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古法番薯糖水香甜暖心……
一晃几天过去,农贸会终于顺利落下帷幕。
苏甜荔和小伙伴简直快被累死了!
但!!!
得到的回报,绝对配得上大家的辛苦。
这会儿大家聚集在沙鸥街苏甜荔租的房子里,一边吃着美味的番薯糖水,一边热烈的聊着天。
番薯糖水的做法也很简单,
原材料只需要四样:
一是去皮切大块的番薯,
一是三五片姜,
一是红糖,
一是清水。
制作步骤就是把红薯块和姜片放进锅里,加水煮上半小时,最后放进红糖。
简单吧?
但,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糖水,
能让人怎么都吃不厌!
苏甜荔吃上几口软糯糯香喷喷的番薯块,再喝上几口香甜的糖水,
简直觉得因大姨妈来探访而带来的小腹酸凝隐痛的症状都减轻了几分。
那一边,毛丽和姚美玉正在盘账。
然后她们发现:
在这五天里,营业额最高的一天,达到了恐怖的五千块钱!
最差的一天也有三千多……
五天加总起来,营业总额达到了可怕的两万出头!
当然了,成本也不少。
幸好苏甜荔手里,还攒着田秀卖工作的八百多块,以及她手头现有的钱四百多,再加上大家合伙做生意赚来的几百块钱……
这些钱几乎全都投入进去,由张威、姚美玉嫂子和苏德钧等几人不停地骑着自行车在好几家农贸会现场穿梭来回,争取货比三家的买到最经济实惠的食材。
这么一记账啊,大伙算出了最终的利润——是一万四千多块钱!
然后大家就按照之前约定的分账方式,来分钱啦。
苏甜荔和大家约定的方式,还跟以前一样:
纯利润她要分走一半,所以她拿走了七千三。
另外一半儿,其他人均分。
一共十九人,每人分到了三百八十多块钱!
所有人都高兴坏了!
苏老太抹着眼泪说道:“要不我这份儿……你们也拿去分了吧?你们一个个忙得和什么似的,我却天天呆在家里哪都不去,我、我又没做什么事,不配拿这么多钱!”
大家都表示不同意。
姚美玉头一个提出反对,“阿奶,你可是我们的定海神针!虽说你没出过门,可呆在家里更加一分钟也停不下啊!再说了,荔枝给我们编了组又分了班儿……不管我们干的是什么工作,我们付出的汗水是一样的!这钱啊人人都有,你也必须拿着!”
苏老太想了想,把手里厚厚一摞钱递给阿娟,“你托人带回去,让你妈先去还债!我们在本家欠的债,拖一拖也不要紧。但你妈已经是外嫁女,还找娘家借那么多钱,人家会戳她脊梁骨的!”
阿娟心想:钱要是还了,那阿奶的治疗费可怎么办呢?
于是她看向了苏甜荔,想知道苏甜荔的想法。
然后——
阿娟看到苏甜荔朝着自己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阿娟一下子就放心了!
“好!”阿娟接过了苏老太接过来的钱。
苏甜荔看了自家老爹一眼。
——高
大强壮的苏德钧把自己缩成了一只小鹌鹑。
苏甜荔心知肚明,
她这个老爸啊,大约是在和田秀过日的时候,一直处于极度贫困(其实吃穿还是有的,具体表现在没有钱花)状态,所以他特别渴钱。
如今他手里有了钱,他也不肯尽儿子的义务,甚至不愿承担一部分苏老太的治疗费用。
所以这会儿他极力降低存在感,手里紧紧地攥着分到手的钱,佝偻着背,死活不敢抬头。
苏甜荔叹了口气。
大家还正在感叹,短短五天就挣到人均三百多……
要知道,像姚新刚这样的正科级干部,一个月的工资也才一百多块!
像苏德钧这样的普通工人,一个月才四十多块钱呢!
以及,不识字年纪还长的苏老太,
苏添财这样的未成年……
大家统统都能挣到同样的钱。
另一边,毛丽和张威简直就要喜极而泣,
姚美玉得意洋洋地向她的父母兄嫂显摆她有一个好闺蜜,
苏添财正在摆弄自己分成的钱,并将之分为一叠一叠的,嘴里还念念有辞……可见得,这家伙应该是已经想要怎么花了。
最后,苏甜荔看向了程愈。
他全然不似其他人,满身心沉浸在获得了金钱的喜悦之中。
所以苏甜荔一看向他——
几乎同步的,
程愈立刻也看向了苏甜荔。
苏甜荔想了想,抬腿走出屋子。
程愈跟着她也来到了院子里。
“这几天特别忙,”苏甜荔问他,“你身体好些了吗?”
程愈点头,又转过身子背对着她,想让她看他的后脑勺。
苏甜荔:……
这家伙太高了,看不到呢。
程愈好像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蹲了下来。
苏甜荔这才看到了他的后脑勺。
——昔日恐怖的伤疤已经结了痂,甚至痂皮都已经掉了,露出一条蜿蜒的红痕。
他那曾经被护士剃光了的头,如今也已经长满了毛茸茸的细碎毛发。
苏甜荔伸手摸摸那道红痕,确信是少许疤痕增生,而不是灌了脓,这才放下了心,“好了。”
程愈站起身,转过头面对着她。
于是,
苏甜荔顺势看到了他的额头处……由于头发已经长了出来,所以她清楚地看到——这货居然还长了个美人尖!
苏甜荔忍不住莞尔一笑。
程愈一惊,立刻把头转到一旁去。
很快,他又把头转了回来,耳尖已经绯红绯红的。
“你、你笑……笑什么?”程愈结结巴巴地问道。
苏甜荔也有些不好意思。
她要怎么回答?
难道说真话——你长得挺好看这样吗?
苏甜荔也难得有些磕磕巴巴的,“没……”
突然,她看到了停放在院子里的那台残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
不得不说。
这辆自行车的使用率是真高啊!
尤其是在被程愈改装了以后。
——程愈的动手能力是真的很强。
苏甜荔不太懂机械,她只知道,程愈好像在自行车的链条那儿加装了一个小齿轮,
然后张威按照程愈的交代,在踩着载满了重物的自行车上坡时,换一个链条的档位,就能省下不少力气,将重物拖上坡。
苏甜荔赶紧转移了话题,“现在我手头宽裕了,想买几辆车,至少要一辆能拉货带车斗的三轮车,然后还要一辆全新的女式自行车,毕竟我很快就要去上班儿了嘛!你要是有空,帮我找黄牛买一下工业票呗。”
程愈点头,“好。”
然后程愈小小声说道:“我手里的这些钱,我想拿来报名上夜校,报名自考,再买点儿书看。”
苏甜荔笑道:“你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程愈说道:“不是的……荔枝,我第二次住院的时候,是你帮我出的住院费和治疗费,应该是一百块钱吧?现在我还给你。”
苏甜荔摆手,“不用不用,你妈妈已经给我。”
“我妈妈?”程愈诧异地问道。
苏甜荔赶紧纠正,“王爱琴。”
毕竟她可是讹了王爱琴一共六百块钱呢!
程愈的表情一下子就不太好看了,“她不是我妈妈。”
“对不起对不起,”苏甜荔立刻道歉,“刚才是我一时嘴快。”
程愈一笑,唇边梨涡乍现,“荔枝,你不用向我道歉,我永远也不会生你的气……我只是、只是突然听到她的名字,有一点点不开心。”
他长得实在太好看了。
他一笑,苏甜荔就觉得有点晕乎乎的,
再加上他说的那句“我永远也不会生你的气”……
苏甜荔也慢腾腾地红了脸。
这时——
一道不应该属于这里的声音响了起来,“……程愈!”
苏甜荔与程愈齐齐转头看向,看到了——何婉茜。
程愈瞬间化身大冰坨,冷冷地问何婉茜,“你来这儿干什么?”
何婉茜看看苏甜荔,又看看程愈,心里五味杂陈。
前世,她和苏甜荔的关系就很复杂。
那时候,她和苏甜荔好得就像一个人似的,
但后来她爱上了苏甜荔的男朋友傅琰,
三人为此分崩离析。
傅琰变成了苏甜荔的前任,上演了一场又一场的追妻火葬场的戏码。
而一无所有的何婉茜,为了留在养母身边,不惜勾引程愈……
可那会儿程愈又是苏甜荔的现任男友。
苏甜荔曾经质问过何婉茜,“是我的男人特别香?还是你爱的其实是我?”
何婉茜无地自容。
可是兜兜转转,
似乎重开一世后,她还是无法避免和苏甜荔、以及与苏甜荔有关的人纠纠缠缠。
何婉茜垂下眼眸,“程愈,不是我要来找你,是爸爸要我来找你的……他现在摔伤了腿,在医院里住院……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程愈,“你的爸爸关我什么事?为什么他摔伤了腿,我就要去看他?那我受伤的时候,谁来管过我?”
何婉茜连忙说道:“程愈,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说……”
程愈一脸嫌恶地看着她,“我求你别说了!一看你这样子,我就知道你爸又要对我使坏了!”
何婉茜又惊讶又失望,“程愈……他也是你爸爸!”
程愈毫不客气地开骂了,“滚远点儿!别来沾我的边,简直晦气!”
何婉茜急了,“程愈!你不能对我这样……再说了,我来找你真有正事儿啊!”
见程愈已经转过身,准备进屋里去了,
何婉茜连忙大声说道:“程愈!我爸爸现在住着院在,可厂子里的机器没人修,就只能一直停工!程愈,我爸让你去一趟厂里……”
程愈根本懒得理由何婉茜,他一把拽住身畔苏甜荔的手,拉着她进了屋。
气得何婉茜拼命喊他的名字,“程愈!程愈!你得有点儿大局观啊!化工厂那么大的一个厂子,可不能因为你闹脾气,就一直这么停工下去啊!”
苏甜荔问程愈,“她说的是真的吗?可别真的耽误事儿啊!”
程愈冷笑,“怎么可能!”
何婉茜也听到了他俩的对话,急道:“真的!我说的是真的!”
程愈讥讽地说道:“如果是真的,为什么何靖东不派他的徒弟来跟我说?”
“连何婉茜都知道能在这儿找到我,为什么厂长没来?厂里其他的领导没来?”
“化工厂财务科科长还在我们家里坐着呢!他怎没跟我说这事儿?”
“再说了,求人,也该有个求人的态度吧!”
“何婉茜对着我呼呼喝喝的……我为什么要上赶着去帮何靖东?帮了何靖东究竟有什么好处?受了伤摔下来差点儿死掉,还要怪我在掉下来的把他厂子里的高架给砸塌了一根角铁,甚至还要我赔那根角铁这样的好处吗?”
何婉茜无地自容,“不是的……好吧,程愈,你说得对……”
“是这样的,最近确实因为我爸住院,没办法维修机器,导致厂子
停工了。我、我爸没让我叫你去帮忙,是我自己想要这么做的……”
“程愈,他也是你的爸爸吧!”
“你就不能向他服个软?”何婉茜焦急地说道。
“不能,快滚!”程愈又骂了何婉茜一句,拉着苏甜荔进了屋。
苏甜荔问他,“你……真不去啊?”
程愈一愣,“你想我去?”
苏甜荔一脸的理直气壮,“能赚钱为啥不去?”
程愈瞪大了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你是说……”
苏甜荔手一挥,“你之前在化工厂受过的委屈,现在全都讨回来!要是他们不肯补偿你,那我们就……告到劳动局!”
顿了顿,苏甜荔又斜睨着程愈,“可我也确实不懂,当初你不是好好呆在机械厂的吗?为什么……没钱也要跑到化工厂来,跟着何靖东呢?”
第72章 第72章剩菜炕成的酸辣饼子配热……
程愈也没瞒着苏甜荔。
“是,我本来在机械厂当临时工,后来去了化工厂,主要是因为两个原因。”
“一是机械厂那边的所有机械套路我全已经摸透了,我继续留在那儿也学不到新本事。但化工厂不一样,化工厂这边儿的机械是当年156工程遗留下来的,那可都是老毛子的东西……我以前还没有接触过,所以很好奇。”
“再加上,他们都说我其实是何靖东的儿子,我也有点儿想去了解一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甜荔恍然大悟。
然后她又问,“那你……对何靖东还有徐阿姨是怎么想的?”
这是她头一回这么开诚布公地谈程愈的事。
其实苏甜荔很少管别人的事。
——她连她亲爹不愿意赡养继母的事都不想管。
但今天她实在没能忍住。
所以话一说出口,她就有点后悔。
程愈却很坦然,“……一切都是何婉茜胡说八道的,根本没有权威部门调查过、盖棺定论过,所以我不会承认。”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但是当时何靖东和徐佳熙一块儿去找我……何靖东听说我在机械厂会修机器,就说希望我能跟着他去化工厂当临时工。”
“我去了……”
“然后我发现,何靖东和徐佳熙都很不好相处,他们……并不真诚,所以我更加坚持我先前的想法。”程愈说道。
苏甜荔问程愈,“你跟徐阿姨相处过吗?”
程愈想了想,“她是一个很怪异很别扭的人。”
“你有没有发现,你和徐阿姨长得很像?”苏甜荔又问道。
程愈说了一句,“扮演领袖的特型演员张老师,明明他跟领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和领袖长得一模一样。”
苏甜荔点头,心里很清楚——程愈不愿意认这门亲的态度是相当坚决的。
想想也是。
她从曹姨那儿听到了程愈第一次受伤的经过时,真心觉得何靖东真虚伪啊!当然了,那会儿还可以说,可能是曹姨对何靖东有滤镜,才会觉得这人不行。
但,连程愈都不认他的话,
那么这个何靖东……问题还挺大。
既然苏甜荔已经知道了程愈的态度,她也就不再过问了。
她准备进屋里去。
然后——
程愈迈开大长腿,抢先一步走到她前头去,再一转身,就完美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苏甜荔:???
程愈眼巴巴地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苏甜荔不明所以,“你干什么?”
程愈张了张嘴,想说“你就没有别的问题想问吗”,或是“你再多问我几句呗”……
可看着她明艳的表情,他面一红,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苏甜荔见他半天不说话,
一扭头,她绕过程愈,转身进了屋,大大方方地问姚新刚,“姚叔叔,我问你个事儿!”
姚新刚正笑眯眯地和女儿姚美玉说话——他一家五口帮着苏甜荔干了整整五天活,每人分到近四百,加一块儿超过了一千八!
这会儿他一家子正在商量,要不要凑出一千块钱出来买个十四寸的电视机。
姚美玉说什么也不肯出钱……
其实一大家子也没想要她出钱,就是喜欢逗她。
姚美玉被父母兄嫂给气得嗷嗷叫。
这会儿姚新刚听了苏甜荔问的话,愣了一下,“什么?”
苏甜荔问,“听说最近何靖东受伤住院以后,没办法修理机器,所以化工厂全线停工了?”
姚新刚的表情慢慢变得严肃起来,不答反问,“你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苏甜荔直说了,“刚何婉茜过来找程愈,想劝程愈去把何靖东没修完的机器修好。程愈不想去,何婉茜就说化工厂已经停工什么的……”
姚新刚松了口气,“你听她鬼扯!”
“那我也可以说,化工厂确实停工了五天……”
“但!这可不是因为何靖东摔伤了腿,也没把机器修好的原因。”
“因为,化工厂停工五天的真实内幕是——”
说到这儿,姚新刚停顿了下来。
屋里所有的人全都安静下来,吃惊地看着姚新刚,心想这其中难道真有什么不可说的隐秘。
姚新刚吊足了大家的胃口,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国庆嘛,化工厂放了五天假,明天才复工!”
大家齐齐“嘁”了一声。
苏甜荔与程愈对视了一眼。
然后,她也发现了他眼里浓浓的笑意。
姚妈妈问程愈,“小程,那要是何靖东一直没好……那你会去帮他修机器吗?”
程愈还没开口——
姚新刚转头对妻子说道:“你这意思,就还是跟何婉茜站一边儿呗!可我也要把话说前头了,这么大的化工厂,何靖东一倒下,厂子就要停工?也就是说,厂里其他的工程师和技术工都是凑数的呗!”
姚妈妈白了丈夫一眼,对程愈说道:“小程你别理你姚叔……其实阿姨刚才一句话都还没说完,就被你姚叔给截胡了……”
“阿姨是想说,要是化工厂真的来了人要请你去帮忙修机器的话,那你可得把以前该拿的全都拿回来!”
