安。
咸福宫没有妃位,主位是端嫔。
端嫔一早为了炭生气,她为咸福宫主位,每日本该得三十斤黑炭,八斤红萝炭。
结果这个月才开始,内务府那边只送了黑炭,问怎么缺了红萝炭,那边给的答复竟然是大雪封路,炭没有及时运进京!
当她是第一年进宫的新人吗?
她还能不知道冬日用的炭,入冬前就已经准备好了的。
本来为了内务府送来缺斤短两的份例生气,后殿还有不长眼的答应常在来招她的眼。
“不用在我这等着了,万岁爷没有召人去迎驾,你们老实在屋里待着。”
端嫔一向低调,早年生育一女,夭折后就失了宠,可耐不住家里人给力。
她亲叔叔立了不小战功,她也鸡犬升天得了嫔位。
平时低调不意味不怕事,她倒是想要问问皇贵妃,何为就偏偏少了她的份例?
跟出宫的声势浩大相比,回宫时动静明显小了许多。
御辇停在乾清宫门前,一众大臣已经在此等候。
皇帝下去之前拍了拍宝音的手背,“随我一同下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吗?]
她迟疑了。
然后众人就看到皇帝下辇后,又转身伸手。
片刻后黄色帘子后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搭在皇帝手心。
一众官员不由扫向明珠。
这里面还能是谁?
皇上出宫只带了他的新宠叶赫那拉贵妃。
这位贵妃跟明珠的关系朝中谁人不知?
跟明珠隔了两步的索额图眉头紧锁,他小看了这位贵妃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他们这位君王对于贵妃的偏爱是一点也不加以掩饰。
若是让她诞下子嗣,说不定会影响到太子的地位!
跟索额图的忌惮不同,明珠高兴的同时还有隐忧。
太高调了!
帝王对她的宠爱直接将她架在了火上烤,那可是皇后都没有坐过的御辇,她竟也堂而皇之坐了上去。
明珠哀叹这个族女竟然做出这等没有脑子的事,一旦失去帝王宠爱,怕是会成为后宫众人眼中钉肉中刺!
宝音扶着皇帝手跨过了横梁,她扫了一圈低着头的臣子又看向皇帝。
皇帝牵住她的手跨进乾清门,然后停下脚步,环住她的腰。
“延祺宫到底远了些,你先别回去,在乾清宫暖阁休息一会儿,等我忙完事,和你一起用膳。”
宝音有些不自在,忙道:“知道了。”
她迫切推他。
[在庄子里搂搂抱抱也就算了,怎么回宫还这样?]
[快松手,这么多人看着呢!]
皇帝见她脸红了,顺势松开了她,侧头对一旁的梁九功吩咐道:“送你主子去西暖阁休息。”
梁九功应下,往旁边走了一步,做了个“请”的姿势。
宝音便跟着他走了。
皇帝目送她离开,然后转身往西边的南书房走去。
一众刚吃完狗粮的大臣们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最后意味深长看向明珠。
上书房,几位阿哥上完课,就得了皇帝已经回来的消息。
“汗阿妈回来了?”大阿哥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因为这几日玩得太欢,他将皇帝离宫前布置的功课给忘了。
“不是说要多住些日子吗?”
正在洗笔的三阿哥道:“听说皇贵母妃情况不好,汗阿玛回来应该是为了皇贵母妃。”
他转头问一旁的四阿哥。
“四弟,是不是?”
四阿哥近来有些沉默,每日除了上学就是回景仁宫复习功课,连安置在延祺宫的“杏儿”狗都不去看了。
哪怕他年纪小,他也能感受到景仁宫上上下下的喜悦,还有额涅面前嬷嬷对他的警惕。
更重要的是额涅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他了,他每日只在正殿外给额涅请安。
四阿哥握紧了笔杆,想起了昨日意外听到的话。
原来他不是额涅的孩子,他是永和宫德妃的儿子,满月后才被抱给额涅养。
现在额捏有自己的孩子了,等小弟弟出生,或许他会被送还永和宫!
“四弟!”
三阿哥见他不出声,推了推他。
四阿哥突然从座位起身,“不,我不知道!”
说完他拔腿往外跑。
这一跑,将屋里的人都给弄愣住了。
大阿哥冲着四阿哥的哈哈珠子喊了一声,“还不快去追!”
……
宝音惯常进的是东暖阁,这乾清宫的西暖阁还是头一次过来。
屋子挺多,最里面是皇帝睡觉的地方,与别人不同的是有两张床。
床要比她宫里要大,躺两个人是没问题。
她跟旅游看景儿一般,巡视了一遍,回到了最外面屋子,然后就听见外面传来的动静。
“外面怎么了?”
门外的太监忙进来禀报,“四阿哥突然跑出了上书房,一众人正在追他。”
宝音往窗外看去,就看见被太监强制抱回来的小阿哥。
小阿哥反抗很激烈,对着太监是又踢又打。
她盯着看了一小会儿,见南书房那边皇帝并未出面,便对小太监道:“去将四阿哥请过来。”
第63章
抽抽噎噎的四阿哥抹着眼泪走进来, 一副可怜兮兮模样。
宝音笑嘻嘻问,“这是谁家的小孩,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感觉被人看笑话了, 四阿哥“哇”的一声哭得更伤心了。
宝音有些不知所措,上前一步将人抱起来,拍着他的后背道:“是谁惹我们四阿哥伤心了?”
“好了, 不要哭了,这次出门我可是为你们准备了礼物。”
四阿哥头埋在她怀里不肯抬头。
宝音立刻明白小孩这是自尊心上来了,便让人出去。
“去, 送些温水过来。”她对屋里的太监吩咐道。
太监很快从茶水间拎了一壶热水过来倒在木盆里端到她面前。
宝音让太监出去, 抽出帕子沾了沾水,帮四阿哥洗了脸。
四阿哥洗完脸后, 似乎冷静了下来。
宝音见他不愿意开口, 也没有多问, 推了推桌上的点心让他吃。
没多久几位在乾清宫读书的阿哥们一块来求见。
宝音将人请进来。
大阿哥一副小大人模样朝她拱手道:“胤禔见过贵母妃, 贵母妃吉祥。”
宝音笑问:“大阿哥可是来看四阿哥?”
“是, 方才四弟突然跑出来,我跟三弟都很担心。”
“我没事。”四阿哥抿了抿嘴, 别扭开口。
他眼睛还有点微红, 三头身孩子看着惹人怜爱。
三阿哥在大阿哥身后站着也不说话, 倒是太子一副哥哥模样训斥了四阿哥几句。
让他上课时不要随意离开, 夫子都被吓了一跳。
说完他冲四阿哥伸手, “四弟,该回去上课了。”
四阿哥乖巧走了过去。
“等一下。”宝音开口叫住几个孩子。
“这次出去我有为你们准备礼物,分了礼物再走。”
她让人将带回来的一箱子书找出来,给每人发了一本。
四个孩子都是一套《三国演义》小人书,三阿哥只是翻了翻, 就怕被人抢走一样抱在怀里。
一群孩子客气道了谢离开。
约莫一个时辰后皇帝忙活完走了进来,他进来时宝音正歪躺在炕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小人书。
“胤禛是怎么回事?”
他伸出手,宫女为他解开领扣脱下黄袍,换上一套常服。
宝音没有回头,边翻着书页边道:“问了,他不说。”
[小孩还挺倔强,不过看他那委屈巴巴的样子,应该是委屈坏了。]
“后来太子和大阿哥过来将他领了回去。”
皇帝挽起袖子,走了过去将她面前的书给抽走了。
他翻了翻,“这是《三国演义》绘本?”
“这是小人书。”
她坐起来双手支在炕上道:“之前安排了人创作,现在出了一册,带回来作为礼物送给阿哥和格格们。”
皇帝放下书,凑过来对着她红唇亲了一口,直起腰一副若无其事模样道:“礼物挺好。”
“饿了吧,我让人传膳。”
宝音面色一僵,很快又放松。
等两人坐下,太监们依次上菜。
正用着膳,赵昌走了进来。
“启禀皇上,奴婢派人盘查了四阿哥身边的太监,昨日四阿哥从御花园暖房回来时,听有宫女说起四阿哥不是皇贵妃亲子是德妃娘娘所出,皇贵妃生完小阿哥会将四阿哥还回去。”
“据四阿哥身边的小太监所言,四阿哥从昨日回景仁宫后就一直闷闷不乐,今日在上书房,大阿哥突然提起了皇贵妃,四阿哥像是突然被刺激到,才哭着跑出了上书房。”
[原来是这回事啊,说来也是怪皇帝,满月将孩子抱给皇贵妃养,又不给改玉牒,皇贵妃去世后,四阿哥回到了德妃身边,不过母子关系似乎很僵。]
皇帝“啪嗒”一声放下筷子,脸色冰冷,“朕才出宫几日,宫里就闹出了幺蛾子?”
“去,将昨日值守御花园的宫女都找出来,将那嘴碎的宫女送去慎刑司!”
赵昌领命而去。
皇帝显然心里还是不高兴,宝音夹了一筷子肉放他碗里。
“多大的事?用得了发这么大火,四阿哥渐渐大了,这件事迟早会知道。”
皇帝没有动筷子,垂下眼眸问,“你不觉得老四的脾性有些喜怒不定?”
老四应该是下一任天子吧。
众多阿哥里,她对老四关注最多,这是连太子都没有的待遇。
[来了来了,皇帝对年幼的四爷好像评价过,不对,这句评定不应该过几年吗?]
“还好吧。”
她随口道:“小孩子发脾气不是很正常,有的孩子乖巧,有的活泼,孩子活泼一点挺好,什么都不说闷在心里容易憋坏了。”
她还举了个例子来证明,“你看隋炀帝,年少时众人皆夸赞,等做了皇帝,转眼变成了暴君,还不是年幼时压抑太过,等当了皇帝没人管了,就放开了。”
[未来的雍正性子就挺拧巴,对臣子是爱恨分明。爱的时候恨不得叫他心肝宝贝肉,恨的时候恨不得将人挫骨扬灰……]
皇帝承认自己被恶心到了,他没想到老四长大后还有这样一面。
他叹了口气,牵住她的手握住,“我没有信心教育好孩子。”
他想让儿子个个成才,结果全都盯着太子之位,连他精心教养的太子都被拉了下去。
他看不出老四有出色之处,最后选择老四恐怕是无人可选。
皇帝内心很失落,对待该怎么教育儿子产生了迷茫。
宝音没有再开口,皇子教育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合适开口。
[我自己会的那套就没必要说出来让人贻笑大方了,未来这些阿哥都是深浸权力培养出来的政治动物,我那点浅薄见解说出来恐怕让人发笑。]
[不过,皇帝教育儿子确实有一手,他这些儿子放在后面不知超出那些皇帝多少,可惜全都砸在了康熙朝。]
她伸手握了回去。
“说到底还是见识不够,我们再努力努力,让大清跟世界接轨,等阿哥们长大,派到国外去见识一下海外世界。”
“或许能在海外建立国家也说不定。”
[什么新加坡、澳大利亚这时候应该都是土著,可惜了新大陆已经被瓜分差不多了,美国都成立了,不然也能去分一杯羹。]
皇帝陷入沉思。
思索着将儿子打发出去开疆辟土的可能性。
景仁宫。
佟佳氏发了一通怒火。
“嬷嬷,你去查清楚,是谁在这个时候捣鬼,这不是在挑拨我跟胤禛的母子关系吗?”
