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说好了,他们要永远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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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透明的水膜围绕在望秋的身边, 为他阻挡了从裂缝底部沸腾出来的岩浆。
这些水膜也是T39号的身体之一,此刻正让它承受着被灼烧的痛苦。
但它依旧挡在望秋的面前,不留一丝空隙地保护望秋。
或许, 是当初望秋七窍流血的那一幕给T39号带来了太深的冲击, 它心口那一滴血才久久没融。
或许,是当初望秋毫不犹豫推开它的行为给它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才让此刻的它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把望秋护在身后。
整片森林都在裂开的地缝与涌动的岩浆中变成了地狱。
前方是在裂缝中挣扎求生的人。
后方是阴冷又深不见底的悬崖。
望秋抬起头, 看着前方那些熟悉的人, 连往常那些记不清样子的面孔也清晰地映入了他的脑海。
宋医生,分副局, 二队长,延今……
还有很多很多已经死去的人。
望秋看着自己的双手, 似乎能看到上面猩红刺目的血。
他们都是罪人。
他是,T39号是,郑教授也是。
望秋的眼眸幽幽转深,平静的表象下是压抑不住快要毁坏崩塌的暗潮。
他们都是无法饶恕的罪人。
——
T39号近乎透明的身体再度融化成一滩水。
这次等它凝结出人形几乎就是一团白惨惨的水雾。
“T39号, 我知道你能听懂我说话,如果你愿意束手就擒, 我可以放望秋一马。”
前方传来郑教授高高在上的声音。
此刻的他不人不鬼,已经完全看不出作为一个人该有的样子。
那张英俊的脸四分五裂, 每说出一个字, 都会从脸上掉落黄褐色的泥灰。
T39号缓缓站直身体, 它回头看向望秋,那双幽绿色的眼睛带着极为不舍极为浓郁的情绪。
望秋也转动视线看向了它。
两双深色的眼睛四目相对,他们站在悬崖的边缘,像是站在绝路的入口。
T39号深深地看着望秋。
到了这一步,它不可能丢下望秋离开, 却也无法带望秋离开。
它要放望秋回去吗。
要牺牲自己成全望秋吗。
“我希望你们都能想清楚,毕竟时间已经不多了。”郑教授带着势在必得的自信。
他游刃有余的玩.弄这一切,显然是觉得这一场战斗已经在他的掌控当中。
T39号那双幽绿色的眼睛闪动着幽暗的光,但很快里面就充斥着极致的占有欲。
不可能!
望秋是它的!
它绝不会放望秋离开!
就算是死,他们也要死在一起!
T39号透明的身体开始扭曲,幽绿色的眼眸也变得极深极暗,带着危险又扭曲的情感。
望秋突然笑起来。
他看懂了。
对方想杀了他。
望秋抬手抚摸着对方的脸颊,眼神是不常有的温柔,像一汪蓝蓝的水。
“阿潺,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当然。
T39低下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望秋的眼眸,水波荡荡的身体靠近了望秋。
望秋的眼神温柔明亮,他直视着对方的双眼,哑着嗓子说:“我们说好了,要一直在一起。”
T39号死死地盯着望秋,点了点头。
说好了,他们要永远在一起。
绝不能分开!
他们眼神深切地注视着彼此,缓缓向着对方靠近。
一条细长的水蛇爬上望秋的身体,似要勒上望秋的脖颈。
望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专注地看着对方的眼睛。
而就在望秋的脖子快被绞断的时候,望秋猛地张开嘴咬住了T39号的身体。
像啃咬血肉那般,望秋把T39号吃进了嘴里。
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T39号痛苦地仰起头,发出无声的嘶喊,整个透明的身体都在扭曲变形。
望秋一直都能触碰到真实的它。
一开始是来自它主动的引诱,后来是它不再对望秋设防。
T39号低下头,看不清望秋那张被阴影遮挡的脸。
但它看了望秋很久,最后,它还是缓缓地放下了伸向望秋心脏的手,那条爬至望秋脖子上的水蛇也融化成一滩水,滴滴答答地滑落。
它不再动作。
望秋神情一顿,可很快他就张开嘴,继续啃咬着对方的身体。
他的手背青筋暴起,每一根手指都在颤抖。
他吃得又急又凶,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那双幽蓝色的眼睛死寂的就好像一汪幽深又没有波澜的潭。
不知道是T39号死了,还是他死了。
现在一片寂静。
连7008也失了声。
所有人都看着此刻像个怪物一样的望秋,只觉得有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堵在了喉咙里。
宋医生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其他人也脸色苍白地看着这一幕,胃部翻江倒海,心脏却沉得像是坠进了无底洞。
望秋疯了。
——
反应过来的郑教授呼吸急促,愤怒地发出了嘶吼。
“望秋!”
“望秋!”
“望秋!”
地面开始震动,裂缝越震越大,地底的岩浆在翻腾中涌出了地面,将来不及逃脱的人吞没。
哀嚎声再次响起,伴随着痛苦挣扎的呐喊。
郑教授双目猩红地盯着望秋,四五分裂的身体已经完全看不出他作为一个人的样子。
“望秋!”
望秋居然敢吃掉T39号!
居然敢破坏他的计划!
望秋看着地面残留的水渍,缓缓地站直身体。
他的嘴唇染着一抹红,那是他自己的血。
是留在T39号胸口的那一滴心头血。
他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冷漠地说:“我不需要你帮我。”
“你看,我们在一起了。”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们永远的在一起了。
7008沉默地看着望秋,闭着眼睛发出了一声叹息。
望秋比想象的还要可怕。
他对自己也比想象中还要狠。
忽然,望秋脸色一白,猛地从嘴里呕出一口血。
但他很快就把嘴角的血擦干净,又将涌到喉咙口的血咽了回去。
他的血不再是他一个人的血。
他要好好珍惜。
“望秋,你找死!”
郑教授发出一声粗粝嘶哑的呐喊,涌动的岩浆立马冲至望秋的脚下。
望秋抬起眼眸,一只幽绿,一只幽蓝。
刹那间,冰冷又带着水腥气的空气瞬间就阻挡了岩浆的爆发。
而郑教授已经陷入了癫狂状态,也完全发生了异变。
他愤怒的大喊大叫,想要将周围的一切都毁灭。
望秋抬起指尖,对着半空的雨滴轻轻一点。
淅淅沥沥的雨停在了半空,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荡开在每个人的头顶,压得所有人都无法呼吸。
只一个眨眼,望秋就到了郑教授的面前。
那双一蓝一绿的眼睛冷冷地看着郑教授,一个像雾,一个像雨。
一只带着化不开的哀伤,一只带着冰冷狠厉的杀气。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郑教授发了狂的大叫,身体却僵在了原地。
他低下头,看着扎进自己心脏的那把手术刀。
望秋漠然地开口:“其实我很好奇,你的心脏长什么样子。”
他拔出手术刀,又用力地扎了进去。
郑教授想要挣扎,身体却无法动弹。
冰冷的空气强势的封住了郑教授的身体,也剥夺了他的呼吸。
一下又一下,望秋的手被岩浆灼伤,身上的衣服被烧毁,但仍旧不停地捅着对方的心脏。
而一层淡淡的水膜一直环绕在望秋的四周,帮他阻挡了那些炙热的岩浆。
在望秋面无表情的脸上,那只蓝色的眼睛更加哀伤,一滴透明的泪从里面落了下来。
“呃……”
一颗红褐色的心脏被望秋血淋淋的拿在手里。
郑教授连连后退,泥土一样的身体开始不停的往下掉泥块,唯独胸口往外溢着红得发黑的血。
“不可能,不可能……”
郑教授想要抬手捂住自己空荡荡的胸口,干裂的泥手却整只都掉在地上。
望秋漠然地看着郑教授,手指一捏,整颗心都在他的手里碎成了渣。
空气开始流动,天空下起了大雨,层层乌云遮住了初升的太阳,带来了震耳欲聋的雷鸣。
“不可能,我不会死的,我不会死的!”
郑教授的身体开始融化,变成泥巴往下掉落。
他踉跄一下跌坐在地,却再也站不起来,整个下半身都融进了身下的土地。
他惊恐地抬起头,想要发声,却发觉自己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原来是他的脖子也消失了。
最后他回过头,却只看到一滩融在地上的烂泥。
那是什么,哦,是他的身体。
唯一没有异变的两只眼珠在地上的烂泥里打转,但很快就有一只脚踩了上去。
望秋面不改色地碾碎了那两只眼珠,由大雨冲去了他脚下的污浊。
随着不停歇的倾盆大雨,翻涌的岩浆在大雨中被浇息,水流哗啦啦的流淌,推动着泥土填补了龟裂的大地。
那些在裂缝与岩浆中挣扎的人缓缓睁开眼睛,颤抖着睫毛看向天空将一切污浊都洗净的大雨。
“望秋……”
宋医生扶着分副队,神色复杂地看着望秋正在发生异变的脸。
一条条水蓝色的波纹延着望秋的血管蔓延,从望秋的脖子一直到望秋的眼尾。
其他人也互相搀扶着站直身体。
他们都沉默地看着望秋,眼中带着不同的情绪。
望秋没有说话,他只是转过身,一步一步的向着悬崖走去。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单薄的白色病服,在大雨中清透又干净。
就像他之前穿的那件白衬衫一样干净。
“望秋……”
宋医生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却被二队长拉住了手臂。
“让他去吧。”
二队长被二号扶着身体,他看着望秋独自在大雨中走向悬崖的背影,哑着嗓子说:“让他走吧。”
望秋或许没办法成为展翅高飞的鸟,但请让他做一条奔赴大海的鱼。
三号和四号并排站在一起,背上是还没有醒的延今。
他们都看着望秋的背影不说话。
而少年人的眼睛清澈明亮,还有不输于任何人的坚定。
他们永远服从望秋的命令,尊重望秋的所有决定。
望秋背对着众人站在悬崖的边缘,缓缓地抬起头,挺直了腰背。
他看起来依旧孤独。
却也依旧高大挺拔。
分副局踉跄着向前走了一步,眼里带着快要溢出来的悲伤与痛苦。
望秋站在雨中,衣摆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他仰起头,像一只白色的蝴蝶,毫不犹豫的落入了万丈悬崖。
而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回头。
“轰”的一声雷响,似乎是来自天空的悲鸣。
所有人都沉默地站在原地。
这一刻,望秋不再是那个被特务局赋予价值的工具。
他是望秋。
有名字,有存在的意义。
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倾盆大雨中,沉默的氛围弥漫着无言的悲伤。
残缺的森林一片寂静。
越下越大的雨好像是上天在哭泣。
第62章 第 62 章 他的新生,也是它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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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耸的峭壁与粗壮茂密的树木遮住了整片天, 只隐隐约约透出一缕朦胧的月光。
而在月色的照映下,幽深冰凉的湖水上漂着一具苍白的躯体。
此时夜半三更,万籁俱静。
清透的天空被雨水洗涤干净, 若隐若现的月亮好似一块澄澈的玉。
7008看着头顶那片半遮半掩的天, 轻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既然它来到了望秋身边, 总归是要帮他的。
晴朗的天空出现了明亮的星星, 围绕在月亮旁边交替闪烁。
夜色下, 幽深漆黑的湖泊逐渐映出了月亮的影子,荡开的波纹仿佛银色的薄纱。
忽然一道流星划过, 宛若点亮夜空的星火。
浮在湖面上的望秋逐渐被水纹包裹,荡开的波纹推动着他的身体到了被月色照亮的湖中心。
7008虔诚地闭着眼睛。
很快, 无数道流星划过,汇聚成耀眼的光,照亮了望秋的身体。
“咳……”
望秋呕出一口血,鲜红的血液顺着嘴角流淌融进了湖里。
他睁开眼睛, 双眼无神地看着上空。
7008轻声开口。
【接下来,就要靠你自己了】
望秋没明白7008的意思, 突然一阵剧痛在他的心口炸开。
他用力捂住自己的心脏,仰着头, 濒死的痛苦让他干涩的喉咙失了声, 连口申.吟都无法发出口。
一阵又一阵猩红的血从他的嘴里涌出来, 顷刻间就浸湿了他的领口,融进湖里,将周围被月色照亮的湖水染红。
痛。
太痛了。
好像要硬生生把他的心脏撕成两半!
望秋一蓝一绿的眼眸无意识地流出了泪。
他紧紧地抓着心口的衣服,剧烈的疼痛让他脸色惨白,连脖颈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见。
7008凝眉看着此刻被血水包裹的望秋。
如果望秋坚持不下来……
“阿……潺……”
望秋艰难地张开嘴, 汹涌的血水溢出他的口腔,染红了他整张脸。
他直直地看着上面的月亮,湿润的双眼明亮又哀伤。
7008神情一顿。
它明白了。
望秋的心脏很痛,却不如吃掉T39号痛。
看似平静的他并非真的不在乎。
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内心的痛苦。
他早已失去了悲伤落泪的能力,连失态的发疯也做不到。
可他痛。
很痛。
他一口一口的把他的另一半吃掉了。
他怎么不痛。
而现在他醒了。
那种痛好像要活活的把他痛死。
“阿……潺……”
望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心脏,发出沙哑痛苦的嘶喊。
不停往外涌的血好像要把他抽干,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将他周围的湖水变得一片血红。
望秋痛的快要撑不下去。
就在这时,飘荡的水波荡漾在望秋的身边,似是温柔的抚摸。
望秋想起了深潭谷那片幽幽的绿湖。
他看着天空,泪水比溢出的血更加汹涌,在月下像是晶莹剔透的珍珠。
他张开嘴,鲜红的血往外流淌。
滴答一声。
泪珠掉进了被血染红的湖泊,荡开了浅浅的波纹。
清透明亮的月光下,被血染红的湖水由近至远,漾开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一张苍白的脸就这样从血红的湖水中浮了上来,像一朵白莲生长在血水中,精雕玉琢的脸上一左一右的点缀着两枚像血泪一样的痣。
此情此景,震撼又诡异。
那半张脸淹没在血水中,另外半张脸浮出水面,清幽幽的月下,一双眼睛猛地睁开,幽绿色的瞳孔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漂在湖中心的望秋。
看到这一幕,7008长舒了一口气。
成了。
——
望秋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多久的意识。
他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被一个人抱在怀里,一步一步的往岸上走。
他艰难地侧过头,想要看清抱住自己的人长什么样子,却只看到一片赤.裸白皙的胸膛,上面滚落着鲜红的血珠。
可能是湖水太冷了,望秋的身体抖的很厉害。
他张了张嘴,被血糊住的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溢出几声沙哑的呢喃。
抱着他的人停下脚步,站在幽冷的湖水边缘,低头看向了他。
那双幽绿色的眼睛专注又深邃,熟悉又令人心动。
望秋抿紧了唇,忽然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他紧紧地抓着心口,仿佛窒息一般胸口不停的上下起伏。
但他的双眼却死死地盯着对方,不敢移开视线,怕是镜花水月的幻境。
直到对方低下头,轻轻地吻上他的唇,挑开他紧闭的牙关,温柔的为他渡去了空气,他才重新获得呼吸。
而就在他恢复平静之后,唇上的吻突然变得粗暴又凶狠。
望秋好不容易平缓的呼吸再度被夺去。
他仰着头,嘴里腥甜的血被搅弄吮.吸,湿漉漉又黏腻的液.体将口腔弄的一塌糊涂,滚烫的温度似要将他嘴里的舌钉融化。
但他没有挣扎,而是张开嘴急切地迎上对方的吻,与之难解难分地缠在一起。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望秋的胸口因窒息而感到疼痛,充满掠夺的吻才缓缓褪去,变得温和又动情。
望秋一双湿润的眼睛迷离又朦胧。
他艰难地抬起手,真实的触感让他的手指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
而对方低着头,就这样安静地注视着他,任由他的手在脸上抚摸。
望秋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只能用颤抖的指尖从对方的眉划到鼻尖,再是红润的唇,然后是像血一样红的痣,最后停留在那双幽绿色的眼眸。
无声的寂静中,他用力喘出一口气。
剧烈跳动的心脏疼的厉害,是被分割了一半的疼,亦是再度被填满的疼。
——
总副局命大,被带回去时还有一口气留着。
宋医生没让对方死的这么便宜,将对方救活之后扔到了望秋曾经待的那间审讯室里。
但吴局死了。
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分副局则失去了两条腿,虽还苟延残喘地活着,却也是强弩之末,静等着死亡的到来。
两人都落得了一个不算好的结局。
仔细算算,分副局和吴局已经共事了很多年,说是上下级,却又比普通的上下级关系更近。
在大权全都掌握在普通人手里的特务局里,是吴局坚持把分副局提上了分副局长的位置,让异能者也有了一丁点话语权。
分副局现在还记得曾经吴局对他说的那句话。
——“要想高升,就要一切以大局为重。”
什么是大局为重。
是特务局那些冠冕堂皇的口号,还是谁的位置更高就听命于谁的大局。
吴局在对总副局马首是瞻的时候,是否就是在遵循着他以为的大局。
可最后的结果证明。
吴局错了。
他错了。
他们都错了。
无论是一直坚持下来的信仰还是所谓的初心早就在利益与人性中变了。
“分副局。”
坐在轮椅上的分副局缓慢地转过身,看向站在门口的宋医生。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分副局老了很多,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灰白色的头发也看不到任何的光泽。
他那双暗淡的眼睛蒙着浑浊的灰,没有丝毫的精气神。
他大限将至。
可能是明天,可能是今天,也可能是下一刻。
“时间到了。”宋医生轻声开口。
二队长从宋医生的身后走出来,推着分副局的轮椅离开。
——
临域分局的后山站满了人。
无论是新人还是旧人,都身姿笔挺地穿着崭新的制服。
看到二队长推着分副局缓缓从人群中走来,脸色苍白的延今垂下了头,挡住了通红的眼睛。
他昏迷了三天两夜,醒来的时候没有人告诉他望秋怎么了。
但这种沉默却比开口说些什么还要压抑。
而他引以为傲的异能也进入了无解的休眠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苏醒。
延今很愤怒,很痛苦,也很悲伤。
他才十六岁,还没有学会怎么面对困难,一个又一个打击就击溃了他那颗骄傲的心。
但他始终记得二队长对他说的那句话。
——“他不想让你成为下一个他。”
那年的望秋也是十六岁。
他失去了他所有的同伴队友,亦是他的家人,独自以单薄的肩膀撑起了整个临域分局。
所有人都疑惑以望秋出众的能力为什么不去总局。
现在他们都明白了。
因为望秋生在这里,也将死在这里。
他是广场上那杆挺拔的旗,也是后山那座厚重的碑。
或许望秋的存在带来了很多灰色的死亡象征,但如果没有望秋,将会有更多十六岁的少年成为没有名字的墓碑。
那十四年,是望秋撑起了很多少年的明天。
延今深吸一口气,抬头挺胸,收起了所有的颓败与悲伤。
他们跟在分副局的身后,沉默的路过一座座碑,一直走到最后最深的那几座墓碑面前。
以前那里有九座碑,现在有十座。
一座崭新的碑,没有风吹雨打的痕迹,却拥有同样的厚重与沉淀。
上面与前九座碑一样刻的是代号,没有名字。
望秋应当不想再回到这里,但他或许会想念曾经的一队。
所以十号死了。
但望秋离开了。
所有人都站在那些墓碑的前面,衣冠整洁,身姿笔挺。
二队长神情肃穆地开口。
“敬礼!”