姚新刚也不服气地对程愈说道:“小程,你也别听你阿姨瞎扯,其实姚叔刚才话没说完——”
“我的意思就是啊,你要是厂子真来人要请你去修机器,那你就得像我刚才那样说。”
“总之,必须要拿乔!”
大家哈哈大笑了起来。
程愈心里暖暖的。
这种被很多人围绕着、被很多人关爱着维护着的感觉,真的很少有。
他下意识看向苏甜荔。
苏甜荔也看着他笑。
他心中好生感激。
因为他知道,
大家并不是围绕在他身边,
大家是围绕在荔枝身边。
所以,
荔枝还真是个小太阳呢!
程愈笑着点点头。
假期结束了。
一切又回到了从前。
苏甜荔也到了需要上下班的时候啦!
现在她手里钱多烧得慌,于是给了程愈一笔钱,让他想办法找黄牛党换工业票。
在没车之前,她只能
蹭姚美玉的自行车。
程愈也知道,赶紧买车才是当务之急。
他在本地的人脉不差,
所以很快,他就找到熟人换到了工业票,买回来一辆崭新漂亮的大红色女式自行车和一辆崭新的脚蹬三轮车。
此时苏甜荔给他的钱还剩了不少,于是他骑着新三轮车跑了一整天,去了好几个废品回收站,淘回来不少好东西。
当天夜里,大家下班儿的下班儿、收摊的收摊……然后发现家里多了两辆车?
这下子,大家可高兴坏了!
张威高兴地说道:“太好了!这新三轮一看就很结实!我再也不用担心原来那辆破车会随时散架了!”
姚美玉围着那辆漂亮的大红色女式自行车转来转去,“哇!这颜色也太好看了!荔枝!这车真好看!”
阿娟也羡慕地摸着苏甜荔的新车,“我也想学骑车……”
苏甜荔则盯着院子里散落成堆的各种零件,问程愈,“你这是想干啥?自己组装一辆车出来?”
程愈没说话,但抿唇含笑递给苏甜荔一摞张纸。
苏甜荔不明所以地接过来一看,一双杏眼瞬间瞪得溜圆!
这、这……
显然这是张装配图!
看起来是一辆“多功能餐车”,不同的纸页上,展示了车子的不同功能。
比如说,车斗收起来以后,就是一辆带着小厢的三轮车。
但,
把小厢一展开,车厢中间就变成了烹饪台;
再围绕着车厢一周,只需要把长方形的小桌板支起来,摆上小凳,就是可供食客坐下的窄窄长桌!
最绝的是,他居然还设计了棚顶!
也就是说——
有了这辆小车以后,无论晴天雨天,生意都能开张,
而且也没了地点的限制——就比如说平时毛丽张威她们去出摊,到了大笪地之后还得找块平地才好放锅灶……
现在,如果小厢车被程愈做出来了,
那么就不用再考虑这个问题。
只要车子停在哪儿,就能在哪儿做生意!
苏甜荔震惊地瞪大眼睛看向程愈。
然后——
她从程愈面上看到了……窘迫、羞赧、忐忑不安的表情?
苏甜荔有些错愕。
她心想:他为什么这么不安?他明明很强很厉害啊!瞧这图纸!!!他真的太厉害了……
程愈期期艾艾地开了口,“荔枝,这车……你觉得可行吗?”
苏甜荔拼命点头,“太可行了!程愈,你为什么这么厉害呀?”
程愈愣住。
他也一脸错愕地看着苏甜荔。
他想过她会有很多反应,
比如说她会像他以前的师傅那样,说“你少想点儿不切实际的东西,要是太闲就多干点儿活”;
比如说她会像他的工友那样,说“这得花多少钱才能配齐零件?再说了这玩意真有必要做吗?费那个劲儿干嘛?要拉货什么的谁不是直接弄个三轮车就算了”;
还比如有些嘴贱的人会说“哟哟哟又来显摆你能干你厉害了?你要真这么能干这么厉害你怎么还是个临时工”什么的……
程愈万万没有想到,
苏甜荔竟然……
她竟然毫不吝啬的夸奖他?
苏甜荔是真心觉得程愈厉害!
因为程愈的健康问题,大家都不太希望让他多劳动;
当然程愈也很乖,
大家身体力行地照顾他,他是承这个情的。
所以他很服从安排,只干了些不那么重的活计。
但,这不影响他的观察能力啊!
甚至可以说,他洞察入微。
在他的设计稿上,体现了很多很多的非常有独特性的细节。
于是在程愈的设计稿上,他把大锅设计成长方形,并且将之分为三部分:
一部分是煮档,间格出三个小格,也就是说,同时能煮三份面条、或者米粉;
一部分是炒档,它是一个平底锅,适合用来炒粉、炒饭、炒菜、烙饼;
一部分是油炸档,它的空间最小,所以会比较省油。在设计稿上,程愈甚至还会在油炸档的上方挂个小漏格……
他甚至还在一旁写下了标注:刚炸出来的食物太烫,搁上面晾凉,滴下来的油回到锅里,节省用油量。
苏甜荔连连惊叹。
——程愈甚至还注意到,毛丽在用笊篱煮面条的时候,总会习惯性的插一双筷子在笊篱里……这么做,是因为只要水一沸腾、筷子就会倒下来、证明着面马上就要煮好了。
而毛丽是个手脚麻利的人,她总会在煮面的同时干点儿其他的活。所以,只要筷子一倒下来,她就会格外关注煮档,以免让面或粉煮得太坨。
于是,程愈做出了两种针对性措施:
第一种,他设计出带着铃铛的筷子头,只要筷子插在笊篱、一倒下来就会铛铛响;
第二种,他在煮档旁安装一个带响铃的抽绳,其实就是装一个小轴承,调好旋转速度。这么一来,把生面条放进笊篱里之后,只需要拉一下绳,定点两分钟、或者三分钟以后,响铃就会发生“叮”一声响,好提醒人时间已到。
“程愈!”苏甜荔满心赞叹,甚至在看向他的时候,眼里闪着小星星,“你怎么这么聪明啊!你太厉害了!”
——其实她在大西北109农场的时候,因为农场距离卫星城很近,而且农场每年都会接收不少的优秀知青,所以109农场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卫星城的生源地。
很多知青都被选拔到卫星城去了。
可是,程愈和那些知青的情况不一样!
程愈只有小学文化!
也就是说,他能弄出这样的图稿,是完全凭借着他的观察力、想像力和实际技术来的!
最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有想法!
程愈惊呆了。
他完全不敢想信……
他最最最担心的事,比如说,会被荔枝嘲弄、劝阻、反对……这样的情况完全没有出现!
相反,她还睁着一双漂亮的星星眼,惊喜又崇拜地看着他?
大约是,
第一次有人这么不遗余力地夸奖他吧,
程愈整个人都愣住了,
眼圈悄悄泛红。
苏甜荔已经拿着程愈的稿子,转身跑进了屋,“你们快来看呀!我们又要发大财啦!”
这会儿呢大家刚回来,正在说说笑笑的收拾残局。
一听到苏甜荔说又要发财了……
大家“轰”一声齐齐扔下手头的活计,
又蹭一下冲过来围住了苏甜荔,焦急地问道:
“咋了又要开农贸会啦?”
“荔枝是不是又想到了新款冰粉?也对哦,现在好多人跟风我们的荔枝冰粉,野荔枝都被他们摘完了……我们确实应该多想点儿其他的品种!”
“荔枝我们是不是要开分店了?”
……
苏甜荔扬了扬手里的设计稿,“你们看!这是程愈画的稿子!”
于是,大家一一传阅起稿子来。
程愈走进去,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然后,他也听到了想像中的话。
说实话,他虽然一直被打压,也早就已经习惯了委婉的、直接的、苦口婆心的……等等各种各样的劝说与阻找;
虽然刚才荔枝给了他完全不同的反应,
但,他还是听到了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的反对意见。
只是——
小伙伴说,“这东西看着确实挺好的,就是太复杂了,到底能不能做出来啊?”
荔枝说,“既然程愈能画出来,就证明着这东西怎么做,要用到什么配件……性能功能怎么样,他心里是有数的!我相信他!”
小伙伴说,“要这么多的配件啊,能配齐吗?”
荔枝说,“从这稿子就能看出来,程愈的思维很清晰,他肯定知道上哪儿找这些配件。实在不行我们花钱买也行!”
小伙伴说,“这么复杂的东西,等到做出来……恐怕已经猴年马月了!”
荔枝说,“那有什么关系!反正现在我们还有三轮车,先紧着用呗……就算这东西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做出来,可等到他做出来的那一天,是不是我们就能省心省力好多了!”
程愈抬头看天。
他好辛苦好辛苦,才死命地忍住了眼泪。
从来也没有人……
这样无条件地信任过他!
天,
他要如何回报荔枝的信任?
这时,姚美玉很谨慎地问苏甜荔,“荔枝,你刚才说……程愈的这稿子,能让我们发大财?怎么个发财法?把这稿子卖出去吗?谁会买?”
然后又小小声嘀咕,“卖稿子的话……这稿子跟我毫无关系啊!就算能发财,也轮不到我来分钱吧?”
程愈一凛。
他拼命止熄心底澎湃汹涌的情绪,
认真听着苏甜荔的回答。
苏甜荔笑道:“卖图稿肯定行不通的啊!”
“那当然是……等程愈把小食摊车做出来以后 ,我们带着小车四处去摆摊!”
“有了我们的示范,肯定也会有人来找我们买这个小厢车的!”
“瞧瞧,这不就发财了吗?”
程愈恍然大悟。
但,小伙伴们并不这样想。
大家最担心的,还是政策问题。
“荔枝,咱们还是别做小食摊车的生意了……毕竟现在,政府并不允许自由经济。而这小食摊车一出来,就……有点儿像是怂恿大家都去摆摊做生意似的!”
“可是现在,政府只是假装不知道我们自发弄了个夜市出来,摆摊儿做生意。我们呢又仗着法不责众……可万一政府就是要跟我们较真呢?”
“对对对,荔枝啊我们主要就是担心这个问题。”
苏甜荔笑道:“你们的担心,我都懂!”
“不过呢,经过农贸会这件事儿……我觉得我已经大概猜到今后的走向了。”
“自由经济总有一天会到来。”
众人面面相觑。
说着,苏甜荔转头看向程愈,“程愈,我看好你!我想和你合伙做这个生意!”
众人齐齐一惊。
程愈也是满脸的不敢置信。
当然了,他不敢相信的是——原来荔枝是希望把小食摊车当成商品来卖?
苏甜荔又笑着对他说道:“所以你在动手制作小食摊车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控制成本啊!”
程愈简直回不过神来。
苏甜荔继续说道:“这样吧程愈,我俩合伙,钱,全部由我来出!你,负责技术。我俩五五分账……好吗?”
程愈万万没有想到,他只是想要减轻大家的劳动负担,
结果却给他自己找来了一桩……正儿八经的工作?
苏甜荔想了想,“嗯,前期投入……就五千块钱吧,我给你一年的时间。最晚要在一年后的今天,我要看到小食摊车的成品!”
“在这一年里,我希望你能记好账,连一个螺丝钉也不能漏下!因为这涉及到将来小食摊车的成本核算!”
“同时我需要你记录造车的过程……因为将来我们有可能量化生产!”
“程愈,你有信心吗?”苏甜荔笑眯眯地问他。
程愈呆愣愣地看着她笑靥如花,默默点头。
这时——
姚美玉一把抱住苏甜荔的胳膊,“荔枝!我要入股!你出五千……我没那么多钱,我、我随五百!股份多少随你提!我只求……你和程愈吃上肉的时候,我跟着喝点儿肉汤就行!”
阿娟也斩钉截铁地说道:“二姐,我也随份子!”
苏老太年纪大些,胆子小,连忙拉住阿娟的手,“娟啊我们也没多少钱……”
老太太还小小声说道:“你看荔枝要投五千块钱进去,才能出一辆小食摊车!这五千块钱的车子谁买得起……”
阿娟啼笑皆非,“阿奶,二姐说的五千块钱,还包括了程愈平时花用在做车的成本、工资上的!再说了,我相信我二姐!”
说着,阿娟又对毛丽和张威说道:“阿丽姐,威哥,你们别忘了……当初农贸会要收摊位费的时候,馄饨哥也叫嚣着说死也不给钱!后来我二姐说,帮他出一半儿摊位费,然后和他对半分纯利润的事儿?”
一听这个,大家眼睛一亮!
是的,
所以后来苏甜荔又在馄饨哥那儿分到了一千多块钱!
馄饨哥后来算账、数钱给苏甜荔的时候,都激动得哭了,
他说,其实大笪地夜市也没兴起多久,他风雨无阻地干了四五个月,基本就是挣七八十块钱一个月。
没想到,农贸会五天,他居然一共挣了两千多块钱!
当然了他其实也没这么多的本钱,还是苏甜荔借给了他一些……
所以他在算账的时候,扣除所有成本之外,索性将纯利润的一半儿,分给了苏甜荔!
接下来他打算暂时不出摊了,他得把这半年挣到的钱,送回老家去,再盖个房子;
然后等过完年,他就领着老家的媳妇和孩子来广州,准备开个夫妻档,除了馄饨之外再卖点儿粥粉面之类的。
瞧瞧!
是因为苏甜荔的眼光,才令馄饨哥挣到了那么多钱……
同时苏甜荔并没有为馄饨哥的摊子付出任何努力,也挣到了一千多块钱!
所以!!!
苏甜荔在经商方面的眼光,是毋庸置疑的。
阿娟对苏甜荔说道:“二姐,我和……”
说着,阿娟看了一眼忧心忡忡的苏老太,改了口,“我也随五百!”
苏老太在一旁哀声叹气,转头去厨房给大家煮宵夜吃了。
毛丽和张威对视了一眼,也有些心动。
他二人是情侣,不需要太多的言情,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情。
毛丽对苏甜荔说道:“荔枝,那我和张威……也每人随五百!”
姚美玉连忙说道:“阿丽,要是你俩手头钱不够,我先借点儿给你。”
——毛丽和张威是真正地被家人逼到无路可走,手里身上一毛钱没有。而最近,苏甜荔也只分了一次钱。也就是说,他俩现在手头也就只的各三百八十多块钱。
距离每人五百,还有不少的差距。
毛丽向姚美玉道谢,“阿玉,谢了!但暂时还不用找你借。”
说着,毛丽悲戚地看了张威一眼,对大家说道:“张威已经正式下岗了……筷子厂补了一个月的工资给他,又按政策要求给了他三个月工资的补贴。所以我俩要凑够一人五百,还是够的。就是以后他呀,没有单位了。”
张威笑笑,“无所谓。”
话是这么说,可他其实是做不到无所谓的。
要不是有了荔枝的收留,
要不是在荔枝这儿还能找到挣钱的门路,
他就跟个loser一样,
至亲的家人不但不帮扶他,还看不起他……
他现在就是憋着一口气在——想挣钱!挣很多很多的钱!然后狠狠地打那些人的嘴脸!
苏甜荔笑着安慰张威,“没关系,在未来十年内,我们赚的钱,比他们体制内赚得多!但我们的目光,可不能放在十年之内,还得放得更远一点儿。”
“再一点就是,赚钱不是我们唯一的目标。”
“赚钱,只是让我们的生活质量变好一点……”
“在精神上,我们还得有点儿追求才行!”
然后苏甜荔把脸儿一板,“就比如说,现在已经是一九七八年十月了……同学们,我们明年六月就要参加高考了,大家有开始系统的复习过了吗?”
众人皆尽惊呆。
姚美玉,“我忽然发现我回来以后还没有上厕所!那啥,我上厕所去了啊!除非阿奶做好了宵夜,否则别喊我!”
毛丽,“我先去我先去!”
张威,“我……我好像还没洗那个锅,我我我、我先去忙一会儿!”
阿娟,“我去厨房看看阿奶要不要我帮忙!”
只有程愈,飞快地跑去把他的作业本、专业书和笔记拿了来,“荔枝,这是我今天的学习成果,我还超计划完成了今天的学习任务!”
说完,他骄傲地挺起了胸。
姚美玉骂程愈,“可把你给显摆的!”
毛丽,“偷跑无耻!”
张威,“程愈,我们到底还能不能继续当革命战友了?你这是在背叛我们的友谊!”
阿娟,“哼,我这就去跟阿奶说,程哥今晚不想吃宵夜了!”