不久前赵昌来宫里带走了四阿哥身边的几个太监。
等人一放回来,佟佳氏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第一反应就是后宫有人想趁着她怀孕精力不足,来挑拨她跟胤禛的母子关系。
嬷嬷脸色凝重提出疑问,“主子,有没有可能是永和宫那边做的?”
嬷嬷这般说也不是没有道理,眼看着娘娘怀孕,宫里对四阿哥不上心,永和宫那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说不定挑拨娘娘和四阿哥的关系后,再顺势将四阿哥要回去。
佟佳氏也怀疑了片刻,随后摇了摇头,“德妃生四阿哥时连嫔都不是,本就没有资格养孩子。”
“贵妃的儿子和德妃的儿子可不一样,为了四阿哥好,她也不能做这种事。”
“嬷嬷,你去给隆科多带话,让阿玛查一下,我要知道传话的宫女家中最近有什么变化。”
“是。”
心里满是怒火,她感觉肚子隐隐作痛,想到四阿哥,她又继续吩咐道:“四阿哥回来,将他带过来,以后四阿哥来请安,嬷嬷不要拦着。”
“这……”
佟佳氏语气僵硬道:“嬷嬷,四阿哥也是我的孩子,不能因为我肚子里的孩子委屈了四阿哥……”
……
傍晚皇帝来探望皇贵妃。
这时皇贵妃母子已经和好如初,四阿哥激动地喂粥给佟佳氏吃,还一副好哥哥模样摸了摸佟佳氏平坦的肚子。
“弟弟要乖,好好吃饭,不要让额涅难受。”
皇帝没让人通报,一进来就看到母子二人亲昵模样。
“表哥!”
佟佳氏听见脚步声,一抬头看见是皇帝她眼睛一亮。
皇帝走进来在旁边椅子上坐下,他先看了眼四阿哥,又关心问起佟佳氏状况。
“在庄子里就听说你这胎不好,太医如何说?”
佟佳氏眼红了,神情有些落寞,再不好也没见您回宫呀!
才四十里路,骑马半个时辰就能回来,然而她却没有等到他的回归。
“没什么。”
她垂下眼眸道:“只是见了红,太医说要卧床养胎一段时日。”
皇帝拍了拍她的手,“如今宫务都交给了四妃管理,没什么需要你操心的,你且安心养胎。”
他没有看她的肚子,转头看向紧张起来的四阿哥。
“老四,听说你今日上书房哭闹起来,上课时间还跑出了上书房?”
四阿哥低下头心虚道:“儿子知错了。”
佟佳氏帮儿子说好话,“小四也是担心我的身体。”
皇帝严肃道:“错了就是错了,就罚你抄写十遍《千字文》,你认不认?”
四阿哥没想到处罚这般简单,忙点头,“儿子认。”
皇帝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瓜子,“行了,出去吧。”
四阿哥不舍地看了一眼佟佳氏,还是跟随太监出去了。
四阿哥一走,佟佳氏笑容勉强道:“四阿哥是好孩子,知道我身子不适,亲自来喂我喝粥,就是不知我母子缘分还有多久。”
皇帝如何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这是想让四阿哥记在她名下玉牒上。
这是不可能的,他可以给予佟家优待,却不能允许佟家再出一任皇帝。
在知道老四是下一任皇帝后,他更加不可能答应。
“老四这孩子重情,谁对他好,他都记在心里。表妹也不用多想,等他长大肯定会孝顺你。”
佟佳氏一脸哀怨看向皇帝,表哥明明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就是不肯如她的愿。
第64章
进入腊月可就热闹了, 瀛台那边开始冰嬉,这比之前民间赛事的热闹不遑多让。
这次参赛的人是满、蒙、汉的王公贵族们还有八旗官兵。
除了男子赛场,各家福晋、侧福晋、格格们也组队上场。
后宫愿意去凑热闹的都去了, 皇帝连去了两日,还发了他写的“福”字红包。
宝音不爱搞夫人外交,留在自己宫中猫冬, 不过她将自己宫中的宫女太监轮番打发了出去,好歹能见识一下。
初四这日兰儿中途跑了回来上气不接下气道:“主子,宜妃娘娘中途晕了, 太医说宜妃娘娘疑似有孕, 只是日子浅还未能确定。”
宝音闻言心里有什么堵得慌,半晌才回过神来。
原来他在跟她玩暧昧的时候, 没耽误他幸别的女人。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画的世界势力分布图, 扯了扯嘴角, 将偌大张纸撕成几块扔了。
她觉得自己可怜又可笑, “皇上呢?”
“皇上亲自去翊坤宫探望, 这会儿还未出翊坤宫。”
宝音起身,向屋内走去, 走了几步她停下脚步, 回过头来。
“你们不必跟着。”
说完她谁也不搭理继续往里间走。
她的卧室或许是整个宫里唯一属于她的地方了, 床帐是米色加了深色的暗纹, 她将自己埋在被子里咬着手背。
可笑, 太可笑了。
她竟然抱着那样的妄想。
可能是在庄子上的那两日给了她一种错觉,让她完全忽视了他是一位古代帝王!
腊八这日是分发腊八粥的日子,内务府那边不仅给各宫送了粥,连宫外的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没有忘记。
宫里的腊八粥定制的也就那样,宝音尝了一口, 让人送了一份给后殿。
后殿那位官女子住进来后就没什么存在感,本来就是打掩护,宝音平日也不让她过来请安。
“主子,咸福宫的卫常在来给您请安。”
宝音脸上露出不解,她跟这满宫女人都不打交道,这卫常在怎么突然跑来跟她请安。
兰儿小声询问,“主子,要见吗?”
宝音点点头,“那就见见吧。”
卫常在在延祺宫门外等候了片刻,看到里面脚步匆匆的宫女,心里起了一丝期待。
贵妃是愿意见她的吧?
她想到端嫔允给她的承诺,心里涌出了一丝希望。
宫女来到卫常在面前蹲了个身,“卫常在,我们主子同意见您,请随我来吧。”
卫常在忙不迭跟上。
她跟着宫女朝正殿走去,也不敢抬头。
等进了正殿就看见坐在上首一身华丽衣饰的贵妃。
“妾给贵妃主子请安,愿贵妃主子福寿安康。”
宝音眼神示意兰儿将人扶起来,她这会儿也想起来了,这位卫常在就是后世鼎鼎有名的良妃。
样貌确实不俗,只是唯唯诺诺看起来没什么脾气。
说来八皇子也一岁多了,距离九龙夺嫡少说还有二十年。
真好,能过二十年安稳日子。
“卫常在过来所为何事?我这延祺宫可是冷灶,平日里可没人稀罕来烧。”
等卫常在行完礼,宝音便开口询问。
卫常在畏缩了一下,像是鼓起勇气道:“妾想要服侍贵妃主子……”
正喝了一口热茶的宝音没个防备直接烫着了舌尖。
“你说什么?”
卫常在扑通一声跪地,“妾知道贵妃主子宫里住进了一位官女子……”
她说了一大堆,大体意思是与其养一个不知男女的孩子,不如将八阿哥抱来养。
又说端嫔身边的宫女对八阿哥不经心,小阿哥这两日被冻病了……
宝音总算是明白她过来是做什么的了,这是为儿子找养母来了。
她好气又好笑,不过又反应过来常在身份是养不了孩子的,便问了一句。
“卫常在多久没见八阿哥了?”
卫常在低下头,“上次见阿哥是中秋节。”
也就是说快四个月没见了,她皱眉,这该死的清宫规矩。
接着她意识到哪里不对,“宫里缺炭吗?阿哥怎么会冻病?”
连她宫里的太监宫女都有炭用,轮到小阿哥更加不可能缺!
卫常在低着头什么也不肯说。
宝音心里厌烦,便吩咐兰儿:“去让人分二十斤炭给小阿哥。”
这个二十斤是每日的份额。
卫常在没想到要到了炭,给儿子找一位身份高贵的养母没有达成。
她诺诺刚要开口,就被兰儿客气地请了出去。
宝音对着镜子照了照,嘀咕道:“我就那么好哄吗?什么人也想拿我当刀使?”
知晓卫常在回来了,端嫔第一时间将人请了过来。
“贵妃主子那边怎么说?”
卫常在低下头道:“妾跟贵妃主子说了咸福宫被克扣份例的事,那位主子没有想要抢宫务的意思,只让妾带了炭回来,说不能冻着了小阿哥。”
一听卫常在没有办成,恨恨骂了一句,“真是给你机会都把持不住。”
然后将卫常在赶了出去。
卫常在看了一眼正殿侧间,转身若无其事回到了后面配殿。
端嫔气得摔杯子,本来咸福宫就没个得宠的,如今还受到苛待,她指使卫常在出面去告状,没想到只带回来二十斤炭!
什么意思,是说她缺了阿哥的炭用吗?
“主子?”
端嫔身边的宫女胆战心惊叫了一声。
“什么事?”端嫔冷静了下问。
宫女小声道:“内务府那边把小阿哥的炭送来了,都是上好的无烟炭。”
端嫔更加生气了,克扣她的炭,贵妃的炭就是上等的无烟炭,内务府摆明是看碟下菜。
“回了,就说咸福宫炭够,缺谁也不能缺了小阿哥,贵妃主子那边的炭就还回去。”
宫女颤颤巍巍说是。
等她一走,端嫔给屋里大太监使了个眼色,“没听到吗?缺谁也不能缺了八阿哥,我们大人忍一忍就算了,小孩子可不能挨冻,跟咸福宫的答应常在说一声,白日里烧用些炭,凑一凑先紧着八阿哥。”
太监应了下去传达。
后殿东配间住在南屋的妙答应听到不多的炭被减少后,愤恨地瞪了一眼北屋。
“她生的孩子,凭什么让咱们跟着受累?”
妙答应曾经是御前宫女,被宠幸后封了个答应安置在了咸福宫。
在未当皇妃前,她满心都是想做主子,可做了主子才发现还不如当个御前宫女,起码能时刻见到皇上,而是不是像现在这样被遗忘在深宫中。
她身边的宫女跟着劝说,“小阿哥是咱们咸福宫的指望,有小阿哥在,万岁爷迟早会来咱们宫中。”
南书房,皇帝慢悠悠写了几个福字,这是要赐给宠幸的臣子。
当然等得到皇帝亲笔御赐的福字可不多。
写了五张福字后,他便收了笔,开口询问一旁守着的梁九功。
“你贵妃主子近几日在忙什么?”
皇帝察觉到了一些反常,他忙碌了几日,延祺宫那边竟然一点音讯都没有传过来。
梁九功俯身道:“娘娘那边一切正常,昨日卫常在还去给娘娘请安。”
皇帝皱了下眉,“谁?”