风吹动了墓碑前的荆棘花,属于望秋沉重又崇高的时代在一刻成为了过去。
——
安静的空气拂过一阵清凉的风。
一道沉稳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所有人齐齐转身,看向衣着庄严的男人。
“分副局,宋医生。”男人点了点头,将一支荆棘花放在了墓碑前。
“总局长逝世了。”李助看向分副局和宋医生,冷静地开口:“现由总局长的长子继任局长之位。”
说完这句话,这位一直跟在吴局身边,却常常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助理笑了一下,露出了他们熟悉的温和。
“对方是一位异能者。”
还是一个仅十八岁的少年。
没有人知道这么年轻的孩子是怎么在短时间内坐上总局长的位置。
只知道对方的异能非常可怕。
名为——静止。
“现在,新任总局长已经到了临域分局的门口,说要来看一看望秋。”李助看着那座没有名字的墓碑,发出了一声叹息。
宋医生看了李助很久。
他从来没想过这位李助居然是总局的人。
对方留在临域分局的目的是什么。
是督查,还是暗访。
不过不管是什么目的,现在也都不重要了。
分副局欣慰地点了点头。
他眼皮半合,灰白色的脸上带着死气。
“好……好……”
这样他就放心了。
临域分局会有新的人来带领他们。
而为了望秋而来的人,总不会是什么坏人。
“好……”
他面带微笑,头一歪,就这样闭上了双眼。
宋医生呼吸一紧,他用力握住颤抖的手指,抬起头,哑声说:“把分副局带回去,其他人跟我一起……”他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跟我一起去迎接新任总局长。”
二队长挺直腰杆,眼神坚毅。
“是。”
一行人就此离去。
片刻之后,一个高大挺拔的人缓缓从树后走了出来,半张苍白的脸露在阳光下,一只幽蓝色的眼眸直直地看着前方。
过了许久,他收回视线,松开紧握的手,平静地说:“走吧。”
他抬手握住了另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而跟在他身边的男人高挑白皙,沉默阴郁,银白色的发丝像流动的银光,那双幽绿色的眼眸时时刻刻地看着望秋,专注又入神,不会对外分出一丝一毫的心神。
仿佛周遭的一切对他都不重要。
他的眼里只有望秋。
望秋要带他去哪里,他就去哪里。
两个高挑的身影踩着斑驳的阳光逐渐远去,融洽的身影仿佛他们天生就是一体。
【他由你的血液孕育而成,自你的心脏里诞生】
【他就是你身体里的另一半】
【他现在的每一个地方都完全按照你的心意生长】
【你们不分彼此,水.乳.交.融】
【你们拥有最亲密的关系】
【共生】
7008看着他们的背影越走越远,而它留在了原地。
【你的心愿完成了,它的心愿也完成了】
望秋脚步一顿。
【你获得了解脱,它也成了想成为的人】
就在望秋说出“如果你是个人就好了”的那天晚上。
T39号有了星火燎原的冲动。
要不然,望秋的那滴血不会成为它的心头血。
要不然,望秋不会这么顺利的把它吃进去。
要不然,望秋就算把血流干,活活疼死,也无法让它化人。
是望秋的坚持,还有它的心甘情愿。
两者缺一不可。
【未来的路还很长】
【走吧】
望秋握紧了手里的手,重新迈开脚步,走上新生的路。
他的新生,也是它的新生。
望秋只有在它身边才能获得解脱,它也只有因望秋存在才能重生成人。
第63章 第 63 章 一个没有五官没有脸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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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上了高中, 爱缘就喜欢上了坐22路公交车回家。
因为这里会路过春季路。
以前这里没有开发的时候空旷又荒凉,连路灯都远到照不亮这个地方。
但现在修了新路,移植上了新鲜的花草树木, 整个环境变得清雅又安静。
尤其路边那一盏盏欧式复古的路灯, 在落日黄昏之后更是有种别样的浪漫。
哪怕从这里下车还要走上将近一个站的距离才能到家,她也愿意多走上这一段路。
而今天不仅天气好, 运气也好。
有一家花店和甜品店已经开业了, 爱缘高高兴兴地买了一个小蛋糕, 又买了一束鲜花准备带回家送给妈妈。
只是走出门之后,看到有一家被花草环绕又和其他店铺分隔开的店一直到现在都关着门, 爱缘又停下了脚步。
每回走到这里,她都能看到其他的店亮着明亮温馨的灯光, 只有这家店亮着一盏孤零零的路灯在门口。
爱缘有些好奇的往前走了几步,想要看看这家是什么店。
她已经想好了。
如果是奶茶店,那她每次买完小蛋糕都可以来买一杯奶茶。
如果是书店,假期就可以坐在这里看书。
这家店外面有几棵茂密的绿树, 刚好可以在树下放上一张桌子,几张椅子, 到时听着蝉鸣,吹着微风, 一定比书里写得还要浪漫和惬意。
爱缘兴奋的想了很多, 凑到玻璃上仔细地看了半晌, 却只看到几个空白的画板。
她愣了一下。
居然是画廊。
就在这时,路边传来停车声。
她心里一惊,连忙站直身体回头看过去。
看到一辆商务车停在店铺的前面,她顿时有些做贼心虚的往旁边移了两步,却又难掩心里的好奇, 忍不住直勾勾地看着从车上下来的人。
先是一根长棍,然后是一双穿着西裤和皮鞋的腿,再是一整个高挑年轻的男人。
对方穿着考究的西装,浑身上下都带着贵气,只是在昏暗的傍晚,对方却带着一副墨镜。
而爱缘也是在看到对方动作的那一刻,才知道那不是长棍,而是一根盲杖。
瞎子开画廊?
对方偏头向她看了过来。
爱缘连忙抿紧唇,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地说出了声,连忙羞愧地低下了头。
看到对方向她走来,她更是浑身紧绷,满脸通红。
“对……对不起……”
“有空可以过来玩。”
男人清透的声音含着笑意,温和又好听。
爱缘看着那只干净修长的手,愣了许久,才匆匆回神接过那张递到面前的名片。
“好……好的。”
她抓紧书包带子,整个人又羞又臊,回答完立马转身逃跑。
一直跑出去很远,她的脸颊还热热的发着烫,脑海里全是男人清俊贵气的脸,好听的声音,还有那只白净又修长的手。
只是可惜,那位哥哥是个盲人。
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
席别年转头面向送他到门口的助理,轻声道:“就在这里吧。”
助理手上拿着行李箱,听到他的话,连忙说:“我帮您把东西送进去。”
“不用了。”
席别年抬起手,助理却抿着唇没有把东西递过去。
“席总……”
“我已经卸任了。”
助理垂着头,低声说:“席先生,小时总说了,不让您一个人住在这里……”
席别年站在路灯下,整个人的身影修长挺拔,一身合身的西装在这样清幽的环境下有种别样的清贵与优雅。
他没有说话,助理的声音却越来越轻,头也越垂越低。
最后在无声的压力下,对方还是把行李递了过去。
席别年接过行李箱,转头说:“回去吧。”
助理站在原地没有离开,而是看着席别年用盲杖试探着找到门,再摸索着锁孔,拿出钥匙磕磕绊绊地打开了门。
里面没有开灯,而对方就这样用盲杖探路,独自走进了黑暗深处。
听着盲杖点地的声音,助理的心里控制不住的有些酸涩。
他不明白上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要让一个如此优秀的人落到这个境地。
听到门外车辆远去的声音,席别年面不改色地转过头,一步一步试探着走上台阶。
当时买下这个两层小店,装修花了不少的功夫。
而这个地方原先并不在城市规划当中,是时期“费了点功夫”才让人把这条街划了进去。
整条街的开发建设也花了不少的时间,尤其是知道席别年想住过来的时候,时期满脑子都在想该怎么让这个地方不能太吵又不能太安静。
最后这条街在建设下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黄昏落日之后清幽安静,太阳初升时鸟叫蝉鸣,还有人来人往的烟火气。
在春季路开始建设的时候,席别年就开始慢慢从集团退下来了。
他并不是天生眼盲。
而是几年前才确诊的黄斑变性。
只是经过长时间的预防治疗,席别年的视力还是一天比一天差。
那个时候他就不常去公司,偶尔在家里处理完工作,他就关在房间里开始画画。
看到他闭门不出,时期和席女士都非常担心他的状况。
怕他想不通,几乎是想尽办法让他走出门。
连向来沉默寡言的时先生也时常来敲他的门,停顿许久,也只是绞尽脑汁地询问他是否要出去钓鱼。
每每想到这里,席别年总有些忍不住想笑。
也真是难为不善言辞的时先生了。
小店的一楼是个小型画廊,二楼就是席别年住的地方。
中间一扇门隔绝了两个空间。
担心席别年住的不舒服,时期让人将二楼改造成了豪华公寓,里面的家居电器全都是智能声控。
要不是席别年说他不需要太大的空间,时期考虑过后也担心席别年磕磕绊绊的不方便,否则时期还要再往上建一个小阁楼。
对方的这种行为就像是失明的席别年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生活无法自理的废人。
虽然有些过于激进,但席别年知道时期内心的焦虑与不安,比起他的淡然,他的家人显然比他更不能接受他失明的事情。
所以席别年并没有制止时期的行为,而是任由对方折腾。
其实席别年并不是全盲,能感受到明亮的灯光。
他只是视物很困难。
而席别年也是近段时间才开始做“盲人”。
但他的学习能力和适应能力很强,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自己“盲人”的身份。
连盲文都可以毫无阻碍的书写和阅读。
想到当初他开始学习盲文的时候,时期一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差点哭出声来,他就想笑。
席别年在黑暗中将自己的行李放好,又脱下外套,坐在了沙发上。
周围黑漆漆的没有光。
席别年手里拿着盲杖,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
他很安静,空气也很安静。
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尤其是看不见之后,就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
就好像这个空间只有他一个人,做什么也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席别年低下头,轻笑一声,又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摘下墨镜,露出了一双好看的眼睛。
凌厉上挑的眼尾为他清俊的面容增添了一丝英气,让他清贵温和的气质顿时有了些距离感。
黄斑变性并没有让席别年的眼睛发生变化,只是那双清凌凌的眼眸仿佛空无一物般没有了明亮的神采。
看不见了之后,那双眼里的光就慢慢变得平淡了。
席别年一个人在黑暗中坐了很久,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一声猫叫,他循着声音转过头,从沙发上站直了身体。
拿着手中的盲杖在黑暗中摸索着向前,他扶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的往下走。
离的近了,那声猫叫更加清晰,好像就在一楼的门口。
席别年打开一楼的门,闷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夏末初秋的暑气。
只是很快这丝闷热就被迎面而来的风吹散了。
微风吹动了席别年打理整齐的额发,他偏过头,听到了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
而除了猫叫,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似乎隔壁的店早早就关门了。
他拿着盲杖,不紧不慢的往前走,离得近了,门口明亮的路灯在他的眼里聚成了一团小小的光。
他看不清路灯的周围有什么,只隐隐约约看到一个漆黑的影子在路灯下面。
但他的视线很模糊,不太确定那是一个人还是别的什么。
“喵~”
就在这时,一条柔软的尾巴抚过他的小腿,他转过头,听着猫叫变远,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猫跑了。
他收回视线,看向前方路灯下那个一动不动的黑影。
犹豫片刻,他试探着走了过去。
眼里那团小小的光开始变大,但他还是什么都看不清,只觉得自己离对方很近。
“你好。”
蹲在路灯下的黑影没有说话,席别年却觉得对方看向了他。
原来是一个人。
“你还好吗。”
对方仍旧没有说话,只是蹲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你不会说话吗。”
沉默代表了对方的回答。
席别年的眼神稍稍缓和。
对方应该是个流浪汉吧。
在席别年的视野里,他看不清对方的样子,连那团黑影都扭曲的不成形状。
哪怕就近在咫尺,他也分不清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但他能感觉到对方看向他的眼神没有恶意。
而且那道专注的视线让他有种……
席别年很难形容那种奇怪的感受。
他看不清东西之后,其他的感觉就敏锐了很多。
现在他总觉得对方蹲在地上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的感觉就像一头眼神湿漉漉的小狗。
他的声音变得温和。
“很抱歉,我今天才搬过来,家里什么东西也没有。”
他在身上摸索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棒棒糖。
也不知道时期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他把糖拿出来,递到对方面前,温声说:“吃个糖吧。”
对方没有动,只是看着他的眼神变得更加认真而专注。
他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想要摸摸对方的头。
他鲜少产生这么心软这么想要亲近的情绪。
实在是对方太乖太安静了。
即便他看不见,他也总觉得蹲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头黑乎乎又毛绒绒的小狗。
只是指尖刚一触到对方微凉的皮肤,他就忍不住惊了一下。
刚刚那瞬间,他摸到的好像是一团冰凉凉的雾。
席别年神情微动。
然而还不等他有所反应,他手上的糖就被拿走了。
听到撕开糖纸的声音,他脸上重新扬起了一个浅浅的笑容,似乎能看到一个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的小孩舔糖吃的模样。
过了片刻,他轻声说:“要是没有东西吃,明天这个时间你还可以来这里。”
席别年忍不住抬起手,只是在伸出去的时候指尖一动,又将手收了回来。
“再见。”
他直起身,留下一个微笑之后,点着盲杖离开。
而身后那个蹲在地上的黑影一直沉默又专注地注视着他的背影。
若是席别年能看清的话,他大概就能发现蹲在路灯下的黑影,就只是一个黑影。
一个没有五官没有脸的黑影。
第64章 第 64 章 他一肚子坏水,全用在好……
1
席别年第二天一大早就被电话吵醒。
他从床上坐起来, 哑声说:“Eric?,打开窗帘。”
人工智能的声音响起。
——“好的,收到。”
厚重的窗帘展开, 露出巨大的落地窗。
席别年能感觉到窗外明亮的阳光, 却什么也看不清。
电话仍旧在旁边不停地震动,他摸到手机, 随手点了下屏幕。
如果不小心是挂断, 那就算时期运气不好吧。
席别年不紧不慢的下床, 赤脚踩上地毯,电话里传来时期嘹亮的声音。
“哥, 我让人给你送了一台空气净化器,你快开下门!”
席别年站在窗前, 一颗一颗地扣着衬衫上的扣子。
即便他看不清,他也喜欢这种被阳光照耀的感觉。
“现在是几点。”他慢悠悠地问。
时期火急火燎地说:“已经九点了,哥,你快开门!”
他轻笑了一声, “九点?”
电话沉默了一下,响起时期嗫嚅的声音。
“八点。”
他又笑, “八点?”
“七……七点半……”
见他不说话,时期着急地喊:“真的是七点半, 我没骗你。”
席别年摸索着带上袖扣, 轻声说:“让人来给我送空气净化器?”
“对啊, 人已经到楼下了。”
席别年走到落地窗前,敲了敲玻璃,说:“我已经听到你在楼下叫唤的声音了。”
电话里顿时没了动静。
落地窗是单向玻璃,贴了特质的膜,时期看不见里面的席别年, 但他能透过电话听到席别年敲玻璃的声音。
过了好半晌,时期才低声说:“我就是不放心,想过来看看你。”
席别年轻叹一声,拿着盲杖下了楼。
听到盲杖点地的声音,电话里的时期又沉默下来。
虽然嘴上没说,但时期其实一直对席别年怀有愧疚。
他们是重组家庭,即便不如别的家庭那样有血缘关系,但生活了十几年,也早就把对方当做真正的家人放在了心里。
而席别年从大学就开始接手家里走下坡路的产业,为时先生分担压力。
时间一晃就是七八年,席别年几乎是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给了家里的产业。
但现在席别年突然失明了,已经稳定发展的产业就交到了时期的手里。
这就好像席别年之前一直在前面努力,时期在后面肆意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等果子成熟了,席别年却退场了,时期不费吹灰之力就摘到了这个成熟的果实。
他成了一个坐享其成的人。
而也是席别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画画那段时间,时期才突然清醒,或许席别年被消耗的青春还有一个未能完成的梦想。
但席别年一直什么也没说。
他接受了家里的安排,承担了长子的责任。
直到开始失明,他才开始重拾曾经的梦想。
只是他却没有这个时间了。
于是他整天都闭门不出,只为了在最后的时间填补曾经的遗憾。
而直到现在,席别年仍旧什么也没说。
他没有怨,也没有不甘心。
可他越坦然,时期就越难过。
听到开门的声音,时期回过神,连忙挂断电话。
席别年穿戴整齐地站在门口,体态修长,干净整洁,阳光照耀在他的身上,顿时为他镀上了一层金光。
连路过的行人都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只是看到他手上的盲杖后,眼里又纷纷闪过一丝遗憾。
“把空气净化器搬进去。”时期回头让人把东西搬进去,自己则是提着一个保温盒走了过去。
“这是席阿姨昨天晚上炖的汤,她本来想一起过来看看你,但早上没起来,我就自己一个人来了。”
席别年笑了一声。
他妈什么都好,就是赖床的毛病这么多年都没改掉。
席别年转过身,边走边问:“你吃了?”