静默片刻过后,
大家齐齐爆发出大笑声。
这时——
苏老太连声招呼大家,“孩子们,快来吃宵夜了!”
一般大家的宵夜,取决于当天还剩下什么食物没卖完。
不过,今晚卖剩下的食物……零零碎碎的,有份量不多的卤水小串儿,还有些剁辣肉沫(这个对广州本地人来说可能太辣了所以不怎么卖得动)之类的。
于是苏老太调了点儿面糊糊,将卤水小串切得碎碎的,又跟剁椒肉沫一块儿混在面糊糊里,用锅炕成了面饼,
然后再给孩子们一人调了一杯加了白砂的热牛奶。
这宵夜就成啦!
于是,大家齐声谢过苏老太,吃起了酸
辣热乎的面饼,
又嘶哈嘶哈地喝着热牛奶来解辣。
程愈咬一口饼子,就停下来看苏甜荔一眼,垂下头偷偷地笑了笑……
他重复了这套动作很多很多次,
怎么说呢?
就是有点儿……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现在这样热闹幸福的生活,是他正在经历的。
好怕他不配,
又好怕这只是一场梦。
第73章 第73章香菇马蹄碎蒸肉饼浓香清……
翌日一早,苏甜荔高高兴地骑着新自行车,和姚美玉一块儿去单位上班了。
而程愈也开始了他忙碌的一天。
他现在任务繁重。
张威毛丽和阿娟每晚会去夜市出摊,晚上回来以后还要学习,所以他们仨会睡到上午九点十点左右;
程愈和苏老太,是家里唯二两个会一大早起来的人,
苏老太给大家准备早餐,
程愈则会拿出昨晚张威毛丽和阿娟他们交代好的食材,提前做准备。
比如说泡发海带和香菇、清洗各种蔬菜、削签子什么的。
等到张威毛丽和阿娟他们起来以后,程傅就继续和他们一起准备。
等到大家吃过午饭,张威毛丽阿娟就会带着大批已经准备好的半成品食材,赶往大笪地夜市。
此时,苏老太就做好了简单又营养的午饭。
美味的香菇马蹄碎蒸肉饼,当然了,每人只能分到不大的一块;
五分肥瘦相间的肉泥剁成碎,掺上三分香菇,再配上两分切得碎碎的马蹄碎,仅仅加盐调味,糊在盘子上抹成饼,上锅蒸熟即可。
这香菇马蹄碎蒸肉饼的做法简单,味道却是一等一的好!
香菇的浓香,配上肥瘦各半的猪肉泥的鲜美,再另上马蹄碎的微甜与爽脆……
程愈都有点儿舍不得一口吃完。
必须要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品味,才能对得起它的美味!
还有一道清炖南瓜。
这菜的烹饪方式更简单——蒜仔拍碎下油锅炒香,加入去皮切块的南瓜,再加上盐末焖煮一会儿就行了。
这个季节的南瓜特别清甜,再配上淡淡的盐咸味儿,实在是粉糯中透着浓香微甜,还有着恰到好处的咸味儿。
程愈吃得心满意足!
吃完午饭,张威骑上崭新的三轮车,带上毛丽和阿娟以及大批辎重赶往夜市以后,
程愈才有了自己的时间。
他没急着去干别的。
而是一手拿了本子和铅笔,一手搬了个小板凳,走到院子里,坐在他从废品回收站里淘回来的那堆破烂旁,一边沉思一边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又一边在这堆像小山一样的破烂里,翻找着。
他心里一直记着荔枝说过的话——做夜市小吃摊生日,也必须要尽早做好规划。摆摊挣钱是立身的根本,但不能成为生活的全部。必须要筹统规划并且合理利用好时间,才能空出时间学习、为自己的梦想加油。
所以这些天程愈一直在想,到底哪些活计是可以被优化的呢?
目前程愈觉得最麻烦的事,一是卤水串串的削竹签,一是毛丽张威做东北饺子的时候要和的面了。
——要做串卤水串串的签子,浪费的时间多不说,想找到合适的竹子也很难。
之前阿娟在河边找到的野生竹子已经被砍完了,现在程愈不得不去更远的地方寻找竹子。
怎么说呢,卤水串串的定价特别便宜、所以利润很低。
但这又是“拾青时光”的招牌生意,也是每天销量最大的生意。
程愈一开始的想法,是制作出快速削竹签的工具。
他琢磨了半天,又觉得其实竹子也很难找的。
那,能不能直接改成一小份一小份的呢?
好像不行——
因为这么做,会赶走一部分像荔枝、姚美玉和毛丽这样比较讲究卫生的人。
毕竟大多数人喜欢吃卤水串串,固然是因为它很便宜,同时也因为吃的时候方便卫生。
程愈又想:那能不能……
把两分钱一串的竹签子弄短一点,一角钱一串的竹签子弄长一点儿呢?
这样貌似比较节省竹子,但还是需要削签子。
于是他一手在垃圾堆里翻翻找找、一手在纸上画画写写……
终于!
程愈想出了一个好办法!
他可以用——
“程愈!”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程愈愣住。
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怎么突然听到了姚美玉她爸的声音?
这时候,姚叔叔不应该呆在化工厂里上班儿吗?
程愈抬头一看,
还真看到姚新刚拎着个公文包,正站在院子的篱笆墙外。
以及——
姚新刚还朝着他挤眉弄眼???
程愈不明所以,
但很快,
他就知道为什么了——化工厂的厂长来了!
程愈心里有数。
大约是两天前大家说的那些戏谈……成真了。
“姚叔叔好。”程愈向姚新刚打招呼。
姚新刚笑呵呵,“小程,我来找你说说话……对了,你还认识他吗?”
说着,姚新刚侧过身子,露出了跟在他身后的化工厂厂长章一楠。
章一楠也笑容满面地和程愈打招呼,“小程,在忙啊?”
程愈站起身,“章叔叔好。”
然后过去开了门,将二人迎进院子,又拿来小板凳请他二人坐下,还跑进跑出地去沏了两杯茶水。
章厂长先是慰问了一下程愈的病情,“恢复得还好吗?”
程愈毫不犹豫地说道:“很不好。”
章厂长:……
程愈一五一十地说了很多很多。
说实话,过去他因为受伤,思维不敏捷、说话也不利索,但不代表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只是没办法表达而已。
如今章厂长跑来找他、姚叔叔也努力地用表情来透露了一些先机给他……
所以程愈知道,大约章厂长是真的跑来请他去维修机器的。
既然这样,那么他之前受过的委屈,当然是要一五一十地讨要回来。
于是程愈说了当时他从高空跌落的真相和细节:
“我当时只是学徒,何靖东工程师警告过我,不能随便动手。所以我跟何工的学徒们一起,在距离他几步之外的地方,观摩他是如何处理机器故障的。”
“结果何靖东工程师违规操作——他为了示范给我们看,脱下电工手套向我们比划了以后,又忘记戴上手套了,然后直接上了手!”
“当时傅琰距离何靖东最近,何靖东一触电,下意识向傅琰求救。”
“而傅琰那个傻叉居然直接用手去抱何靖东……”
“是我,一木棍打倒了傅琰——只有这样,傅琰才不会阻挡在我面前,耽误我去解救何靖东!”
“傅琰被我打倒以后,至少他跟何靖东分开了。然后我又用木棍击打何靖东,解除了何靖东与机器的相联……”
“但在这个时候,傅琰想从地上爬起来……这本没有错,错就错在那个傻叉是抓着我的腿、想靠着拽拉我的力度站起来。”
“然后我就被傅琰给拽得……从高架上掉下
去了!”
程愈愤怒地说道。
闻言,章厂长和姚新刚无比震惊!
章厂长喃喃说道:“原来……是这样的吗?”
姚新刚也不可思议地说道:“老何为什么要这么做?”
程愈冷笑,“无外乎就是面子呗!他丢不起这个人……毕竟他犯的是低级错误!要是传出去了,他一个高级工程师的脸往哪儿搁?”
“幸好,在场的全是他徒弟,想封口简直易如反掌!”
“满场子又只有我一个临时工,还受了重伤、连话都说不了……这锅要是不往我身上扣,难道要他往傅琰身上扣?”
“傅琰不是他为他的宝贝女儿找的废物吗?如果因为这件事受了处分,那么在过去的五年里,他对傅琰的维护……算个啥?别人又会怎么看待他何靖东?说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女婿加徒弟,五年过去依旧是个废物,搞不好他何靖东也是个废物吗?”
“还是说,他要花费更多的钱财和代价,去让他其他的徒弟来背锅?”
“章叔叔姚叔叔,你们说说,还有什么是比让我这个临时工背锅更有性价比的处理结果?”
章厂长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姚新刚连忙说道:“小程,其实当初你出事的时候,章厂长第一时间就安排人把你送到了市人民医院……当时章厂长还说,要为你支付全额治疗费用。”
“只是——”
说到这儿,姚新刚面露难色。
程愈冷冷地说道:“我知道,虽然我摔到了后脑勺,脑震荡的症状也比较严重,但我并没有失去感官。”
“何靖东是怎么把责任全都推到我身上的,王爱琴是怎么把我从市人民医院赶出去的,我全都亲耳听到了。”
章厂长震惊地张大了嘴。
姚新刚虽然在国庆假期期间帮了苏甜荔五天忙,
可他和程愈不是一组,平时没有交集,再加上程愈平时话也少……
所以,姚新刚并不知道这个细节。
现在知道了,姚新刚面露不忍。
他心想,程愈这孩子也太惨了点,为救人而受伤,结果还被亲生父亲倒打一耙地安上了污名!
在伤势颇征、无依无靠的时候,被养母从医院里赶了出来!
更是被亲生父亲断掉了所有的经济来源……
而这些伤害他的人,全都是他的至亲和长辈!
更痛苦的是,程愈居然是清醒的!
他不但是清醒的,
他还因为受了伤而无法表达!!!
这就更让人心疼了。
姚新刚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一想到孤苦无依的程愈拖着重伤的病躯,凭着本能求生存……
尤其是,程愈的年纪比姚新刚的儿子还小上两三岁。
这么一比较,姚新刚就更心疼了。
他转头看向章厂长,“厂长,我们……”
章厂长放缓了语调,很亲切地对程愈说道:“小程,关于你的家事,我也初略听说过一些。其实呢,不管真相到底是什么,章叔叔都是站在你这边儿的……”
这是实话。
当初程愈一出事,他就吩咐下面的人,对待程愈要就对待厂子里的正式职工一样,直接按职工工伤赔偿程序来走。
没想到几天后,何靖东来找他,义正严辞地要求取消对程愈的照顾。
当时章厂长就很震惊,并且拒绝了何靖东的要求。
没想到,何靖东转头就把举报电话打到了市总工会……
当天章厂长就接到了市总工会的领导打来的电话,询问“临时工破坏价值千万的机器当如何赔偿”一事,
章厂长当时直言:就算要追究临时工的责任,按人道主义来说,难道不该先把伤员救治好吗?社会主义集体总不能逼死劳动者吧?
然后——
章厂长就被穿了小鞋。
……
多说无益。
章厂长回过神来,继续对程愈说道:“小程,章叔叔家里也有个和你年纪差不多的孩子……说实话,章叔叔也是心疼你的处境的。所以,你刚说的这些……有证据吗?”
“没有。”
程愈直言,“其实在场的人都知道真相是什么……”
“就算除了何靖东和傅琰,还有六七个人在场呢!”
“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可章叔叔你完全不知道真相,这其实已经佐证了你心里的想法。毕竟,何靖东为人怎么样,我相信你心里有数。”
“但我没有证据也是真的。”说着,程愈又补充了一句,“……我帮着何靖东当了快一年的学徒,他那几个徒弟的处境,我还是很了解的。”
“——他们不会给我做证。”程愈强调。
姚新刚忍不住对章厂长说道:“您能不能找当时在现场的那些人问问?”
章厂长点头,“那必须的……”
他长叹了一口气,对程愈说道:“小程,我也不想瞒着你,其实我今天来啊,是带着任务来的……”
“厂里的那台机器又坏了!”章厂长再次重重叹气,“那台机器是苏制的,以前一直是何靖东经手,现在他住院去了,实在没人敢动……”
“当然我也不想坐以待毙,所以我去机械厂请来了技术人员,希望他们能帮我们解决问题。”
“结果他们也搞不定,然后向我推荐了你——他们说,你应该是广州唯一一个接触过苏制机器的人了。”
“小程啊,你——”
章厂长为难地说道:“你能不能……”
“不能。”
程愈断然拒绝,“章叔叔,你或许会觉得我没有大局观。”
“是的,我没有。”
“我只是一个孤苦无依的临时工,我已经在你们厂子里感受过什么叫落井下石……按照何靖东工程师的说法,我受伤、是我自找的。而且我还要赔偿你们厂子里的损失,对吗?”
“所以你为什么觉得我还会再去帮你们的忙?”
章厂长进退两难。
姚新刚趁着章厂长心如乱麻,赶紧疯狂地朝着程愈使眼色,又假装疏离淡漠地问,“小程啊,我们就想问问,你……有什么条件吗?就是说,如果我们还是想请你去厂里看看的话?”
程愈淡淡一笑,“那我要求开除何靖东的公职,再要求厂方停掉他现在的治疗费用。”
章厂长倒抽一口凉气。
第74章 第74章白菜梗脆生生又甜津津,……
却说苏甜荔已经在卫生院里上班儿了。
卫生院里的工作可真清闲啊!
她去上班的第一天,整一个卫生院……愣是没开张!
——卫生院里一共只有三位医生:
最年长的男医生在院长办公室里练书法、打太极拳养生;俩女医生坐在接诊台,一个看小说,一个织毛衣。
——卫生院里一共只有四个护士:
最年长的护士长快退休了,现在处于半失联状态,天天忙着在家带孙子、买菜做饭,张罗着给小儿子娶儿媳……
三十出头的护士唐姐,是唐院长的外甥女,唐院长不在的时候,基本大事小事都是唐姐在安排。
然后就是苏甜荔和姚美玉这对年轻的小姐妹了。
苏甜荔带着姚美玉在单位看书学习时,
唐姐过来找她们,“你俩干啥呢?”
苏甜荔仰着下巴说道:“唐姐,我要参加高考!”
唐姐:???
姚美玉指着苏甜荔,对唐姐说道:“荔枝回城的那份工作……不是被她大姐抢了么?所以荔枝现在要考大学,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才好让她大姐睁大眼睛看看,我们荔枝就是这个!”
说着,姚美玉伸出了大拇指!
苏甜荔被小闺蜜给夸得不好意思……
唐姐眼珠子一转,又问,“那你俩……不上个夜校啥的?”
苏甜荔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呢,
姚美玉抢着说道:“上啥夜校啊!我们荔枝成绩好,我呀全靠她带!”
唐姐若有所思地走了。
苏甜荔这才对姚美玉说道:“以后在外人面前,你可不可以低调一点?”
“低调什么?”姚美玉不明所以。
苏甜荔,“你不要老是夸奖我呀!”
让人很不好意思的好嘛!
姚美玉就觉得更奇怪了,“可是——我要是不夸你,别人怎么知道我的闺蜜这么厉害?”
苏甜荔:……
算了算了,
投胎没法选,家人是好是坏,她也左右不了。
可闺蜜却是自己选的。
还能怎么办?
就只能宠着呗!
不过,苏甜荔没有意识到的是,
——其实她和姚美玉的性格、两人的饮食习惯、还有三观都是很像很像的,否则两人也玩不到一块儿来。
没一会儿唐姐又过来了,“小苏,我问你个事儿……”
苏甜荔还以为唐姐要派活计给她干呢!
“唐姐你说!”
唐姐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我小姑子也想参加明年的高考,这其实是好事儿,我爱人本来打算给她报个夜校,可她那性格呀……就是内向,门都不愿意出,还怕见生人。”
“所以小苏啊,你能不能……也带带我小姑子啊?”
苏甜荔与姚美玉面面相觑。
姚美玉一口应下,“……没问题!”
唐姐欢天喜地的想回去报信儿。
苏甜荔眼疾手快地叫住唐姐,“可是唐姐,学习呢还要靠个人的……我也没当过老师,只能说,我可以带动你小姑子学习,但她能学到什么程度,我可不敢保证。”
唐姐笑眯眯地说道:“没事没事!”
然后她就一阵风似地跑了。
苏甜荔小小声问姚美玉,“你这不是给我找事儿吗?”
