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亲戚带来了自家种的西瓜……


    何婉茜与傅琰相继离开后,


    包厢里就只剩下了苏甜荔和程愈。


    程愈赶走了傅琰以后,又重新坐下来慢吞吞的吃饭。


    苏甜荔坐在他身边,手肘支在桌上,手掌托着下巴,看着程愈吃饭。


    程愈吃饭的速度很慢,态度很认真,


    他一定是先吃一大口米饭,再吃上一小口菜肴,交替着来,


    当食物送入嘴里后,一定会闭上嘴细嚼慢咽,咀嚼的时候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用筷子挟菜、扒饭时,筷子也不会触碰到饭壁或者盘子,


    整个过程安安静静,非常养眼,


    他大口大口吃饭的样子真的很香。


    苏甜荔在大西北109农场的时候,


    曾经见过场长王雪照的妈妈谈露首长。


    谈露首长已经年逾六旬,是真正的名门世家里从小富养出来的闺秀,而且自己还身居高位。当时她来109农场探望女儿王雪照,还带着王雪照兄长的一双儿女。


    苏甜荔有幸得见谈露是怎么教养孙子孙女的,


    ——他们吃饭时的仪态,跟程愈差不离。


    所以?


    程愈的用餐礼仪,又是谁教的呢?


    据说他的养父母对他并不好,


    他是跟着姨妈长大的,


    但姨妈也只管了他十来年就去世了。


    总不能是他自己……生来就是这样?


    苏甜荔忍不住问道:“程愈,谁教你这么吃饭的?”


    半分钟后,程愈停滞住。


    他偏过头,面朝苏甜荔的方向,似乎想要努力看清她的模样,奈何眼神始终无法聚集,


    这一次他久久不语,面上也难得现出迟疑的神色,似乎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苏甜荔提出的问题。


    苏甜荔,“没事,你继续吃。”


    须臾,程愈又低下头继续吃饭。


    看他吃得那么香,


    苏甜荔也忍不住吃了一块红烧肉,


    然后皱起眉头嘀咕道:“真难吃!浪费粮食!”


    又把筷子放下了。


    苏甜荔继续欣赏程愈吃饭,


    心里却想起了先前傅琰的暗示——前世的她,后来和程愈谈恋爱了?


    也就是说,程愈现在这浑浑噩噩的状况,后面会变好。


    那,未来的程愈是会什么样的呢?


    想到这儿,苏甜荔又看了程愈一眼,心想前世的他,肯定很优秀。


    否则她不会看上他。


    按傅琰所说,她和傅琰谈了十年恋爱,三十多岁当上公司老板才分的手……


    照这么算,她和程愈在一起的时候,至少三十五六岁了。


    哇,也就是说,前世她和程愈在一起时,已经是个眼界宽广的公司大老板,是个成熟的女性了,一定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


    甚至还在四十来岁的时候退居二线,参加高考当了医生!


    苏甜荔两眼放光,心想前世的自己可真棒啊。


    四十岁财富自由以后居然还能追梦!


    所以前世的她,也是个勇敢到……闪闪发光的人呢!


    苏甜荔忍不住笑了。


    “肉都好吃。”程愈说道。


    苏甜荔愣住。


    什么?


    她愣了一下才意识到,程愈是在回应她刚才批评红烧肉不好吃。


    “今天这红烧肉是真的很不好吃,”苏甜荔认真说道,“要是有机会,我做一次红烧肉给你吃!不是因为它是肉就好吃,而且一定要用合适的烹饪方式来做菜,它才好吃。”


    说着,苏甜荔又开始怀念109农场了。


    109农场有个传统,所有的农场职工都要轮流去食堂帮忙。


    据说这是当年109农场建成时物资匮乏,能吃的食物只有各种的陈年豆子。工作如此繁重劳累,还吃不饱吃不好,于是时任组长的王雪照力主让大家轮流担任厨师。


    当时109农场的百余位知青,来自全国三十多个省份,每个人都有着自己对食物的理解与独特的烹饪手法。


    同样的食材,在来自不同家乡的知青手里大放异彩,才陪同他们熬过了当初的难关。


    这也就造成了109农场的职工们对美食的执念。


    苏甜荔在农场呆了四年,也养成了同样的对美食的万相包容的态度,以及对烹饪美食的严谨态度。


    不夸张的说,109农场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美食家。


    她苏甜荔也不例外!


    “好。”程愈说道。


    苏甜荔:???


    好什么好?


    又愣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程愈是在回答她说的那句“要是有机会我做一次红烧肉给你吃”……


    苏甜荔哈哈大笑。


    她看了看桌上的饭菜,


    除去程愈正在吃的,


    何婉茜为傅琰买的蒸肉饼、排骨汤什么的,他俩是一口没吃啊!


    扔了多可惜!


    可程愈一个人估计也吃不完。


    “要是有冰箱就好了。”苏甜荔叹道。


    可惜没有。


    于是她看了一眼上桌上的饭菜,将蒸蛋、排骨汤、炒菜心挪到了程愈面前,


    又把程愈还没吃完的红烧肉、虾干烧冬瓜给挪到了一旁。


    最后,苏甜荔用筷子把红烧肉里的肉,全都堆进程愈的碗里,只留下菜碗里的配菜酸菜,又交代程愈,“这么多饭菜,你一个人吃不完的啦!”


    “这些汤、这蒸蛋和青菜不好打包,你全吃掉。红烧肉……也怕坏,所以你全吃掉,这是最保险的……”


    “红烧肉里的酸菜和虾干冬瓜可以留,还有这些米饭,一会儿打包带走,你留到明天再吃。”


    “不过,明天在吃之前一定要好好闻一闻,要是馊了就不能吃了啊。”


    苏甜荔一字一句地交代。


    主要是怕他吃坏了。


    “有。”程愈说道。


    苏甜荔:……


    有?


    有什么?


    他不应该说好吗?


    片刻——


    苏甜荔突然意识到,程愈说的这个“有”字,针对的是她前面说的那句“要是有冰箱就好了”……


    苏甜荔睁大眼睛看着程愈,脑子有点儿懵。


    有……


    程愈这是在说,他有冰箱?


    这怎么可能!


    109农场有冰箱,是因为那是个拥有一千多职工、连同家属在内共计三千余人的大型集团,再加上单位有钱,所以食堂里才会有冰箱。


    现在可是七十年代末!


    大约局长市长以上级别的家庭里,会拥有冰箱,


    程愈就是个父母双全的孤儿,现在还在当流浪汉,他哪来的冰箱?


    苏甜荔下意识想追问,


    可又想了想他现在这状态,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


    “好。”程愈又认认真真地回答她。


    这下子,苏甜荔已经开始接受他的说话方式了,


    他这是在回应她打包的吩咐。


    苏甜荔也不想回家面对那一家子,于是一直陪着程愈吃饭。


    他吃饭的速度是真慢啊,吃了一个多小时才吃完。


    二斤米饭的份量,装在一个堪比脸盆大小的搪瓷钵子里,还堆起了小山……


    之前苏甜荔为程愈要了那么多的米饭,


    是因为她看程愈早上在她家吃早饭的时候,姚美玉带了那么多的吃的,最后全落进程愈的肚子,就这样,他还一副没吃饱的样子。


    现在,这二斤米饭,程愈吃了一半多,再加上各种菜肴……


    苏甜荔忍不住瞄了一下他的肚子,


    ——他肩膀很宽,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半旧白衬衣,领口开了两粒扣子,半遮半露出两根精致深邃的锁骨,以及他那比白衬衣还雪白细嫩的胸膛。


    再往下,是他瘦瘦窄窄的公狗腰,与两条修长的腿,小腹处平平坦坦……


    苏甜荔:吃了那么多饭菜,都装哪去了?!


    程愈吃完饭,就安安静静地坐着,也不吭声。


    苏甜荔张罗着去一楼那儿要了两张干荷叶,把饭菜打包好又捆好,拿网兜装好了,递给程愈,“走吧!”


    于是程愈拎着那包饭菜,又沉默着跟着她,两人一块儿踩着从树叶间洒落下来的星光,走到了家属大院门口。


    “我要回家了,程愈,你也赶紧回去。”苏甜荔交代他,“明天中午,你来这儿等我,记住了吗?”


    现在太晚了,


    明天,她想和姚美玉一起看看程愈的伤势。


    苏甜荔耐心地等着,


    直到程愈说了一声好,


    她这才对他说了声明天见,然后转身离开。


    程愈久久站在原地,一直面朝着苏甜荔离开的方向张望了很久很久,才拎着她帮他打包好的饭菜,慢吞吞走了。


    他住在桥洞下,需要在漆黑的夜色里,走上半小时崎岖的山路,


    自从摔跤后,他的视力一直不怎么好,但这段路走习惯了也没事,只要走慢一点,就不怕摔跤了。


    终于——


    他回到了自己打造的家,


    在进入那个小小的家里之前,他先去了冰箱那儿。


    是的,他有一个冰箱。


    他住的这个桥洞,虽然是荒废已久的旱渠的桥洞,但这条旱渠之所以被废弃,就是因为附近有一条新渠。


    程愈之所以会选择在这里安家,也是因为这里取水方便的缘故。


    他用水泥石灰等物,从新渠那儿接驳了一条细长的水渠,环绕过他的家,又重新绕回水渠上去。


    这么一来,他不需要走太远,门口的菜园子那儿就有水可用!


    而且水也不会被浪费掉。


    他的冰箱,就在菜园子里,是一个天然石槽。


    有时候他会把吃不完的饭菜摊凉了,包好放进石槽,再把石板盖上,过上一夜也不会坏。


    收拾好饭菜以后,程愈回屋睡觉去了。


    躺在床上,他努力尝试开口说话:


    “他、他们……重、生了…


    …”


    “他们……欺、欺负……荔枝了,”


    “何、婉、茜……嫉、嫉妒荔……枝,上……辈子,抢、抢走荔枝的男、男朋友……”


    “傅……琰,背叛……荔枝了。”


    “原来我、我也是荔枝的……男朋友。”


    他反复练习着“我也是荔枝的男朋友”这句话,


    最终,他又反复练习了许久,才将另外一句话练习得流畅熟练,“我不会上何婉茜的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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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苏甜荔一回到家,就愣住了。


    不大的家里,被人挤得满满当当的。


    而且她一进屋,就听到有人激动地颤着嗓了喊了声“荔枝”……


    苏甜荔惊讶地盯着人们看了半天,终于认出,其中一个白发苍苍又干瘪瘪、还满面病容的老太太,是她的继祖母刘芳!


    “阿嬷?”苏甜荔喊了老太太一声。


    阿嬷是本地土话,奶奶的意思。


    苏老太激动地抱住了苏甜荔,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又问,“你不是下乡去了吗?几年都没你音讯,我还以为你丢了……哎哟哟,长得大姑娘了,不敢认了!”


    苏甜荔开心得眼泪都淌了出来。


    她自诩亲缘浅薄,


    但确实幼时颇得继祖母和二叔一家的庇佑,才能安然长大。


    尤其是,她和继祖母、二叔一家还没有血缘关系呢!


    在苏甜荔眼里,继祖母和二叔一家,可比她的亲生父母、比三叔一家亲厚多了!


    她和阿奶说了一会儿的话,


    阿奶又让苏甜荔喊人,


    苏甜荔看向来人。


    他们一众有四五个,除去苏甜荔的继祖母之外,


    中年夫妇是苏甜荔的二叔孙韶华和二婶,


    一对年轻男女,是二叔家的一双儿女。大的是堂妹孙福娟,今年十七岁,小的是堂弟孙福军,今年十四岁。


    苏甜荔一一和老家的亲戚们打招呼,


    并且发现她爹妈都不在客厅,苏又子也不在。


    苏天才正在厨房里活和着,不一会儿端着个脸盆出来了。


    脸盆里装着刚切好的红彤彤的西瓜。


    苏甜荔问弟弟,“哪来的西瓜?”


    苏天才答道:“阿奶他们带来的!”


    苏甜荔埋怨苏老太,“来你自己儿子家,还要花钱买西瓜?”


    二婶立刻解释道:“没花钱没花钱,我们自己种的。”


    苏甜荔不可思议地说道:“那么远的路,你们还背个西瓜来?”


    二婶窘迫不好安地指着门边放着的几只大麻袋,“也、也没白来……带了点山货。”


    苏甜荔一听这话,心里就有数了。


    她又问苏天才,“爸妈呢?”


    苏天才朝着里屋呶了呶嘴,意思是他俩都躲在屋里呢!


    苏甜荔会意。


    于是她就跟阿奶、二叔二婶聊了起来。


    她先是简单地说了下自己的近况,也没瞒着老家的人,直说自己的下乡志愿被苏又子改了,所以她去了大西北,寄钱寄信回家,一点回应也没有,她以为父母调离了,就没再写信……


    现在她已经从大西北调回了广州,明天要去办理人事挂靠关系,以及上交调令等待工作安排云云。


    说完,苏甜荔吃了一口又甜又脆还红彤彤的西瓜。


    亲戚们听得认认真真,并且十分震惊。


    首先他们被苏又子的做法给吓着了,


    其次又心疼苏甜荔去了环境那么恶劣的大西北,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最后还埋怨苏甜荔:


    “你写信给你爸妈没回应,怎么不写信给娟娟呢?”


    “就是啊,你爸妈不给你寄药,我们可以啊!”


    “荔枝姐姐你早说嘛,你早说我就寄我自己做的鞋,我做的鞋很好穿的……”


    苏甜荔没好意思说,其实她有给二叔写信,但记错了地址,后来被退信了。


    所以她就打了哈哈糊弄过去。


    再聊下去,


    苏甜荔才知道,今天二叔一家赶到广州来,是为了带苏老太看病。


    听说阿奶生病了?


    苏甜荔连忙多问了几句。


    二婶抹着眼泪说道:“我们在韶关那边的医院看了个遍,都说可能是胃癌。又说本地没得治,喊我们来广州的大医院看看。”


    胃癌?


    苏甜荔心里一沉,看向了苏老太。


    苏老太连忙说道:“人老了嘛,肯定也有这样那样的毛病。说我得了胃癌,我是不相信的,他们不肯,说还是要来看看。”


    “我再说一遍啊,你们要我去看病,我听你们的,去看就是了,你们也别闹。”


    “但不管是什么病,或者有病没病……也就这么一回事!我年纪大了早就活够本了,到时候拿点儿药回家去吃,争取多活一天是一天……”


    孙福娟生气地说道:“阿奶!你才六十不到啊,把病治好了你还能活很久的!”


    苏老太眼圈儿一红,难过地说道:“好!阿奶听你的,阿奶把病治好,然后活得长长久久……”


    苏甜荔问道:“有做过化验吗?”


    二叔拿出了厚厚一迭化验报告,“换了两家医院,一家是我们县城医院,一家是我们市里的医院,医生都是同样的说法。”


    苏甜荔接过化验单,仔细地看了起来。


    越看,她的心情就越沉重。


    二叔有些不安,伸手摸向胸口处鼓鼓囊囊的内口袋,说道:“荔枝啊你阿奶这病,要花多少钱来治?我们带了……”


    苏甜荔觉察到二叔的动作后,意识到什么,


    她突然狠狠地瞪了二叔一眼。


    二叔愣住,剩下的半截话就没敢再说。


    苏甜荔又飞快地看了二婶一眼,还朝着里屋的方向呶了呶嘴。


    二叔与二婶面面相觑,


    在这一方面,女人的心思还是敏锐些。


    二婶一下子就明白了苏甜荔的顾虑,


    于是,二婶替代二叔说了起来,“我们带了点自己种的菜来……想在你们家借住几天,带着你阿奶去医院看看病。”


    苏甜荔又问,“那看了病,总得治疗吧?”


    二婶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苏甜荔的脸色,“那肯定是要治疗的。”


    苏甜荔继续问道:“那治病是要花钱的哦。”


    闻言,二婶又和二叔对视了一眼,


    二叔沉思片刻,说道:“给阿妈治病的钱,我们三兄弟平分吧!”


    苏甜荔露出认可的表情。


    二叔二婶刚松了口气——


    里屋的门开了,田秀面色不善地从屋里走到了客厅,


    苏德钧也跟着田秀身后出来了,


    二婶立刻站起来,“大哥大嫂,快来吃西瓜!”


    田秀本来挺生气“治疗费三兄弟平分”的,可西瓜清新的香甜气息实在太诱人了,


    于是她嗯了一声,接过二婶递过来的西瓜,吃了起来。


    苏德钧也拿过了西瓜,大吃起来。


    不得不说,这西瓜是真好吃啊!


    汁水多,还甜。


    苏甜荔夸了几句西瓜好吃,


    二婶连忙说道:“老家的李子才叫真好吃,我们也扛了一麻袋来!”


    孙福娟也说道:“我们来的时候,在大门口那里看到有人摆地摊卖李子,还没我们的李子好呢还卖一角钱一斤!这么看来啊,我们扛来的这一麻袋李子至少也值五块钱!”


    田秀一听,面色稍霁,“那明天我带点到单位去,分给同事吃。”


    苏德钧也说道:“也给我一点,我拿去给小于……那个给科室同事。”


    苏甜荔看了父亲一眼,但笑不语。


    田秀酝酿了一下,对孙韶华说道:“二弟,我要说句公道话了,刚才你说三兄弟……”


    “妈——”


    苏甜荔打断了田秀的施法,“今天阿奶和二叔二婶刚到家,你让他们好好休息嘛,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田秀,“不是,这亲兄弟也要明算账……”


    苏甜荔喊苏天才,“阿弟,你和娟娟、军军一起,把二叔二婶带来的东西都搬到阳台上去,菜啊瓜果啊都要拿出来,不要闷坏了。”


    弟弟妹妹们都是聪明人,听得懂苏甜荔的意思,便应了


    一声,搬着扛着抬着大大小小的麻袋,去了阳台上。


    田秀还是不甘心,


    甚至恨不得现在就撇清一切关系,


    可苏甜荔的这些聪明的弟弟妹妹们,叽叽呱呱地叫嚷了起来:


    “妈,这些菜要怎么办啊?”


    “伯娘,这些山货香菇干放在哪里哟?”


    “大伯娘,这些腊肉腊鱼怎么收拾啊!”


    田秀被动的忙碌了起来,


    是,她心里很不爽,


    但亲戚们带来的各种山货腊肉……林林总总、满满当当的,分量实在很足!


    不知不觉,田秀面上就挂起了满意的笑容。


    趁着田秀带着弟弟妹妹们在那边儿收拾东西,


    苏甜荔当着苏德钧的面,对二叔二婶说道:“叔叔婶婶,你们放心,正好呢我最近有空,明天我和你们一起,陪着阿奶去看病。”


    苏德钧一听,不乐意了,“阿妹,你明天不是要去知青站办事?”


    苏甜荔解释道:“放心,那边很快的,不耽误事。”


    然后苏甜荔继续对二叔二婶说道:“至于我阿奶的治疗费,二叔二婶也不用担心……我爸是家里的老大,当初阿奶和阿爷结婚的时候,我爸还是个小孩子,也是被阿奶一口饭一口菜养大的。阿奶虽然不是我爸的亲妈,也和亲妈没什么两样了……现在阿奶生了病,我爸不会不管的。”


    苏德钧一听,气得眼睛都瞪圆了,“阿妹!”


    苏甜荔突然扬声喊道:“阿弟,你现在就拿个盆子,选点漂亮的李子,阿爸明天就拿去送给小于的……”


    说着,苏甜荔又笑眯眯地对苏德钧说道:“阿爸,上次给小于的那个黄皮,她喜欢吃吗?”


    苏德钧顿时又慌又乱,“啊,啊……”


    苏甜荔笑道:“没事,不喜欢也没事!但是这次阿奶从老家带来的李子,小于一定会喜欢的……爸你说呢?”


    苏德钧拭了拭额头的汗,“啊,啊……对对对,哈哈哈哈。”


    苏甜荔扯出了一个没有温度的微笑。


    她转过头,担忧地看向低垂着头,正默默淌泪的苏老太。


    第22章 第22章皮薄肉厚甜脆多汁的大李……


    是夜,苏家并不宁静。


    苏甜荔和苏又子挤次卧的下铺,


    苏老太和孙福娟挤次卧的上铺,


    二婶在次卧打了个地铺,


    二叔和孙福军就在客厅打地铺。


    苏又子很不爽,一是嫌弃亲戚们穷,一是觉得自己的生活被打扰了,


    更恨苏甜荔揽事上身!


    明明可以赶走这些穷鬼亲戚的嘛!


    所以苏又子不停地翻身、不停地抢被子,


    试图让苏甜荔不那么舒服。


    苏甜荔,“大姐,晚上何婉茜请我去国营饭店吃饭了……她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你怎么没去?”


    苏又子:……


    “是你不想去吗?”苏甜荔又问。


    气得苏又子猛捶了几下枕头。


    苏甜荔,“何婉茜还告诉我,说你现在呆的那门卫岗,这辈子也别想转正!大姐,这是为什么啊?既然她是和你还是天下第一好的那种朋友,她爸还那么厉害,她为什么不想法帮你转正?”


    苏又子:……


    苏甜荔,“对了大姐,何婉茜跟我说,你的工资根本就不是二十八块!你一直藏着掖着的,就是不想让妈知道吧!大姐你偷偷跟我说,你到底攒了多少钱呗……”


    苏又子忍无可忍,“苏荔枝你给我闭嘴!”


    苏甜荔,“为什么啊?反正现在大家都睡不着,聊聊天嘛!”


    苏又子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吵到我睡觉了。”


    就这样,苏又子不再折腾,睡了。


    苏甜荔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八点多。


    等她起来的时候,苏家人全都上班儿去了。


    阿奶和二叔一家就呆呆地坐在客厅里等着她,大家的表情都不算太好。


    苏甜荔看到桌上摆着一个馒头和半碗白稀饭……


    “你们吃早餐了吗?”苏甜荔问道。


    苏老太蔫巴巴地答道:“阿妹你吃吧我们不饿。”


    苏甜荔明白了。


    她转身走进了厨房。


    可笑的是,亲戚们昨晚拿回来的东西全被田秀锁在了柜子里!