“咸福宫的卫常在。”
皇帝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往后不允许其他人去延祺宫打扰。”
他口里的其他人是谁,梁九功也听出来了。
忙应下。
在皇帝心里显然将宝音跟后宫其他女人划分开了。
后宫女人对于他最大作用是生育子嗣,而宝音不是。
皇帝对她的想法很复杂,他不受控制被她吸引,又总想逃脱这种被操控的感觉。
时至今日,他内心甜蜜投降认输。
这个与世俗不一样的女子就是上天对他最好的恩赐。
他心情振奋起来,宣布晚上让叶赫那拉贵妃侍寝,然后又拿起奏折批阅起来。
“咦?”
翻开刑部呈上来的折子,皇帝有些惊奇。
刑部竟然想要在官报民报上征求民间意见,特上奏征求他意见。
他可是深知这些官员的劣性,他们自认比百姓高人一等,怎么可能会自降身份去询问百姓意见?
再看下面请求。
“原来是这个。”
休夫?
他想起来了,当时折子是让梁九功拿去延祺宫了,她到时给刑部出了个难题,竟然想出了休夫这一条。
皇帝深思熟虑,觉得利大于弊。
这般倒是承认了小报的合法性,往后小报说不定能帮他监视百官。
要说不利的地方不是没有,一旦小报泛滥,无法控制上面的言论,说不定会有反朝廷的言论出现。
他又想起顺天府尹张吉午呈上来的那份管理报馆的折子,命梁九功找出来,晚间带上跟人商讨一下。
延祺宫这边接到命令是一派欢喜。
兰儿领着宫女进来为宝音清洗身体。
宝音盘腿坐在炕上懒得动弹。
兰儿劝了几句,宝音还是不动。
这下子所有人都意识到她们这位主子又犯倔了。
怎么回事?
前些日才高高兴兴从庄子上回来,跟万岁爷也甜甜蜜蜜的样子,怎么一转眼就变脸了?
兰儿劝不动,也不敢问,等天色黑了,也不见主子动身,一下没招了。
皇帝回到西暖阁时没看到人,心里有了不好预感。
他索性冒着严寒大步往延祺宫走去。
梁九功快步跟着,一边指挥徒弟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
皇帝掀开帘子进来时,宝音盘腿坐在炕上逗小狗玩。
“抬手,好。”扔一根牛肉干给小狗。
“转圈,真乖。”
皇帝进来,屋里人立刻跪下行礼。
宝音当他不存在,自顾自逗狗。
“啪,躺到。”
小狗乖顺躺下,片刻后抬起头期待她投喂牛肉干。
皇帝挥了挥手,示意人将小狗带下去。
很快屋子里空了,皇帝走到炕边坐下,一把将人抱住。
宝音强烈挣扎。
皇帝用了点力气,“不要动,让我抱抱,这都几天没见面了。”
“何必来找我,后宫环肥燕瘦,你去抱她们去!”
第65章
她脱口而出后就后悔了。
咬着唇, 她恨极了他,都是他把她变得不像她了!
[笑,有什么好笑的?]
她眼眶红了, 只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跟谁谈恋爱不好?跟个皇帝谈,简直是自讨苦吃!]
皇帝嘴角噙着笑,松开她, 两眼泛着柔光,轻声地问,“醋了?”
宝音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吃醋?”
[不过是个妾而已, 还是被他生拉硬拽进他世界的妾!]
皇帝笑了笑, 可算是看到开花结果了,他手抬起她的下巴, 用力吻了上去。
许久后唇游移到她脖子上, 边解开她的衣领上盘扣, 边道:“你是我的贵妃, 这还不够资格吗?”
她“啪”地一下按住他的手。
“我不要!”
[男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别的女人才怀孕,这会儿又来找我, 我那么下贱吗?]
皇帝松开手, 将人轻拥在怀里, 哄了哄。
“我的心都是你的, 往后日子长着呢, 你总能看明白我的心意。”
[何必呢?何必掺入感情,就规规矩矩谈合作不好吗?]
[你想要发扬光大大清,而我则试图改变那段屈辱的历史,双方目标一致,何必将我拉入情情爱爱之中?]
她目光凛凛, 里面仿佛有波光流动。
皇帝爱极了她这副模样,就好像九天上的神女终究被他拉入凡间在红尘翻滚。
心中一动,他又吻了上去,这次攻势更加猛烈,挑起她的舌跟着起舞。
宝音闭上眼,仿佛认命一般随波起舞。
许久后两人气喘吁吁停下,皇帝抽出伸入她衣服内的手,将人抱在怀里,下巴支在她肩膀上。
一边把玩他的手指一边平复呼吸道:“上回顺天府尹呈上来一份建议管理报馆的奏议,我拿了过来,你看看可有要改的?”
他往后一摸,摸到了方才仍在炕上的折子。
宝音对上他的目光,眼里全都是不敢置信。
[所以他来我这是让我帮忙提意见?他把我当百度用吗?]
皇帝唇印在她脸颊上,温柔地摩挲了片刻,才带着潮湿的热气道:“我也不想一刀砍了所有私报,定下明制对民间报馆也有好处。”
“跟我说说后世报馆是什么管的?”
他湿漉漉的唇游移到她肩窝处,令她打了个激灵。
她推开他的脸,面露警惕离他远了一些。
“后世有专门管理报社的部门,叫宣传/部门,有中央、省级、地方之别,各管各的。最开始都是国家财政出钱,后来改革自负盈亏,倒闭了一些也留下了一些,报纸主要是负责舆论引导,自己国家内肯定要控制舆论导向。”
“后世还有舆论信息战,比如西方国家总是在自己国家报纸上发布抹黑我们国家的内容,长年累月,西方的百姓都深信不疑……”
“还有出版的书籍也受国家管控……”
她将那套复杂的出版程序说了。
一听需要申请书号才能出版书,私自出版会论罪处置,皇帝敏锐察觉到这其中的妙处。
当前大清就无法对书籍出版做出有效管控,许多人写完书后只要出些钱就有书商帮忙出版,不缺乏有不利于大清的言论。
皇帝想到了年幼时发生的那桩明史案,又想到了今年闹得沸沸扬扬的朱方旦案,陷入了沉思之中。
宝音大致说了,然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其实说这些用处不大,皇帝需要儒家来维持正统,他要真按照我说的办,朝廷政策发下去也变了味。]
[只怕到时所有书籍都逃不过褒清贬明,哦对了,还有忠君思想。]
她眼里闪过茫然,不确定自己说出来是阻碍了文明发展,还是推进了思想进步。
很快她眼神坚定起来。
[他要真这样做,未来大清恐怕如一潭死水,文明的绚烂不正是学说的多样性吗?]
[到那时,大清只有两种人,一种死守儒家圣典不放,另一种因为思想被压迫只能寻找西学来寻求破解方法。]
想到这里她骤然愣住,[这不是跟民国那会儿情况一样?]
她眼神期待看向皇帝,[要不就这样干吧!]
皇帝将奏折又丢开,伸出长手将她又给拽回怀里。
抱着香香软软的美人,他舒服地喟叹一声。
“再组建一个衙门,朝廷怕是做不到。”
说到底是没钱,没钱多养活一个衙门。
宝音心里说不上是失望还是高兴,她抬起头,“所以只发布报馆管理办法?”
皇帝头又搭了回去,“唔,暂时只能这样了,目前朝廷急的是跟台湾的一场仗,北边也不平静,我收到了容若的传信,北方局势也不太妙,罗刹人在黑龙江边上蠢蠢欲动,有想要南下增兵的趋势。”
“打完台湾还有噶尔丹,他背后有罗刹人支持,唉,我这一生都要四处打仗,只能勉强维持国内安稳。”
“你说的那些我都支持,只盼着孩子们长大后能帮我分忧解愁。”
如今看来这些儿子长大后更加让他头痛。
他叹息一声,又低声询问,“上回说让你负责研究新式武器……”
宝音翻了个白眼。
[当我是神仙?]
“就给了我一个戴梓,要钱没有,要人没有,不得先弄钱再组建团队呀!”
“你要是将那一百万两先借给我用,再允许我开采铁矿,五月前就能将成果交给你!”
皇帝一听这话立刻没声了,这钱已经答应户部投给施琅,等开春他就要提银子派人给施琅送去。
想到这里皇帝灵机一动,他何必提银子,直接派人将银票送去得了,至于施琅如何拿到银子他就不管了。
他低声将盘算说了。
宝音想了想回道:“广东那边有泰山商行办的糖厂,为了方便交易,明年还真会开一家分行。”
[白糖可是战略物资,不仅能当药用,还能提升火药的威力,明年顺利还会去广西开厂收购甘蔗。]
[除了甘蔗还有甜菜也是制作糖的原料,黑龙江一带倒是可以种植甜菜,可惜朝廷不开放,要是允许汉人出关开荒,也能解决一部分原料难题。]
皇帝眼神闪了闪,当作没听见。
就算他答应了,满洲老姓也不可能答应,东北是他们的老家,万一中原待不下去还能退回去,怎么能允许民人侵占?
他眼神一扫,突然看见炕边上纸篓里的几张碎纸。
纸上似乎是舆图,他眼睛一动,拍了拍她,松开她后起身将几张纸捡起来。
宝音一愣。
[怎么被他看到这东西了?]
皇帝越发肯定这是好东西了,他扫了她一眼,笑吟吟从纸篓中捡起来,没有打开而是抬头问道:“这是何物?”
宝音没有回答,她有些懊恼,自己被气糊涂了竟然将好不容易画出来的世界地图给撕了,就算不给皇帝,拿去给商行也能为大航海添一份力。
世界地图?
皇帝眼神一凝,竟然是这般好东西?
他手里是有世界地图的,身边有洋人做老师,他自然对外面的世界感兴趣,也让南怀仁画过世界地图。
只是这精准度肯定没有跟后世来的她手里这份高。
他坐回炕上,将靠墙边的炕桌搬了过来,又将手中的碎纸放在桌面上拼凑起来。
凭借着自己记忆里的地图一点一点将图纸拼凑完整。
宝音记性还没好到将一份完整的世界地图复刻出来,可耐不住她有外挂。
不过她画出来的是三百年后的那份,跟如今世界局势到底有很大不同。
皇帝拼完也发现了,然后喊梁九功去南书房将自己那份世界地图取过来。
皇帝指着南海更南边的一块大陆问,“这是何处?”
宝音不想说,她现在心情很复杂。
她那些纠结,仿佛没被皇帝放在心上,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问她,似乎觉得她会说出来。
皇帝听明白她心里的抗拒,自然明白她的心结。
做不到的事他也不会承诺。
他起身坐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发什么呆?”
宝音抿唇,对上他含笑的双眼,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这里是澳洲,再过一百年左右会被英国人发现,英国人会占据这里当作流放之地。”
“这里有丰富的自然资源,可以放牧也有大片良田,跟我们气候截然相反,我们现在是冬天,澳大利亚是夏天。”
皇帝眼睛亮起来,这不就意味这片土地跟大清互补?