时期一直盯着席别年上楼的动作,手指紧紧地抓着保温盒。
“吃了。”
上到最后一层,席别年绊了一下,时期瞳孔一缩,连忙伸手去扶,席别年却先一步稳稳地抓住了旁边的楼梯扶手。
时期心下一松,收回了手,可很快又不受控制的升起一股烦躁。
“早知道当时就该建一个电梯,最好连电梯也是声控,这样就不会……”
“时期。”
席别年回头,淡淡地开口。
时期抿着唇,顿时没了声音。
助理和保镖把空气净化器装好,沉默地站在一边,等席别年上了楼,才轻声离开。
其实席别年哪里需要什么空气净化器,不过是时期想找个借口过来看看他罢了。
席别年摸到桌角,又顺着桌沿摸到椅子,才放下盲杖坐了下去。
看着席别年的动作,时期心里忍不住有些酸涩,差点没忍住说把桌子换了。
换成圆桌,这样就不用担心磕磕绊绊地撞到桌角。
最好是全自动智能餐桌。
用的时候展开,不用的时候就收起来。
可看到席别年的脸,他又把涌到喉咙口的话咽了回去。
“哥,你趁热喝。”
他没让席别年沾手,自己把汤盛出来推到席别年的面前。
“嗯。”
席别年应了一声,慢条斯理的用湿纸巾擦着手。
时期坐在对面,环顾了一圈,总觉得这里还是缺点什么,越看越不满意。
他有些坐不住,忍不住说:“哥……”
席别年抬头看了他一眼。
哪怕知道席别年看不见他的样子,但他还是感到心一紧,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
席别年只比他大了一岁零六个月,可他就是觉得席别年身上有种长者的威严。
尤其是席别年不笑的时候。
每次席别年只要用这种淡淡的表情看向他,他就不敢说话了。
他不敢再打扰席别年用餐,抿着唇安分地坐在椅子上。
只是他心里仍旧蠢蠢欲动的想要说些什么。
直到席别年喝完汤,不紧不慢的开始擦嘴,他才迫不及待地开口。
“哥,我想来想去,你一个人住在这里还是不太方便,要不然你跟我回去吧。”
看到席别年起身,他跟着站起来,围在席别年身边转悠。
“你什么时候想一个人清静了,再过来住也不迟。”
他跟在席别年的身后打转。
席别年转过身,无比准确的用盲杖压住了他的鞋面,戳了戳,轻声说:“出去。”
时期低头看了一眼,立马退出席别年的房门,精准地站在“三八线”外,探出头说:“哥,我说真的!”
席别年走到衣柜面前,指尖从整齐的领带中轻轻掠过,随即停下动作,从里面取下了一条黑色的真丝领带。
随后他又走到另一个衣柜面前,在一众西装外套里,拿下一件轻薄的长风衣。
时期仍旧在门口不知疲倦的劝说,却发现他口水都快说干了,席别年也没有回一句。
看到席别年在那里不紧不慢地整理衣领和袖口,他忍不住问:“你要去哪。”
“去超市买东西。”
时期:“……”
席别年修长的指尖轻点着抽屉,从里面勾出一副烟灰色墨镜戴在了脸上。
最后他拿好盲杖,转过身走出了门。
“哥。”
时期还跟在席别年的屁股后面打转。
——
外面艳阳高照,席别年的皮肤被照的格外白。
他安静地站在公交站牌面前,等着车来。
时期站在一边,小声说:“你要去超市,我可以开车送你去。”
甚至席别年想要买什么,他也可以通通送过来。
当然,席别年最好还是跟他回家住。
席别年头也不回地说:“一个人生活,我总要学会乘坐交通工具。”
“你可以不用一个人生活。”
“但我需要一个人生活。”
时期忍不住有些烦躁。
“为什么你非得要一个人生活!”
“因为我长大了。”
席别年转过头,面向时期的方向,轻叹一声:“因为我长大了,小时,我已经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
他可以好好生活。
甚至这和他是否失明没有关系。
他已经不再有任何的责任需要承担,他完全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现在的他只需要为自己负责。
更何况,他也不想让独自生活这件事在失明面前变得很严重。
时期不懂,也无法理解席别年的想法。
席别年从来不会和他谈心。
连时期在青春时期也有会喜欢某个女孩或者对未来迷茫的烦恼,但席别年好像从来不会有这些心事。
只比他大了一岁零六个月的席别年仿佛永远不会为这些小事产生无用的烦恼。
他总能坦然的面对所有问题,适应任何环境,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按照自己的节奏生活。
就像他现在已经失明,他也依旧打扮得体,带着自己对生活独有的仪式感。
时期永远记得席别年为自己选择盲杖的那天对他说的话。
——“难道我不幸,我就一定要悲惨吗。”
席别年不仅穿着优雅得体,活的也同样优雅得体。
这是他永远也无法企及的地方。
“四舍五入,我也已经是个三十岁的中年男人了。”
席别年突然轻轻一叹,发出对岁月沧桑的感叹。
时期:“……”
那些伤春悲秋的情绪突然就散了。
但他还是不太高兴,板着脸说:“你一个人住可以,但你一定要接我的电话。”
席别年:“……”
时期:“……”
“哥!”
“嗯?”席别年转头面向他,一副刚刚才听到他说话的样子。
时期:“……”
“别想故意装看不见,然后趁机挂断电话!”
“我什么时候故意挂电话了。”
席别年轻悠悠地开口,不承认时期的污蔑。
“每一次你不想接电话的时候!”时期生气地说。
这种伎俩席别年已经用过很多次了。
只要席别年不想接电话,就会故意装看不见,然后趁机挂断。
当你质问他的时候,他又一脸无辜地说自己看不见,不是故意的,反过来还要你来安慰他。
后来次数多了,时期就知道了,席别年是故意不想接他们的电话。
因为席女士的电话他挂断过,时先生的电话也挂断过。
甚至后来时期才知道,之前席别年慢慢看不见的那段时间,席别年不想开会,也用这种伎俩挂过助理的电话!
可怜助理一个牛高马大的大男人,大晚上的差点因为这件事愧疚地哭出来。
毕竟谁也没想到,在众人为席别年的失明感到焦虑难过的时候,席别年已经开始利用这件事把众人玩弄的团团转了。
虽然众人也因此被迫从席别年失明这件事带来的阴霾中走了出来。
但这不代表时期可以原谅席别年的做法!
所以别被席别年一副光风霁月翩翩公子的模样给骗了!
他一肚子坏水,全用在好骗的人身上了!
小时候他还骗过时期,说鸡蛋是人孵出来的,害得时期抱着一篮子鸡蛋睡了半个多月。
硬是小鸡破壳了才被发现。
从那之后,时期对鸡蛋就有了阴影。
“好吧。”席别年叹了口气。
似乎为自己的小手段被发现了感到可惜。
时期气不打一处来。
“答应我,不能挂断我的电话。”
“嗯,好。”
时期一脸警惕,“也不能装听不见不接电话。”
席别年没说话。
时期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果然是打的这个主意。
“嗯?车来了?”
听到公交车开门的声音,席别年抬脚,却差点撞到前面的椅子。
而就在他被绊倒的那刻,他被扶了一下。
很轻,也很短暂。
他眼眸微动,脚步一顿。
“哥!”
席别年若无其事地迈开脚步,轻声开口:“青椒,土豆,西红柿……”
“哥!”
再一看,人已经摸索着上车了。
时期气的跳脚,但到底是没做出追车那种愚蠢的事情。
虽然他真的很想跟过去,可他知道席别年会不高兴。
最后他气冲冲地转身,打算回去告状。
阳光明媚,清风徐来。
就在没人注意的地方,椅子下的影子轻轻地晃了晃,好像有谁抬着头,注视着公交车离开的方向。
第65章 第 65 章 甚至,想成为对方等的那……
1
太阳挂上高空, 照遍了每一个角落。
路灯的影子被拉长,安安静静地待在树荫下。
席别年回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他下了车,用盲杖绕开站牌, 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树荫下的影子顿时空了一块, 悄无声息地跟在了席别年的身后。
席别年拿出钥匙,摸索着开了门。
进门的时候, 他突然转头, 跟在后面的小尾巴立马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席别年却是伸出手, 摸向了围种在旁边的花。
长长的路灯影子在旁边僵的像一根笔直的木头。
片刻之后,席别年收回手, 摸索着进了门。
黑漆漆的影子晃了晃,停在了门口, 只是紧贴在门上的样子却像一直注视着席别年离开而依依不舍的小狗。
然而没过多久,席别年又从楼上走了下来。
他脱去了外套,只穿着一件洁白的衬衫,衣摆并领带下摆整齐地掖在裤子里, 修饰出紧窄的腰身。
推开门的刹那,趴在门上的影子悄然退下, 又变成了一根笔直的路灯。
只是脑袋上的避雷针却像是指南针直直的对准席别年的方向。
而席别年手上拿着一个洒水壶。
他挽着袖口,白皙修长的小臂结实又不失优雅。
没有盲杖的席别年动作慢了很多。
他缓慢的上前, 用脚感受到围栏, 才弯下腰摸了摸蔫了吧唧的花瓣。
直戳戳的避雷针则悄悄到了席别年的脚下。
席别年动, 影子也动。
它避开了席别年的影子,一直跟在席别年的身后。
水壶洒出来的水在阳光下画出了一道绚丽的彩虹。
席别年看不见。
但他站在阳光下面带笑容浇花的样子,比彩虹还要耀眼夺目。
长长的路灯影子在地上停了很久,随后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席别年的身体。
头顶尖尖的影子轻轻地抚过席别年的腿,就像昨天小猫蹭过去的那条尾巴。
席别年浇花的动作一顿, 准确地转过头。
靠近席别年的影子又僵成了一根笔直的木头。
——
夜晚到来。
隔壁的甜品店准时关门,四周顿时静了下来,连蝉鸣也只有寥寥几声。
席别年坐在黑漆漆的客厅里,面向前方的落地窗。
窗外皎洁的月亮映在干净的玻璃上,温柔又明亮。
夜色如水,席别年独自一人的背影在清冷的月色中像是一副安静的画。
突然,下面响起了一声猫叫。
席别年眼睫微动,琥珀色的眼眸在月色中像剔透的琉璃珠。
他伸手摸到旁边的盲杖,在黑暗中缓慢地站起身。
黑暗和明亮于此刻的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用盲杖探路,在光线昏暗的室内也能畅通无阻。
走出门外,猫叫变得越发清晰。
路灯那团小小的光也聚在他的眼里。
席别年的眼睛依旧漂亮,可终究还是和常人不一样。
他双眸无神地循着声音寻找,走到路灯下,那双眼睛才聚起神采,弯成了月牙。
今天小猫没跑。
他蹲下身体,摸到了软绵绵的绒毛,脸上的笑意变大。
小猫温热柔软的身体有一种生命鲜活的美好,让人爱不释手。
“原来还是个小猫崽。”
他轻笑一声,剥开一根火腿肠放在脚下。
别看小猫的身体瘦瘦小小,粗哑的嗓音却很有北方大汉的气势,叫唤了两声就拱到席别年的脚边开始进食。
吃饭前还知道打招呼,挺有礼貌。
席别年笑出了声。
小猫崽一点也不认生。
却也不粘人。
非常的公事公办,很有出卖身体讨饭吃的能屈能伸。
席别年笑脸盈盈地摸了两把,随后转头看向了路灯的方向。
从他下来开始,他就感觉到有一道目光一直在看着他。
很安静,也很安分。
甚至默默看着他的感觉有点可爱又可怜。
就像在讨饭吃的小猫旁边还有一只眼神湿漉漉又乖巧的小动物在等着他。
席别年拿出了一个棒棒糖。
一个非常大的棒棒糖。
像一个大棒槌。
“吃糖吗。”
对方愣了一下。
感受到对方的怔愣,席别年笑了一声。
随后他一本正经地问:“不要吗。”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手上的糖被迟疑着接了过去。
席别年的笑意快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忍了忍,终究还是没忍住,他笑出了声。
“逗你的。”
他拿出了一个蛋糕。
对方顿了一下。
他温声说:“吃吧。”
他把蛋糕往前送,过了好一会儿,手上的蛋糕才被缓慢地接了过去。
触到对方微凉的皮肤,席别年神色未变,只是碾了下指尖。
安静的夜晚吹来清凉的风。
席别年抿了下唇,再次抬起手,试探着向前。
蹲在路灯下的黑影定定地看着席别年的脸,短暂的犹豫过后,它还是顺从地低下了头。
席别年碰到了冰冰凉凉的皮肤,触感很像凝在一起的雾。
虽然有实感,但很奇妙。
无论怎么想都不该是一个人的触感。
席别年面不改色,轻声说:“真是一个可爱的小家伙。”
【滴,男妈妈系统7008竭诚为您服务】
【不好意思,来晚了】
【嗯?】
7008看着面前蹲在地上也快有席别年两个大的庞然大物,又看了眼神色温和的席别年。
可爱的……小家伙?
7008沉默了。
听到脑海里突然出现的声音,席别年指尖一顿,神情微动。
他收回了手,脸上很快恢复了不动声色。
而低着头的黑影则在席别年收回手的那刻,抬头看向了席别年的脸。
【宿主,你好】
7008咳了一声,夹着烟,深沉地打了声招呼。
“你好。”
7008猛地抬头,眼里迸发出明亮的光。
这还是第一个主动回应它的宿主!
7008顿时来了精神。
它深吸一口气,打了个响指,烟没了,执事服穿上了,小礼帽戴上了,脑袋上的毛也油光发亮。
【宿主,请容许我为你进行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7008取下礼帽,行了一个极有涵养的绅士礼。
“好。”
得到回应的7008立马站直身体,两只眼睛闪着感动的泪光。
从现在开始!
它将拥护这位宿主成为它心里排名第一的宿主!
没有之一!
头顶的毛直戳戳地展示着它的决心!