    苏甜荔冷笑。


    她匆匆洗漱过,拿上了自己的资料,然后带着亲戚们下了楼,直接去了厂招待所。


    二叔二婶一直保持着与大房这边的走动,对于大致的方向还是了解的。


    见苏甜荔带着他们一直在厂区里转悠,二婶忍不住问道:“荔枝,我们不是要去医院吗?”


    苏甜荔说道:“吃了早饭再去。”


    苏老太连忙摆手,“不吃不吃,我们都不……”


    话音未落,小堂弟的肚子就咕叽一声响。


    亲戚们露出了难过又低落的表情。


    苏甜荔没吭声。


    她站在招待所楼下,大声喊曹姨。


    没一会儿,曹姨从楼上探出头来,“荔枝?你找我啊?”


    苏甜荔大声说道:“曹姨好,我叔叔婶婶陪着我奶奶从乡下来广州看病,早上起晚了些,我妈忘记给奶奶和叔叔婶婶准备早饭了!家里所有吃的东西全都被我妈锁了起来,我的钱又全被我大姐偷了……”


    “曹姨你看到我妈了没?”苏甜荔问道。


    站在楼上的曹姨把脑袋缩了回去,


    没一会儿就匆匆下了楼,眼里还闪耀着八卦的光,“荔枝你刚才说什么?你们家……连吃的东西都要上锁啊?”


    苏甜荔认真点头,“我奶奶身体不好,饿不得,曹姨——”


    曹姨顺势打量了一下满面病容的苏老太,笑着和老人家打了声招呼,又问老人家你怎么啦,身体哪里不舒服?


    听说苏老太是来广州看胃癌的?


    曹姨脸色变了,“荔枝啊你奶奶得了胃癌?得了胃癌还能饿肚子的吗?你妈这个人也真是的!”


    说着,曹姨从口袋里摸出两块钱,递给苏甜荔,“荔枝啊你带着你奶奶她们先去食堂吃早饭,一会儿我找你妈妈要回两块钱就行了”


    苏甜荔谢过曹姨,领着苏老太一行人去了食堂。


    如今的苏甜荔可是化工厂的大红人,


    再加上这个点儿都快九点了,食堂里的早饭已经卖得七七八八,


    以及食堂里的打饭阿姨都还记得苏甜荔呢!


    当她们听到苏甜荔说,老家的二叔一家带着奶奶来广州看病,可她妈田秀却忘记给老人准备早餐了……


    她们连忙热情地说道:“来来来,正好还有点儿白稀饭和包子,快来吃!”


    苏甜荔说道:“阿姨,要多少钱?我刚找人借了点钱……”


    “不要钱!不给你们吃也没人吃了的!”


    就这样,苏甜荔带着苏老太和二叔一家,在食堂里蹭了一顿不怎么美味,但分量绝对管够的早饭。


    当然了,苏甜荔也让在食堂工作的叔叔阿姨们如愿听到了内容绝对丰富的、有关于苏家的八卦新闻,


    包括但不限于苏又子篡改了她的下乡志愿,又斩断了一切她和家人的联系,令她不得不孤身在大西北呆了五年;


    苏又子偷走了她三百多块钱,令她妈失去了集资挣利钱的机会;


    以及在苏家,田秀是真的会把所有的食物全都锁进柜子里等等……


    听得在食堂工作的叔叔阿姨们不由得叹为观止、如痴如醉;苏老太和二叔一家则集体陷入沉默。


    吃完免费的早饭,苏甜荔带着苏老太和二叔一家往附近的公共汽车站走去。


    由于苏甜荔是苏家唯一一个对孙家人比较和气的人,


    堂妹孙福娟拉着苏甜荔说了起来,“荔枝姐,今天一早六点多的时候大伯就起来了,他把我爸也喊了起来,找我爸谈了话……”


    闻言,苏甜荔看向了二叔。


    二叔面色铁青,双手还攥成了拳头。


    “怎


    么说?“苏甜荔问道。


    孙福娟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


    苏德钧告诉孙韶华,说他和刘芳没有关系,刘芳生不生病,跟他无关。如今他也愿意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容许孙家人在这儿住两天,但将来无论刘芳查出什么病、要怎么治疗,他苏德钧可不负责出钱。


    当时孙韶华就震惊了,“大哥你——”


    要知道,二房和大房的关系向来不错。


    二房为了维系感情,一年四季都会送出不少瓜果蔬菜给大房……


    所以孙韶华万万没有想到,大哥竟然翻脸不认人!


    这时,二婶在次卧听到他们兄弟吵架的声音,赶紧出来了,忍不住和田秀也吵了一架。


    二婶说,既然是一家人,现在长辈生了病,当儿女的平摊长辈的医药治疗费,这不是天经地义吗?


    田秀说,刘芳又不是苏德钧的亲娘!而且你们也再别说什么当时刘芳嫁给老爷子的时候苏德钧还小,所以刘芳对苏德钧就有养育之恩了,要知道,当时老爷子也正当壮年!要养,那也是老爷子养了刘芳和孙韶华!


    二婶哭着说,我们以前那么困难,也帮你们养大了荔枝和倩子……你们一分钱都没给过家里。


    田秀说,我们把老二老三送到老家去的时候,老爷子还没死呢,那得算成是老爷子帮我们养的老二老三,关你们什么事?你们现在怎么有脸来邀功的?


    二婶又说,可那些年老爷子的身体也已经不行了,全靠刘芳和儿女们照顾……你们大房从头到尾都没过给家里一分一毫!侍候两个老的,全是二房三房的事,你们大房凭什么把养老的责任全都撇给兄弟们?


    田秀说,老爷子养了刘芳和你们孙韶华一家多少年?他老了,你们尽孝,这是天经地义!再说了,老爷子走的时候我们也不在跟前,谁知道他留了多少体己钱给你们呢!反正我们大房是一分钱也没见着……


    苏甜荔闭了闭眼。


    这些话,从性情温驯的二婶嘴里说出来,已经失去了当时的火药味儿。


    可苏甜荔还是听得很恼火。


    这时,二叔开了口,“荔枝,幸好你昨晚上提醒我们,我们才没有把老底透出来……不过,你先跟我们透个底,两千块钱……能治好你奶奶的病吗?”


    说着,二叔还拍了拍他鼓鼓囊囊的胸口——大约衣裳里头装的全是钱。


    小堂弟在一旁小小声说道:“我们家所有的存款起来也只有八百,三叔拿了三百出来,另外我爸妈还到处找人借了钱,才凑够两千块钱的。”


    苏甜荔说道:“具体要花多少钱,这个不好说,得先去看病。等化验报告出来了,确诊了,再跟医生讨论一下治疗方案,到了那个时候才知道要花多少钱。”


    苏老太沮丧地说道:“我就说不治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劝她:“阿妈你别乱讲!”


    “是啊妈,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你要好好的和我们在一起,我们做事情都有劲些。”


    “阿奶,你把病治好了,以后还要长命百岁啊!”


    “阿奶我不想你有事,我就想你一直好好的……”


    苏老太老泪纵横。


    说话之间,去市人民医院的公共汽车到了。


    苏甜荔招呼着大家上了车。


    到了市人民医院后,苏甜荔想了想,先去人事科找了王爱琴。


    王爱琴此人么,其实苏甜荔刚回到广州的第一天,就从姚美玉嘴里听到了这个名字,


    后来和姚美玉玩了几天,


    苏甜荔就知道王爱琴是谁了。


    首先,王爱琴和姚美玉的妈是死对头,之前姚美玉在市人民医院当护士的时候,死活转不了正,就是王爱琴不松口的原因;


    其次,王爱琴还有一重身份——她是程恪的妻子。程恪是何婉茜的亲舅舅,也是程愈名义上的养父。


    于是,苏甜荔找到了王爱琴以后,开门见山的介绍,“王阿姨好,我是苏又子的妹妹苏甜荔,我奶奶从老家过来看病,我姐让我来找您,说麻烦您帮帮忙,看看消化科哪个医生有空……我姐还说,等她有空了,再请您和婉茜姐一块儿上国营饭店吃饭去!”


    王爱琴打量着苏甜荔,倒是不知道小辈们之间的爱恨情仇。


    但,苏又子跟何婉茜走得很近,


    这事儿王爱琴是知道的。


    再加上苏甜荔的嘴是真的甜,像抹了蜜似的……


    于是王爱琴笑着说道:“行,你等等啊,我打个电话问问。”


    她打了几个内线电话出去,然后对苏甜荔说道:“你去找周医生,就说是我的熟人。”


    苏甜荔谢过王爱琴,离开了。


    接下来,苏甜荔带着苏老太一众去找了周医生。


    周医生看了一下苏老太带来的一迭化验报告,说道:“按现有的化验报告来看,已经确诊了胃癌早期,但还欠了些化验,要补上哈!”


    孙韶华很焦急地问道:“医生!请问治好我妈要花多少钱啊?”


    周医生一看孙家人的打扮,就能猜到他们的经济情况,安慰道:“不要担心,先做化验,化验结果出来了,我们再制定治疗方案。胃癌早期呢可以保守治疗的,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可能每个月花二十到八十块钱左右,这要依据病情的严重程度来的。”


    孙韶华刚松了口气。


    周医生又说道:“不过,你们最好呆在广州,要不然,来医院也不方便。”


    孙韶华顿时愁眉深锁。


    跟着,苏甜荔就带着苏老太去做化验。


    突然——


    有人喊道:“哎荔枝!你怎么在这儿?”


    苏甜荔转头一看,发现是毛丽!


    “毛丽,你怎么在这儿?”苏甜荔问道。


    毛丽不好意思地亮了亮自己被纱布包扎好的手肘,说道:“我和张威过来换药,张威去拿窗口拿药了,我在这儿等他呢!”


    苏甜荔会意——毛丽是前几天和家里闹矛盾,被嫂子打了,她的男友张威看到以后,很生气,大家发生了冲突,最后毛丽和张威都被打了。


    苏甜荔把苏老太和二叔一家介绍给毛丽,又说了起苏老太的情况。


    毛丽问候了苏老太几句,又小小声问苏甜荔,“你今天不是要去知青办递资料吗?”


    苏甜荔也小小声说道:“我也总不能扔下她们不管啊!”


    毛丽想了想,“这样吧,你去办你的事儿,一会儿我和张威领着你奶奶去做检查。你办完了事儿早点回来。”


    苏甜荔大喜,“毛丽你太好了!中午我带我奶奶她们去国营饭店吃饭,你和张威也一块儿来啊!”


    毛丽笑了,“不用不用。”


    “要的要的!”苏甜荔很坚持。


    然后苏甜荔跟苏老太和二叔一家人交代了一声,匆匆离开了医院,赶往知青办。


    就目前而言,


    知青下乡政策已经停顿,但知青返城政策刚落地,拿着调令回城的知青并不多。


    所以苏甜荔事情办得很顺利。


    不过,知青办的工作人员告诉苏甜荔,“虽说国家有规定,返城知青视为工作调动,但也需要得到用人单位的同意,咱们才能帮你把人事关系转过去,你才能进入新单位……”


    “但最重的,是接收单位的同意……你明白吗?”工作人员明示加暗示的提点道。


    苏甜荔连连点头。


    她当然明白——就比如说,如果她想去市人医院当护士,那就需要市人民医院人事科,也就是王爱琴的同意。


    王爱琴同意了,在接受书上签了字、盖了章,


    苏甜荔的人事资料就能转到市人民医院,她也就得到了新岗位,能成为市人民医院捧着铁饭碗的护士啦!


    但,苏甜荔并不认识王爱琴这么好说话。


    今天王爱琴之所以愿意帮忙


    找人,


    是因为王爱琴还没来得及向何婉茜邀功。


    一旦王爱琴跟何婉茜打过电话邀了功,


    依着何婉茜的小心眼儿,肯定会不依不饶地要王爱琴找苏甜荔的麻烦!


    苏老太看病一事,王爱琴干涉不了,


    但要是苏甜荔想要转岗到市人民医院来?


    王爱琴会阻挠!


    不过——


    苏甜荔但笑不语。


    前世的她,四十岁时还有勇气追梦,参加高考去当医生……


    今生的她,才二十出头的年纪,怎么就不能追梦了?


    是的,她一早就已经打算要放弃护士这个岗位。


    因为她就算当一辈子护士,也不可能成为医生;还不如趁年轻参加明年的高考,早日当上医生!


    所以这份调令么……


    苏甜荔打算卖个好价钱。


    她谢过知青办的工作人员,又匆匆往医院赶。


    不料刚踏进医院——


    就在急诊科那儿看到了正在大哭的毛丽和浑身是血的张威。


    毛丽也一直朝着医院门口张望呢!


    一见苏甜荔,毛丽急忙叫住了她,“荔枝?荔枝!这边这边……你快来呀,大事不好了!”


    苏甜荔的心肝儿瞬间狂跳了起来。


    她心想,难道说,是她奶奶的化验结果出来了?很不妙?


    不太对吧……


    不是说,化验结果要过几天才能出吗?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毛丽大哭道:“荔枝!程愈被人打死了!”


    苏甜荔陡然睁大了眼睛。


    一旁的张威连忙说道:“丽丽你别乱说,程愈没死……”


    苏甜荔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张威继续说道:“他、他也就是失血过多休克了!”


    苏甜荔顿时又倒抽一口凉气。


    第23章 第23章肉沫蒸水蛋嫩滑美味


    苏甜荔连忙追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张威这才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自从苏甜荔将苏老太一众托付给毛丽,请毛丽带着在医院里做化验后,


    张威就想着,苏甜荔说一会儿要请大家去国营饭店吃饭,


    于是他就去找程愈,想带上程愈一块儿过来蹭个饭。


    他确实这么做了,


    结果跑到桥洞那儿一看,惊呆了!


    大门敞开,门口撒落着砖头、被撕碎的衣物,甚至还有鞋……


    张威吓坏了,喊了几声程愈却无人应答,


    于是他伸了个脑袋进屋里去看,


    却发现空无一人?


    张威又到处喊,到处找,最后在菜园子里发现了微弱的动静。


    他跑到菜园子里一看,发现程愈正趴在地上不动,但双手正拼命地扒拉着,好制造出一丁点的声响,才让张威发现了他。


    张威急坏了,一叠地问程愈这是怎么了,可程愈根本说不了话。


    见程愈浑身是血的样子,张威赶紧把他架了起来,准备带他去医院看看。


    没想到,程愈竟然拼命地挣扎……


    直把张威闹出一身汗,两人鸡同鸭讲了许久,张威才知道程愈的意图——他在保护身下压着的、石槽里的饭菜!


    当时程愈闹着要他搬开石板,拿出干荷叶打包的饭菜后,就紧紧地将之抱在怀里,不动了。


    张威这才把程愈弄到了医院里。


    这会儿程愈还在急诊科呢!


    苏甜荔一听,立刻冲进了急诊科。


    程愈刚刚被医生缝合好,这会儿被白纱布包得像个大粽子,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


    他赤着上身,胸膛处的白纱布从左颈一路贴到右下腹!


    他的头发被剃光了,脑袋上也缠着厚厚的纱布,


    他的整只右手都被纱布缠绕了起来……


    很快,苏甜荔的目光停滞落在程愈的左手处。


    ——他的左手紧紧地攥成拳头,平放在床上,从拳头的两侧各露出一截红色的尼龙绳;


    苏甜荔又看向了病床旁的床头柜处——那儿放着个被网兜兜起来的荷叶饭包,本应是褐黄色的干荷叶上,浸染着已经几近于墨水般已经干涸的血迹。


    再加上先前张威的述说……


    苏甜荔闭了闭眼。


    这时,护士见苏甜荔站在程愈的病床前,便问道:“同志,你是病人家属吗?”


    苏甜荔眼珠子一转,不答反问,“护士姐姐,请问他的情况怎么样了?”


    护士直说了:


    ——大毛病没有,全是皮外伤,胸前这伤看着吓人,其实没伤着要害,伤口比较浅,已经缝合好了;


    比较严重的是他的右手,现在已经缝合过,一定要时刻注意,如果恢复得不好,可能会影响到机体功能。


    最严重的是他后脑勺的伤。


    啊对了,他失血过多,所以家属给他输了血……


    然后护士又说了一系列的护理注意事项。


    苏甜荔连连点头,又心想:家属给程愈输了血?哪个家属?!


    这时,护士又问,“……他以前是不是脑袋受过伤啊?医生给他诊治的时候有发现陈旧性伤痕。”


    苏甜荔叹气,“我也不知道,他只是我的朋友,我才回广州几天呢!”


    “不过,确实有听说他之前摔伤过,后脑勺被磕过。”


    护士“啊”了一声,“搞了半天你不是他的家属?那谁来付他的账单啊?”


    苏甜荔摇头,“我不是,我只是他的老同学。”


    护士皱眉,“那可不行,你得去把他的家属找来。”


    苏甜荔说道:“要不,麻烦您给他的家属打个电话?”


    护士睁大了眼,“我?我给他的家属打电话?你开什么玩笑,我哪知道他家属是谁!”


    苏甜荔一字一句地说道:“他叫程愈,他妈妈是你们医院人事科副科长王爱琴……哦不是,你们王副科长不是程愈的亲妈,她是程愈的养母。”


    护士愣住。


    之前程愈和何婉茜一出生就被换,可是一件大新闻!


    市人民医院可谓是处于风暴中心!


    因为他俩都是在市人民医院出生的,


    而且男主角的养母王爱琴,也正好在市人民医院工作。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阴谋论就出来了。


    但主流的说法只有一个——这是王爱琴干的。


    因为王爱琴一直想要儿子,她前头一连怀孕三次,后来都悄无声息了……她和她爱人对外宣称孩子没保住啥的。有心人却说,有什么理由怀孕三次,都是足月以后声称孩子没保住?肯定就是生了女儿但又不想要,搞不好送人了。


    于是,市人民医院和王爱琴处处受人置疑。


    当时王爱琴被气够呛,她倒是一个劲儿的喊冤,但没人相信她啊!


    最终,还是何婉茜站出来,说换子一事是当年王爱琴的小姑子程悦干的。


    程悦已经去世十年,死无对证,


    程愈又傻了,


    这事儿才这么不了了之。


    现在,苏甜荔告诉护士,这个受了伤的男青年,就是王爱琴的养子程愈?


    护士连忙往后退了一步,看了看挂在病床床尾板上贴着的纸条上的病人姓名——陈玉?!


    护士又问苏甜荔,“他到底叫什么?”


    “他叫程愈,程序的程,被生下来以后爹不疼娘不爱就算受了伤不用管也会自动愈合的愈!”苏甜荔阴阳怪气地说道。


    护士面上露出了吃瓜的表情,并且拿出笔,把“陈玉”涂掉,端端正正地写下了程愈二字。


    “那我这就打电话去给王副科长!”说完,护士急匆匆走了。


    苏甜荔这才出来问毛丽和张威,“谁给程愈输的血?”


    毛丽答道:“你二叔!他的血型正好和程愈一样!”


    苏甜荔这才恍然大悟,又问,“我阿奶她们呢?”


    毛丽又答,“化验已经做完了,我怕她们累着,先让她们去医院食堂里坐着等你。”


    她又告诉苏甜荔:张威带着程愈来的时候,两人都是一身一头的血,可把她给吓坏了!后来她才知道,那全是程愈的血。


    程愈被接诊后,医生说他失血过多,问张威是动用血库里的血,还是家属输血。


    二者的差别,是前者要花钱买血浆,后者只需要付注射费。


    张威问了问输血的价格,然后大家都沉默了。


    苏甜荔的二叔听说侄女的朋友出了事需要捐血,便说他也是B型血,可以捐血给程愈。


    就这样,二叔抽完血后,有点儿头晕,毛丽就带着他们去了食堂坐一坐。


    苏甜荔向毛丽道谢,“谢谢你!”


    毛丽连连摆手。


    这时,刚才那护士跑过来找苏甜荔,“同志,王副科长说,她……她不认识程愈,也不会帮程愈出钱。”


    苏甜荔笑了,“姐


    姐你放心,王副科长一定会出这个钱的!”


    然后苏甜荔转头对张威说道:“张威,麻烦你去一趟派出所,我们要报警。”


    张威愣住。


    护士也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苏甜荔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要为了两件事而报警,一是追究打程愈那人的刑事责任,另外我们要求给程愈验伤,谁打了程愈,谁就必须负责给程愈出医疗费,另外还要赔偿!”


    “第二件事,如果公安暂时找不到凶手,那么程愈的医疗费,当然由他的监护人来负责!现在程愈的名字在谁家的户口本上,那户口本上的户主就是他的监护人!他现在伤成这样,难道他的监护人不该出钱医治他?”


    “张威你快去吧!”苏甜荔说道。


    没想到,那护士跑得比张威还快!


    不过,张威也点点头,转身去了派出所。


    没一会儿,王爱琴匆匆赶到急诊科,嚷嚷道:“哎!刚才是谁说要去报警的啊?治疗费才三十六块钱!就这么点儿钱,怎么还去报警了?”


    刚说完,王爱琴猛然看到了苏甜荔,“啊你……”


    护士指着苏甜荔,对王爱琴说道:“王副科长,就她!她是程愈的朋友,也是她要去报警的。”


    王爱琴愣了,“你不是……苏又子的妹妹吗?”


    苏甜荔笑道:“是啊王阿姨,我不仅是苏又子的妹妹,我还是程愈的同学。您看,要不您先付一下程愈的治疗费?一会儿公安来了,我们也好解释清楚这只是一个误会。”


    王爱琴瞬间黑了脸。


    王爱琴被气坏了。


    她死死地盯着苏甜荔,一是生气苏甜荔的“背叛”,一是愤怒苏甜荔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敢威胁她?


    直到张威领着两个带着大盖帽、穿着制服的公安走进了急诊室病房,


    王爱琴才慌了。


    她连忙对一旁的护士说道:“快去拿了程愈的账单过来,挂我账上。”


    护士问道:“王副,用您的报销额度吗?”


    王爱琴的心,痛得快要滴出血来,咬牙切齿地答道:“对!”


    护士赶紧跑开,不一会儿又跑了过来,先拿了个单子给王爱琴,又递去一枝笔。


    王爱琴狠狠地瞪了苏甜荔一眼,拿过笔,在单子上唰唰唰签了名,然后又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过身走了。


    公安开口了,“怎么回事?谁要报警?”