他看着地图,手顺着一系列狭长的岛屿直达澳大利亚。
宝音干脆就多说了一些,“它面积有大清的七成,上面满地露天金矿,当年土著被杀便是拿金子跟英国人换物品。”
“一个手无铁器的土著如何是一群手持木仓炮盗匪的对手,再加上现在如今时代黑死病天花横行,这些土著人口缩减一半。”
皇帝点点头,“没有武力怀抱重金是取死之道。”
他盘算着□□后是不是可以让水军去一趟这里。
如此一块肥肉放在嘴巴,不吃实在是暴殄天物。
再说他不去,这地方被洋人发现也是难逃一劫,对于那些土著他当然不会杀,还准备派人教化。
人口可是重要资源,怎么能浪费呢?
宝音看他两眼冒光,哪里猜不透他的想法。
她伸手将桌上的图纸给弄乱了,然后道:“别想了,黄金多了不是好事,会造成货币贬值,交通工具效率太低,出海一趟几个月才抵达,朝鲜、越南这般近都收不回来,更不要说海外了。”
“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还是先发展基础工业。”
她定定的看着他,“我想知道你给我的定位是什么?”
[是一个宠妾还是一个幕僚?又或者是政治伙伴?]
第66章
[总是暧昧不清, 含糊不明,耍着我玩有意思吗?]
她目光沉沉瞪着他,[要是你敢说宠妾, 就别怪我翻脸!]
皇帝握住了她的手指头放在嘴边亲了一口。
“什么定位?”他装作听不懂。
宝音脸色凝了下来,直白道:“要是幕僚,我们就公事公办, 我给你提供信息,不要掺入私人感情,我不喜欢现在这样。”
“要是政治伙伴……”
她没说完, 皇帝却明了她的意思。
“后宫不得参政。”
宝音抽出手, “高估我了,朝堂那一套我也玩不转。”
“我培养西式学子, 这方面你给予政策上的支持, 不能打压。”
皇帝收回手, 直起腰身。
“我何时未支持?你看我让你先教八旗子弟, 你私下里传授给民人, 我可有阻拦?”
宝音深神色缓和下来。
皇帝见状揽住了她的肩,将她往怀里带, “什么定位, 我自然是想让你做我的后盾。”
“来, 再给我说说货币贬值又是怎么个道理。”
宝音瞪了他一眼, [果然是把她当百度用了。]
“不想说就不说。”皇帝见她不肯开口, 连心声都未透露分毫,便拍了拍她的肩膀。
“安置吧。”
宝音愣住,不敢置信问,“你要在我这里睡?”
“我这里床铺小,不行!”
皇帝听完就要把她往外面带, “你跟我回乾清宫去。”
谁去乾清宫?
[冰天雪地大晚上往外跑,我有病吗?]
“要不皇上就在这暖阁睡?”她眨眨眼一脸无辜模样。
***
新年临近宫里越发忙碌,纳兰佟桂更是见天往延祺宫跑。
宝音看了他就头疼,都说先稳着些,结果还是想着耍威风。
这日隔壁景仁宫派人请她过去,宝音不明所以,要知道自打隔壁怀孕,就将景仁宫看得死死的,连社交都断了,这突然派人请她过去一看就知道是有事。
景仁宫那位嬷嬷就一直候着,宝音换了一身外出的衣服,然后便跟着她去了,还未到景仁宫门口就远远看到一轿子落在宫门前,那仪仗队也就比她稍逊一筹。
等进了景仁宫她才发现四妃和钮祜禄贵妃都到了,她明明离得最近,却是最后一个才到。
“给贵妃主子请安,贵妃主子吉祥。”
四妃见她进来起身行礼。
宝音说了免礼,又跟钮祜禄贵妃相互行礼。
景仁宫的嬷嬷这时候站出来道:“几位主子娘娘请稍等,奴婢这就请皇贵妃娘娘过来。”
嬷嬷进了里间,过了片刻皇贵妃被一众宫女拥护着走出来。
她上了妆,也看不出面色如何。
不过应该是不好的,眼神里是遮掩不住的疲惫。
宝音想起了皇帝跟她做的交易。
她目光看向皇贵妃肚子。
皇贵妃朝她看了过来。才
“纳兰贵妃在看什么?”
宝音开口:“娘娘是不是身体不适?这也太瘦了,太医可有说什么?”
算一算都三个月了吧,肚子竟然还未显怀。
皇贵妃面色闪过隐忧,手摸向腹部,又看向同样怀孕的宜妃。
她眼里闪过一丝羡慕之色,这些妃子一个接一个生,只有她千难万难才怀上这么一个人。
这次怀孕她吃尽了人生里所有的苦头。
“多谢纳兰贵妃关心,我无事。”
皇贵妃扫了一眼在座所有人,然后缓缓开口。
“找诸位妹妹过来是有一桩事。”
“近来几位低等答应常在每日都去御花园的暖房报道,其中咸福宫的妙答应在傍晚回咸福宫时晕倒在半路上,一查竟然是冻生病。”
“此事惊动了皇上,一查才知晓低等答应常在被克扣了炭的份例,白日里不得不去御花园的暖房取暖。”
“皇上震怒,命我来调查此事。”
她抿了抿嘴,“这两个月我无暇顾及宫务,没想到出了这等差错……”
她没说宫务已经分派给四妃这等话。
她不说,四妃哪里不清楚,纷纷起身告罪。
宝音看看左右,还没想明白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若是她没记错,四妃管的也不是油水足的活,重要的部门还是被皇贵妃给牢牢把持着。
“今日是几位妹妹来是再分派一些活计。”
她看向宝音和钮祜禄贵妃,“两位妹妹也帮着掌掌眼,算是帮我了一个大忙。”
钮祜禄贵妃一向低调,听完后自然是推拒了。
“妹妹我不善俗务,真插手反而会惹出乱子,几位妹妹管得挺好,还是给几位妹妹多加点担子吧。”
宜妃这时候出声,“刚想禀皇贵妃,我这日子浅,怕出问题,正想推掉差事安心养胎。”
她看了周围一圈,目光放在宝音身上。
“我觉得纳兰贵妃就很适合。谁人不知贵妃主子本事超群,很能干呐。”
宝音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然后婉拒了,“不妥,我阿玛是内务府大臣,若是我在插手宫务,岂不是让人怀疑会中饱私囊?”
宜妃捂着嘴笑道:“谁会怀疑姐姐?姐姐可是铁面无私的人物,我是不信姐姐是那等会中饱私囊的人物。”
这是嘲讽她前脚将亲阿玛告上公堂,后脚又提拔为内务府大臣。
这出戏转变太快,宫里暗自腹诽她做戏的不少。
宝音一开始是没听出来,等察觉旁人眼神不对才反应过来。
也不怪她,她前世一直在校园这座象牙塔里,还没见识过言语机锋,更不要说这宫里人说话一套一套,说不准什么时候被人当面讽刺了都不知道。
宜妃看她不顺眼很正常,毕竟她一进宫就让皇帝多次破例,更是夺走了皇帝的宠爱。
宝音心里无语,很不想掺和进这种雌竞中。
“我资历不行,没有在宫里过新年过,也不懂宫务如何处理,还是你们来吧,若实在不行,那就依照旧例。”
想到前些日子卫常在跑来一事,她又补充了一句。
“咸福宫缺炭应该是挪给小阿哥用了,各宫小阿哥小格格的炭要是不够,可以从我这挪一些去。”
宜妃翻了个白眼,这宫里缺谁也不可能缺阿哥和格格们的炭,用得了她站出来充大尾巴狼?
皇贵妃露出牵强的笑容,“贵妃的意思是有人敢克扣阿哥的用炭?”
内务府发的炭是经过她批准的,若证实这件事,岂不是说她苛待了皇子们?
四妃忙说没有,自己宫中的炭很足,阿哥格格们也未受冻。
宝音眨巴了一下眼睛,“那为什么咸福宫会缺炭呢?”
这问题问得好。
宝音一开始以为抛出这个炸弹后就没自己事了,哪里料到回旋镖会扎到自己身上。
只隔了一日,纳兰佟桂就屁滚尿流找上门来求救。
“宝音、娘娘,这事真跟我无关呐!”
宝音眼神冷漠,“吵什么吵?”
等纳兰佟桂闭上嘴,她才开口问道:“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纳兰佟桂压低声音咬牙起床道:“还不是那群王八犊子干出来的好事!”
他细细说来。
宝音听得一愣一愣,“你是说宫里有人倒卖炭?”
“是,宫女们不得出宫,每日给的份例在那,再被克扣一些,烧的炭自然不足,怕受冻生病被移出去,只能掏私房钱买炭。”
“这些炭大部分是从一些不受宠的主子和低等宫女那克扣而来。”
“好在他们还没胆大到将宫里的炭卖出宫去。”
宝音好奇,“他们胆子这般大?”
纳兰佟桂道:“是,他们做这件事不是一年两年,上上下下都拿了钱的。”
宝音皱眉,“之前的内务府大臣也拿了?”
“拿了,是下面的孝敬,他们又不管这钱是哪里来。”
纳兰佟桂委屈道:“我收孝敬钱时根本不知道这钱是从这里来,我可都是上交给你了,现在皇贵妃那边查到了我这里,是不是摆明要赖在我身上?”
宝音让他先别急,“你先回去,当不知道,我跟皇上商量一下。”
一听有皇上,纳兰佟桂这心就稳了,他怕皇贵妃吗?
他一外臣怕她做啥,还不是怕失去了皇上的信任,将这还没坐稳的内务府大臣一直职给丢了?
纳兰佟桂得了音,心一下就稳了,出延祺宫时都是笑呵呵模样。
他这一副神态自然也落到有心人眼里。
景仁宫中,皇贵妃放下汤勺,听嬷嬷描述纳兰佟桂的反应,脸上并未露出什么。
她还等着隔壁延祺宫的反应,看皇帝表哥会不会插手。
她也不是故意针对延祺宫,就是对内务府克扣低等妃嫔用炭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让延祺宫一副置身事外的架势,她只能使些手段将人拉下水。
若皇帝表哥真插手……
佟佳氏眼神暗下来,她不允许,不允许表哥爱上别的女人!
***
乾清宫中。
皇帝快要封笔了,这几日忙得不行,不仅要抽出时间处理政务,还要去探望一些年长的宗亲。
等回宫稍喘一口气,就听说宝音已经等候许久了。
他脱掉宝蓝色的披风,快步往暖阁走去。
宝音正背对着他翻看书籍。
皇帝悄声走近,在她面颊亲了一口,然后一把将人抱在怀里。
“好些日子没见,是不是想我了,让我亲亲。”
说完就吻了上来。
许久后两人气喘吁吁分开,皇帝满脸笑意抵住她额头,“说,是不是想我了?”
他压低声音道:“我可是时时刻刻都在想你。”
宝音平复完呼吸后,一把将人推开。
皇帝已经预测到她的动作,一把将人抱紧了。
慢皇帝一步的梁九功早捂着眼睛,带着宫人退下来。
自打这位主子出现,皇上是越来越陌生了。
宝音被迫抬起头道:“我找你是有正事,先放开我。”
“不放。”
皇帝哑着嗓音道:“我恨不得将你吞入腹中。”
第67章
她瞬间红了脸颊。
皇帝低笑出声, 将人搂得更紧了,“什么正事比我还要重要?”