姚美玉理直气壮地说道:“你瞎说!我这是在帮你减负——你也不想想,唐姐她小姑子要是跟着我们一块儿学习,平时工作上好多事情我们都能推掉,让唐姐去干了!”
苏甜荔:……
“那万一,她小姑子跟我们合不来呢?”苏甜荔又问。
姚美玉,“放心!合得来,绝对合得来!”
果然,唐姐当天就把她小姑子林琳喊了过来。
苏甜荔一看,果然是个怯生生的年轻姑娘。
林琳可能真是个超级社恐。
她应该是之前就认识姚美玉,所以姚美玉和她说上十句话,她还能回上两三句,其他全是“嗯”和“好”……
苏甜荔也试探着想和林琳说上几句话。
然后——
林琳慌慌张张地跑了。
苏甜荔:???
姚美玉笑着前俯后仰,“现在你相信,林妹妹是个好相处的人了吧?”
苏甜荔啼笑皆非。
接下来,她继续低头看书。
中午时分,唐姐笑眯眯地说,要请苏甜荔和姚美玉去国营饭店吃饭,就算是她俩愿意带着林琳学习的谢礼。
苏甜荔婉拒了,“谢谢唐姐,一会儿我家里人会给我送饭的。”
姚美玉,“谢谢唐姐,一会儿我蹭荔枝家的饭。”
唐姐想了想,“那行吧!”
只是——
没一会儿,唐姐送了个饭盒过来,“来,这个给你俩中午吃。”
姚美玉一看,哇!满满一盒红烧肉!
当然了,看起来像是食堂出品。
有总比没有好嘛!
“谢谢唐姐!”姚美玉问道,“林妹妹跟我们一起吃吗?”
唐姐一脸的尴尬,“下次吧!”
虽然唐姐也没说为什么,
但苏甜荔根本不用猜,就知道林琳肯定又跑没影儿了。
这么社恐的姑娘还真的挺少见。
没一会儿,苏德钧骑着破自行车,来给苏甜荔送饭了。
苏德钧骑的这辆车,是之前唐院长送给苏甜荔的。
现在苏甜荔有钱了,让程愈去买了两辆车,
这辆车,被程愈修好了以后……苏德钧厚着脸皮要了去。
他要车的理由,就是“荔枝你要上班了,以后我天天给送饭去”……
苏甜荔也不知道他的真实意图究竟是想拥有一辆自行车呢,还是想修复一下他和女儿之间的感情。
总之,苏甜荔没有拒绝老爸的示好。
一是免费的饭菜最好吃,
一是家里的饭菜再不好吃,也比食堂的强些。
苏甜荔打开了老爸带来的饭盒,发现里头的菜,有清炒大白菜、豆角炒豌豆,还有一个韭菜炒鸡蛋……
菜肴的下面,铺着塞得满满的米饭。
于是她打开了唐姐给的饭盒,露出满盒的红烧肉,问姚美玉,“你要几块?”
姚美玉看了一眼饭盒,一脸的嫌弃地说道:“怎么全是肥的……来一块意思一下吧!”
苏甜荔先把老爸送来的饭菜,全都倒进姚美玉的空饭盒里,
然后拿过勺子,细心地铲下了好几块红烧肉上的瘦肉,再把剩下的红烧肉、连同那几块只剩下肥肉的红烧肉,全都倒回老爷的饭盒,又递还给他,“你拿回去和阿弟一起吃。”
苏德钧拿着那盒红烧肉,一脸紧张地问苏甜荔,“阿妹,菜好吃吗?咸不咸?”
苏甜荔后知后觉地问,“你炒的菜?”
苏德钧点头。
“还行。”
“明天要给你带个汤过来吗?”
“不用,阿奶每天晚上都有炖汤的。”苏甜荔说道。
这可不是她在乱说。
现在家里要做夜市生意,阿娟找人订了猪肉,每天都有人送三斤五花肉过来,主要是包饺子用。
苏甜荔要求阿奶每天至少要割一块巴掌大的肉,给大家加餐。
而苏老太呢,也是很精准地把握住苏甜荔的口味喜好,一般就用偏瘦的肉来炖汤,偏肥的肉煸出油以后炒来吃。
苏甜荔口味清淡,基本不吃肥肉,但用瘦肉炖煮出来的汤,她还是很喜欢喝的。
苏德钧一听到苏甜荔提及苏老太,立马闭了嘴。
苏甜荔又催他走,“你是不是还没吃吗?早点回……不然这红烧肉冷了就不好吃了。”
苏德钧期期艾艾地说道:“阿妹,你能帮我买点针线吗?我、我还想要点布料。”
苏甜荔愣住,“针线?布料?”
她想说我那儿有布料——还是她从大西北带来的优质上好的布料呢!
可转念一想,她带回来的布料,好像都比较适合年轻女性。
于是犹豫片刻——
苏德钧已经扭扭捏捏地说了起来,“嗯,不是缝衣针、不要棉线,也不要棉布。”
苏甜荔惊呆了,“你说什么?”
苏德钧,“……是要绣花针、丝线和丝绸。丝线每种颜色都要有,丝绸要素色底的,最好是白色的……”
这下子,连姚美玉也惊呆了。
苏甜荔皱眉问他,“干嘛,你要绣花?”
结果——
苏德钧认真点头,“我想试试。”
“啊?”姚美玉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苏甜荔也没好到哪儿去,“你……绣花?”
苏德钧说道:“你阿奶年轻的时候可是岭南绣坊里的绣娘!”
听到这儿,苏甜荔一怔。
啊?阿奶年轻的时候是绣娘?
没看出来啊,阿奶做饭是比较好吃的,但苏甜荔从来都不知道,她居然还会绣花。
苏德均解释道:“我说的是你的亲阿奶,不是现在这个。”
然后又说道:“你阿奶生得很漂亮,你阿爷说,我最多遗传到你阿奶三分容貌!当初她是我们村里最体面的人,但她年轻的时候不肯嫁人,后来年纪大了熬坏了眼睛,才轮到你阿爷捡漏,娶了她的!”
苏甜荔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啊。
苏德钓又小小声说道:“我知道你怨我不想管你现在的阿奶,但我现在也确实没钱……”
苏甜荔打断了他的话,“你自己的事,自己决定就好了。”
苏德钧讪讪的,又说回了他亲妈的事,
“你阿奶绣的花,那叫一个好看!”
“她最厉害的就是,哪怕眼睛不好了,就是凭着感觉也能绣得活灵活现!”
“她就是死得太早了……”
“后来你阿爷又娶了你现在的阿奶,日子过不下去了,就把当初你亲奶绣的那些东西都卖了出去!”
说到这儿,苏德钧的语气里颇有埋怨。
也不知道他是在恨他亲爹没本事还要续娶、帮别人养儿子呢;
还是在恨他后娘花用了他亲娘的财产……
苏德钧叹气,又道:“幸好当初还剩下你阿奶亲手绣的一块枕巾、两块帕子被我收起来了。”
“前段时间你不是让我好好想想,有什么事情是我擅长做、又不费腰的吗?我突然想起这件事,就想练练这个……”
然后他又羞涩扭捏地说道:“就是我年纪大了,怕人家笑话。”
其实呢,只有人有梦想,而且这个梦想还条正途,
苏甜荔都会赞成。
可是,她这个一身蛮力、当了一辈子苦力的老爸,突然说想改行当男绣娘?
这反差……
属实有点儿魔幻了。
苏甜荔想了想,对他说道:“爸,你也不看看——”
苏德钧一听女儿这话的开头,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无外乎是“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情况,都已经是奔五的人了,怎么还想着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或是“你一个大老粗去学那么娘们儿兮兮的东西,丢人不丢人”之类的……
苏德钧失落地垂下了头。
可是——
他却听到苏甜荔说:“……你也不看看你要这些东西有多难得!”
“如今大家还没爬上温饱线呢,谁有那个心思去捣鼓什么绣花针、丝线和丝绸?!”
“这样吧,你先拿着普通的缝衣针、尼龙线和棉布试试。”
“我找外地的朋友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凑齐你要的东西!”
“在东西没有拿手之前,你先自己练着吧!”
苏德钧目瞪口呆。
过了好半天,苏德钧才回过神来,“荔枝,你、你不反对?”
苏甜荔白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反对,又不是让我去绣花!”
苏德钧急道:“你就不觉得……我四十来岁才学绣花,而、而且还娘们儿兮兮的……”
苏甜荔,“京剧四大家之首可全是男的!谁敢说他们娘们兮兮?在我眼里,男女各有性别优势。但成就么,就得看个人的际遇、天赋与勤奋了!”
“你想要去做的事,理由永远只有一个。你不想去做的事,你会找出一万个不去做的理由。”
“现在你跟我讲了你要什么东西,这些东西是你没办法找得到,但我可以想办法搞到手。所以我会帮你,至于你拿到东西以后,是荒废、还是认真对待,那就看你自己的了。”苏甜荔说道。
苏德钧沉思片刻,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件物事,放在苏甜荔面前,“阿妹,这个给你。”
说完他就拿着饭盒逃似的走了。
苏甜荔:???
姚美玉已经拿过苏德钧放在桌上的东西。
——这是一块格子条纹的男式手帕。
姚美玉展开一看,惊讶地“哇”了一声……
原来,帕子上绣满了大大小小各种颜色的花!
但……
怎么说呢,花朵的样式比较刻板,就像小学生在作业本上的涂鸦。
而且,这帕子应该是苏德钧用缝衣针和棉线绣的,手活比较糙。
能看出来看是,手帕正中间的花朵歪了、不对称、针脚乱七八糟的,估计是苏德钧早期绣的。
越往手帕的边角而去,花朵的模样儿和形状越来越完美,针脚看起来也整齐很多。
苏甜荔从姚美玉手里接过帕子,又看了看帕子的背面。
一看背面啊,这种感觉就更严重了——手帕中间的花朵针脚真是乱七八糟,但越往手帕的边角去,却能看出针脚整齐完整。
姚美玉看看帕子,又看看苏甜荔,一脸的艳羡,“啧啧啧,真看不出来啊,你爸一个大老粗,居然还会绣花!”
“你就好啦,以后让你爸在你的衣裳上绣点儿花……”
“你的衣裳就跟我们的完全不一样了!”
“不行,今晚我要回家!我得好好给我爸上上课,让他睁大眼睛看看,别人家的爸爸是怎么当的!就算我爸不会绣花吧,怎么也得学个盘发吧,到时候给我妈、给我盘头发……”
苏甜荔哈哈大笑。
太卷了!
实在是太卷了!
她和姚美玉分吃了苏德钧送来的饭。
看得出来,苏德钧也在努力迎合苏甜荔的饮食喜好,尽可能清淡。
所以清炒大白菜这道道就只用了油、蒜末和盐这三种佐料。
白菜梗脆生生又甜津津的,叶子水嫩嫩软乎乎的,还吸饱了蒜香和盐味儿。
一道平平无奇的家常菜,吃出了亘古经典的香甜。
吃完饭,苏甜荔从随身的软皮抄里,翻找出一个熟人的联系方式。
——这个熟人以前和她一起在大西北工作,但不在109农场。那人返城前,和苏甜荔交换了联系方式。不过,那会儿苏甜荔压根儿没有地址,只能是她单方面记人家的地址。
苏甜荔给这位熟人写好了信,说了自己的请求,又附上自己的新地址。
同时,她又给109农场的王雪照写了封信,简单地说了下自己的情况,同样也附上自己的新地址,
下午下班时,她把这两封信给投寄了出去。
一回到家——
苏甜荔就觉察到程愈的低落。
她疑惑地看着程愈,心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姚美玉没回来。
她叫嚣着要回去给她爸好好上一课……
于是,今晚就变成了苏甜荔和程愈结伴出门,带着补给的食材骑着自行车去夜市,支援小伙伴们。
程愈骑着自行车,
苏甜荔坐在车后座,怀里抱着个沉重的大竹筐。
然后苏甜荔心想:是这车的质量特别好吗?以前她和姚美玉搭档骑车的时候,就是觉得颠簸得要命……
怎么今天她坐在程愈的车后座上,
感觉很平坦???
殊不知,程愈正在小心翼翼地绕开坑坑洼洼,努力尝试着让坐在车后座的她,坐得更平坦、舒服一点儿。
傍晚的清风,因为自行车的疾行,轻轻柔柔地扑打在人脸上,
还挺轻松惬意的。
程愈闷闷地对问苏甜荔,“荔枝,我想报复何靖东!因为今天,化工厂的姚叔叔带着厂长章叔叔来找我了……”
苏甜荔一愣,终于明白他今天为何闷闷不乐了。
她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报复!必须报复回去!!!”
“可你了解他吗?”
“一定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哦!”
“如果不了解,那就要先想办法创造条件……必须要深入的了解过,才能设计出量身定做的方案嘛!”苏甜荔说道。
程愈抿嘴一笑。
他就知道,
她永远都不会让他失望!
她是全天下最最最好的荔枝!
第75章 第75章盐水花生简单质朴却有滋……
过了几天,中午苏德钧送饭给苏甜荔的时候,告诉她,曹姨有事儿找她。
苏甜荔不知道曹姨有什么事儿,
但,下午时分,趁卫生院里还比较空闲,她骑着自行车回了一趟化工厂家属大院。
让苏甜荔感到惊讶的是,
她推着自行车一进入大铁门,就看到何婉茜正坐在传达室里。
这倒是稀奇。
现在可是上班时间,
何婉茜不去财科室干活,坐在传达室干啥?
因为觉得稀奇,苏甜荔站在原地不动,盯着何婉茜看了一会儿。
坐在传达室里的何婉茜后知后觉地看了出来……
然后,她和苏甜荔对上了目光。
何婉茜:……
她狠狠地白了苏甜荔一眼,竟然有种恼羞成怒的意思,气冲冲地转身走进了传达室里头的资料室。
苏甜荔:???
要知道,喜欢聊天吹水的婆婆婶婶姨姨嫂嫂们,平时也喜欢聚集在传达室,
一来这里不晒,
二来这里可以蹭电风扇,
三来这里人来人往的,比较容易喊人、换话题。
但,就算大家喜欢呆在这儿凑热闹,也大多数都是很有边界感的。
资料室,在传达室的里头,属于工作重地了。
大多数吃瓜群众都比较自来熟,但也都很有边界感的,一般不会主动踏进资料室。
那么,何婉茜的举动……
就让很值得思考。
苏甜荔盯着何婉茜看了一会儿,推着自行车离开了。
她才懒得管呢!
一会儿问了曹姨,就知道何婉茜到底是在这儿闲坐呢,还是被调到传达室来了。
苏甜荔找到了曹姨以后,递过去一包盐水花生,“曹阿姨,请你吃花生!”
曹姨一见苏甜荔就高兴极了,“荔枝啊你来就来了吧怎么还带好吃的来了……来来来,坐,和阿姨聊聊天。”
两人一边儿剥盐水花生吃,一边聊天,
曹姨告诉苏甜荔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这些天啊你妈打了好多电话过来,一开始呢,她要我去找你爸来接电话,我去了,然后被你爸给骂一顿!哎哟你爸明明是个窝囊废的嘛,怎么那么凶的啦?”
“不过呢,只要我不跟你爸说你妈的事,你爸就还是原来的那个老好人……”
“我也没办法啦,我就跟你妈实说了,你妈拼命地说不可能不可能……她啊又哭又闹,就是说要我去帮她找你爸!烦得我要死啊!”
“后来你妈再打电话过来,要我去找你爸的时候,我就直接挂电话了!”
说着,曹姨又剥了几颗盐水花生米,塞进嘴里吃了,又道:
“你妈还是打电话过来,但这一次不是找你爸了,而是找你大姐!说要我去问一下你大姐在市人民医院能不能接到电话……我说你家又子已经不在广州啦!人家当了志
愿者,赴藏入疆搞援建去了。”
“你妈又疯了,问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说我不知道细节啊,只知道你家又子确实去了市人民医院……但没去几天就赴藏入疆了!具体地址么,我一个外人,哪知道!”
“听说你妈当场就晕了……”
“再后来呢,你妈又给我打了好多电话,从一开始发疯地要找你爸、找市人民医院院长、找你……到后来她说她要回广州来。”
“我问她,你一个人回?”
“她说不行,她一个人回的话,汤家的人不允许。”
“我又问她,你带着老头来?”