    苏甜荔连忙迎了过去,“公安同志,是我们要报警!他叫程愈,你们快来看看,深更半夜的他无缘无故被人打成了这样……”


    公安倒是很负责,立刻让刚给程愈做完缝合手术的医生过来,给程愈写了张伤情鉴定单,


    又因为张威是发现现场情况的第一人,


    当下,张威又带着公安去了桥洞那儿。


    苏甜荔则跑去找刚才的那位护士,“姐姐好,麻烦您给程愈雇个护工,账也记在王副科长那儿。”


    护士姐姐,“哈?”


    “那谁来照顾王副科长的儿子呢?”苏甜荔反问。


    护士姐姐迟疑,“这……”


    苏甜荔说道:“我们只是程愈的朋友,不是他的亲人,没办法一直守在医院里照顾他。王副科长是程愈的妈妈,她照顾程愈,天经地义!”


    “再说了,王副科长每个月都有报销额度,又不是让她真金白银的给钱……”


    最后苏甜荔含笑威胁,“如果实在没人照顾程愈的话,那我们也没办法,只好继续向王副科长的上级反应情况了。”


    护士姐姐一咬牙,“那成吧!”


    苏甜荔感激地笑道:“谢谢姐姐!”


    护士叹气,“你不用谢我,程愈他……确实可怜,诶!”


    苏甜荔暂时解决了程愈的事,赶紧和毛丽一块儿去了食堂。


    这会儿早就已经过了饭点,苏老太一众正默默地坐在角落里,人人都很沮丧。


    苏甜荔已经和毛丽商量过,现在去国营饭店已经太晚了,中午就在医院食堂随便吃点,晚上再去国营饭店吃。


    很快,苏甜荔就负责安抚亲戚们,毛丽则拿着苏甜荔给的钱,跑去买了饭菜来。


    医院食堂出品的饭菜,除了味道不好之外,全是优点——便宜又量大!


    尤其是,能买到适合苏老太这样胃不好的人的饭菜。


    毛丽就问了打饭阿姨一句,“阿姨,我家长辈患上胃癌了,有什么是适合她吃的?”


    打饭阿姨就让毛丽打了一份米汤菜糊糊,一份肉沫蒸水蛋,还交代她,“以后都要让老人家吃清淡的、软烂的!”


    然后毛丽又问打饭阿姨,刚献了血的人吃点什么才好恢复;


    打饭阿姨推荐了瘦肉红枣枸札汤,又让毛丽再买一份韭菜炒猪肝。


    当苏老太看到毛丽特意为她买的米汤菜糊糊和肉沫蒸水蛋,


    又看到其他人的饭菜,除去献完血的儿子也有两道病号菜,其他人都是很简单的米饭配素菜、腌菜时,老太太的眼圈儿又红了,“都怪我不好,为什么要生这样的富贵病!家里还欠着那么多的债呢!”


    一番话说得二叔一家子全都哽咽了起来。


    苏甜荔心里也不好受。


    诶,钱钱钱!


    没有钱的日子确实太窘迫了。


    一时间,苏甜荔突然又有些动摇。


    ——如果按照前世的轨迹,她先乘着改革开放的东风,开公司做生意赚大钱,等到了财富自由的那天再去追梦……


    这念头刚一冒出脑海,就被苏甜荔给掐死在摇篮里了。


    她太了解自己,


    直到四十岁还要参加高考重新追梦,


    就证明着,她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里,无论如何也放不下。


    那么,看似光鲜的人生,始终是有缺憾的。


    虽说她不是何婉茜与傅琰,重生回来就是为了弥补遗憾的。但她既然已经洞察先机了,还是要多为自己的梦想好好打拼和争取。


    至于赚钱嘛,应该不冲突。


    或者她可以二者兼之!


    “阿奶,你先吃饭!”苏甜荔说道,“……你现在是饿不得的。”


    然后她又转头交代二叔二婶,“叔,婶以后你们吃饭的时候也要注意了,不新鲜的剩饭剩菜少吃,腌菜也要少吃,炒菜的时候不要放太咸……”


    突然——


    有人大喊了一声“荔枝”,


    苏甜荔回过头,看到了姚美玉?!


    “荔枝,你还真在这里啊!”姚美玉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我去你家找你,扑了个空,你阿弟说你带阿奶来医院看病了?”


    接下来,姚美玉又和苏老太和孙家人寒暄了一通。


    苏甜荔心里门儿清——阿玉肯定有事儿找她,否则不会先找去了家里,又追到了医院。


    她先是招呼姚美玉一块儿吃饭。


    姚美玉也没嫌弃,坐下就吃。一边吃,一边嫌弃,“这医院食堂的饭菜啊,真是难吃得要死!”


    苏甜荔抿着嘴儿笑,“你们卫生院食堂的饭菜好吃?”


    姚美玉一滞,“你开什么玩笑啊,我们卫生院连领导带医生护士在内,一共才二十来个,哪有食堂啊,我们都是去蹭隔壁毛巾厂食堂……不过你说得也对,但凡是食堂出品的饭菜就没有好吃的……”


    吃完饭,姚美玉催着苏甜荔去打点免费的菜叶汤回来喝。


    苏甜荔会意,跟着姚美玉一块儿走去汤桶那儿。


    果然,姚美玉焦急地问苏甜荔,“一会儿你走得开吗?”


    “怎么了?”苏甜荔问道。


    姚美玉道:“你不是托我帮你看房子吗?我嫂子上午给我打电话了,说沙鸥街房管所那边儿空出来两套房子,问你有没有空


    去看看。”


    说着,姚美玉又细细解释了起来:


    按照苏甜荔之前对房子的要求,沙鸥街是最最最合适的了!因为沙鸥街附近有派出所、有街道办事处还有居委,这职能部门一多,道路宽敞、治安也好。


    总之,房子的朝向、格局、房租啥的,不一定合苏甜荔的要求,


    但就从治安和交通来看,很合适苏甜荔了。


    所以姚美玉才会火急火燎地跑来找苏甜荔。


    闻言,苏甜荔问姚美玉,“沙鸥街离这儿远吗?”


    “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姚美玉解释道,“说它不近呢,走路要花上一小时,还得坐轮渡过江。说它不远呢,坐公共汽车二十分钟就到了,但必须要转车。”


    苏甜荔一听,觉得确实很合适。


    ——依着苏德钧和田秀的抠门,以后想去找她,不但路途遥远,而且来回必须花钱坐车,想必他们也不会乐意去。


    沉吟片刻,苏甜荔道:“那我带着我阿奶她们一块儿去吧!就当是……领着她们出去旅游了。”


    姚美玉当然没有意见。


    就这样,在苏甜荔的带领下,大家一块儿跟着姚美玉搭乘公共汽车、又转乘轮渡横过珠江,然后再转乘公共汽车,才终于抵达了沙鸥街。


    姚美玉先去了沙鸥街房管所,找到了她嫂子的熟人,


    然后带着苏甜荔、毛丽和孙家人一块儿看了房子。


    两套房源呢:


    ——第一套是煤炭局家属大院里的一楼,带个院子,是三房一厅,有独立的厕所厨房,缺点是客厅无窗,其中一间卧室的窗户是开在客厅里的,优点是院子很大,差不多有近二十平方。


    ——另外一套房子在粮食局家属大院里的四楼,这是两房一厅,优点是比较宽敞,缺点是这房子在顶楼,所以它的天花板不像一二三楼那样是水泥顶,而是尖拱顶的瓦片顶,目前这套房子的天花板露水严重。


    苏甜荔仔仔细细地看完房后,已经想要第一套一楼的三居室了。


    一来呢,这房子是在人家单位的家属大院里,有门岗,而且据房管所的工作人员说,住在这栋楼里的都是煤炭局的干部。那么她一个女孩子独居,在安全方面,应该还是比较好。


    二来是价格比较合适,12块钱一个月的房租,水电自付。


    当然了,这价格针对三室的房子来说,确实不贵。但对苏甜荔说来,负担还是有点儿沉重。


    这时,二婶突然开口问道:“荔枝,你……要出来租房子住啊?”


    苏甜荔点头。


    二婶又问,“你一个人住?”


    苏甜荔又点点头。


    二婶期期艾艾地说道:“荔枝啊,那能不能……我们和你一起租这个房子,你阿奶也留在广州治疗呢?”


    二婶大约是在田秀那儿吃够了挂落,连忙解释,“你放心,我们没有想把你阿奶扔给你一个人管的意思,我们也晓得,你和你阿奶是隔了辈儿的,赡养你阿奶的责任落不到你头上。”


    “主要是,医生也说,你阿奶最好留在广州,才方便复查。”


    “荔枝,你租下这房子以后,匀一间屋给你阿奶,我再把阿娟也留下来……平时你就上你的班,阿娟给你做卫生煮饭,也照顾她阿奶!啊对了,饭菜钱我们也可以出的。”


    二婶一边说,二叔就一边点头。


    苏甜荔开始认真考虑。


    半晌,她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当初田秀把她和三妹扔回老家让阿奶养的时候,一分钱没给过。她和三妹的口粮,确实是亲戚们从嘴里省下来给她和妹妹吃的。


    这个情,必须要惦记。


    再说了,有了阿奶和阿娟的陪伴,也总比她一个人独居要安全得多。


    于是苏甜荔点头,“好!”


    孙家人面上终于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第24章 第24章腊味合蒸味浓咸鲜滋味妙……


    就这样,租房子的事儿以快到令苏甜荔完全不相信的速度,办成了!


    接下来,她就要等着她的行李一到……


    然后就可以离开苏家,搬过来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对于孙家人来说,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本来他们倾家荡产地筹了钱,赶到广州来,以为苏老太有救了,


    没想到,还没来得及看病,就被苏德钧给泼了一盆冷水!


    要知道,他们在广州的人脉就只有苏德钧,如果苏德钧不配合……苏老太就只能回老家等死了!


    然而只过了十来个小时,苏甜荔就租到了房子,还允许让苏老太住下来治病?!


    孙家人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所有的不安,在这一刻全部烟消云散。


    二婶一下子就哭了,很激动地抱住苏甜荔,“荔枝啊多亏了有你啊!”


    二叔也眼圈泛红,朴实的庄稼汉子站在一旁拼命地抹眼泪。


    苏老太、孙福娟和孙福军也高兴得掉眼泪。


    苏甜荔含笑用力拥抱了二婶一下,又轻轻松开,“没事啊,不管是什么难关,我们一起渡过。”


    大家纷纷点头。


    就这样,苏甜荔当场就签下了租房合同。


    在这个时代,租房需要单位证明。


    苏甜荔目前还没有接收单位,于是又赶去知青办,让知青办的人给她开了张证明,又交回房管所,再按房管所的规定,先预交完第一个季度(三个月)的房租……


    苏甜荔拿到了钥匙。


    说不高兴是假的,


    但,苏甜荔还是告诉孙家人,“阿奶,二叔二婶,咱们租房子这事儿,暂时还不能让我爸妈知道。”


    这时,二叔二婶已经确定,苏甜荔是站在他们这边儿的人了,


    于是二叔很激动地从上衣里面的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布包,递给了苏甜荔,“荔枝,你阿奶老了,阿娟还小,这钱你拿着,你来给阿奶当家吧!”


    “而且你还是护士,你阿奶的病要怎么治,你至少还懂一点常识,以后你就多跟医生联系……”


    “荔枝,你还要多教一教阿娟,她才知道要怎么照顾你们阿奶。”


    “还有啊荔枝,平时你多喊阿娟做事,她读书不行,做事还是很麻利的……”


    “对了,要是钱花完了你别担心,托人捎个口信回来,我们再想办法筹钱!”


    “还有啊,我们会定期从家里捎菜上来,你们可别不舍得吃啊!你们要好好照顾奶奶,也好好照顾自己……”


    二叔二婶你一言,我一言地对苏甜荔说道。


    苏老太在一旁抹着眼泪说道:“荔枝你也别嫌弃我,我虽然老了……我也能干活!”


    孙福娟嗔怪道:“阿奶!有我在呢!”


    孙福军也叫嚷道:“阿奶,要是我姐做事做得不好,你跟我讲,我上来照顾你!”


    孙福娟骂她弟弟,“有你什么事啊你在家好好读书吧!”


    苏甜荔看着这一家子,眼里热热的。


    大家办完了事,开开心心往回走。


    在搭乘公共汽车的时候,苏甜荔突然想起一事,悄悄问姚美玉,“你爸负责的那集资,搞定了吗?”


    姚美玉本来还挺高兴,因为她帮闺蜜办成了一件大事嘛!


    可一听闺蜜说起这事儿,


    她顿时垮了脸,长叹了一口气,“没有!”


    然后姚美玉就诉起苦来了,“最近为了这事儿,我爸没少着急上火!平时大家说说笑笑都很开心的,现在我们家里啊,简直就是度日如年!连我那一岁不到的小侄子都会察颜观色了,连尿在裤子里都不敢哭!”


    苏甜荔觉得有些奇怪,“这跟你爸……应该没有直接关系吧?”


    姚美玉气苦,“你不懂——”


    想了想,她又改了口,“我也不懂……不过,我听我爸向我妈诉苦,说因为集资款还不到位,没办法采购配件,他还捱厂长骂了!把我爸给气个半死!要知道,他都已经五十多了!论资历,他比厂长工龄还长呢,这事儿又不是他的错,结果还要捱骂!”


    苏甜荔顺口问了句,“那是谁的错?”


    姚美玉冷笑,“那当然是何婉茜的那个不是亲爹、胜似亲爹的养父何靖东的错啦!”


    苏甜荔一怔。


    姚美玉气不打一处来,压低了声音向闺蜜吐槽,“据说厂子采购部买


    回来看配件是错的!”


    “然后研发部、采购部和装配部就开始扯皮啦!”


    “最后才复核出来的结果就是——前头的模型是程愈堆的!”


    “现在程愈不是已经摔成了傻子么?”


    “何靖东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他自己重新堆模型,可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马上就要到交货期了!所以他只好继续用用程愈堆的模型,但换个零配件……”


    “之前采购部找他复核,他不肯还梗着脖子说自己肯定没错,非说是下游供应商做错了配件,把人家快退休的老厂长都骂哭了!”


    “结果对方的工程师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拿着我们厂子开去的采购单,来找我们厂长一复核,才知道真是何靖东错了。”


    “现在好了,本来只要跟对方打个招呼认个错,再把错的零配件退回去,买回正确的……大家和和气气的,货款也能像其他的订单一样一年一结。”


    “如今对方生了气,一不同意退货,二要求必须提供现金才能供给正确的零配件!”


    “现在呢,咱们厂子里的流动现金根本周转不过来……眼看着交货期就要到了,可那批正确的零配件没到厂,怎么装配,怎么交货呢?”


    “我爸现在压力特大……”姚美玉愁眉深锁。


    苏甜荔摸了摸二叔刚刚塞给她的两千块钱,问道:“我这儿还有两千,够吗?”


    姚美玉:!!!


    “你真有?”姚美玉睁大了眼睛。


    苏甜荔朝着孙家人的方向呶了呶下巴,“是我二叔给我奶筹的救命钱。”


    姚美玉一听,把头摇成了拨浪鼓,“那可不成,荔枝啊这钱咱不能动!”


    苏甜荔说道:“我奶应该会做保守治疗,暂时用不上那么大的一笔钱。”


    姚美玉有些意动,“真的啊?”


    苏甜荔点头。


    “荔枝啊你可太好了!”姚美玉高兴地说道,“那一会儿我们就去找我爸?”


    苏甜荔想了想,说道:“一会儿我请大家吃饭,吃完饭你拿着钱直接带回家去给你爸爸。主要是我得陪着亲戚们,我阿奶病着,我二叔今天还给程愈献血了,就不折腾了吧!”


    姚美玉连连点头,“也成。”


    就这样,一众人回到了化工厂附近的国营饭店。


    去国营饭店吃饭,得有招待券。


    苏甜荔没有。


    于是姚美玉过去刷了个脸,甜甜的和点餐阿姨打了个招呼。


    点餐阿姨知道姚美玉她爸是化工厂财务科科长,也就笑眯眯地没要券,让苏甜荔用现金买了饭菜。


    昨晚吃何婉茜的,苏甜荔是真不手软,


    今天吃自己的,苏甜荔去窗口看了一溜,最后买了二荤二素四半荤和五盅炖汤,又买了管够的白米饭,最后花了四块三。


    她有点儿心疼。


    但想着今天也算是解决了住的问题,


    然后她又开心了。


    两个荤菜是酸菜红烧肉和腊味合蒸,


    苏甜荔昨天吃过红烧肉,真心觉得不好吃。可毕竟是带着大家下馆子,不吃点肉哪过得去!


    所以她又点了一份腊味合蒸。


    腊味合蒸,就是腊肉、腊肠、腊鸭腿、腊鱼什么的一块儿蒸,味浓而咸鲜,是妙不可言的送饭神器。


    两个素菜,一是清炒豆芽,一是凉拌黄瓜;


    四个半荤素的菜是豆角炒肉、土豆丝炒肉、家常肉沫豆腐和一碗蒸水蛋;


    五盅炖汤最贵,五指毛桃炖鸡,三角钱一盅!


    苏甜荔想着,阿奶和程愈是病号,一人一盅汤;


    剩下的两盅汤,一盅给二叔,他今天给程愈捐血了,


    另一盅给张威,他今天为了忙程愈的事儿跑进跑出的……


    呐,到现在张威都还没到!


    苏甜荔让毛丽帮张威留饭,她也帮程愈打包了一份饭菜,


    吃了一口米饭后,发现米饭挺硬的,苏甜荔又赶紧叫住苏老太让她别吃,蹭蹭蹭跑去买了一碗清水面,特意交代面条煮软叭些……


    苏老太眼泪汪汪地看着蒸蛋、软面条,感动得想哭。


    大家赶紧安慰苏老太。


    苏甜荔也说道:“阿奶,你这病,可不是一天就得了的,是因为长年累月的劳累,过度透支了健康才造成的。想要治好病,也不可能一天就能治好,需在一个长期的、坚持的过程。”


    “在这个过程里,最重要的是你的心态。心态好,积极乐观,再加上遵医嘱,会慢慢好起来的……”


    苏老太含泪点头,“我是得坚强起来!”


    老人哽咽着说道:“这一辈子都没能创造什么价值……临到老了,还拖累了你们这些后辈儿!我可不能死,那借来给我治病的钱,我还没还呢!”


    “就是死,我也得把钱还完了再说!”苏老太铿锵有力地说道。


    大家又好哭又好笑,不住地安慰着苏老办,


    气氛空前热烈。


    没一会儿,张威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国营饭店。


    大家连忙招呼他过来吃饭。


    苏甜荔还没来得及问张威情况怎么样了,


    张威忍不住激动地对大家说道:“我跟你们说啊,今天还真是……让我看了一出好戏啊!”


    众人侧目。


    苏甜荔尤其。


    张威说了起来:


    中午他带着公安去程愈栖身的桥洞那儿勘探时,


    有个疯子正在菜园子里疯狂拔菜,嘴里还在大骂,“我让你得意!让你得意!别以为你得到了荔枝就了不起!你去死!你去死啊……”


    那人貌若癫狂,以至于张威和俩公安都惊呆了。


    大家全都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


    当时那俩公安怎么想的,张威不知道。


    反正张威觉得很可惜——程愈的菜园子里的蔬菜长势喜人,这多倒霉啊,竟然被个疯子给毁了!又不可能让一个疯子赔偿……


    然后张威又想: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疯疯傻傻的人呢?程愈算一个,眼前这疯子算一个……


    最后张威还告诫自己:一定要离那疯子远点儿啊,免得被这疯子打了还没办法报仇,可亏了。


    没想到——


    那“疯子”似乎听到了张威这边儿的动静,把头转过来了!


    “疯子”愣住,


    张威也愣住,并且认出——这疯子是傅琰?!


    霎时间,傅琰眼里闪过一丝惊恐。


    当然了,既然傅琰在现场出现,就不可避免地被公安问了话。


    傅琰越来越慌张。


    再加上公安在问询傅琰的时候,张威慢慢冷静了下来,然后越看就觉得不对。


    ——上午他来找程愈时,曾经在程愈家外面的草坪上发现了几只散乱的鞋。


    当时程愈以为那几不一样的鞋,是程愈在外头流浪的时候捡回家的破烂。


    转念一想,


    其实程愈只是在思考、语言方面,反应很慢,其实他不傻、也没讨过饭,


    瞧啊!程愈的“家”就是证据。


    他的家简洁整齐又干净,一样多余的东西都没有!


    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捡垃圾?


    那,


    先前他看到散落了一地的鞋,是谁的?


    张威能认出来,其中两只深蓝色的帆布鞋是程愈的;


    一只黑色的皮鞋也是程愈的,另一只在屋里。


    那么,


    上午他来的时候,那只白底红蓝色条纹的运动鞋是谁的?


    最后张威看到了傅琰的脚……


    立刻明白了。


    鞋是傅琰的!


    当然,张威立刻把这情况报告给公安了。


    就这样,公安在现场勘探了一会儿后,带着傅琰和张威回了派出所。


    傅琰一开始嘴硬,


    他告诉公安他出现在程愈的菜园子里,是想摘点菜;


    等到张威说起他的鞋,他立刻改了口,说他去程愈那儿是找鞋的;


    最后支支吾吾……


    不过,他本身也不是违法犯纪的人,


    也万万没有想到程愈身边的朋友会这么较真,非要为他出头、讨回公道而


    报警……


    于是公安没废太多功夫,就把从傅琰嘴里撬出了真相。


    ——傅琰心情不好又极度厌恶程愈,昨夜喝了醉酒,就大着胆子来了程愈家,敲开了门,又趁程愈出门查看的时候,一记板砖砸在程愈头上。


    由于是张威报的警,


    又核实到傅琰真的打了程愈,所以傅琰被暂时收押了。


    听说明天公安还要带傅琰去指认现场。


    说到这儿,已经被饿得前腔贴后腹的张威飞快地扒起了饭。


    苏甜荔呆了半晌。


    说实话,上午听说了程愈的事,苏甜荔觉得广州的治安真是堪忧。


    她也猜测过,是不是其他的流浪汉、或者街溜子想去偷程愈的东西。


    直到现在——


    听说这事儿是傅琰干的?!


    苏甜荔心里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傅琰明明知道程愈现在的情况,几乎和傻子没什么两样!