【男妈妈系统致力于给宿主最真切的爱护,最温暖的关心,以完成宿主的心愿为目标……】
7008粗犷的声音都变细了。
而不管7008说了什么,席别年都一直很有耐心地倾听,脸上的表情也依旧温和。
7008感动的热泪盈眶,差点哭出声来。
但很快它就发现,席别年没有心愿。
是的,没有。
它以为席别年至少会有想要复明的愿望。
可是没有。
7008神情微震,很快停止了声音。
“很高兴认识你,7008。”席别年主动开口。
听到自己名字的7008顿时抬头挺胸,小脸通红。
【7008也很高兴认识宿主!】
激动之下,7008深沉的烟嗓都变亮了。
席别年笑了一下,并没有为7008的存在而感到不可思议。
大概在他眼里,现在的7008就是一个天外来物,一个小精灵。
嗯,小精灵。
这么想着,席别年也这么说了。
轰的一下,7008全身上下都红透了。
它就像泡在温泉池里,噗叽一下倒在地上,红通通的像个小丸子。
他……他叫我小精灵诶。
嘿嘿嘿……
小精灵。
7008翻过来,滚过去,嘿嘿嘿地笑个不停。
而小猫已经吃饱了肚子,过来用尾巴蹭了下席别年的腿就走了。
姿态很是潇洒。
席别年笑了笑,没有在意,转头面向路灯下的黑影。
对方一直安静地看着他,既不打扰他,看着他的眼神也带着一如既往的专心。
这种沉默和乖顺很容易让人心软。
至少席别年无法拒绝。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最后只留下一句:“明天见。”
他站起来,高挑修长的身影在路灯下披上一层柔和的光。
蹲在地上的黑影避开了席别年的影子,抬头注视着席别年离开的背影。
席别年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
他脸上带着一丝欲言又止的表情,停顿片刻,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席别年无法否认。
他难以忽略对方看向他的眼神。
也轻而易举的为对方专注的眼神感到心动。
因为那种专注是沉默的、认真的、单纯的,也是无害的。
带着忠诚的守望,充满耐心的等待。
席别年总有种感觉,对方好像在这里等了很多年,一直等一直等,只为了等到自己想要等的人。
他不知道对方在等谁。
只知道很难有人拒绝那样的眼神。
甚至,想成为对方等的那个人。
短短的时间内,席别年站在门口想了很多。
诸多思绪如流水从他的心里滑过。
但最后他还是收回视线,转身走进了门,那张清俊贵气的脸上也没有浮现心里那些流动的波纹。
他那双清凌凌的眼睛淡然地看着前方。
说到底,他也不过是第二次遇到对方罢了。
连对方是什么都不知道。
门关上了。
——
安静的四周间歇性地响着蝉鸣。
未散尽的暑气迎来了换季的秋风。
昏暗的天空挂着一轮圆月。
周围空无一人。
孤零零的黑影蹲在路灯下,直直地看着那扇关上的门。
里面黑漆漆的没有开灯,密不透风的黑暗像守卫拒绝了它的靠近。
它默默地抬头看向宁静的天空。
风吹动了树叶的影子。
明亮的路灯在地上画出一个圆。
它安静地蹲在原地,像一块沉默的石头。
第66章 第 66 章 “你怎么知道它等的人不……
1
迎着阳光醒来, 席别年穿上衣服走出卧室。
他看向客厅的阳台,轻声说:“Eirc,开窗。”
人工智能的声音响起。
“好的, 收到。”
巨大的落地窗打开, 外面明亮的光线毫无阻挡的铺洒进来。
席别年站在落地窗的位置,迎着外面温暖的阳光与清凉的微风, 看向了楼下的路灯。
白天光线耀眼, 路灯不再发亮, 席别年也找不到路灯的存在。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随即转身离开。
而就在他离开的那刻, 路灯的影子向着二楼的方向看了过来。
席别年走到一楼,手上提着一个工具箱。
他穿着整洁的休闲服, 身上围着一件卡其色的围裙,看样子是打算把一楼整理出来。
之前为了方便席别年行动,一楼已经整理过一遍,除了几个空白画板和画架, 没有任何杂物,也就显得一楼格外空旷。
“Eirc, 打开窗帘。”
“好的,收到。”
所有的窗帘都被拉了起来, 露出整个干净透亮的玻璃房。
阳光从四面八方折射进去, 晕开了耀眼绚丽的光。
外面的风吹动了树叶, 路灯长长的影子探出树荫外,安静又好奇地看着被阳光围绕的玻璃房。
还有——站在玻璃房里浑身洒满了阳光的席别年。
挽着袖口的席别年从工具箱里拿出了锤子和钉子。
他摸到墙边,用手指丈量了一下位置就敲敲打打起来,样子十分随意。
虽然看不见,但席别年敲的很稳。
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 优雅好看的能弹钢琴。
不紧不慢地敲完钉子,席别年放下工具,缓步走向里面的小房间。
刚走了没两步,席别年不小心踢上一个画架,趴在门上的影子连忙一晃,席别年却若无其事的把画架放到一边,神态淡然的往前走。
门外的影子停下动作,继续一动不动地趴在门上。
不过很快它又紧紧地看向了玻璃房里那几个随处摆放的画架。
等席别年从小房间走出来的时候,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重新迈开脚步试探着往前走,发现平坦的路走得无比顺畅。
而从画架上投下的影子安安静静的铺在路上,假装自己真的是一个画架。
席别年眉头微动,却没有停下脚步。
他拿出一个调色盘,将所有的颜料都散落在桌上。
他看不见,没有分类的颜料也无法让他挑选出想要的颜色。
但是,或许正是因为他不在乎是什么颜色,所以他才不需要挑选颜色。
他拿到什么就是什么。
席别年没有细心搭配,也没有任何的考虑和犹豫,整个拿颜料的过程都像在做一个愉悦轻松的盲盒游戏。
身后的影子悄悄探出一个角,忍不住好奇地看着席别年的动作。
7008也支起脑袋,一脸新奇地看着席别年调配颜色。
红的、绿的、蓝的、紫的……
里面有重复的颜色,也有完全不匹配或多或少的颜色。
席别年完全不在意。
他随性而自然,胡乱搭配的颜色也显得有趣生动许多。
7008看的心动,那些鲜艳的色彩就像花一样开在了心里。
但它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你就不怕调出来的颜色不好看吗】
阳光下的席别年笑了一下。
“任何颜色都是美的。”
已经悄悄爬上桌的影子顿了一下,随后沉默地低下了头。
它像一个黑乎乎的煤块,浑身上下都没有一丝明亮的色彩。
但听到席别年的话,它又有些心动,有些害羞,也有些期待。
还有些很安静的自卑。
7008咳了一声,大声问:【黑色也好看吗】
席别年笑出了声。
“当然。”
他温声道:“黑色是很美的颜色。”
不需要看,他也非常准确地找到了黑色的颜料,其动作精准到让7008惊讶。
浓稠的黑在席别年的手里进入调色盘,很快将所有的颜色覆盖。
他轻声说:“也是我最喜欢的颜色。”
黑色,也是侵略性最强的颜色。
席别年停下动作,恰到好处的黑将亮丽的五颜六色覆盖,变成了内敛又深沉的灰。
随即,他拿起画笔在洁白的墙上大刀阔斧的画下一笔。
深沉的灰像流光展出了里面的五彩斑斓。
席别年琉璃珠一样的眼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黑色,也是最包容的颜色。
7008被眼前的一幕震撼了。
白墙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似是幽暗的大海在水平线上掀起的海浪。
沉静、悠远、深沉、厚重。
同时在阳光的照耀下,里面晕开的五颜六色又散发着明亮、璀璨的光彩。
桌子的影子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它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里面的黑。
从死气沉沉的灰暗变得宽厚又激荡。
席别年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7008忍不住问:【你能看见是什么颜色吗】
“看不见。”
【那你……】
“我相信它是美的。”
7008沉默下来。
它不了解艺术。
但在这一刻,它感觉到艺术不是死板的、冰冷的,而是生动的、鲜活的……
它看着席别年带着满手的颜料在洁白的墙上画出一笔又一笔浓墨重彩的颜色。
它同时还感觉到,艺术是自由的。
“你要一起来吗。”
7008顿了一下。
系统化的身体突然涌入一股强大的生命力。
它控制不住的心动,且难以抑制那种发自内心的雀跃。
不过它还是冷静了下来。
它无法在这个世界留下痕迹。
但它还是说:【好】
它看向了桌上黑漆漆的影子。
影子感觉到了7008的目光,停顿了片刻,它怀着小心与期待靠近了那盘五彩斑斓的颜色。
席别年看不见,脸上却带着笑容。
很快,洁白的墙充满了浓郁的色彩。
而在这些色彩的角落,有一朵小小的花长了出来,好像小小的冒险家摇摇晃晃地漂在海浪上,带着小心翼翼与止不住的兴奋期待。
席别年的手臂不经意间与一点微凉的温度擦过。
熟悉的触感让他神情一顿。
他眼睫微动,但他什么都没说,脸上的笑容也依旧不变。
沉浸在新奇感受中的影子什么也没有发现。
它执着于让五颜六色的小花开遍每一条海浪。
而7008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墙上的颜色再缤纷多彩,也远不如席别年的身影和另一道高大的影子映在墙上漂亮。
——
夜晚到来,路上亮起了路灯,旁边的店也关了门。
席别年坐在黑暗里,视线里黑茫茫的什么也看不清。
楼下响起了小猫的叫声,还是和昨天一样粗犷有力。
盲杖就放在他的身边,但他却坐在椅子上没有动作。
7008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声。
【今天不下去吗】
席别年双腿交叠,靠着椅背。
他面向大开的落地窗,只是他的角度却刚好看不见路灯的光。
听到7008的话,他偏过头,一只手撑着额角,微笑着问:“你有想见的人吗。”
7008:【……】
它浑身一麻。
7008突然觉得此刻坐在这里的席别年展现出了一种惊人的运筹帷幄。
就好像这不是一栋精致的二层小楼,而是一栋宏伟的高楼大厦。
而双眼失明的席别年就坐在高楼的顶端向下俯瞰。
7008突然就有种莫名的紧张感。
【没有】
连语气都带着不自觉的心虚。
静谧的空气中,席别年突然笑了一下,温和地说:“不过既然小精灵提了,那我就下去看看吧。”
他伸手摸到旁边的盲杖,起身站了起来。
7008眨了下眼睛,顿时羞涩地扭了扭身体。
小……小精灵。
他叫我小精灵。
【我没说让你下去,我只是问问……】
7008开始拿腔拿调,扭扭捏捏的连声音都变细了不少。
“好,你没说,是我自己想下去。”
听到席别年温和好听的声音,7008捂着通红的小脸扭成了麻花。
下到一楼,空气中还残留着一点颜料的味道。
席别年面不改色地路过那些墙上的画,走出了一楼的门。
小猫对着席别年叫唤了两声。
粗犷的嗓音有几分不满,似乎在指责席别年的不准时。
第一天是巧合,第二天是默契,那么第三天难道不是心照不宣的约定吗!
席别年摸了摸小猫崽的脑袋,小猫崽昂首挺胸的继续嗷嗷指责席别年的不守时。
“嗯,是我不对。”
好吧,暂且原谅你了。
小猫用尾巴蹭过席别年的腿,轻而易举的屈服在充满诱惑的食物下。
席别年揉了揉小猫崽的耳朵,小猫崽没有拒绝。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用身体换粮食是它的行事准则。
席别年摸了片刻,小猫开始偏头避开席别年的动作。
好了,差不多了,再摸就要收费了。
感受到小猫的推拒,席别年收回了手。
清风抚过席别年的头发,席别年向着前方抬起了头。
他知道有一道目光一直在沉默地注视着他。
没有催促,没有不满,也没有任何的委屈和控诉。
只是在安静的等待。
等待席别年什么时候把目光转向它。
席别年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喟叹。
这样的眼神有谁能拒绝呢。
席别年眼睫微垂,感受到小猫停下了进食的动静,他轻声问:“吃饱了?”
嗯,饱了。
小猫崽随意的用尾巴拍了下席别年的腿,潇洒地走了。
而席别年竟也起身,拿着盲杖转身离开。
蹲在路灯下的黑影就这样用目光追随着席别年的背影,见席别年始终没有回头,它沉默地垂下了头。
随后,它看着自己黑乎乎的手,上面沾着一点红色的颜料。
可很快这点颜料也要消失了。
它伸出手,在地上画了一朵小花。
2
回到二楼,7008终究还是没憋住。
好吧,这个宿主让它得意忘形了。
它什么都想说,它不想打哑谜了。
【宿主,你不想带它回家吗】
没有谁比它更清楚席别年的心动,可席别年的做法它实在不懂。
席别年放下盲杖,坐在了椅子上。
前方是明亮清透的月亮,晴朗的天空点缀着闪烁的星星,整个夜色都美丽又浪漫。
这几天的夜晚都是如此美,好像一汪清幽幽的水。
席别年虽然看不见,但不妨碍他眼神沉静地欣赏这片夜色。
与此同时,他也是宁静夜色中的一幅画。
“它在等人。”席别年轻声回答。
那样耐心等候的眼神在寂寞中仍旧有着小小的期盼,那一丝忧郁更是带着藕断丝连的盼望。
他怎么会不知道那样的眼神象征着什么。
路上每一条被抛弃的流浪狗都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路上的行人。
可它们不会随意地跟在每一个人身后,也不会有人冲它们招招手就跟着回家。
被抛弃意味着曾经有过主人。
而长时间的等待象征着另一种忠心的选择。
它们足够忠诚,可最珍贵的是那个唯一,而不是其中之一。
7008小声问:【你怎么知道它等的不是你呢】
“我怎么知道它等的是我呢。”
席别年的声音仍旧不紧不慢,可他语气里的淡然却带着不容置疑。
那是他身为上位者本能的掌控欲。
他不需要任何的不确定,也不想要做被选择的其中之一。
筛选,是他来做的事情。
纵然不公平,可不公平的权力往往就是掌握在席别年这样的人手里。
7008明白了。
它不再说话。
席别年在它这里是一个没有心愿的人,没有心愿也就是没有执念,亦是没有软肋。
是它选择了席别年,可掌握主动权的从来不是它。
——
从那天之后,席别年除了下楼喂猫,再也没有做过一点多余的事情,也不再长时间的停留。
那道注视着席别年的眼神并没有因席别年的“冷漠”而有所改变。
依旧是专注的、无害的。
只是里面多了一点落寞和期盼。
那是只为席别年落寞的眼神,也是只期盼席别年的眼神。
一楼逐渐在席别年的敲敲打打中有了画廊的样子。
今天他依旧在一楼忙碌。
他摆好画架,转身却将桌上的锤子碰了下来。
而就在锤子要砸上他的那刻,锤子被寂静无声地接住了。
席别年感觉到了什么,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随后,他轻轻地向前迈开脚步,停在他身前的影子顿了一下,沉默的往后退。
席别年缓慢的向前,影子持续的后退。
随着脚步越走越深,阳光也越来越少。
今天是个不寻常的阴天,风吹得比以往都要大,连树枝都被吹的左右摇晃。
层层散开的乌云挡住了一大半太阳,只有浅淡的阳光发出了微弱的光。
只听到“当啷”一声,锤子掉在了地上。
阳光消失了。
席别年停下脚步,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锤子。
他垂着眼睫,深邃的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手机电话铃声响起,席别年收起思绪,准确的将锤子放在了架子上。
其动作精准到让人惊讶。
若不是7008知道席别年是真的看不见,恐怕没有人会相信席别年是个失明的人。
事实上。
这里可是席别年的地方。
纵然他真的看不见,可对于一个未来要生活的地方,又有谁比他更了解这里呢。
每一盆花,每一张桌子,甚至是每一个边角,都精准的构建在席别年的脑海里。
——“哥,我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时期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有精气神。
“嗯,知道了。”
席别年挂断电话,不紧不慢地取下手套,转身上了楼。
一个小时之后,天空完全阴了下来,连刮过来的风都带着湿气。
时期已经到了门口,却没有上去。
等席别年西装革履地走下来,他才连忙上前,搓了搓手指,却没敢扶。
“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参加相亲宴呢。”
只是一个小小的家庭聚会而已,他哥连胸针都戴上了。
当然,他绝不是嫉妒他哥比他帅。
时期不自觉地挺了挺胸口,整理了一下领带。
席别年笑了笑,没说话。
时期侧头看了一眼,发现空荡荡的一楼已经大变样。
他愣了一下,随即又气又急地说:“哥,你要装修怎么不告诉我!”
“只是一点小事。”
“这怎么是小事,这些画架这么重,要是摔了怎么办,还有这么多画框要挂在墙上,敲钉子这么危险的事情……”
“时期。”
席别年平淡的声音带上了警告。
即便此刻的席别年带着墨镜,时期也感觉到了从席别年的眼神中传递过来的压力。
这次席别年是真的在发出警告。
他不希望一而再再而三地听到时期说这些话。
时期心一紧,连忙低下头,喉咙干涩地说:“哥,对不起。”
“下不为例。”
席别年转过头,神色平静地上了车。
时期沉默地坐上驾驶座,两只手不安的放在腿上,过了片刻,他低声说:“墙上的画,很好看。”
席别年眼眸微动,靠着椅背问:“哪里好看。”
时期偷偷回头看了席别年一眼,见席别年神色如常,他立马露出一个笑,兴致勃勃地说:“颜色好看,画也好看!”
席别年笑了一下,“哪幅画好看。”
时期兴致高昂地说:“整幅墙,就是一副最完美的画!”
是真的很美。
他不知道席别年是怎么画出来的,他也没有什么艺术细胞,只觉得那幅画足够深沉悠远,又有细腻清新的生命力。
“哦?是吗。”席别年双腿交叠,微笑着问:“那你跟我说说,你都看到了什么。”
时期眼睛明亮地说:“一整条波澜壮阔的海浪,还有海浪上一朵又一朵颜色鲜艳的小花,就好像……就好像银河里的星星一样璀璨。”
时期打了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
实际上墙上的画要更鲜活,更生动,没有银河那么广阔和遥远。
但时期想不到其他更适合的比喻。
因为他也不知道究竟是海浪盛着那些小花,还是那些小花点缀着海浪。
他只是觉得整幅画都融合的无比恰当。
小花……
席别年镜片后的眼眸微微闪动,随即他笑道:“走吧,他们应该等急了。”
时期这才想起来,时先生和席女士还在等着他们回家。
现在已经迟到差不多二十分钟了!
时期连忙系上安全带,踩下油门的那一刻,时期关上了所有的车窗,说了一句:“也不知道今天晚上会不会下大雨。”
听到这句话,席别年偏头看向了窗外。
可视线里漆黑一片,那盏路灯没有开灯,他什么也看不见。
片刻之后,他问了一个问题。
“什么东西是在有光的时候出现,没光的时候消失。”
时期想了想,笑着说:“影子!”
席别年也笑了。
是啊。
影子。
他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
天阴的很快。
还不到傍晚的时间,外面阴沉沉的天空就像是到了半夜。
席女士和时先生站在门口迎接,看到席别年下车,时先生本能的想要去扶,但看到席女士老神自在地站着没动,他又默默的把脚收了回去。
“时间刚好,炖好的汤刚好放凉了。”
席女士说了一句,笑呵呵的往里走。
席别年也跟着笑了一下,拿着盲杖跟在身后。
倒是时先生暗地里瞪了时期一眼。
定好的时间还敢迟到。
时期撇了下嘴,先一步越过时先生进了门。
家庭聚会是席女士的习惯。
一个月之中,不管多忙,也不管什么日子,一家人总要聚在一起吃个饭。
之前哪怕是席别年的父亲去世,席女士也保留了这个习惯。
虽然那时只有席女士和席别年两个人,席女士赚钱养家非常忙,席别年的课业也很繁重,但在每个月一起吃饭的那天,席女士依旧会笑呵呵的给席别年一个大大的拥抱。
并且非常有仪式感的感谢上天,感谢席别年死去的爹,感谢自己,感谢席别年,感谢所拥有的一切。
其实,他们每天都能一起吃饭。
席女士回家再晚,席别年也会等她。
但就是“约定好的那一天”特别不一样。
席女士曾一本正经的说过。
——“这叫对生活的仪式感。”
小时候的席别年不明白。
生活这么有仪式感的席女士为什么每天早上都赖床,他都出发去学校了,席女士才匆匆忙忙的出去赶公交车。
不过好在上天没有辜负席女士的感谢。
席女士一个月有二十天都在迟到,工作也没有丢掉。
感恩。
而时家则没有这样的规矩。
甚至时先生和时太太在时期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时太太不是本国人,定居在国外,来看时期的时间很少,后来再婚基本就再也没来过了。
时先生则是工作太忙,一个星期没有一天能准时回来吃饭。
即便两父子同住一个屋檐下,一个月也见不到几次面。
这也导致小时候的时期非常叛逆,打架逃课那是常事,要不是被逮住狠揍了一顿,指不定现在时期是什么模样,说不定连头上的毛都是五花八门的颜色。
也正因如此,长大后的时期并不想接手家里的产业。
要不是席别年突然失明……
总之,时期当一个花钱的二世祖比当一个赚钱的总裁有天赋。
“席阿姨,我来吧。”
看到席女士要盛汤,时期连忙主动给每个人盛了一碗。
唯独没有盛时先生的。
谁让时先生瞪他的。
看到“大逆不道”的时期,时先生气的眼睛都瞪圆了。
席女士依旧乐呵呵地笑着,嘴上说着“谁来都一样”,实则老神自在地坐在原地动也不动弹。
席别年忍不住笑。
不用看他都知道他妈肯定手都没伸一下。
两家人虽然生活了十几年,早就不分彼此,但仍旧保留了一点界限。
那点界限就是席女士不会抹去时期母亲的存在,时先生也不会抹去席别年父亲的痕迹。
第67章 第 67 章 “你要跟我回家吗”
1
用完餐, 席别年独自站在门口。
外面卷着狂风,将树木吹得用力摇晃。
席女士打了个哈欠,轻声问:“今天留在这里不走了吧。”
席别年没有回话。
时期看了眼外面阴沉沉的天, 又看了眼时间, 说了一句:“天气预报说九点半会下大雨。”
现在还差十分钟到九点。
“不打了。”席女士一丢牌,打着哈欠转身上楼。
她没有继续过问席别年的想法, 也没有非要把席别年留下来的意思, 态度十分随意。
时期倒是心不在焉地看着席别年, 脸上带着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不算十分了解席别年,却也有六分。
现在看席别年的样子分明就是在思考着要回去的事。
虽然他不知道究竟有什么事能让一向沉稳果断的席别年会思索这么久, 但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事值得让席别年冒着大雨天赶回去。
在时期分心的间隙,时先生用力抽走时期手上的牌, 用眼神警告时期别想耍赖。
说好了,谁最后一个丢牌,谁就去收拾桌子洗碗!