[这家伙好像开启了什么奇怪的开关。]
她手推了推他的手臂,见他不肯松开, 只好将内务府那起子事说了。
皇帝侧头亲吻了她的嘴角,才松开她,“就这点小事?”
宝音被拉着坐下, 之前翻看的书被皇帝拿到手里随意翻了翻。
“内务府的事我知晓。”
皇帝怎么可能不知道内务府私下里捞油水,哪怕不知道光想一想就能猜到,这事换谁都避免不了, 只要吃相不是太夸张, 他多数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皇室方方面面都离不开内务府。
“这些都是小事, 谁贪得多了, 回头找个罪名将银子罚回来就是。”
皇帝对于内务府的看法就是家奴, 家奴贪点无妨, 只要把差事给办妥了就行, 哪天缺银子了找几个硕鼠宰了,也能过个丰收年。
宝音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跟她的认知显然是不同。
[这不是鼓励腐败吗?]
[杀鸡是能儆猴, 可那时候根都烂了, 又有什么用?]
[难怪康熙朝晚年腐败横生, 他自己不想解决, 最后还是辛苦他儿子帮忙收拾烂摊子。]
皇帝一听这话心里就很不舒服,什么叫做儿子为他收拾烂摊子?
小四还有这能力?
他干脆一翻身将人压在身下,“内务府不是都交给你了吗?你想怎么管就怎么管?你要是觉得你阿玛做得不行,再换一个就是。”
他紧盯着她的双眼道:“不过,这个年你得让我过安稳了, 有什么过完年再说。”
宝音也是这么个意思,新年是大事,说什么也不能乱。
她闭上眼,享受这难得的温存。
咸福宫,妙答应一脸虚弱躺在床上,床边坐着的是咸福宫的主位端嫔。
端嫔亲切拉起妙答应的手,“你身子还虚着,这几日就卧床休息,炭的事也别上火,内务府那边已经将少的炭给补上,还有皇上开了特例,今年给答应常在的炭多了十斤。”
妙答应低下头不接话。
说什么?
说涨的炭是她拿小命换来的?
原以为万岁爷会心疼她,结果病成这般也没见万岁爷过来。
端嫔笑吟吟满不在意,她如何看不出妙答应满脸的失落。
不过想起四妃并未损分毫,她内心很是不甘心。
但凡拉下一个人,凭资历也该她上去了。
唉,时也命也。
“你也甭多想,这些日子就留在屋里好生休息吧。”
端嫔起身交代了一句,她身后站着咸福宫的各位答应常在,生育子嗣的卫常在排在当仁不让的第一位。
卫常在低下头,也看不清神色如何,她穿着有些单薄的袄子实在是不像能耐寒的样子。
屋子角落里还放置了一盆炭火,然而并没有让屋子暖和到哪里去。
端嫔制止了要起身的妙答应,领着一众女人向外间走去。
一边走,她一边扫视身后的一群女人,跟年老色衰的她不同,身后女人中可是有不少正值花期。
最出色的不外乎是卫常在,娘家最低的也是她。
辛者库出身,若不是美貌也不会被挑中去侍候皇上,可惜就是性情寡淡了一些,她们这位皇上更喜欢性格鲜明有挑战性的。
“卫常在,明日你同我去给惠妃主子请安。”
卫氏愣了一下,忙开口应了下来。
惠妃是四妃之首,尊皇太后之名协助皇后处理东西六宫诸事。
近两个月又瓜分了皇贵妃身上的差事,在贵妃和皇贵妃眼里当然是算不了什么,可对于妃以下的人来说,那就是前面的一座大山。
更不要说大山还生育了如今的皇长子,背后还有明珠做靠山。
显然端嫔是在叶赫那拉贵妃那里碰了壁后又将主意打在了惠妃身上。
卫氏目送端嫔离开,心里又盘算起来,似乎惠妃也是个合适人选。
大皇子已经长大成人,搬离了后宫,惠妃娘娘膝下没有孩子,也不一定愿意养育八阿哥,她眉头思索,此事还需细细斟酌。
腊月二十,皇帝抽出空来出宫了一趟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回了宫。
一早皇帝轻车熟路赶到了小汤山,小汤山这边自然也收拾好了。
皇帝见到太皇太后先请了安,然后观看她的脸色,面带喜悦道:“皇玛嬷神色比之前要好上很多。”
之前面色发黄,这会儿显然有了血色,哪怕只从外在看也能看出气色不同。
太皇太后每日晚间泡一刻钟温泉,她自觉身子骨是好上了不少,笑呵呵回道:“太医说什么阳气回升,近来手脚都跟着暖了不少,要不是过年,哀家都不想回宫。”
皇帝忙道:“这万万不可,宫里哪里缺得了皇玛嬷,皇玛嬷不在,宫里岂不乱套了?”
太皇太后显然就是宫里的定海神针。
“这次泡的时间是短了一些,不如元宵节过后,孙儿再送皇玛嬷回来,泡到四月再说。”
太皇太后自然是应下了。
实在是泡温泉对了她的症状。
同时她也从皇帝语气里听出后宫又闹出了什么事来,她也没有问,等回宫后自然就知道了。
太皇太后回宫,一众官员和嫔妃自然要去迎接。
宝音起了个大早就在慈宁宫等候,当然人人都知道这会儿太皇太后不可能回宫,按照行程也该下午才到,提早来也是表达对太皇太后的恭敬。
慈宁宫这边只开了大门,正殿是关着的,一众妃嫔被请进去了东配殿的暖阁里喝茶。
吃吃喝喝,大过年谁也不想触霉头,说话也没有夹枪带棒。
宝音跟钮祜禄氏位份最高坐在上首,至于比她俩还要高的皇贵妃自然是还没到。
就连同样怀孕的宜妃也没有到。
宝音瞅见了卫常在站在了惠妃身后,她旁边的钮祜禄看了,随口道:“惠妃允许卫常在搬去储秀宫,她所出的八阿哥现在由惠妃抚养。”
宝音皱眉,瞧了一眼卫常在,只觉得人不可貌相。
前些日子才来求她,这一转眼就为自己儿子找好养母,还办成了?
她又看了一眼端嫔,端嫔面色日常看不出来什么。
“皇上同意了?”
钮祜禄氏开口回答,“有什么不能答应的,一个妃子养母肯定比嫔做养母更名正言顺。前日惠妃请皇上去储秀宫,要是没有答应,卫常在母子又怎么会搬过去?”
宝音心里一沉,又觉得自己没道理,这宫里女人哪个不比她进宫早?
想到皇帝那含含糊糊的态度,她心里很不爽,算了,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他贪图她什么,她心里明白,她试图利用他扶持她的伟大商业帝国,他不也心知肚明。
就是两人相互利用,谁也没有对不起谁。
是她傻,竟然向一位皇帝谋求一份独一无二的感情。
钮祜禄贵妃说着问起了她,“皇上可有说何时正式册封你?”
她不说,宝音还没反应过来她这贵妃还未经过正式的册封之礼。
钮祜禄贵妃又继续道:“去年这个时候才册封了四妃,皇上对后宫位分一向谨慎,怕是会拖个几年。”
宝音沉默,何止是谨慎分明就是小气。
康熙朝一共大封后宫就那几次,别看现在四妃得意风光,妃位已经到头了,高位妃子的位置已经定了。
只下面一群常在、贵人争夺猛烈。
了解历史的她更加知道,再过几年这宫里该是汉女争宠的时候。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运气好,入宫后还有空了个贵妃的位置给她。
她侧头看向钮祜禄贵妃,钮祜禄贵妃的样貌平平无奇,她能上位是因为她有个好的家世。
她姐姐是皇帝的继后。
皇帝似乎挺喜欢娥皇女英,宫里有几对姐妹花,宜妃和她姐姐布音珠,钮祜禄皇后和钮祜禄贵妃,未来还有赫舍里氏送进宫的嫔妃,和佟佳氏送进来的佟佳贵妃……
越想,她脸色越冷,果然是个大渣男!
钮祜禄贵妃见她面色不好,以为是戳痛了她的痛楚,尴尬地端起茶杯也不说话了。
临近中午听见外面的喧嚣声,然后就有宫人进来禀报。
“太皇太后已经进了太和门。”
一听太和门,众人意识到距离乾清门也不远了,忙起身往外间走去,在慈宁门前等候。
约莫过去一个小时才看到几顶轿子一前一后往慈宁宫这边走来。
等轿子落地,一行人忙行礼。
“恭迎太皇太后、皇太后回宫,太皇太后金安,皇太后金安。”
不料第一顶轿子下来的是皇帝,一众人又慌忙行礼。
皇帝没有理会,而是去了后面的轿子,将太皇太后恭敬扶下了轿。
“皇玛嬷,一路辛苦了,快回宫稍作休息。”
这一路天寒地冻,赶路并不好受。
太皇太后从暖和的轿子上下来,看到一群娇艳的年轻妃子们,沉声说了一句,“起吧。”
然后就见宜妃先笑嘻嘻地走出来,“一些日子没见到老祖宗,妾这心里跟缺了什么似的,浑身不得劲。”
太皇太后扫了一眼,发现佟佳氏不在其中,眼神不由凝住,她又看向宜妃,面色缓了缓道:“听闻你怀了皇嗣,很好,看赏。”
宜妃娇羞地看向一旁的皇帝,“太皇太后一回宫,臣妾心就安了。”
皇帝笑了笑,“外面天寒地冻,皇玛嬷不如先进殿,小心生了病。”
他目光不经意扫向人群,发现宝音低着头站在一众妃子中才放下心来,没有听见心声,他还以为她不在。
第68章
太皇太后在入座后微笑着环视一圈, 然后询问,“怎么不见皇贵妃?”
现场均不敢作答。
还是皇帝笑着打圆场,“想来是被什么给耽搁了, 皇玛嬷不如先进屋洗漱一番,赶路带着一身寒气,莫要生了病。”
“回头太子和阿哥和格格们该来给您请安了。”
念着重孙和重孙女, 太皇太后扫了孙子一眼没再继续问。
她刚起身,还没往后面走,就看见一慈宁宫的嬷嬷神色惊慌小跑进来。
“皇上、太皇太后, 景仁宫那边出事了!”
皇帝赫然起身, 一脸严肃,“莫要惊慌, 出了何事?”
一众嫔妃则面面相觑, 想到景仁宫那位可怀着孕, 一时间浮想联翩。
太皇太后忙道:“玄烨, 你去景仁宫看看, 莫要出大事!”
皇帝拱手一拜,“孙儿告退。”
他脚步如风往外走, 临走前深深瞥了宝音一眼。
宝音垂头, 听着一旁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太皇太后一脸疲惫, 挥了挥手, “行了,你们也散了吧。”
年轻妃子们一听急忙起身告辞,都急着去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等人都走了,太皇太后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等待消息。
她脸上带着舟车劳顿的疲惫, 不由叹息,“这都什么事啊!”