    傅琰做为一个正常人,他居然要趁夜干出这样的事?!


    所以!!!


    前世的她,瞎吗?


    怎么会跟这种垃圾谈了十年恋爱?!


    气得苏甜荔都吃不下饭了。


    她心想,这口气,她必须要为程愈出!也等于是为了前世的被背叛的她而出气!


    大家吃完饭,苏甜荔又拜托张威送饭去医院给程愈。


    张威满口应下,拎着饭菜和毛丽一块儿走了。


    苏甜荔又把姚美玉拉到一旁去,将两千块钱都交给了她,姚美玉也拿着钱回家了。


    苏甜荔领着亲戚们住家走。


    结果——


    刚走到家属大院门口,就看到曹姨拎着一网兜东西从子弟学校那边过来,“荔枝?”


    “曹姨好!”苏甜荔连忙向曹姨打招呼。


    曹姨一见苏甜荔,两眼立刻闪耀着八卦之光,“荔枝啊,才回来?带奶奶去看病了啊?奶奶情况怎么样啊?”


    苏甜荔也没瞒着,一五一十说了——今天阿奶做了各种各样的检查和化验,大约要过上几天才能出报告。


    曹姨向苏老太表达了关心以后,


    又拎起了手里的网兜,朝着苏甜荔晃了晃,“听说奶奶家的李子好吃,我特意买点回去!”


    苏甜荔睁大了眼睛。


    买……卖?!


    曹姨看得懂苏甜荔眼里惊讶,朝着铁门那儿呶了呶嘴,然后也没说啥,笑眯眯地拎着那一网兜李子走了。


    苏老太、二叔二婶等人面面相觑。


    大家都能听懂曹姨话里的意思——苏家人把孙家人从乡下带来的李子,拿出来卖了?


    苏甜荔思忖片刻,带着孙家人径直走到铁门外的子弟学校那儿。


    果然,昏暗的路灯下,


    苏天才畏畏缩缩地守着个摊子。


    摊子上林林总总地堆着孙家人昨天从乡下背来的各种土特产。


    苏甜荔定睛一眼,才知道应该是除了腊肉腊肠这样的荤菜,其他的李子、香菇干、笋干、辣椒这样的东西全都被摆出来了!


    在这一刻,孙家人难堪得不行。


    苏甜荔倒是不以为意,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问道:“阿弟?你在这儿干什么?”


    苏天才呢,是一有人走近摊子,他就浑身不自在。


    直到听出了阿姐的声音,才又惊又喜地抬起头,刚喊了声阿姐,突然看到跟在阿姐身后的阿奶、二叔二婶他们……


    再看看他脚下摆着的一应土特产,


    苏天才的脸,噌一下红了!


    他懦懦地说道:“爸妈让我过来摊摆,把这些卖了……好挣钱。”


    苏天才完全不敢和二叔二婶对视,觉得太丢脸了!


    二叔二婶也觉得尴尬得不行。


    苏甜荔却和声问苏天才,“阿弟你吃饭了没?”


    “吃过了,”苏天才声如蚊蚋一般说道,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抬起头看向苏老太和二叔一家,小小声问苏甜荔,“阿姐,你们吃了吗?”


    他沮丧地说道:“今晚家里没有饭菜了……”


    苏甜荔笑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一个人在这里吗?爸妈和大姐呢?”


    苏天才朝着操场上呶了呶嘴。


    不过,路灯光芒昏暗,苏甜荔也看不到苏德钧田秀他们。


    她从口袋里拿出了两个带壳的茶叶蛋,飞快地塞到苏天才手里,命令他,“限你在一分钟之内吃完!是连同剥蛋壳的时间在内哦!”


    苏天才猛然发现手里多了两个暖乎乎的茶叶蛋,呆住。


    “快啊!”苏甜荔催他。


    苏天才想也不想地飞快剥开一只茶叶蛋,一整只直接塞进嘴里;


    当他嘴里正在嚼咀的时候,手里已经飞快地剥起了第二只茶叶蛋。


    他刚刚才咽下嘴里的第一只茶叶蛋、第二只茶叶蛋还没来得及塞进嘴里时——


    苏又子急急地从远处跑了过来,大声说道:“你们在干什么?!”


    苏天才堪堪将第二只茶叶蛋塞进嘴里,


    他努力闭紧嘴巴快速咀嚼,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像只松鼠。


    苏甜荔觉得好笑,伸出手指戳了戳弟弟的面颊……


    苏又子气道:“你们在吃什么?”


    苏甜荔看了苏又子一眼,说道:“大姐,昨天你的闺蜜何婉茜请我去国营饭店吃了晚饭。今天呢,是我的闺蜜阿玉请我和阿奶她们去国营饭店吃的晚饭……哎呀这鱼大肉的也不能天天吃,腻得慌!”


    一旁的苏天才听到二姐这么茶里茶气的发言,差点儿笑喷了!


    然后他被二姐狠狠地瞪了一眼,


    还从二姐的眼神里读懂了“你小子要是敢把茶叶蛋喷出来,就给我全都吃回去”的威胁,


    吓得苏天才不敢再笑,嘴巴拼命蠕动,争取尽早把茶叶蛋吞下去。


    但是!


    茶叶蛋好香、好好吃啊……


    苏天才都舍不得咽下去了。


    这时,苏甜荔又闲闲地对苏又子说道:“阿玉惦记我阿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让我捎了两个茶叶蛋回来给他……”


    苏又子已经闻到了茶叶蛋的浓香,此时嘴里已经开始开始疯狂分泌口水,忍不住厚着脸皮说道:“有两个?那……分我一个!”


    苏甜荔笑得可得意了,“不行哦,阿玉又没说捎给你!”


    “再说了,阿玉请我吃饭都知道惦记着我阿弟,让我捎两个茶叶蛋给他。大姐,何婉茜也是你的好朋友诶,昨天她请我吃饭的时候怎么没想着你啊?”


    苏又子一听,又急又气,但又反驳不了,只好转头看向苏天才,威胁道:“阿弟?”


    言外之意:快交出一个茶叶蛋来!


    苏天才很怵苏又子。


    因为只要苏又子向妈妈告一次状,无论苏又子是对是错,妈妈都会臭骂苏天才。


    所以苏天才平时不敢和苏又子起冲突。


    现在不一样。


    现在有二姐在!


    于是苏天才也很开心地对苏又子说道:“没有了!两个茶叶蛋都被我吃完了!”


    苏又子的脸色瞬间黑得像锅底灰似的!


    她气不过,又说道:“苏天才!那你把刚才卖东西的钱给我!”


    苏天才捂紧了荷包,“不行!”


    苏又子吃惊地看着弟弟,骂道:“你有病啊,连我的话都不听?!”


    苏天才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给不给就不给!”


    “苏天才!你把钱给我!”苏又子气愤地叫嚷了起来。


    苏甜荔没理会他俩。


    她蹲下身子,将摊子上堆成小山的甜李子分成三个三个一份,“又甜又脆的李子!五分钱三个!伯伯婶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快来买呀!”


    “干巴巴地散步也没意思,花五分钱买三个李子,吃完好回家喽!”


    “大家快来看呀,拳头那么大的李子,三个就有大半斤了!”


    “正宗的韶关李子!超级好吃!”


    “另外还有各种山里干货!优惠又便宜!大家不买也来看看啊……”


    苏甜荔这么一叫卖,


    正在附近散步的好多


    家属全都围了过来。


    大家全都认识,也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荔枝啊你一回来就搞副业摆摊挣钱?”


    “苏荔枝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这里摆摊!快点卖给我一份李子,不然我就买两份了!”


    “荔枝啊你卖的这个李子怎么个头那么大啦?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李子。”


    “荔枝,这是韶关李子?韶关的李子长这么大的吗?”


    苏甜荔一边示意孙福娟姐弟过来帮忙卖果子,一边示意苏天才收钱,喊他每攒够一块钱,就把钱交给二婶拿着,


    苏甜荔还大大方方地告诉左邻右居们:


    “哎,这些东西啊全是我阿奶和二叔二婶从韶关乡下带来的!”


    “我阿奶生病了,二叔二婶带阿奶是来广州看病的……”


    “我阿奶得的是胃癌……诶,还是家里太困难,治病要花很多钱的呢!现在连饭都吃不上,哪还有钱看病?实在没办法才想着把这些土特产卖了,医药费肯定够不着,能挣几天饭钱也行吧!”


    苏甜荔不说还好,


    她这么一说,


    大家家属们全都沸腾了!


    毕竟苏老太和孙韶华夫妻就在一旁嘛。


    于是好多人都找他们问细节。


    其实——


    孙韶华夫妻也尴尬得不行。


    但既然荔枝这么落落大方的回应所有人,


    于是孙韶华夫妻也只好有问必答。


    幸好大家也都比较朴实,主要是对苏老太患癌比较震惊,问的也基本都是“做了什么检查”、“医生是怎么说的”、“得了这个病是哪里不舒服”云云……


    不远处,躲在隐蔽处的苏德钧和田秀被气歪了!


    因为——


    把孙韶华一家带来的土特产卖掉,再把钱攥在手里,本是他夫妻俩商量好了的,


    只是二人拉不下脸来干这事儿,只好逼着儿子来。


    刚才他们甚至还躲在一旁,为了估量卖掉这些土特产能挣多少钱而争吵,


    没想到,这事儿竟被苏甜荔给截了胡?!


    看着先前还堆满地的土特产,须臾间卖个精光,


    孙韶华老婆笑得开怀,手里还攥满了票子,目测有个二三十块钱的样子?!


    可把苏德钧和田秀气够呛!


    但他俩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去把钱要回来。


    毕竟苏甜荔一直在强调——卖掉这些土特产,是为了筹钱给苏老太看病吃饭的!


    苏德钧气得瞪圆了牛眼;


    田秀气歪了鼻子!


    夫妻俩只觉得心如刀绞。


    第25章 第25章挖个大坑好坑人!


    苏甜荔和苏天才卖完土特产以后,大家这才回了家。


    没一会儿,苏德钧、田秀和苏又子也沉着脸回来了。


    一进屋——


    苏德钧和田秀就回了主卧,


    苏又子气冲冲进了次卧,还重重地“砰”一声关上门!


    孙家人面面相觑。


    很快,苏天才就被田秀叫进了主卧。


    然后——


    田秀隐忍的、歇斯底里的骂声清晰地响了起来,“苏天才你搞清楚谁才是你妈了吗?老娘喊你去卖李子,钱呢?”


    苏天才低声说道:“钱给二婶了。”


    “你为什么要给她?”


    “妈!东西是二叔一家拿来的!卖的钱,拿给他们这是天经地义的啊!再说了,现在阿奶还生了病,需要钱去看病……”


    “啪!”清脆地掌掴声音响起。


    田秀怒道:“那些东西是我们的!他们拿到我们家来,就是我们的!卖掉的钱也属于我们!”


    “你只看到老太婆得了癌症要花钱,你怎么不想想我们家也穷得叮当响?”


    “他们是农民,吃的大米蔬菜能从地里长出来!”


    “我们住在城市,看起来光鲜体面,可我们吃的每一口米饭、喝的每一口米,你的学费你的文具本子笔,哪一样不用花钱?”


    苏天才呜咽了几句,“确实是样样都要花钱,可是妈,你和爸有工资啊!”


    “啪!”


    又是一记清脆的掌掴声音响起。


    这一回,骂人的是苏德钧,“你还会顶嘴了是不是?”


    主卧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苏天才捂着脸从屋里逃出来,发现孙家人齐齐整整地坐在客厅里,颈脖和脑袋统一扭过来,震惊地看着他?


    苏天才含泪带呜咽了一声,冲进他的小屋死死地关上了门。


    苏甜荔攥紧了拳头。


    这时,田秀从主卧走了出来,搬了张凳子坐在沙发前,双眼直视着二婶。


    二婶顿时坐立不安,因她性子温婉,向来不敢正面杠这位厉害又精明的大嫂,整个人像只鹌鹑似的,垂首含胸、目光躲闪。


    田秀刚一张嘴——


    苏甜荔率先开了口,“妈,我有事儿想跟你说。”


    田秀陡然看向苏甜荔,眼神锐利,“一会儿再说,我先跟你二婶……”


    “妈,我说的事儿比较重要。”苏甜荔非常坚持。


    田秀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苏甜荔直接开了口,“今天我带阿奶去了医院,医生说,这将是一个长期的治疗过程。所以阿奶的医药费怎么个出法,咱们还得好好商量一下。”


    田秀眯起了眼睛。


    苏甜荔说道:“最公平的法子,就是爸和二叔三叔平摊阿奶的治疗费,妈你说呢?”


    田秀目光寒凉,冷冷地看着苏甜荔。


    半晌,田秀才说道:“我不如你。”


    苏甜荔当然听得懂田秀的言外之意——她是想说:苏甜荔,我可不如你孝顺。


    苏甜荔微微一笑,“妈你别这么说,我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主要还是你和我爸教育得好!”


    气得田秀磨起了后槽牙。


    半晌,田秀说道:“我没钱!”


    “对对对,如今啊大家都没钱,咱们再好好想一想别的办法。”苏甜荔体谅的说道。


    田秀深呼吸——


    “苏甜荔你就别在这儿算计你妈了!我这个人啊是个直脾气,可玩不来那些弯弯绕绕的!我明明白白告诉你吧,老太婆生了病,她儿子要带她去治病,我不管!可她也不是你爸的亲妈,我们凭什么养她、还给她出钱?”


    苏老太坐在沙发上,面色惨白。


    田秀继续说道:“再说了,她又不是没儿子,她的两个儿子不是孝顺得很吗?她生了病,俩儿子一个出钱一个出力,这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她还来盯着我们碗里的三瓜俩枣?”


    苏甜荔说道:“妈,阿爷阿奶也是合法夫妻。”


    “我不管!”田秀一挥手,很强势地打断了苏甜荔的话,“这跟我没关系!反正我不认!”


    苏甜荔温驯地说道:“好的妈。”


    其实这会儿田秀已经准备好要跟苏甜荔大吵一架了。


    没想到苏甜荔竟然偃旗息鼓?!


    这就好比,田秀蓄足了力气想狠揍一拳,却打起了轻飘飘的棉花团里……明明赢了,却有种使不上劲儿的无力感,还憋屈。


    田秀深呼吸,转头看向二婶,正准备开口讨要今天苏天才卖土特产的钱……


    但二婶已经抢先开了口,“大嫂,你能借点儿钱给我们吗?”


    田秀愣住。


    二婶只是性格软绵,并不是蠢。


    而且田秀和苏德钧说的话、做的事,摆明就已经是撕破了脸。


    再在这儿呆下去,也只是自取其辱。


    如今苏甜荔已经租好了房子,又允诺愿意和苏老太一块儿住,二婶和丈夫心里已经有底了。


    再加上苏甜荔刚才的态度——


    二婶开始有样学样,“大嫂,你早上说的那些话,还有刚才说的那些……我们已经听得很清楚。”


    “妈是我们老二老三的亲妈,却是大哥的后娘,所以你和大哥都不认妈,我们也没办法。”


    “毕竟当初爸还活着的时候,你和大哥没赡养过他。最后几年爸一直病着,看病吃药打针可都是我们和三房出的钱。”


    “是我们把你们想得太好了,当初你们连亲爹都不管,又怎么会管后娘呢!”


    “既然所有的好处你们都要占,所有的责任你们都不承担……那就算了,我们这就走吧!”


    苏甜荔心底在为二婶鼓掌,面上却连忙装模作样地劝道:“哎呀二婶,你可别这样……这大晚上的,你们不住在这儿,那要去哪儿?”


    二婶露出坚强的表情,“楼道里对付一宿也不是不可以。”


    苏甜荔道:“那怎么行!万一左邻右舍的问起来,你让我妈的面子往哪儿搁?”


    孙福娟哼了一声,小小声嘀咕,“她便宜占尽还要一脚把人踢开,这种人要什么面子?”


    孙福军也阴阳怪气地说道:“而且人家还是个直脾气,可玩不来那些弯弯绕绕的,就是要明明白白地占便宜,一点儿不带遮掩的!”


    田秀的脸顿时黑了。


    二婶也装模作样的喝斥一双儿女,“别人的良心被狗吃了,你俩也是?快给我闭嘴吧!”


    田秀用力深呼吸。


    这时,二叔也开了口,“大嫂,既然你和我大哥已经讲得这么清楚了,我们也识趣。今天太晚了,现在出门,我们也找不到歇脚的地儿。这样吧我们明天一早就走,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会拖累你们。”


    孙福军还小,气性大,还忍不住嘴,接过他爸的话,“以后等我和我姐出息了,你们大房也别来沾边!哼,莫欺少年穷!”


    这句话,让苏德钧面上子也挂不住,打了个哈哈,“小军这孩子……”


    但,到底也没说出一句有实际意义的话出来。


    就这样,


    大房二房算是撕破了脸。


    而田秀见二房一家子那么生气的样子,也就不好意思开口讨要那二三十块钱了。


    当然了,她狠狠地瞪视了苏甜荔一眼,并且打定主意等二房走了,她得好好教训一下苏甜荔。


    苏甜荔假装没看见。


    第二天一早,二房的人早早起来,收拾好行李,就面无表情地向苏德钧、田秀告别,“大哥大嫂我们走了。”


    田秀和苏德钧都没吭声。


    二房的人扛着大包小包离开了苏家……


    这个点儿正好是早晨上班高峰,筒子楼里的职工和家属们全都一股脑的朝着楼下涌去。


    见二房的人们扛着大包小包,一副要离开的样子,表情还十分悲怆,大家不禁好奇地问道:


    “怎么了?不是说,来广州带老太太看病的吗?怎么这么快就要走?”


    “是啊,昨天还说最终化验结果还没出来呢,怎么就要走了?”


    “老太太,怎么不多住几天啊?”


    ……


    孙福军年纪小,又生气,不管不顾地说道:“不是我们想走,是人家赶我们走!我们也没办法!”


    职工和家属们一听,面面相觑:


    “不是吧!苏德钧老娘都患上癌症了,还把人扫地出门?”


    “嗐,他两口子什么德行大家都知道!”


    “这也太那啥了!”


    “我只想说,以后他两口子老了,也别像现在这样,被子女扫地出门!”


    到底是别人的家事,


    职工和家属们虽然也忿忿不平,但也无可奈何。


    当下,大家议论纷纷地走了。


    苏甜荔也拿了个帆布包准备出门。


    她准备去医院看看程愈。


    田秀见苏甜荔也准备离开,面色一沉,“老二你去哪?现在你又没有工作,一会儿把家里的脏衣裳洗了,卫生做了,菜园子去修整一下,回来把饭煮了……对了,这些天你想办法再弄几只鸡回来养着,就像以前那样。”


    然后又嘀嘀咕咕地说道:“以前你和老三在家的时候,我们还能隔三岔五吃上鸡蛋……”


    苏甜荔没理田秀,大步流星往外走。


    田秀愣了一下,愤怒地吼道:“苏甜荔你聋了啊?你妈在跟你说话!”


    “我没聋!!!”苏甜荔更加大声地吼回去。


    吓了田秀一跳。


    “你突然那么大声干什么?”田秀拍了拍胸脯,“吓我一跳。”


    气势到底弱了下来。


    苏甜荔没好声气地说道:“我去知青站问问,我的工作分配下来了没!”


    说完,苏甜荔头也不回地走了。


    田秀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她慢慢走远,心想这孩子一出生就去了乡下,七岁才回来,十七岁就下乡插队去了……


    满打满算也只在她身边呆了十年。


    果然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田秀也气呼呼地走了。


    苏甜荔匆匆追上了二叔他们。


    当然了,他们也没走远,这会儿正站在家属大院的门口等着。


    苏甜荔把钥匙递了过去,“二婶,你们先过去收拾一下。”


    ——出租屋里有简单的家具,床架和桌椅柜子这些是有的,就是比较残旧。


    当然了,收拾收拾也不是不能用。


    主要就是铺盖这些,可能要花钱买。


    苏甜荔一想,觉得如今正是用钱的时候,买新的划不来。


    何况她的行李也差不多快到了,


    要知道,109农场可是棉花种植大户,种植出来的棉花质量非常好。


    返城之前,苏甜荔想着以后很难再回109农场了,于是又一口气买下不少109特产,棉花也是其中之一,苏甜荔请人做成了棉被和铺盖。


    这也就是她的行李为啥多的原因之一。


    “二婶,铺盖就别买了,一会儿我去找阿玉和阿丽,向她们借几床,等我的行李到了,我们再把借来的铺盖还回去。”苏甜荔交代道。


    孙家人向来节俭,听了苏甜荔的话,只有点头的。


    苏甜荔想了想,还是递了点钱过去,“你们到了那儿,先认认人,再托她们帮忙,我们要买个煤炉和蜂窝煤,大米挂面油盐酱醋这些都要,你们要是买得到,那就买,我们没票,就花钱买。”


    “要是买不到,那这钱,你们就拿去食堂先凑和着吃现成的。”


    “我办完事就过去,最快下午三点。”苏甜荔吩咐道。


    孙家人连连点头。


    就这样,苏甜荔先是匆匆地去了知青站。


    她昨天才递交了资料,今天当然不可能有结果。


    不过,苏甜荔磨着工作人员帮着她开了介绍信——是申请调入市人民医院的入岗申请。


    工作人员无奈地说道:“我开的这个介绍信啊,一点儿用也没有!知青办不是职能部门,甚至算不上市人民医院的平级单位……”


    “我知道我知道,”苏甜荔笑眯眯地从口袋里抓了一把桔子糖,塞给工作人员,“总之,谢谢大姐了。”


    苏甜荔拿着介绍信,径直赶到了市人民医院。


    她先去找程愈。


    程愈现在已经转到了住院部的外科病房,


    此刻他正躺在床上,苏醒着,还睁着眼,但情况看起来似乎更加糟糕了。


    “程愈?”苏甜荔喊着他的名字。


    程愈没有任何反应。


    苏甜荔伸手在他眼前挥了几下,他眼睛都没眨一下。


    苏甜荔赶紧跑去问医生。


    医生表情凝重,“目前……生命体征是没事儿的,但情况不容乐观。他之前应该受过伤,我有看到他后脑勺有陈旧性疤痕。本来就是脑震荡,还没休养好就又遇袭……你们当家属的,一定要重视啊!”