时期被转移注意力,又被时先生激起了胜负心, 立马气势汹汹地瞪了回去。
席别年安静地站在门口。
说犹豫不太恰当。
席别年不太会为什么事情徘徊犹豫。
他只是有些惊讶于自己的心动,居然在催促着他赶回去。
自从看不见之后, 失去了眼睛的辨别,其他的感受似乎就更加真实深刻了许多。
席别年抬起头, 感受着迎面吹来的风。
“小时, 送我回去。”
好不容易战胜时先生正洋洋得意的时期猛地一愣。
“哥, 你要现在回去?”
时期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嗯。”
席别年说完,拿着盲杖直接走出了门。
时期连忙起身赶过去,却差点被椅子绊倒。
而时先生眉头微蹙地看着席别年的背影,想说什么,但想到席女士什么也没说……
算了, 他也不说了。
“哥,你真要走啊。”时期龇牙咧嘴地揉着小腿,一蹦一跳地跟在席别年身边。
“嗯,有事。”
时期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事一个晚上都等不了。”
席别年轻笑一声,迎着拂面而来的风,轻声说:“一件能让我高兴的事。”
时期头一回听席别年这么说。
不过虽然他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是听到席别年愉悦的语气,他也情不自禁地跟着高兴起来。
“那确实很重要。”时期拉开车门。
——
雨没有准时,在车开到半路的时候就下起了大雨。
先是一颗一颗砸在车窗上,然后很快就噼里啪啦地遮挡了视线。
而在大雨侵盆而至的那刻,风也变大了,路上的行人加快脚步,匆匆忙忙的往能避雨的地方躲。
席别年在这时候说:“在公交站牌前面停车,然后你就直接回去吧。”
时期回头看了席别年一眼,又连忙看向前面的大雨,皱着眉说:“公交站牌离你那还有好一段距离呢。”
总要让他把席别年送回去吧。
“不用了。”
车停好,席别年开门下车,撑起一把黑伞遮在了头顶。
“哥……”
“回去。”
坐在车里的时期看着席别年在雨中渐行渐远的身影,皱紧的眉十分不放心。
但席别年要他离开,那就是立马离开,绝不是在这里目送着席别年的背影。
多一分多一秒都不可以。
带着各种焦灼挣扎,时期还是一脚踩下了油门。
他不敢忤逆席别年的意思。
尤其是席别年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和他说话的时候。
风裹着雨水卷湿了席别年的裤腿。
席别年拿着盲杖,在大雨中向着路灯的方向走近。
黑暗的雨夜,那盏路灯在席别年的眼里凝聚出了一团小小的光。
而风雨飘摇中,一个看不清样子的黑影一动不动地蹲在路灯下。
它似乎在等谁,独自蹲在雨中,像一块顽强又孤独的石头。
席别年踏着雨水走近,停在恰到好处的距离。
蹲坐在地上的黑影缓慢地抬起头,刹那间,席别年感受到对方眼里的光似乎比黑夜中的路灯还要亮。
他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笑容。
他赶回来为的就是想要看到这样的眼神。
风吹乱了席别年的头发,又卷起了他的衣摆,潮湿的雨水毫不留情地浸湿了他的裤袜,但他依旧身姿挺立地站在风雨中,修长挺拔的身形没有丝毫狼狈。
向来喜洁的他也没有在意将他打湿的雨珠。
大雨盖住了所有的声音,带来另一种寂静。
小猫没有来。
那是理所当然的。
这样大的雨,只有傻瓜才会来。
席别年笑了一下。
反应过来似乎在骂自己。
“你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吗。”他站在路灯下问。
这本是第二次见面就该问的问题。
但却问在了这个只有他们的雨夜。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犹豫着、试探着、小心的向他靠近了一点。
席别年站在原地,带着十足的耐心。
7008突然相信席别年是个极易俘获人心的人了。
此刻的温柔耐心是他,几天前的冷漠无情是他,初见的有趣生动还是他。
这样多的席别年却仍旧让人看不透,也一如既往的游刃有余,优雅从容。
7008相信哪怕是没有鱼饵,也会有鱼愿意上钩。
果然。
一点极轻的力道拉住了席别年的衣摆。
席别年嘴角微扬。
他站着没动,那点拉住他的力道轻的一挥就能挥掉。
像羽毛一样。
“你要跟我回家吗。”
但是,找准机会,就要一击必中。
衣摆上的力道猛地加重了。
伞下的席别年脸上带着笑意,那双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流转着动人的神采。
他不再说话,而是撑着伞转身离开。
想要跟上他就要自己迈开脚步。
衣摆上的力道重了一点,对方却停在原地没有动。
席别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眸幽幽转深。
漆黑的影子转头看了眼路灯下那朵被雨水冲刷的小花,无声地拉住了席别年的手。
席别年动了一下,避开了。
黑漆漆的影子失落地垂下了头。
“Eirc,开灯。”席别年的声音平淡地响起。
口袋里的手机传来人工智能的声音。
“好的,收到。”
轰的一下,整栋精致的二层小楼都亮起了明亮的灯光。
阳台外的大灯更是将街边的路全部照亮,强势又冷酷地盖住了门口那盏小小的路灯。
影子抬起了头,眼神充满憧憬与惊叹。
席别年下巴微抬,头也不回的往前迈开脚步。
影子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眼那朵小花,随后紧抓着席别年的衣摆跟了上去。
感受到衣摆上的重量,席别年的唇角微不可察的轻轻一扬,很快又若无其事地拉直了嘴角。
在这个寻常又不寻常的雨夜。
小楼的灯与路灯交汇,明亮地照在他们的脚下。
撑着伞的席别年走在前面,漆黑高大的影子拉着席别年的衣摆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
门内亮如白昼,漆黑的雨夜被阻挡在门外。
席别年收起手里的伞,没有率先换下身上的湿衣服,而是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高大的影子黑漆漆的一大块,庞大又惊人。
但此时它却低着头,不安地抓着自己的手指,沉默地蹲在墙角。
明明是一个庞然大物,蹲在地上的样子却像一只无害的小狗。
“过来。”席别年说话了。
蹲在墙角的大东西抬头看了席别年一眼。
它有对陌生环境的不安,亦有流浪狗被捡回家的紧张。
但听到席别年的话,它还是顺从的起身走了过去。
蹲在地上的黑影顿时拔高,近乎有两米高,漆黑庞大的身影向着席别年靠近,充满渗人的压迫感。
但席别年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哪怕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带着扑面而来的压力,他也依旧面不改色。
可怕又庞大的怪物就这样走到席别年的面前,在即将要将席别年笼罩的时候,它蹲了下来,瞬间变成一个单纯又无害的下位者。
它目不转睛地看着席别年,眼神专注又澄澈,带着一丝紧张,一丝忐忑,还有一丝期待。
席别年嘴角微扬,向前抬起手,温柔地摸上影子的头。
“别怕。”他轻声说。
哪怕席别年看不见,他也能精准的知道影子的位置。
因为影子的眼神是那么专注,不曾从他身上移开半分,仿佛他就是对方的世界中心。
席别年很喜欢这种眼神。
并为这道眼神感到愉悦。
影子顿了一下,随即低下头,悄悄地靠近了席别年。
它就这样安静地蹲坐在席别年腿边,慢慢消化心里的紧张不安。
看到这一幕,7008心里悄然松下一口气。
影子和它之前见过的那些怪物都不一样。
它是单纯的、无害的,唯有可怕的体型带来一点瘆人的压力,可除此之外,它温顺的就像一只家养的宠物。
事实上,影子确实是两百年前被抛弃的影子。
被抛弃之后,它一直待在那个路灯下面。
而在春季路没有开发之前,这里只是一片废弃的空地,夜晚根本没有灯光。
影子在黑暗中待了很久很久,直到那里有了一盏路灯,它才苏醒,不再待在漆黑无光的地下,也终于能在白天看到阳光。
而这里也陆陆续续的开始有人经过。
影子就这样在路灯下面看着每一个来来往往的人。
可他们都看不见它,也不去注意它。
每个人都不曾在路灯下停留,也不曾为路灯分过一个眼神。
没人知道那里有一个孤独的影子。
它经过了四季的变换。
春天的花开,夏天的蝉鸣,秋天的落叶,还有冬天的冰雪。
它等啊等,等啊等。
等来了一只流浪的小猫。
它把路灯分给了小猫一半。
它把它的纸箱子分给了小猫一半。
然后它等来了席别年给了它一个甜甜的糖。
其实,影子等的太久,早已不知道在等谁。
只是来来往往那么多人。
只有席别年看见了它。
2
席别年醒来的时候发现房间有些细微的变化。
昨天喝完的水杯重新装满了水,没读完的书夹好书签放在了床头柜上。
“Eirc,开窗。”
“好的,收到。”
雨后的阳光温暖明媚,将整个房间都照亮。
席别年侧过头,闻到了洗衣液的味道。
阳光下,阳台外洗干净的衣服正迎着风摇晃。
他好像带了一个“田螺姑娘”回家。
席别年掀开被子下床,踩着绵软的地毯向前,发现搭在椅子上的外套也被整齐地叠放在床尾。
除此之外……
还有一套干净的衣服整整齐齐的放在旁边。
他轻微地挑了下眉。
虽然他不喜欢有人对他做这种事,但刚捡回来的“小动物”明显还在不安的试探阶段。
他笑了一声。
为了不让对方失望,他决定配合一下对方。
蹲在墙角的影子悄悄探出半个头,看到席别年换衣服的背影,又连忙收回了视线。
而背对着门口的席别年微不可察地扬了下嘴角,一颗一颗地扣上了衣服上的扣子。
席别年拿着盲杖走出房门,蹲在墙边的影子立马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席别年的身后。
看到席别年走向餐桌,影子连忙上前一步拉开椅子。
可席别年却拐了个弯,拿着盲杖走向了浴室。
体型庞大的影子直愣愣地站在餐桌旁,看着上面辛辛苦苦才煎出来的鸡蛋,有些失落地垂下了头。
但听到里面传来碰撞的动静,它又立刻走向了浴室。
只是阳光刚好停在浴室的门口,它再往前就进不去了。
它只好趴在门框上,眼巴巴地朝里面张望。
席别年站在洗手台前,不紧不慢的用毛巾擦着脸。
对方的动作悄无声息,可那双眼睛的存在感实在强烈。
那道注视在席别年身上的眼神充满了不安和殷切。
席别年眉梢微动,转过身,不经意间碰倒了身边的盲杖。
可却没有盲杖倒地的声音出现。
席别年像什么也没发现,面不改色的向墙边伸出手,将盲杖拿在了手里。
悄悄把盲杖递出去的影子无声地松了口气。
从窗户上透进来的阳光斑驳地照在浴室的墙上,映出了影子漆黑的手臂。
席别年抬脚走向餐桌,影子连忙上前,觉得椅子的角度不够好,又拉着椅子摆正了位置,转头期待地看着席别年。
只是席别年却与椅子擦肩而过,径直从它身前走过。
影子的目光追随着席别年的背影,眼里带着掩盖不住的失落。
可看到席别年转身走了回来,它眼里立马又带上了明亮的期待。
只是席别年却头也不回的从它身边路过了。
影子拉着椅子,高大的身体垂着头,样子充满了失落。
最后它松开椅子,独自走到墙角蹲了下来,背对着阳台落寞地抱住了膝盖。
而站在阳光下的席别年握拳轻咳,却也挡不住嘴角的笑意。
无声的寂静中,偌大一团影子落寞地蹲在墙角。
明明蹲在地上也是个惊人的庞然大物,可缩成一团的样子却透着可怜兮兮。
这时,一只手摸上它的头,温声说:“早上好。”
一直对它视而不见的人看见它了!
影子猛地抬头,眼睛亮晶晶地发出了耀眼的光。
席别年嘴角的笑意加深,他转身走向餐桌,迈开脚步的时候,他又回了下头。
影子立马站起身,像个小尾巴,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席别年的身后。
不知道影子是哪个年代的老古董,它并不懂使用现代的智能家居。
一个鸡蛋被煎的焦黑发咸,席别年吃第一口就不喜欢,但他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
只是他也没吃完,浅尝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然后还不等他伸手,一杯水就送到了他的手边。
席别年嘴角微扬,不紧不慢地抿了口水,又慢条斯理的用纸巾擦着嘴角。
他当初想要独居,其实就是想一个人轻松的生活。
拒绝了时期的各种安排也是不想让人插手他的生活琐事。
但现在他突然有些自得其乐了。
捡回来的“小动物”虽然笨笨的不会说话,但很可爱。
——
席别年本来定好了时间要开业,但鉴于刚捡回来的“小动物”还明显带着不安,席别年决定往后推迟几天。
他走到一楼,将推迟三天开业的牌子挂在门上。
上面是一副用水彩笔画的画,头顶是蓝天白云,脚下是绿草鲜花,站在小房子前的黑色小人穿着一件米白色的小围裙,不安地揣着手手,笨笨地做着道歉的样子。
挂好牌子,席别年转身回去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昨天风雨太大,门口有几盆花被风刮倒了。
席别年挽起袖口,并着泥土捡起了脚下的花,再用手帕包住了那些裂开的碎片。
在他捡的时候,影子也殷勤地跟在他身边忙前忙后。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太急于表现,“吧嗒”一声,一盆花碎了。
影子立马僵在了原地。
它偷偷看了席别年一眼,随后立马钻进路灯影子里躲了起来,把自己当成一根不会动的木头。
席别年却转过头看向了它。
影子浑身僵硬,直挺挺的不敢动。
终于,在它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席别年神色如常地转过了头,像是什么也没发现。
它顿时松了口气,悄悄伸出手去收拾地上的狼藉。
只有看到席别年在笑的7008摇了摇头。
笨蛋。
席别年早就发现它了。
它那双注视着席别年的眼睛就像是黑暗里最亮的烛火,最精准的雷达。
席别年甚至不需要回头就能知道它在哪。
特意回头看它一眼,不过是席别年想吓吓它罢了。
“你好。”旁边响起一道声音。
席别年侧头看了过去。
“我是隔壁甜品店的店长,一直想过来和你打声招呼,却一直没有碰到你,这是店里的新品,送给你尝尝。”
女孩的声音阳光开朗,听起来年纪不大,像是大学生。
席别年手上还沾着泥巴,他没有接,而是笑着说:“谢谢,我姓席,是这间画廊的老板。”
“画廊?”女孩有些惊喜,探头往里看了一眼,看到里面色彩鲜艳的画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顿时眼睛一亮。
可随即她看到门上推迟开业的牌子,张了张嘴想问,却又觉得作为陌生人问出来不太礼貌,也就没有问出口。
“我帮你把蛋糕放在门口的桌上吧。”
女孩话头一转,热心的拿着蛋糕走进门,放在了靠门的桌上。
“谢谢。”席别年笑着谢谢了对方的好意。
随后他轻声说:“我送你一副画吧。”
听到他这么说,女孩立马高兴的应道:“好啊!”
