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离婚现场瓜(下)
苏甜荔站在苏德钧身旁,看着田秀与苏又子各拿了个小包袱,准备离开。
临别在即,向来对苏德钧不假辞色的田秀,突然变得温情脉脉,
她变得啰嗦了起来:
“老苏,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少跟人出去喝酒……一是酒后失德,丑态百出,一是你平时吃的那药,是跟酒犯冲的!”
“就算我不在家,你想吃肉就买肉,实在没钱了,就找老二,她一个月多少有点儿工资。”
“以后搬搬抬抬的活计少干……”
“对了,每天都要洗澡洗衣,洗脸刷牙!”
“每天都要喝水,而且要多喝水……”
一旁,苏甜荔趁父母不备,也找上了苏又子,“我下乡插队那会儿,你费尽心思也要把我弄到鸟不拉屎的地方……”
“真没想到啊,今天你竟然主动要去一个鸟都不拉屎的地方!”
“苏又子你信不信,做坏做绝,是会走霉运的。”
“同样都是去鸟不拉屎的地方,我呢就能越来越好,你呢从现在开始,会越来越倒霉……”
“快滚吧!去乡下当个糟老头的女儿……这一辈子,你就一直呆在泥泞地里,永远也别想再回广州来!”
说着,苏甜荔又低声骂道:“还有……你永远也别想得到我的调令!”
苏又子差点儿被气晕了!
她不甘示弱地回瞪着苏甜荔,“你信不信,你爸就是我妈养的一条狗?”
“……你的调令?”
苏又子冷笑,“只要我想,我就能拿到!”
“再说了,我只是回老家去看看,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
“苏荔枝,你别高兴得太早!”苏又子冷哼了一声。
苏甜荔回敬道,“那也要看你……还能不能回来喽!”
苏又子一愣,疑惑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苏甜荔朝她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离开了。
苏又子恨透了苏甜荔的自在得意,转头喊田秀,“妈!我们走吧!”
那一边,田秀还在交代苏德均,“……我不去很久,最多一星期就回来。”
“你不是爱吃老家的腊肉吗?到时候我带回来……”
“对了家里的卫生要记得打扫。”
……
听了苏又子的呼唤,田秀最终叹了口气,拎着小包袱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也不知为什么,
田秀觉得苏德钧的状态不太对。
——家里孩子多,干活的人也多,所以苏德钧被田秀给惯得诸事不问。但,其实苏德钧很依赖田秀,
可今天的苏德钧,和平时很不一样。
他冷静得有些吓人。
田秀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她好像……有点看不透这个男人了。
但,汤辉在前头等着;
苏又子在一旁催着……
田秀也只好拎着包袱离开了。
她告诉自己,没关系的,她只是去几天就回……她的工作、编制还在这儿呢!
等她从老家回来,再好好哄一哄老苏,
他会自己消化好情绪的。
就这样,田秀和苏又子跟着汤辉离开了。
突然——
苏天才气喘吁吁地跑回家,见苏甜荔在、苏德钧在,
他松了口气,“二姐,幸好你还在!”
然后他大声问苏德钧,“爸!我听人说……你跟我妈离婚了?”
苏德钧瘫坐在沙发上,两眼无神。
苏天才急了,跑过来问苏甜荔,“二姐!妈呢?”
苏甜荔如实说了。
离了、走了!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苏天才愣了好久,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哗啦啦地淌。
苏甜荔今天跟着父母打了一整天的离婚仗,
这会儿也累了。
于是她去了厨房,煮了一锅卧蛋素面,一家三口分着吃了。
又歇了一会儿,苏甜荔准备离开。
苏德钧终于开口说道:“阿妹,苏又子都已经走了,你搬回来住吧!现在家里有地方给你住了。”
苏甜荔沉默片刻,答道:“既然我已经搬出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苏德钧愣住。
苏甜荔刚走到门边,
苏德钧叫住了她,“阿妹,你是不是很恨我?”
苏甜荔笑笑,“也谈不上……但确实从来也没指望过你。”
苏德钧面色惨白,良久,他才红着眼圈说道:“我也是……知道了苏又子不是我的孩子以后,才知道我有多过分!阿妹,现在阿爸知道错了,你可不可以……”
“不可以,”苏甜荔说道,“阿爸,我从来没被你好好善待过,所以不知道要怎么回应你,以后你就别在我这儿找什么亲情了。”
“当然了,你能厚着脸皮不养我的小,可法律却规定我必须要养你的老……”
“爸,等你以后老了,我会和老三老四一起赡养你的。”
苏德钧见她一副不想多谈还转身就走的样子,心如刀割,连忙叫住了她,“阿妹,你等一等。我还有正事要问你。”
苏甜荔在门边站定。
她没打算和苏德钧长谈。
苏德钧从口袋里拿出之前田秀给他的八百块钱,问她,“阿妹,这钱……你说说看,怎么处理?”
苏甜荔盯着他看了半天。
突然明白了。
——这个男人的沉默寡言,成为他不善言辞的外衣;
他看似英俊、强壮,但其实并不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事实上,他懦弱、胆小,毫无主见。
难怪田秀和苏又子都当他是……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则去的狗。
也难怪,当她下午怂恿他和田秀离婚时,只是教他如何去推断离婚后的生活……
他才尝试着去猜想,然后才真正拥有了离婚的勇气。
想清楚这一点后,
苏甜荔走回到沙发那儿了。
不为别的,
就冲着外头有个虎视眈眈的小于,
苏甜荔也得管好了苏德钧手里的这八百块钱。
“爸,这笔钱……你想好要怎么办了吗?”苏甜荔问道。
苏德钧茫然摇头。
苏甜荔又问苏天才,“阿弟,你说呢?”
苏天才还小,
还没有踏入社会,没有被社会抽打过,自然眼界窄。
所以苏天才给出的答案是:
“我们买一百块钱的大米,一百块钱的饭票,一百块钱的花生油,一百块钱的煤球……剩下的全都存起来!以后饿肚子的时候再花。”
苏甜荔卟哧一声笑了。
苏天才的脸,瞬间红了,“二姐,我、我说得不对么?”
苏甜荔笑道:“你的想法很好,但是没有好好地去了解一下物价。你也不想想,一百块钱能买多少大米!而且买大米要凭粮票,我们也不可能有一千斤的粮票啊!”
苏天才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我确实没考虑到这一点……”
苏德钧开了口,“阿妹,我有一个想法,可以说给你听听吗?”
苏甜荔转头看了苏德钧一眼。
——田秀才走了几个小时,苏甜荔就有了一种……成为苏德钧的主心骨的奇怪感觉。
“你说吧。”苏甜荔说道。
苏德钧说道:“这里有八百块钱,我们家里一共有四个人,不如我们平均分,一人两百块,好不好?”
苏甜荔大感意外,又问,“然后呢?”
“什么然后?”
“一人分了两百块钱以后呢?”
苏德钧的表情有些迷茫,“阿妹,你是不是想问我,我的两百块怎么花?”
他想了想,说道:“我先想花一百块钱去抓药,一百块钱,够我半年的医疗开支了。”
“剩下的一百块钱,我去食堂买六十块钱的饭票……老四,以后我俩还是在家里吃,饭票拿来打牙祭。”
“这就还剩四十……”
然后他绞尽脑汁地想,“我买两包红双喜回来吧!上次你给我买了两包,味道很正呢!我都舍不得抽……其实那两包我还没抽完,但还是想再囤两包。”
“再给我和老四一人买双鞋吧……”
“应该还有得剩,”苏德钧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阿妹,剩下的钱,你就帮我收着吧,我要用的时候再找你要。”
说着,他像是解决了一个超级难题似的,整个人瘫在沙发上,还来了个总结,“处理八百块钱怎么花……好难啊!但是两百块钱怎么花,还是很容易想清楚的。”
苏甜荔瞪大了眼睛。
好的呢!
原来她今天才是第一次认识她爸。
——真就跟个巨婴似的!
苏甜荔,“爸,当初苏又子昧下我那么多钱,我看你逼她把钱交出来的那副凶巴巴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很需要花钱的地方呢!”
搞了半天连八百都花不出去?
苏德钧不好意思地说道:“那是因为你妈一天到晚说没钱,把我给说急眼了。”
一说起田秀,苏德钧又陷入了怔忡。
他的心情再次低落下来。
苏甜荔没理他,
她和阿弟把那八百块钱数清楚了,又分成了平均四份。
然后她对苏德钧说道:“爸,那就按你说的,我们四个人平分这八百块钱。你的钱我不管,我只管我和老三老四的钱,可老三不在,老四还小。明天我就去银行,用我的名字存三张定期存单。以后等老三回来了,老四长大了,我再把这钱给她们。”
说着,她把六百块钱收在了包包里。
苏德钧连连点头,又紧张地说道:“不行啊阿妹,我的钱你也要管啊。”
苏甜荔:……
她拼命深呼吸。
现在她是真的深有体会,为啥大家明里暗里都说她爹是个窝囊废了。
确实又怂又窝囊。
苏甜荔也没推辞,将剩下的二百块钱也收好了,又交代苏德钧,“爸,你明天一早去单位请假。”
“一来呢你和我妈离婚的事儿正在风口浪尖上,大家肯定会议论你,你何必受这气!”
“二来呢,趁着我现在还不用上班儿,我带着你去找
一下居委、街道和工会,解决一下你的医疗补助问题。”
“记着,你得把你所有的病历本,最好把你看病治疗花费的收据整理好……我明天一早回来。”
有了女儿的交代,苏德钧终于知道自己应该要干什么了。
他连连点头。
苏甜荔叹气,索**代弟弟,“明天中午你别做饭了,我们仨去食堂吃饭。到时候你给我搭把手,把菜园子收拾好,鸡圈弄起来,过两天我买几只鸡仔回来……”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对苏德钧说道:“爸,以后喂鸡的事情交给你!阿弟要多把精力放在学习上。”
苏德钧连连点头。
苏甜荔离开的时候,父子俩都舍不得,
“阿妹啊,都已经这么晚了你何必还出去呢?”
“是啊二姐,就在家里住嘛!”
苏甜荔淡淡一笑,“妈和苏又子还会回来的。”
闻言,苏德钧沮丧地说道:“阿妹,你妈不会回来了……”
“一定会,”苏甜荔笑道,“不信我们打个赌。”
苏德钧愣住,“赌什么?”
苏甜荔一字一句地说道:“赌我妈要和你复婚,赌我妈要你来还她今天找别人借的那四百块钱……”
“这绝不可能!”苏德钧大声说道,“我的意思是,或者她会这么做,但我绝不同意!”
苏甜荔笑笑,“那我等着瞧。”
“你等着瞧呗!”苏德钧信誓旦旦地说道。
第52章 第52章深夜与三五知己围炉烤茶……
苏甜荔踩着星光回到了沙鸥街的出租屋。
让她感到意外的是,
阿奶、阿娟,毛丽、张威,以及姚美玉、程愈……大家都在?!
大家一看到她就齐齐松了口气。
苏甜荔奇道:“你们今天没出摊?”
不会吧!
今早她出门前,还看到大家在为出摊而做准备呢!
而且——
程愈怎么出院了?
不是说好了明天才出院的吗?
姚美玉在一旁说道:“我们都已经回来了!”
闻言,苏甜荔一脸震惊,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这才八点多……”
阿娟解释道:“东西全卖完了我们就回来了。”
苏甜荔就更惊讶了,“生意这么好?”
姚美玉哼了一声,把脑袋偏到了一旁去。
苏甜荔看着姚美玉,不明所以。
毛丽笑道:“头一天来收我们保护费的那几个小年轻……今天改邪归正了!不收保护费,改为帮我们吆喝了!”
张威也说道:“他们声音大,招来了好多人,所以我们七点不到就把所有的小吃全卖完了……”
姚美玉撅着嘴儿对苏甜荔说道:“我们一路都在担心你,怕你来了,和我们在路上错过了。又怕你没来,万一在那边儿被欺负了。”
“刚才我们还在商量呢,张威说想骑车回厂里去找你……”
“荔枝,你——”
“今天我爸妈离婚了,我在那边儿厂里忙了一天。”苏甜荔淡淡地说道。
不得不说——
化工厂那边的家,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残留着田秀和苏又子的气息,即使她俩已经离开了,
可苏甜荔依旧没办法喜欢那个家,
呆在那个家里,她还是觉得压抑、不开心,没办法真正放松下来。
但这个家就不一样了,
哪怕只是租来的旧房子,却让苏甜荔觉得很舒服、很温馨。
她丢下了这句话,就跑去一旁想去倒杯凉白开。
没想到——
大家一下子就簇拥了过来。
阿奶,“荔枝啊我给你留了饭,今天菜好嘞……我去给你热来吃!”
阿娟,“二姐,凉白开没味道,我给你倒杯绿豆水吧?”
姚美玉,“我在夜市买了酸菜肉包子,很好吃的,荔枝你试试?”
毛丽,“荔枝你要葱油饼吗?特意给你留了一个……”
张威,“荔枝,她们给你那么多吃的,要是嫌腻你就吃个苹果吧!”
苏甜荔笑了。
瞧,这就是家的感觉。
不一定要饭菜好吃,不一定要茶水微温,
但肯定会让人觉得满足、放松。
苏甜荔不会让每一位家人的关心落地,于是一一回应大家。
最后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都已经这么晚了,还是不要再浪费煤球来炒饭了。
正好她们今天买了个小炭炉回来,不如就这用这炭炉烧好炭,再架个铁丝网,把装在锡饭盒里的饭菜放在铁网上烤热,再把绿豆水也热一热……
啊对了,包子也可以烤一烤……
就这样,大家围坐在小炭炉边,将锡饭盒放在铁网上,又往饭盒里浇了点凉白开,
大家就吃吃喝喝了起来。
朋友家人们还在叽叽呱呱聊天:
张威,“就在三天前,我还顿顿吃不饱呢!真不到……我居然也有吃饱吃撑的一天!而且是顿顿都能敞开肚皮吃到饱!”
毛丽也笑,“谁说不是呢?三天前的我啊,几乎天天哭,不是哭我被我爸妈忽视,就是哭我被我侄儿打、被我嫂子赶……现在你看看,我天天忙得像个陀螺一样,哪还有空想那些糟心事!”
苏老太感叹,“以前呆在老家,哪有肉吃啊,现在顿顿有肉!荔枝还买了那么多鸡蛋回来,还要我做蒸蛋、瘦肉饼这样的精贵饭菜……我是临到老了、生了病,才过上好日子的啊!”
阿娟说道:“以前在家累得要死,但一分钱没挣着。现在也累得要死,但是我们赚了好多钱啊!”
姚美玉也说道:“以前我爸妈我哥老说我是废物,现在他们再不说了……”
苏甜荔吃了两口饭、半个烤包子,就再也吃不了。
她拿了一个苹果,用小刀削了四分之一下来自己吃。
这苹果甜津津的,又脆又爽,汁水还多,太好吃了!
只不过,大家可能都吃撑了,她吃剩下的四分之三苹果没人要,
最后她把苹果递给了程愈。
程愈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一双大长腿屈着;
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大家说的话。
见苏甜荔递过来大半个苹果,他乖乖接过,
苏甜荔终于正眼看着程愈。
——他果然容貌极美!
被剃了个光头、脑袋上还包着纱布呢,
但眉长浓密,双眼微阖,眼珠透过翘楚睫毛的遮掩,被不甚至明亮的灯泡的光折射出如同宝石一般斑斓的光。
苏甜荔的心,顿时跳空半拍。
她立刻垂下了眼。
又不经意看到他的手。
他的右手仍然被纱布包得厚厚的,
左手是完好的,拿着她递过去的苹果,正往嘴边递。
然后张嘴、咔嚓一口咬下白白的苹果……嫣红的薄唇与白色的果肉负距离接触,唇角边就抿出了两粒浅浅的梨涡。
苏甜荔赶紧把头扭到了一旁去,心想这人到底是什么品种的男妖精,
被伤成这样,被纱布包扎得只剩下了一张脸,竟然还能美成这样!
她找了个空当,问张威,“程愈不是明天才出院吗?怎么今天就出来了?”
张威笑了,“我今天去给他送早饭的时候,那不是……挺无聊的吗?我就跟他说,他昨天不是让我做个可以匹配自行车后座的托架吗?”
“我做是做了,但我的手艺经不起考验啊!那个托架……它又散架了!”
刚听到这儿,苏甜荔就忍不住哈哈大笑。
张威也笑,指着程愈说道:“然后这家伙就跟我说,他要出院。”
“我说没必要,你就在医院好好休息,等你好了再说。”
“他不肯,说天天躺着,难受。”
“我还劝他,说你没必要为个托架着急出院。他非不肯,后来直接按铃把护士召来了……”
就这样,张威问了一下医生,程愈这情况能不能出院。
医生倒是说可以出院,然后开了一大
堆的药,交代了不少要注意的事项,
就这样,程愈出院了。
到家以后,程愈倒头就睡。
睡醒了,他就去院子里捣鼓那个……被张威整失败的托架。
敲敲打打、缝缝补补的,
总之,程愈整累了就回屋去睡。
睡醒了又来捣鼓……
终于,赶在下午出摊前,程愈把那个托架给修理得稳固牢靠。
听到这儿,苏甜荔问他,“程愈,你的眼睛好了吗?”
程愈简洁地回答,“白天看得清楚,夜里光线不好,看不清。”
苏甜荔又问,“那头还晕吗?”
程愈又答,“头晕了我就去睡。”
苏甜荔继续问道:“还有什么其他的症状吗?”
程愈答道:“耳朵里有噪音,好像,是我自己的心跳,还有,我的血液在血管里淌动的声音……很吵。你们说话,我要,很认真的听,才能听清楚。”
然后他又举起自己拿着苹果的左手,“它在抖……有时候我控制不住它。”
“那你要好好休息,少干些活计。”苏甜荔说道。
程愈说了一声好。
然后苏甜荔转头对姚美玉说道:“我今天一整天没来,是因为我爸妈离婚了……”
姚美玉连连点头,“我爸跟我说了!”
苏甜荔也猜到,大家已经知道了。
毕竟——
她一回来就说了这事儿,但没有一个人感到惊讶。
大家反而很在意她的感受……
想来想去,她就觉得,一定是同在厂里的姚爸听到了消息,告诉了姚美玉。
姚美玉又对苏甜荔地说道:“所以我跟我爸说了,这几天啊我都会呆在这里陪着你。”
苏甜荔失笑,“我爸妈离婚,难受的是我爸,你陪我干啥?”
“你不难受?”姚美玉问道。
苏甜荔笑笑,“不至于,但确实有点儿不习惯。”
姚美玉打量着苏甜荔。
她是苏甜荔最好要的朋友,当然知道苏甜荔家里的情况——父母偏心大姐,对苏甜荔不闻不问的。而苏甜荔对父母好像也没什么感情。
但,估计苏老太和阿娟挺关注这个问题的。
于是姚美玉说道:“荔枝,那你跟我们说说呗!”
苏甜荔笑笑,简洁地说了下事情的经过。
大家全都惊呆了。
毕竟,大家是从姚美玉那儿听说的,
而姚美玉又是从她爸那儿听到的二手消息,只有三句话:
田秀出轨,老情人找上门来了。
苏又子不是苏德钧的女儿。
田秀和苏德钧离婚了。
此时听了苏甜荔这个亲临现场的当事人的解释,
大家久久回不过神来。
当天夜里,苏甜荔和姚美玉躺在床上聊天。
姚美玉当着大家的面,很多话都没敢说。
这会儿和苏甜荔在一起了,
她才啧啧惊叹,“真想不到,原来你妈偏心你大姐,竟然是因为——你大姐是她心爱的男人的!”
“照这个推断,你妈对你、对你家老三老四不上心……是因为你们是你爸的孩子?”
“啧啧,所以你妈很明显的,更喜欢你大姐的爸爸啊!”
“最炸裂的是,你大姐的爸爸是个老头儿!”
“苍天啊,你妈怎么想的,当初年纪轻轻的,青春靓丽的男青年她不要,她要老头儿?”
苏甜荔说道:“可能有恋父情节吧!她从小没了爹。”
姚美玉不以为意,“呸!别跟我说这个……真要这么说,你有爹就跟没爹一样,怎么不见你也去喜欢一个老头儿?苏荔枝你说说,你喜欢老头儿还是喜欢少年?”