临过年还出了这种事。
皇帝踏入景仁宫就听见里面哭声一片。
正常来说贵妃以上是独享一个大院子,不需要跟人挤,皇贵妃之前是住在承乾宫,升任皇贵妃后便搬到了景仁宫。
景仁宫地位特殊,它是东六宫最靠近乾清宫的宫室,也是皇帝生母慈和皇太后生前居住的宫室,皇帝就在这里出生。
佟佳氏升任皇贵妃后,皇帝为了弥补她做不了皇后,便将这座有特殊寓意的宫殿给了她。
此刻,皇贵妃入驻这里后,这座宫殿迎来了新的主人,也带来了新的生机。
然而今日这座宫殿的主人传出了泣血的哭声。
皇帝踏入正殿,就看见一众太医已经守着了。
一盆一盆泛红的血水不断往外端。
他一阵眩晕,心里有了不少预感。
“都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皇贵妃身边贴身伺候的人都在里间,只有景仁宫大太监一脸焦急守在外面。
他忙跪地道:“万岁爷,您可要为我们主子做主,有人要谋害皇嗣!”
一句话惊人心魄,直接重重砸在众人心头上。
皇帝被哭得心烦了,耐着性子问,“别哭了,一五一十都给朕说明白了!”
大太监哭哭啼啼道:“一刻钟前我们主子收到太皇太后回宫的消息,急匆匆坐着轿子往慈宁宫方向赶,谁料路过隆宗门时地面有冰,轿子一下摔了,主子当时就不好,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想要害我们主子……”
皇帝抓住了重点,“隆宗门?为何不走景和门?”
隆宗门在养心殿前面,属于外朝,后妃止步,一般去西六宫从景和门才对,景仁宫离景和门并不远。
大太监支支吾吾不肯说了。
皇帝哪里不明白,不外乎是抄近路。
他这个表妹肯定是自持身份,不愿意提早去慈宁宫守着,没想到今日他们回来会这般迅速,等收到消息时已经来不及,所以才抄了近路。
隆宗门也是他们回慈宁宫的必经之地。
看着一盆盆血水往外送,他心急如焚,这时在里间守着的太医终于出来了。
一见到皇帝,五位太医连忙行礼,都是今日当值的,怕是没想到碰到了这种糟心事。
“起吧,皇贵妃状况如何?”
吴太医感慨自己倒霉,忙开口撇清关系。
“皇上,臣等到时,皇贵妃主子已经小产,当前还是开一些清宫药,助皇贵妃将残秽清理干净。”
皇帝凝眉,“朕是问皇贵妃现在情况如何?”
至于肚子里的孩子,听见没了他反而松了一口气。
吴太医小声道:“皇贵妃主子现在昏迷不醒,就怕醒来后无法接受事实。”
皇贵妃多想要孩子,宫里的太医最清楚。
他们可是被迫开了不少补药。
吴太医其实有点匪夷所思,皇贵妃这一胎怀得有些不同寻常,似乎服用了损害母体促进怀孕的药物。
只是这种宫中隐秘他也只敢藏在心里不敢道出。
皇帝深深叹了口气,“你们留下,等皇贵妃醒来再说。”
宫里没有秘密,很快皇贵妃小产一事就露了风声。
太皇太后正拨动念珠在佛前祈求,听见这个结果后,跟着幽幽叹气。
“传哀家懿旨,赏赐一些养身药材给景仁宫送去。”
吩咐完太皇太后忍不住问一旁的苏喇嘛姑,“苏沫儿,你说这皇宫是不是与哀家犯冲?”
她离宫时宫里平安无事,怎么一回宫就碰见糟心事?
苏喇嘛姑道:“格格何必归罪到自己身上,依照奴婢看呀,一定是有那起子小人在作祟。不过借着您回宫下手,您不用担心,这幕后之人皇上一定能够找出来。”
太皇太后在佛前念了一句佛语,“只希望接下来玄烨能够顺顺安安。”
她这个孙子已经吃够了失子之痛。
还未回到延祺宫,宝音就收到皇贵妃小产的消息,她当时就愣在了原地。
是蝴蝶效应吗?
若没有她,这一胎皇贵妃应该平安生下才对。
她思绪乱糟糟地回了自己宫中,她不说话殿中其他人也大气不敢出。
马必应走进来脸上还带着残留的惊色。
“主子,万岁爷发了好大一通火,今日景仁宫扛轿子的太监,随身伺候的宫人都被抓进了慎刑司!”
“还有今日在隆宗门出现过的宫人也被带走了!”
他带着哭声给她一种他要被抓走的感觉。
宝音突然一个激灵,起身问他,“你做了什么?”
马必应带着哭腔道:“奴婢就是请养心殿的小太监吃了几顿饭,从他那里打听了一下皇上的消息。”
养心殿就在乾清宫旁边,乾清宫有什么大动静,养心殿会先得到消息。
很不巧养心殿就在隆宗门附近,是这次被查的重点。
宝音深吸一口气,压抑后还是忍不住开口,“谁让你擅自做主?”
……
皇帝踏入了景仁宫正殿东暖阁,掀开帘子进去就闻到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屋子已经被打扫干净,床铺也焕然一新。
皇贵妃面色惨白昏睡在炕上,皇帝蹙眉,心里涌起一丝怜惜。
暖阁内正慢火熬着药,皇帝走到炕边坐下,拉起佟佳氏的手拍了拍。
佟佳氏幽幽转醒,记忆回笼,她一脸惊慌回握住皇帝的手。
“表哥,我们的孩子!”
皇帝安慰她,“表妹,孩子还会有,胤禛不就是你的孩子。”
佟佳氏怔了怔,隔着被子摸了摸已经平坦的小腹。
“他已经走了对不对?”
“他怪我这个当额涅的没有护好他,所以离开了对不对?”
皇帝见佟佳氏陷入魔怔中,忙将人抱入怀里。
“表妹,你冷静!孩子以后还会有的,这个孩子……”
他咬牙,“只能说跟我们无缘!”
佟佳氏没有看皇帝,失去了期盼已久的孩子她此刻灰心丧气,“表哥,我累了,您能出去吗?”
屋里一众宫人大气不敢出纷纷跪地。
皇帝也没想到表妹会赶他走。
他讪讪起身,“表妹,你且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他转身刚走出两步,就听见身后佟佳氏的声音幽幽响起,“表哥,我们的孩子没了,你会惩治凶手的对不对?”
皇帝停下脚步回头,“是谁?”
“谁下的手?”
佟佳氏幽幽道:“若我说是隔壁的叶赫那拉氏呢?”
皇帝脸上闪过不悦之色,“不可能!表妹,你别胡思乱想,这件事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朕?
佟佳氏眉宇间闪过一丝嘲讽,此刻她终于认清楚,她这位表哥真有了心爱的女人!
皇帝出了景仁宫就径自去了隔壁的延祺宫。
延祺宫气氛一片凝重,皇帝的到来一下让宫殿活跃起来。
宝音听见外间此起彼伏的请安声,给马必应使了个眼色,“这事回头再说。”
她走到门口迎接圣驾。
[也不知道皇贵妃现在是什么情况?不会真是蝴蝶效应,因为我的存在,才让这位小格格提前夭折?]
皇帝看到她神色缓了缓,然后快步往暖阁走去。
宝音跟了上去,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等皇帝坐在炕上,她殷勤倒茶。
“皇贵妃现在如何?”
皇帝叹息一声,“小产了,没保住。”
宝音皱眉,“会是谁下的手?”
[这些日子皇贵妃就没出过门,是谁能找到这种时机一击必中?]
[原以为皇帝早年失去那么多孩子是早孕原因,现在想来有些夸张,古代人都早婚早育,也没见像皇帝这样夭折这么多孩子,早年的阿哥竟然一个都没留下,这是全军覆没呀!]
皇帝用力握紧她的手,心里发了狠,原以为将贼人都赶出宫去了,现在看来还有漏网之鱼藏在深宫之中。
宝音又想起了另一桩事,她低声询问,“既然皇贵妃的孩子没了,那后殿那个呢?”
后院那个假怀孕的可是个定时炸弹,万一被有心人发现……
皇帝沉吟一声,“你先搬去乾清宫,带走一部分人,看可有人冲这里下手。”
宝音明白皇帝的意思,可是搬去乾清宫……
[偶尔去过夜还能说得过去,可要是搬去乾清宫……]
她摇摇头,一脸警惕道:“我在延祺宫停好,哪里也不搬。”
第69章
[可以想象搬过去后怕是要犯众怒。]
[世人都羡慕宸妃和董鄂氏享受到皇帝的独宠, 可这二人命运都是一样,年纪轻轻失去了刚出生的孩子,没多久便香消玉殒, 好好一个人就这么凋零了,要说里面没有猫腻,我是一百个不信。]
[就算是产后抑郁, 也得有个发病过程吧?]
[清初的后宫有点奇妙,受宠的命都不长,反而不受宠的能活到八九十岁……]
她扫了一眼皇帝, 顿时清醒过来。
[这阵子一定是长恋爱脑了, 怎么陷入情情爱爱的陷阱里去了?]
她陷入怀疑中,这段时间她太不像她了, 一定是皇帝的错, 是他先动的手!
她一副恍然大悟表情, 一定是他企图将她拉入恋爱这泥水中, 用丰富的经验迷惑她。
也怪她, 身边有个位高权重的男人,这个男人却频频为她破例, 长相也不算丑, 她被迷惑了也是正常。
皇帝看她一会儿咬牙一会儿一脸恍然, 再加上她的心声, 整个人都无奈了。
再让她这样胡思乱想下去, 他大概被打成祸国殃民的妖孽了。
“不愿意就不愿意,只是……”
他停顿了一下道:“皇贵妃那边……”
他没继续说下去,表妹怀疑到她身上没有切实证据也没用,他很肯定不是她做的,再说就算证据指向她, 她贵为贵妃,是凭牛痘这个大功德上位,不是那能随意被扣上罪名的小答应。
这样想着皇帝也没有强迫她一定要搬走。
宝音听见皇贵妃三字,心里起了疑心,该不会是隔壁怀疑是她弄掉了孩子吧?
皇帝转移了话题,“后殿那个你看着办,要是抓到马脚最好,抓不到等年后选个合适时间办了。”
总不能真等到瓜熟落地,真变个孩子出来吧?
宝音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自己的疑问,“皇贵妃是怀疑到我身上吗?”
皇帝捏着她的手指道:“她想多了,这件事我会给你和她一个交代。”
宝音没再开口,连心声都没了。
她很烦躁,莫名其妙陷入宫斗中。
从入宫就知道这种事是避免不了的,现在真落到自己头上,心里一万个草泥马。
皇帝拉着她的手,将人拥抱在怀里,手抚摸着她的手臂,仿佛是在抚平她心中的烦躁。
“什么牛鬼蛇神,我都不会让那些靠近你。”
宝音看了看他,他目光带着柔光,正深情看着她。
她陷入甜蜜的烦恼,不好,恋爱脑又长出来了。
可心中的甜蜜却挥散不去。
皇帝见她面颊红润,眼眸闪躲下垂,不由自主凑了过去。
许久后两人分开,皇帝起身轻咳一声,掩盖住不适,“我先回去了。”
她娇滴滴地“嗯”了一声。
让皇帝差点想不顾一切留下来,可是想到前脚才从景仁宫离开,后脚来了延祺宫,再待下去就不合适了。
皇帝离开后,宝音嘴角上扬,没想到他还真吃这一套。
随后脸上挂上冷漠,皇贵妃怀疑到她身上可是很没道理,宫务她没有沾手,作为刚入宫几个月的新人,也没本事将手伸到外朝去。
皇贵妃怀疑她,很显然是想借机会给她穿小鞋。
她蹙眉沉思,她做了什么让皇贵妃这般警惕她呢?