可很快她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声说:“会不会太贵重了。”
她不懂艺术家的事,只是觉得艺术家的作品向来都是无价之宝,她一个小蛋糕实在不好意思去换人家的画作。
“算了算了,你的画太贵重了,还是不要了。”女孩越想越觉得不该拿,连连摆手。
走进门的席别年却转过头笑了一下。
“你的蛋糕也一样贵重。”
一句含着笑意的话让女孩红了脸,只觉得席别年脸上带笑的样子英俊极了,又斯文极了。
不知道书里描写的艺术家都是什么样子,但眼前站在阳光下穿着干净的衬衫,面带微笑的席别年完美的符合了每个人想象中斯文英俊的艺术家形象。
女孩的眼神带上了一丝炙热,但很快她就愣住了,震惊地看着席别年的动作。
他……看不见。
席别年摸索着走进门,动作小心的将画从墙上取了下来。
盲杖不在他身边,他走的很慢,磕磕绊绊地绕过那些画架到了门口。
影子一直跟在席别年的身边,每次都紧张地盯着席别年的脚步。
“这幅画应该挂在店里正好。”席别年将画递了过去。
女孩愣了好一会儿也没接。
影子抬起头看向女孩发愣的脸,又看了眼席别年,黑漆漆的身体有些不满地涨大了一圈。
只是任它用庞大的身体耀武扬威,女孩也看不见它。
谁会去注意地上的影子呢。
“不喜欢吗。”席别年神态自然地问了一句。
他的眼睛看着前方,只是这次女孩没有说话,他找不到女孩的位置,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眸也就没有了神采。
女孩还在发愣,仍处在震惊当中。
影子的身体像吹起的气球扭曲了一下,随后它张开嘴,用力咬了对方的影子一口。
女孩后背一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让她猛地清醒过来。
她这才意识到她看着对方的眼神有多不礼貌。
“对不……”说对不起好像更不礼貌,她低着头,急匆匆说了一句:“谢……谢谢……画很好看。”
她根本没来得及看清画的样子,接过画后说着店里还要忙,就转身匆匆离开了。
只是她离开的时候又回头看了席别年一眼,眼神充满了遗憾。
可惜了。
怎么就看不见呢。
影子不停的变大变大再变大,大到可以把席别年包起来。
它一边担心地看着站在原地的席别年,一边又生气地看着那家甜品店。
而席别年的脸上不知是何情绪,沉默地走进了门。
影子连忙亦步亦趋地跟在席别年身边。
见席别年抬脚,它立马盯着席别年的动作,样子比席别年还要紧张。
却见席别年仿若无物地避开了所有的画架,就好像他能看见一样。
影子愣了一下,随即就见席别年弯着腰笑了起来,样子十分愉悦。
“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听到7008说影子上去把人家的影子咬了一口,席别年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影子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庞大的身体看起来又呆又傻。
席别年转过头,不用找就知道影子在哪里。
“你觉得我会伤心吗。”
他笑着。
“我一点也不伤心。”
“多有趣啊。”
第68章 第 68 章 “你还真是可爱啊”……
1
席别年是在上高中的时候对画画产生了兴趣。
但他并没有向任何人提起, 也并未经过任何系统化的学习。
只是他好像天生就对色彩有敏锐的感知力,并且无论是物体也好,还是人也好, 都能在他的眼里分解成清晰的架构。
他画过很多东西, 大到山川河流,房屋建筑, 小到绿草鲜花, 果蔬虫蚁。
而在他画过的所有东西里, 他最不喜欢画的是人。
没别的原因。
就是单纯的觉得没意思,觉得那些人都一样。
他并不脸盲, 甚至能很精准的抓到每个人的特点。
可这就像一个装好的程序。
只要他想他就能做到。
但在他眼里,那些人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都是一张皮装上五官。
笑也好, 哭也好,不过是撑开了皮做出的奇形怪状。
久而久之,他对人就失去了兴趣。
时期总觉得席别年好像没有青春期,没有烦恼, 也没有心事。
不是的,他有过。
席别年有过一段特别扭曲的时期。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 他对人的不感兴趣扩大到对整个世界的厌倦。
就是突然有一天睡醒,他看着外面绿油油的树, 蔚蓝的天空, 觉得特别的空洞。
那些颜色就好像是用颜料画上去的一样, 没有任何鲜活的生命力与独特的美感。
当时期站在他面前和他说话的时候,他看了时期很久。
总觉得这张脸特别的苍白怪异,像一个用蜡笔画上去的假人。
粗黑的眉毛,黑葡萄一样的眼睛,还有说话时像线条一样歪歪扭扭的嘴。
然后他笑了起来, 觉得特别有趣。
可也只有短短一瞬,他很快就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开始觉得这张脸陌生又扭曲。
不过席别年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这种变化也没有给席别年的生活造成太大的影响。
他不是个会轻易纠结失落的人。
他依旧正常的生活,正常的与人来往。
文质彬彬的脸上,那双清凌凌的眼睛一如既往的贵气又迷人。
只是没人知道那双眼睛在看人的时候有多漫不经心罢了。
时期总觉得愧疚于没有早点发现席别年喜欢画画的梦想。
实则是那段时间席别年自己不想画了。
后来席别年失明,所有人都在为席别年感到难过和不甘,只有席别年接受的很坦然。
甚至有种世界终于发生变化的轻松和雀跃。
他一点也不伤心。
真的。
他觉得很有趣。
——
到了晚上,短暂放晴的天空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影子没有事情可做,沉默地蹲坐在角落。
这和它之前蹲在路灯下时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又有一些细微的不同。
以前它蹲在路灯下面,总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又该往哪儿去。
没有目标的感觉非常可怕,那种孤独感能将它从内到外的吞没。
甚至让它找不到应该存在的意义。
而影子独自在黑暗中待了上百年的时间。
当路灯的光点亮的时候,它看到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
影子不仅被抛弃了。
它还被遗忘在岁月的长河中,孤零零的带着过去的记忆存在于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里。
现在的它依旧不知道该做什么。
但它不再无处可去。
那盏路灯终于变成一个清晰的目标,成为它能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听着浴室里的水声,蹲在墙边的影子认真又安静地等在门口。
它依旧带有一点对陌生环境的不安。
但它在努力的向着它的“新主人”靠近。
“咔哒”一声,浴室的门打开了,冒出了潮湿的热气。
只围着一件浴巾的席别年停在门口,偏头看向了墙角的影子。
他的头发湿漉漉的往下滴着水珠,高挑修长的身体白得过分,轻薄的肌肉在热气的蒸腾下有些泛红,带着性感好看的颜色。
影子愣愣地看着,随即低下了头,用力将自己的脸藏在了膝盖里。
那张黑漆漆的脸又热又烫,不停的往上冒着热气。
【啧啧啧】
7008摇了摇头。
席别年原本不快的心情在7008的声音下恢复了平静。
他不喜欢将过于私.密的自己暴.露在人前,影子蹲守在浴室门口的行为显然有些冒犯了他的私人领地。
不过现在他挑起了眉,随手拿起浴室门口的浴袍穿在身上,赤着脚一步一步的向影子走近。
影子用手捂着脸,想躲又不知道往哪躲。
“呵。”席别年笑了一声。
他伸出手,影子颤抖着躲了一下。
但刚刚那瞬间,席别年还是碰到了热热的触感,好像沸腾的水蒸气。
他摩挲着指尖,慢条斯理地说:“躲什么。”
影子悄悄从指缝露出半张脸,看到席别年敞开的胸.腹,上面还挂着透明的水珠,它有些发愣的不知道反应。
从席别年身上散发出来的沐浴清香带着热气,透明的水滴从席别年的发丝上滴落在影子身上,好像水滴溅进了油锅。
影子连忙捂住自己的眼睛,弓着背将脸埋进了膝盖里。
明明挺大一个块头,蹲在墙角缩成一团的样子却看起来格外好欺负。
席别年摩挲着手指,微垂的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之后,他慵懒地说:“我好像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影子抖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席别年一眼。
席别年轻笑一声,居高临下地说:“起来。”
影子松开手,有些不安地抓着手指,但还是缓慢的从墙角站了起来。
席别年能感觉到有一道拔高的影子在他面前将他笼罩,乌压压地遮住了他眼前的光线。
看来是一个大块头呢。
席别年有些平静地想着。
一点极轻的力道拉住了他的衣袖。
似乎是带着他找方向。
但他没有动。
那点透着小心的力道便拉着他的衣袖扯了扯。
他刚刚才在脑海里描绘出对方一个庞然大物的形象,这点微小的力道就让他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一笑,那只手又缩了回去,像极了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
怎么胆子这么小。
是“流浪”太久了吗。
席别年笑意微收,向前伸出了手。
对方站在原地,乖顺的没有动。
刚一摸上的那刻,席别年以为自己碰到了一堵墙。
微微凉的触感,有清晰的实体,没有雾这么散,反而很紧实。
他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继续平静地向上抚摸,先是紧致的腰腹、坚实的胸膛、有力的臂膀,然后是……
体型庞大的影子顺从地低下了头,任由席别年的手从脖颈抚上它的脸颊。
席别年没有摸到明显的五官。
他指尖微动,又从对方的下巴一路向下滑到脖颈,再是胸膛……
最后他停在腹部的位置,挑眉问道:“你没穿衣服?”
影子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脑海里不停回荡着席别年的声音。
没穿衣服。
没穿衣服……
它……它需要穿衣服吗……
影子需要穿衣服吗……
轰的一下,影子头顶冒出了热气,猛地蹲在地上抱住了自己,只留一个背影在外面,像一个躲起来的鹌鹑。
只是这个庞大的鹌鹑在四处都是灯光的房子里躲也没有地方躲,只能低着头把脑袋藏起来。
席别年碾着指尖,先是轻轻地笑,随即笑了出声,然后是愉悦的大笑在宽阔的房子里经久不散。
影子往墙角缩了缩,浑身都冒着腾腾热气。
它想躲,可是把脑袋埋进墙角,还有屁股露在外面。
影子只是一个影子。
从来没有考虑过仪容仪表的问题。
但现在它又羞又窘,挺大一个块头缩在墙角,被欺负的都快要哭出来了。
偌大的客厅回荡着席别年的笑声。
影子努力缩着自己人高马大的身体,浑身热气腾腾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以前不觉得,现在被点破,突然就有种赤.裸.裸的感觉。
7008:【……】
看不出来。
席别年还挺坏。
但坏也坏的很有味道。
7008捧着脸,眼睛里闪着星星。
——
夜半三更,万籁俱静。
外面的小雨停歇,透明的水珠顺着树叶滑落。
在寂静的黑夜里,除了春季路一排排整齐的路灯,四处灯火通明的二层小楼也在黑夜里亮的出奇。
影子悄悄从膝盖里抬起头,看了眼空下来的客厅,又看向关紧的房门。
它站了起来,可想到什么,它又蹲了下去,乌漆麻黑的脸看不见它的红晕,却能感觉到它层层上升的热气。
随后一个眨眼,它变成地上的影子出现在房间的门口,重新紧靠着墙,抱着自己的膝盖,安静地守在房间的门口。
它看了眼外面的阳台,又看着灯光明亮的客厅。
这间房子的每一个地方都亮着灯。
那是为它亮的。
2
席别年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感觉到影子趴在门框上看他。
可当他回头的时候,对方又躲了起来。
他已经知道那是一个体型高大的庞然大物,但对方每次羞怯又不安的表现都会让他有一种对方很好欺负的感觉。
席别年抬起下巴扣好领口的扣子,嘴角微微一扬。
怎么办,好像感觉更可爱了。
他转身走出门,闻到了餐桌上的早餐。
今天比昨天有进步,知道倒牛奶了。
席别年没有拒绝,他已经决定多花几天时间来陪伴对方,自然不会吝啬于在这些小事上配合对方。
只是嘛……
感觉到对方躲在落地窗的墙角偷偷看他,他抿了口牛奶,眉梢微挑。
随后在将牛奶放下来的时候,他微微蹙起了眉。
把自己身体藏起来的影子立马伸长脖子看向他。
他又尝了口牛奶,没有说话,却将眉皱的更紧。
影子开始感到不安。
他依旧不说话,只是脸上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表情。
影子慢慢走了出来,小心的向着他靠近。
然后在影子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猛地看过去,在影子被惊吓到浑身僵硬的那刻,他愉悦地笑了起来。
“这牛奶这么甜,是谁倒的啊。”他一只手撑着下巴,侧过头笑的十分灿烂。
那双琉璃珠一样的眼睛也在阳光下格外璀璨。
影子直愣愣地看着席别年笑容明媚的脸,猛地低下头,感受着自己跳的格外快的心脏。
它是有心的。
只是那颗心在长久的寂寞岁月中已经枯死了。
现在却重新为席别年跳动起来。
“嗯?是谁呢?”席别年撑着下巴,含着笑意的声音温柔又动人。
影子抓着自己的手,害羞地低着头。
是……是它。
席别年好像听见了它的声音,拉长了语调说:“原来是你啊。”
“可爱的大怪物。”
大……大怪物……
是它吗。
影子一点也不讨厌这个称呼。
甚至从席别年的语调里听到了独有的温柔和亲昵。
小小的雀跃像烟花在它的心里炸开,变成了炫目的彩虹。
它一点也不为昨天的事感到难堪和羞窘了。
影子试图挺起自己庞大的身体,但很快又害羞地低下头。
它殷勤又快乐的收拾着餐桌,不再偷偷地躲在角落。
席别年露出一个笑容。
真好哄。
当席别年坐在落地窗前晒太阳的时候,影子也搬来了一个小板凳坐在了席别年的身边。
见席别年没有拒绝,影子又悄悄挪动板凳向席别年靠近了一点。
庞大的身体把小板凳压的快要看不见,它身上却带着小小的雀跃散发着快乐的因子。
席别年闭着眼睛,脸上带着微不可察的笑容。
生活确实变得有趣多了。
——
此时兴冲冲过来恭喜席别年开业的时期发现店门关着,门口还挂上了延迟开业的牌子。
他愣了一下,随即脑海里不受控制的想着席别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哥!哥!”
时期立马开始拍门,另一只手抖着拨通席别年的电话。
结果不出一秒,他的电话就被挂断了。
时期僵在了原地。
完了,肯定出事了。
完全不长记性的时期丝毫没想过席别年是故意不想接通他的电话。
“哥!”
他发出凄厉的大喊。
“哥……呃……”
门开了。
时期哽了一下,伸出脑袋往里看了看,立马几个大步跑上楼。
然后就看到席别年坐在椅子上悠哉悠哉地晒太阳。
时期怔在原地,吸了吸鼻子,抹干净泪,抖着声音说:“哥,你怎么不接电话啊。”
席别年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两只手安详地搭在腹部,慢悠悠地回了一句:“嗯?你打电话了吗?”
时期看向放在席别年手边的手机,心头一梗,咬牙切齿地说:“你没听到吗,手机就在你旁边!”
“嗯,可能不小心关静音了吧。”
席别年若无其事的把手机放进口袋里。
时期被气的说不出话,但看席别年没事的样子,心里又松了口气。
“哥,你怎么推迟开业了。”
时期看到席别年旁边有个小板凳,抬腿就要坐下去。
只是往下坐的时候却觉得有点不对劲,他弯着腰回头,发现凳子上什么也没有,他疑惑地皱了下眉头,继续往下坐,却突然觉得自己屁股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
可他再回头看,还是什么都没有。
他心头一跳,怀着战战兢兢的心情,撅着屁股缓慢的往下坐,碰到板凳的那一刻,他心里无声地松了口气。
吓死了。
差点以为大白天见鬼了。
而另一边蹲坐在席别年身边的影子探出半个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时期屁股底下的小板凳。
席别年慢悠悠地伸出手,摸了摸影子的头。
影子垂下脑袋,安安静静地蹲坐在席别年的身边不再动弹。
“想推迟就推迟了。”席别年慵懒地开口。
时期动了动屁股,觉得这个小板凳还挺舒服。
“不可……”他想说不可能,但看了眼席别年的脸,还是不情不愿地说:“好吧,到时候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一定要告诉我。”
“嗯。”席别年应了一声。
时期对席别年敷衍的态度有些不满,但敷衍归敷衍,好歹席别年也回应了,这么一想,时期又安抚了好自己。
雨后天晴的阳光格外明媚温暖。
时期越发觉得坐在这里晒太阳十分舒服,懒洋洋的都不想走了。
席别年却说了一句:“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特意翘班过来的时期:“……”
以前上学的痛苦好像在此刻无限加倍了。
时期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来,小声说:“现在就回去。”
他目前虽说是总裁,但实际的职权不如之前席别年在位的时候高,更多的还是一个挂名的“实习总裁”。
但这已经非常忙碌了,连早上过来也是特意挤出了吃早餐的时间,他简直不敢想象之前的席别年究竟有多忙。
他现在开始理解席别年逐渐失明那段时间不想开会的心情了。
他现在就非常不想回去开会。
他不理解为什么有这么多的破会要开。
“我走了。”时期丧丧地说了一句,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又回头说道:“我能把这张小板凳带走吗。”
挺舒服的,刚刚那短短的几分钟他感觉到自己的心灵得到了慰藉。
地上的影子晃了一下。
席别年轻声说:“你喜欢的话,我帮你买两张。”
“谢谢哥,帮我送到公司吧。”时期松了口气,语气轻松地说。
工作累了的时候,他可以坐在落地窗前感受一下外面的阳光。
嗯……
从那以后,助理去汇报工作的时候,总能看到顶着一双黑眼圈的时期一脸平静地坐在小板凳上晒太阳。
万丈光芒照在他的身上,有种随时都能羽化登仙的安详。
——
席别年躺够了,起身向着吧台走去。
影子立马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
它不知道席别年想要做什么,但不妨碍它想要跟在席别年的身边。
看着席别年伸出手,它的视线也随着席别年的动作转动,然后它就看到了前面放着的一把水果刀。
它心口一跳,立马紧张起来。
只是从阳台铺洒进来的阳光照上了吧台的桌子,却只有小小一团。
影子庞大的身体上不去。
它又着急又担心,最后它在身体里掏啊掏,掏出了一个不足巴掌大的小影子。
小小的影子有着胖乎乎的身体和短短的四肢,吭哧吭哧地爬上了桌面。
其实只是想过来泡杯咖啡的席别年:……
他没有动,却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努力向自己靠近。
他眉眼微动,继续若无其事的向前伸出手。
看不见并没有妨碍到他的日常生活,这里的很多东西都是按照他的需求放置,每一样物品都清晰地刻在他的脑海里。
但似乎很多人……不,所有人都认为失明的席别年失去了生活的自理能力。
不过,席别年也不介意让其他人产生这样的误解。
他眉梢微挑,伸向咖啡机的手一转,伸向了水果盘里的水果刀。
随后他立马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向着他跑了过来。
小小的影子好不容易爬上桌面,立马吭哧吭哧地抱着水果刀从席别年的手边移开。
坚硬的水果刀比它两个还要大,它踉跄一下一屁股坐在桌子上,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看到席别年抬手想要拿杯子。
席别年看不见,但他知道刀没了。
他伸向旁边的杯子,伸出的手却拿了个空。
他在原地停了两秒,当他再抬手的时候,他摸到了杯子的把手。
四肢短小的影子从杯子后面探出了半个头。
但席别年却没有拿起杯子,而是继续向前伸着手。
修长的手指好像五指山一样压了下来。
小小的影子抬头看着头顶的手掌,连忙捂着脑袋蹲了下去。
却没有想象中要把它压扁的五指山,只有温暖柔软的指腹轻轻地摸上了它的头。
不足巴掌大小的影子试探着抬起脑袋,却被拎了起来。
它有些惊慌地蹬着小短腿,看着阳光离它越来越远,它失落又颓丧地垂下了脑袋。
“你还真是可爱啊。”
含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小影子慢慢地睁开眼睛,抬起头,发现自己坐在席别年的掌心,明媚的阳光好像聚光灯一样照在它的身上。
它立马转过身,眼睛亮亮地看着席别年。
而席别年伸出手指戳了戳小影子肥嘟嘟的肚子,轻笑着说:“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怎么还能变大变小。
影子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垂下头认真地想,它就是影子啊。
第69章 第 69 章 影子是个好欺负的老实影……
1
席别年坐在椅子上, 面对着前方的影子。
虽然他看不见,但他的视线却宛若实质,影子低着头根本不敢对上他的视线。
为了能给影子足够的光, 席别年特意坐在了阳台的对面, 让影子完完整整的暴露在阳光下。
当然。
这也导致影子想躲也没地方躲。
此刻人高马大的影子像个被审讯的犯人蹲在地上扣手手,时不时地抬头偷偷看席别年一眼。
“交代吧。”席别年双腿交叠, 向着影子抬了抬下巴。
影子一脸不解地看着席别年。
交代什么啊, 它不懂。
席别年端着一张脸, 一本正经地问:“说说吧,你都瞒了我什么。”
影子一脸单纯懵懂地看着席别年。
它不知道啊。
席别年被影子的眼神看的想要发笑。
但他还是稳住了。
他握拳轻咳, 摆出一张稍有些严肃的脸。
“你还不交代吗。”
影子摸不着头脑,却又被席别年严肃的表情弄的有些惴惴不安。
它蹲在地上, 抬头看着席别年,有些迷茫,又有些委屈。
可是要交代什么,它真的不知道啊。
席别年一只手撑着额角, 叹息着摇了摇头,有几分遗憾地说:“看来你是不想交代了。”
影子一脸着急, 手足无措地看着席别年。
它不是不想交代,它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只是席别年就这样看着它, 时不时的对着它摇摇头, 偶尔还对它发出一声叹息。
影子蹲在地上急的都快要哭起来了。
到底要交代什么啊!