“她说是。”
“我又问她,你现在劳动关系都已经不在厂里了,你在广州没有地方住,你也没有工资,你还要带着老头来……这吃住怎么解决啦?”
“你妈说,老苏不可能那么绝情的!”
说到这儿,曹姨对苏甜荔说道:“荔枝啊,我是不敢在你爸跟前说‘田秀’这两个字了,我一说他就要骂人……我现在也不知道你那单位电话多少,所以我也只好托你爸捎话给你,让你过来找我一趟……”
“我呀,就是想把这些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免得到时候……你妈要是真的带着老头儿来了,你和你爸你阿弟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苏甜荔郑重谢过曹姨。
曹姨又担忧地问她,“荔枝啊,万一你妈妈真的来了可怎么办?”
苏甜荔笑了,“她来了就来了呗,跟我、跟我阿爸、跟我阿弟有什么关系啊?”
“要是我爸愿意收留她,那就是他自己愿意戴绿帽子,我也没有意见。”
“我阿弟未成年,一来他不可能给我妈钱,二来我阿弟有还有亲爹要照顾,不可能去侍候继父吧!”
“我就更加不可能了……一来我要上班儿,哪有空侍候我妈和老头儿?二来我已经是个成年女性了,让我侍候继父?这不合适吧?三来我现在一个月工资才二十来块,我自己都吃不饱哪能顾得上她?四来我大姐才是我妈和老头的亲生女儿,我大姐现在有工资有收入,怎么说也该我大姐养她俩……”
曹姨连连点头,“对对对,这是这么个理!”
说着,曹姨又压低了声音问苏甜荔,“荔枝啊,你在夜市摆摊……挣钱吗?”
国庆节的时候,区政府在大笪地举办了农贸会,大家都去逛了,当然也就看到苏甜荔在那儿摆摊卖小吃了。
苏甜荔大大方方地说道:“曹姨,那桩生意啊,是当初我刚回城就被我妈和我大姐赶出去,实在没地方去的时候,和几个返城知青一块儿合伙做的生意。”
“我只能说呢,能挣到钱!可我们合伙的人也挺多的,大家分一分……也就是和单位职工的工资差不多。”
曹姨连忙伸出一个巴掌,亮了亮,问道:“有这个数吗?”
苏甜荔道:“要是一整个月一天也不休息,每天从早干到晚一刻不停顿,差不多也能有这个数……”
曹姨叹道:“那也挺辛苦的!还是蹲厂子里好哇,糊弄糊弄是一天,摸鱼吹水也是一天……还旱涝保收的!”
“何况大笪地也蛮远的……现在天气又这么热,你们要是去摆摊啊,这运东西都是个大麻烦!所以说啊,这挣钱是真不容易啊!”
“就是啊!”苏甜荔小小地扯了个谎,“再加上我现在上班儿了,能帮他们干的活儿也就少了,就少分点儿钱。毕竟他们干活干得多,也更辛苦些。”
曹姨说道:“对对对!还是找个班来上才是正经。”
顿了顿,曹姨又不好意思地说问道:“主要是我家老大也回来一段时间了……这一时半会儿的找不到事做,要是你那儿方便啊……”
“方便的!”苏甜荔一口应下,“曹阿姨,你今晚就让叔叔陪着大姐一块儿去,先适应几天。让叔叔陪着呢,是怕晚上太晚了,大姐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
曹姨又问,“那你今去吗?”
“我去的呀曹姨,你让叔叔和大姐去找我就行了。”苏甜荔说道。
曹姨的忙,她是一定要帮的。
万一田秀真要带着老头儿回广州来,
那么曹姨能帮她挡下不少的煞。
曹姨大喜,“荔枝啊,我就知道你人最好了”
苏甜荔抿嘴一笑,打听起何婉茜的情况,“……我怎么看到她呆在传达室啊?”
果然,这厂子里就没有曹姨不知道的事!
她立刻拉着苏甜荔说了起来,“那个何婉茜啊……估计是犯下大事儿啦!”
苏甜荔睁圆了眼睛。
曹姨告诉苏甜荔:
前段时间何婉茜不是被公安带走调查去了吗?
(但何婉茜捂得很紧,曹姨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然后——
姚新刚突然如临大敌,当天晚上就领着财务室的所有人加班查账,据说大家两天两夜没离开过财务室!
再然后,章厂长突然发火了。
何婉茜一回来就被调离了财务室,去传达室上班儿了。
曹姨压低了声音说道:“大家都在猜,估计何婉茜是在账上做了什么手脚……章厂长看在何婉茜她妈妈的面子上,才没动她的……要不然啊,哼哼……”
苏甜荔想了想,又问,“何婉茜她妈妈这么厉害的吗?”
一说起徐佳熙,曹姨就摆了摆手,一副不想多讲的样子。
苏甜荔看了看腕表,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这才向曹姨告辞,离开了。
只是——
她刚刚才走到大门口那儿,
就听到有人喊她,“荔枝!”
苏甜荔一回头,看到了——程愈?
她很惊讶,“你怎么来这儿了?”
程愈笑笑,“不是你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吗?”
苏甜荔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今天是过来跟章厂长谈合作的!
“你这是办完事儿了?还是刚来?”她又问。
程愈,“已经办完了。”
苏甜荔想了想,“那你跟着我一块儿回单位吧!再过一小时我就能下班儿,我们再一起回,你也省个公共汽车钱。”
程愈含笑说了一声好。
家属大院内是不让骑车的,于是二人推着自行车,边说边笑朝着外头走去。
何婉茜躲在传达室里,透过窗户看着这一对儿渐行渐远,心底的烦闷愈发强烈不安。
这时,曹姨也兴冲冲走了来。
几个正坐在传达门口的妇女叫住了她,“曹姨……忙什么去啊?”
曹姨一脸喜气地说道:“我得赶紧回去找我老大!”
吃瓜群众立刻警觉了起来,“咋了,你家老大的工作分配下为了?”
“没有!”曹姨说道,“我可看着她一天天的呆在家里没事做,也是难受!刚才啊我给她找了份临时工做做,到时候看她做不做得习惯!”
“哪里的临时工啊?工作情况怎么样,远不远啦?多少钱一个月啊?”吃瓜群众又问。
曹姨又道:“就是给荔枝打工啊!工钱啊,现在还不知道多少,我先让老大帮荔枝干一天活看看,要是荔枝给的工钱低就算了……”
话是这么说,但曹姨心里是有数的——如果真的工钱高,荔枝自己就不会去卫生院干一个月二十八块钱的临时工工作了,对吧 ?
所以曹姨其实是想跟苏甜荔说,让她家老大打零工,日结的那种。
但不管怎么样,总要让她老大去夜市干一天试试,如果太累了,来回路途遥远,时间又太晚,那也是不行。
一说起苏甜荔,吃瓜群众顿时来了劲儿!
“曹姨!国庆节的时候你有没有去大笪地?荔枝在农贸会里租了个好大的摊位哟!哎哟她肯定很赚钱的!”
“是啊曹姨,我有个朋友的远房亲戚也在那里摆了个卖炒粉的小摊档,只有荔枝那个摊位的四分一那么大……五天挣了一千多块呢!像荔枝那么大的摊位,五天至少挣了一万吧?”
“是啊曹姨,你和荔枝关系好,打听打听她挣了多少钱嘛……”
“哎哟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不得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啊!”
那曹姨肯定是站在苏甜荔这边儿的。
虽说她并不知道、也不好意思直接问苏甜荔那几天挣了多少,
但她不可能把苏甜荔的收入说得太高!
以免大家都动了心想,想去苏甜荔那儿打工……
那岂不就成了她家老大的竞争者了?
于是曹姨说道:“嗨!你们也看到了,那摊子是大,但又不是荔枝一个人在顾!那么多人分钱呢!能分到多少!”
吃瓜群众又说道:
“那肯定也能分到不少!我去过荔枝那铺子,吃的东西种类多,味道很可以,价格也适中。”
“我觉得荔枝也不怎么赚吧?她摊子上的小吃真心不贵,比夜市里其他的摊位便宜多了!”
“对我也这么觉得……比她便宜的没她好吃,比她贵的份量还她多!”
“反正我觉得,荔枝挣到的钱,肯定不少于四千块啦!”
“哇……四千块钱!我们要挣十年啊!”
“现在国家这政策……怎么又允许摆摊啊?放在过去,这就是投机倒把罪,要被砰砰哒!”
“哎,我就是没本事,一没本钱、二来搞饭不好吃、三来又懒……要不然啊,我也想去摆摊!”
“我跟你不一样了!我是一点不想去,风里来雨里去的,太辛苦了。”
……
何婉茜坐在传达室里听着大家的闲聊,
她垂首不语,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多好笑啊!
她一直在为即将到来的七九年改革开放做准备!
所以她在厂子里的财务科工作五年以来,想方设法地抠了一大笔钱出来……
她本想等到改革开放以后,就把这笔钱拿出来,交给傅琰当本钱,让他去做生意。
没想到——
那天李公安来单位找她……
架势闹得太大,把她给吓着了!
她还以为公安查到她这些年来从单位抠走了一万多的事呢!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在问她当初和程愈被调换一事。
后来她被放回去了,才知道财务科长姚新刚也以为她被带走是因为职务犯罪,于是带领财务科所有的同事来了一场彻彻底底的大盘账!
这么一盘账啊,
基本就把化工厂的所有旧账全都查得清清楚楚。
何婉茜这些年从单位抠走的钱,被列得完完整整——她也才知道,原来除去她攥在手里的一万多之外,她竟然还花掉了三四千块钱!
何婉茜又羞又臊。
她立刻将手里所有的钱全都还了还回,
可还有三四千块钱的缺口呢!
章厂长找她谈了话,先是把她调离财务科,又勒令她于三个月,也就是新历年前,将所有的欠款补齐,否则他就会去找徐佳熙说这事儿。
如果徐佳熙也不管这事儿,那么何婉茜就得去坐牢。
这些天,何婉茜心急如焚。
可她又无计可施。
一来何靖东正在住院,她也不敢跟他说这事儿,怕他生她的气。
二来她实在走投无路了——本来还想着去找王爱琴借,可王爱琴一见她面,就嚷着要她还被苏甜荔讹走的六百块……
此时,何婉茜听到吃瓜群众们说起了在大笪地摆摊儿是个挣钱的事……
她一拍自己的脑门儿,心想:是啊!她怎么就没想起这个呢!
于是她又开始想:去夜市里做些什么生意,才是又轻松又赚钱的呢?
思来想去,何婉茜觉得,她应该亲自动手加工一批发饰品去卖。
她毕竟是经历过前世的人,审美观吊打现在这群土鳖好嘛!
何婉茜打定了主意。
她心里顿时一片轻松,觉得她可是重生者,难道还比不过苏甜荔这个原装土著?
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她肯定挣得比苏甜荔多——毕竟苏甜荔卖的那些吃的,确实味道好、用料足,价格还便宜!但这就意味着苏甜荔挣不到太多的钱……
何婉茜打定主意,今晚就去大笪地夜市进货去!
第76章 第76章亲手做的鱼丸美味弹牙回……
苏甜荔奋力地踩着自行车,朝着沙鸥街家的方向驶去。
坐在车后座的程愈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荔枝”,然后又不说话了……
苏甜荔喘着粗气问他,“怎么啦?”
他没吭声。
苏甜荔在路边停下了车,扭头看着他。
程愈微微皱眉,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狗狗眼,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小小声说道:“……我们可不可以换一下,我骑车,你坐后面?”
苏甜荔一怔。
刚才她坚持她来骑车,让他坐在车后座,是为了照顾他。
但是——
她只看了一眼他那双委委屈屈曲起来的大长腿,很快就明白了。
——女式自行车比较纤细,车后座就更矮了!程愈一米八几的身高,一双大长腿必须时刻保持着高高曲起的状态,才能让他的鞋底不触地。
她解释,“我是怕你……”
他也解释,“我早就已经好了!”
二人相视一笑。
苏甜荔笑着从前座下来,和程愈换了位子。
于是程愈动手调高的车座,蹬着脚踏子,轻轻松松带着苏甜荔往家而去。
半路上,苏甜荔问他,今天跟章厂长谈得怎么样。
程愈说了起来:
他今天跟章厂长谈了很多。
比如说,他要求彻查何靖东,是非黑白必须大白于天下。同时要求化工厂追究何靖东的责任,并向程愈公开道歉。
还比如说,他要求化工厂补发他应有的劳动报酬。
章厂长也跟程愈提了要求:
一是继续留在化工厂工作,他会完善和程愈的临时用工合同,尽可能提升程愈的工资与福利待遇,还允诺今后要是有机会,可以给他办转正。
二是要求程愈在限定日期内,修好那台苏制机器。
最后呢,大多数事情都谈不拢。
但,今天二人达成的第一步共识,就是:无条件赔偿。
程愈今天拿到了他在化工厂工作了八个月的临时工工资——是的,之前他跟着何靖东做事,是一分钱没有的!
他把自己两次住院的缴费单据全都交给了化工厂,化工厂也全部凭单报销给他——虽说程愈后来又被傅琰打了才住的院,可傅琰也是化工厂的正式职工啊!
章厂长还让姚新刚补了两个月的工资给程愈——这是程愈受伤后到现在,共计两个月,章厂长当程愈是带薪休假。
最后章厂长还让姚新刚又给了程愈三个月工资当作工伤赔偿。
这么一合计啊,程愈一共拿到十三个月的工资,外加住院报销,一共五百多块钱!
程愈很开心。
上次农贸会,他挣了三百八十多,还了一百多给荔枝后,还余二百;
今天又收五百多,
再加上他在机械厂工作了多年,也攒了二三百块钱,
也就是说,他现在已经有一千块钱的身家了!
苏甜荔听了,也很为程愈感到高兴,“那你怎么想的?你会留在化工厂吗?”
程愈说道:“我不会再当临时工了。但我还是想去帮他修那个机器,毕竟我也想尝试一下、突破一下。”
“就是今天耽误太久了,还没来得及跟章叔叔说……”
“对我来说,现在最理想的状态,就是自由工作者。毕竟我现在要研发做小食摊车,要上夜校、要学习还要帮忙摆摊……我事情多着呢,并不想留在化工厂当临时工。”
“最重要的是,如果我继续在化工厂当临时工的话……那岂不是天天都要看到何靖东?搞不好他还是我的领导,那我不得恶心死吗?”
苏甜荔笑道:“你要这么说啊……万一将来李公安他们查清楚了你跟何婉茜的案子,那……你不得生气吗?”
程愈说道:“放心吧,查不出来!”
苏甜荔一怔,“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程愈,“因为徐佳熙不在乎这件事……她要是在乎,这件事一早就已经水落石出了!”
苏甜荔:……
程愈笑道:“所以我最终的诉求就是——把我的户口从程恪王爱琴那儿迁出来!
我不沾他们,他们也别来挨着我!”
苏甜荔突然问道:“程愈,你要带我去哪儿?”
——眼看着再转两条街就要到家了,他突然转了个弯,朝着反方向走了。
程愈笑道:“带你去个地方!”
然后——
他就骑着车子,把苏甜荔带到了……珠江边。
广州,十月。
下午六点,绚烂的硕大的太阳躲在枝繁叶茂还拖着长根的榕树后半眯半笑,静静地看着在波澜壮阔的珠江里穿行如梭的小舟。
摇着橹的艄公偶尔会怪叫一声,惊起无数栖息在榕树上的白色野生鸬鹚。
它们成群结伴地逃离榕树……
飞出去后才知是人类在做怪,
于是在空中绕行半圈,又纷纷飞回大榕树上站着;
几只鸬鹚发现了潜伏在水面的鲮鱼,一个俯冲滑行过去,翅膀险险擦过水面,尖厉的喙钉住了来不及逃跑的小鱼儿……然后翅膀拍打几下,就悠悠闲闲、心满意足地带着猎物离开了。
也有年青的鸬鹚并没有经验,控制不好飞行的速度与高度,尖喙叼住了从水里冒出头来的鲮鱼后,直接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水下……
那也没关系,只要嘴里的鱼儿叼得牢,身上一卸劲儿,轻浮的羽毛自然而然让它潜出水面,再张开翅膀扑楞几下,身体就腾了空,照样儿也能飞上榕树。
苏甜荔站在珠江边看着那些鸬鹚,忍不住笑了。
一转头,
她才发现自行车就停在她身边,
但程愈……不见了?