    “要是一直放任不管的话,变成傻子、疯子、神经病、狂躁病,诱发癫痫……这些都算轻的,严重的话,他会死!”医生说道。


    苏甜荔心情沉重。


    医生又吩咐苏甜荔很多注意事项,苏甜荔连连点头。


    然后苏甜荔又回病房去看了程愈一眼,


    这一次,苏甜荔发现程愈身上盖着的被子……好像被扯开了一个角?


    “程愈?程愈!能听到我说话吗?”苏甜荔又问。


    程愈依旧微张着眼,一动不动。


    但——


    片刻后,苏甜荔听到了他非常微弱的声音:“荔……枝。”


    苏甜荔愣住。


    他刚才是在说荔枝吗?


    他……是有心还是无意的?


    他能认出她来了?


    他知道她是苏荔枝???


    “我……头晕……荔、荔枝……你、你抓住我,别、别让我……飘……起来,头、头晕……”


    苏甜荔趴在床头听了半天,才约摸听清楚程愈说的话。


    他的声音非常微弱,说话也没啥逻辑,就是反反复复的,一直强调着要苏甜


    荔抓住他,别让他飘起来。


    苏甜荔赶紧跑去跟医生说了。


    医生倒是很高兴,“很好,那证明他还是有意识的,也有要求,你们家属啊要好好配合他。一是要引导他好好休息,多睡觉。一是要要他清楚的时候,有意识的引导他想起来以前发生过的事……”


    苏甜荔连连点头。


    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很快,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我说,唐医生,程愈的账单是怎么一回事?”


    苏甜荔转过头,看到了气势汹汹的王爱琴。


    王爱琴站在病房门口,面沉如水地看着唐医生,“……唐医生,程愈的账单挂在我名下,这也就算了,怎么又挂上了护工的费用呢?”


    正在跟苏甜荔讨论程愈病情的唐医生,一脸的茫然,“王副科长,你在说什么?”


    王爱琴的注意力,转移到唐医生身边的苏甜荔身上,“苏甜荔?你怎么在这儿?”


    苏甜荔笑道:“王阿姨好!我来探望您儿子啊!”


    唐医生是单身汉,平时又对八卦新闻不怎么感兴趣,并不知道最近很火的换子事件,


    这会儿听苏甜荔说,程愈竟然是本院人事科副科长王爱琴的儿子?


    唐医生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王爱琴烦死了,“他不是我儿子!”


    说完,她还警告似的瞪了苏甜荔一眼。


    苏甜荔笑道:“他要不是您儿子,您为啥要帮他出医药费呢?”


    王爱琴火了,“那还不是你们……”


    “所以他的名字就是您家的户口本上嘛!”苏甜荔笑道,“王阿姨,我懂……您不就是觉得程愈现在受了伤,病着,要花大笔的医疗费,所以才不想认他的嘛!”


    “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大家都懂,您要是真不愿意为这个儿子出钱,那您就早点儿解除和程愈的母子关系呀!免得他出了事儿您得担责任,将来……您和叔叔的遗产他还要分一份儿!您别嫌我说话难听,您只管好好想一想,我说的在理不在理。”


    这其实是苏甜荔给王爱琴挖了个坑。


    ——王爱琴要是真想和程愈解除母子关系,就必须打书面申请去给派出所。派出所肯定会调查一下真相,那么,当年到底是谁把程愈与何婉茜给换了,必须要有个明明白白的说法。


    而不是何婉茜这么半遮半露、含含糊糊地把所有责任往早已死去的小姨身上一推,就什么事都没了。


    毕竟,


    苏甜荔虽然并没有重生,


    但她看过小说了哦!


    王爱琴虽然也恨苏甜荔的阴阳怪气,


    可苏甜荔的话,确实牵动着她最最最敏感的神经。


    是呀!


    之前她和丈夫都以为程愈是死去大妹妹的孩子,为防止绝后、也是为了招儿,他们才把程愈记在名下的,


    现在她早就已经生下了自己的儿子,而且程愈的身世已经真相大白——程愈跟程家根本没有半毛钱关系!


    她为什么还要让程愈的名字继续呆在她家的户口上?


    呵,就像苏甜荔说的那样,现在她无缘无故要为程愈支付医疗费,将来程愈还要继续她和丈夫的家产?


    这怎么行!


    这么一想,王爱琴打定主意,心想非得抽空去一趟派出所,把程愈的名字从她家户口本上踢出去不可!


    这时,苏甜荔又笑眯眯地说道:“对了王阿姨,您是打算和叔叔轮流来照顾程愈的吗?那刚才唐医生交代的那些,有利于程愈康复的话,您要不要也来听一听?哎,我们这些老同学啊,都惦记着程愈的病情,希望他能尽快好起来。”


    王爱琴:……


    听苏甜荔这和以一说,王爱琴的心情就更差了。


    因为她知道,这是苏甜荔赤|裸裸威胁!


    苏甜荔的言下之意是:要是你不请护工,那你和你丈夫就来轮流照顾程愈!你也别想躲奸,我们会一直盯着你。


    气得王爱琴猛喘粗气!


    唐医生问王爱琴,“抱歉啊王科长,我不知道程愈是你儿子,那现在你看……这护工还请吗?”


    “请请请!”说着,王爱琴踩着真皮坡跟皮鞋,又哒哒哒地走了。


    王爱琴离开后,苏甜荔跟唐医生又讨论了一下程愈的病情,然后告辞了。


    她去了王爱琴的办公室,敲敲门,“王阿姨?”然后悠悠闲闲地走进了办公室。


    王爱琴也不知正在和谁打电话,


    有点儿像是在背后蝈蝈谁,


    见苏甜荔直接进来了,


    王爱琴被吓一跳,连忙冲着电话说了声“我一会儿再打给你”,然后放下了话筒。


    “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王爱琴不客气地说道,“有你这样招呼也不打一声就直接闯进别人的办公室的吗?”


    “抱歉啊王阿姨,”苏甜荔不怎么有诚意地向她道歉,“是这样儿的,有件事我得告诉您……”


    说着,苏甜荔从口袋里拿出知青办的大姐刚给她开好的介绍信,摊开、放在王爱琴面前,“王阿姨,您看看这个!”


    王爱琴看了一眼介绍信,皱眉问苏甜荔,“什么意思?”


    苏甜荔笑道:“意思就是,我想调到市人民医院来!王阿姨,我大姐说了,她跟何婉茜可是过命的交情呢!您是何婉茜的亲舅妈,肯定会看在碗茜姐和我大姐的面子上,帮我这个小小的忙的,对吗?”


    片刻,王爱琴面上露出了讥讽的笑容,“哦?你想调到我们单位来?”


    苏甜荔很自信地点点头,“对呀王阿姨,这么小的一件事儿,对您来说肯定不费吹灰之力了!”


    王爱琴眯着眼睛看着苏甜荔,呵地讥笑了起来。


    苏甜荔但笑不语。


    是的,苏甜荔是故意这么干的。


    现在她就想激怒王爱琴,


    这样才能挖个大坑,把王爱珍、苏又子和何婉茜全都坑进去!


    第26章 第26章沙姜紫苏焖鸭的独特香气……


    王爱琴打量着苏甜荔。


    苏甜荔面上恰到好处地露出天真而又坚持的神情,眼神饱含着满满的热情与向往,


    仿佛下一秒,她就能成为这家医院的护士似的。


    看着这样头脑简单,满腔热血的年轻姑娘,


    王爱琴差点儿笑出了声音。


    “介绍信就放这儿吧,”王爱琴的架子端了起来,“小苏啊你先回去。”


    苏甜荔,“王阿姨……不,王副科长,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过来办上岗手续?”


    王爱琴凉薄地笑了笑,“过段时间再说吧!”


    “哎呀小苏啊,我这还有事儿呢,你回去吧!”王爱琴说道。


    苏甜荔乖顺地说了一声好,转身离开。


    不过,苏甜荔并没有真正离开。


    她站在王爱琴办公室门口,看着墙上贴着的海报:


    【上最高的高山,去最远的远方,建设祖国最需要建设的地方!】


    【援藏援疆,造逼四方】


    【响应祖国号召,奔赴藏疆援建】


    ……


    苏甜荔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些海报。


    上次来她就看到,并且很快就有了周全的计划。


    此刻她忍不住再次伫足细看。


    是的,墙壁除了贴着海报,当然还贴着很多细节。


    原来国家号召医护人员援建藏疆地区,并且允诺工龄双倍,另外还有各种丰厚的津贴,为期五年。


    只是,据说现在医护人才紧缺,估计市人民医院也没办法往藏疆地区输送人才。


    苏甜荔满心欢喜地看着墙上的海报,徘徊许久才离开。


    不过,在离开医院前,她又去了一趟程愈的病房,


    正好到了饭点,


    一个护工阿姨端着个饭盒,正坐在床前的椅子上,一口一口喂程愈吃饭。


    苏甜荔赶紧过去和护工阿


    姨打了声招呼,


    然后发现护工阿姨手里端着的饭盒,里头有两个菜,一是清炒圆白菜,一是炒腌菜。


    阿姨喂一口饭,程愈就乖乖张嘴吃一口。


    苏甜荔皱眉说道:“阿姨,程愈是病人,要吃病号餐。”


    护工阿姨愣住。


    苏甜荔又道:“是王副科长让你给程愈吃这样的饭菜的吗?”


    护工阿姨“啊”了一声,目光迷茫,好半天才说道:“王、王……谁?”


    苏甜荔又介绍了一遍程愈的身份。


    护工阿姨顿时肃然起敬,连忙道歉,“哎哟对不起,我不知道程愈是王副科长的儿子!那这饭菜……”


    苏甜荔,“辛苦阿姨再去多打一份肉菜来。以后程愈的伙食标准就是一天三顿都得有肉,早上要吃鸡蛋牛奶和肉包子,没有牛奶换豆浆也行。午饭晚饭都要有肉和炖汤,腌菜不能要,菜肴要软烂适合消化的。”


    “上午十点半要给程愈加餐,吃个苹果或者香蕉。下午三点半也要给一顿,小米粥、软面条什么的都可以。”


    苏甜荔交代得越细致,护工阿姨就上心,拼命点头,“行行行!好好好!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程愈的!你等着啊,我这就马上去给他再打一份荤菜回来。”


    苏甜荔又道:“他饭量大,米饭也再打一份。”


    护工阿姨风风光光地走了。


    苏甜荔拿过护工阿姨留下的饭盒,继续一口一口喂程愈吃饭。


    程愈真的很乖。


    以及——


    他是长得真好看。


    反正苏甜荔是没见过被剃成光头还能这么美丽、又乖巧的男……不,少年。


    是的,他过分纤瘦,皮肤又过分白皙细腻,虽说已经二十二岁了,但少年感很强。


    所以喂他吃饭、看着他文静优雅的吃饭,绝对是一种视觉享受。


    等到苏甜荔喂他吃完这一盒饭菜,


    护工阿姨终于捧着另外一盒有肉有菜的饭、以及一盅炖汤赶了来。


    苏甜荔又极其挑剔的要求护工阿姨:以后买荤菜得要求打饭阿姨给点儿偏瘦的,但必须要焖得烂烂的那种,因为程愈是病人,太油腻太硬的食物不好消化;


    还有炖汤里的浮沫一定要撇掉,不会喝着会腥,影响食欲就不好了。


    苏甜荔自己就是医护人士,所以她很清楚——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的道理。


    在医院,病人家属越麻烦,医护就越不敢怠慢。


    瞧,她这么一折腾,护工阿姨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一是忌惮苏甜荔的挑剔,一是忌惮程愈是人事科副科长王爱琴的儿子……


    所以不管苏甜荔怎么要求,护工阿姨只会更加上心。


    而苏甜荔这么做有用意,当然也是为了程愈好,她确实没见过这么惨的人。


    但最重要的是,她这么做,是为了让王爱琴多花点儿钱。


    只有这样,王爱琴才能因为生气,而去派出所给程愈办理户口迁出……最后影响到何婉茜。


    当然了,苏甜荔也可以去报警,


    但,被至亲背叛的痛苦,拜何婉茜所赐,苏甜荔已经尝到了。


    现在苏甜荔就希望让何婉茜自己也尝尝这滋味。


    苏甜荔只顾着挖坑,


    她不知道的是,


    虽然程愈现在脑震荡的状况特别严重,但不代表他没有意识。


    苏甜荔喋喋不休地吩咐护工阿姨,必须要这样那样仔细地照顾他的细节……


    他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此刻他觉得自己好像一直在往下坠,像坠入无边虚空,又像被波涛不停摇晃的小舟,


    虽说他脑子晕得很,晕到他拼尽全身的力气、想攥紧拳头以稳住身体,但还是失败,


    可苏甜荔用甜腻腻的声音说出来的那些话,最大程度缓解了他的不适感。


    她说了好多好多,


    但他一下子听不明白,只能全都装在心里,然后慢慢复盘,才发现她说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全都是在关心着他……


    一个滚烫的事实摆在程愈面前。


    程愈心里陡然急切了起来。


    苏甜荔向护工阿姨交代完程愈的事,这才离开了医院。


    她决定去找何婉茜,再讹顿饭吃。


    殊不知,此刻何婉茜也正焦急万分地四处寻找苏甜荔。


    她甚至已经去了一趟苏家,


    可苏甜荔不在。


    于是,苏甜荔急急地往化工厂家属大院赶,想去找何婉茜;


    何婉茜匆匆往外走,打算去医院找苏甜荔——据说苏甜荔有可能陪奶奶去医院看病了;


    就这样,两人在大街上面对面的遇上了。


    “苏甜荔!”何婉茜冲了过来,“傅琰呢?你把傅琰藏哪去了?”


    苏甜荔小小地震惊了一下。


    在她看来,何婉茜算是本地一霸了——养父在化工厂只手遮天,养母据说是洪二代。再加上王爱琴是医院领导,程愈住院是因为被傅琰打了……


    怎么?


    何婉茜竟然不知道傅琰的下落?


    苏甜荔立刻把腰挺了起来,理直气壮地说道:“……我饿了。”


    何婉茜:……


    她不可思议地打量着苏甜荔,似乎已经不认识她了。


    啊,是了。


    前世的她,一没出息二没作为,就像苏甜荔的小跟班。


    所以她还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的苏甜荔。


    不过,何婉茜并不想被苏甜荔拿捏,“傅琰他……”


    “我得先吃饭,才有力气告诉你。”苏甜荔洋洋得意地说道。


    何婉茜:……


    磨了磨后槽牙,何婉茜认了命,“那走吧!”


    然后——


    苏甜荔转左,往国营饭店走;


    何婉茜转右,往单位食堂走。


    几步过后,何婉茜气急败坏地叫苏甜荔,“喂,你上哪儿去!”


    “国营饭店啊!”苏甜荔理直气壮地说道。


    说归说,她可没有停下脚步。


    气得何婉茜直跺脚,最终还是追了上来。


    到了国营饭店,苏甜荔毫不客气地点了两份红烧肉、一份沙姜紫苏焖鸭和两碗米饭,然后端碗吃饭。


    岭南菜系分为三种:


    一是广府菜系,一是潮汕菜系,一是客家菜系。


    沙姜紫苏焖鸭其实是客家菜。


    鸭肉天生带腥,云贵川湘赣地区的人们烹饪鸭肉的时候,使用的是菜籽油。菜籽油本身自带腥味,与桂皮花椒等香料激发后会爆出奇异的、恰到好处的浓香。


    用来烹饪鸭肉,不但会除掉腥气、还能锦上添花的使鸭肉更美味!


    但两广地区的人们喜食花生油。


    花生油与桂皮花椒草果等香料并不搭,


    所以人们利用沙姜与紫苏的烈香,来去除鸭肉的腥气。


    苏甜荔好久没吃过沙姜了,


    一块鲜美焖鸭肉,再配上一口白米饭,简直绝了!


    她扒饭扒得喷香。


    何婉茜本来因为担心傅琰的下落,茶不思饭不想的,


    现在看到了苏甜荔,而且傅琰不在苏甜荔身边、苏甜荔也没否认她不知道傅琰的下落……


    何婉茜放下了心。


    见苏甜荔吃得香,她也拿过碗扒起了饭。


    沙姜紫苏焖鸭确实好吃!


    不过,


    红烧肉看起来也很诱人。


    只是,红烧肉吃在嘴里,才知道根本没焖烂,肥肉脆、瘦肉柴,味道也没进去。


    何婉茜吃了一块就不想吃了,最后是用红烧肉的配菜酸菜送了饭。


    就这样,两人扒完饭以后,苏甜荔得到了两份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红烧肉。


    很好!


    一会儿拿去沙鸥街,让二婶加工一下当晚饭吃!


    她跑去要了两张干荷叶,把剩菜打好包,用绳子系好,才对何婉茜说道:“你再帮我个帮呗!”


    何婉茜也正准备开口想问傅琰的下落,


    听了苏甜荔的话,何婉茜很震惊,“你……”


    苏甜荔抢先说道:“你舅妈不是在市人民医院工作吗?她还是人事科副科长呢,正好我想调到市人民医院工作,你跟你舅妈打声招呼吧,这两天有空就赶紧给我办好了。”


    说完,苏甜荔斜睨了何婉茜一眼,发现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苏甜荔忍住了笑。


    想必,何婉茜现在也觉得她苏甜


    荔有病吧?


    明明是对家,而且这还是求人的事儿,怎么偏要用命令的语气说话?!


    是的,何婉茜难以言喻地看着苏甜荔,眼神复杂。


    ——前世的苏甜荔聪明、隐忍、大方,由于在原生家庭得不到认可与重视,导致苏甜荔性格敏感,平时待人处世会非常照顾对方的感受。


    可是现在,


    苏甜荔怎么……越来越像苏又子了?


    苏甜荔还别有用心地提醒何婉茜,“对了,我还得多谢你呢!要不是你让我大姐把我弄到大西北去了,我的工龄也不会照六年来算。”


    “你可一定要跟你舅妈说,我调进市人民医院以后,跟你舅妈同一个级别的副科长,怎么也得是个护士长。”


    何婉茜一听,简直被气笑了。


    可苏甜荔依旧没给她开口的机会,“何婉茜,你也别来跟我说什么按政策来……我不是傻子,我知道市人民医院的护士岗就是缺人手!”


    “你别否认!我亲眼看到的——你舅妈办公室门口的墙上贴着海报呢!说护士岗去援疆援藏的条件多丰厚……”


    “我还亲耳听到大家都在说——就是条件再好,也不可能有人去,因为市人民医院本身就缺护士!”


    “所以——”


    “你快去把这事儿办妥吧!”苏甜荔说道。


    何婉茜被迫听了噼里啪啦一大堆,脑门气得都快要炸掉了!


    “苏甜荔你是不是有病?”她终于找到了回嘴的机会,“我凭什么帮你去办这件事啊?”


    苏甜荔大大方方地说道:“这事儿你要是不帮我办,难道我要去找傅琰,让他帮我办吗?”


    何婉茜目瞪口呆。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气急败坏地指着苏甜荔,“你、你你你……”


    苏甜荔朝着何婉茜嫣然一笑,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我等你的好消息哦。”说完,她拎着那包红烧肉,悠悠闲闲地走了。


    何婉茜被气了个半死,追上前去,“苏甜荔你还没告诉我,傅琰他人呢?他为什么要躲着我?”


    “傅琰?”苏甜荔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上派出所找他去啊!”


    何婉茜气结。


    在她看来,苏甜荔的言外之意是——想找傅琰?那你去报警啊


    何婉茜怒道:“苏甜荔!”


    苏甜荔已经渐行渐远,


    但还是提醒了何婉茜一句,“要不你先去医院探望一下程愈,只要积极赔偿,相信傅琰也能早点儿被放出来!”


    说完,苏甜荔施施然离开了。


    何婉茜愣住。


    至此,何婉茜才意识到,苏甜荔说的话,应该不是在阴阳怪气。


    她心乱如麻,


    然后在派出所和医院之间,


    选择了先去医院看看。


    毕竟医院里有熟悉人嘛!


    就这样,何婉茜憋着一肚子火,赶到了市人民医院,又风风火火地直奔王爱琴的办公室。


    正当何婉茜扬起手准备敲门的时候——


    她突然注意到,墙上贴着花花绿绿的海报。


    何婉茜放下了手,走过去仔细端详。


    ——这应该就是苏甜荔说的征召医护去藏疆援建的海报。


    何婉茜静默片刻,


    忍不住又想起了苏甜荔所说的那句“你要是不帮我,我就去找傅琰”……


    何婉茜的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她心想,苏甜荔离开了五年,她才有了五年的安生日子!


    现在苏甜才回来几天,她的日子就被搅合得一团乱!


    真想不到,傅琰也觉醒了前世意识,看样子他似乎还想跟苏甜荔再续前缘?


    这怎么能行!!!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


    何婉茜就急得坐立难安。


    要知道,她已经在傅琰身上付出了五年的时间成本,眼看着就快要熬到改革开放,马上就快要熬到傅琰开公司当大老板的时候!


    在这个节骨眼上,苏甜荔居然回来了,还想撬她的墙角?!


    这怎么行!


    于是何婉茜又想,要是苏甜荔能再消失五年就好了。


    先五年、再五年……


    这么一来,那么她何婉茜与傅琰的感情也有了十年,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


    到那时苏甜荔也已经快三十了,估计也不会像现在这么漂亮了,


    傅琰也就能放下执念了呢?


    这念头一冒出脑海,


    何婉茜忍不住又看了墙上的海报一眼。


    她深呼吸,


    然后敲开了王爱琴办公室的门,“舅妈——”


    “哟?茜茜来了啊……来来来快过来坐!”


    十分钟以后,王爱琴在何婉茜的提醒下,才意识到她应该查一下,为什么程愈突然浑身是伤还住进医院。


    王爱琴打电话去问了那天收治程愈的急诊科护士,才知道程愈半夜被人打了,然后苏甜荔主张报了警。


    至此,何婉茜才明白过来,苏甜荔说的那句“你上派出所找他去啊”的真正含义!


    气得何婉茜直跺脚!


    她一分钟也等不下去了,她现在就要去派出所找傅琰!