它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眼见着影子真的要哭出来了, 席别年强忍着眼里的笑意,故作大方地叹了口气,一脸正色地直起身说:“好吧,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上,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影子立马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向席别年。
7008:【……】
影子当真开始认真的思考, 自己究竟有什么需要交代的。
可越想它越着急,越想它越伤心。
它真的想不起来!
影子揉了揉眼睛,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它太难过了。
它有事情瞒着席别年。
可它居然不知道!
影子低着头,吸着鼻子,发出了小小的啜泣声。
7008:【……】
不管是做人还是做怪物,都不能太老实啊。
席别年轻咳一声,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这么大个块头,怎么能好欺负到这种程度。
真不知道以前养它的人是怎么养的。
席别年之前并不喜欢想这个问题。
他是喜欢影子看向他的眼神才将影子捡了回来。
那种专注与认真好像非他不可,仿佛他就是对方的世界中心。
可影子被抛弃的事实代表影子还曾用过这样的眼神看向其他人。
那道眼神或许比看向他的眼神还要专一。
他不是这道视线的唯一,这会让他不快。
但现在他开始对曾经抛弃影子的那个人感到不满起来。
对方究竟对影子做了什么,才让影子这么小心翼翼。
换另一个角度想,影子这么单纯无害,对方怎么能狠下心抛弃影子,给影子带来这么大的伤害。
7008:【……】
此刻的席别年完全忘记了自己也在做着欺负影子的事。
“过来。”席别年放下腿,向影子抬起了手。
影子抬起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随后低着头,边揉眼睛边向他靠近,走到他身边蹲了下来。
席别年摸了摸影子的头,又将它轻轻地摁在自己的腿上,充满安抚地摸着它的脑袋。
影子瞪大了眼睛。
它枕着席别年的大腿,浑身都僵硬的不敢动弹。
但很快它就在席别年的抚摸中感到自己的心脏跳的无比剧烈。
它紧紧地抓着席别年的衣摆,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有克制住,将脸轻轻地埋了上去。
席别年摸着影子的头,温声说:“笨死了。”
这么不经吓。
影子靠在席别年的腿上,将自己的脸藏了起来。
席别年笑道:“你的小分.身呢。”
听到这句话,影子抬起头,终于明白了席别年的意思。
它直起身体,从身体里掏啊掏,掏出了一个不足巴掌大的小影子。
它把小影子放在了席别年的手上。
胖嘟嘟的小影子摸起来冰冰凉凉,像一个小手办。
“真可爱。”
席别年脸上带笑,抓着小影子捏了捏。
影子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然后它看了席别年一眼,往身体里掏了掏,又掏出一个小影子。
它把小影子放在了席别年的另一只手里。
席别年神情微讶,脸上的笑意加深。
影子挺起胸膛,开始不停的往身体里掏影子。
一个又一个,一共掏了七个。
四肢短小又胖嘟嘟的小影子挨挨挤挤地坐在席别年的掌心里互相碰来撞去。
大概都随了影子,好些个小影子被挤的东歪西倒,也呆呆傻傻的不知道反应。
每一个都软软糯糯的看起来好欺负极了。
影子拉起席别年的手,在席别年的手腕上写了几个字。
这是影子第一次用这种方式和席别年交流。
也是影子第一次主动近距离的触碰席别年。
手腕上轻微的痒意变成一道细微的电流钻进了席别年的心里。
席别年曾读过一本浪漫的爱情小说。
里面说手腕的脉搏是感受心跳最近的地方。
他无法体会那种关于感情的描写。
但这一刻,他似乎真的通过手腕的脉搏与影子产生了一丝真实的链接。
对方写下的字让对方不再是一个虚幻的,奇异的怪物,而是一个真实的,与他相同并相等的生命。
席别年垂着眼眸没有动,影子有些疑惑地碰了碰他的手。
他回过神,抬头笑道:“你说,它们叫红橙黄绿青蓝紫。”
影子点了点头,忘记了席别年看不见的事。
可席别年好像真的能看到影子在认真地点头。
他笑出了声,又摆出一张一本正经的脸说:“可我觉得它们应该叫小黑一号,小黑二号,小黑三号……更合适。”
影子有些着急。
但看着席别年的脸,它又沉默下来。
随后它有些失落地看向坐在席别年掌心里的小影子们。
对不起,小黑一号,小黑二号,小黑三号……小黑七号。
感受到它的失落,席别年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真的太可爱了。”
他总是不吝啬于赞叹影子的可爱。
影子垂下了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抠着手。
这时小黑二号在一众拥挤的小影子中鹤立鸡群地站了起来,吭哧吭哧地爬到了席别年修长的手指上玩滑滑梯。
其他影子见状,也全都涌了过去。
还有两个影子因为争抢同一根手指打了起来。
只是它们都继承了影子的单纯无害,哪怕是打架也只是互相拉扯。
席别年拎起一个小影子,认真地说:“小黑四号,罚你不准玩了。”
小小的影子失落地垂下了脑袋。
另一个胜出的影子吭哧吭哧的往席别年的手指上爬,想要享受独自玩滑滑梯的快乐,但很快又被席别年拎了出来。
“你也不准玩。”
小黑六号伤心地失去了活力。
这些小影子都是影子,是影子分出的一部分。
但它们不够聪明,也不完全具备灵动的思考能力。
影子看它们就像在看自己的孩子,见它们被教训了,它也跟着一起失落起来。
席别年却转身将所有的小影子都放在了桌子上,像模像样地说:“列队,站好。”
或躺或坐的小影子们都呆呆地看着席别年。
旁边的影子也不解地看着他。
大同小异的目光让席别年忍不住发笑。
他好像看到一只大母鸡带着一群小鸡仔齐刷刷的用单纯无辜的眼睛看着他,里面带着同样的懵懂和不解。
“站好。”
小影子你挤我,我挤你地站起来,有小影子找不到位置,也不知道该站在哪里,便硬生生从中间挤了进去。
虽然看着又呆又傻,但该争抢的时候一点都不逊色。
一群乌漆麻黑的小不点就这样歪歪扭扭地站在一起,齐刷刷地抬起头,看着席别年的脸。
席别年一个个地摸过去,摸到第四个,他拍拍小影子的头,把三号和四号换了个位置。
影子看的满脸惊讶,不明白席别年是怎么分出它们的不同。
从外表上来看,每个乌漆麻黑的小影子都长得一模一样,更何况席别年还看不见。
其实,有时候看不见才能更好的分辨。
席别年拍拍小影子的屁股,又戳戳小影子的肚子,感觉到它们都整整齐齐地站在一起,他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了。”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席别年起身回房睡午觉了。
7008:【……】
影子回头看了眼席别年的背影,又看向排排站的小影子们。
“……”
席别年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影子一脸认真。
它要在席别年回来之前,让小影子们保持队形!
影子坐在小板凳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站的整整齐齐的小影子们。
小影子们也都乖巧地站着不动。
一大几小都傻傻的不太聪明,却都格外的听话和认真。
7008:【……】
它咳了一声,有些不太忍心欺负老实人。
【你就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席别年拿起床头柜的书,懒洋洋地应了一句。
“嗯?说点什么。”
【你打算让它就这样一直待着吗】
又不是不知道影子有多傻。
席别年笑了一声:“没什么不好的,给它找点事情做。”
要不然又是在门口一蹲就是好几个小时。
再说了……
“这样也怪可爱的。”
席别年的眼里盈满了笑意。
“啊,小精灵你也很可爱。”
真……真的吗。
7008脸一红,害羞地扭了扭身体。
2
等席别年从房间出来的时候,他立马就感觉到好几道目光像聚光灯一样看向了他。
七个排排站的小影子仿佛接受检阅的士兵直挺挺地站着。
一个个乌漆麻黑的身体只有大概的身体轮廓,连脸都看不到,但就是能感觉到它们呆呆傻傻的样子。
虽然不明所以,却意外的听话又乖巧。
而这之中有一道目光格外专注,充满了认真和期待。
踏出房门的席别年轻咳一声,站直了身体,双手背在身后,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表现很不错,你们都通过考验了。”
影子眼睛一亮,小影子们也跟着左右摇晃。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考验,但不妨碍它们沉浸在这种被肯定的小小快乐里。
席别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即便他看不见,他也能感受到从对面传递过来的雀跃。
不仅听好老实又好哄,还特别的容易满足。
连席别年都忍不住想,对方怎么会那么合他的心意,又怎么会那么恰好被他捡了回来。
想归想,席别年却不会产生什么怀疑的情绪。
对于自己所拥有的所有东西,他都合情合理的觉得自己应该拥有,也值得拥有。
而对于失去的东西,他也不会遗憾和不甘。
任何事物于席别年而言,只有想要和不想要,没有应不应该要。
所以想要的他会去得到,失去了那就是他不想要。
非常自洽。
窗外的落日像一个橙黄色的圆轮沉在遥远的山头。
绚丽的晚霞像被打翻的调色盘晕着艳丽的颜色。
席别年的影子在夕阳下被拉长,修长挺拔的身姿有着与席别年本人同样的从容和优雅。
他走到桌边时,影子往旁边避了一下。
他侧头“看”去,被他“注视”的影子僵在原地,随即换了个角度将自己的脑袋送了上去。
席别年落下指尖,轻轻地摸了下影子的头,像什么也没发现一样,将手伸到了桌子上。
七个小影子排排走上席别年的手心,最“调皮”的小黑二号先一步爬上了席别年的手腕,挂在了他的袖扣上。
席别年轻轻地翻动着手指,几个小影子好像坐过山车那样翻过来滚过去,有几个站不稳,骨碌骨碌地随着他的手翻滚,另外几个玩出了兴致,刚一屁股坐下就兴致勃勃地爬了起来。
而最努力的小黑二号已经从席别年的手臂爬上了他的肩膀,正居高临下地享受登顶的胜利。
席别年笑了一声。
虽然小影子们和影子都很像,但又各有不同,似乎比影子更外放。
影子即便开心也不会这么外露,更别说爬到席别年的肩上了。
这些小影子比影子更诚实,也更直白。
席别年装作没发现肩膀上的小黑二号,继续坐在椅子上陪手上的几个小影子玩。
他感觉到肩上的小黑二号跌跌撞撞的向着他靠近。
然后,他的脸被轻轻地碰了一下。
席别年动作一顿,脸上慵懒的笑意也有些定格。
而旁边的影子在小黑二号做出那个动作之后就呆住了。
它的反应很大。
轰的一下沸腾成了水蒸气。
完成这项壮举的小黑二则异常享受和自豪。
它吭哧吭哧地抓着席别年的领口,大胆包天的还要往上爬,那只短短的小手往前一伸就碰到了席别年突起的喉结。
在它的不懈努力下,它离目标越来越近……
终于……
小黑二号被拎下来了。
它那个了不得的壮举也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小黑二号瞪着小短腿,十分的不甘心。
直到席别年用手指轻轻地弹了它一下,它才焉头耷脑的老实下来。
影子则捂着自己的脸,完全不敢看席别年此刻的样子。
空气无比安静。
短暂的沉默过后,席别年突然笑了起来。
影子偷偷透过指缝看向席别年的脸,却见席别年笑的眉眼弯弯。
只见席别年眉梢微扬,用指腹轻轻地勾着小黑二号的脑袋和下巴,不紧不慢地说:“怎么这么调皮。”
不像斥责的斥责让影子红了脸。
它低下头,无声地咽了下口水,高大的身体由内而外地蒸发着热意。
席别年的语气没有任何的不满或不快,慵懒的语调像在纵容一只调皮的小动物。
影子抬头看了席别年一眼,却对上了席别年“看过来”的视线。
它连忙低下头,羞窘的想要将自己藏起来。
就在这时,太阳落山了。
席别年手上一空,周围没了声息。
他抬起空落落的指尖轻点着桌面,随后他转头“看”向外面沉下的夕阳,昏暗的云层彻底盖住了落日最后的光芒。
他一只手撑着下巴,慢条斯理地说:“Eirc,开灯。”
“好的,收到。”
“啪”的一声,整栋小楼都灯光大亮。
蹲在墙角的影子猛地抬头,一脸懵懂地看向通火灯明的四周。
嗯?
“哈哈哈哈……”
席别年弯下腰,愉悦地笑起来,琉璃珠一样的眼眸泛着潋滟的流光。
蹲在墙角的影子被笑地捂住了脸,可它实在没有地方躲,最后只能努力的把自己庞大的身体缩进狭窄的墙角。
可听着席别年的笑声,它又忍不住偷偷看向席别年的脸。
——
影子真的是个顶老实的影子。
不记仇,也不会闹脾气。
哪怕被逗过分了也是个不会生气的老实影子。
而席别年也不是真的这么坏。
影子这么听话又可爱,他怎么能忍心一直欺负影子呢。
吃完早餐,席别年用纸巾擦了擦嘴,轻声说:“去一楼看看。”
影子从吧台后面冒出了头。
咖啡机太难学了,它没学会,有些心虚的把弄坏的机器往角落里藏了藏。
它不知道要去一楼干什么。
但席别年让它去它就去了,连多一分思考都没有。
这也是席别年特别满意影子的地方。
虽然影子做事总是小心翼翼,容易受到惊吓,一根筋,还特别好糊弄,但不会在不该想的时候胡思乱想。
席别年让它去一楼,它不会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的怀疑席别年是不是要丢下它。
要是它沉默内敛,还总喜欢想些没用的东西,大概席别年会有些烦恼。
不过不得不说,一根筋也有一根筋的好处。
就是特别听话。
这么一想,席别年又幽幽地叹了口气。
影子乱想他会烦恼,太听话他又有些烦恼。
这么听话万一被别人骗了可这么办啊。
看着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席别年,7008沉默了下来。
每当它觉得它有些了解这位宿主的时候,对方又会有新的地方让它琢磨不透。
不过,还怪有魅力的。
7008用余光扫了席别年一眼,羞地捂住了脸。
一楼的四周全都被深色厚重的窗帘遮挡,但里面灯火通明,水晶吊灯照亮了每一个角落。
影子畅通无阻地越过那些画架,看到了放在门口的几个包裹。
它没想太多,把几个大箱子全都搬了上去。
席别年双腿交叠地靠坐在椅子上,抬了抬下巴说:“打开。”
影子坐在地上,听话地打开了箱子。
入眼是一个精美的礼盒,它看了席别年一眼,又把盒子打开。
然后它就看到一套剪裁得体、质地上乘的黑西装。
是一整套,包括衬衫和领带,还有华丽的钻石袖扣。
影子一看就知道这不是席别年的。
尺寸对不上。
还有,虽然只有短短几天,但它知道席别年喜欢戴宝石袖扣,家里没有任何和钻石相关的装饰品。
它的指尖蜷了一下,有些小心又有些期待地看着席别年,似乎相信又不敢相信,但眼里小小的光格外亮。
这也是席别年满意影子的地方。
他总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特别单纯又特别纯粹的东西。
一如最初影子看向他时的专注与无害,让他第一天就确定这是个特别可爱的家伙。
“从摸到你的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你很适合穿西装。”
席别年面带微笑,流光溢彩的眼眸丝毫没有眼盲的无神。
他亦是从不掩饰对影子的赞美。
影子不仅高大,也足够挺拔健美,身体轮廓极好,比精心雕刻的雕像还要精美几分。
只是影子总是低着头,弯着腰,在沉默的自卑中并不懂得抬头挺胸。
席别年不喜欢画人,也很久没有画人了。
但那天他却在脑海中构建出了影子的样子。
黑漆漆的一团没有脸,高大挺拔的身姿却比那些五官精美的人还要好看。
“继续打开。”他向着前方抬了抬下巴。
影子听话的打开后面的箱子,带着掩饰不住的期待。
然后,它从里面拿出了一件粉色围裙、黑白色的女仆装、毛绒绒的狗耳朵……
影子:“……”
7008:【!!!】
想看!
席别年没说话,只是眉梢微挑,又抬了抬下巴。
影子有些迟疑地打开了下一个箱子。
随后,它猛地眼睛一亮。
里面有着红橙黄绿青蓝紫七套整整齐齐的小衣服,还有小帽子!