宫里来了一次大清洗,各个宫被牵涉的人越来越多,很显然各宫都有派人收买人,乾清宫隔壁的养心殿简直是重灾区。
第二天内务府来人将马必应给请了过去,到傍晚才将人给放回来。
马必应一脸侥幸,“主子,承乾宫被带走的人最多。”
承乾宫上一任主人是皇贵妃,她搬离后只剩下两三个答应常在。
失去了皇贵妃这个主位,承乾宫一下沦为冷宫。
宝音正在撰写关于康熙后宫封位制度的论文,算是来凑个热点。
她“嗯”了一声,没跟马必应说他这么轻飘飘被放过是经过她示意。
六宫不平静,她这里暂时平静得很。
马必应又骂起了延祺宫两个被抓的打扫宫女,“眼皮子浅的玩意,竟然见钱眼开,这宫里哪一个比得上延祺宫?”
延祺宫有两个打扫的宫女被查出跟外面互通消息,这次被清理了出去。
缺了人肯定要补上,这空缺正是给外面留的,就是不知能够捕捞几条大鱼。
刚开始这事闹得很大,不过到了小年一下子转到私下。
皇帝封了笔和玉玺,哪怕有重要政务也是口述处理。
宫里本来声势浩大的起来也小了下来。
新年变得热闹起来,到处都张灯结彩,今日出了太阳,听见大门处太监们忙着挂灯笼,宝音也走了出来。
“对,歪了,往右边一点!”
宝音听着宫女透着激动的声音,心情也跟着开朗几分。
正热闹着,梁九功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手里捧着一副对联。
他一脸热情笑容:“主子,这是万岁爷吩咐让奴才送来的,由翰林院的大人们亲笔书写。”
等走近了才小声道:“这福字是皇上所赐,今年后宫得了福字的主子娘娘可是寥寥无几。”
宝音给了马必应那老小子一个眼神,老马哥立刻热情地接了过去。
特别是那福字直接取出来,准备供起来。
宝音再看梁九功没有走就知道他绝不是来送对联这么简单。
领着人进了殿,她坐在上首,吩咐让看座。
梁九功也只挨了个边儿道:“万岁爷说您这伺候的人少,让奴婢带人给补上。”
宝音会意,这是查出了可疑人员,准备给对方创造机会。
她随意道:“人送来吧,马必应会处理。”
说着心里起了好奇心,“皇上现在忙吗?”
梁九功一听忙道:“不忙,万岁爷已经封了笔,这两日御花园那边搭建了戏台子唱戏,贵妃主子可是有兴趣去瞧瞧?”
一听是唱戏的宝音就没兴趣了,听戏对于零零后太遥远了,要是有爱豆来开演唱会,她肯定会凑这个热闹。
“我这边走不开。”
她含含糊糊拒绝了。
这不算是撒谎,临近过年宫外确实有一堆子事要处理,给手下的分红还有未来一年商行的经商计划都要集中在了一起。
她出不了宫,只能遥控开会,实在是分身乏术。
她感叹一声要是有电话就好了,哪怕没有电话,好歹无线电报给整出来也好。
这样一想,明年的奋斗就有了干劲,两年内把一战期间发明给苏出来,五年推进二战期间科技,十年内电话电灯火车给整出来,有生之年能完成看电视自由!
梁九功有些遗憾,又忍不住劝了一句,“万岁爷可是期盼娘娘过去。”
宝音一听头皮都麻了,她承认这几日是有意躲避他,就是想让发热的脑袋冷却一下。
再凑在一起黏黏糊糊,完全是阻碍她开展事业线。
果然上岸后先斩意中人是正确的。
她脸一板,“我不爱听昆曲,听了也不会欣赏,要是有徽州的戏班子倒是去听一听。”
话传到皇帝耳中,皇帝若有所思,“贵妃真这般说?”
其实他对徽戏衍生的京剧也挺感兴趣。
他挥了挥手,“既然贵妃感兴趣,来年招几个徽班进京。”
梁九功脸上露出磕到的表情,内心戏十分丰富。
北郊的小汤山庄子因太皇太后的撤离变得荒寂起来,虽然大部队撤离,还是有一部分宫人留了下来等待年后太皇太后再行入住。
小汤山旁边的大汤山因为分流了一部分人过来,此刻是非常热闹。
二十九这天一早就送来了十多车年货,米面粮油鸡鸭鱼肉蛋应有尽有。
薛洋踏入食堂,就看到一大群人聚集了几张桌子在包饺子和汤圆。
包好的饺子会过一下水再拿到外面冻上,看到一群人热热闹闹,他也不顾及什么君子远庖厨,也洗了手过去凑热闹。
经过几次淘汰,现在留下的都是过关的,昨日才领了结业证。
“接下来大家休息一段时间,等元宵节后就要正式忙碌起来。”
经历过泰山商行那复杂的账务洗礼,一群学子已经被历练出来,人人都是算账的一把好手,觉得没有能难倒他们。
“没问题,包在我们身上。”
一位叫杨士武的学子嚣张笑道。
不怪他自傲,实在是他对数字非常敏锐,在没有学习算账之前,他就会了心算,在经过一个多月的紧密培训后,拿到账本转眼就能找出不对之处,被培训班称为找碴高手。
这里提前说明一下,杨士武家里就是商人,前几年家中被选中做了皇商,自小对数字就很灵敏,他本身是可以捐官的,因年纪小便又继续考。
他不缺钱,在京城也有住处,参加培训也是过来凑热闹,谁想一下子就陷入了进去,近些日子对一本叫二元一次方程的算术书很痴迷。
痴迷到将古往今来的难题都换算了一遍,未来目标是学会更深奥的算术知识。
青珞站在门口,和老李一起欣慰地看着这群韭菜。
“等明年学校开起来,再培养一批学生出来就不用再怕人才青黄不接了。”
老李点头,“这里有我看着,放心,保管看好了,对了,过年哪里过?”
青珞笑了笑,“商行那边已经发完年礼各自散去,家人不在的都三餐去聚贤楼吃,我和紫翡商量好了,我们四个一起过,这边就麻烦李叔了。”
老李不在意挥挥手,“说什么客套话,你们几个小丫头凑一起玩去,这边有我呢。”
第70章
景仁宫中, 皇贵妃望着窗外正在张灯结彩的太监们,眼神有些落寞。
嬷嬷端着补药过来,“主子, 该喝药了。”
皇贵妃转头看向她,“查得怎么样了?”
这件事不止皇帝在查,皇贵妃也在查, 她身边一些老人都是姑姑留下的人手,查得要比明面上还要深。
嬷嬷冷声道:“查到承乾宫断了。”
承乾宫是主子之前的住所,会查到那边很明显是有问题。
皇贵妃捂着平坦小腹, 眼神颓败道:“嬷嬷, 以后这个宫里,我们得相依为命了。”
她以为自己能在表哥心目中占有一定地位, 事实高估了她, 只是稍作试探就让她明白表哥已经被别的女人抢走。
他竟然丝毫没有怀疑那个女人……
后宫女人有哪个不会争的?今日争位份, 明日争宠, 哪怕那个女人现在无辜, 未来肯定也会被拉下水。
表哥竟然信她,这才是让皇贵妃心灰意冷关键点。
她想做皇后吗?
她只是想做表哥名正言顺的妻子, 如今做不成皇后, 也不是皇帝最爱的人, 甚至还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佟佳氏心灰意冷, 如今唯一的念头就是给自己的孩子报仇。
“娘娘。”
嬷嬷小声叫了一声。
“小阿哥过来探望您了。”
佟佳氏眼神泛起一丝波动, “胤禛?”
“是,小阿哥下学过来探望您了。”
佟佳氏抿了抿苍白的嘴唇,“让他回去,莫要染了病。”
外间四阿哥恭恭敬敬站在门口等待里面传唤。
结果就是被告知额涅不见他。
四阿哥一下子慌了,他这段时间也知道了额涅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宫里有人要害额涅,他想跟额涅说,没有小弟弟还有他,他永远是额涅的儿子,可现在额涅竟然连他都不愿意见了。
尚且年幼的四阿哥顿时有种要被抛弃的恐慌。
封笔后乾清宫仍然很忙,皇帝一早接见了不少王公大臣,等下午才空闲下来。
已经封笔,折子是不用批了,闲下来皇帝先看会儿书。
“万岁爷……”
梁九功小跑进来,“慎刑司那边有消息传过来了。”
皇帝翻书的动作停止,转头看向梁九功,似是等他继续说下文。
梁九功不敢卖关子,继续道:“那边审问后从养心殿外打扫太监那里得知,您和太皇太后经过隆宗门后有一位陌生脸的宫女似乎被绊倒,一罐子水都泼在了地面上。”
依据京城的严寒天气,泼水后可是很快能结成冰。
皇帝放下了书,“查出那宫女是谁了吗?”
“查出了,是养心殿茶水房的一位宫女,抱着的那罐子水是雪水。”
“事发时她怕受到惩责,便没管泼地上的水,只收拾了破罐碎片离开。”
“慎刑司那边审问后,那宫女说她踩了很滑的砖才摔倒。”
皇帝手指敲打在桌面上,那一下一下的声响仿佛敲进了梁九功心里。
梁九功见皇帝没开口又继续道:“慎刑司的太监去查了那片空地,发现不少砖面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有些反常的是冰面只在砖面上结。”
正常来说结冰一片一片,只砖面上有肯定不寻常。
“慎刑司那边判定,应该是有人偷偷浇了水。”
“之所以太监走上去没问题,是那位宫女穿着旗鞋所致。”
旗鞋是高底鞋,高半寸,宫女要干活很少穿,可宫里有背阴和向阳的地方,向阳太阳一晒地面就湿漉漉,不穿旗鞋容易湿鞋,寒冬腊月湿着鞋干活可不好受。
皇帝缓缓开口,“也就是说一切都是巧合了?”
梁九功不敢再出声,说是巧合这宫里也没人会信。
“景仁宫那边调查如何,是何人提议走隆宗门?”
皇贵妃不走后宫走前朝的门去慈宁宫本就不同寻常。
“查了,都说是听从皇贵妃主子的吩咐。”
皇帝凝眉,“皇贵妃那边怎么说?”
梁九功苦笑着道:“慎刑司派人去了景仁宫,只是被里面的嬷嬷给轰出去了。”
皇帝一顿,收拾了一下袖子,起身道:“摆驾景仁宫。”
……
“隔壁怎么这么热闹?”
宝音坐在院子里,宫女太监忙着在殿内除尘。
兰儿端了盘糕点递到她手边,试探性询问,“要不奴婢派人去看看?”
宝音摆摆手,“没必要。”
她好奇心也不是那么强。
“主子,您看灯笼挂在这里可以吗?”
马必应提着两个大红灯笼指着正殿廊檐下询问。
宝音看了看他手里的灯笼又看了看正殿,询问:“是不是太大了?”