    不过,何婉茜刚冲出办公室,视线又被墙上贴着的海报所吸引……


    她又退回了办公室,问王爱琴,“舅妈,那个援建藏疆……是怎么回事啊?”


    王爱琴愣了一下才答道:“哦那个啊!不用管!我们医院自己都人手不够用,不会去的!”


    说着,王爱琴突然想起一事,对何婉茜说道:“对了茜茜啊,我记得你跟苏又子关系好?”


    何婉茜冷笑,“一般吧!”


    王爱琴道:“那苏又子的妹妹……我记得也是你的高中同学?茜茜啊你是不是知道啊,今天那个苏甜荔跑来找我,说她想调到我们医院来,还说是她大姐让她来找我的!你说说,现在的人啊是不是很搞笑?她大姐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人吗?我为什么要在乎她大姐的面子……”


    何婉茜已经陷入怔忡。


    ——原来这一世的苏甜荔,在大西北拿到了护士资料证,返城以后不进国营进出口公司,而是想进医院当护士了?


    很快,何婉茜忍不住又想起了门外墙上贴着的援建藏疆海报。


    如果苏甜荔真的招工进了市人民医院,然后又去援建藏疆五年了呢?


    何婉茜越想就越兴奋!


    于是她又走到办公室门口,关上了门。


    王爱琴:???


    “舅妈,我问你个事儿……要是你能说服一个护士去援建藏疆地区的话,对你有好处吗?”何婉茜问道。


    王爱琴一听,立刻瞪大了眼睛,“那当然了!要是我能凑够一个援建藏疆的名额啊,那我可就厉害了!保证今年绩效达标,明年就能当上正科长了!”


    然后王爱琴又说道:“可人家也不是傻子,能进医院的,全都是端着铁饭碗的!谁愿意去那么偏僻艰苦的地方啊!”


    何婉茜思忖片刻,小小声说道:“那要是……你帮苏甜荔办个转岗,先让她进市人民医院,再让她去援建藏疆地区呢?”


    王爱琴愣住了。


    她有些意动,但又觉得不太妥当,“苏甜荔她肯吗?她不是刚刚才返城?既然都返城了,想必也是不愿意再去条件艰苦的地方了吧?”


    这是人之常情。


    何婉茜咬住了下唇。


    前世她可是个遭养父母厌弃的孤女,只能依附苏甜


    荔生存;


    但不代表她不懂得人情世故。


    而这一世她洞悉先机,好好经营与养父母的关系,所以被扫地出门的是程愈。


    在重生的这六年时光里,何婉茜更加懂得何为攻心。


    所以?


    一件事情值不值得去做,要看利益牵扯够不够深。


    说白了,


    人家也不可能平白无顾地为她承担风险去做这样的事。


    ——王爱琴是在等着她开价呢!


    何婉茜久久不语。


    她并不是在为了考虑要花多大代价,才能让王爱琴帮她办这件事;


    她纠结犹豫的,是到底要不要这么做。


    毕竟前世的傅琰虽然也很有钱,但公司实际掌权人是苏甜荔,傅琰有钱,是因为他是原始股东,每年的分红就高达数百万!


    如果她想办法把苏甜荔给弄到藏疆去了……


    傅琰真有实力,替代前世的苏甜荔,开公司当上大老板吗?


    良久,何婉茜终于做出了决定,“舅妈,听说舟舟想考个好大学?”


    王爱琴愣住。


    是的,她一直希望亲生儿子程一舟能考个好大学。


    但去年的高考,舟舟没有发挥好;


    复读了一年以后,今年还是没考好!


    何婉茜又说道:“舅妈,我妈(养母)好像认识逸仙大学的人,不如……我帮你问问?”


    王爱琴顿时两眼放光!


    逸仙大学可是广州的名牌大学,号称岭南小清北!


    要是她儿子能上逸仙大学……


    王爱琴的心儿怦怦狂跳了起来,“茜茜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快跟舅妈说说。”


    何婉茜叹气:“舅妈,不瞒你说,我是真讨厌苏甜荔!我都已经跟傅琰结婚了,苏甜荔还老是和傅琰不清不楚的!”


    王爱琴吃了一惊,“还有这种事?”


    何婉茜委屈地点点头。


    其实王爱琴并不知道、也不在乎苏甜荔是不是勾引了傅琰。


    现在她就需要何婉茜提供一个理由,


    只要这理由站得住脚,


    那她就愿意去做这件事!


    毕竟——


    只要她按何婉茜说的,让苏甜荔滚出广州,去了藏疆地区,


    那么她儿子就能去逸仙大学读大学啦!


    王爱琴点头,“茜茜啊,这事儿你就交给舅妈吧!舅妈一定帮你办好!”


    何婉茜含笑道歉,“那就谢谢舅妈了。”


    二人相视一笑。


    而这时的苏甜荔正站在出租屋里,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第27章 第27章清炖腊排骨肥润甘香酱香……


    苏甜荔本打算先去姚美玉家借棉被和铺盖,再扛去出租屋那儿的。


    但就是那么的巧!


    她刚走进化工厂家属大院,身后就有人按起了自行车铃的声音,叮铃铃的,“同志!麻烦请让一让噢!”


    苏甜荔回头一看——


    是个穿着绿色制服、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车后座还搭着俩巨大的绿色布袋的邮递员。


    他吃力地推着自行车,想借助惯性,让自行车冲过铁门上的那道低坎,因此开口让苏甜荔让路。


    苏甜荔心念一动,立刻闪到了一旁,还帮着邮递员把沉重的自行车给推了起来。


    然后苏甜荔对邮递员说道:“同志你好!请问你是来我们单位送信的吗?”


    “对!”


    苏甜荔又问,“同志,我叫苏甜荔,请问有没有我的包裹票?”


    邮递员说道:“包裹票是有的!但是不是你的就不知道了。”


    “你能帮我看看吗?”苏甜荔又问。


    邮递员感念她刚才忙着推车,说了声好,停下脚步又一脚踹下了车撑子,停好自行车以后,往大邮包里翻找了一下,又问,“你刚说你叫苏什么?”


    “苏甜荔!清甜的甜,荔枝的荔。”


    邮递员很快就找出包裹票,看了看,“……苏甜荔是吧?有有有!给你!”


    就这样,苏甜荔顺利又及时的拿到了包裹票。


    这可太开心啦!


    她回头看了一眼传达室的方向,心想能悄无声息的不惊动苏又子和苏家人,就能拿回行李实在是太好了!


    于是她也不去姚美玉家了,直接拿着包裹票,坐了一小时的公共汽车去了火车站北站货动处,凭着包裹票和身份证明领到了自己在半个月前托运回来的巨大包裹……


    当然了,她的包裹又重又大,足有十来个!


    靠她自己是搬不回去的。


    苏甜荔直接找到货运站的工作人员,小小声问道:“同志你能不能帮我找个人,把我的包裹送到我家去吗?我出这个数。”


    说着,苏甜荔伸出两根手指。


    工作人员经验丰富,看了一眼她的手指,不动声色:“你报个地址,我这就找人骑个三轮车给你送过去。你先数好你的包裹,送到以后你直接给他钱就好了。”


    “哎,谢谢你啊同志!”说着,苏甜荔写下了出租屋的地址,又风风火火地拎着那包红烧肉,倒了两次公共汽车,才终于来到了出租屋。


    然后,


    苏甜荔就被眼前的一切给惊着了!


    昨天她来看房子的时候,


    说实话这房子残旧得很厉害。


    木门、木窗棂子掉漆严重还有破损,自带的小院杂草丛生还堆满了垃圾,玻璃窗碎了好几块,厨房灶台窗户上的陈年油垢简直层层叠叠到让人觉得恶心;厕所也是又脏又臭的……


    但,现在完全不一样了啊!


    小院里的垃圾被收拾掉了,杂草也被清除得干干净净;


    所有的门窗全都修好了!门窗上掉了漆的部分,已经被二叔他们……不知用什么玩意给磨掉表层的皮,表面光滑但斑斑驳驳的;


    一看厨房,就知道被很用心的收拾过,也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将厚重的陈年老油垢给洗涮得干干净,简直发光!


    厕所也被洗涮得很干净,完全闻不到异味!


    除此之外,屋里的家具也被二叔二婶她们给擦洗得干干净净,


    家里甚至还多了不少东西!


    主要是厨房的变化最大,煤炉子有了,煤球有了,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全都有了?!


    只不过,苏甜荔怎么觉得煤炉子和锅碗瓢盆看起来……不像新的?


    二婶喜气洋洋地告诉苏甜荔,“其实城里人也都挺好的,不是人人都像……”


    苏甜荔意会,二婶的本意是想说“不是人人都像你爸妈”的,


    只不过,二婶顾着苏甜荔的面子,含糊了过去,继续说道:“……这左邻右舍的,一听说我们是从乡下来的,搬进这儿是为了给你奶治病,他们都挺好的!”


    “这煤炉子和锅碗瓢盆都没花钱,都是这院子里的人凑的!”


    “对了煤炉子是隔壁刘婶送的,说她家有个旧的……锅碗瓢盆也都是她号召院子里的人你一个我一个给的。”


    “这煤球、木炭,还有油盐酱醋,大米挂面什么的,是刘婶带着我们去买的。”


    说着,二婶又告诉苏甜荔,“刘婶帮了我们那么多的忙,我都不好意思空手要她的煤炉子,可如今我们两手空空,根本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苏甜荔笑着安慰二婶,“一会儿就有了!”


    二婶:???


    苏甜荔解释道:“呆会儿会有人送我的行李过来……那是我从大西北捎回来的,有不少好东西。”


    二婶愣了一下,笑了,“真的?”


    苏甜荔含笑点头。


    接下来,苏甜荔花了一小时的功夫,在煤炭避家属大院里开展了一下社交,认了认热心又善良的左邻右居们……


    大约一小时后,一个精瘦黝黑的中年人费力地踩着一辆三轮车赶到了。


    大大小小的包裹,高高地堆在车斗里,像座小山似的。


    正好家里人多,二叔二婶、阿娟阿军都来帮忙;


    不一会儿,客厅里就被包裹给塞得满满当当。


    苏甜荔掏出两块五角钱递给满头大汗的三轮车夫,


    对方愣了一下,还给她五角钱,“阿妹,说好了两元钱就是两元钱噢!”


    苏甜荔很坚持,“阿叔我的东西多,你太辛苦了……这钱你收着吧!”


    对方没说什么,骑着车子走了。


    没一会儿他又回来了,从车斗上卸下一大捆连着枝的荔枝,“阿妹,这是山上长的野荔枝,核大肉薄,但很甜的!”


    苏甜荔没拒绝,谢过了他,他才高高兴兴离开了。


    家里人一直在帮着苏甜荔拆包裹,


    每拆一个,大家就要哇一声——


    “哇,这棉被也太轻软舒服了,这是大西


    北出产的棉花吗?”


    “哇二姐,你还买了这么多毛巾、枕巾、床单、被套回来……哇,手感好好,很厚实,质量很好的样子哦!”


    “哇二姐你还带了这么多的布料回来?!”


    苏甜荔笑眯眯地点点头。


    当然啦!


    棉花、以及棉花制品可是109农场的拳头产品!


    离了那地儿,以后很难买得到质量这么好的棉花和棉花制品了。


    当然要趁着最后的便利条件,多买一点。


    大家拆包裹拆得开开心心,


    因为棉被什么的,今晚就要用,所以二婶和阿娟扛着五六床棉被去院子里晾晒了。


    其他人继续拆包裹,继续发出一连串的哇,


    “哇,这一包全是吃的!豆角干、干菌子、菜干?阿妹这是什么……黄瓜干?还有黄瓜干的吗?”


    “哇,二姐,这是肉干?什么……牛肉干?”


    “这个呢?这是腊排骨?这么多!是猪肉吗?哇大西北还有这么多猪的吗?这么多腊排肉……是不是有半只猪在这儿?”


    苏甜荔又笑眯眯地点点头。


    是啊是啊,


    她带了好多好多腊腓骨回来。


    大西北是民族聚集地,本地老百姓不怎么爱吃猪肉,牛肉羊肉的价格也不贵。


    但,109农场背负着农业科研任务,其中之一,就是建设完整循环生态圈。


    所以农场在养了牛羊之外,还养了不少猪。


    猪肉基本没办法流通到农场外,基本全都成为农场职工的口粮。


    猪肉甚至比本地的牛肉羊肉还便宜!


    苏甜荔又特别好这一口,所以回来的时候买了好多好多……


    当然了,牛肉干羊肉干她也买了不少回来。


    当下,苏甜荔从包裹回拿了些大西北土特产,去了隔壁的刘婶家;


    其他人继续收拾苏甜荔的包裹,


    苏老太去厨房做饭,主菜就是苏甜荔中午打包回来的红烧肉,外加每人一块清炖腊排骨。


    是夜,苏甜荔吃上了一顿极美味的饭菜!


    红烧肉被苏老太重新加工了一下,配菜是苏甜荔从大西北带回来的干菌子,


    另外还有一盆土豆丝炒豆角。


    豆角是二婶花钱买的,土豆也是隔壁刘婶送的,


    苏老太节俭,只舍得弄这两个菜。


    但,意外的好吃!


    每个人的碗里都有一块腊排骨——这是苏甜荔交代苏老太做的。


    她大大西北带回来的腊排骨肉多油丰,别有风味。


    因为,这腊排骨不像云川贵湘地区那样,是用柴火熏制而成。


    109农场的腊排骨是是晒干的。


    它的肥肉呈透明色,瘦肉呈鲜红色,


    而且酱香浓郁,味道极鲜美!


    只要咬上一小口,那肥润甘香滋味就送好几口白米饭!


    平时饭量并不大的苏甜荔,用一块腊排骨就扒下了一整碗白米饭。


    她又添了半碗,然后吃了一块红烧肉。


    红烧肉也挺好吃的,


    但不知为什么,大家好像只扒碗里的腊排骨,不吃红烧肉?


    啊,他们也吃,但尽捡红烧肉里的酸菜吃。


    很快苏甜荔就明白了——不是大家不吃,而是大家全都舍不得吃。


    苏甜荔想了想,数了一下红烧肉,给每人分了两块。


    多出来的三块,她用干净的筷子给戳成两半儿,又分给了大家。


    苏老太,“我生病了医生要我少吃油腻……”


    苏甜荔,“二块不算多。”


    二叔,“我不喜欢吃肉,给你们吃!你们要长身体……”


    苏甜荔,“每人两块红烧肉,不喜欢也要吃。”


    二婶,“我吃饭快,已经吃饱了,现在吃不下了……红烧肉不要给我,我不吃。”说完,她还亮了一下干干净净的饭底。


    苏甜荔,“吃完了就再添一碗饭啊!配上红烧肉刚刚好!”


    阿娟,“二姐,我刚才已经吃过红烧肉了,够了够了!”


    苏甜荔,“你乱讲!我一直盯着在的,你根本就没挟过红烧肉!”


    阿军,“二姐我……”


    苏甜荔,“闭嘴,吃肉!”


    大家捧着饭碗都笑了起来。


    苏甜荔也笑。


    然后她拼命称赞苏老太,“阿奶,你做饭也太好吃了!”


    苏老太受宠若惊。


    别看她辈分长,其实当了一辈子的贤妻良母,


    年轻的时候被老爷子鄙视、喝斥;


    老了以后被大房、三房嫌恶……


    也就是前夫的儿子孙韶华一直跟着她过着苦日子,所以一直心疼她;


    时至今日,


    苏老太已经想不起上一次别人称赞夸奖她是在什么时候了。


    一激动,苏老太的眼泪就淌了起来。


    二婶笑着对苏甜荔说道:“你阿奶做饭向来可以,就是手重……盐巴放得多!”


    然后又叹气,“但也能理解,菜要是不烧咸一点,家里那么多人张着嘴等吃的,煮多少饭都不够吃!炒多少菜都吃得完!”


    “为了能过冬呢,又拼命地做腌菜、做菜干……”


    “一来二去的,你看看!都吃出病来了!”


    “刚才她煮饭的时候,我还特意去提醒她——你现在是在省城,荔枝也在这里吃饭!今天菜不能咸、不能咸!”


    说着,二婶掩嘴笑了,“还好,她还能听进去!”


    苏老太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又满眼希冀地看着苏甜荔,“荔枝,我做饭真的好吃吗?”


    苏甜荔认真点头,“很好吃!”


    顿了一顿,又道:“如果你在外面摆摊卖饭菜,我会花钱买的!”


    苏老太笑起了一朵花儿,


    又难为情地说道:“哪有这么好吃……”


    阿娟在一旁睁大了眼睛,“二姐,你认真的吗?”


    苏甜荔点头,“当然了!”


    阿娟激动了,“那,我跟阿奶学做饭嘛,然后我出去卖饭菜!阿奶身体不好不要去。”


    苏甜荔想起了那本《重生七零娇软美人》里的时代背景,


    而且她在回广州之前,曾经跟109农场的领导王雪照深谈过一次,


    当时王雪照也是这么告诉苏甜荔的:“新时代的新舞台已经开始掀起了幕布,荔枝,你要提前准备好,展示你才能和梦想的时代马上就要来临了。”


    “可以。”苏甜荔说道。


    阿娟呆住。


    二婶却有些慌乱,“荔枝啊这是可以的吗?”


    二叔也些不安,“不是说城里不能公开做买卖,被抓住了就是……投机倒把吗?”


    苏甜荔笑道:“快了。”


    啊?


    快了?


    什么快了?!


    大家一头雾水。


    但苏甜荔也没打算解释太多,“最近呢你们不要想太多了,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让阿奶好好休息。”


    大家连连点头。


    二婶小心翼翼地对苏甜荔说道:“荔枝,我和你二叔商量过了,我们会再在广州多呆几天,等到你阿奶的化验报告出来了,再看看这病要怎么治。”


    苏甜荔点头,“也好,等阿奶的化验报告有了结果,医生给的治疗方案出来以后,你们还要再去一趟化工厂……”


    闻言,二婶和二叔对视了一眼。


    “荔枝,我们不去找你爸妈了,”二叔有些气馁地说道,“那个气我们就不受了……”


    苏甜荔一字一句地说:“该他出的钱,一分也别少。”


    众人面面相觑。


    阿娟倒是很高兴,“二姐我听你的!我爸妈就是窝囊废……整天怕这怕那的!”


    二叔二婶瞪视着阿娟,


    阿娟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苏老太开始啰嗦阿娟,“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哪有你这样说自己爹妈的!在自家人面前倒是没什么,在外人面前可要注意点啊……”


    阿娟吐了吐舌头。


    苏甜荔捧着饭碗看着二叔一家子的互动,很是眼热。


    虽说她一早就看清了苏德钧和田秀的本质,


    更加将亲缘视作空气,


    但每当看到别人一家子和和美美的时候,


    她还是会羡慕。


    美美地吃完晚饭,


    苏甜荔又回到了自己屋里。


    这


    套房子一共有三间卧室,主卧朝南、最大,光线也是最好的;


    早上二叔一家过来收拾的时候,就直接把主卧留给了苏甜荔。


    次卧呢,他们打算让阿娟陪着苏老太住;


    那个没有窗户的小黑屋,现在暂时给二叔二婶住;


    阿军睡客厅里的沙发。


    苏甜荔一走进屋里,就忍不住心花怒放。


    虽然房间不大,家具也简单,只有一床一桌一椅一柜,


    但还是让她生出了归属感。


    她坐在床上,抚着柔软的铺盖,又呈大字摊开,完全放松地躺在床上……


    真舒服!


    片刻,她又起身,去桌椅那儿坐了会儿。


    真好啊!


    等解决了那一窝极品,关系彻底交恶,她就能搬到这儿,清清静静地好好学习了!


    苏甜荔在屋里流连片刻,见天色已晚,这才和阿奶与二叔一家打了声招呼,拎了把车夫叔叔送的野荔枝离开了。


    夜里快九点时,苏甜荔终于回到了化工厂家属大院的苏家。


    一进门,她就看到了田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还摆出了一副臭脸。


    苏甜荔像没事人一样,先喊了一声“妈”,然后将手里的野荔枝一分为二,一份放在田秀面前的茶几上,另一份拎在手里,朝着厨房走去,


    在经过苏天才的小黑屋时,苏甜荔看到他正趴桌上写作业,便将野荔枝扔了进去。


    苏天才下意识抱住。


    苏甜荔去厨房拎开煤炉的风门,准备烧开水洗澡;


    然后回屋去拿换洗衣裳。


    苏又子正窝在下铺翻看杂志,见苏甜荔进来了,先白了她一眼,又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老二你过来。”田秀在客厅说道。


    苏甜荔淡淡一笑,“哎”了一声,拿着换洗衣裳去了客厅。


    田秀是觉得,先前老二还没下乡的时候表现得很不错,


    家里家外都是老二一手包圆。


    那时候田秀不但不用干家务,甚至连养家的钱都不用花……


    那段日子,是田秀人生中过得最舒坦的时候。


    现在老二回来了,田秀下意识觉得——以前的好日子也该回来了。


    可是,老二却像变了个人似的,跟原来完全不一样了。


    田秀没办法接受。


    苏甜荔在客厅坐下,将换洗衣裤掸在膝头,拿过她刚带回来的野荔枝吃了起来。


    就像车夫叔叔说的那样,野荔枝个头小,也就比鹌鹑蛋的个头大一点儿,表皮红彤彤的,核也确实大,所以果肉少,但晶莹剔透的,味道酸酸甜甜,荔枝的香气特别特别浓。


    苏甜荔一口气吃了四五颗,才意识到田秀一直没吱声?


    “妈,你想跟我说什么呢?”苏甜荔问道。


    田秀死死地盯着苏甜荔。


    她也发现了,苏甜荔身上有种难以言喻的松驰感。


    这让田秀觉得非常难受。


    田秀深呼吸,直接开了口,“老二,你说你回来好几天了,我可是天天交代你……”


    “是干家务活那事儿吗?”苏甜荔打断了田秀的话。


    田秀:……


    “对!”田秀爽快地承认了。


    苏甜荔疑惑地说道:“妈我不也跟你说了吗?子女成年了,为家里承担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这是天经地义的。”


    “现在老三不在,以后家里的家务活,由大姐、我和老四共同分担。”


    “可是妈,你先说说,大姐在家都做了些什么家务?”苏甜荔问道。


    田秀:……


    苏又子从次卧冲了出来,愤怒地指着苏甜荔大骂,“苏来子你有病啊!无缘无故地你怎么又拉我出来打靶?!”