苏甜荔的脑海里莫名其妙浮现出——程愈坐在窗边,赤着上半身、还用布带蒙着眼的一幕……
吓得她赶紧摇摇头,把那人的影子给甩出了脑海。
姚美玉已经自顾自地说下去了,“别人不知道你,可我最了解你!你喜欢年轻漂亮的……对吧?因为我也喜欢桀桀桀桀桀桀……”
说到最后,小妮子怪笑了起来。
苏甜荔也忍不住笑了。
“哎,那什么阿衡……有去找你吗?”苏甜荔问道。
姚美玉的声音一下子就低落了下来,“没有!人家有骨气着呢!分手是他提的,他怎么会来见我啊?”
苏甜荔又问,“要是他来见你了呢?”
姚美玉瞬间陷入沉默。
良久,她才说道,“理智告诉我,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在耍流氓……可是荔枝,他真的长得很好看,我一时半会儿的……是真的放不下。”
“老实讲,要是他现在回头来找我,我可能……拒绝不了他。”
“我也没办法,谁让他长得好看呢!”
“不过,我也会慢慢想办法,把这个人从我心里剔除出去。”说到后来,姚美玉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呜咽。
苏甜荔抱了抱她,“我就知道我们阿玉是最胖的!”
“呸!”姚美玉啐了她一口,“苏荔枝你才是最胖的!”
小姐妹俩笑着滚成一团儿。
笑过闹过,姚美玉又小小声问苏甜荔,“……我总觉得你大姐是个定时炸弹。”
“以前她真以为她毫无背景、后台的时候,就特别招人厌。现在知道自己是老头大官的女儿了,还不知道会闯出什么祸来呢!”
苏甜荔,“那可不关我的事,她不是我爸的孩子,我们家也没能力给她兜底。以后一切,都是她的造化。”
姚美玉又压低了声音问道:“那你就不怕她不回来了?万一她真不回来了,那你的调令……”
苏甜荔笑了,“放心,她一定会回来的。”
——就算化工厂地处郊区,但好歹隶属于广州地界。
平时花上一个多小时乘坐公共汽车就能去市区,热闹的大笪地夜市、高档的友谊商店……
也就是手里没钱。
要是有钱啊,呆在广州能过得很好。
说白了,苏又子见识过广州的繁华,又怎么甘心一直呆在那个宁静贫穷的小城呢?
在接下来的几天,苏甜荔把重心放在苏家那头。
她把苏德钧分到的那八百块钱……最后全都存在她自己的名下。
当然了,分成四笔,每笔二百块钱,存了三年定期。
苏甜荔也没藏着掖着的,将四张存单亮给苏德钧和苏天才看,又一一交代:
——三年后,知青返城政策肯定已经落了地,老三怎么也回来了,她要是想和谭维明结婚,这二百块钱就是她的嫁妆,或者她拿来做出点儿小生意也行。
——三年后老四也肯定参加了高考。要是他能考上大学或者大专,这二百块钱就是他的学费。要是考不上,这笔钱也能让他去做点小生意,或者学个什么技术。
——老爸的那二百块钱么,他要是再婚,以后这钱就是他和他的新家庭的。
苏德钧和苏天才陷入了沉默。
片刻过后——
苏天才率先开了口,“……上大学?”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苏甜荔,“二姐,你……是不是在开玩笑?我、我成绩稀烂的啊!你竟然觉得我能上大学?”
苏甜荔反问他,“你要是不想上大学,何
必这么辛苦的非要考上高中?”
苏天才哑口无言。
他眼角闪着晶莹的泪花,小小声说道:“……他们都笑我,说我名叫天才,其实……是个蠢才!每次都考倒数第一……”
说到后来,少年实在没能忍住,呜呜地哭了。
苏甜荔问他,“你要是不喜欢这个名字,那就改了呗!不是我说,我们妈的脑袋有问题。看男人看不准,也教养不好孩子,就连给孩子起名……也惹人笑话。”
“不过,她自己愿意当个笑话,我们可以不奉陪的。”
“你要是想改名字呢,趁这几天我有空,帮你跑跑腿,该改就改!”
苏天才含泪问道:“真的可以改吗?”
“改!我的不就改了吗?”苏甜荔说道。
苏天才犹豫半天,“可我也不知道要改成什么才好,姐你说呢?”
苏德钧插嘴,“改苏正一呗!以前你老考倒数第一,等你改了名字,以后全考正数的第一。”
苏天才烦躁地说道:“我根本就考不了第一!”
“万一呢?”苏德钧还是有点儿不甘心,“虽然老子不识字,可你和你姐都是我的种!你姐以前成绩多好,我就不信你能差到哪去!”
“再说了,以前你是因为老干家务没空学习,成绩才差的,现在又没有太多家务干……以后你来安排我干家务,我多干点儿你就少干点儿,把学习成绩给我搞上去!考上大学给你爹长长脸,免得一天到晚地的有人喊我窝囊废……”苏德钧嘀咕道。
苏甜荔对弟弟说道:“你别听爸的,听你自个儿的!又不是让你现在就改,你可以先想想,不用太着急……”
苏天才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姐,你……我……”
他急得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苏甜荔耐心地等着他。
好半天,苏天才终于理顺了思路,问道:“……以前你还叫苏来子的时候,你、你心里恨吗?”
苏甜荔终于明白弟弟在纠结什么了。
她笑了,“我不恨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谁敢喊我苏来子,我会先提醒对方别这么做。要是喊不听的话,那就是故意这么做的啰!所以我会直接一耳光掴过去……再不济就是打架呗、叫家长呗!叫完家长了,以后他要是再敢我苏来子,我照打不误。这巴掌扇多了,也就没人会来我跟前犯贱了。”
“至于心里恨不恨么……”苏甜荔说道,“以前也恨过,后来认清现实了就不恨了。因为没必要为一个根本不在意我的人生气。”
“阿弟,她确实是我们的母亲,生了我们又把我们养大,但那是她为人母的责任。所以她可以不爱我们。”
“同理,将来她老了,需要我们赡养的时候,我也不会推脱,但那只是我的责任,我也可以不爱她。”
“阿弟,不要太在意一个根本不在意你的人。你人生中的每一步,都要靠你自己去走。太在意一个绊脚石,只会让你一辈子脚踏原地,永远也走不出去。”苏甜荔警告弟弟。
苏天才趴在桌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一旁的苏德钧也欲言又止地看着苏甜荔,“阿妹,你也来教训一下我吧!”
“我不想说你,因为你跟我弟不一样,我弟是被你们欺负的,”苏甜荔白了他一眼,“你和我妈蛇鼠一窝,都不是好人。”
苏德钧急了,“不是不是!我、我就真是……那时候穷嘛,照顾小孩又麻烦……”
苏甜荔打断了他的话,“对,我小时候的需要照看,你嫌我烦。那以后你老了、瘫了,躺床上动不了了,我也可以嫌你烦啊!”
苏德钧急得半死,“那我现在改还不行吗?”
“你改?”苏甜荔觉得好笑,“我问你,你怎么改?”
“小时候的我,生活不能自理才需要你的照顾。现在我都已经成年了,你才跑来告诉我说,你后悔以前没有照顾我,你以后会补偿我……”
“那以前那个吃不饱穿不暖、天天被人欺负还想爹想妈想得天天哭的小孩子,就白白受罪了吗?”
“你想补偿,就令时光倒流,再好好的对待你的孩子。”
“要不然,错过就是错过了。”
苏德钧愣愣地说道:“以前确实是我……自私,只顾着自己想过好日子,忽略了你们。那我现在知道错了嘛,我、我对你们好也不行吗?”
苏甜荔无所谓地说道:“你想改过就改过呗。”
她不在家,随便他干什么。
反正眼不见、心不烦。
苏德钧看着女儿一脸的不在乎,心里难受极了。
然后他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阿妹,刚才你说,你帮我存的那二百块钱……是为了以后让我再婚准备的?”
苏甜荔冷笑,“不然呢?幸好她比你爆雷在先,要不然啊,出丑的就是你了!真到了那时,你就看吧,这八百究竟谁出!”
苏德钧的脸,顿时青一阵、红一阵的。
他不蠢。
他知道荔枝对他没感情,从他和田秀离婚这件事就能看出来了。
荔枝对她妈妈也没什么感情,所以眼睁睁地看着她妈妈一头扎进泥泞里,丝毫不阻止、不劝说。
苏德钧很清楚——如果他出了什么事,估计荔枝也是不会管的。
幸好!
幸好他和小于的事还没有爆雷。
只有苏天才一头雾水,看看爸爸、又看看姐姐,疑惑地问道:“爸,二姐……你们在说什么啊?”
“没事!”
“大人的事情你少管。”
苏甜荔和苏德钧齐声说道。
苏德钧低下了头,“我知道错了,我暂时不会考虑再结婚。”
“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居然已经把我们安排到了三年以后怎样怎样……这让我好震惊,我从来没想过那么远的事。”
“就像你认为阿弟以后会考上大学那样,阿妹啊你可不可以帮我想想,以后我会是怎么样的?”
苏德钧的这番话,让苏甜荔彻底没了脾气。
瞧,这就是她亲爹。
除了空长一副好皮囊之外,
他自私、懒惰、愚蠢、目光短浅。
他一无是处。
“你先好好上班,然后挤点时间出来,去学一门手艺吧!”苏甜荔说道,“但要注意,必须要避开你的腰伤,太费腰的事情你不要干。”
根据她看到的那本《重生七零娇软美人》的故事背景来看,
很快就要迎来新时代了。
让她爹找点活干也行,
干正经活计,总好过当老街溜子。
再说了,他要是以后能靠着自己的双手挣到点儿钱,也算是给她和弟弟妹妹们减轻负担。
苏德钧愣住,“什么手艺可以避开腰伤啊?”
“我怎么知道?那不得是你自己去找感兴趣又擅长的事吗?”苏甜荔不高兴地说道,“还有一点,你自己怎么折腾都行,就是不要麻烦到阿弟,不能耽误他学习,听懂了没?”
苏德钧弱弱地“哦”了一声。
第53章 第53章被撕去白络的橘子爆汁如……
苏甜荔花了几天时间,带着苏德钧去工会上诉,要求解决家庭困难的职工看病难问题,
最后得到了妥善解决方案——由化工厂出具了一份情况说明,又由市工会出面,在工会医院里,给苏德钧办了个困难户账号。
以后苏德钧来市工会医看病,有每个月十块钱的减免限额。
现在他每个月的医药费开销在二十块钱左右,等于政府帮他减免了一半儿。
而化工厂的工会,在知道苏甜荔为了她爸爸的医药费四处申诉后,也主动联系上她,跟她说了下,可以把苏德钧列入困难职工帮扶计划里去——平时没啥补助,但过年过节的时候,工会可以给予物资扶助,发点儿米面油、劳保用品之类的。
这么一来,离婚后的苏德钧,生活反而比以前过得还好些了。
以前的他,一个月四十块钱工资,看病治疗就花掉二三十,剩下的钱还会被田秀以各种理由拿走,
他是真正意义上的身分无文,所以对钱有种几近于病态的渴望与执着。
现在的他,一个月还是四十块钱工资,但看病只需要花十来块钱,剩下的钱,每个月买完大米、煤球、油盐酱醋后,还能余下十来块钱。
他把剩下的钱,一半用来买饭票,他和儿子想吃荤菜的时候就去食堂买来吃;
另外一半儿,他把钱放在儿子那儿,并且让儿子做了个记账本,交代儿子一定要把钱收好、把账记好。
在这期间,苏甜荔还带着弟弟去改了名字。
苏天才考虑了两天,最后决定把他名字里的“天才”二字,改为“添财”。
苏甜荔啼笑皆非。
——都已经决定要改名了,怎么不大刀阔斧地多改点?
之前他不还在朋友们的建议下,搜罗了好几个名字嘛!
什么苏俊生、苏竞松……
那些名字都挺好听的啊!
苏天才就不,
他说苏添财就挺好的。
他说在过去,大家一听到他的名字就发笑,可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这个名字了。
再说了,添财的寓意不是挺好的嘛!
而且还能时刻提醒他,这个名字背后的真正意义:被母亲漫不经心地寄予厚望,然后胡乱潦草的自己长大,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嘲弄,最后跌跌撞撞地走出自己的路。
听了弟弟的剖白,
苏甜荔虽然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但还是怕他反悔,所以晾了他两天,
后来再问他,他还是决意要把苏天才改为苏添财,
苏甜荔也就随他了。
给弟弟改名的事儿很简单——他还是个学生,又没有其他的社会关系,写个书面申请给学校领导就成。当然了,还要同步提交一份书面申请交给化工厂人事科,把人事科那边的集团户口本上的苏天才名字,改为苏添财。
就这样,弟弟改名的事情也办成啦!
接下来,苏甜荔陪程愈去派出所报警——诉何婉茜造谣生事。
接警的人还是上次的那个李公安。
现在的程愈,表达能力已经很可以了。
这些天来,估计他也一直在想着这件事,
于是在苏甜荔的陪同下,
程愈很详尽地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李公安:
之前他在机械厂当临时工,待遇一般。但因为他是个单身汉,属于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那种,日子过得还行。
一年多前,与他素不相识的一家三口突然拎着大包小包的米面油等东西,找到了他。
这一家三口,就是何婉茜,与她的父母何靖东、徐佳熙了。
程愈不知他们的来意,多年来寄人篱下的经历,使他没办法相信无缘无故的示好,
于中他秉承着怀疑的态度,谨慎对待。
然后——
他听到了一个惊天秘闻!!!
何婉茜哭着对父母说,她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孩子,眼前的程愈才是。
何婉茜给出的证据有好几个:
一是她和程愈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并且都在市人民医院出生的,
一是程愈的长相随了徐佳熙,
一是程愈的小姑程悦还活着的时候,何婉茜曾经听她说过换子一事,但当时她还小,没想那么多。
综上所述,
二十一年前的一个夜晚,程悦将亲姐姐程惜生下的女儿,与徐佳熙生下的儿子换了!
至于程悦换子的动机么,
何婉茜是这么解释的:
程惜是难产,挣扎着生下女儿以后就去世了,
程悦作为程惜的亲妹妹,因当时自己年幼,没有抚养孩子的能力,又担心姐姐生下了女儿,兄嫂会因为嫌弃女孩儿而弃养。
所以她不得已将两个孩子对调。
果然,程恪、王爱琴夫妻以为亡妹生下的是儿子,高高兴兴地将孩子带了回家。
这,就是程愈与何婉茜被换子的全过程。
当然了,程愈觉得这事儿很荒谬,根本不信。
但他挺生气何婉茜这么说他小姑的。
因为小姑对他有救命之恩、养育之恩,他很反感何婉茜无凭无据地将这盆脏水泼到小姑身上。
李公安听了程愈的话,问道:“所以你的诉求是——”
程愈一字一句地回答:“我要报警,要求公安彻查当年的换子一事,究竟是真的,还是何婉茜在造谣。”
“如是真的,我要求公安追究相关责任人的责任。”
“如是假的,我要求何婉茜公开登报、或者写检讨书贴在单位,公开向我那已经去世的小姑道歉。”
苏甜荔害怕程愈话说多了会头晕,连忙问道:“李公安,这事儿能立案吗?”
李公安立刻说道:“当然可以了!这事儿如果是真的,那就是刑事案件了,而且小程是苦主,他向我们报案了,我们肯定要立案、要调查的呀!”
“如果这事儿查出来是假的,是何婉茜在乱讲、造谣,我们警方也会给你出具一个调查结果,到时候你们拿着这个调查结果,上法院告她去……这就是民事诉讼案件了。”
就这样,苏甜荔陪着程愈报了警。
在旁听的时候,苏甜荔还听到程愈所说的他认为的疑点:
“我小姑不可能这么干,一是因为她当时年纪小,才十三四岁。二是因为她性格内向、胆子还特别小……”
“一个半大的孩子,性格内向又敏感,还胆小如鼠,她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
“我认为我的养母王爱琴更有作案嫌疑!首先她是成年人,当时她也有需要一个男孩继续香火的需求,其次她是市人民医院的职工,她有利于作案的便利条件。”
“另外一个疑点,就是何婉茜说,她小时候曾经亲口听我小姑说过这事儿——这不是扯淡吗?”
“她要是真听到了,当时为什么不说?反而在我小姑去世十来年以后才‘慢慢想起来’……”
“还有一个疑点就是——如果真是我小姑换的孩子,那么她是怎么在护士的眼皮子底下,把两个刚出生的婴儿换了的?”
“如果是两个男婴互换,又或是两个女婴互换,还能说是刚出生的孩子可能有点水肿,会认不出来,可两位刚生完孩子的母亲,连自己的孩子是男是女也不知道吗?那孩子一出世,接生的护士不得说一句‘是个男孩儿’或者‘是个女儿’吗?”
李公安听了,连连点头,又问程愈,“你还有更多的线索吗?”
程愈沉默片刻,“没有了。”
李公安说道:“那行,我们这边儿先立案,小程你先回去,我们这边儿如果有想要询问你的、可是有了调查结果,会去找你的。”
苏甜荔在一旁问道:“李公安,你们会去问何婉茜吗?”
“当然了!”李公安答道。
苏甜荔又问,“什么时候去问?”
顿了顿,她又解释,“主要是,我想知道这案什么时候开始查。”
“就这几天。”李公安说道。
苏甜荔点点头,放下了心。
是的,苏甜荔反复思量、又精心挑选过,才决定今天陪着程愈来报案的。
原因无它。
程愈是一定要报案的,
而苏甜荔选中了今天这日子,就是因为——苏又子最快明天回来,最晚后天到。
苏甜荔笃定,苏又子跟着田秀回了老家以后,很快就会因为不适应而返回广州……
呐,从广州坐绿皮火车去湘省老家的小县城,至少一天一夜,那就得按两天算,来回光是脚程就得花上四天;
苏又子回去以后,好歹也会呆上几天,才能觉察到不对——这个时间,苏甜荔估的是三到四天。
这么一算,她大约就能猜出苏又子的归期了。
苏甜荔还笃定,苏又子回广州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抢走她苏甜荔的调令。
可现在,田秀被汤家绊住了脚,能不能和苏又子一块儿回广州还很难说……
所以苏又子唯一的人脉,就只剩下何婉茜了!
如果在这个时候,何婉茜因为程愈的报案,而被公安问询……最好搞得她疲于奔命,根本顾不上苏又子,岂不美哉!
当然了,只要何婉茜一被调查,王爱琴就跑不掉!
——谁让王爱琴既是程愈的养母,又是当初安排程惜住院分娩的关
系人,更是市人民医院的人呢?
所以这可是一箭双雕啊!
报完案,苏甜荔转头看了看程愈,跟他商量,“我要去市人民医院找王爱琴办点事儿,你在这里等我好吗?”
程愈扁着嘴不说话,满脸委屈。
苏甜荔跑去李公安说,她有事需要离开一会儿,请他收留程愈,最好能让程愈在沙发上躺一会儿。
李公安很爽快地把程愈领到一个无人的问询室里,
又去把自己的折叠行军床搬了来、支好了,
让程愈在这儿躺着。
程愈不肯躺,很生气地坐在行军床上,把头扭到一旁去,生着闷气。
苏甜荔觉得有些好笑,解释道:“市人民医院离这儿又不远,我就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了。再说了,我和王爱琴不对付,万一我和她吵起来了,就没人保护你了。”
“你呢,就在这儿乖乖歇一会儿,养一养精神。”
“我办完事就回来接你……放心,半小时能搞完。”苏甜荔说道。
程愈也不说话,扁着嘴儿慢慢在行军床上躺了下来。
他个子高,躺下来以后,一双小腿垂在了行军床边,显得可笑又可怜。
苏甜荔忍住了笑,抓紧时间离开了派出所,赶到了市人民医院。
她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王爱琴。
而这时,距离她和王爱琴过来办接受调令的时间,其实已经过了三天……
所以王爱琴也没含糊,一见苏甜荔,就立刻拽着苏甜荔去了她的办公室,飞快地拿出了一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关于市人民医院决定接收苏来子同志劳动关系调令意见书”,盖上了公章,递给苏甜荔,
嘴里还埋道:“小苏啊你怎么才来?”
苏甜荔扮出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苦笑道:“王阿姨,就我爸妈闹离婚的事儿……你真没听说过嘛?”
王爱琴当然听说了啊!
所以她才能容忍苏甜荔迟了三天才过来办调令转入的事儿。
王爱琴不知大难临头,还喜滋滋地苏甜荔家的吃瓜:“哎小苏,你跟我说说呗……你大姐,真不是你爸的孩子啊?”