苏甜荔东张西望,最后在河岸边的一丛矮树的间隙中,看到了正在行走中的程愈……的头顶。
他腿长。
没一会儿就从树后走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个正在滴水的破篓子。
苏甜荔眼睛一亮!
这个么,她可不陌生!
原来程愈在这儿捞小鱼啊。
她去大西北之前,常在这附近干这事儿。
当然了,以前物资匮乏,很多人都这么干。
苏甜荔迎了过去。
“看看收获?”程愈笑问。
苏甜荔连连点头。
他细心地解开了系在篓子上的网盖子,让苏甜荔看。
苏甜荔透过口子,看到了正在篓子底活蹦乱跳的小鱼小虾。
“哇!至少有两斤!今天够吃一顿了。”苏甜荔含笑说道,然后又问,“你什么时候来这儿放的这篓子?”
程愈见她面上只有兴奋雀跃,却并没有太多的好奇,答道:“昨天放的……以前你也这样抓过鱼?”
苏甜荔笑道:“当然!小时候啊光指着这个来改善伙食了!”
闻言,程愈两眼亮晶晶的。
这么说,还真是同道中人啊!
苏甜荔已经回忆起了过往,“不过呢,我做饭水平不太行,一般我就负责抓鱼。拿回家以后啊,让我妹妹负责烹饪。”
“她比我小两岁,那会儿我不大,她就更小了。但烹饪这门技术啊,可能真的要有点儿天赋才行……”
苏甜荔感叹道:“这一点我确实不如她。”
程愈,“是吗?那太好了。”
苏甜荔:???
程愈愣了一下,面红红地解释,“我是说,我也挺会做饭的……”
然后苏甜荔的脸,也慢慢地红了。
两人拿着鱼篓子回了家。
程愈怕鱼篓子弄脏苏甜荔的衣裳,将之挂在车头上。
到了家,程愈非要露一手给苏甜荔看看,
于是,他抓紧时间处理了一下这些小鱼虾。
两斤多的小鱼小虾,掐头去尾再清理好内脏以后,分量就少了一半儿。
然后,程愈将这些小鱼虾直接上锅蒸熟。
趁着蒸鱼虾的功夫,他弄了点儿葱姜蒜末,又拿了一小碗面粉、两勺淀粉,和姜葱蒜和盐末酱油、花生油一起调成半稀的糊糊。
等到小鱼虾蒸熟以后,从锅里取出、晾凉,
他洗干净双手,开始将小鱼虾抓碎。
苏甜荔一看,连忙阻止他,“别这么干……会扎到手的!”
程愈笑了。
他手上动作未停。
苏甜荔打量着程愈的手。
他的手,
和他的脸……
简直就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极端。
程愈皮肤很白,肌理很细腻,连毛孔都看不见,肤质超过了很多女孩子。
可他的手……乍一看,觉得修长白皙。
仔细看才知道,这是一双非常沧桑朴实又勤劳的劳动人民的手。
不用摸,凭肉眼就能看到他手上的茧子,而且皮肤很粗糙。
程愈坦然接受苏甜荔的围观。
他两手一抓一抓的,将所有的鱼骨取出,案板上就只剩下了分量不多的纯鱼肉;再把他拆出来的纯鱼肉和刚才调好的面糊糊拌在一起,就成了流不动的面糊糊。
接下来,他一把抓起面糊糊,一下又一下地将之摔打在案板上,发出叭叭叭的声音。
说来也怪,
稀稀的面糊糊被他不停地反复摔打过后,竟然……凝固了些。
最后,它在反复的被摔打中,似乎越来越有弹性了?!
到这里,苏甜荔已经知道程愈要干什么了——他在制作鱼丸!
果然,程愈一边将这团起了胶的鱼肉糊糊拆分成小份小份,又揉搓成小丸子,一边解释给苏甜荔听,“本来应该先醒发一下,再搓成鱼丸的。可要是等我们从夜市回来,又太晚了。所以直接搓成鱼丸,让它慢慢醒发。晚上我们回来以后再煮来吃。”
苏甜荔连连点头。
搓鱼丸她会啊。
她也和他一块儿搓……
搓完以后还特意数了一下,高兴地说道:“我们每个人至少可以吃四个!”
程愈笑眯眯地看着她。
两人吃过苏老太做的饭菜,给在夜市的小伙伴们打包好饭菜,带上了补给要用的食材,一块儿骑着自行车去了大笪地夜市。
这时,曹姨的大女儿曹金凤已经在摊子上帮忙了。
毛丽找了个机会,避开人小小声问苏甜荔,“你打算请曹金凤来干活?”
苏甜荔反问毛丽,“你觉和她干活怎么样?”
毛丽想了想,很爽利地承认,“她干活还是很麻利的……而且,估计也是当过知青、也吃过没办法分配工作的亏的缘故,她态度很可以,吆喝啊打包这些都做得很好的。”
苏甜荔又问,“如果,以后我们实行轮班制呢?就……大家也不能一个月做足三十天吧?这也太累了。”
毛丽顿时有些意动。
是的,虽说看着生意好,心情爽快,做事也才能做得开开心心的。
可每天一睁眼就要干活,然后来来回回的奔波,干的还都是重体力活……最后收完摊,还得被荔枝给逼着学习!
跟着荔枝干了一个月,真真儿每天都累得像只死狗,几乎是一上床,根本数不到十,就直接陷入深度睡眠。
毛丽常和张威、阿娟讨论——晚上睡觉的时候,她们到底是睡着了呢?还是晕倒了呢?
苏甜荔又道:“正好到今晚,咱们满了一个月,也该算算账,把钱分一分了。到时候我们再讨论加人手、轮休的事儿……也趁这机会,你和张威、阿娟都好好留意一下,看看阿凤做事行不行。”
毛丽连连点头。
按照传统呢,苏甜荔和姚美玉(今天姚没来,所以是程愈接她的班儿)过来接班
儿的时候,阿娟和毛丽就会离开摊位,在夜市里好好逛一逛,搜罗一下想要的食材买回去。
然后——
当她们扛着大包小包回来的时候,
毛丽小小声告诉苏甜荔,“荔枝,我看到何婉茜了!她在买布料、扣子、松紧绳这些……我看她买的分量还挺多的,你说说,她是不是在进货啊?”
阿娟嘘了一声,“二姐你看,何婉茜在偷看我们了!”
然后又悄悄说了句,“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跟了过来的。”
闻言,苏甜荔抬头看了一眼,果然发现何婉茜站在不远处,手里抱着鼓鼓囊囊的大包袱,正朝着苏甜荔这边儿张望。
怎么说呢,可能就是……相由心生吧!
估计何婉茜也有些不怀好意,
所以,明明也是个清秀佳人的,偏生眼神躲闪鬼祟。
就连阿娟这个十七岁的小姑娘也看出来了,“二姐,你看何婉茜啊……她怎么一肚子坏水的样子。”
然后毛丽、张威和曹金凤都看了过去。
何婉茜没料到,她只是想偷偷观察一下,看看苏甜荔的摊子平时挣不挣钱,没想到却被对方所有人全都抓了个正着!
她又羞又窘,扛着大包袱转身就跑……
苏甜荔嗤笑一声,没理会她,只是招呼自家小伙伴,“好生吆喝!咱们把东西卖完了就回去了!”
于是,大家愈发卖力地吆喝了起来。
夜里收摊回家后,苏甜荔先让毛丽算了下这一个月以来,大家合伙做生意到底能挣多少。
按照之前苏甜荔与大家的约定:
在第一个月里,由于本钱是苏甜荔一个人出的,所以所有的利润,在扣除了所有的成本以后,苏甜荔要分走一半儿。
剩下的一半儿,由(除去苏甜荔之外的)大家均分。
毛丽的本职工作就是会计。
再加上她平时做账特别认真,
很快,刨掉所有成本之外的纯利润,达到了近九百元钱!
实际数字是八百九十二元!
所以苏甜荔按约定拿走一半儿,四百四十六元;
剩下的,由毛丽、张威、姚美玉、程愈、苏老太和阿娟六个人来平分剩下的四百四十六元……也就是说,每人能分到七十四元钱!
大家全都激动坏了!
这个月收入,等同于中级职称的国营单位职工的工资!
尤其是像苏甜荔这样的年青人,根本不可能挣到这么多钱的!
毛丽喜极而泣,“老天爷呀,我可算是出息了!”
张威也高兴坏了,“阿丽!等我攒够了一千块钱……我们就结婚!”
苏甜荔一听,“哇”了一声,拼命鼓掌,“好啊好啊!让我们为了张威的梦想而努力挣钱吧!”
程愈坐在苏甜荔身边,笑眯眯地看看张威、又看看毛丽;
阿娟也起哄,“好啊好啊我还没在广州喝过喜酒呢!威哥加油啊!”
苏老太正在厨房里煮鱼丸,听到后生仔们在起哄,连忙跑出来问怎么了。
听了阿娟的解释,苏老太也笑,“那就是明年喽!”
毛丽的脸噌一下就红了,还白了张威一眼,嗔怪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张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依旧很坚定地对毛丽说道:“等我挣到了一千块钱,我就给你买一对金耳环!”
毛丽粉颊透红,为了转移话题,她赶紧问苏甜荔,“荔枝,你跟我们说说曹金凤的事吧?”
苏甜荔点头。
根据之前她和大家的约定——第一个月因为大家都没有本钱,所以本钱全由她出,利润她也分一半;
从第二个月开始,那就是大家成本共摊,利润同享了。
她刚说到这儿,大家也连连点头。
大家都不傻,账目在这儿摆着呢——这一个月的纯利润近九百元,如果是七个人平均分,每人能分到近一百三十呢!
接下来,苏甜荔又问大家,“那大家希望曹金凤是以怎么样的加入方式呢?”
她举了两个例子;
一是让曹金凤像大家一样,成本共摊,利润同享。
一是给曹金凤开工资,一天的工钱多少,然后她的工钱计入成本,由大家共同承担。
大家面面相觑,最后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第二种方式。
这时,苏老太在厨房里喊阿娟来帮忙端碗。
大家一窝蜂的涌入厨房……
然后就吃上了香喷喷的鱼丸汤啦!
苏甜荔看着碗里白胖可爱的鱼丸子,觉得惊讶极了!
要知道,她可是亲眼看着程愈做的鱼丸——那会儿鱼丸并不大。
现在……
一个碗里就只盛了四粒鱼丸而已,就已经塞得满满当当的了!
它怎么发得那么大?!
苏甜荔咬了一口鱼丸子,
第一感觉就是弹牙!
然后就品尝到鱼肉的鲜……
河鱼总会带着点淡淡的腥气,但被姜葱蒜和花生油的浓香给盖住。
总之,这清清淡淡又令人回味无穷的鱼丸可太合她的口味啦!
苏甜荔眯着眼,露出幸福的表情。
程愈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苏甜荔。
他一早摸清了她的饮食喜好,就猜想到她应该会喜欢吃他做的鱼丸。
幸好,他做鱼丸的手艺还没丢,
还好,看起来她是真喜欢……
程愈垂下头,也偷偷地笑了。
第77章 第77章拌茄子清爽入味佐饭最佳……
第二天,苏甜荔又抽空去了一趟化工厂招待所,问了一下曹姨,曹金凤是怎么想的。
曹姨期期艾艾地问苏甜荔,“荔枝啊,我家老大……能不能在那你儿按天算计工资的干活啊?”
“按天算?”苏甜荔想了想,问道,“就是去一天、不去一天这样吗?”
曹姨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她老大也就只是最近需要过渡一段时间,可能两个月、又可能一个多月……
这就跟打零工的性质差不多了。
苏甜荔思忖片刻,“可以!但每天必须做够八小时,才能算全天工资的。我们做的夜市生意,基本就是要中午一点左右到岗,做到夜里九点。一天一元的工钱,包一顿晚饭。”
“工资呢,会在每个月的第一天,根据上个月的考勤来结算上个月的工资。”
“如果有事走不开,得提前一天说。”
“当天有事要走,满四小时不满八小时算半天,不满四小时的话只包饭、不计考勤……”
“曹阿姨,你觉得呢?”苏甜荔问道。
曹姨想了想:
一天一元的工钱,做满三十天就是三十元——这毕竟是临时工的工资嘛,比较寻常。
关键是不压工资这点好,而且荔枝是卖小吃的,说是说只管一顿饭,但肯定不会饿肚子……
再说了,让老大去给荔枝打工的最大好处就是,可以随时走。也就是说,一个月做满三十天也行,做上三五七八天也行……
曹姨笑眯了眼,“那可就太好了!谢谢你啊荔枝!”
苏甜荔客气地说道:“阿凤姐能过来帮我们的忙,我们求之不得呢!”
曹姨又问,“那我老大昨晚……”
苏甜荔善解人意地说道:“当然也算工资了!下个月一号一块儿拿工资。”
曹姨笑成了一朵花儿,“谢谢你啊荔枝,我老大今晚也去的!”
苏甜荔说道:“曹姨,阿凤姐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我们会送她上公共汽路,到时候你和叔叔在公交车站的月台接一下她。”
曹姨连连点头。
苏甜荔办完事儿,离开化工厂家属大院的时候,突然看到了她爸苏德钧?!
苏德钧将双手背负在身后,站在传达室的窗户前,正皱眉看着窗户里。
苏甜荔心想:老爸在看啥呢?这么出神?
于是她往旁边挪了几步,终于看到——传达室里的何婉茜好像正在做针线活?她手里拿着布块和针线,不时做出扎针、抽线的样子。
然后,苏甜荔听到老爸幽幽地开了口:
“你这种缝法……好丑。”
苏甜荔死命忍住,才没有当场笑出声音来。
再然后,苏甜荔看到了原本聚精会神缝着布块的何婉茜,动作瞬间僵硬!
半晌,何婉茜缓缓抬起头,震惊地看着苏德钧。
这段时间以来,苏德钧走火入魔似的在家里练针法。
家里的枕巾、床单、被套、窗帘啥的……
全被他绣了花!
就连苏添财的运动服和书包上,也全是苏德钧绣的花!
所以苏德钧一眼就看出——这个何婉茜根本就是在乱来!
她怎么这样出针啊?
哇,她都没把布料对齐!
而且深一针、浅一针的……这多丑啊。
他实在看不过眼,才出声提醒的。
然后——
苏德钧看着何婉茜目瞪口呆、还隐约有点破防的样子……
苏为了向何婉茜证明他绝对不是在乱说,
于是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块帕子、将之展开,怼在何婉茜面前,骄傲地说道:“这我绣的。”
再然后——
在何婉茜看清了手帕上的大大小小的漂亮花朵以后,
在这一瞬间,何婉茜的脸,就像走马灯一样,迅速切换着疑惑、震惊、不敢置信、羞愧的表情……
何婉茜又垂下头,看了看自己手里捧着的垃圾。
她闭了闭眼。
苏德钧已经兴致勃勃地开展了现场教学。
讲到后来,
他还觉得不尽兴,索性一把夺过何婉茜手里的活计,开始了实践教学。
很快,苏德钧就在何婉茜的针线活上绣了一朵花,还得意地问她,“你看,我说得对吧?这花就得这么绣!”
看着苏德钧显摆的得意模样儿,
何婉茜一脸的绝望。
——苍天啊!这么个糙汉大叔,居然擅长绣花?
而且人家绣花的这娴熟手法确实很精湛,配色也很不错。
所以???
她真的要靠着这着丑陋的针线活,去售卖发饰品挣钱?
何婉茜深受打击。
隔了五六米远,苏甜荔也能看到何婉茜面上绝望、震惊、沮丧的表情。
苏甜荔忍住了笑。
她假装走快几步,并且目不斜视着朝前走去。
离开了传送室以后她才放慢了脚步……
很快,身后如愿传来苏德钧的声音,“阿妹!阿妹!”
苏甜荔假装没看到前面那一幕,转过头,露出一脸的恍然大悟,“阿爸?”
苏德钧一看到女儿就很高兴,“阿妹,晚上回家吃饭么?”
苏甜荔站定。
等到老爸追上来以后,她愈发放慢脚步朝外头走去。
苏德钧下意识跟了上来。
苏甜荔把老爸带到了大门外,又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才问他,“你刚才在干什么?”
说完,她板下一张脸,“你明知道我讨厌何婉茜,还凑上去跟她说什么话?”
苏德钧,“我就是看她一个姑娘家家的,针线活做得那么丑……我好心提点一下她而已。”
“她在做什么针线活?”