    苏甜荔二话不说,抓过手边的换洗衣裳就往苏又子脸上一摔!


    苏又子愣住。


    她主要是骄纵惯了。


    只要田秀在场,她就是小公主,


    苏又子从来也没有想过,一直被她牢牢踩在脚底的苏甜荔,竟然敢当着妈妈的面打她!


    所以苏又子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脑子都转不过来。


    而苏甜荔趁着布片遮住苏又子的脸,


    这会儿苏又子像个傻子一样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做不了……


    苏甜荔先是又一把抓回自己的衣裳,然后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地抽了过去,“苏又子我是不是警告过你,不要再叫那个名字?”


    苏又子呆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又被打了!


    她尖叫了起来,“妈!!!妈你看她……”


    田秀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忍不住扶额道:“老二!你能不能尊重一下你大姐——”


    一句话还没说完,


    “啪!!!”


    苏甜荔又扇了苏又子一记耳光,


    然后才转过头问田秀,“妈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田秀:……


    田秀气到胸脯剧烈起伏!


    那第二记耳光,


    妥妥地就是苏甜荔挑衅她这个当家人的威严的证据啊!


    这时苏又子一连捱了两记耳光,忍不得了,张牙舞爪地朝着苏甜荔扑了过来,“……我跟你拼了!”


    苏甜荔眼疾手快地一闪,


    苏又子就扑了过空。


    苏甜荔避开以后,还顺水推舟狠狠一脚踹在苏又子的屁股上。


    于是,苏又子整个人重重地趴在茶几上,下巴磕在田秀的大腿上……


    “砰砰砰砰砰!!!”茶几被打翻,原本摆在茶几上的烟灰盅、茶杯、野荔枝和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全都掉在地上,坏的坏、碎的碎。


    苏又子和田秀也因为疼痛而高声惨叫了起来。


    苏天才跑出来查看,


    被苏甜荔狠狠地瞪了一眼以后,少年赶紧逃回小黑屋,还在苏甜荔的眼神威胁下乖乖关上了门。


    苏甜荔又看了主卧一眼。


    ——真的很好笑诶,客厅里的动静这么大,想必此刻连苏家的门外都已经站满了“听”热闹的吃瓜群众,


    可苏德钧就是有稳如泰山的本事,死活不出面。


    半晌,田秀先回过神来,怒斥苏甜荔,“老二你疯了?”


    苏甜荔毫不犹豫地吼了回去,声音甚至比田秀还大:


    “妈你也太偏心了!你跟我说实话吧,我和老三是不是你捡回来的?这个家,只有大姐和老四是你亲生的吧?”


    “要不为啥只有我和老三,一出世就被你送到乡下去,成了有爹生没娘养的小叫花子,厚着脸皮吃阿爷阿奶的,吃二叔三婶的,长到七八岁才回来……你和我爸是一分钱不给啊!”


    “我和老三一回来就给你们当奴隶,天天侍候你们一家,小小年纪人还没有灶台高还要想办法到处找钱找吃供养你们……”


    是的,苏甜荔是故意这么胡搅蛮缠的,也是故意这么大声吼的,


    要不然,她担心守在门外吃瓜的群众们听不见。


    现在她就是要把事情闹大,


    毕竟她现在已经有地方住了!


    最好今天就吵一架,闹到不可开交,


    这样她就能顺势与苏家决裂,顺理成章地搬出去住了啦!


    田秀被气了个半死,“老二!你胡说八道什么?”


    苏甜荔现在就怕田秀不想吵、想要息事宁人。


    于是苏甜荔激动地说道:“难道不是?”


    “好!既然你说我也是你亲生的,那凭什么苏又子就能像个废物一样呆在家里啥也不干?”


    “她偷了那么多的钱,你不但不生气,你还护着她!”


    “不就是因为她是你亲生的,你心疼她所以你舍不得骂她呗!”


    “不就是因为我不是你亲生的,所以你是一门心思的想要剥削我呗!”


    “要不然凭啥你给她起名叫苏又子?到了我这儿就是苏来子?”


    “明明她就是你的第一个孩子,为啥叫‘又子’?”


    苏甜荔懂事后,也


    曾为了家里姐妹仨的名字觉得羞耻过,还疑惑过。


    她为什么叫来子,老三为什么叫欠子,


    用“田秀想要个儿子”的脑回路来理解的话,能get到。


    但,老大为什么叫又子呢?


    是“又来一个”的意思吗?


    可老大是女儿啊,


    “又来一个”的意思,岂不就是……又来一个女儿?


    那这不就是和田秀盼儿子的想法相悖了?


    所以苏甜荔也曾想过,田秀是不是原本想给老大取名“佑子”,意寓保佑,但后来写了白字才造成了误会?


    又或是在苏又子之前,她曾经生过一个男孩儿但夭折了,所以生下苏又子以后取名“又子”,是“下次又来一个儿子吧”的意思?


    ……


    总之,虽然苏甜荔是在故意找事儿,胡说八道,


    但不知为何田秀的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脸!


    她那原本被气得涨红的脸,瞬间惨白,


    并且第一时间看向了主卧的房门,眼神紧张而又惊恐!


    苏甜荔愣住。


    这……


    田秀为什么这么慌张?


    所以???


    苏甜荔心想,她这是无意间戳穿了某人的秘密吗?!


    苏甜荔立刻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了苏又子。


    第28章 第28章芬芳甜蜜又香浓的野荔枝……


    苏甜荔打量着苏又子。


    是的,家里三女一男四个孩子,只有苏又子和大家长得不太一样。


    准确说来,苏甜荔和老三、老四长得像爸爸,都是浓眉大眼瓜子脸;


    苏又子长得像妈妈,淡眉细眼还生了一副锥子脸。


    幼时的苏甜荔也曾经问过人,为什么大姐和她、弟弟妹妹长得不一样。


    大多数人给她的答案,就是——哎呀兄弟姊妹嘛,一般都是小的比大的漂亮!因为父母在生第一胎的时候,家里穷!后来生活条件好一点了,父母的伙食也好,生下来的孩子才聪明漂亮。


    苏甜荔信以为真。


    所以每每当妈妈偏心苏又子的时候,


    苏甜荔会劝慰自己:算了,妈生大姐的时候家里穷,也吃不上什么好的,所以更疼爱大姐……


    而且大姐的长相也是一言难尽,


    苏甜荔就会安慰自己——妈妈要保护家里最弱小的孩子,这也说得过去。


    但,苏甜荔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苏又子有可能不姓苏?!


    这时,田秀已经回过神来了。


    “放你娘的屁!”田秀怒吼了一声!


    此刻苏又子还趴在茶几上哀嚎,下巴也搁在田秀的腿上;


    怒不可遏的田秀不管不顾地一把掀开苏又子,噌一下站起身,朝着苏甜荔冲了过来,并且还高高地举起了巴掌!


    是,这会儿苏甜荔是在故意挑事儿,


    可她也不乐意捱打呀,


    于是她眼疾手快地往门边蹿,并且在心底暗暗希冀——拜托拜托,门外可一定要有吃瓜群众在啊!


    就这样,苏甜荔飞快地朝着大门跑去,


    田秀本想追上苏甜荔,却又被苏又子给挡了路……


    等到她绕行过去,手里还顺便操起了鸡毛掸子追上去时,


    苏甜荔已经打开了家门。


    然后——


    苏甜荔如愿看到了自家门外挤满了吃瓜群众,


    其中一小半儿还是从隔壁筒子楼赶过来的!


    所有人眼里全都闪着亮晶晶的八卦之光,


    有嗑瓜子儿的、有捧着块西瓜皮啃到只剩白瓤儿的……


    苏甜荔顿时松了口气。


    当听到田秀怒骂“你个衰女包”,又觉察到背后有劲风袭来时,


    苏甜荔飞快地钻进了人群!


    于是,操着鸡毛掸冲过的田秀,一棍子抽在一位正津津有味看热闹的吃瓜群众的身上,


    “哎哟喂!”捱了打的老太太惨叫了起来。


    老太太和她的儿媳们不乐意了,


    “哎哎哎田秀你看着点儿!你这是往哪儿打呢?打到我婆婆了!”


    “我婆婆有心脏病还有高血压,你别乱来啊!”


    “哎哟疼死我了!疼死我了!田秀啊,荔枝真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吗?你怎么打她打得那么狠?哎哟好疼啊……可别把我老人家给打坏了!”


    田秀又羞又窘又气愤,骂道:“谁让你们堵在我门口的?”


    老太太的儿媳也生气了,叉着腰,和田秀理论了起来,“什么你家门口?我们这是站在走廊上!又没进你家里!这走廊是公共区域,谁都能走的!”


    “你自己不长眼睛乱打人……你还有理了是不是?”


    田秀懵了,“你——”


    老太太的另外一个儿媳已经从看热闹的人群里找出了田秀的上级曹姨,还揪着曹姨不放,“曹姨你看看啊!你们部门还被评为今年的精神文明示范单位呢!结果田秀就这水平啊!”


    曹姨赶紧疯狂给田秀使眼色:快道歉!快啊!


    田秀又羞又气,却也只好小小声朝着老太太道歉,“对、对不起!”


    老太太还有些不高兴,一边揉着自己被打痛的地方,一边八卦地问道:“哎田秀,老二真不是你亲生的啊?”


    田秀瞬间又被气疯了,“胡说!都是我的生的!我、我生她们姐弟几个的时候,都在单位啊,什么时候肚子大起来,什么时候去医院生的孩子……你们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都是因为我们老二那个犟种!她怪我偏心她姐姐,随便吵了几句你们怎么就当真了?”


    曹姨连忙对大家说道:“对对对!大家不要以谣传谣哈!”


    “别的我敢保证,但是田秀生这几个孩子……我们这些同时是看在眼里的!这个绝对没有问题……”


    捱了打的老太太又问,“那田秀,你老大老二老三都是姑娘,你为什么非要偏心老大呢?我看你家老大长得最丑,还好吃懒做,根本就是个废物嘛!”


    “你老二多好,漂漂亮亮的还是个护士……”


    “老大哪里比老二好了嘛,你为啥要偏心?”


    田秀怒道:“我没有偏心!我对她们一视同仁!”


    人群中,不知谁说了句,“那为啥你老大没下乡插队?反而你老二没满十八岁就下乡了,老三也是没满十八岁就下乡了……你老大四肢健全智力也正常,她为什么不用下乡呢?”


    田秀哑口无言。


    苏甜荔躲在人群里暗笑。


    她知道,火上浇油的时刻到了!


    “妈我不服!”苏甜荔大吼,“……我强烈要求!在这个家里,我和阿弟……还有暂时没回来的老三,我要求我们姐弟四个享受同等待遇!”


    此言一出,


    吃瓜群众们又沸腾了!


    大家开始叽叽呱呱地议论起来:


    “荔枝说的啥,我怎么没听明白?”


    “荔枝说,她要求她们姐弟四个,在家里享受同等待遇!”


    “我知道我听得很清楚!我的意思是——连苏天才在苏家,也干不过苏又子?”


    “你这不是废话吗?他们家啊,以前老二老三还没下乡的时候,老二老三是小保姆!老二老三下乡以后,老四是保姆!”


    “对对对,以前荔枝还没下乡的时候,可能干了!才七八岁大就包圆了所有的家务,还很会找钱呢!山里的笋子、菌子、野淮山、野魔芋她都会找,还很会去珠江边捞鲮鱼……”


    “等等!我还是不敢相信,苏天才在他们家,不是最受宠的一个?可是苏天才是儿子啊!你们想想苏天才的三个姐姐的名字!什么又子来子欠子的,这不就证明着,田秀做梦也想要个儿子吗?怎么这儿子到手了,她又不疼了、不爱了,反而偏心大女儿?我不懂、我也不理解!”


    ……


    最后这人说的话,引起了大家的共鸣,


    于是大家反倒将两位主角——田秀和苏甜荔给放到了一旁去,


    并且当着她俩的面,开始热烈地讨论起“苏天才身为儿子居然不是家里最得宠的一个”,与“苏又子明明又懒又馋还爱偷钱她到底有什么优点值得田秀偏心”来……


    群众们的议论,令苏甜荔也回忆起了以前苦哈哈的日子。


    是啊,


    田秀的偏心,真是从一开始就是赤|裸裸的!


    只是那时的苏甜荔太小了,没办法反抗。


    ——呆在老家是被欺负的对象,呆在广州也是。但广州毕竟是个大城市,而且化


    工厂很偏僻,后山的山货出品也不输老家,填饱肚子相对容易,还有上学的机会,她才带着三妹回了广州。


    从七岁到十七岁,是苏甜荔最辛苦最煎熬的的十年。


    以前的种种,


    真是一回忆起来,全是血泪!


    现在?


    她已经不需要依傍父母了……


    当然是先跑为敬!


    于是苏甜荔大声说道:“妈!你跟我说清楚!今天这儿不讲清楚,这日子我过不下去!”


    “妈我问你——”


    “首先,当初明明让我下乡去江西插队,结果苏又子收了何婉茜的钱,把我弄到大西北去了!这事儿你是不是不管了?你要是不管,那我就报警去了!”


    “你不给我主持公道!我就去找政府、找国家!总有为我伸冤的地方!”苏甜荔铿锵有力地说道。


    田秀陡然睁大了眼睛,恨恨地瞪视着苏甜荔。


    本来已经渐渐安静下来,正打算聚精会神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听了这么一出,


    现在“嗡”的一声,像捅了马蜂窝似的响了起来:


    大家惊惶失措,叽叽呱呱地说道:


    “卧槽这事儿还跟何婉茜有关?”


    “啥?苏又子为了钱,还能干出这种事?这跟谋杀没什么两样吧?大西北和江西差很远的!大西北好像是高原地区,要是身体吃不消的话,高原反应会死人的!”


    “踏马的这苏又子简直就是天生坏种!没想到何婉茜也不是个东西!”


    “你们小点儿声好吗?”


    “别吵了别吵了!嘘——荔枝又开始说话了!”


    就这样,大家又强行安静了下来。


    苏甜荔继续说道:


    “……其次,我到了大西北以后,拼命往家汇款,结果所有的钱全都被苏又子昧下了,你和我爸不追究……这我不管,钱我已经给你们了是你们自己不要,你们心甘情愿拿给苏又子花我也没意见!”


    “但是,苏又子怎么能偷我的钱呢?”


    “那可是我的血汗钱啊!是我一分一分、一毛一毛地攒下来的!是我工作五年所有的积蓄啊!”


    接下来,苏甜荔继续铺垫:


    “妈,就算我阿奶是我爸的后娘,可阿奶和阿爷是合法夫妻啊,你们平时不理她不赡养她,她自己身体还好还能找口吃的,她就体谅你们,不想给你们增加负担,这是老人对你们的爱护!可现在她生了病,她需要钱来看病!你和我爸是需要赡养她、出钱医治她的!”


    “结果呢?结果你把她和二叔一家赶走了!”


    “现在,你是不是又想赶走我?毕竟现在我的工作还没有落实,我身上的钱又全被大姐偷走了!妈,所以你嫌弃我,你想逼着我回到七岁那样,小小年纪扛起一切,像牛马一样操劳,让你和大姐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对不对?”


    “妈!我太失望了!我也不怕实话跟你说——倘若我的钱没有被大姐偷走的话,我是一分钟也不想在这个家里呆下去了!毕竟我身上一毛钱都没有,如果我不住在家里,那身无分文的我,要去哪里吃,要去哪里住?”


    最后,苏甜荔一脸悲愤地大声说道:“妈!到现在,我是真的忍不下去了!”


    “就算我一无所有!就算我身无分文……”


    “这个家,我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


    “妈,既然大姐想方设法也要赶走我,你又对大姐的话言听计从的话……”


    “好!我走!我现在就走!我如你的愿……好吗?”


    “以后我就是饿死在外面!我就是病死在外面!我也……我也绝不再踏进这个家半步!”


    说到这儿,苏甜荔大哭着,转身朝着楼下跑去。


    苏甜荔这么一跑——


    田秀惊呆了。


    她完全没有想到,事情怎么就突然演变成这样。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家的老底怎么突然一下子全都被扒光了?!


    而且她一直想要竭力粉饰的太平、想要努力维持的体面,也于顷刻间分崩离析……


    吃瓜群众们看向她时讥诮又鄙夷的眼神,还有喋喋不休的议论,让她无比心慌:


    “我去,田秀这么不要脸的吗?偏心大女儿是一回事,怎么还不赡养老人呢?这是违法的吧?”


    “好像老太太不是苏德钧的亲妈,是后娘!”


    “后娘又怎么了?人家后娘又不是苏德钧成年了以后才嫁给老爷子的!他后娘和亲爹结婚的时候他才五岁!那个后娘是一把屎一把尿地把苏德钧从五岁养到二十来岁好吧!”


    “老太太人很好的,昨晚上在操场我还和她聊过天……那么好的人,怎么得了那样的病!”


    “田秀太差劲了!”


    “你怎么不说苏德钧?”


    “他俩是两口子!这一个被窝睡不出两家人啊!”


    “你说的对,是他俩太坏太恶心了!”


    ……


    田秀又急又怒,还惊惶失措。


    最后她只好逃之夭夭,躲进了屋门,还重重的关上了门!


    让所有人全都不知道的是,


    苏甜荔其实很开心、很快活!


    她佯装哭泣着,用手捂着脸,一路跌跌撞撞地离开苏家、离开筒子楼、离开化工厂家属大院,踉踉跄跄跑到附近的公共汽车站。


    现在还没到十点,还有夜班车,于是她顺利地坐上前往沙鸥街的公共汽车。


    直到确信车上没有熟人,


    苏甜荔这才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太好了!


    实在是太好了!


    她顺利地在群众们的面前,跟家里人彻底决裂。


    从今往后,


    就算摆脱不了血脉的羁绊,


    至少她不需要再回到这个地方来!


    真痛快啊!


    第29章 第29章安溪铁观音清香幽远沁人……


    吵完架的当天夜里,苏甜荔回到了沙鸥街的出租屋,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夜。


    床铺稳固而宽敞,随便她怎么翻滚,既不用害怕床架快要散了似的摇晃吱呀,也不用再为了苏又子的辱骂而烦心;


    最重要睡在厚实又棉软的铺盖上,就像卧在云朵里!


    再加上二叔一家都挺知趣的,知道苏甜荔在屋里睡觉,所以他们在客厅厨房活动的时候相当克制,动静很小。


    苏甜荔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多了。


    不得不说,


    昨天下午的时候她还觉得新家哪儿哪儿都好。


    现在住了一晚上,她就知道——还有很多东西都要添置。


    比如说漱口杯和毛巾架,因为苏甜荔有牙刷也有牙膏,但只能蹲在水池前徒口接水刷牙,毛巾也没地儿晾晒,只能暂时晾在院子里的晒衣绳上;


    比如说衣夹子也得买,这会儿二婶就在嘀咕,说昨天洗的衣裳晾在晒衣绳上,却因为没有衣夹子,早上起来一看,大约是被风吹到了地下。


    苏甜荔笑眯眯的,心想今晚带二叔一家去一趟大笪地(黑市)吧,是得添置点东西了。


    上回姚美玉带她去逛大笪地的时候,还看到不少人在那儿摆摊卖吃的。


    要不晚饭就在那儿解决好了。


    苏老太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苏甜荔,第无数次喊她,“阿妹,快吃早饭啊,凉了!”


    苏甜荔笑笑,晾好了洗脸毛巾,才朝着客厅走去。


    饭桌上只放着一份早餐。


    看起来大家已经吃过了。


    早餐很简单,炖得烂烂的小米粥,两个包子和一个水煮蛋。


    苏甜荔挑眉,“哪儿来的鸡蛋?”


    阿军答道:“小米粥是阿奶熬的,包子和鸡蛋是我上他们这儿的食堂买的。”


    苏甜荔又问,“人人都有鸡蛋?”


    闻言,阿军看了他妈一眼,才小心翼翼地说道:“鸡蛋买了俩  ,你一个阿奶一个。”


    苏甜荔说道:“以后一人一个!”


    说着,她把鸡蛋剥开,又去找出一根棉线,将本来就不大的鸡蛋分成了六份。


    “除了阿奶,我们一人一份!”


    “阿军,你爸昨天献了血,多吃一份。”


    二婶连忙走过来,“阿妹,一个鸡蛋就这么一点点大……你还分来分去的!我们已经吃过早饭,饱了,吃不下!你自己吃!”


    苏甜荔话只说一遍,


    二婶不肯吃,她也不再劝,但,被她用棉线分开的鸡蛋,她也只吃了一小块,剩下的没动。


    不得不说,


    苏老太熬得小米粥是真好喝啊!


    估计她昨晚就直接架在煤炉子上煨了一整夜,


    这小米粥水多小米少,但因为熬煮得久了,小米里的油脂全被熬化了,黏黏稠稠地全都浮在粥面上,黄澄澄的!


    一口喝下去,粮食的浓香,首先急冲进鼻腔,


    然后才是小米粥独有的微甜,


    黏稠的口感很容易让人心生满足,


    苏甜荔露出享受的表情。


    她一口一口喝着小米粥,喝了大半碗,才掰了个包子看了看馅……嗯?肉馅儿?


    苏甜荔朝着阿军招手,


    阿军屁颠屁颠跑了过来,“二姐……”


    刚一张嘴,他嘴里就被塞了只肉包子。


    “啊?”阿劳下意识还咬了一口包子,连忙拿出来,急道:“二姐!我妈说了,所有人都是三个菜包子一个肉包子,你饭量小所以你一个菜包一个肉包,你怎么……”


    苏甜荔说道:“我跟你打个商量呗!”


    “什么?”


    苏甜荔又说道:“你多吃了一个肉包子,那就把你那片鸡蛋给你姐吃?”


    半大的孩子饭量有多大,苏甜荔深有体会——十五岁的苏天才每天都像饿死鬼一样!苏甜荔一顿饭吃二两米饭就被撑得不行,苏天才的饭量是她的三倍以上!