关于这一点,苏甜荔还真就没有任何羞耻心。
她对田秀毫无感情,也无法共情苏德钧,同时还很讨厌苏又子……
所以苏甜荔毫不犹豫地出卖了他们,“对!听说我妈和我爸结婚前就已经怀孕了。”
说着,她看着“同意书”上写着的正楷“苏来子”三字,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王爱琴又好奇地问苏甜荔,“听说你大姐的亲爹是个老头儿?”
苏甜荔点头,“老头是谁、长什么样儿我不知道,但老头儿的儿子只比我妈小一岁……而且他和我大姐长得实在像……”
王爱琴继续吃瓜,“听说你大姐的亲爹又有钱又有权?”
苏甜荔,“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一没见过人,二来我大姐的哥哥当天来、我爸妈当天就离了婚、我妈带着我大姐当天就跟着人走了……我也不明白呢!”
“好了王阿姨,这‘接收书’我拿走了啊!我得赶紧上知青办去把我的档案拿过来。”苏甜荔说道。
王爱琴立刻交代她,“对对对!这事儿很急,你啊今天能把档案拿过来就今天拿。要是今天拿不过来呢,三天内哈……必须办妥!”
苏甜荔点头,“知道了王阿姨!”
她又匆匆赶回派出所。
这时,程愈应该已经睡了一觉,正坐在派出所接警室里,慢吞吞地剥橘子。
他右手受伤,左手完好,但左手的灵活程度不行。
苏甜荔赶到的时候,程愈正在剥橘瓣上的白络。
见她匆匆赶到——
程愈仰头笑了。
他放下手里还没剥完白络的橘子,将放在一旁的另外一个红彤彤的橘子递给苏甜荔。
苏甜荔问他,“你哪来的橘子?”
程愈继续专心剥手里的橘子,小小声说道:“李叔给的。”
“李叔?是……李公安?”
“对。”
程愈又问她,“甜吗?”
“啊?”苏甜荔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问的是橘子甜不甜。
她没想太多,掰开一瓣吃了,然后开始挤眉弄眼。
程愈急了,“不甜啊?”
苏甜荔将手里的橘子分了一半给他,“你自己试试!”
程愈接过来,吃了一瓣,愣住。
——明明就很甜!
苏甜荔已经哈哈大笑了起来。
她所有的部署,全都在按计划进行……
能不开心吗?
在嘴里爆裂的橘瓣绽出浓郁的果香,
酸甜多汁的口感还真让人觉得……
心情畅快。
程愈呆呆地看着苏甜荔,
半晌,他低头一笑。
苏甜荔带着程愈离开派出所以后,对他说道:“我先送你回去吧!”
程愈问她,“你去哪?”
苏甜荔说道:“我得去一趟知青办。”
程愈想了想,“我害怕。”
啊?
苏甜荔瞪大了眼睛,“你害怕?”
怕什么啊?
程愈小幅度点头,“我怕……我会晕倒。”
苏甜荔不解,“所以我送你回去啊。”
回去以后,头晕就去躺着啊!
程愈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闭上了,“她们都不在家,只有阿奶在……我要是晕倒了,阿奶扶不动我。”
苏甜荔愣住。
“荔枝,你是不是嫌我烦?”程愈小小声问道。
那倒没有。
苏甜荔赶紧摇头。
程愈的表情有些受伤,“那你就是嫌我胖。”
啊?
苏甜荔一脸呆滞,一时间不知道是他脑子有问题、还是她脑子有问题。
程愈委屈地问道:“你也害怕我晕倒了,扶不动我是吗?”
苏甜荔瞳孔地震:这是重点吗?
程愈把头别到一旁去,“那我以后少吃一点就是了。”
他伤心得连语气都带上了一丝哽咽。
“我没有不想带你去的意思,”苏甜荔赶紧解释,“我是怕太奔波了,不利于你的恢复。”
程愈幽幽说道:“医生说,愉快的心情有利于脑震荡病人的迅速恢复。”
“反正,我不想晕倒了就只能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地板又冷又硬的……”
“万一又把我的脑袋摔坏了呢?”
“还会吓坏阿奶的……”程愈越说越委屈,眼圈儿都泛上了红。
苏甜荔:……
投降!投降!!!
她是真的看不得他这脸露出委屈的样子。
“我带你去!我带去你还不成吗?”苏甜荔无奈地说道。
程愈笑了。
薄唇旁的两粒梨涡浅浅一现。
就这样,苏甜荔又带着程愈搭乘公共汽车去了知青办。
知青办的工作人员倒是很热情。
一听说苏甜荔已经找到了接收单位,立刻就是一迭声的恭喜,又羡慕地说道:“还是你们这种专业岗的人,容易找到接收单位啊!小苏啊你是不知道哇,最惨的一个返城知青,调令都已经被压了大半年,都找不到接受单位呢!”
说着,工作人员看着苏甜荔从王爱琴那儿拿到的“同意书”,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以后,奇道:“小苏啊,这、这……苏来子?”
苏甜荔立刻扮出了一副吃惊地模样儿,“什么?苏来子?哎呀坏了!”
她赶紧从工作人员手里抢过“同意书”,上上下下的看了好几遍,急得快要哭出来了,“怎么会这样啊!她们、她们写错了我的名字!”
工作人员连忙说道:“你快拿着原件回去,让她们给你改!”
苏甜荔急急地应了一声,拿着“同意书”带着程愈转身就走。
当然了,其实她一点儿也不着急。
走出知青办,苏甜荔笑着对程愈说道:“好啦!事情已经办妥了一半儿啦,走,我们回家去!”
程愈看着她明媚的笑容,唇角轻抿,两个梨涡再次浅浅一弯。
第54章 第54章鲜辣软糯
的湘菜红烧肉火……
上午九点多,一趟由从湘省开往广州的火车,终于抵达广州火车站。
苏又子吭哧吭哧地随着人群下了火车,又呼哧呼哧地走了老远,终于找到了回市化工厂的公共汽车。
摇晃了一个多小时后,公共汽车终于停靠在市化工厂。
苏又子下了车。
此刻她饥肠辘辘。
最最最想念的,就是化工厂职工食堂的酸菜焖红烧肉,再配上二两米饭……
红烧肉必须大口吃,
一口一块的吃!
不要停!
被文火炖得软烂的肥肉在嘴里爆汁,又自动化成肥美甘润的肉汁……简直让人魂萦梦绕!
最重要的是,必须要将浸过肉汁的酸甜微辣的酸菜倒扣在白米饭上,浓油赤酱到快要流不动的肉汁也一并浇在米饭上……
甘香的白饭浇上红烧肉汁,
要大口大口吃!
苏又子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姐姐好,咸水角食唔食啊?好好味嘅!”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挎着篮子堵了过来。
苏又子不耐烦地朝着小姑娘挥手,“滚滚滚——”
小姑娘一愣,扁着嘴逃到了一旁去。
苏又子横过马路,匆匆朝着化工厂家属大院走去。
她刚跨进化工厂家属大院的铁门,就被一群坐在传达室门口的婶婶嫂嫂们给看到了。
素来爱吃瓜的婶婶嫂嫂们立刻议论了起来:
“哟你们快看啊,大官家的千金小姐回来了!”
“谁?噢……是苏又子啊!”
“啧啧啧她不是回老家当千金小姐去了吗?”
“你听她鬼扯!她老家是小地方,这里是广州、是大城市!正常人都知道要怎么选的啦!”
“苏又子怎么是一个人回来的?她妈田秀呢?”
已经有好事的人,冲着苏又子叫嚷了起来,“哎苏又子,你怎么回来了?”
苏又子脸色一沉,“关你屁事啊我家在这里,我想回就回!”
那人确实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开口问的苏又子,但自认为并没有对口出恶意。没想到苏又子却这么不礼貌,不由得生了气,阴阳怪调地说道:“你的家……在这里?什么意思啊苏又子,是你妈妈在这里,还是你爸爸在这里?”
苏又子一时语塞。
她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匆匆朝家走去。
但!
让她感到震惊的是,家里居然换了门锁?!
苏又子拿着旧钥匙站在门口,看着根本对不上的锁孔,目瞪口呆。
不知不觉,先前奚落她的那人所说的话,响彻在她耳边:
“你的家怎么可能在这?是你妈妈在这,还是你妈妈在这?”
是啊,她妈田秀被汤家人留在了老家,根本没办法来。
一说想汤家,苏又子就觉得……简直一言难尽!
那天她兴冲冲和妈妈跟着汤辉上了开往老家的火车,第一印象就不好——汤辉居然买了三张座位票?!
苏又子被气坏了。
因为她平时跟何婉茜玩的时候,何婉茜就说过,她跟着妈妈去北京看望姥姥姥爷的时候,坐的是软卧!
软卧就跟个房间似的,一间软卧里有俩上铺和俩下铺,还带个可以趟来趟去的玻璃拉门。
软卧之所以叫软卧,就是因为床铺特别特别软,
而且还会得到车厢列车员的特别照顾——保温水壶会时刻保证充满了开水,小桌上有免费送的瓜子花生。
最重要的是,软卧的环境永远是干干净净的、安安静静的,而且还是香香的。
现在???
汤辉给她和妈妈买的是座位票,
车厢里闹轰轰的,乘客身上穿着破烂的衣裳、挑着担子,说话肆意得像吵架,
空气里弥漫着脚臭、汗臭、狐臭……
厕所也脏得不行!
苏又子向汤辉抱怨,“哥哥,你为什么不买软卧票啊?”
在那一刻,汤辉看向苏又子的眼神是奇怪的。
(汤辉冷笑:是的,毕竟白痴到这个程度也确实少见。)
田秀立刻向汤辉道歉,“孩子没见过世面,你别介意——”
然后,田秀又开始了缅怀,“说起来,叔……博仁要是出差或者探亲的话,也是有资格买软卧票的吧?毕竟他级别不低。”言辞间神色骄傲,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儿。
苏又子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坐火车想住上软卧,只有官职达到一定级别才能住上。
她不由得看向了汤辉,心想他刚才为什么不解释呢?
然后——
苏又子发现汤辉露出鄙夷的表情,又一闪而过了。
而这,不过只是个开头而已。
到了小山城以后,苏又子和妈妈又跟着汤辉坐上公共汽车,去了县政家属大院。
一路上,苏又子觉得不太妙了。
县城的建设很差,马路是坑坑洼洼的,房子大多是平房,而且多半残旧不堪,路上几乎没有小轿车,甚至连公共汽车也很少——后来苏又子才知道,在这个小县城里,一共只有两条公交线路,一条是火车站到县政府,一条是县人民医院到县政府。
可能整个县城最气派的建设只有三处:医院、学校和火车站。
就连县政府也是破破烂烂的一幢回字型的两层楼建筑。
田秀一直不停地抹着眼泪。
苏又子的心,却陡然沉到了谷底。
汤辉并没有直接把田秀和苏又子领回家去。
他先去县府招待所开了一间房,让田秀和苏又子先安顿下来,然后离开。
田秀怕被人认出来,所以一直躲在招待所里不敢出门。
直到第二天,汤辉过来接了她们去汤家。
当时田秀还站在汤家门口,一副近乡情怯的样子,死活不敢进屋。
最后被苏又子一推……
母女俩齐齐进入了汤家。
苏又子看到了自己的生父汤博仁。
说实话,是个看起来很和善的老人,发须皆白。
而且他和汤辉真的很像,一看就是老年版的汤辉。
苏又子看到妈妈扑进汤博仁怀里,像个孩子一样委屈地哭了出来……
她撇了撇嘴,开始打量这房子。
这屋子确实挺宽敞的,一共有三个屋,而且通风好、光线好,客厅里甚至还有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彰显出主人非同一般的身份。
苏又子过去兴致勃勃地摆弄了一下电视机,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汤辉已经走了。
屋里只剩下了苏又子和田秀、老头汤博仁三个人。
苏又子觉得有些奇怪,问妈妈,“这老头平时一个人住吗?”
田秀有些不自在,“本来汤辉和他老婆孩子也住这,不过他两口子老吵架,他老婆趁他去广州,把这个家给搬空了。”
“又子,咱们就在这儿住上几天……”
苏又子问道:“那吃饭怎么解决?”
田秀说道:“一会儿汤辉会送饭过来,他还会送点儿饭票过来,到时候我来照顾……你爸,你就负责买饭吧!”
果然,汤辉送了饭过来
第一顿饭,还算丰富,有红烧肉,外加几个小菜。
可是,湘省的红烧肉是配上了青红辣椒的,还有一大半红灿灿的干辣椒,看着就很……火爆。
田秀吃着还行,
苏又子可是一口都吃不了,太辣了。
没关系,反正汤辉给了她一把饭票,苏又子又想,晚饭的时候再吃点好的就行。
汤辉留下来和她们一块儿吃饭,
并且演示了一下,要怎么照顾老头儿。
苏又子这才知道眼前这老头……几乎完全不能自理。
他不吃饭、不喝水、不上厕所、不睡、不走动……
他只会面带微笑地坐在轮椅上。
所以需要有人喂他吃饭、喂他喝水、给他把屎把尿、安排他睡觉、给他擦洗身体,为防止他肌肉萎缩,还得给他做全身按摩……
苏又子心想:这跟死了有啥区别?
她偷偷地看了一眼妈妈。
心想老头都这样了,妈妈还爱他吗?
别了吧!
要是妈妈连一个老年痴呆也看,
那她就……
还没等苏又子想好要怎么办,
田秀就一脸严肃地问汤辉,“你爸级别不低吧?难道组织上不该派人照顾他?再不济送疗养院啊!”
汤辉眼神闪烁。
他内心嗤笑:你想啥呢!当初你俩不要脸,搞出了那样的事,汤博仁于壮年被勒令退休,退休前官职被捋,只拿了一份普通职工的退休金!
还得亏了田秀和汤博仁好上的时候,已经年满十八,属于成年人了。
要不然,汤博仁可不就是官职被捋、勒令提前退休这么简单了——他还会去蹲监狱!
“他不肯,”汤辉撒了谎,“人老了嘛,就特别犟,不信你问问他。”
田秀不信邪,转头问汤博仁,“老汤,平时谁照顾你啊?”
汤博仁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没有半点回应。
田秀又问了一遍。
这时,汤辉大声说道:“爸!秀秀问你,平时都是谁在照顾你?”
片刻过后,汤博仁浑浊的眼睛终于难得清明了起来,“秀秀?”
汤辉加大了音量,“对,秀秀回来了!”
汤博仁的眼神在田秀身上一闪而过,然后定在了苏又子身上,露出了笑容,“秀秀……”
——在他驳斑不全的记忆里,秀秀好像是个特别有活力的年轻姑娘。
于是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苏又子,不住地点头,还笑着说道:“秀秀,秀秀……”
田秀面露尴尬。
她万万没有想到,她惦记了一辈子的白月光,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霎时间,月光破碎了一地!
田秀心生退意。
她正色对汤辉说道:“你爸毕竟年纪大了,看这样子,怕是脑子也不大清醒了……唉,你可不能由着他胡来啊!该请护工请护工,该送疗养院送疗养院吧!如果我也已经见过他的面,我……”
我明天就和又子回去了……
不过,田秀并没有机会说出这句话。
汤辉抢先一步开了口,“诶,没办法,我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因为他不是完全迷糊的……”
“他清醒的时候会埋怨我,说当年是因为我,你俩才分开的。所以他就是不愿意去疗养院、他就是不愿意请护工,他就是要折磨我……”
“他还跟我说,哪怕他的存折上有一万块钱,他也不会给我花一分钱!”
“田秀,你应该理解,你和他分手的事儿,根本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他这么拿捏我,纯粹是因为让他受委屈的,不是他的上级就是他的长辈……”
“现在他病成这样,医生说,如果不好好治疗,那他只剩下一年的时间了……他却依旧活在过去!他对你念念不忘,你看,他只记得你的名字!他还对我恨之入骨……”
“田秀,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去找你的。”
“我希望你能好好劝一劝他,医生说过,只要他愿意接受治疗,还是有恢复的一天的!”
是的,汤辉是在骗田秀。
——老头儿就是迷糊的,根本不记事。
老头儿还没钱,什么一万块钱啊,他根本一分钱的储蓄也没有!一个月的退休工资也就二十来块!
至于老头儿还能活多久?
这就不好说了,给他一口饭吃,再管一管冷暖,或者他还能再活着二三十年吧!
但当务之急,是哄着田秀留下来,最好再让田秀和老头儿登记结婚。
而田秀则眼睛一亮!
——老头儿有一万块钱的存款?这么多!
医生说,老头儿只能活一年了?!
田秀心里也打起了小九九。
于是,田秀保守地对汤辉说道:“行,那我就……再观察观察他,等他精神好一点儿,我再劝劝他。”
汤辉点头,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离开。
他一走——
苏又子急了,对田秀说道:“妈呀我们快跑吧!今晚就走!”
田秀阻止了她,“不行!”
苏又子满眼震惊!
她指着老头儿,质问田秀,“妈,他都已经这样儿了,你、你还想着他呢?”
田秀久久地看着老头儿,叹了口气。
她一直想着念着的,是那个身居高位、受下属追捧,气质儒雅、于言笑间运筹帷幄却始终云淡风轻的男人;
是只有她可以安抚的成熟稳重的男人;
是当众沉稳严肃,私下却宠溺着她、丝毫不理会形像打理的男人。
现在?
她倒宁愿没有回来过。
要是她没回来,
当初那段轰轰烈烈的禁忌之恋,还能让她回味一辈子。
可她还是回来了。
昔日少女对上位者的崇拜、依恋……
所有的滤镜,碎了一地!
她怎么可能还对这样的老头儿动心?
还不如苏德钧呢!
至少苏德钧才四十多,正值壮年,还本来就长得帅气,活还挺好,
她是疯了吗放着又帅又合拍的原配丈夫不要,要这半死不活的糟老头子?
可是!!!
田秀压低了声对女儿说道:“你没听汤辉说吗?”
说着,她朝老头儿的方向呶了呶嘴,“……他有一万元存款,而且只能活一年了!”
苏又子怦然心动。
想了想,苏又子也告诉妈妈,“妈,咱们也别太信任汤辉了,他说有一万就真的有一万?还得想办法看到存折才行。”
田秀深以为然。
母女俩决定再在这儿多呆几天,好好观察一下。
晚饭时分,苏又子拿着饭票去了单位食堂。
她本想找个不辣的荤菜,
可一来,这县政府职工食堂里的荤菜选择就不多,一共也只有三种,而且个个都带着辣椒!
苏又子没办法,只好胡乱打了一份蒸蛋、一个莴笋丝,又买了米饭,匆匆回来了。
为了测试老头儿,母女俩没给他喂饭,甚至还当着他的面吃。
老头儿只是一味地保持着面上的体面笑容……
没有丝毫反对的意思。
他甚至不吵不闹,安安静静的。
于是母女俩没理他,吃完饭以后,摸索着新环境,去烧了水、轮流洗澡。
苏又子先进卫生间去洗澡。
田秀去整理今晚她们要睡觉的房间……
没人理会老头儿。
但!!!
苏又子在卫生间里洗着洗着,
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她飞快地擦干身体换好衣裳,刚一打开卫生间的门,就发现——
老头儿已经操控着轮椅,堵在卫生间门口,正扒着门上的一道缝往里偷看呢!
更炸裂的是!!!
老头儿见苏又子发现了,不但丝毫没有丢脸的样子,还一脸的兴奋,并且手舞足蹈地示意苏又子看他!
看他那……不知何时裸着的丑陋玩意儿!
苏又子看着那蓬勃的物事,
陡然发出了一声堪比海妖的摄魂尖叫,“啊啊啊啊啊!!!”
吓得田秀连忙冲过来,“又子!又子你怎么了?”
然后一见老头儿的恶心行为……
田秀也被吓得尖叫一声,拉着女儿就冲进了卧室。
但更恐怖的是,卧室门的门锁是坏的!
母女俩被吓够呛,齐心协力推了张沉重的桌子抵在门后……
老头儿毕竟坐在轮椅上,也没什么力气,没办法破门而入。
但!!!
他一直守在门口,并且整夜都把眼睛贴在破掉的门锁洞上,就这么盯了母女俩一整夜。
这个夜晚,母女俩被吓坏了。
她们坐了一天一夜的绿皮火车,几乎没有合过眼,本以为今晚终于能好好睡上一夜了,没想到却遇上这么个鬼故事!