苏德钧想了想,“一块很丑的布、钉在发圈上……她应该是在做头花吧?”
苏甜荔就想起了昨天在夜市上,何婉茜扛着的那个大包袱。
莫非,何婉茜也想在夜市上做点小生意?
卖头花?
苏甜荔沉思片刻,朝着老爸低语了几句。
苏德钧一脸的震惊!
他本来说“我不行”的……
但,当他听到女儿说“你要是想挣钱就听我的”的时候……
他心里立刻充满了昂扬的斗志。
谁也不能说男人不行!
第二天,苏德钧又上传达室溜达去了。
果然,何婉茜还在偷偷摸摸利用上班时间弄她的头饰。
没办法,她都已经花了十来块钱买了不少布料、扣子和松紧绳回来。
总不能被苏德钧打击了以后,就直接放弃了。
毕竟她现在的日子不好过,
十块钱已经等同于她现在三分一的月工资了!
苏德钧装模作样地说道:“咳咳,小何时你又在这绣花了啊?”
何婉茜被吓得一哆嗦,针尖直接深扎进食指里,疼得她呲牙裂嘴。
苏德钧幸灾乐祸,“你看!我就说你不行——”
“要是我啊……反正我不会这样的。”苏德钧得意洋洋地说道。
何婉茜:……
她闭了闭眼,拿过手帕按压住伤口。
片刻,她继续缝纫。
苏德钧又说道:“小何,其实你可以花钱雇我来帮你绣花的。你还不知道吧?我们荔枝的亲奶奶,可是四大名绣之一,粤绣的传人……”
其实苏德钧压根儿不懂啥叫四大名绣。
是荔枝教他这么说的。
而且四大名绣里的另外三个,好像一个是湘绣,另外两个是啥他给忘了……
但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能吹吹牛逼就好了。
果然——
何婉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苏德钧又解释,“不是荔枝现在的奶奶,她奶奶是后面嫁过来的,我说的是荔枝的亲奶奶!”
然后道:“当然了,我的手艺,跟她老人家相比,那是差远了。但给你做头花还是没问题的……而且我收费便宜啊!”
这时,曹姨匆匆从传达室门口走过。
苏德钧立刻噤声。
也不知道曹姨跟苏德钧说了句什么,
苏德钧立刻说道:“没!没没没!我可没跟小何说话,曹大姐你看错了!你、你别告诉荔枝啊,我、我这就走……”
说完,苏德钧连声招呼也没跟何婉茜打,就飞快地跑了。
何婉茜:???
她心想苏德钧这是啥意思?
——听他所说,似乎是苏甜荔不让苏德钧跟她何婉茜说话?
何婉茜陷入沉思。
下午,苏德钧去照顾完菜园子,扛着锄头拎着一兜菜,故意绕路往传达室门口过。
何婉茜叫住了他,“钧叔!”
苏德钧大喜,心想荔枝真的好聪明啊!
这样也被她给算计到?
何婉茜叫住了他,是因为他上午按照荔枝教的,说了那句模棱两可的话吧?
苏德钧也不进传达室,问何婉茜,“干什么啊?”
何婉茜问道:“你上午跟我说的……你帮我绣花,你还工钱低,是怎么个低法?”
苏德钧立刻按照荔枝教的,报了个价给何婉茜,“所有材料都是你出,花分大中小三种,五瓣花呢大的一分钱1朵,中等的一分钱3朵,小花一分钱5朵……”
何婉茜忍不住说道:“为啥中花和小花价格差不多?”
苏德钧鼻孔朝天,“你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你啥也不懂!这小花精致啊,它费眼神费心思啊!”
何婉茜:……
“你继续。”何婉茜说道。
苏德钧又继续报了其他花朵的价格。
最后,他对何婉茜说道:“刚那是你出设计图,我照你画的样子来绣的。如果你想要我自己的设计,那就是一个头花一角钱。”
何婉茜心里突突突地跳了起来。
一个头花一角钱?
苏德钧这个糙老爷们儿还真敢啊!!!
要知道,七八年三十块钱的月工资,购买力大约等于后世的三千月薪。
一角钱一个的头花,扩一百倍就是十块钱啊!
试问,一个月薪三千的女的,她舍得花十块钱去买个头花吗?
呃,等等。
何婉茜又
在心里想:如果她月薪三千,但十块钱的头花又实在好看,还能提升她整体气质的话,那她……
也还是有点儿想要的。
这时,苏德钧又说道:“但我有个条件——”
本来何婉茜激愤的心情稍稍才减缓了些,
现在被苏德钧这么一吊,
她又开始觉得有些不妙,“你有什么条件?”
苏德钧低压了声音说道:“我俩的交易,必须先给钱、后交货。”
何婉茜倒抽一口凉气!
苏德钧继续说道:“你可以先给我一两个,我打个版给你看看……你觉得好,我俩就合作。”
“比如说你今天给我一块钱和十个头花的材料,明天我把做好的十个头花拿给你……”
何婉茜正准备开骂——你想得可真美!
然后苏德钧又来了一句,“但你必须向我保证,绝对不可以让荔枝知道——”
何婉茜把含在嘴里的那句骂,又咽了回去。
“为什么啊?”何婉茜假装无辜地问道。
苏德钧也没打算瞒着她,“荔枝不准我帮你做事。她说你害得你和苏又子害她,要是我帮你做事,就是在帮你赚钱,让你得了好处。”
其实这是荔枝交代过他,必须要说出来让何婉茜知道的。
事实上,荔枝还交代过苏德钧:你就按我说的去给她报价,你想啊,曹金凤给我们打工一天,要去那么远,还要做得那么累,一天也才一块钱的工钱。你呢,只要舒舒服服呆在家里,帮何婉茜做十个头花就能挣一块钱……你说说,这么轻松的活计,你做还是不做?
苏德钧疯狂点头。
于是,他按照荔枝教的话术,跟何婉茜沟通。
果然——
苏德钧这么一说,何婉茜就有些意动。
她不再犹豫,直接拿出材料递给苏德钧,又掏出五角钱,“明天给我?”
苏德钧欣喜若狂!
天,荔枝也太厉害了!
苏德钧拼命控制住想要高高翘起的嘴角,很高傲地接过钱和材料,“我先拿回去看看啦!”
然后苏德钧就拿着东西走了。
再然后——
苏德钧立马骑上自行车,车头的一边挂着他从菜地园刚收的几个水嫩嫩的紫茄子,一边挂着何婉茜给的那包材料。
他要去卫生院找苏甜荔!
但,苏甜荔和姚美玉已经下了班,齐齐回了沙鸥街。
于是苏德钧又追着去了沙鸥街。
他力气大,二八大杠的自行车轮子也大,竟然在半路上就追上了苏甜荔和姚美玉。
苏德钧把他是如何高度完成任务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
苏甜荔很满意,
姚美玉很惊讶!
“哇,一角钱一个头花?”姚美玉惊呼了起来,“钧叔,你做好了以后一定要给我看看,让我长长眼啊!”
这一点嘛,虽说苏德钧有种不知者无畏的气势,
但他心里还是有点儿挺忐忑不安的,“我听荔枝的指挥啦。”
苏甜荔但笑不语。
说实讲——
论审美观,
苏甜荔觉得很难有人能突破她的前任领导——109知青农场场长王雪照的审美观。
再加上王雪照的妈妈谈露女士,解放前是正儿八经的名门贵媛,然后赴欧留学又回到国内……
苏甜荔和农场里的男女同志们,都在女神王雪照的日常穿搭中,眼界和品味已经被滋养得很好了。
不就是设计几款头花!
苏甜荔还是挺有自信的。
在她看来,最重要的是,把她老爸的审美观给扭转过来。
三人说说笑笑回到了家。
苏德钧别别扭扭地冲着苏老太喊了一声妈,然后把那一网兜的新鲜茄子递了过去。
苏老太也有些不自在,接过茄子就躲进了厨房里,再也不肯出面了。
苏甜荔坐下来,拿过老爸递过来的材料,拼拼凑凑了起来。
不知不说,
基本就是布块和扣子、小配件的颜色一搭配好,
苏甜荔心里也就大概有数了。
她拿过本子,一边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一边和苏德钧讨论要做什么样式的头花、要怎么绣花上去、要怎么配上装饰用的扣子什么的……
差不多花了一小时左右吧,终于讲清楚了。
苏德钧心里有数了。
于是他站起来要走……
苏老太叫住他,“阿钧呐,留低食饭呐(留下来吃饭吧)。”
苏德钧讪讪说道:“唔食啊,阿财等紧我返去煮饭(不吃,阿财等着我回去吃)。”
就这样,苏德钧匆匆走了。
苏甜荔安慰苏老太,“阿奶,你别管他。他要是在这儿吃,阿财就没饭吃了。”
苏老太红着眼圈儿点点头。
今天的晚饭,由于苏德钧拿来的茄子实在太新鲜,苏老太就用它做了一道拌茄子。
做法很简单——茄子切块上锅蒸熟,在这过程中,就随便用姜葱标末加上生抽酱油和醋、盐末调个味,再浇上热油。
等到茄子蒸熟以后,稍微晾凉一点就撕成丝,淋上料汁一拌!
茄子自带微甜,熟了以后十分软烂,拌上了咸酸口的料汁……
简直就是太好吃了!
佐饭一流!
吃完晚饭,苏甜荔和阿娟留在家里,
——因为现在有了曹金凤的帮工嘛,大家可以轮流休息了。
于是姚美玉和程愈去了夜市帮忙,
苏甜荔在家,辅导阿娟的功课。
夜里小伙伴们回来的时候,毛丽和姚美玉告诉苏甜荔:何婉茜又跑去夜市,偷偷摸摸地观察着“拾青时光”美食小摊的生意,看起来,是想调查“拾青时光”美食小摊到底能挣多少钱。
苏甜荔冷笑,只让小伙伴不用理会何婉茜。
第二天一早,苏德钧匆匆跑到了卫生院,将他连夜做好的五个头花,拿给苏甜荔看。
苏甜荔还没来得及看清楚——
姚美玉已经尖叫了起来,“嗷嗷!这也太好看了!分我一个分我一个!”
原来,五个头花,苏甜荔给设计成:
两个比较稳重的颜色,一是纯咖啡色布片配小白花订珠,一是在纯黑色布片绣桔粉色小花;
三个青春靓丽版的配色,一是在纯白色布块上绣深蓝色小花,一是在天蓝色布块上配了个同色的塑料扣子再绣上几朵粉色小花,一是在灰色格子布上绣了几朵粉色小花……
姚美玉爱不释手,“好看!好看死了!!!”
“一角钱一个我全要顾!”
“这俩给我妈,剩下的三个我和我嫂子、荔枝一人一个!”
苏甜荔啼笑皆非,“你想啥呢!一角钱是何婉茜给我爸的工钱!她至少要开价三角钱才不亏的……要不然啊,她的原材料不得花钱吗?她不得自己再赚点儿?”
姚美玉瞬间皱成了苦瓜脸,“啊?要三角钱一个啊?”
她左右摇摆,最后选了那个天蓝色的,“那我就要这一个吧……”
“荔枝啊以后我会多挣点儿钱,有了钱我再给你买一个啊!”姚美玉又解释道。
苏甜荔差点儿被她的傻闺蜜给笑岔了气。
苏德钧得到了正面肯定,也很高兴。
不过,苏甜荔还是给他挑了点儿毛病,然后又讲了下调色的基本原理……
苏德钧认真点头。
最后,他从姚美玉手里拿走了那五个头花,然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天蓝色绣小花,但没配扣子的漂亮发圈儿递给姚美玉,“阿玉,你就喜欢就拿着,等以后阿叔做得更好看了,再送给你。”
姚美玉尖叫跳跃,“啊啊啊啊啊这个也好好看!钧叔谢谢你!”
苏德钧本来是打算把这个发圈给女儿的,
只是看到姚美玉这么喜欢,他先给了姚美玉,然后向苏甜荔道歉,“阿妹啊,阿爸明天再做一个给你。”
苏甜荔含笑点头。
就这样,苏德钧拿着这五个头花,去找何婉茜了。
何婉茜一看,惊艳到瞳孔地震!
要知道,她给苏德钧的,只是松紧带、布块、针线和一些扣子之类的。
可苏德钧不但将之做成了发圈,而且还……
天,这么好看的吗?
真没想到啊,苏德钧明明是个糙汉,
原来他的审美这么好的吗?
苏德钧得意洋洋,“我早就说过啦,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何婉茜连连点头。
她摸了摸身上,找出所有的钱……
只剩下两块多了。
她数出两块钱递给苏德钧,又拿出了一些材料也递了过去,“二十个,明天给我,可以吗?”
苏德钧压抑住激动的心情,“可以!绝对可以!”
然后他还不忘“提醒”何婉茜,“千万不要告诉荔枝……不然让她知道了,到时候又要跟我吵。”
何婉茜笑笑,没说话。
她心想,现在当然不说了。
等她赚够了钱,再想办法让苏甜荔和她爸决裂也不迟。
第78章 第78章腊味蒸香芋粉糯肥润又入……
隔了一天,苏甜荔再去夜市出摊的时候,
遇上了全副武装的何婉茜。
咋说呢,何婉茜的作派,一看就是……在国营单位的职工,夜里想赚点儿外快,还怕被人认出来。
所以她乔装改扮——把刘海给放了下来,头上包了个头巾,又戴了个口罩,身上还穿着不知从哪儿淘来的一身大妈衣裳。
她手里挎着个大篮子,想引起人的注意,又不好意思开口,更害怕遇上熟人……
于是躲躲藏藏,遮遮掩掩的。
殊不知,何婉茜越是不想被人认出,就越容易被人认出。
今天轮到毛丽和张威这对小情侣轮休,
“拾青时光”出摊了五个人,除了阿娟
不太熟悉何婉茜之外,苏甜荔、姚美玉、程愈和曹金凤几乎一眼认出了何婉茜……
看着何婉茜鬼鬼祟祟的样子,姚美玉实在没忍住,放下手里的活计,“我去看看她在搞什么鬼。”说着,她就朝着何婉茜走了过去。
没一会儿,姚美玉气冲冲跑了回来。
她对苏甜荔说道:“何婉茜真是个神经病!”
苏甜荔:???
姚美玉继续说道:“她卖的那个发圈……五角钱一个啊!荔枝你说!她是不是在发癫啊?”
苏甜荔一脸的错愕。
什么?
何婉茜给发圈的定价,是五角钱一个?
还真是疯了!
要知道现在大家的经济情况真的很不怎么样,如果是有单位的,基本还能靠着工资、福利和单位食堂,过上温饱的日子。
如果没有,那可就真的挣扎在温饱线以下喽!
在这个时代,大家来逛夜市,可不是来消费、来花钱买享受的,而是真正的走投无路。
一部分人在这里摆摊,是为了把家里闲置的东西、粮食、自己加工后的日用品售出去,买回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部分人来这里买东西,就是图东西便宜……
何婉茜在这个地方卖高档发饰品,而且还开价五角钱一个?
她是疯了吧?
就拿姚美玉来打比方吧!
姚美玉可是这个时代妥妥的白富美。
她的工资加外快,一个月已经有一百多块钱的收入,
她的消费观,完全可以代表当今这社会中层精英的消费观。
所以——
当她以为何婉茜的发圈买一角钱一个的时候,还一口气想买下五个呢!
后来听苏甜荔说,三角钱一个?姚美玉就只舍得买一个了。
现在何婉茜竟然给发圈定价为五角钱一个?
姚美玉根本不愿意买!
看来,今天何婉茜是别想开张了。
果然——
就像苏甜荔猜想的那样,
“拾青时光”的东西都快卖完了,何婉茜还没开张呢!
急得何婉茜团团转。
苏甜荔懒得理会何婉茜,
她正忙着叫卖,“收摊了收摊了!一切小食打折出售啊!走过路过都来看一看啦,又便宜又好吃啦!半买半送啦!”
霎时间,不少爱占便宜的顾客们立刻围了过来,“怎么个打折法啊?”
就这样——
曹金凤负责打包小摊剩下的食物给食客,
姚美玉开始清点今天的收入,
阿娟和程愈已经开始了分类收拾和打包。
大家各司其职,很快就忙得差不多了。
何婉茜也一直瞄着苏甜荔呢!
看着对家生意兴隆,
可她却根本开不了张!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太太难受了!