那灯笼都有马必应半个身子高。
马必应笑呵呵道:“不大,小了反而不衬了。”
宝音点头,她只看过电灯笼,还没见过用蜡烛的灯笼。
于是带着担心问,“会不会烧着了?”
马必应立刻来了精神,提着两个大灯笼过来,“主子,您看,这灯笼里面可不是灯盏,养心殿的造办处今年出了琉璃灯,上面有灯罩,就算风大也不用担心火苗烧到灯笼。”
宝音往灯笼里一看,就看见大红灯笼中间牢牢架着一个玻璃灯。
那灯是钟形,上面倒扣的玻璃罩子将蜡烛完美罩着,上方开了个拇指粗的小圆洞用来通气。
灯笼又很大,只要不是摔倒,钟形的玻璃灯就不会烧着外面的纸架子。
马必应又指着玻璃灯座突出来的一圈凹槽道:“这地方用来加水,烟会进入水中,琉璃灯盏永久了也不会发黑。”
牛批!
宝音赞叹了一声匠人的智慧。
“挂起来吧,等除夕那日点上。”
灯笼挂上可不容易,需要找梯子,马必应又领着一圈人去借梯子。
半小时后他回来了,神情恍惚道:“主子,万岁爷在景仁宫呢。”
宝音抬头看他,“谁也管不着皇上去哪,你去忙你的去。”
马必应还是一脸恍惚,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主子,皇贵妃身边的嬷嬷被皇上命人带走了。”
这话一出,宝音瞬间愣住。
皇贵妃身边的嬷嬷姓岳,听说是从家里带进宫,皇贵妃年幼时便在身边服侍。
在皇后未决出之前,佟家也是以皇后要求来管教女儿。
后来皇后落在了赫舍里氏身上,佟佳并没有放弃,佟家为皇上的舅家,这份富贵能少得了他们?
对于要进宫的女儿,教育是更加看重了。
若是没有记错,这位岳嬷嬷可是经过重重排查才来到佟佳氏身边。
“皇贵妃小产是自己身边嬷嬷害的?”
宝音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让她太惊讶了。
马必应飘忽着回道:“奴婢不知啊,奴婢经过景仁宫门时就看到那位岳嬷嬷被人拉走,她嘴里不住喊冤。”
主仆二人面面相觑,宝音先开了口,“这件事我们不要管,别把我们陷入进去。”
景仁宫中,佟佳氏满脸急色道:“岳嬷嬷不可能害我,表哥何必派人拿下她?”
皇帝坐在炕边上,帮她掩了掩被子。
“表妹别急,只是拉下去问问话,你自己也说是岳嬷嬷提议从前朝绕路,她身上终究是有洗不清的嫌疑。”
佟佳氏摇了摇头,“表哥您不懂,岳嬷嬷无儿无女,待我如亲女,谁都有可能害我,只她不会。”
皇帝挑眉,“谁跟表妹说岳嬷嬷无儿无女?”
佟佳氏面色一惊,眼神里是掩盖不住的惊骇,“岳嬷嬷有孩子?”
皇帝缓缓道:“据我所知岳嬷嬷早年生有一子,因病痴傻被留在了娘家,表妹一切没有定论,等审问后再说。”
佟佳氏脸色一白,还是不肯相信岳嬷嬷会害她。
约莫过去一个小时,慎刑司那边总算给了回复。
慎刑司审出来的事皇帝没看,直接让交给佟佳氏。
佟佳氏两手颤抖接过了证词。
上面很多是她不知道的事,比如岳嬷嬷会背着她收地下太监宫女的孝敬钱。
再比如阿哥三岁前身边的贵重东西也总会莫名失踪,这些没有宫中印记的都被岳嬷嬷借着机会送出了宫。
至于岳嬷嬷为何会谏言走隆宗门完全是听宫女闲聊说起太皇太后回宫必定走隆宗门。
她提议走隆宗门也是误打误撞,谁能想到就是这提议害皇贵妃小产。
佟佳氏一脸颓废,她靠在床头看着皇帝。
“表哥,嬷嬷年纪大了,不适合留在宫里,她既然有儿子在宫外,就送她出宫回家养老吧。”
皇帝没有说允或不允,而是问道:“表妹是觉得隆宗门一事是意外?”
佟佳氏目光闪动,她抓紧了被子,“难道不是吗?只是我运气不好撞上了这件事,当时急着赶路,要是走景和门定然不会出现问题。”
皇帝不置可否,冲梁九功伸手。
梁九功忙递上证词,正是他先前在乾清宫念的那些。
皇帝接过转而递给了佟佳氏。
“表妹,太过巧合便不是巧合,表妹觉得会是谁下的手?”
佟佳氏怔了一下,飞快接过。
她一张一张翻阅,眼睛充斥着怒火亮得惊人。
皇帝站起身,“表妹好好养身体,贼人还藏在宫中看你笑话,表妹可不要白白让人看了笑话。”
皇帝一走,佟佳氏将一叠证词随手一扔,纸在半空中飘落。
她猛然捂住了脸,闷闷的声音从手掌里传出,“爱新觉罗玄烨,你没有心!”
那也是他的孩子,他竟然漠不关心,也不急着找出凶手。
是了,能做出这件事的人又有几个?
不全都是他的宠妃?
钟粹宫,荣妃正在忙宫务。
新年宴会不断,也不断有内务府的人来找她。
本来宫务皇贵妃主管,四妃协助,现在好了,皇贵妃小产罢手,宜妃也因怀孕推了宫务,现在就三个人管,德妃那边养的小阿哥又生病,现在事情都压在了她和惠妃头上。
喝了一杯茶,去更衣回来后,荣妃指着桌子上的小蛋糕道:“去给阿哥送去,这都过年了,也该【忙里偷闲】休息一下。”
身边的大宫女去送糕点,没多久回来小声道:“主子,三阿哥不在,问了人说是去景仁宫找四阿哥了。”
荣妃连忙放下杯子起身,“快去将阿哥找回来,谁让他去景仁宫的?”
不晓得景仁宫现在就是炸药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得炸了。
钟粹宫的太监们忙跑出去找阿哥,荣妃怒火中烧,“去将阿哥屋里的人都给我叫来。”
没多久四五个太监宫女就被带了过来。
荣妃一拍桌子发火问:“不是让你们看好阿哥吗?是谁怂恿阿哥去景仁宫?”
一众人赶紧跪下,“奴婢冤枉,阿哥说四阿哥和太子在御花园等着,奴婢一听便没有向主子禀告。”
荣妃面色松了下来,“皮子都给本宫紧点,下次阿哥出门一定要上报。”
御花园这几日很热闹,那边人多,荣妃一听也就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去景仁宫就好。
御花园中,几位阿哥聚在漏风的亭子里,随身的太监宫女远远守着。
三阿哥看了看左右,然后闭上眼睛。
没错,他们在玩游戏。
今日大哥将他们聚在了一起说要玩,没想到玩的竟然是风靡六宫的游戏。
三阿哥听说后可是从自己屋里带出来不少好东西。
不过这会儿战局进行到第三局,他手里的筹码越来越少,谁能想到几次都栽倒在小四手里。
新的战局他睁开眼,第一个先将小四踢出去。
正玩着,有两个太监急匆匆跑过来,“阿哥,三阿哥,荣妃主子喊您回去!”
“回去?”
三阿哥满心不情愿,他还没赢一局呢。
“等玩完这局再说。”
“阿哥,求求您跟我们回去吧,您若不回去,主子该处罚我们了!”
三阿哥只觉得很晦气,大阿哥则笑呵呵道:“三弟你先回去,我还要跟四弟去玩陀螺。”
木头陀螺是能在地上转的玩具,速度慢下来拿绳子一抽又会加快速度。
这种玩具平日里是不准玩的,也只有过年玩汗阿玛才不会说他们。
“上我那里,去不去?”
大阿哥年岁已大,早就搬出了储秀宫,他在宫里有单独的住所。
“去,怎么不去?”
三阿哥不再理会太监们的催促,让人收拾东西然后跟着大阿哥去了阿哥所。
四阿哥也跟了上去,阿哥所这会儿还没叫这个名字,只有大阿哥一个人住,叫乾西五所,在乾清宫之西,百子门之北。
大阿哥当然不让住头所。
等三阿哥长大会搬进二所,现在只头所翻修过,二所和后面的三四五所都是破烂模样。
大阿哥领着两个弟弟进了自己住处,又使唤贴身太监将他那些玩具都抱出来。
然后进去了两个太监抬了个大箱子出来。
箱子一翻开就露出一大堆玩具,让没有见过世面的两位小阿哥惊叹一声。
“大哥,你玩具可真多。”
大阿哥装作不在意道:“这有什么?等你们有银子了也可以使唤太监出宫买。”
他挥了下手大方道:“任你们选一样,大哥我送你们。”
四阿哥抿了抿嘴,随意挑选了一个,倒是三阿哥挑挑选选挑中一个让大阿哥有些牙疼的小弓箭。
这可是他小时候在宫外玩的玩具。
两人挑选后,大阿哥拿出了陀螺,然后赶紧让太监将箱子抬回去。
皇帝离开景仁宫回到了乾清宫,听闻阿哥们聚在大阿哥的住处,他不由想起这些阿哥的未来。
眉心一跳,皇帝问赵昌,“太子在可是也在?”
赵昌道:“太子还在屋里读书。”
他一副赞叹语气,好像是在夸赞太子有储君之风。
皇帝便挪动脚步去了太子屋子,果然在屋里读书。
“儿叩见汗阿玛。”
太子放下书连忙过来行礼。
“免了,你们的兄弟们都一起玩,你怎么不去?”
太子不急不慢道:“儿子身为大清的太子不应该耽于嬉戏,应该用心读书为汗阿玛分忧。”
皇帝“嗯”了一声,抬脚走到太子的桌前,看到上面的四所有人书不由敲了敲桌子。
“读书不忙于此刻,哪怕学习也要劳逸结合,马上要过年了,学习也不急于一时,去玩吧,跟你兄弟们都一起玩。”
“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希望你们跟我和二哥一样,兄友弟恭。”
虽明知是奢望,皇帝还是希望自己的儿子们能够和睦,而不是为争夺皇位而闹得你死我活。
太子哪怕心里不认同,面上还是点头。
自小身边人都告诉他,他是太子,是跟其他阿哥不同的,这么多年根深蒂固的认知没那么轻易改变。
皇帝并不知道太子所思所想,看完儿子便回了暖阁。
梁九功拿来一张折子,这些都是皇帝新年的行程。
皇帝翻开看了,从除夕到元宵节每日都排满了。
他让梁九功勾掉几个家宴。
然后若有所思道:“贵妃的册封典礼安排在了何时?”
梁九功回答:“安排在了二月二龙抬头那一天。”
皇帝点头,又问:“贵妃吉服可有最好?”
“八月便命江南制造局进献布料,前些日子内务府才入库。”
皇帝下令,“命内务府抓紧裁剪,莫要耽误了吉时。”
梁九功应下。
皇帝想了想没其他事了便让梁九功退下,他躺在炕上一边闭目养神一边思索明年即将到来的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