可她俩又困得很,只得瑟瑟发着抖,相拥而眠。
然而一整夜,她们都能听到老头不停地冲着那个锁孔喊着秀秀嘿嘿嘿嘿,秀秀嘿嘿嘿嘿的……
直到第二天一早,汤辉过来查看情况,把老头儿拎到了隔壁房间以后,
母女俩这才获救。
她们眼泪汪汪地向汤辉诉说着,昨晚发生那样那样可怕的事……
汤辉心下冷笑:要不然为什么连他老婆那么贤惠体贴的女人,也受不了那个死变态的老头儿,死活要和他离婚呢!
不过,可不能吓着田秀了。
他还指望着让田秀来侍候老头儿呢!
于是汤辉若无其事地说道:“没事儿,主要是他知道秀秀回来了,心里开心么!”
“要不你们骂他几句,再做做样子要揍他,他就不敢了……这人老了,就跟小孩儿一样,道理讲不通你就好好教训他……”
“不信你们看看,刚我把他提溜到一边儿,他也没说什么。”
“对了,你们昨天……晚饭给他吃啥了?给他按摩了
吗?带他上过厕所了吗?“汤辉又问。
田秀和苏又子对视一眼,有些心虚。
没有,
汤辉说的这些……
她们统统没干过。
不过,汤辉已经自圆其说了,“嗯,我看他的精神状态还可以嘛!”
“这还得归功于你们啊!一是要感谢你们把他照顾得那么好,二是你们来了他心里高兴……”
“真不错啊!你们看,他这精神多旺盛!”
田秀与苏又子面面相觑。
——原来不给老头儿吃饭,不给老头儿把屎把屎,就完全不用管老头儿,老头儿也不会告状?
甚至不喊老头儿睡觉,老头儿就能**一晚上?
铁打的人也遭受不了这样啊!
长期以往……
那,
岂不是老头儿根本没几天好活了?
所以???
其实只要辨别出老头是不是真有一万块钱的存款,
这样的苦差事,也不是不能忍。
只要不给老头儿吃饭、不让他睡觉、不管他拉屎拉尿……
相信最多三个月,老头儿就会嗝屁!
田秀清了清嗓子,决定以退为进,“汤辉啊,我也已经见过他了……诶,我这辈子的执念啊,也就放下了。所以呢,我决定明天就回广州了……毕竟我在那一头还有一个字,我小儿子上高一,正是需要我的时候……”
汤辉很上道,并且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不希望你走。”
“哦?”田秀故作讶异地看着汤辉。
汤辉先来软的,“你看,你一来,我爸的精神就好了很多,这证明着你的到来,对他的病情恢复是有帮助的。”
“出于私心,我肯定希望你能留下。”
“既然咱们已经讲开了……我再说个不情之请——我甚至希望你能跟我爸过个明路,这样你就能正大光明的留在我爸身边。当初笑话过你们的人,现在笑不出来了。你也能在这个生你养你的地方挺直了腰杆儿……”
“我知道,这么多年来,你早就已经在广州那边儿有了一个家,心里多少惦记着那边儿的人。可是田秀,我爸这情况……他其实已经捱不了多久了。”
“你大可以在送走我爸以后,再回去,毕竟那一头还有你亲生的三个孩子,老苏不会放弃你的……”
汤辉说完软的,再来硬的,“如果你实在要走,我也理解,毕竟你和他的那一段儿,已经是陈年旧事。现在你嫌弃他老,你嫌弃他生活不能自理,我也没话好说。”
“但我在广州借给你的那四百块钱,总不能打水漂了吧?”
“这样吧田秀,你什么时候还那四百块钱给我,我什么时候给你开介绍信,让你买火车票回广州……怎么样,我的诉求你应该也能理解,而且一点儿也不过分,对吧?”
“田秀,我希望你也能理解我。毕竟现在这情况——老头因为怨我,一分钱不肯给我。而我作为他的儿子,我还必须养着他,我要花钱的地方也很多!”
“你也别说你在这儿人生地不熟你找不钱什么的……这儿是你的老家,你也认识很多人的。再不济你让你女儿回广州去借钱,再回来接你吧!”
田秀陷入沉默。
苏又子忍不住冲着汤辉说道:“我妈凭什么和你爸结婚啊!哪有人无缘无故的……主动找麻烦上身?”
“又子,你别乱说!”田秀假意喝斥女儿。
田秀又对汤辉说道:“又子是小孩儿心性,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然后话风一转,“可孩子说得也有些道理……”
汤辉会意,“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我肯定不会让你血本无归,否则我也不会劝你……和我爸领证结婚了,对吧?”
“你想得很对,我现在啊是真的拿我爸没办法。”
“我一个大男人也干不好护理的事儿,我媳妇儿呢脾气大不愿意干侍候人的事儿。所以我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样吧,只要你愿意留下来照顾我爸,日后我爸留下的所有财产,我和你……对半分。”
田秀与苏又子对视了一眼。
这意思,是说那一万块钱……对半分吗?
好像有点亏诶,
毕竟,当初她二人都觉得这一万块钱应该是她们的囊中物。
苏又子有点不放心,问道:“你爸到底有什么家产啊?”
汤辉淡淡地扫了苏又子一眼,“我爸也是你爸!”
苏又子眼睛一亮,沾沾自喜地说道:“这么说来,我也应该能分到一份!”
“又子!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田秀假意喝斥。
然后再次话风一转,“但是汤辉啊,又子说的也有些道理……”
苏又子骄傲地挺起了胸脯,“就是就是!”
“不过呢,你爸……不,我爸到底有什么家产,你倒是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啊!”
“要不然我们怎么相信你空口无凭的话?”
气得汤辉的脸瞬间阴沉!
不过,汤辉早有准备。
他从衣裳口袋里掏出一样物事,递给了田秀。
田秀睁大眼睛接过来,一看,顿时满眼生花,欣喜若狂!
——这是一张盖了银行章的面值一万元的定期大额存单。
存款人是“汤博仁”,
定期二十五年!
再看看存款日期……
田秀掐指一算——可不就是今年到期!!!
苏又子也抻长了脖子,将这存单看得清清楚楚。
当下,母女俩喜笑颜开。
苏又子高兴地说道:“那我们仨平分!”
汤辉很不高兴,“田秀,我把你请回来,不是为了让出半边身家的。”
田秀笑眯眯地答道:“不管怎么说,咱们应该把老人家的利益摆在第一位嘛!”
汤辉心下暗笑,但仍然扮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他猛喘粗气,然后说道:“你们六,我四,但我借给你的那四百块钱必须还给我!”
田秀,“我们七,你三,那四百块钱……将来等我拿到遗产,再还给你。”
气得汤辉不停地在屋里踱来踱去。
正好这时,老头儿在里屋颤颤巍巍地喊,“秀秀……秀秀啊……”
客厅里的三个人齐齐一呆!
汤辉:神助攻!
田秀:神助攻!
苏又子:神助攻!
汤辉叹气,“诶,没办法啊……谁让我爸他、他就是对你念念不忘呢!行吧,我也只好答应你了,那等我爸百年之后,他的身家……我们七三分,但那四百块钱你必须还我!”
田秀也装模作样的说道:“是啊,他都这样了,还惦记着我……行,那我就跟他登记结婚,但这存单可得放在我这儿。”
苏又子,“妈,是不是你和老头儿登记结婚以后,我也可以认祖归宗了?”
汤辉心下暗笑:
那张存单确实是真的,但并不是汤辉的个人存款,而是单位的公账存款。只是当年汤辉是部门领导,存款单上才指定了他的名字。
到期之后想要拿到这笔钱,是由部门会计去处理的。
私人根本拿不到!
只能说,这些年田秀是真的混得不太好,连公账存款单都不认识。
她甚至……可能连个人的定期存款单也没有,否则就会一眼看出,公账、私账的存单是不一样的。
汤辉想了想,“这样吧,这存单还是我先拿着。你什么时候跟我爸领证结婚了,我会在你和我爸的领证现场,把这存单交给你 !”
苏又子和田秀交换了一个眼神。
田秀心里已经愿意了,
就是自恃身份,不想那么顺利地同意。
苏又子心里着急,脱口而出,“妈,那你和我爸结婚后,我要改姓吗?”
田秀卟哧一声笑了,“你改不改姓,得回广州在说,在这儿改什么姓!”
这气氛一缓和,汤辉就问,“我爸这情况,出门也不方便。不如——”
“我让民政局的同志上门来给你俩办事儿?”
“毕竟你俩结婚吧,也不好太寒酸,我……就在家里摆上几桌,然后让食堂把菜做好了送来?”
田秀不太乐意。
她眼神闪烁,“领证可以,摆酒就算了……毕竟老汤身体不好嘛,还是别闹他了。”
——她还要脸!这地方都是她昔日的小伙伴,她可不想被人指指点点的。
但汤辉却不容她的置喙,“摆酒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我来安排!你放心,人不会很多的。”
就这样,汤辉拿走了那张存单,
但,
他效率极高。
一小时后,汤辉就领着民政局的同志、县政府人事科的同志上了门。
民政局的同志亲口询问了田秀的意见,
确定田秀是主动要和汤博仁登记结婚的,
对方再无二话。
有人给田秀和汤博仁拍下结婚照,
有人引导着田秀当众宣下结婚誓言,
有人填写着田秀和汤博仁的结婚申请、结婚证,
然后分别交给田汤二人签字、按指摸。
最后由单位人事科的人在结婚申请上写下“同意”二字,还盖了章……当众更新了单位集体户口簿上汤博仁的婚姻状态,并注明“三婚妻子田秀”的情况。
这时,民政局的同志也在他们的结婚证书上盖了章。
就这样——
短短三四天里,田秀就完成了离婚到结婚的完整过程!
整个过程,民政局的同志、县府人事科的同志,大家的态度很严肃,动作很麻利……也就是半小时左右,这件事儿就完成了。
汤辉含笑把他们送到门口,还一个劲儿的留饭。
大家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还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下楼以后,他们才小小声讨论:
“老汤都六十多快七十了,怎么还结婚?”
“田秀才是真神经!四十多一女的,她疯了吗她要跟一痴呆了的老头结婚?”
“你们懂什么!二十年前他俩是老相好……”
“卧槽!快快快,展开仔细说说,这到底啥情况?二十年前田秀才二十多吧,老汤四十多啊……”
“反正就是渣男配贱女!”
汤辉全听到了。
但汤辉假装没听到,关上了门。
接下来,汤辉开始跑进跑出地忙起了田秀和老头儿的婚宴。
他没打算请太多人,
花那个冤枉钱干啥?
但,该请的人还得请。
比如说,单位领导、左邻右居,还有单位里嘴最碎的几位……
就这样,田秀和汤博仁上午领了证,
大中午的,家里就坐满了来喝喜酒的人们。
说实话,大家都挺尴尬的。
只有汤辉不尴尬。
他是真心的快活啊!
他站起身,又举起酒杯,“请大家举杯,为我父亲、和我的新母亲送上我们……最真诚的祝福!”
大家默默地举起酒杯……
然而——
祝福的话语还没说出口,
就被一阵粗鲁的敲门声打断。
汤辉有些诧异,心想该请的人他全都请了,
怎么……
他也没多想,放下酒杯走过去开了门。
然后,他就被掀翻了。
来人是田秀的二哥一家,大嫂,和坐在轮椅上的田老太。
打人的,是田二哥的俩儿子。
田老太冷笑,“这么大喜的日子,怎么把我给落下了?”
田秀被吓住,懦懦地喊了一声娘。
田老太盯着田秀,淡淡地说道:“秀儿,你是不是忘了……娘当初告诫过你什么?”
田秀面色惨白。
田老太狠狠地瞪了田秀一眼,
然后又冷冷地看着汤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田老太阴恻恻一笑,“汤辉,你和你爱人都向单位递了调令,要去基层驻村?还一去三年?”
汤辉硬着头皮说道:“是组织需要我们去……最、最需要帮扶的地方嘛!”
田老太笑道:“所以啊,你俩孩子大了可以住校,你两口子一去三年,回来以后工龄也涨了、级别也升了,你家老头儿呢你不用管了……等你俩回来,估计老头儿也嗝屁了……”
“汤辉,你这如意算盘可是崩我一脸啊!”田老太说道。
汤辉额头上冒出了涔涔冷汗。
田老太又转头看向了田秀,毫不留情面地骂道:“你究竟是个什么品种的蠢猪?”
“我说你是蠢猪,还抬举了你、侮辱了猪!”
“你也不想想,你几十岁的人了谁会把你当成香饽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田秀却不以为意。
虽然说,她也是刚刚才听说,汤辉两口子申请了外调……
可田秀认为这是好事儿。
——汤辉不在这儿,那就更加没人来管老头儿的情况了。只要她三五天给老头吃上一顿,估计过不了三个月,老头儿就得死!
那笔丰厚的遗产……
可不就到手了?!
所以田秀特别不愿意她妈当着那么多外人的面骂她。
“妈,这些我都知道!”田秀不高兴地说道,“你就别管我的事了!”
田老太睁大了眼睛,“你都知道?”
田秀,“对!”
“那你还——”
“是我自愿的!”
“田秀你!”
“妈你回去吧!要不,留下来喝杯喜酒再回也行。”田秀完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她心想,虽说母亲威胁过她,但这会儿这么多人在呢,
要母亲真敢自杀,现场这么多人在呢,总有能阻止她的!
田老太一怔,自然也明白了女儿的用意,被气得猛喘粗气。
田家的哥哥嫂嫂连声来劝田秀,千万不要上了汤辉的当。
田秀烦得不行,“哥哥,嫂嫂们,你们别说了,我又不是傻子!我已经和老汤登记结婚了!”
然后她又对田老太说道“妈!你别再管我了成吗?二十年前你已经拆散过我们一次了……那时候你说我还小,不懂事,可我现在已经四十多了,难道我没有权力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吗?”
汤辉一听,乐了,赶紧在一旁煽风点头,“对对对,田阿姨……不,田奶奶,你得理解我妈和我爸的情比金坚。时间对于他们来说,不是相濡以沫后又相忘于江湖的忘情水,而是考验他们亘古爱情的试金石……”
气得田老太猛喘粗气。
不过——
姜,还是老的辣。
田老太一早得了苏甜荔的提点,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杀手锏。
她没理会汤辉,而是对田秀说道:“秀儿,确实就像你说的那样儿,我老了,你大了,我也管不你了。”
“那行,以后你的事儿,我不再管了!”
然后话风一转——
“可是秀儿啊,这些年呢,我身体也不好,你大哥二哥照顾了我这么多年,怎么也该轮到你了吧?毕竟啊,我也不好总偏着你,对吧?”
“从今天开始我就住你这儿了,就由你来照顾我。”田老太说道。
田秀一听,惊呆了!
——要是她妈也在这儿,她还怎么虐待老头儿呢?
“妈你回去,你别在这儿添乱!”田秀很隐晦地说道。
田老太不干。
——她都已经护着这女儿几十年了!可这个女儿还这么自私,所以她为什么还要替女儿着想?
“就这么决定了!”田老太拍了板。
就这样,一场婚宴不欢而散。
全场最开心的人,莫过于汤辉了。
他避开田家人,把那些存单塞给了田秀,然后真心实意喊了田秀一
声音妈,“……现在你可是我爸的贤内助了,有了你,我可就能放心的下乡去,好好开展工作了!”
说完,他便扬长而去。
而田秀攥紧了那张大额存单,觉得自己辛苦一点又怎么样呢?
很快她就会拥有万元身家了!
是夜,当田老太、田秀和苏又子单独相处的时候,
祖孙三代爆发了严重的争吵。
田老太只是痛恨女儿没有担当,却绝对是个一身正气的人。
当然了,田秀也很清楚母亲嫉恶如仇的性格,所以压根儿不敢让母亲知道她是为了老头的遗产才嫁的老头,更是想早点儿虐死老头……好顺利继承家产。
而田老太见田秀不理会老头儿,就骂着田秀喂老头儿吃饭、推老头儿去卫生间拉屎拉尿、洗澡擦身……
田秀被逼得没办法,只好照办。
最痛苦的是,田秀不仅仅要照顾老头儿,还要照顾田老太。
不过短短一天,田秀就想放弃。
可田老太不允许她的退缩。
苏又子在这样糟心的环境里呆了几天后,再也忍不住,跑去找汤辉要了介绍信,买了火车票回来了。
汤辉并不想限制苏又子的行踪,很爽快地给了她介绍信。
当然田秀也很希望苏又子赶紧回广州搬救兵去——她很笃定苏德钧对她的感情,所以让女儿回去报信,想让苏德钧赶紧来湘省闹事,把她接回广州去……
就这样,苏又子狼狈万分地赶回了广州。
此时她站在住了二十四年的家门口,
拿着旧钥匙,又看着根本不匹配的新锁孔……
苏又子手足无措,心里还有着不确实的慌乱。
——为什么?
她、她才走了几天而已……
这不是很快就回来了吗?
他们怎么把门锁都给换了?
他们这是在……防着她和妈妈???
这时——
有人咚咚咚地上了楼。
苏又子听得分明——这是苏德钧的脚步声。
因为他壮实,自重大,走路的动静也特别大。
果然,刚照顾完菜园子的苏德钧一手拎着锄头、一手拎着一把刚从菜园子里薅来的新鲜蔬菜,一步一层台阶的上了楼。
苏又子愣愣地看着苏德钧。
苏德钧也看到了苏又子,张嘴就来,“哟,大官家的千金小姐,怎么站在我这个窝囊废的家门口啊?”
苏又子讪讪地喊了一声爸。
“别叫我爸,我可不是你爸!我就是个窝囊废,”苏德钧怎么也过不去窝囊废这个梗,“我这窝囊废的家,不配迎接你这个大官家的千金小姐,你赶紧走吧!”
苏又子扁着嘴,眼泪哗啦啦地顺着面庞往下淌。
妈妈田秀交代过她的那些话,如鲠在喉。
她一句也说不出来。
然而这时,
苏甜荔和苏添财也走进了筒子楼,姐弟俩嘻嘻哈哈地说着话,
“阿弟,昨天不是吃过红烧肉吗怎么今天又吃?”
“姐你不知道!昨天那红烧肉,是我花了两角钱买的,是整一份儿!今天这红烧肉不一样……小陈哥也想吃,可他不想花两角钱买,然后我和他拼了一份,他花两角钱饭票买的,我给了他一角钱,他匀我一半儿!一会儿回去我把红烧肉切碎一点儿,再看看爸拿回来什么菜,这么混着一炒啊……就是个荤菜!姐你说啊,我是不是很厉害?”
“哈哈哈哈你厉害!勤俭持家的苏添财!”
“我也觉得我超厉害……下次我就学聪明了,以后去再想吃荤菜的时候,我就去问问有没有人和我拼的……”
说着说着——
苏甜荔和苏添财姐弟俩也走到了自家门口,和苏又子打了个照面。
苏又子看看苏德钧,又看看苏添财……
最后还看了看苏甜荔,
苏又子陡然睁大了眼睛!
第55章 第55章腐竹芥菜叶肉沫汤咸鲜美……
苏又子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父子仨。
说来也怪。
明明也才数日不见,可眼前这三人就像脱胎换骨了似的!
先说苏德钧吧!
其实他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他只是剃了个寸板,就显得人精神多了。
他还是穿着以前的衣服,但脚下穿着一双完好的、崭新的解放鞋……
最最最重要的是,
苏德钧面上的神情不太一样了。
以前的苏德钧,非常的两极分化。
在外头,他怂得不行,人送外号窝囊频,
在家里,他的脾气差不得行,好像分分钟都处于火山爆发的状态。
可现在的苏德钧,有种难以言喻的淡定。
苏德钧:这不废话吗?以前是老子挣不到钱、也攒不下钱,无时无刻不处在贫穷饥饿的红线上,而且这样惶恐无依的日子,根本一眼望不到头!
现在荔枝已经帮我打点好了一切啊!
只要我按照荔枝说的,少抽烟少喝酒少跟狐朋狗友来往,平时注意保养我的腰……那么我的工资就个个月够花,甚至还能余下几个钱来。
这样的日子当然很有盼头呢!