它眼睛亮亮地看着席别年,却发现席别年正对着它笑的意味深长。
影子:“……”
它看了眼那些五颜六色的小衣服,又纠结地看向那些大号的特制围裙、女仆装……
第70章 第 70 章 怎么会有席别年这么好的……
1
影子拉着衣摆, 有些害羞的把自己的身体藏在门后面,又有些别扭地看着坐在门口等它的席别年。
“过来。”
席别年不紧不慢地开口。
影子低着头,走到了席别年的面前。
一个站一个坐, 影子高大的身体完全可以将席别年笼罩, 但两个完全不想等的体型差,却在席别年的从容不迫下显得影子局促又小心翼翼。
席别年抬起手, 碰到了影子的大腿。
影子抖了一下, 控制着想要后退的冲动。
席别年没有将手收回, 而是继续慢条斯理地延着影子的身体抚摸。
影子僵直着身体站在原地,直挺挺的动也不敢动。
就在席别年将手伸高的时候, 影子顿了一下,主动将腰弯了下来。
席别年却在这个时候站直了身体。
呼吸间, 两张脸近在咫尺。
影子直勾勾的对上了席别年琥珀色的双眸。
它屏住了呼吸,连心跳也在刹那间停止了跳动。
席别年却依旧从容淡然,用那双琉璃珠一样的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影子。
空气在影子这里好像停止了流动。
它浑身紧绷,想要后退, 却看着席别年的脸收不回目光。
席别年不是硬挺的英俊,也非柔和的温润, 而是一种清俊雅致又不失成熟的贵气。
无论是脸还是气质,只要看一眼就能被席别年抓住目光, 再仔细看, 便会深深的吸引。
席别年抚过影子的肩, 修长的手指勾了下影子的领口,笑道:“很英俊。”
明明他看不见,可他说出的话就是很容易让人信服。
好像在他的眼里,他真的看到了影子此刻的样子。
影子回过神,匆忙低下了头。
羞涩并没有消失, 而是在羞涩之余多了些别的心跳加速的东西。
席别年没有敷衍。
他说的是实话。
影子确实身材极好,即便黑漆漆的看不见脸,也丝毫不损它的英俊挺拔。
只是可惜,不是订制的终究不太合身,哪怕是最大的款式还是小了。
“怎么又把头低下了。”席别年笑道。
他轻声说话的时候总是有种特别的温柔,充满耐心和宽容。
影子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它抬头看了席别年一眼,随后直起腰,鼓起勇气深吸了一口气……
“吧嗒。”
扣子崩开了。
“……”
短暂的静谧过后,席别年笑出了声,影子连忙低下头,局促地抓着衣摆。
“没关系。”席别年带着笑意说。
反正订制的还有半个月就到了。
影子不知道,它只是为现在这个局面羞愧地抬不起头,身体又烫成了水蒸气。
它把席别年送它的衣服弄坏了。
就在这时,一个橙色的小脑袋从席别年的肩膀后面冒了出来。
接着是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七个五彩斑斓的小脑袋在席别年的肩膀后面齐刷刷地看着影子的脸。
影子的身上更烫了。
调皮的小黑二号吭哧吭哧地站上席别年的肩,然而还没等站稳就被席别年拎了下来。
席别年抬起手,几个小影子全都滑进了席别年的掌心。
之前影子没有仔细看,今天才发现里面还有小裙子。
小黑五号穿着小裙子可美了,脑袋上的小波奈特帽绣着小花,每次一动,绑在下巴的长丝带都好像真的会变成蝴蝶飞起来。
在席别年心里,这几个小影子就像影子内心深处几个不同的自己。
有单纯的一面,憨傻的一面,外放的一面,当然,也有特别细腻乖顺的一面。
席别年用指腹轻轻地摸了摸小黑五号的脑袋,小黑五号低着头,蹭了蹭席别年的手。
什么也看不见的席别年笑弯了眉眼,两只眼睛弯成了浅浅的月牙。
影子看着席别年在阳光下镀上一层柔光的笑脸,愣愣的失去了反应。
——
晚上,影子穿着特制的大号女仆装拖地。
西装不合身,别的倒是很适合。
而席别年则坐在阳台上看书。
他看的是盲文,修长的指尖抚摸着书页,没过一会儿就会翻到下一页。
灯光下,席别年的脸有种岁月静好的专注,这样的席别年和平时恶趣味的席别年很不一样。
在灯光的映照下,席别年就像一个生活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的贵公子。
不,他本来就是一个贵公子。
哪怕是捉弄人的时候,席别年的优雅与从容也是独一无二的。
察觉到影子的目光,席别年偏头向影子“看”了过去,影子连忙低下头,努力地拖着地板,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模样。
它像个任劳任怨的“小女仆”,即便穿上这套衣服很难为情,可席别年让它穿,它还是穿了。
简直听话的过分。
席别年合上手里的书,一只手撑着额角,就这样笑脸盈盈地“看着”影子。
好像他真能看到一样。
影子被看的浑身不自在,它抓着拖把,低着头想躲开席别年的视线,脑袋上的狗耳朵却在这个时候动了一下。
它连忙抬头,看到席别年手里拿着一个遥控器对着它晃了晃。
原来,耳朵是能被遥控的。
如果不是影子全身上下都是黑的,恐怕现在就能看到它全身都红成了大号的苹果。
可即便看不见,它那种浑身都冒着热气的羞耻也能清晰的传递过来。
席别年撑着下巴笑出了声。
他也不想这样。
但是没办法,影子太老实太乖了。
好像不欺负一下,就有些对不起影子这么乖巧听话。
【它现在可害羞了】
7008哼哼唧唧的打小报告。
谁让席别年给小影子们买衣服的时候也给它买了呢。
虽然它穿不上,但不妨碍它心里很爽。
它已经发过誓了。
它要拥护这位宿主成为它心里的第一!
绝对不可能替代的存在!
影子紧紧地抓着拖把,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任由席别年在那里玩.弄它脑袋上的耳朵。
明明此刻它身上穿了衣服,却比之前没有衣服还要赤.裸和羞.耻。
而席别年虽然看不见,但一点也不影响他捉弄人的心情。
甚至在把影子捡回家之后,他好像找到了永远不会失去新鲜感的新兴趣,心情更好也更乐不思蜀了。
影子浑身紧绷,快要把衣服撑爆的块头恨不得缩成小小一团,却不知它这个样子看起来更好欺负。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小猫的叫声。
影子猛地抬头,眼里亮起了光。
席别年向着阳台外“看”了一眼,又“看”向满眼期待的影子。
他收回手,笑着说:“想去就去吧。”
影子连忙转身下楼,只是离开的时候又回头看了席别年一眼。
席别年挑了下眉,依影子的意思站了起来。
虽然影子不会说话,但席别年就是感觉到,那一刻,影子好像笑了一下。
这是一种微妙的感觉。
他“看”过影子窘迫的样子,懵懂的样子,失落的样子,却还没见过影子开心的这么纯粹这么柔和的样子。
而这抹笑仅仅是因为他站起来的动作。
席别年心口微动,走到了站在原地等他的影子面前。
“走吧。”
影子向前迈开脚步,每走一步都要回头看席别年一眼。
看到席别年就在自己身后,影子开心地笑了起来。
而席别年脸上的笑容也没下来过。
下到一楼,小猫崽站在之前的路灯下。
前几天下雨,小猫崽没有出现,不知道去了哪里,这几天的天气放晴,小猫崽又回来了。
只是短短两三天不见,感觉小猫崽壮实了许多,那种壮实不是表象的,而是气势。
身上的毛还秃了一块,似乎是出去打了一架,看那幅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应该是打赢了。
“喵……嘎……”
小猫崽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瞪着一双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影子。
席别年没忍住笑出了声。
小猫崽围着影子转了两圈,原地向后一个大跳,认出来后眼里更加不可思议。
那条长长的尾巴一直在席别年的腿上扫来扫去,充满了它复杂又惊恐的心情。
席别年实在笑的停不下来。
他能从小猫崽的叫声中充分感受到小猫崽凌乱的内心。
影子则是抓着衣摆,高高大大的身体垂着头,不好意思地站在原地。
过了片刻,小猫崽还是向影子走了过去。
它抬起小小的脑袋,认真又严肃地看着影子。
而影子也在小猫崽的注视下蹲了下来。
就像以前那样。
两个被抛弃的“动物”靠在一起。
它沉默地蹲在路灯下,小猫崽陪在它的身边。
小猫崽停在影子的面前,用爪爪碰了碰影子的手。
影子垂下头,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失落的情绪。
席别年向后退了一步,走出了路灯照出来的圆。
“它在向它道别。”
【你怎么知道】
席别年微笑道:“我怎么不知道呢。”
很多东西根本不需要用眼睛看。
小猫崽大概是知道孤独的影子终于被捡回了家,它放心了吧。
【你为什么不把小猫一起带回家】
7008忍不住问。
“它不会愿意的。”
要是愿意,小猫崽就不会每次都走的这么干脆。
拍完影子,小猫崽又过来拍了拍席别年的腿。
席别年半蹲下身体,伸出手和小猫崽的爪爪碰了一下,就像做了一个约定。
他不会把影子抛弃的。
小猫崽叫了一声,回头看了影子一眼后就跳到马路上离开了。
回来这一趟,它似乎真的只为看影子一眼。
远远的,又听到它粗犷有力的叫声。
它有空还会回来的。
“好。”席别年笑着应了一声。
是一只很酷的小猫呢。
风吹走最后几声蝉鸣,清凉的空气拂过路灯下的一片落叶。
秋天真正意义上的到来了。
席别年起身走到影子的身边,摸了摸影子的头,说:“走吧。”
影子抬头看了席别年一眼,片刻之后,它轻轻地拉住了席别年的手。
席别年指尖微动,没有拒绝。
他蹲了下来,任由影子拉着他的手向前。
柔软的指腹摸到了粗糙的地面,上面还有灰和碎石粒。
但是很快席别年又在地上摸出了一点别的东西。
他移动着指尖,延着轮廓缓慢地抚摸,摸出了那是一朵小花。
只不过这朵小花被前几天的雨水冲刷的有些残缺了。
他抿了下唇,眼神定格在那一块地上。
头顶明亮的灯光在他的眼里聚成一团扭曲变形的光,他看不见,却仍旧极力的想要看清。
影子蹲在他的身边,沉默安静。
在看到他认真的表情之后,影子抱着自己的膝盖,侧过头,专注又温柔地看着他的脸。
影子想让席别年“看一看”它画的这朵小花。
因为影子实在没有什么能给席别年的,它看过的颜色不多,在长达两百年的黑暗里,它也早已忘了世界是什么颜色。
当路灯亮起,它看到周围的绿树,当太阳升起,它看到蔚蓝的天空,当人来人往,它看着不同的人,世界五彩缤纷,它却茫然又无措。
而在它仅存的记忆里,鲜花的颜色是最灿烂最漂亮的颜色。
所以,它想将最喜欢的花给席别年看。
席别年轻触着地上那朵不完美的小花,轻声说:“很漂亮。”
影子笑了。
席别年站起来,“看着”影子说:“回家吧。”
影子跟着站起身体,它伸出手,拉住了席别年的衣摆,就像席别年将它捡回家的那天一样。
——
小店开业的那天是一个阳光特别明媚的好天气。
门口的花鲜艳灿烂,充满了勃勃生机,连外面的树都好像和平时不一样,粗壮高大,茂密的叶子绿油油的充满生命力。
时期一早就赶过来了,确认真的是今天开业,立马财大气粗地订了几个大花篮送过来。
席女士和时先生没有来,却也放了两个醒目的花篮,看起来比时期的要贵。
令人意外的是还有席别年的大学同学也来了。
一群年轻人热情开朗,挤满了这个不大的小店,顿时让这个宁静雅致的二层小楼有了落地的烟火气。
其实看席别年的样子很难想象他会有这么多热闹的朋友。
毕竟他给人的感觉就应该是安静的,斯文的,一个人独处在僻静的小楼里与花草为伴。
难以想象他也会和朋友说笑,喝酒,或是呼朋引伴。
实际上席别年的人缘很好。
好到只要他想他可以和任何人成为朋友。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可以一个人独处,也完全具备交朋友的能力。
听到这边热闹的声音,隔壁甜品店的女孩想了想,还是提着一个蛋糕过来向席别年祝贺。
只是一进门就看到一群光鲜亮丽的男男女女站在画架中间,一时间,她差点以为来的不是小街旁的普通画廊,而是明亮华丽的艺术画展。
那些人并未穿什么特别的服饰,可那种光鲜亮丽却从他们的气质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充满了与普通人有差别的不寻常。
“请进。”一个穿着牛仔裤的女人笑着看向无所适从的女孩。
“我……我来给席先生送蛋糕,庆祝他开业。”
在充满魅力的女人面前,女孩红着脸,有些自惭形秽地低下了头。
一个穿着短裙的女人看着蛋糕,充满惊喜地赞叹:“天呐,这个蛋糕好漂亮。”
女孩的脸更红了,小声说:“我自己做的。”
“真的吗,你也太厉害了,小陈,小陈!”
一个穿着休闲西装的男人无奈地走了过来。
“都说了,不要每次都像叫助理一样叫我。”
“这个蛋糕好漂亮,我们订一个下次聚会的时候吃吧。”
“确实很漂亮。”
其他人也被吸引了过来。
“真的很漂亮。”
“做得真好,下次我妈生日我也给她订一个。”
“干嘛要下次,我马上生日了,你可以立马给我订一个。”
七嘴八舌的赞叹让女孩的脸红的要冒烟,她又害羞又紧张,同时还有掩盖不住的自豪。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通红的脸说:“你们可以先预订,达到一定的价格会送小礼品。”
短裙女人愣了一下,随即高兴地笑了起来。
“好啊好啊,小礼品是什么,可以换成同等价值的小蛋糕吗。”
女孩看了眼女人,小声说:“可以。”
“哇,谢谢你!”短裙女人热情地抱住了女孩。
扑鼻的香气让女孩有些飘飘然。
“好了,人家是来祝贺席别年开业的,你们又唱又跳的算怎么回事。”
穿着牛仔裤的女人接过女孩手里的蛋糕,揽着女孩的肩向里走。
“这里的画很多,你可以随便看。”女人笑着说了一句。
女孩抬头挺胸,脸依旧很红,却不再是之前的窘迫。
原来大家其实没什么不一样。
“好。”
没过一会儿,外面又出现一个背着书包的女孩,看那校服还是个高中生。
女人转过头又出去招呼客人了。
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全都是席别年的朋友。
甜品店的女孩环顾一圈都没有看到席别年的人影,她转头问旁边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请问,今天开业席先生怎么不在。”
时期转过头,撇了下嘴,“谁知道他在二楼干什么。”
此时的席别年正坐在二楼悠哉悠哉地“看”影子换衣服。
影子穿着一件宽大的竖领风衣,头顶戴着一顶鸭舌帽,压低的帽檐完全挡住了影子的脸。
今天开业,影子怎么能不在呢。
影子抓着袖口,不安地看着椅子上的席别年。
七个五彩斑斓的小影子有两个站在席别年的肩上,剩下的全都挤在席别年胸口的衬衫口袋里。
虽然影子沉默又内敛,但小影子们都非常诚实的表现出了兴奋和期待。
其实把影子留在二楼,影子也不会有任何的不满。
它只会像只孤独又失落的小狗坐在台阶上,隔着一扇门眼巴巴地看着楼下和朋友们谈笑风生的席别年。
等席别年回来,它又会和往常一样沉默又乖顺地跟在席别年身边。
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过来。”席别年轻声开口。
影子抬起头,听话的向着席别年走近。
席别年抬起手,影子立马弯下腰,把脑袋送到席别年的手中。
“怕什么。”席别年摸了摸影子的头。
他又笑了一声,抬手帮影子整理了一下领口,轻声道:“不是还有我吗。”
影子抬起眼,有些失神地看着席别年的脸。
怎么会有席别年这么好的人呢。
它快要沉醉在席别年的笑容里。
要是,要是席别年真的是它的主人就好了。
想到这里,影子又垂下了头。
席别年摸了下影子的脑袋,抬手拿起旁边的盲杖,轻声说:“走吧。”
肩上的两个小影子哧溜一下跳进席别年胸口的口袋,与其余五个小脑袋挤在一起。
听到席别年下楼的声音,一楼的人全都安静下来,纷纷看着楼梯上的席别年。
“怎么我一来就不说话了,不会是在背后偷偷说我的坏话吧。”席别年笑着说了一句。
楼下的人都笑了起来。
随即他们很快又恢复安静,全都齐刷刷地看向了席别年身后那个高的惊人的身影。
过于高大的身躯与身上深沉的颜色带来了极强的压迫感。
好像一座乌压压的小山。
对方垂着头,宽大的帽檐下压,看不清对方的脸,却能感觉到对方的沉默和内敛。
“……”
众人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
时期率先反应过来,一下就站直了身体。
这人是谁!
他怎么不知道他哥家里还藏了个人!
席别年看着好相处,实则边界感非常强,连时期也不能随意进入席别年的房间。
可这个人却能和席别年一起从席别年住的二楼下来,这表示对方来的比时期还要早,甚至有可能对方昨天晚上就住在这里。
时期踉跄一下,捂着自己的心口。
他伤心了。
“哇,好可爱的小玩偶啊。”
人群里响起女士的惊呼。
席别年笑了一下,轻拍了一下对方伸过来的手。
“别碰。”
七个小影子挨挨挤挤的在席别年的口袋里,十分乖巧和安静,在口袋里动也不动,像极了精致的小玩偶。
“小气鬼。”女人轻哼了一声,也不生气,只是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席别年的口袋。
调皮的小黑二号转了下脑袋,眨巴了一下乌漆麻黑的豆豆眼,作势要从席别年的口袋里爬出来,只是刚一动,就被察觉到的席别年伸手压了回去。
今天第一天开业,来的大多是亲朋好友。
被围在中间的席别年耐心地听着每个人说话,笑着给予回应。
时期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席别年的身后,盯着影子说:“你好,我是时期,席别年的弟弟。”
影子看了眼面前伸出来的手,犹豫了一下,抬起手握了上去。
时期看着对方戴了手套,也没说什么,只是抓着握了握,表情有些严肃。
其他人看到影子这么大的块头,虽然震惊,但也没有过多的异样,纷纷过来友好地打招呼。
第一次被这么多人注视的影子感到受宠若惊。
这些人都非常友好,且充满善意。
当然,能和席别年做朋友的人自然不会差。
影子顿时觉得自己好像从一个不被注意的石头变成了阳光下的宝石。
在沉默不语中也拥有了与他人同等呼吸的权力。
但所有人过于热情的态度还是有些吓退了它。
尤其是几位女士明亮又漂亮的眼睛好像聚光灯一样让它不自觉的想往后躲。
“你怎么称呼。”
“怎么不说话。”
“我是席别年的大学同学,你是他的朋友吗。”
影子不停的后退,最后在无法抵挡的热情中,它一个转身躲在了席别年的身后,抓着席别年的衣摆将脑袋埋在了席别年的肩上。
时期:“……”
众人:“……”
席别年转过头,“看”向众人说:“你们别欺负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