    所以苏甜荔知道,早上吃了四个包子和一碗小米粥,同样十五岁的阿军可能一会儿就会饿。


    阿娟年岁也不大,估计也还饿得快。


    阿军听了苏甜荔的话,愣住。


    苏甜荔看着他,“嗯”了一声,尾调上扬。


    阿军连忙点点头。


    然后阿军就看到二姐笑了。


    他傻乎乎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他姐过来敲敲了他的脑门,骂了声“傻子”,阿军才恍然大悟,“二姐……”


    苏甜荔又问,“这粥还有吗?”


    “有!”阿军嚼了嚼嘴里的肉包子,“阿奶煲了一大锅……”


    然后又露出赧然的表情,“大部分都被我们吃了,可能还有小半锅。二姐你还要吗?我帮你添弱!”


    苏甜荔说道:“不用给我添,但小米粥要是还有,用饭盒装起来。一会儿我们去医院拿阿奶的化验结果的时候,我顺道拿去给程愈吃。”


    阿军点点头,跑去厨房打包了。


    苏甜荔吃完家常又不失美味的早饭,和家里人一块儿去了医院。


    拿到了苏老太的化验结果以后,她领着家人去找了主治医师,主治医师看完了化验结果以后,就给大家开了个会,主要就是讲治疗方案:


    “你们家老人这个病情啊,还是可以控制的,我的意见就是先保守治疗。”


    “先花三个月,看看治疗情况怎么样,如果可控、而且有好转的迹象,那就没问题……对你们家属来说,费用也能承担得起。”


    “如果情况不可控,那就要做手术切除病灶!你们自己考虑考虑……”医生解释得非常清楚。


    苏甜荔代表全家,说愿意保守治疗。


    医生又交代,保守治疗的话,他每次会开半个月的药给苏老太。


    也就是说,苏老太每隔半个月就要来医院复查一次。


    只要发现情况不对,那么还是要做手术切除病灶的。


    大家连连点头。


    接下来,苏甜荔去了程愈的病房。


    正好护工阿姨拿着个苹果切成块,在喂程愈吃。


    程愈的情况,看着像比昨天好,大约是一整天都能吃饱饭了,他面色红润,呼吸时的气息比昨天强了不少;


    但他依旧还跟昨天一样,眼睛没闭上,微微阖着。


    以及,他身上的血痂都结了块,手指、指甲缝里不是血迹就是泥块。


    苏甜荔又皱眉和护工阿姨说了下,要阿姨帮着给程愈打水擦洗一下,又问阿姨程愈的眼睛是怎么一回事。


    打水擦身这个,护工阿姨忙不迭地应下,说一会儿喂他吃完苹果就去打水。


    但程愈的眼睛闭不上,这她也不知道哇,她还告诉苏甜荔,“……夜里我来看了他好几回,他也是睁着眼睛的!睡觉也是睁着眼睛。”


    苏甜荔皱眉。


    她当然知道,脑震荡患者因为头部遭重创,大脑会一度失去对全身、对肢体的控制,需要时间修养,才能慢慢恢复。


    可他这么一直睁着眼,睡不好的呀!


    睡不好,休息不好,那还是累着大脑了。


    这事儿也好解决,弄个眼罩就行。


    但,买眼罩要花钱呀。


    想了想,苏甜荔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叠了叠,塞进程愈的枕头底下,又转头交代护工阿姨:程愈睡觉的时候,用这个手帕盖住他的眼睛。


    阿姨连忙应下。


    再然后,苏甜荔放下小米粥,让护工阿姨一会儿喂程愈吃粥,


    她则去了王爱琴的办公室。


    “砰砰砰——”


    苏甜荔敲门。


    然后她听到了王爱琴的声音,“请进!”


    苏甜荔推门而入,笑眯眯地和王爱琴打招呼,“王阿姨好!”


    王爱琴一愣,笑得意味深长,“哟,荔枝来了啊!”


    说实话,苏甜荔至今还记得,昨天她在王爱琴面前作戏时,王爱琴面上那鄙夷又讥讽的表情。


    ——那是她真心实意的表现。


    到了今天,王爱琴面上的笑容可就真诚多了!


    ——这是她真心实意的表演。


    苏甜荔乐得不行,笑道:“王阿姨,我又来麻烦你了!”


    王爱琴也开心得要命,笑得见牙不见眼,“小荔枝!哎呀我还正想去找你呢……来来来快过来坐!”


    就这样,苏甜荔在办公室里的沙发上坐下了,还喝了上王爱琴的私人珍藏——据说是今年的新上的生晒安溪铁观音!


    还别说,新茶可真香啊。


    尤其是王爱琴亲手用功夫茶具泡出的茶,


    苏甜荔舒服得叹了口气。


    心想:王爱琴突然改变态度,对她这么好,也不知道憋着怎么样的一肚子坏水!


    拿着小茶杯喝了两杯清香幽远的茶水后,苏甜荔直接开口问道:“王阿姨,我今天来啊,是想来问问我那个调岗……”


    王爱琴笑道:“不急不急!”


    她拿过一个铁皮月饼盒罐子,揭开盖子,递到苏甜荔面前,“来,吃糖!”


    罐子里头装着小饼干、糖果之类的。


    苏甜荔没客气,随便抓了一大把捧在手心,然后拆了一颗椰子糖含在嘴里,含含糊糊地问道:“为什么不急啊?”


    “王阿姨你是不知道,我昨天晚上跟我妈吵了一架,然后我就……从家里搬了出来。”


    “不夸张地说,现在我是真的身无分文!我很需要一份工作,能让我赶紧有单位宿舍住,有单位食堂吃。”


    王爱琴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水,这才说道:“荔枝啊,事情呢是这样的……依惯例呢,调岗是需要给出一些……约定俗成的代价的。”


    说着,王爱琴伸出了三根手指,搓了搓,做出“数钱”的手势。


    苏甜荔恍然大悟——这是坑我来了?


    她也学着王爱琴的样子,三根手指搓了搓,问道:“王阿姨……一般说来,大家都约定俗成多少啊?”


    王爱琴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块?”苏甜荔问道。


    是的,苏甜荔故意说的五块,目的就是为了让王爱琴轻视她。


    然后王爱琴琮还真的白了她一眼,“……五百!”


    苏甜荔心下冷笑,暗骂王爱琴黑心。


    当然了,这事也不知道何婉茜有没有参与。


    如果有,那就一网打尽!


    如果没有……


    那就创造条件,拉何婉茜下水啊!必须一网打尽!


    苏甜荔一脸为难地说道:“王阿姨,我、我可没这么多钱。”


    “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呢!”


    苏甜荔一脸难过地站起身,“那算了,恐怕我和市人民医院没有缘分!我、我去打听一下,还有哪家单位没有这个的。”


    说着,苏甜荔又举着三根手指搓了搓。


    走到门口,苏甜荔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对王爱琴说道:“实在不行的话,那我就调岗回化工厂医务室去!”


    “我爸妈都是化工厂职工,厂领导肯定会照顾本厂子弟的!”


    “而且啊,厂子里还有不少我的熟人,何婉茜和傅琰他们都在!”


    “以后我和傅琰他们在一起……一定会很开心的!”


    最后苏甜荔又来了一句,“最重要的是,调岗回化工厂,肯定不需要这个……”


    苏甜荔再次举着三根手指搓了搓,朝着王爱琴挥挥手,“王阿姨谢谢你!再见!”


    王爱琴愣住了。


    是的,五百块钱的“约定俗成”,是她故意为难苏甜荔的。


    主要是为了报复苏甜荔,


    谁让苏甜荔逼着她为程愈出治疗费呢?


    所以她得讨回来!


    不但要全额讨回来,还必须再多挣点儿,才能好好治一治苏甜荔!


    她还能得好处。


    可她万万没想到,苏甜荔居然说——要转岗去化工厂?苏甜荔甚至还点了傅琰的名字,说以后和傅琰他们在一起,一定会很开心?!


    王爱琴急了!


    开心个鬼啊,要是让何婉茜知道苏甜荔准备调岗去化工厂,和傅琰在一起……


    那何婉茜还不气得要爆炸?!


    于是王爱琴急忙追了上去,“荔枝!荔枝你回来……哎呀王阿姨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你这孩子,性子怎么这么着急?”


    苏甜荔当即站定,“啊?王阿姨你是在跟我开玩笑的?”


    “对对对!”王爱琴不在自地笑了笑,“……你可是婉茜的老同学、好朋友!我就是看在婉茜的面子上,也不能让你……给那么多呀!”


    苏甜荔一怔,“抱歉王阿姨,我是真的一分钱没有!谢谢你愿意看在何婉茜的面子上帮助我,可我实在没这能力,我啊还是回厂子一趟,问问我们厂长,愿不愿意接收我了。”


    说着,苏甜荔又想起一件事,“啊对了王阿姨,我昨天拿给你的那封介绍信,你还给我吧,这样我也不用再跑一趟让知青办的人给我再开个介绍信了。”


    王爱琴还真害怕苏甜荔就这么走了,


    于是她拽住了苏甜荔,又把苏甜荔往办公室里拖,“荔枝啊你别急,咱们有话好好说……”


    苏甜荔面上的笑意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眉间化不开的浓浓哀愁,“王阿姨,我真没钱,别说五百块钱的约定俗成了,我现在连生活费都没有……要不,我去找何婉茜或者傅琰借点儿钱吧!以前我们读书的时候关系还挺好,至少傅琰不会对我对见死不救的……”


    此言一出,气得王爱琴差点一口气没接上来!


    第30章 第30章葱油薄脆鲜酥咸香入口即……


    就这样,苏甜荔着急想走,


    王爱琴死活不让……


    最后,苏甜荔佯装拗不过王爱琴,又重新被她拉到沙发上坐下了。


    王爱琴一边在心里骂娘,一边拿过零食盒子往苏甜荔怀里一塞,一边再次动手沏茶。


    再次彻完一壶茶后,


    王爱琴的情绪平静了下来,


    苏甜荔也往自己口袋里塞了不少饼干零食。


    她拆了一包葱油饼干,塞进嘴里,真是又香又脆又好吃!


    王爱琴快五十岁的人了,在人事科干了二十来年,什么风浪没经过啊!


    昨天何婉茜在跟她谈苏甜荔的调岗一事时,王爱琴心里就已经有了好几个不同的预案。


    讹苏甜荔五百块钱,那是真把苏甜荔当成傻子看……


    不过,苏甜荔从大西北带回来的钱,全被她姐苏又子偷了;昨晚苏甜荔还跟她妈闹翻了……这些事,王爱琴也是知道的。


    所以,苏甜荔身无分文,王爱琴是相信的。


    那么现在,王爱琴就要动用她的第二套预案了。


    “小苏啊现在是这么情况……现在我们单位呢确实缺人手,你的履历那么优秀,也很适合来我们医院啊!”


    “可约定俗成的规矩呢……不能破,要不然啊,你说你没干约定俗成的事儿,可其他人却干了,万一闹起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你说是吧?”


    苏甜荔没吭声,嘴里的饼干咬得嘎嘣脆。


    这葱油薄脆可真好吃啊!


    酥、薄、脆,而且入口即化……


    等她从王爱琴、何婉茜这儿搞到钱以后,也去多买几包这种饼干回来吃!


    王爱琴苦口婆心地劝她,“要不,你给我写个欠条?”


    苏甜荔还是摇头,“王阿姨,我知道你是在为我好,可五百块钱的欠条我不写,主要是我不乐意!”


    说完,她作势要起身——


    王爱琴的脸色很难看。


    可何婉茜的交代,她还是要完成了,毕竟事关她儿子舟舟的未来!


    于是,虽说苏甜荔又毁了王爱琴的一套备选方案,


    但是没关系,她还有备选的方案。


    王爱琴叹气,“哎哟小苏,你可真是……太让王阿姨难做了啊!”


    沉吟片刻,王爱琴缓缓说道:“小苏啊,我办公室门口贴着的海报,你有看过吗?”


    苏甜荔睁着一双朦胧懵懂的大眼睛,摇摇头。


    王爱琴说道:“……就是说啊,国家有发放指标下来,要求我们医院派出医护人员援建藏疆地区,时间是五年……”


    苏甜荔一听这话,一颗心儿顿时放了下来——好好好!真是好,何婉茜跟王爱琴终于按照她所希望的来演了!


    那么她的演技,也必须要配得何王二人的剧本啊!


    于是苏甜荔开始认认真真地听王爱琴的瞎扯乎,


    “小苏,你愿意成为我们医院的职工,然后再去藏疆地区援建吗?”王爱琴眼巴巴地看着苏甜荔。


    苏甜荔一听,拼命摇头,“……我不愿意。”


    王爱琴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苏甜荔委屈地说道:“王阿姨,我好不容易才从大西北调回来,我再也不想去那些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王爱琴耐着性子说:“援建藏疆地区是有很多好处的,比如说国家会发放一笔安家费,还比如说工龄按两倍来算,你的工资啊由我们医院支付……而且不仅仅只是给你发工资,还有外派津贴可以领!再说了,你去藏疆援建,到了那边儿,单位也会给你发补贴的……”


    “最重要的是,你还年轻!你才二十二嘛,去五年,回来也才二十七,到时候啊你工龄也有了,履历也好看,一回来就能提干、加薪,多好!”


    苏甜荔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好不好,我不去!”


    王爱琴被气成了河豚。


    她是真没想到,苏甜荔这丫头竟然一口气回绝了她的三套备选方案!


    现在,她手里剩下的方案可就不多了。


    这下子,王爱琴面上的为难表情,就变得真心实意多了。


    王爱琴决定以退为进,“小苏啊,那你是怎么想的?”


    苏甜荔天真地说:“我也没什么想法……反正现在,我是一分钱也没有。所以我不会为了转岗而给钱。要是有单位要我,我就去。要是没单位要我,那我就……”


    王爱琴紧张地问道:“你就怎样?”


    苏甜荔愁眉深锁,带着一副苦大恨深的表情答道:“那我就……服从安排呀!不做护工岗也行!我可以回化工厂去,其他人不爱干的活计  ,比如说技术岗什么的……我都行,反正我也只想拥有一份工作能养活自己。”


    听了这话,王爱琴险此被气死!


    ——这苏甜荔倒是想得美!还想去化工厂的技术岗呢!傅琰可不就是在化工厂的技术岗工作!


    “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去化工厂工作……不合适!什么技术岗的,一听就是男的多,你一女的,天天和男的混在一起……也不是个事儿。”王爱琴劝道。


    苏甜荔委屈巴巴地说道:“可我也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啊。”


    王爱琴只好继续说:“小苏啊,情况是这样的,我们医院有个护工,她还小么,今年护校刚毕业,才十八岁,所以她愿意去援建藏疆,毕竟啊五年以后回来也才二十二三岁。”


    “但是呢,她妈妈不同意……这当妈的啊谁舍得女儿去那么远的地方,对吧?”


    “这小护士就来跟我商量了,她说呢,她不想让她妈妈知道这件事……可她也瞒不过去,因为她妈妈也是我们医院里的人,要是她报了名啊,她妈妈一定会知道的。所以这小护士就想啊,先找个人帮忙报名,把援建藏疆的名额先定下来,等到了出发的日期,再把名字换过来……”


    说到这儿,王爱琴又笑眯眯地问苏甜荔,“小苏啊,你能不能帮帮她呢?”


    “要是你能帮她,那刚才我们说的那约定俗成……也成不作数!”


    “小苏啊,这可是王阿姨能帮你想到的,一分钱也不用花,就能顺利转岗的办法了!”


    “你说呢?”王爱琴问道。


    苏甜荔假装想了想,疑惑地说道:“王阿姨,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呢?”


    “这对我来说,很危险吧?援建藏疆地区的名单上写了我的名字,万一那小护士不去了呢?难道我去?”


    “王阿姨,我知道你是看在何婉茜的面子上,对我好。”


    “可我已经被何婉茜骗过一次了啊!难道你不知道,我五年前下乡插队,就是因何婉茜买通了我姐,我才被她俩合伙给弄去了大西北的!”


    “这一次啊,我再不上当了!反正你能帮我办、那就帮我办。要实在办不了,我也不强求……”


    王爱琴闭了闭眼。


    现在她是真的……恨不得活活掐死苏甜荔!


    这死丫头怎么这么精?!


    竟然否决了她所有的备选方案!


    王爱琴深呼吸——


    现在,她可就只剩下最后一套方案了啊!


    王爱琴被苏甜荔给气着了,拼命地暗搓搓深呼吸,情绪也平静不下来。


    她只好又沏了一壶茶,


    抖着手一口气喝了好几杯,王爱琴这才勉强压下心里的挫败与烦躁,缓缓开了口,“小苏啊是这样的,这个小护士呢,她跟她妈妈的关系不太好……她也是妈妈比较强势嘛,才想着趁年轻,先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脱离一下她妈妈的管制……”


    “小苏啊,你应该可以理解她,并且感同身受。”王爱琴说道。


    苏甜荔点头,“理解理解!”


    王爱珍面色稍霁。


    这还是她头一回在苏甜荔这儿找到认同感,不由得心情十分舒畅。


    “我认为啊,这件事对你、对她都是双赢的,你说呢?”王爱琴又说道。


    不料,苏甜荔却认真说道:“当然不是了王阿姨!”


    王爱琴:……


    有那么一瞬间,王爱琴真想掐死苏甜荔算了!


    怎么有这么会气人的人呢?!


    好气啊!


    苏甜荔一字一句地说道:“王阿姨你没发现吗?这个小护士在算计我诶!”


    她心知肚明,


    哪有什么小护士!根本就是个幌子,是王爱琴杜撰出来,想哄着她苏甜荔在志愿书上签字的。


    所以!


    骂小护士,其实就是在骂王爱琴!


    那她苏甜荔可不就客气了!


    “王阿姨你想一想,这样的事,纯粹是风险我一个人独担,利益却由那小护士一个人享受……虽说她妈妈不理解她,她确实很可怜,可我又不认识她,我为什么无条件地帮助她呢?”


    “毕竟我调岗去其他的医院、或者卫生院工作的话,完全没有这样的风险。”


    “这小护士可不是好人,我才不上当呢!王阿姨你也别上她的当!”苏甜荔认真说道。


    王爱琴的脸,噌一下涨得通红!


    就连太阳也穴突突地涨痛了起来。


    片刻,王爱琴狠狠地按压住自己的心口。


    苏甜荔自然也看出来,王爱琴已经被她给气够呛,不但脸色铁青,就连表情管理也已经濒临失控。


    苏甜荔觉得好笑,赶紧笑眯眯地递了个台阶过去,“不过——”


    一听到这声“不过”,王爱琴回过神来,喘着粗气问道:“……不过什么?”


    苏甜荔笑道:“我可以看在王阿姨的分上,考虑一下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王爱琴欣喜若狂,“真的?”


    苏甜荔将手伸到王爱琴面前,三根手指搓了搓,笑道:“只需要那位年轻的护士同志……给我一点点……约定俗成,我就同意。”


    王爱琴惊呆了,“你——”


    苏甜荔连忙解释,“哎呀王阿姨,我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会真的要人家的钱啦!”


    “这个钱呢,只是暂时放在我这里。”


    “王阿姨你先帮我办好调岗,然后呢,那位小护士把‘约定俗成’先我,我就在志愿书上签字。等到出发前夕,我俩把名字换过来,我就把‘约定俗成’还给她!”


    “王阿姨你说说,我这么要求……不过分吧?王阿姨你也没意见吧?”苏甜荔又问。


    王爱琴目瞪口呆。


    ——谁说不过分了?


    现在是苏甜荔想调进市人民医院!


    这本应是苏甜荔来求她王爱琴的!怎么变成了……她王爱琴还要给苏甜荔钱?


    那她当然有意见了!


    可是,王爱琴又反驳不了苏甜荔的话……


    因为那什么“约定俗成”,是王爱琴亲口告诉苏甜荔的!


    现在……


    王爱琴根本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被气了个半死,还有苦说不出。


    苏甜荔是懂得拿捏人心的。


    毕竟——


    何婉茜才是幕后指使者嘛!


    王爱琴只是何婉茜手里的一把刀,


    现在,她苏甜荔已经把条件、把要求清清楚楚地摆出来了。


    那么这事儿成不成,


    她必须要留出时间和空间,让何婉茜与王爱琴商量一下嘛!


    于是苏甜荔站起身,对王爱琴说道:“王阿姨,我去病房看看程愈怎么样了,一会儿我就得走了……毕竟我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只好住在同学家,离这儿可远了……”


    “谢谢王阿姨,王阿姨再见!”说完,苏甜荔就去了病房。


    程愈这会儿醒着,


    他的情况,好像又比一小时之前看起来要好得多。


    因为,他正在努力尝试把眼睛闭上,也在尝试说话。


    苏甜荔一过去,就听到他说:“荔枝……全、全……世界……最、甜……”


    苏甜荔:???


    他吃荔枝了?谁给他吃的?


    苏甜荔又看看床头柜,甚至还扫视了一圈儿整个病房,


    并没有看到荔枝啊!


    转念一想,她刚才那包葱油饼干还没吃完,


    现在这天气,要是饼干没吃完,一会儿就皮了。


    于是苏甜荔掏出饼干,递了一块放在程愈嘴边,“吃吗?葱油饼干。”


    程愈愣愣的,两眼始终无法聚焦,但顺从地张大了嘴。


    一块酥脆的饼干被塞进他嘴里。


    嚼啊嚼啊,


    酥脆美味的口感,让他觉得心情愉快极了,忍不住微微一笑,唇角浮现出两粒浅浅的梨涡。


    坐在床边椅子上正在吃饼干的苏甜荔当然也看到了程愈的笑容。


    在这一瞬间,


    苏甜荔无比惊艳!


    ——程愈这么美貌的吗?苏甜荔一直都知道程愈肤白美貌,可他现在是光头诶!


    她还没见过哪个男的在光头、生病的时候,居然还能这么美……


    以及,他那双一直没办法聚焦的眼睛,配上他苍白如雪般的肌肤,与好看的眉毛、鼻子与唇,竟然有种迷离的美!


    啊对了,他刚才是不是笑了?


    一个大男人,比女的还美,还生了两粒浅浅的梨涡?!


    老天爷,为什么她的心跳得这么快……


    一时间,苏甜荔呆呆地看关程愈,连饼干都顾不上吃了。


    不过——


    几分钟以后,王爱琴匆匆赶了过来,“小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