苏又子的视线,又缓缓转移到苏添财身上。
苏添财的变化是最大的。
以前的苏添财,自卑、怯懦,内向又敏感,他一向独来独往,而且总是含胸驼背的畏缩着,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很怕引起别人的注意。
现在的苏添财,穿着一身崭新的蓝色白双杠的运动服,脚下穿着白跑鞋……
从衣着来看,他像个家境尚可的普通少年。
最重要的是,他好像再也没有往日的自卑了。
他仰着头,看向苏又子的表情是惊讶的,但不再眼神躲闪。
他背着个军绿色的书包,手里拎着个网兜……
苏又子心想,阿弟的变化也好大。
苏添财:首先,我已经不叫苏天才了,我叫苏添财!就算别人还叫我苏天才,我也会默认他喊的是苏添财。
其次,现在这个家由我来当!现在爸的脾气一没以前那么默、二没以前那么爆,我和他想吃啥都是有商有量的,二姐偶尔回来蹭顿饭,可就凭她那点儿小鸟胃,根本不值一谈……
而且在二姐的教育下,现在爸帮我分摊了好多家务……我头一回有了充足的时间能好好学习,呐,这星期的小考,虽然我还是没考好,但起码不是倒数第一了!
这,就是我的自信!
最后苏又子看向了苏甜荔。
苏又子对苏甜荔的印象,还停留在苏甜荔刚回城的那几天。
那时候的苏甜荔,因为要赶火车,穿得灰朴朴的,特别朴素。而且她随身只带了一套同样很朴素的换洗衣裳……
刚回城的时候,她还找父母要了点钱,去买了两套同样很朴素的夏日衣裙。
但!
后来她的大批行李从大西北托运回来了不是?!
她可是呆在109知青农场工作了五年!
109知青农场的拳头产品就是棉花,连带着一体化的产业链棉布、纺织品、成衣等,也都有涉及。
在苏甜荔的大批行李,数量最多的就是各种花色的布匹。
其次就是成衣。
眼下她就穿着一身特别靓丽美观的夏装成衣——上身是白底印染深蓝水墨花纹的衬衣,下身是深蓝色垂坠感特别好的、直到脚踝处的裙裤,看着高挑又时尚,还有种迷人的凌厉感……
(苏甜荔:这叫御姐范!)
苏又子看着眼前这熟悉到了极点、又陌生到了极点的家人,一脸茫然。
“野种,”苏德钧喊她,“快滚,我们要回家吃饭了!”
苏又子瞳孔地震,“爸!这里也是我的家!”
苏德钧冷笑,“别乱喊,我只是一个窝囊废而已,哪配当你爹!再说了,这是我的家,我家姓苏,你不是姓汤吗?你走你走,我们不欢迎你,你也别来沾我们的穷气。”
苏甜荔已经指挥着弟弟开了门,
姐弟俩先进了屋。
苏添财进屋前,还不忘从父亲手里接过了锄头和那捆新鲜的蔬菜。
任由苏德钧和苏又子在门外对
峙。
今天苏德钧从菜地带回来是芥菜,
芥菜的特点就是长得特别快,叶片还特别巨大,而且叶片厚实,几片菜叶就够吃上一顿的了。
缺点是这种菜叶有点儿泛苦。
所以姐弟俩分工合作。
苏甜荔先上锅烧开水,然后洗干净菜叶,扔进开水锅里去焯熟——焯过水的芥菜相对没那么苦。
苏添财则动手准备配菜——红烧肉要切碎,拍扁蒜仔什么的。
另外老爸还摘了一把长豆角回来,那就再炒个豆角吧!
另外二姐喜欢喝汤,所以用一小块红烧肉、一片芥菜叶子、一把干腐竹赶紧泡发好,打个腐竹芥菜汤给二姐……
很快,两菜一汤就准备好了。
可苏德钧和苏又子还在门口对峙。
苏德钧很烦苏又子,
可苏又子根本无处可去啊……也只好就耗在门口,死活不走。
苏甜荔一喊老爸吃饭,
苏德钧刚一转身,
苏又子也滑溜溜的一下子就钻进了屋里。
殊不知,苏又子一进屋,又惊呆了!
天哪!
她和妈妈不过只是一星期没回来,这个家,怎么就……大变样了?
首先,家里变得空荡荡的。
(三苏:家里就两个人住,堆那么多东西干什么?)
其次,阿弟原来的小黑屋被清除掉了?
那……
阿弟住哪儿?
(三苏:家里一共俩人住,一共两个房间,你说呢?)
不得不说的是,住在家里的人少了,东西也少了,
客厅变得整齐而干净,
就连着通风也好、光线也好。
大中午的坐在客厅里,亮堂堂的,还能看到阳台上用破脸盆种着的小香葱生得青翠可爱。
苏又子呆了半天,突然回过神来,飞快地朝次卧跑!
果然,
次卧已经被收拾得清清爽爽。
高低床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张单人床。
屋里的摆设十分简单,就一床一桌一椅一柜。
书桌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厚厚的书本,门上挂着阿弟的衣服和包,
一看就知道——现在这个房间属于阿弟了?
苏又子气愤地说道:“我的东西呢?谁让你们乱动我的东西了?”
苏德钧说道:“你和你妈的东西是我亲手收拾的……一件不剩的全都送到你妈单位去了!你想找你的东西……去你妈单位找吧!”
苏又子快要炸了,“爸,你干嘛这样啊?”
苏德钧,“我怎么了?你妈要跟着奸夫跑,我没拦吗?可我拦得住吗?你甚至都不是我的种,我还花了那么多钱养大你……怎么,现你还想来骗我钱?”
苏又子,“不是的爸爸……”
苏德钧,“继续叫我窝囊废!我不是你爸爸!这是你妈亲口承认的!”
“不!你就是我爸爸!”苏又子哭着跑到饭桌前坐下,然后发现自己的座位上空空如也。
没有她的碗筷和米饭?
苏又子伤心地又哭着跑去厨房,拿了碗筷添了饭。
可等她再次坐在饭桌前时,
好吃的芥菜叶焖红烧肉沫已经被一扫而空,
只剩下清炒豆角和一大钵飘着点肉花的腐竹芥菜汤了!
“你们——”
苏又子捧着饭就哭了起来,“你们欺人太甚!”
三苏没吭声,捧碗扒饭的速度可快了。
苏甜荔饭量不大,又一向喜欢汤泡饭,刚才阿弟扒拉了好多芥菜叶焖红烧肉沫在她碗里,害得她都扒不到米饭了。
于是苏甜荔将自己碗里的芥菜叶焖红烧肉沫扒了三分之一到阿弟碗里,又扒了三分之一到老爸碗里……
苏又子赶紧把自己的碗也怼到苏甜荔跟前,还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苏甜荔才懒得理会苏又子呢,
趁着她碗里腾出了空间,赶紧添了几勺菜汤浇进碗里,尤其是香香软软的腐竹一定要多添些,
这才美美地吃了起来。
苏又子被气得不轻,可她实在没办法啊,
现在妈妈不在,
根本没人在意她!
而且……
妈妈现在还在老家捱苦日子,并且还等着苏德钧去救她呢!
可她要怎么说啊?
当初她和妈妈离开苏家的时候,那叫一个春风得意!
现在……
现在她要怎么向苏德钧开口?
犹豫半晌,苏又子把心一横,对苏德钧,“爸——”
“砰!”
苏德钧重重地把瓷碗放桌上一顿——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开口,
先被苏甜荔给吼了一顿,“爸!你能不能轻点儿?要是把碗砸坏了你就抱着锅吃饭吧!”
苏德钧被吓一跳,连带着骂苏又子的声音也变得温柔起来,“我再警告你最后一次——你不要再叫我爸!你一叫我爸,我就觉得你在笑话我戴了个绿帽!”
苏又子被吓得打起了嗝儿。
苏德钧又陪着笑脸对苏甜荔说道:“阿妹啊,老爸平时也没这么生气的,就是一看到野种……我这个心情就特别烦躁!”
苏甜荔对苏又子说道:“你听到了?”
“这个家,不欢迎你。”
“你也本来就跟我们这个家……毫无关系。”
“以后呢,不管你是哪儿,都不要再来烦我们。”
苏德钧一脸的同仇敌忔,“对对对!”
苏添财年纪小、面皮薄,做不到像爸爸姐姐那么强势,但为了表达自己的立场,他还是说道:“对,你以前那样欺负我们,如果我们原谅了你……那就是我们在犯贱了!”
苏又子不服气,“可我们是一家人啊!我们……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难道那不是亲情吗?家人不就是要……相互帮助的吗?”
苏甜荔笑了,“是吗?家人是要相互帮助的?那你帮过我们什么?”
苏又子一噎,咬住了下唇,“现在我才是需要帮助的人啊!”
她把心一横,冲着苏德钧说起了田秀的事,“爸爸!妈妈现在在老家过得一点儿也不好!你去带她回来好吗?”
此言一出——
苏甜荔立刻和阿弟、老爸交换了一个眼神。
其实在这段时间里,苏家父子女三个相处得还算可以。
当然了,刚开始的时候苏德钧是真的伤心啊难过啊,心简直痛得快要死掉了。
然后被苏甜荔吩咐着干家务、打理菜园子、还跟着她到处跑来跑去的搞工伤补贴啥的……
人一旦忙起来,那些难过的情绪也就淡了。
再加上苏甜荔在和阿弟研判田秀和苏又子在老家的遭遇时,
苏德钧一字不落地听了个清清楚楚,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回想起过往他和田秀的点点滴滴,
怎么说呢,苏甜荔为他构建出来的稳固可靠的老年生活,是他所有的底气。
所以他意识到——只要他没跟田秀复合,就不用养苏又子那个吸血鬼!就凭他手里端着的铁饭碗,哪怕就是钱不多,但一直过着勉强温饱的日子……这不是梦。
于是——
此刻当苏德钧听到苏又子说,田秀在老家过得不好的时候,
苏德钧的第一反应就是:卧槽!阿妹猜得好准!
于是苏德钧连忙问道:“怎么个不好法?”
苏甜荔和阿弟相互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苏甜荔:阿弟你快看阿爸啊,他好八卦!
苏添财:阿姐你看阿爸,他好像很幸灾乐祸的样子。
而苏又子一听苏德钧询问,
连忙一五一十地说了:
汤博仁的老年痴呆症很严重,根本不认识人,也完全没有生活自理能力。
现在汤辉一家已经跑了,只把个糟老头儿留给妈妈,妈妈要侍候老头儿的吃喝拉撒……
然后外婆又来捣乱,非要住进老汤家里,所以现在田秀要同时侍候两个人!
其实苏又子还有很多不敢讲的。
比如说,汤老头还是个变态,屋里所有房门的锁,都是他拆的。只要他发现谁进了屋、关了门,他就要凑过去,透过空荡荡的门锁孔偷看别人,甚至还可以整夜整夜的不睡觉!
这一点对苏又子来说,特别难熬。
所以每次她要上厕所、要洗澡的时候,必须要先跟妈妈说……
可是,这么丢脸的事,苏又子又没脸说。
她思来想去,最后大哭了起来,“爸爸!你快去救救妈妈呀!”
第56章 第56章那当然是大吃一惊呀!……
苏又子哭得很伤心。
在她顺风顺水的前二十四年的人生里,她从来也没有经历过那么悲惨的遭遇。
但,家人们已经无法共情了。
苏德钧一脸的诧异,“你妈不是去追爱的吗?怎么我听着,像是她去给人当孙子去了?”
苏甜荔,“哇哦,妈她居然是……会干家活也会侍候人的吗?”
苏添财,“真的吗?我妈居然肯听外婆的话?我还以为她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她就是天王老子呢!”
苏又子急了,“你们到底去不去救她啊?”
苏德钧,“凭啥?”
“你刚不是说,你妈已经跟老头儿领证结婚了吗?”
“她现在已经不是我老婆了,我怎么还能干涉别人的家庭别人的婚姻呢?”
“我要真这么干了,我会被公安抓起来的!”
“我不干这事儿!虽然我大字不识一个,可我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苏甜荔,“我没空……”
“当然了,就是有空我也不去!”
“妈都已经四十多了,大姐啊你要是再争气一点儿她都当上外婆了!”
“是她决定要跟我爸离婚的,也是她自己决定要跟你爸结婚的,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她爱怎样就怎样,反正我的态度就是尊重、祝福!”
“但是,我不想干涉他人的选择。”
“所以别来找我,你找我、我也没能力管这事儿!”
苏添财,“我就是一个学习成绩全班倒数第一的蠢才,我还没成年,我没有力气也没有钱,我连自己都养不活,我有什么资格和能力去帮她……”
“大姐,还是你去把妈救回来吧!你是成年人,你肯定比我有办法。”
苏又子惊呆了,“你们……”
她哭了,“你们见死不救啊!”
“我算是看透你们了!”
“你们……你们太过分了!”
苏甜荔说道:“我给你支个招吧!”
苏又子立刻说道:“什么?”
苏甜荔一字一句地说:“去报警啊!”
苏又子翻了个白眼,“苏荔枝你是不是有病?我报警?报警有什么用啊,我妈跟老头是领了证的夫妻!就算公安去了,那也是家庭内部矛盾……”
苏甜荔追问,“是吗?连公安去了,也没用?那你让我们去,又是几个意思?我们比公安还厉害?”
苏又子瞪了她一眼,“我跟你就说不清楚!”
然后她还是决定用“只要我亲爹死了我妈就能继承万元遗产”的事儿来忽悠苏德钧。
苏又子清了清嗓子,“爸——”
苏德钧,“别叫我爸,叫我窝囊废!”
苏又子从善如流,“窝囊废……”
苏德钧一愣,气得他蹭一下站起身,抓住苏又子的胳膊就把她往外拖……
吓得苏又子尖叫,“爸!爸我还没吃完饭!”
不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呢!
“爸你干嘛呢?”苏又子哭喊了起来。
苏德钧大骂,“我惯得你!你骂老子是窝囊废,你还想吃老子的饭?你给老子滚!滚远点!”
苏又子哭喊了起来,“是你让我喊你窝囊废的,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呜呜……”
说话之间,苏德钧已经气冲冲地苏又子提溜到门边,然后打开门,像扔垃圾一样把苏又子给扔了出去!
“野种!滚!以后你再敢进老子家一步,老子把你脑门都打出疱来!”苏德钧怒吼了一声,重重地关上了门。
然后他回头一看——
发现自己的一儿一女正趴在桌上无声狂笑。
气得苏德钧够呛!
他连饭都不想吃了,气呼呼冲进卧室,正准备合衣躺上去——
苏甜荔大吼,“爸!想上床要换衣服!”
苏添财大叫,“不然你下午就洗被子床单吧!”
苏德钧:……
气得苏德钧又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气冲冲坐回饭桌前,把刚才还没吃完的饭菜扒完,然后瘫在木头沙发上,气得直抹眼泪。
苏甜荔吃完了饭,交代苏德钧,“还剩下小半钵汤,爸你喝了吧,然后去洗碗……我走了啊!”
苏甜荔出门后,并没有在家门口、楼道里找到苏又子。
想了想,苏甜荔去了厂招待所。
巧了不是!
苏又子果然在这儿翻她的行李,
吃瓜女王曹姨正围在苏又子身边,叽叽呱呱地打听着田秀的下落:
“又子啊,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你妈呢?”
“又子啊你别嫌曹姨烦啊,曹姨毕竟是你妈的领导,当然要关心你妈啦!当初你妈走的时候可说了,只请一星期的假呢,再过一天啊她的假期可就用完了!到时候要扣工资……”
“又子,来来来你跟曹姨说说,你亲爹长什么样儿?他真是大官啊,多大的官?一个月工资多少钱?有保姆吗?家里是不是有电视机和电冰箱……”
苏又子快烦死了,冲着曹姨大吼,“你别吵我了行不行!”
曹姨都已经快五十了,还被苏又子这样当面下脸,很不爽,哼了一声就仰着下巴走了。
苏又子哭哭啼啼的收拾了一下行李,大约是从行李里拿了些换洗衣裳出来,然后又把其他的行李恢复原样。
苏甜荔快走了几步,站在招待所门口等着苏又子。
苏又子一出来就看了苏甜荔,顿时冷哼了一声。
苏甜荔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反正四下无人,她也不用避讳什么,“……瞧瞧,有人趾高气昂地去,像条落水狗一样的回来了……”
“我倒想看看,现在的你,又要如何翻身。”
“你瞧,没有你妈给你托底,你什么也不是。你没有住的地方,你没有钱吃饭,你连工作都丢了,甚至连一个收留你的朋友也没有……”
“这下子,我看你还怎么抢我的调令!”苏甜荔阴阳怪气地说道。
苏又子愣住。
半晌,她才意识到自己面临的危机——
“你说什么?”苏又子惊恐地看着苏甜荔,又急又气,“你把我的工作……怎么了?”
——不行!绝对不行啊!
她的那份门卫室收发书信的工作很重要!
虽然钱不多,但活计很轻松,而且那是她唯一的收入来源了!
如果连这份工作都丢了……
苏又子根本不敢想,她要怎么生存下去!
苏甜荔笑道:“你真看得起我啊!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把你的工作怎么怎么样……我甚至都是不是化工厂的人!”
“是你自己没点儿数,以为自己要去当大官家的千金小姐了,所以根本没把那份临时工的工作放在眼里……”
“我就问你吧,你找领导请过假吗?请假条写了吗?招呼打了吗?”
“你一声不吭的就这么走了,谁来给你兜底?”
“被优化下岗那不是很容易的事?反正你也不是端铁饭碗的。”
苏又子怒道:“那他们也不能这样啊!”
苏甜荔悠悠闲闲地说道:“那你就去吵呗、闹呗!反正无理取闹是你唯一的本事了!”
苏又子被气得猛喘粗气。
她从来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危机……
一时间,苏又子竟觉得茫然四顾,举目无亲。
不过,很快她就深呼吸,强行冷静了下来。
“你得意什么?”苏又子斜睨着苏甜荔,努力让自己的气场不要太下沉,“你以为你赢了?我告诉你……这不可能!”
“刚才你说,我没有工作、没有钱、没有住的地方也没有朋友可以依靠?”
“呵,真是好笑!你以为我是你吗?”
“苏又子!你才是穷鬼!你刚刚才从大西北回来,你才是真正的身上没钱、还没人脉!”
“我跟你不
一样,我可是有朋友有依靠的!而且她还不止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的贵人!”
苏甜荔笑了笑,“是吗?你说的是不是何婉茜?好啊那我就等着瞧呗……我倒要看看,你的贵人是怎么帮扶你的。”
苏又子哼了一声,转身朝着厂财务科走去。
她现在就想证明给苏甜荔看——她苏又子才不是一无是处!
苏甜荔笑眯眯地跟上了苏又子。
她当然知道,苏又子唯一的人脉,就是何婉茜。
但她已经算计好时间了啊!
——依她的推算,应该就是这一两天,公安会上门找何婉茜问话。
为了能让何婉茜和苏又子将来摔得更狠一点儿,
苏甜荔甚至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以在必要的时候放软腰肢,好好配合她们的奚落,
只要能让她们将来摔得更狠更痛,那都没啥问题!
于是,当苏甜荔跟着苏又子去了厂账务科时,她就站在门口没进去。
苏又子就不一样了。
她急匆匆径直走到何婉茜的座位面前,“茜茜,你帮帮我!”
何婉茜被吓一跳,“什么?”
抬头一看,才知道是苏又子……
何婉茜皱眉,“你回来了?你不是去老家认了一个当大官的爹?”
苏又子呜咽着摆摆手,“那些都不重要……茜茜,我来找你,是为了别的事!”
“茜茜,苏甜荔说我的工作丢了,这是真的吗?”说着,苏又子还回头瞪了苏甜荔一眼。
何婉茜一听到“苏甜荔”三个字,刚刚才略微松开的眉毛,又紧紧地皱了起来。
然后注意到苏又子的小动作,
她顺着苏又子的视线看去,果然发现了苏甜荔。
苏又子已经哭了,“茜茜,你帮帮我啊!我不能丢到那份工作的啊!”
何婉茜又看了苏甜荔一眼。
关于苏又子的那份门卫室收发报纸的临时工作,其实何婉茜已经维护得很艰难。
——因为那个工种是厂子留给需要特殊照顾的职工的,比如说家庭情况极度贫困的、或者患上重病的、因公残疾的职工。
而苏又子正当妙龄,却要跟真正有需求的正式职工竞争,
何婉茜是为了打压苏甜荔,必须要给苏又子一些甜头,才死命地为她保住这份工作。
其实已经令她的养父何靖东很不满了。
所以这次苏又子一走,后勤科的人立刻抓住了苏又子没请假、旷工的小尾巴,闹着要开除苏又子。
何婉茜心想,反正苏又子也已经有了个有钱有权的亲爹,估计也不会再指望这分工作了,于是就同意让后勤科的人把那份工作再安排给别人。
现在,苏又子说她还想要回那份工作?
何婉茜可丢不起这个人。
何婉茜不高兴地说道:“你现在也不需要那份工作了不是吗?”
苏又子,“我需要的!”
何婉茜,“你亲爹不是很厉害吗?你走的那天还特意来向我告别了……你都忘了?”
苏又子:……
她哇一声哭了,“我不管!茜茜,你必须要帮我保住那份工作,不然我、我……”
说着,苏又子看了一眼正在不远处看笑话的苏甜荔,臊得满面通红。
她实在不想被苏甜荔嘲弄,于是跺了跺脚,“茜茜你必须帮我想办法!要不然,我就……”
何婉茜眼里寒光一闪,“你就什么?”
苏又子瞬间怂了,“我就……我、我就求你呗!”
何婉茜哪会不知道,苏又子能用来威胁她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当初帮她把苏甜荔下乡的目的地给换了……
但何婉茜也没在怕的。
毕竟苏又子这个蠢货也没什么证据。
只是,现在财务科人来人往的,何婉茜也不想出丑。
于是何婉茜说道:“好了你先回去,等我下班了我请你去食堂吃饭。”
苏又子一听,来劲儿了。
她故意斜睨着苏甜荔,大声说道:“真的吗茜茜,你会再帮我安排一份工作对吗?还是一份正式工呀?太好了茜茜,那我先走了,等你下班了我们再详谈!”
何婉茜:……
何婉茜当然知道苏又子这么说是在故意气苏甜荔。
于是她也没吭声。
但,坐在何婉茜身边三三两两的同事们不乐意了,
“这什么世道啊,什么阿猫阿狗的,想要一份正式工,就能要到的啊?”
“哟,原来国营单位里的正式工……贱得像大白菜一样!”
“啧啧啧,国营单位这么好进,那给我安排个十个八个呗,我家好多亲戚都没工作呢!”
“哼,可能是她想把自己的工作让给那个废物吧!”
同事们的讥讽,令何婉茜面上青一块、红一块钱的。
她只得喝斥苏又子,“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可没那个能力,你快走吧!”
苏又子愣住。
她急忙回头看了苏甜荔一眼,期待着苏甜荔没有听到何婉茜说的这句话。
但!
她已经看到苏甜荔面上似笑非笑的讥诮表情了。
气得苏又子也满面通红,难堪得要命。
但!!!
更难堪的事情来了……
只见两个头戴大盖帽儿,身穿公安制服的警察走了进来,朗声问道:“请问——”
“何婉茜同志在吗?”
霎时间,嘈杂的大办公室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视线,像雪亮又锋利的箭支,齐齐吼地射在何婉茜的身上。
何婉茜惊呆了。
她面色惨白,慌慌张张站起身,惊慌失措地说道:“我、我是……你、你们……我、我……”
李公安说道:“你就是何婉茜对吗?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何婉茜被吓得腿一软,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苏又子惊呆了。
她后知后觉地看向站在门口的苏甜荔。
苏甜荔朝着苏又子摊了摊手,无声地说道:瞧,你没有朋友了哦!
第57章 第57章鸡仔饼的味道介乎于浓郁……
苏甜荔心情愉快地看着何婉茜被公安带走。
不过——
看着何婉茜被吓成这副样子……
苏甜荔又觉得不太对。
普通人遇到公安,第一感觉是:哇,制服好帅!
普通人看到公安在现场,会很好奇公安在干什么……
普通人被公安问话,会很惊讶、很紧张,
但,最重要的情绪肯定还是“好奇”。
像何婉茜这样反应这么大,就跟正在现场杀人的凶手被闻讯赶来的公安给抓了个正着,而且人赃并获、人证物证具全、完全容不得她半点狡辩,只得乖乖束手就擒的无力感。
苏甜荔心里一动。
正好这时,姚美玉她爸姚新刚听说何婉茜被公安带走了?
虽说姚新刚很不喜欢何婉茜此人,
但何婉茜毕竟是他的下属,所以她遇到了事儿,他还必须出个头,问问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姚新刚赶紧从里头的办公室里匆匆出了出来,跑出去叫住了两位公安,“公安同志你们好,那个……我是厂里的财务科科长,我姓姚。我想问问小何她犯什么事儿吗?如果是职务上的问题的话,你们可以先向我了解一下基本情况……”
何婉茜已经被吓得哭了起来,还拼命地对两位公安说道:“是啊,跟我没关系!他才是财务科长,你们要抓就抓他吧,我什么也不知道!”
姚新刚:……
俩公安对视了一眼,对姚新刚说道:“姚科长是吧?不好意思啊,有些情况呢我们必须找何婉茜核实一下。我们必须按照规定和纪律来办事儿,所以呢在我们还没有得到调查结果之前,不能向你透露案件的任何细节,也请你不要随便打听。”
姚新刚:……
何婉茜被吓得几乎快要晕过去了。
她被两公安夹在中间,被迫走了几步以后,突然想起来什么,连忙转头对姚新刚说道:“姚科长,求求你,赶紧通知我爸妈啊!呜呜我什么也没干,我什么也不知道呜呜……”
就这样,众目睽睽之下,何婉茜被俩公安给带走了。
姚新刚愣愣地看着人远走以后,
这才转过身,朝着办公室走去,想去给何靖东打个电话报信儿。
苏甜荔叫住了姚新刚,“姚叔叔好。”
姚新刚这才注意到苏甜荔,先是一愣,然后和颜悦色地问道:“荔枝啊你在这儿干啥呢?”
“我看热闹呢!”说着,苏甜荔朝着何婉茜被押走的方向呶了呶嘴。
姚新刚也朝着那方向看了一眼,然后交代她,“没啥
好看的,你赶紧回去吧!”
说完,他就朝着办公室走去。
才走了几步,他又想起一件事,回过头对苏甜荔说道:“对了荔枝啊你等等,阿玉让我托人买书,今天书到了,我拿给你,你带回去。”
苏甜荔心知肚明——这些书其实是她帮姚美玉挑的高考教辅。
“不用了姚叔叔,你带回去给阿玉就行。”苏甜荔说道。
姚新刚不同意,“她在家里啊,心都是野的!还是让她跟着你吧,她跟着你,我和你阿姨都放心!”
说着,姚新刚匆匆进了办公室,拎了一大摞书出来,递给苏甜荔;
同时还递给苏甜荔一个油纸包包起来的东西,看起来像点心。
姚新刚交代苏甜荔,“荔枝啊,书给你……这一包是鸡仔饼,别人送阿玉妈妈的,你拿回去,你和阿玉一起吃。”
鸡仔饼可是个很好吃的零嘴儿。
但它的来历……
也是一言难尽。
是说民国时期一个大户人家里有个女佣,见主人家每天都会剩下很多食物,觉得浪费又心疼,
然后将剩饭剩菜混合起来研磨成泥,再加面粉油酥调味,烘焙成一块块的“饼干”。
鸡仔饼的味道,介乎于浓郁的甜、极致的咸鲜之间。
喜欢吃的人会很喜欢,
接受不了的人,吃上一口会想吐。
但,苏甜荔和姚美玉都很喜欢吃鸡仔饼。
苏甜荔笑眯眯地接过,先为鸡仔饼道谢,然后又说道:“姚叔叔,刚才……何婉茜为什么会被公安带走啊?”
姚新刚皱眉,“不知道,公安没说。”
苏甜荔斟酌着说道:“我看何婉茜那么紧张害怕的样子,感觉她好像犯了什么特别大的罪似的。姚叔叔,你可是她的顶头上司,你要不要先查一查账?免得发生了什么事儿……”
姚新刚一听,脸色瞬间惨白。
“哎,好嘞,”姚新刚说道,“荔枝啊,谢谢你提醒叔叔啊,快回去吧!”
苏甜荔点头,“姚叔叔,你不用担心……放心,不会有事儿的。”
——因为今天公安来找何婉茜,可跟厂子的账目没有半毛钱关系。
但,何婉茜的表现,却是妥妥的她犯了工作上的错、还被抓包的模样儿。
所以姚新刚现在主动查账,主动调查清楚,比什么都强。
至少不会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才被何婉茜连累。
姚新刚很勉强地朝着苏甜荔挤出一个笑容,转身进了办公室。
苏甜荔拎着那摞书,看了看站在不远处呆若木鸡的苏又子,然后笑眯眯的,一步一步朝着苏又子走去。
苏又子看着苏甜荔,面色惨白,浑身哆嗦。
苏甜荔在苏又子面前站定,含笑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看,我从来不说谎。”
“我说过,你没有工作、没有住的地方,没有饭吃,也没有愿意帮助你的人……”
“现在是不是一切成真了?”
苏又子崩溃了,“何婉茜为什么会被抓?她是不是贪污了?她给我买过礼物……还花了不少钱!那些东西会被追讨回去吗?”
苏甜荔但笑不语。
在这个时候,她必须自说自话,完全不要理会苏又子究竟说了什么,也不能回应。
这样才能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才能让苏又子跟着苏甜荔的节奏走。
于是苏甜荔又对苏又子说道:“接下来你会走投无路……”
苏又子害怕极了,“你是疯子吗?你干嘛要这样对我?”
苏甜荔,“你永远也不要肖想我的调令!你还不知道吧,王爱琴已经给我开好了接收工作调令的同意书。”
“我很快,就是市人民医院的护士长了!”
“可你现在呢什么也没有!”
这时,苏甜荔眼尖地注意到,已经有人发现苏氏姐妹正在吵架,并且慢慢围了过来?
苏甜荔打定主意——必须要更加有目的性地引导苏又子说出何婉茜的事。
毕竟现在何婉茜不在现场,
相信何靖东两口子为了捞何婉茜,也不会有时间精力来关注、处理这些“小道消息”……
瞧瞧!
果然浑水才好摸鱼。
这时,苏又子急怒攻心地问苏甜荔,“难道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苏甜荔继续自顾自地说道:“苏又子当初你跟何婉茜算计我的时候,心多狠啊……你故意找事儿做,让我大冬天的洗了七八床床单补套,害得我感冒发烧,又趁我脑子不清醒的时候把我塞进下乡的车队里,还把我下乡的目的地给改了……”
“苏又子,你是真的想弄死我啊!”
果然,苏又子慢慢跟上了苏甜荔的节奏,开始拼命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
“这一切都跟我无关,害你的人是何婉茜!我只是想要钱!她给我钱、让我这么干,我就这么干了……”
“真的跟我没关系啊!”
苏甜荔看着不知何时围上来、已经把她和苏又子给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圈,还津津有味正在吃瓜群众们,笑了笑。
她继续问苏又子,“那何婉茜为什么要这么做?弄死我,对何婉茜到底有什么好处?”
苏又子呜呜地哭了起来,“她不是说了嘛!傅琰喜欢你!”
“但是她喜欢傅琰嘛!”
“所以她一不能让你留在广州,二不能让你和傅琰一起下乡……”
“她还说,反正你有能耐……既然这么厉害,那就去最穷最偏的地方呗!死外头最好,回来了也是个没出息的……”
苏甜荔见围观的吃瓜群众已经开始了议论,
立刻抓紧时间问道:“可我和傅琰从一开始就不熟,何婉茜为什么要这么防着我?”
关于这一点么,苏又子也无法理解,想了半天然后说道:“可能是……何婉茜嫉妒你吧!嫉妒你长得好看,害怕傅琰会喜欢长得更漂亮的你……”
这时,围观的吃瓜群众们终于忍不住,叽叽呱呱地议论了起来:
“卧槽原来何婉茜是这种人?”
“傅琰那小子我知道啊!他不就是个吃软饭的?到底有什么值得何婉茜这么又争又抢的?”
“傅琰喜欢苏甜荔?这绝不可能!苏甜荔下乡五年就断联了五年,我不相信傅琰会喜欢苏甜荔……”
“你不懂,以前苏甜荔、何婉茜和傅琰是高中同学!”
“我想知道傅琰到底哪里好了?我弟也是个废物,也可以吃软饭的,何婉茜能不能也看看我弟?”
“只有我一个人心疼苏甜荔失联在外的五年,不知熬了多少苦日子吗?”
……
至此——
苏甜荔见好就收。
事情要一点一点的做嘛!
现在何婉茜因为“造谣换子”一事被传唤,等到公安调查清楚、追究了何婉茜的责任以后;
苏甜荔会再次追究何婉茜与苏又子“恶意调换苏甜荔下乡志愿”一事。
总之,下乡插队遇到了好单位,这是苏甜荔自己的福缘与造化。
但何婉茜与苏又子却是奔着致她于死地的原因,才干出了这样的事。
该算的账,
苏甜荔全都一笔一笔地记着呢!
而苏又子
却惊呆了。
因为苏甜荔不再继续说话,
就像正在演播的电视剧,放到了最精彩的时候突然卡壳——
所以观众开始讨论起剧情来,
落在苏又子耳里,却成为大家正在议论她的点点滴滴:
“我看这个苏又子也是有什么大病吧!苏甜荔是她亲妹妹啊!她竟然和一个外人勾结,来陷害她亲妹妹?”
“不是说她俩不是一个爹么?”
“她傻,你也傻?她俩不是一个爹,但却是一个妈生的啊!”
“就是啊,为了一点钱,连亲妹妹都能陷害,甚至还隔断了她妹妹和家里的联系……啧啧,心肠这么恶毒的人,以后谁敢娶这种女的回去啊!”
“诶,我说句你们不爱听的,往往就是这种人……她才能过得好!因为她根本不考虑别人,只顾自己!”
“那也得有人给她托底才行吧?”
“对对对,听说她亲爹还是个大官儿呢!啧啧真是好人不长命,老天不开眼!”
“得了吧!要是她爹真是个大官儿,这会儿她不该跟在她爹身边当千金小姐?她还回来干什么啊!你们快看,就她这副尊容,蓬头垢面的哪像春风得意的样子?哈哈哈哈依我看啊,搞不好她和她妈两头不靠岸!这边儿闹着跟老苏离了,那边说不定给人当小老婆去了……”
……
苏又子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
周围嘲讽她的、讥笑她的那些话,像刀片似的,一下又一下刮着她的脸。
苏又子推开了人群,哭着朝外跑去。
苏甜荔还真害怕苏又子跑出去以后断联了——真断联了、找不到她人了,那后面的戏还要怎么导?那可就失控了呀!
于是,苏甜荔连忙冲着苏又子的背影大喊,“大姐!你要是没地方住,就去妈单位啊,她那儿有个值班室!”
苏又子脚步一顿,然后继续跑远了。
身畔的吃瓜群众们一听,又七嘴八舌地问苏甜荔,为什么苏又子搬了出去?
苏甜荔无可奈何地说道:“我爸爸不同意接受我大姐呀,婶婶们、嫂子们,你们也应该可以理解我爸爸的心情的。”
大家一想:是啊,老苏虽然窝囊了点,但人家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还留个野种在身边养着!
大家继续指责起苏又子来,说她懒、贪,不会做人,才会惹得养父这么生气……
苏甜荔但笑不语。
第58章 第58章绿茶荔枝冰粉晶莹透明酸……
苏甜荔把姚新刚给那一摞书和点心暂时寄存在门卫室,
然后转身去了厂招待所。
不过,苏甜荔没去找苏又子,
她找的是曹姨。
曹姨很热心,一见苏甜荔就招呼她,“荔枝?来来来快吃荔枝!”
苏甜荔:???
仔细一看,哦哦,还真是荔枝。
曹姨塞了一把荔枝给苏甜荔,“吃吃吃,小孩子他们在后山摘的野荔枝,核还挺大的,也有点酸,但是很香的!”
苏甜荔一看这荔枝,虽然红彤彤的,却只有大拇指般大小,剥开皮先闻到浓郁的荔枝香气,还能看到晶莹剔透的果肉……
就是一塞进嘴里呀,酸得不行!
苏甜荔吃了一颗就不吃了。
实在是太酸了。
她叹了口气,问曹姨,“曹姨,我大姐来了吗?”
曹姨一听到苏又子就翻了个白眼,“来了,拿了衣裳又走了!”
苏甜荔“啊”了一声,“我在厂财务科那儿看到我大姐跟何婉茜说话,然后何婉茜被公安带走了,我姐也走了……我还以为我姐来这儿了呢!”
曹姨一听,眼珠子乱转,“啥?何婉茜被公安带走了?”
苏甜荔点点头。
“为啥?她贪污啊?”曹姨炯炯有神地问道。
苏甜荔失笑,“我哪知道?”
曹姨一怔,又释怀了,“也对,你走了那么长时间,又才回来没多久,咱们这厂子的正门往哪开你都不知道吧?”
苏甜荔很配合地点点头。
曹姨,“没事儿,曹姨一会儿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苏甜荔忍住了笑,“曹姨!我今天来……不是为了何婉茜的事!”
“啊”曹姨大惊失色,“还有别的热闹啊?快说快说!”
苏甜荔,“我是为了我姐来的。”
曹姨就想起来,刚才她还吃了苏又子的挂落呢,一脸的不乐意,“你那个姐怎么了?”
苏甜荔,“我爸把她赶出来了!”
“这不是应该的嘛!苏又子不是你爸的种!”
苏甜荔,“我大姐的工作也丢了……”
“人家苏又子可是大官家的千金小姐,哪看得上在门卫室收发报纸这样的活计!”
苏甜荔,“所以我大姐没有地方住,也没有饭吃……”
“那是她苏又子活该!”
然后曹姨开始数落苏甜荔了,“荔枝啊,不是曹姨说你!你呢就是太菩萨心肠了!哎呀这可不行,你替人家着想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人家以前是怎么欺负你的呢?”
苏甜荔乖巧点头,“曹姨你真好。”
曹姨又问,“所以来你这儿干啥?”
苏甜荔说出了自己的目的,“这次我妈没跟着我大姐回来,我想着,我大姐肯定会打电话给她……”
“曹姨,如果我大姐真给我妈打电话了,你帮我记一下我妈在老家的电话号码好吗?”
“我挺担心我妈的处境的。”
曹姨终于又来了点兴趣,“你妈怎么了?在那边儿过得不好?”
苏甜荔扮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听大姐说,确实不太好。”
“怎么说?”曹姨赶紧又揪了一颗野荔枝吃了,然后被酸得挤眉弄眼。
苏甜荔说,“听说我大姐的爸爸已经老年痴呆了,不认识人了。”
“你看看!你看看!我早说了嘛——你妈都四十多了,人家大官的儿子也四十多,谁想给自己找个年轻力壮的后妈,就因为他家钱太多了,想分一半儿财产出去?那人家肯定是有所图的嘛!哎,你妈太蠢了!”
苏甜荔期期艾艾地说道:“她总归是我妈……”
曹姨又教训了苏甜荔一通什么孝顺是好事但不能愚孝云云,
苏甜荔乖巧点头,然后告辞。
曹姨又把那一大丛野荔枝送给了苏甜荔,“你拿回去吃,虽然酸,用白砂糖拌一抖总是好的。”
苏甜荔谢过曹姨,拿着那一大捆野荔枝走了。
她来找曹姨,可不是表面上所说的关心田秀什么的,
——苏甜荔笃定,她已经三番四次在苏又子面前提及“你得不到我的调令”一事,
所以苏又子一定会破釜沉舟的拿到苏甜荔的调令。
只有这样,苏又子才能再一次打败苏甜荔,
也只有这样,苏又子才能呆在广州,还得到一份体面的铁饭碗工作。
但苏又子已经无路可走了啊!
所以,苏又子还是会找田秀,毕竟田秀是唯一可以替她托底的人。
苏甜荔想知道,苏又子会怎么跟田用秀说这事。
而苏甜荔之所以跟来找曹姨,
是因为苏又子肯定舍不得花钱上邮政局去打长途电话,
所以苏又子会借招待所的电话打这个长途电话。
曹姨是厂招待所的负责人,电话锁在她办公室里呢!
苏又子想打电话,就必须经过曹姨的同意。
而曹姨得了苏甜荔的提点,一定会很关注苏又子打电话找田秀的时候会怎么说……
安排好这一切,苏甜荔放心离开。
她先回门卫室去取东西。
并且想把手里的野荔枝当成顺水人情送人,
可门卫室新上任的蒋阿姨笑着拒绝了,“不用不用,这玩意儿后山多得是,就是太酸了!也就是你们这些小年轻爱吃,我们年纪大了牙齿不行。”
苏甜荔只好谢过蒋阿姨,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了沙鸥街。
这会儿已经下午三点多,
小伙伴们正准备出摊——从这儿去大笪地夜市有一小
时的路程,现在走,赶到那边儿正好四点多,晚饭基本从五点做到六点半……
见苏甜荔扛着大包小包的,尤其是那一大丛的野荔枝,红艳艳的实在太好看了!
大家都挺稀罕的。
你揪一个、我揪一个……
一吃,人人都皱成了包子脸。
苏甜荔忍着笑,赶紧把那包鸡仔饼拿出来,分给大家一人一块,剩下的给姚美玉留着。
吃了香香甜甜又油脂味十足的鸡仔饼,
大家这才眉开眼笑。
吃完点心,张威和毛丽、阿娟共乘一辆自行车离开。
如今程愈已经做好了一个带轮子的托架,
所以张威在前头蹬车,
毛丽还坐在车后座上,
阿娟看管着食物,坐在带轮子的托架上。
他们仨一般下午三点多出发。
他们走了以后,苏老太和苏甜荔会继续在家里做点吃的,
等到姚美玉下班后,会骑着自行车过来,
然后苏甜荔和姚美玉再送一次食材去。
于是,苏甜荔在家里坐着歇脚。
她今天跑了一整天,可累了。
然后她扯着嗓子问苏老太,“阿奶,下午我们做什么啊?”
苏老太在屋里嗡嗡地说了几句什么,
苏甜荔没听清,又追问了一句我没听清,
程愈替代苏老太答道:“阿奶说做白糖糕,阿娟已经提前发好了米糕,现在米糕已经放进筛子里了,一会儿等阿奶休息好了,就能搬到灶上去蒸熟。”
顿了顿,程愈又解释给苏甜荔听,“阿娟给阿奶规定了固定的休息时间,反正时间一到,阿奶就必须什么也不干的上床躺着睡觉——这是阿娟交代给我的任务。”
阿娟规定苏老太:
每天不能早于六点起床,不能晚于十一点睡觉,午休必须睡足一小时,
然后每天上午十点半、小睡到十一点,
每天下午三点半、小睡到四点。
上午和下午的小憩,睡不着也行,但必须上床去躺着。
上午的时候,大家都在,
下午呢,阿娟就拜托程愈看着阿奶。
闻言,苏甜荔扭头看向了程愈。
程愈正乖乖坐在阿奶的房间门口守着。
苏甜荔一笑,问他,“你呢?你的伤好了没?”
程愈郁闷极了,“本来我觉得好了……但是今早在搭灶台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手里一用劲,后脑勺的伤口就崩了,淌了好多血……”
“啊?”苏甜荔被吓一跳,赶紧站起来,走到程愈身后一看。
果然,他那本来已经愈和了的旧伤疤上,又新添了一道裂伤,小伙伴们应该已经帮他处理好,早已止了血,但这会儿伤口正在往外头渗着少许黄水。
苏甜荔怕他伤口化脓,拿了碘酊又给他涂了一遍伤口,又问,“疼吗?”
“不疼。”
苏甜荔观察了很久,才说道:“应该就是旧伤结痂后皮肤收紧了,才容易裂。”
程愈嗯了一声。
接下来,苏甜荔又问了他一遍,觉得脑震荡的情况怎么样了。
程愈想了想,“觉得好多了……”
“要说跟原来一模一样,那也做不到。”
“就是说,好的时候多,偶尔还会泛恶心、想吐,有时候会头痛得厉害……休息一下就好了。”程愈认真说道。
苏甜荔很高兴,“那就好。”
然后,她就忙碌了起来。
刚才她在找碘酊时,看到了小伙伴们从夜市上买回来的凉粉籽。
苏甜荔向来偏好糖水、汤、饮料这样的富含水分的食物。
小时候,她常在盛夏天气里买些凉粉籽回来,自己搓成凉粉……当然了,那会儿舍不得放糖,糖贵嘛,所以她会用野果和干果来替代。
野果呢,就是蛇莓桑葚这些,
干果呢,就是她去厂里后山捡回来的野荔枝、野龙眼、野黄皮果什么的,剥壳去核后晒干收好,
吃的时候先用清水洗几遍,再上锅蒸熟……
野荔枝野龙眼直接吃,酸得不行,
但晒干以后再蒸熟,它就变成甜津津的了!
苏甜荔去大西北工作了五年,
就有五年没有吃过凉粉了。
她要是没看到凉粉籽,倒也不怎么惦记。
一旦看到了……
她就忍不住了。
用凉粉籽来做冰粉,过程很简单。
最重要就是——先烧两大锅开水,然后浸在凉水里,使之快速冷却,变成凉白开。
在烧开水的时候将凉粉仔放进干净的纱布里,再捆紧,放在凉白开水泡一会儿。
最后把凉白开水倒进干净的木桶里,
再将双手洗干净,就拿着凉粉籽去木桶里不停搓搓搓……
苏甜荔忙了一下午,搓到两手发软,才终于搓出了两大桶的凉粉浆!
用这种天然的野生凉粉籽搓出来的浆体是淡黄色的,完全无味。
没关系,吃的时候浇上红糖水、再放一丁点儿米醋,就是酸甜可口的冰粉啦!
但!!!
苏甜荔在忙碌的时候,突然看到了曹姨送她的那一大把野荔枝……
她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不如——
来个创新?
做个荔枝冰粉如何?
既然想到了,那就开始做呀!
苏甜荔连忙喊程愈,“程愈!快!快来帮忙!”
程愈立刻冲了过来,“怎么了?”
苏甜荔指挥他以最快的速度剥荔枝,又快速地说了一遍她的想法。
程愈已经跑了。
很快,他把自己的手清洗得干干净净的,又回来了。
不得不说,
程愈的手指又细又直又长,手指还非常灵巧,
苏甜荔剥出来一颗荔枝,
他已经剥好了三颗……
与此同时,苏甜荔还仔细盯着木桶里凉粉浆的凝固程度,开始慢慢投入荔枝肉。
木桶里的凉粉浆已经呈半凝固状态,所以先投进去的洁白透明的荔枝肉会慢慢沉底,
后投进去的荔枝肉沉到了中间,就下不去了。
就这样,程愈一边剥荔枝肉,苏甜荔就一边投。
最后所有的野荔枝全都被投进了其中一个木桶。
接下来,苏甜荔又开始调制糖水。
既然凉粉准备了两桶,一桶是传统凉粉什么也没有的,那就是按传统的吃法,要配上用水化开的红糖糖浆,再备上一瓶透明的米醋。
另外一桶,是苏甜荔创新的荔枝凉粉。
这个念头只是她一时兴起,
好不好吃、配什么糖水才好吃……
苏甜荔心里一点儿底也没有。
她舀了一碗荔枝冰出来,先是什么浇头也不放,空吃一口。
怎么说呢,因为荔枝肉也不算太多,
所以有酸味但不多,
但荔枝肉是真的香啊!
然后她往荔枝冰粉上浇上了一点儿红糖水,试吃了几口,又递给程愈和阿奶试试。
程愈左思右想,“好吃是好吃,就是这个酸味……有点怪怪的。”
阿奶,“还是你们年轻人吃吧,我老人家吃不得这个。”
苏甜荔也觉得味道有点怪怪的。
——荔枝冰粉的优点是香气!红糖的优点也是香气!而且这两种香气有点儿犯冲,融合得不是那么好的。
程愈想了想,“用茶叶和白砂糖熬煮出来的呢?”
“用白砂糖来当浇头,它没有气味,不会像红糖那样,用香气和荔枝打架。”
“茶叶水么……主要是我觉得茶叶带点浅浅的颜
色,配上荔枝肉可能更好看。”
“而且茶水苦,能解酸。”程愈说道。
苏甜荔眼睛一亮!
茶叶?
有有有!
毛丽在夜市上买了一大包绿茶回来,说了一嘴不知是哪儿哪儿产的毛尖,据她说这种茶叶挺香的。
于是苏甜荔赶紧去翻找出来,抓了一小把茶叶放进无油小锅里煮沸,煎出茶汁再倒上白砂糖,又直接将小锅浸在冷水里浸凉,再将加了白砂糖的绿茶水浇在荔枝冰粉上。
苏甜荔只吃了一口,就瞪大了眼睛。
“好吃吗?”程愈好奇地问道。
苏甜荔疯狂点头。
好吃啊!
原来绿茶和荔枝这么配……
刚想到这一点,苏甜荔就看向了程愈。
绿茶……
配荔枝???
程愈已经忍不住,他直接拿过苏甜荔用过的小勺,就着她的冰粉碗,舀了一勺冰粉送进嘴里,一抿——
他立刻低下头,满眼惊艳地看着她。
哇!
原来绿茶荔枝冰粉这么好吃!
入口先有香气扑鼻的浓郁荔枝香,然后就是回味悠久的绿茶香气,
最后是味道微苦、淡酸、浅甜的冰粉……
它颤颤巍巍地在嘴里呆上三五秒,就自动化成了水,让人不由自主咽了下去。
太好吃了!
程愈细细品了品,眯着眼睛好好享受。
再睁眼——
他发现苏甜荔正若有所思地看自己?
而且她还一直看一直看……
程愈莫名有些面红。
她这是怎么了?
他想,她是不是不知道她太漂亮?
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一个良年少年是不对的,
这会让他误会,
让他以为……她对他有好感。
但很快,程愈又觉察出来了——她是在看着他手里拿着勺子?
程愈愣了一下,很快意识到这个勺子,刚才被她吃过!
然后他也没问过她,直接拿着勺子……吃了冰粉!!!
那岂不就等于是间接……那个了?
这下子,程愈连耳尖都变成了粉红色。
他有些不好意思,“你嫌弃我了是不是?”
“荔枝我不脏的……”
“我每天都很认真洗澡洗头洗脸刷牙的。”
苏甜荔:……
程愈垂下眼眸,“好吧你嫌弃我也没有关系,”
“反正,我也确实当成流浪汉。”
“以前我没人管的时候……一天到晚都在街上流浪,还真的有人扔钱给我,扔吃的给我……”
“荔枝我跟你说,还有个女的觉得我可怜,扔给我两个咸水角,交代我不要淋雨呢!”
苏甜荔:……
这人长得挺好看,怎么嘴这么碎!
她赶紧走开,又道:“那就这么决定了!咱们熬一点儿绿茶糖水来配这个荔枝冰粉吧!”
程愈看了看手里的勺子,
然后狠狠地挖了几勺冰粉吃了。
荔枝真香!
就这样,等到姚美玉赶到时,被苏甜荔和程愈合创的绿茶荔枝冰粉给狠狠地惊艳住!
“哎哟我去!这也太好吃了!苍天……荔枝啊再给我来一碗!”
“只能再吃一碗了哈!不然我生意还没开张呢,就被你吃光了!”苏甜荔说着,又给姚美玉添了一碗绿茶荔枝冰粉。
姚美玉一边吃着美味的绿茶荔枝冰粉,一边不满意的直哼哼,“一会儿我到了夜市啊,我来给你当托吧!我吃给别人看!”
“对了,你这冰粉怎么个定价法?”
苏甜荔毫不犹豫地说道:“普通冰粉二分钱一碗,绿茶荔枝冰粉五分钱一碗!”
姚美玉“哇”了一声,“你这个女人!你好狠啊!五分钱一碗的绿茶荔枝冰粉……来,给我来三碗!”
苏甜荔笑了,“咱们也就只能赚个‘头啖汤’的钱!你信不信,过了今天,明天就有人做一样的东西出来卖了!”
这是真的。
之前毛丽和张威做的那葱油饼……又酥又脆又好吃!
刚开始那几天,每天至少能卖六五百张饼!
其他的小贩有些眼红吧,便也跟风做。
现在夜市里好多卖葱油饼的,
毛丽和张威都已经不做了——就一天六七十个饼的销量,也确实没啥必要了。
现在这个绿茶荔枝冰粉,说实话材料都不能找,主打就是创意和新搭配。
今晚应该不愁卖。
当然了,明天也能卖,
但再过几天,估计也会有人跟风做一样的,
到那时,就必须要降价、要评估食材成本和劳动成本了……
不赚钱的生意就没必要做了。
苏甜荔和姚美玉在家吃过饭,两人骑着自行车带着苏老太蒸好的白糖糕,以及这两大桶冰粉,朝着夜市赶去。
由于东西太多、还重,苏甜荔蹬自行车蹬得很辛苦,
有些上坡路段她甚至踩不上去,
还得让姚美玉下车帮忙推。
但好歹也是顺顺利利地赶到了大笪地夜市。
今天在路上耽误久了,
毛丽阿娟她们做的荷叶饭早就已经卖完了!
三个人任由摊子空在那儿,
她们跑去帮别的小贩吆喝生意去了。
直到苏甜荔和姚美玉赶到——
大家看到白糖糕时,还没那么惊讶,
可当大家看到冰粉的时候,人人都目瞪口呆。
姚美玉飞快地拿了个碗出来,舀了一碗荔枝冰粉,又浇了一勺绿茶糖水,“你们试试。”
大家轮流试过,
人人都露出了惊艳的表情!
毛丽,“你说你俩巴巴地还把这么重的东西扛这么远……就这么点儿冰粉还卖呢,咱们人民内部自己就消化完了!”
张威,“这也太好吃了吧!这还卖个啥……就卖给我呗,我买!”
阿娟,“那啥,你们在这儿开摊哈,我我我我,我再去买点儿凉粉籽!咱们明天就只做这个卖!”
一旁的馄饨大哥也厚着脸皮要了半碗吃了,又问,“这个好吃啊!跟我们以前吃过的凉粉完全不一样!这多少钱一碗?”
“五分钱一碗!”苏甜荔大大方方地说道。
馄饨大哥,“贵是贵哈,挺值得的!还是你们这些知青厉害啊!有文化又去过远方还见过世面,比我们这些只会做馄饨的强多了。”
苏甜荔对馄饨大哥说道:“天津狗不理包子听过吗?人家从清朝传下来的,只做肉包子一种呢!做得好吃就行了。”
馄饨大哥刚才被毛丽她们帮着吆喝,早早卖完了馄饨,这会儿他也过来帮忙,也大声吆喝了起来,“五分钱一碗的冰粉!乡亲们你们见过没有?没有就快来见见世面!你们猜猜……这普普通通一碗冰粉为啥要五分钱!你吃一次就明白了!好吃的冰粉!全广州最贵的冰粉!贵过友谊商店啊!”
姚美玉在一旁笑得七倒八歪,咬着苏甜荔的耳朵说道:“友谊商店哪有冰粉卖啊!”
不管怎么说,被馄饨大哥这么一吆喝——
先是有好多乡亲们涌过来看热闹,都想知道为啥成本全是水的冰粉,一碗居然要卖上五分钱这么贵了?
最终——
还是有了第一个肯尝试的人。
有一就有二,
再加上吃过的食客都说好吃啊真值得!这玩意儿卖五分钱一碗真不贵……
于是,不过半小时的时间,这一桶绿茶荔枝冰粉就卖光啦!
好多闻讯赶来想试试五分钱一碗冰粉的食客没能赶上趟儿,不住地扼腕叹息,
最好只好买了两分钱一碗的传统冰粉解解馋,
又问清楚了苏甜荔,是不是明天中午就有五分钱的冰粉吃了。
他们再三要苏甜荔保证过,临走时又买下了白糖糕,这才扬长而去。
就这样——
今天也是生意超好的一天呢!
第59章 第59章白糖糕热乎松软蓬松微甜……
收完摊,苏甜荔和小伙伴们高高兴兴地回了家。
怎么说呢,自从大家去大笪地摆摊做小吃生意已经有半个多月了。
这半个月以来,好像大家做什么就能早早卖光什么!
这种成就感,正是小伙伴们极欠缺的。
——对毛丽和张威说来,当初他俩响应号召下乡插队,就证明着在家里的兄弟姐妹里,他们是被放弃的一个。
现在好不容易返城了,结果家里人又不接受他们。
而他们多年的积攒还全都贴补了家里……
他俩是真正意义上的身无分文、走投无路。
但现在,靠着苏甜荔的救济,他们有地方住、有饭吃,还凭借自己的双手做点小吃,辛辛苦苦运到大笪地来叫卖。
最重要的是,他们还真的以近乎于“空手套白狼”的方式赚到了钱!
——对苏老太和阿娟来说,她俩因为性别的问题,一直被视作家族的附属品。
但,在苏甜荔这里,她们得到了极度的尊重!
阿娟可以决定今天做什么小吃卖什么,也可以决定她要买什么食材;
而且二姐和阿姐向来都是和她有商有量的……
苏老太呢,因为生了病,大家都不让她劳累。
可她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只要有一分钟停歇下来没做活计,她就有种深深的负罪感,会惭愧觉得自己不配住在省城里的单位房,会不敢吃饭吃菜,还会害怕被苏甜荔嫌弃。
没想到,这些年轻人对她很好,大家非常遵守阿娟制定的“阿奶休息表”,一到时间就催着她去休息……
其实苏老太上午休、下午休的时候,根本睡不
着;
但她也会顺从大家的好意,在床上躺一躺,有时候会真的睡着,醒过后精神百倍;有时候睡不着,会躺在床上想她怎么到老了、得病了,突然就变幸福了,不但吃饱了穿暖了还能大白天躺床上睡觉呢!
最最重要的是,这些年轻人晚上一收摊回来,就会高兴地对她说:“阿奶我们今天又挣着钱了!”
听听啊,她们用的是“我们”!
这就证明着,她们认为……所有的功劳都有她这个老婆子的一份!
——对程愈来说,他活了二十二岁,头一回感受到什么叫“不离不弃”。
长久以来,他就是个不受欢迎的人,爹不疼娘不爱的,
幸好还有个善良的小姑,愿意收养他。
只可惜好人不长命,
小姑去世后,他彻底沦为孤儿。
在孤儿市场上,男孩儿不如女孩子有价值。
所以大家提起他来,只是一声叹息。
他小小年纪辍学打工,一直疲于奔命,才能勉强养活自己。
他已经有很多年都没有试过和别人住在一起了……
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当上流浪汉以后,突然就……莫名其妙地过上好日子了。
是,张威对他挺不错的,
可张威对他的好,也是建立在有荔枝的终极保障之上。
对于张威,他当然念恩,
但他更感激荔枝。
她不仅仅救了他,
她还充分考虑到他应当享受的利益,并且极力争取了!
比如说她让张威去报警,把傅琰抓了起来;
还比如说她逼着王爱琴出钱给他治疗……
程愈歪着脑袋静静地看着荔枝,
他突然生出一个不该有的念头……
程愈连忙深呼吸。
——对于姚美玉来说,荔枝回归以后的她的生活,简直就是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首先!她失恋了!
但,她又有了新的目标——参加高考!
其次!在父母兄嫂眼里,她就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
但,荔枝很需要她呢!
最重要的是,她是荔枝家里付出最少的人,不管是本钱时间还是精力,
可大家都默认了,卖小吃挣到的钱也有她的一份!
姚美玉当然很开心了!
她现在,就是很想到月底,这样她就可以拿着分红的钱,回到打她爸妈的脸,还要骄傲地说道:以后可不许再说我是小废物了!我也是能挣很多很多钱的!
于是,大家开开心心坐在一起,开始了每晚睡觉前的例会。
当然了,也少不了每晚人手一份的宵夜。
今天的宵夜,是人手一份的白糖糕。
白糖糕是用上好的大米先泡一夜、磨成浆,再加甜曲发酵一夜,
第二天上锅蒸熟,再用绵线划切成一块块的米糕。
它通体洁白,蓬松柔软,极富弹性。
其实白糖糕里没有白糖。
它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有两个特点:
一是白,纯正大米制作成的米糕,它能不白吗?
一是甜,但它的甜味,是由米浆发酵而来。
一口咬下去,
首先能感觉得极浓重的发酵香气,还带着点微酸;
然后就是极致弹牙的松软,
嚼一嚼,还能觉得米糕在嘴里撞来撞去的感觉……
最后才是淡淡的甜!
这也太好吃了!
还有什么是比劳累了一整天后,亲朋好友们心情愉快地坐在一起吃吃喝喝,再聊聊天的呢?
姚美玉高兴地说道:“哇今天真累啊!特别特别累,那两个冰粉桶太沉了……你们知道吗?我和荔枝连坡都上不去,还得她在前头蹬车子,我在后头推……”
“你们看我的腿啊!它到现在还在发抖呢!这我可没控制它啊它自己在抖……”
“不过,我还是比荔枝强点。”
“荔枝说我从单位回到家已经骑了快一小时自行车,所以她不让我蹬车,去的时候她蹬全程呢!她才辛苦!”
闻言,程愈立刻自向了苏甜荔。
还悄悄打着着她的腿。
果然,她的两条腿还打着颤儿呢!
程愈陷入沉思,看来,得改装一下脚蹬子和链条了。
苏甜荔并不知道程愈的想法,只是对姚美玉说道:“只要生意好,累也是值得的!”
大家连连点头。
阿娟叹道:“哥哥姐姐们,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为种感觉,反正我有哈……我们是不是运气也太好了一点?基本上做什么卖什么……什么都能卖完!我我我……我都懵了!”
苏甜荔笑了,“你可以归功于,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好运气。”
“但实力也是运气的一种!”
阿娟懵了,“实力?什么实力……”
苏甜荔说道:“首先,我们都是广东人,我们熟悉并且知道广州人喜欢吃什么、口味如何……”
“广州人什么都吃!”姚美玉小小声嘀咕道。
苏甜荔戳了一下她的脑门,继续对大家说道:
“……其次,我们离开广州很多年了,而且我们下乡所在的单位,同事全都来自五湖四海,所以我们也吃过各种各样的食物……那些吃的,会让从没离开过广州的人大吃一惊!”
“最后,你们看我们这组合啊,简直就是王炸——我们有返城知青,有很会干木匠活的程愈,有最卖力气的张威,有甘当小保姆照顾好所有人的阿娟,有自愿干好所有后勤活计的阿奶,还有本地通阿玉!”
最后苏甜荔来个总结,“最最最重要的是,我们做的小吃,一直都是多样化的!”
“你看,先是阿娟做串串,有人仿了以后……阿丽就开始做葱油饼,我们也卖了好几天的葱油饼的!又有人跟风、还把价格打下来了以后,我们又改做荷叶饭了……”
“不是我说,整个夜市的小吃摊,其实已经被我们卷起来了!”
“一是其他小贩的跟风能力,追不上我们的创新能力。”
“一是食客对食物的喜爱,也没追上我们的创新能力……”
“这,就是我们做什么赚什么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阿娟恍然大悟!
“对对对……”
然后她又有些担忧了,“万一有一天我们再也想不出创新的小吃可怎么办啊!”
苏甜荔哈哈大笑,“怎么会呢?一年有四季,每个季节都有不同的食材,我们把每一种食材都做出花来就行……食客不会吃厌的。”
阿娟想了想,觉得有道理,连连点头。
毛丽说道:“不如明天我们就全力卖绿茶荔枝冰粉吧!”
阿娟一听就高兴了,“我
们可以直接去现场搓粉!把煤炉子带去,现在烧开水!馄饨大哥知道在哪打水,到时候让他带我们去打水……”
姚美玉也说道:“做绿茶荔枝冰粉,最重要的是野荔枝吧?我知道哪儿有!就在厂子后面的后山上……一大片呢,除了几个半大的小孩子爱摘来玩儿,根本没人要!”
张威立刻说道:“要不,阿玉你明天一早带着我和阿丽去后山,你带我们找到地方就行,然后你去上班儿,我和阿丽去摘。”
毛丽连连点头。
“好啊!”姚美玉连连点头。
接下来,姚美玉拿出了她爸托苏甜荔带来的鸡仔饼,大家分吃过后;
苏甜荔拿出了姚美玉她爸搞来的高考教辅,要求大家都看一看。
于是大家拿着书本看了起来。
苏甜荔说道:“我丑话说前头——”
“挣钱很重要,学习可不放下哈!”
“姚叔叔找来了教辅,我们本地高中过去两年以来的模拟卷,从明天开始,大家先轮流做题——试卷珍贵,只有一套,大家把题答在自己的本子上,然后再对答案!”
“我们先看看自己的水平怎么样……”
“我再重申一遍,我们所有的书籍都只有一套,大家要错开时间,轮流学习……明白吗?”
姚美玉、毛丽和张威连连点头。
苏甜荔又转头问阿娟,“阿娟你听到了吗?”
阿娟愣了一下,陡然睁大了眼睛,“哈???”
“我……”
“我吗?”
阿娟无比震惊,“二姐,你、你是说……我、我也要参加高考?”
苏甜荔反问她,“你不行?”
阿娟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我……二姐,我只上到初中啊!我甚至连初中都没上全!”
苏甜荔认真说道:“高考看总分的,而且也没说只能考本科,专科也行。”
姚美玉小小声劝道:“阿娟啊你试试呗!考不上又没人笑话你……但是万一考上了呢?”
阿娟急道:“我、我很多都不会啊!”
姚美玉卟哧一声笑了,指着苏甜荔对阿娟说道:“你刚没听她说吗?让我们明天轮流做卷子!为啥要轮流做卷子,你没想明白啊?”
阿娟愣愣地摇摇头。
姚美玉啧了一声,“你二姐必须要看到了我们的成绩以后,才知道我们哪一科差,她才好对我们进行针对性的补习呀!”
阿娟目瞪口呆!
苏甜荔谦虚地说道:“谈不上补习什么的,就是说当局着迷、旁观者清吧……我可以帮大家看看,哪些科目要从哪里开始学习什么的……”
毛丽也笑,“阿娟,你别听二姐的。她在讲客套话,其实她学习成绩很好的……我们要相信她。”
姚美玉大叫,“以前我们上学的时候全市联考,你二姐没出过前十!基本都在前五!”
张威笑道:“小阿娟,考不上也没关系——当初咱们刚开始做夜市小吃摊生意的时候,也发愁,怕根本卖不动!结果……还是每天都赚得盆满钵满的!所以小阿娟,这高考啊,咱们也来试试,不行就不行,万一大家都很行呢?”
阿娟咬住下唇,红着脸儿说道:“等你们知道我的真实水平以后……你们可不许笑话我!”
这时,苏老太开了口,“娟啊阿奶来给你垫底了……”
然后——
全场皆惊!
苏老太笑着对苏甜荔说道:“荔枝,我也想跟着你们学,可以吗?我想学识字啊!”
苏甜荔含笑说道:“当然可以了!”
阿娟终于下定了决心,“好!那我就试一试!阿军今年上高一……要是我一次考不上,我可以偷偷的考三年,这样我就比他还有经验了呢,万一我真考上了,那岂不是……比阿军还厉害呢?”
大家全都为阿娟热烈地鼓起掌来。
这时,苏甜荔看向了程愈。
她压根儿没问,
他也不想说。
但,二人的眼神一经碰撞,
就知道了对方的心思。
程愈甚至在想,得趁着要养病,不能外出、不能干重活的这段时间里,抓紧时间好好学习。
毕竟——
阿娟是初中觉得,都觉得她不敢参加高考,
他程愈连小学都没有上完整呢!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大家早早起来,又分头行事。
程愈、阿娟和苏老太在家里准备做小吃,
姚美玉骑车,带着张威和毛丽去了化工厂后山,引着他俩去了野荔枝山。
而苏甜荔则去了市人民医院。
她得过来打听打听,王爱琴被传唤了没有。
结果——
都已经上午八点过了,王爱琴还没来上班儿。
但医院里的人也不知道她为啥没来。
苏甜荔想了想,又去了化工厂。
第60章 第60章叉烧包肥肉甘润瘦肉弹牙……
一路上,苏甜荔都在想:王爱琴今天为什么没去医院上班儿。
所以苏甜荔着急赶回化工厂去——王爱琴的丈夫程恪也是化工厂的科员,他两口子也住在化工厂家属大院里。
苏甜荔心急如焚。
她需要迫切地知道,王爱琴究竟为什么没去单位,
是她自己有事,没办法去单位,
还是被公安传唤走了?
这一点对她来说,真的很重要。
只是——
苏甜荔刚一跨进化工厂家属大院,
门卫室的蒋阿姨喊住了她,“荔枝?荔枝你等一等!”
苏甜荔都已经急匆匆地走远了,
听到蒋阿姨喊她,
她又跑了回来,“蒋阿姨?你找我?”
“不是我找你,”蒋阿姨说道,“……是你妈单位的曹阿姨找你!她特意跟我说了,要是看到了你啊,就让你赶紧去她那儿一趟!”
苏甜荔想了想,先应了一声“好”,
然后又问,“蒋阿姨,你有看到王爱琴王阿姨吗?”
蒋阿姨沉思片刻,很肯定地答道:“走了!一早走的!”
苏甜荔睁大了眼睛。
她心想,大约是在路上错过了。
算了算了。
苏甜荔决定先去找曹姨。
她猜想,大约是苏又子真的找曹姨借了电话,打给远在老家的田秀了。
嗯,这件事也挺重要的。
于是苏甜荔赶紧去了厂招待所。
结果呢,不巧得很,
一大早的,曹姨去开早会了。
苏甜荔只好呆在前台等。
想了想,苏甜荔去了值班房。
厂招待所的服务员值班房,其实就是一间客房,里头放着三张高低床,可容值夜班的服务员眯一下觉。
但,田秀在这里属于老资历,而且年纪大了不值夜班。
她只是偶尔帮同事倒班的时候,会在这里住。
苏甜荔走进值班室,一看就在一张床上看到了苏又子的行李。
但苏又子不在。
在另外一张床上,倒是有个姐姐正卷着被子呼呼大睡,苏甜荔没好意思吵刚下夜班的人,又轻手轻脚出来了。
还好还好,曹姨开完早会回来了。
一见苏甜荔,曹姨立刻说道:“哟荔枝来了!快来快来,办公室里座。”
然后带着苏甜荔进了办公室,还关上了门,又递给她一份早饭——两只食堂出品的叉肉包。
苏甜荔家里如今有两个病号,早餐被阿娟给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今天是鸡蛋青菜白粥,配上张威从食堂买回来的馒头、毛丽做的葱油饼,还有阿娟炒的蒜蓉莴笋丝。
所以苏甜荔在家已经吃过早餐了——软绵的白粥配上清爽的蒜蓉莴笋丝,太好吃了!
但,她也挺长时间没吃叉烧包了,这会儿还挺想吃的。
“谢谢曹阿姨。”苏甜荔拿过叉烧包,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呃,怎么说呢!
食堂出品的叉烧包,就是舍不得放肉呗!
苏甜荔都直接从中间掰开了,叉烧也只有那么一丁点儿。
拳头大小的包子,叉烧肉只比大拇指大那么一丢丢!
不过,只要沾上一丁点儿的叉烧肉酱的包子皮,也显得那么的好吃!
广东叉烧是甜口的,用来包包子,就必须把叉烧剁碎。
肥叉甘润软糯,用来蘸包子皮最好吃!
瘦叉吃在嘴里能品出肉丝纹理出来,细品还是甜津津的……
这也太好吃了!
苏甜荔打定主意,回去就跟阿娟说,让她想办法买点猪回来做成叉烧吃!
而曹姨已经开始了她的演讲。
但说的不是苏又子的事儿,
而是何婉茜的事。
曹姨告诉苏甜荔:
昨天何靖东一听说女儿何婉茜被抓了,立刻紧张了。
他本来正带着徒弟在高架上修理机器,当时着急下去……然后一个不留心,踏空了!
曹姨说得绘声绘色的,
苏甜荔被吓住,“……他死了?”
曹姨:……
“那倒没有,”曹姨也咬了一口叉烧包,“得亏他那几个徒弟机灵,拉了他一把!结果呢,也就是只拉了一把而已!他还是掉下去了!”
“也幸好被人拉了一把,掉下去的力度不大,摔下来好几层以后呢……他自个儿抓住了栏杆。”
“但也因为这样,他没能去成派出所,而是去了医院!”
苏甜荔听了,有些出神。
她想起了程愈。
正好,曹姨也说起了程愈,“依我看啊,这是何靖东的报应!”
曹姨忿忿不平地说道:“程愈跟何婉茜的事儿你知道吧?就是
说,这俩孩子一出生就被调换了……”
苏甜荔点点头。
——现在她笃定,曹姨应该还不知道,程愈正和她、和毛丽张威她们住在一起。也不知道程愈的病已经慢慢好了,更加不知道何婉茜被公安带走调查,就是为了换子一事。
这样也挺好的。
曹姨已经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依你这样的小年轻看来,肯定觉得程愈很委屈吧?毕竟你年轻嘛,年纪跟程愈差不多,更容易站在他那边儿去想……比如说他小时候吃了很多苦头,他甚至连上学的机会也没有,对吧?”
苏甜荔很捧场的又点了点头。
曹姨又道:“我就不一样了!”
“因为我这把岁数了,我比何靖东两口子还大上几岁呢,所以我是站在何靖东两口子的角度来看问题的。”
“可我看不明白啊!”
“这一来,何靖东两口子只有何婉茜一个独生女!女孩子大了是要出嫁的,可你看看何婉茜的眼光……啧啧,她居然看上了傅琰!”
“不是我说啊荔枝,傅琰比你爸还窝囊废!你爸再怎么窝囊,他好歹也是靠着自己的一身蛮力,干着最苦最重的活计,光明正大挣着钱,把你姐弟几个给养大了!”
“傅琰啊啧啧,三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何婉茜求着她爸给傅琰安排了正式的工作,何靖东呢估计也是因为爱护女儿吧,特意把傅琰当成徒弟,手把手的教……结果啊,五年还是个学徒!他一天到晚就是混啊,一点儿技术没学着……”
苏甜荔小小声提醒曹姨,“曹阿姨,咱们是在说何靖东……”
曹姨一愣,回过神来,“啊?哦对对对!哎呀我这年纪大了,就显得特别啰嗦……嘿嘿嘿嘿荔枝啊你别嫌弃曹姨。”
苏甜荔笑道:“怎么会?我特别爱和曹阿姨聊天!”
曹姨笑成了一朵花儿。
于是,曹姨继续说起了何靖东,“其实咱们厂子里,不止我一个看不懂何靖东,很多人都看不懂!”
“以前呢觉得他这人是真好哇,老婆只生了一个女儿他也不嫌弃,还把女儿给宠到了天上去!”
“你问他为啥不多生几个,怎么也要拼个儿子嘛……他的说法是,不想他老婆太操劳了!你听听,啧啧……”
“可出了何婉茜跟程愈被调换的事情以后,何靖东的反应就……”
说到这儿,曹姨咂摸片刻,终于给出了一个她认为比较合适的形容词,“……特别的假大空!”
苏甜荔一愣,“假大空?”
曹姨连连点头,“你想啊,以前他不知道他老婆生的是儿子,一直以为他老婆生的是女儿,可他因为心疼老婆、不想让老婆再受生育的苦……所以没再要孩子,这男人多好哇,是吧?”
苏甜荔也点头。
曹姨又道:“可是现在,俩孩子被换的事情真相大白了啊!他何靖东白得了一个儿子!何婉茜呢又是个孤儿,根本没地方去……你想想啊荔枝,这是不是就等于他何靖东儿女双全了?还有什么事儿是比这件事更高兴的?”
苏甜荔拼命点头。
必须要给曹姨提供足够的情绪支持,才能让曹姨聊得开心愉快,也才能让苏甜荔知道多一点这件事的疑云。
果然,曹姨见苏甜荔对这件八卦这么感兴趣,聊意更浓,“可是呢,就像二十多年前,何靖东不愿意再要二孩,给了我们一个震憾一样……”
“在二十多年后的现在啊,他又给了我们一个震憾——他居然不认小程!”
“何靖东对外的说法是,小程那孩子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应该要自食其力……哦对了,你也不能说他一点儿不管小程,他不还让小程在他身边呆了一段时间,当了大半年的免费学徒吗?何靖东管那个叫‘教孩子一点儿安身立命的本事’……”
曹姨越说越生气,“荔枝啊,不是我说,就连傅琰那个废物,也被何靖东给安排了正式工啊!小程可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不得安排个正式工作?他又不是没那能力!”
“我开个玩笑问他为什么这么偏心啊,又问他别人家里都重男轻女咧,你们两口子怎么重女轻男啊?他说男孩女孩不一样,女孩儿就得娇养,毕竟结婚以后就要去男方家里吃苦喽!难道在娘家的时候,还不能松快些了?男孩子就不一样了,就得狠狠地打压,不打不成器啊!”
“荔枝你说说看,他是不是假大空?”曹姨问道。
苏甜荔点头,“确实挺假的!”
曹姨一拍大腿,“是吧!你想想——以后何靖东两口子老了,谁来养他们的老?”
苏甜荔顺着曹姨的话往下说,“肯定是小程啦!”
曹姨,“对呀!所以小程这是什么黄连命?小时候没得过亲爹妈半分照顾,一个小孩子孤苦伶仃地像个小叫花子似的,吃尽了苦头才慢慢长大,以后等他亲爹妈老了病了动不了了,他还得来侍候!”
“最可恨的是,所有的好名声都被何靖东给占全了!”
曹姨扳着手指数落了起来,“城里的男人要老婆生上三四五个孩子,乡下的男人要老婆生上七八九十个孩子……可他呢,因为爱老婆,只让老婆生一个,女儿也行绝后也行!啧啧,你看看他这觉悟!谁不说他思想觉悟高?谁不说他爱老婆?”
“女儿爱上了一个废物,他死活也要把那废物拉扯在身边,好好照顾……谁不称赞他慈父心肠?”
“结果现在爆出来程愈才是他儿子,结果他对小程冷若冰霜的,既要小程给他当徒弟,美其名曰教他安身立命的本身……结果一分钱不给,说他何靖东绝不能占组织一点儿便宜!”
“后来小程不是摔下来,人都摔成了傻子吗?当时厂长都说了,不管小程是不是我们单位的职工,只要小程是为了帮厂子做事受的伤,厂子就应该要为小程支持治疗费!”
“结果啊人家何靖东说,那是小程违规操作,才会从高架上掉下来……又说是因为小程的疏忽,弄坏了机器给厂子带来的损失。他甚至还跟厂长说,如果要救助小程,给他出医药费,那么小程就必须承担机器损坏的经济赔偿!他甚至说他不能徇私!”
“荔枝啊你瞧瞧!何靖东是多么的大公无私啊!”说到这儿,曹姨都被气着了。
苏甜荔听着曹姨的话,也觉得这事儿简直匪夷所思。
要按曹姨的说法来看,何靖东此人……
真的很难评。
像曹姨这样的市井小民,确实会觉得何靖东是个假大空的人物,
但,难保人家是真的大公无私——
刚想到这儿,苏甜荔立刻知道自己搞错了——如果何靖东真是个大公无私的人 ,那么他又怎么会为了何婉茜,而想办法给了傅琰一份铁饭碗的工作呢?
再说了,苏甜荔已经站在到了程愈这边儿,那当然是不齿于何靖东的!
于是苏甜荔生气地骂了起来,“呸!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曹姨同仇敌忾地骂,“对!臭不要脸!”
既然双方已经有了相同的观点,还站到了同排吃瓜战线上,曹姨就更喜欢苏甜荔了。
她从办公桌抽屉深处拿出一包茶叶,用开水沏了两杯茶,自己一杯,递给苏甜荔一杯,“喝茶啊荔枝!这可是英德红茶,很香很出名的!”
英德也是广东的城市,红茶是非常著名的农产品。
不过,苏甜荔也只是听过英德红茶的大名,没有度过。
她捧着茶叶吹走茶沫子,果然闻到了极香醇厚重的茶香。
再一看,也就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茶叶就已经被泡开,茶杯里红彤彤一片,看起来就让人觉着心情特好。
再浅浅喝上一口,但觉茶浓浮香,口感厚重绵久却并不泛苦,
茶水咽下之后,会觉得心肺胃里暖乎乎的,连续呼吸时,还依旧能感觉到从心肺里呼出来的浓郁茶香。
苏甜荔的第一反应就是:这茶叶也太好了!回头让阿娟去夜市里淘一淘,看看能不能买点儿回来。昨天今天家里做的是毛尖绿茶荔枝冰粉,或者明天可以再多一个英德红茶荔枝冰粉呢!
曹姨也啜了几口茶水,突然想起一件事,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说道:“哎呀荔枝!你看我这脑子……我啊,只顾着和你说何靖东的事儿了,忘记告诉你、你大姐的事……”
苏甜荔一听,果然不出她的所料——真有戏啊!
她立刻乖乖坐好,歪着脑袋看着曹姨,还有些激动。
没想到曹姨却用慈爱的目光看着苏甜荔,“荔枝啊……这些年,你一定很辛苦吧?”
苏甜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