而当何婉茜看到苏甜荔叫嚷着要收摊、要打折什么的,更是急得不行……
最后她把心一横,也别别扭扭地小小声叫嚷了起来,“发饰……打折啦!大家、大家快来看看吧!”
可是,何婉茜已经失去了先机。
——大多数家境富裕的女性多半爱去友谊商店这样的地方消费,就算偶尔来夜市逛逛,也不会逗留太久。
仓促之间,根本无人问津。
何婉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甜荔一众收拾好残局后,扬长而去。
而她,只好心急如焚地继续呆在原地。
这时的她,顾不上丢脸、也不怕被人认出来了……
但凡看到个衣着体面些的女性,立刻上前兜售她的发饰。
其实,每一个被何婉茜拉住的女性,无论年长还是年轻,看到了她的发饰品后,全都眼前一亮!
可一听到五角钱一个……
她们转身就走。
最后,何婉茜不得不打折。
三角钱一个,卖出去三个;
两角钱一个,卖出去两个;
最后三角钱两个,卖出去四个……
一共挣了一块九。
除去苏德钧的工钱和材料成本,何婉茜一晚上挣了九角钱。
何婉茜陷入沉思。
如果一早开价别那么高的话,或者可以卖得更多。
又见时间已晚,她也怕晚上不安全,于是赶紧离开了。
第二天下班后——
何婉茜又从苏德钧那儿拿到了二十个发圈,连同前一天卖剩下的十七个,又急匆匆去了大笪地夜市。
这一次她学乖了。
直接开价三角钱一个,四角钱两个。
而且只要一见到目标客户就出声招揽生意……
当然了,大多数女性一看到这么别致好看的发圈,就没不喜欢的;
可一听到这价格就被吓退了。
但最终,何婉茜徘徊到深夜,还是得到了好消息——前一天卖剩下的发圈,以及今天苏德钧交给她的发圈,一共三十七个发圈全都卖出去了!
一共挣了五块九!
何婉茜心里快活极了。
她一边急急地朝着停放自行车的地方往外走,一边在心里算着账——今天卖了37个发圈,挣了5.9元,可苏德钧的工钱就去了3.7元,合着她忙了一晚上,只挣了2.2元?
哦不,
还有材料的钱。
也就是说,她今天……只挣到了2块钱???
何婉茜突然又快活不起来了。
她心想:这不就像在给苏德钧打工似的?
何婉茜咬住了下唇。
这时,她找到了自己的自行车,拎开车锁正准备离开,还心想着……卖发饰品这条路是不是走不通啊!
然后——
有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何婉茜这才意识到不对……
几个流里流气的街溜子青年围住了她,“喂靓女!你是不是第一天在大笪地摆摊啊?”
何婉茜被吓坏了,“你们想干什么?”
街溜子,“我们不想干什么啊,我们就是问问……你是不是第一天在这里摆摊。”
“关、关你们什么事啊?”何婉茜强行保持镇定。
现在她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大笪地夜市一般都会开到夜里十一点多,可苏甜荔她们一般八点钟就开始收尾,基本上八点半就准备离开,就算拖一拖,最迟九点就要离开……
她也终于明白过来,苏甜荔她们总是集体出动了——她们出摊不少于五六人!
这人一多,当然就不用害怕了。
何婉茜更加恨自己,为什么就想着一心要把发圈全卖掉再走……
她为什么没有想到夜市有可能会不安全!
何婉茜慌慌张张地看向周围——
好在这附近还有几个正在收摊的小贩。
于是她颤着嗓子对这些街溜子说道:“你们快走开,不要挡着我!”
街溜子烦了,指着她的脸说道:“我告诉你啊臭婆娘,喊你一声靓女是对你的尊敬!既然你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那我们也不客气了……我跟你讲,在这里摆摊的,都要交卫生费给我们!”
何婉茜愣住,“卫、卫生费?”
“对啊!”街溜子说道,“按摊位算!一个摊位一晚上五角钱……”
何婉茜睁大了眼睛。
她终于知道,她遇上了收保护费的小混混!
她当然舍不得。
挣点儿钱多难啊……
“可我没有摆摊!”何婉茜说道,“我只拿了个篮子!我也不是做小吃生意的,不会把地面搞脏!”
她据理力争。
街溜子不耐烦了,“你这个人好烦!我告诉你,今天你必须给钱!你要是不给钱,就别想走!而且现在我已经不想收你五角钱了!你!给我一块钱!”
何婉茜惊呆了,“凭什么?”
街溜子,“就凭你这人真的好烦!你早点给钱就什么事都没了……偏偏要浪费我们这么多时间!我们不用回家睡觉的吗?”
何婉茜又急又气,“那么多人摆摊,你们怎么光收我一个人的?”
街溜子说道:“你在讲什么!我们每个摊子都收的啊!”
“你们没收苏甜荔的钱!”何婉茜气得尖叫。
街溜子,“什么荔?谁啊……不认识!但只要她摆了摊,我们就肯定有收的啦,不会不收的……你!快点
交钱。”
一个小贩推着板车经过,对何婉茜说道:“阿妹,现在已经很晚了。你还是赶紧交了钱就回去吧,搞得越晚越不安全啊!”
另一个小贩挑着担子经过,也对何婉茜说道:“是啊,我们个个都要交的啦,这也是没办法……”
何婉茜惊呆了。
她本来还想向这些人求救呢,
没想到……
何婉茜只好拿掏出了钱——
她本来只想拿五角钱,
可街溜子直接从她手里抽走了一块的,
然后几个人怪笑怪叫着跑开了。
何婉茜心如刀绞。
她心想,这么辛苦做生意……
又累,又没脸,又挣不到大钱,还会被欺负!
图什么呢?
好不值得啊。
何婉茜一边哭,一边蹬着自行车回去了。
又过了一天,何婉茜拿了苏德钧给的二十个发圈,并且停了第二天的物料,不肯再让苏德钧做了。
苏德钧好不舍得!
四天时间里,他帮何婉茜做了65个发圈,就挣了六块五!
这多好赚啊……
而且人一忙起来啊,就特别充实,真的心情都变好了!
现在何婉茜突然说不让他干了,
苏德钧很意外。
可荔枝也没教他怎么应对,
于是他只好淡淡地哦了一声,转身走了。
走了几步,苏德钧心里就有了主意——既然何婉茜不干了,他可以干啊!反正他现已经会做全套的发圈!
不如他现在就去找荔枝,让荔枝帮他买材料,然后他拿回家自己做,做好了再让荔枝拿去卖啊,到时候他也是一个发圈收一角钱……
这么一想,苏德钧心里又高兴了。
于是,他步履轻快地去了卫生院。
另一边——
何婉茜实在气不过在大笪地夜市那些收保护费的街溜子,
而且她昨天非常肯定,苏甜荔绝对没有交保护费!
为了再次确认,这天她请了假,大中午的就拿着最后二十个发圈去了大笪地。
一直等到午后快两点,何婉茜才看到张威毛丽他们骑着三轮车赶到、还支起了摊子……
何婉茜又一直等到夜里八点多,终于等到苏甜荔和姚美玉过来帮忙大家收摊,然后一起说说笑笑地离开……
何婉茜很确定!!!
——苏甜荔真的没有被征收保护费。
所以???
何婉茜被气得咬住了下唇。
难道说,苏甜荔还跟街溜子勾搭上了?
要不,凭啥街溜子们不收苏甜荔的保护费?
气得何婉茜头顶冒烟。
不过,这一次何婉茜学乖了。
她不敢再搞到很晚,以免再次遇到危险事件。于是她选择跟在苏甜荔一众人身后,一块儿骑着自行车走了。
而这时——
何婉茜突然看到昨天收她保护费的那几个街溜子就坐在一旁?
他们当然看到了苏甜荔一众,
但!!!
他们没有上前阻拦,
甚至还朝着苏甜荔的方向指指点点,嘻嘻哈哈地喊大嫂还是什么的?
这下子,何婉茜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她气坏了。
她阴沉着脸,盯着前方苏甜荔的背影,满眼都是恨意。
==
苏甜荔骑着自行车又回了一趟化工厂家属大院。
昨天她老爸跑去找她,说何婉茜不让他干了,他想自己干。
——他要她帮忙买材料,还要她帮着出设计稿,还要求她帮着拿去夜市卖。
苏甜荔想了想,觉得也不是不可以。
可现在,她和朋友们属于集体经营。
所以,“拾青时光”可以为苏德钧提供代销活动,
但,亲父女也必须要明算账。
所以苏德钧必须得交佣金。
苏甜荔并不害怕问题的发生。
出现了问题,就解决问题。
于是她拿着昨晚上在夜市里买的布料,以及利用上班时间写写画画出来十几款颜色搭配的发圈稿子,回来找老爸。
父女俩当着苏添财的面,把代销业务给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最终,父女俩达成了协议:
一是由苏德钧出钱,找程愈定制一块展示板,样式规格什么的,苏德钧就不用管了,这个由苏甜荔和程愈商定。
以后苏德钧制作的饰品,会被展示在这块展示板上,放在“拾青时光”的小食摊旁边。
有人来看、想买,苏甜荔的小伙伴们都会帮忙吆喝、销售。
但“拾青时光”要抽三成的利。
也就是说,假设苏德钧的发圈也定价为两角钱一个,那么每卖一个,“拾青时光”要抽走六分钱。
一是成本全归苏德钧承担,苏甜荔可以帮他买,等苏德钧挣钱了,就得把钱还给苏甜荔。当然了,这件事是苏德钧和苏甜荔之间的私事儿,不经过“拾青时光”。
一是“拾青时光”有权在促销时,临时给苏德钧的东西重新定价。当然了,不会低于苏德钧的成本价。
苏德钧连连点头。
他当然很乐意。
毕竟他和田秀过了一辈子,日子越过越差;
一离婚,他的生活就在荔枝的安排下,越来越好了。
他还听了荔枝的话,发展了一门手艺和爱好,很快就能挣钱了!
还有什么是比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还能挣上钱而更高兴的呢?
那现在,
当然就是荔枝说什么,就是什么!
苏甜荔和老爸达成共识以后就走了。
苏德钧拼命地留她吃饭,还说今天食堂有腊味蒸香芋这道菜。
小时候苏甜荔确实挺喜欢吃这个的,
所以他还记得,
今天看到食堂有得卖,赶紧去买了一份回来。
苏甜荔笑笑。
——她小时候确实喜欢吃腊味蒸芋头这道菜。
后来去了109知青农场后,她试着做过一次,同事们被惊艳住。
于是大家常做,苏甜荔也常吃,早就已经不稀罕了。
苏甜荔说道:“今晚我还得去夜市呢!从那边儿走更方便些。”
苏德钧嘀咕,“阿爸也可以送你去啊!阿爸力气大,没人敢欺负你。”
苏甜荔但笑不语。
她才不会天真地觉得老爸是真心悔过。
而她现在和他关系不错,是因为远香近臭,是因为利益共担。
一旦双方利益发生了冲突,还不知道会是怎么惊天动地的
交恶呢!
对苏甜荔来说,老爸过得好、手里有钱,才能减轻她和弟弟妹妹的负担。
当然了,苏甜荔也不会主动靠近老爸。
至少不会跟他交心。
如果她真这么做了,十七岁以前的苏甜荔就白吃苦了吗?
苏甜荔转身走了。
不过,苏甜荔还没走出化工厂家属大院,就又遇上了程愈。
二人相视一笑。
苏甜荔很快就觉察到程愈的愉悦心情,问道:“今天是来找章厂长二次谈判的?”
程愈含笑嗯了一声。
苏甜荔看着他精致的眉眼、上挑的唇角、印在唇角的两粒经久不散的梨涡……
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好像也觉得特别开心。
真奇怪。
——为什么程愈的开心,这么容易感染她啊!
“谈妥了?”苏甜荔又问。
程愈又嗯了一声,实在忍不住笑道:“荔枝,我马上就要打何靖东的脸了……”
苏甜荔睁大了眼睛。
程愈低声说起了今天他和章厂长的谈话内容与谈判结果。
其实程愈和章厂长都认可的一点,就是程愈会帮着化工厂修那台苏制的机器。
但二人有分歧的一点,就是报酬的多少、以及如何支付报酬这两个问题。
章厂长希望程愈能和化工厂签署临时用工合同,
程愈则不希望被临时工合同约束住,他想和化工厂签订维修合同。
对章厂长来说,程愈的要求实在是太难了。
因为——
化工厂是大型工厂,各方向的规章制度都比较完善。
如果维护机器要外发,
一是程愈只是个人,他是没办法以公家身份,承接这种公对公的合同;
二是如果真的要维修外发,那就证明了何靖东的严重职务失误,因为何清东是技术部主管。
程愈和章厂长都极力想要说服对方。
最终,还是姚新刚给程章二人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他劝程章二人各退一步,
把程愈提出的维修费用,以“临时工工资”的名义给程愈。
也就是说,程愈跟化工厂签署一份“临时用工合同”,合同上注明正常的临时工工资多少,程愈想要多少维修机器的报酬,那就除以工资,合同就签几个月。
——就比如说,正常的临时工工资是三十元一个月。如果程愈想要一百元的维修费用,那么临时用工合同就签三个月。三个月的工资是九十元,另外十元,厂子再以其他的名目补贴。
当然了,程愈可以不到岗。
程愈想了想,同意了。
然后告诉章厂长——他可是看在姚叔叔的面子上,才答应这个折中的方案的。
章厂长大喜!
那么接下来,双方就要谈维修费用多少了。
章厂长先问程愈,想要多维修费用。
程愈反问,“……何靖东维护这机器的频率是多久?”
对章厂长来说,他已经快被那台苏制机器给折磨死了。
所以早就已经把这机器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
现在,他甚至不需要看报告,直接脱口而出,“最长一次连续三个月都不需要维修。最短一次是修好后七天就坏了,需要再次停工维修……”
程愈说道:“那我们签一年合同吧!”
这意思——
就是要三百六十元的维修费了。
章厂长心里也挺难受的。
他问程愈,“你能做到哪个程度?”
程愈答道:“我能做到的最好的程度,就是保证一年内无忧。当然了,如果后续还会出问题,我负责这一年内的保修,不再收取任何费用。”
章厂长沉思片刻,点头,“行。”
程愈又对章厂长提了一个要求:
——出于自己的人身安全的考量,他要求章厂长亲自陪同他上高架。
毕竟上一次,他可是差点儿被何靖东和傅琰害死!
章厂长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毕竟,章厂长也想亲眼看看,这份价值三百六十元的维修技术的含金量到底如何。
苏甜荔听到这儿,大约明白了,“所以,你真的有把好修好何靖东屡屡修不好的机器?”
程愈点头,“我之所以愿意辞掉机械厂的工作,来到化工厂给何靖东当学徒,就是冲着这台苏制机器。”
“虽然何靖东一直不让我碰那台机器……可我花了近一年的时间近距离观察它,还想办法托人搞来了俄文字典来对照说明书看……”
“其实我已经大致了解是怎么一回事——就是他不懂、也不了解苏制机器的运行机制,又不懂俄文。所以一直用错了阀门。老实讲,老毛子的东西是真的很抗造,被何靖东反向折腾子那么久,不但没爆炸而且还一直保持着安全运行,是真的很了不起。”
听到这儿,苏甜荔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天!这……
这也太难评了。
程愈继续说道:“其实上次上高架前我还委婉地提醒过他——苏制的机器特别抗造,没理由坏得这么频繁,是不是阀门被拧反了?”
“结果,可能是因为徒弟都在跟前吧,他为了要面子,不懂装懂……他还发了好大的脾气,骂我一小学文化的人,不懂就多看,别乱说话惹人笑话。”
“现在想来,我从高架上摔下来以后,他针对我、想致我于死地,搞不好就有着被我拆穿后恼羞成怒的考量。”程愈说道。
苏甜荔担忧地说道:“那你就不怕,他趁着前段时间你脑子不清醒的时候,把阀门给拧回来了吗?”
程愈失笑,“他不会!”
“我很了解他,”程愈轻声说道,“他有种……难以言喻的执拗,非常坚持自己的看法,哪怕他的认知是错误的。”
“在他的观念里,如果他改拧了阀门,这就证明着他向我低了头,也证明了他的错误和我的正确。”
“你想想,这让他在他的学徒们面前怎么抬头做人?”
苏甜荔代入了一下,
觉得这有点像——让田秀承认她离错了婚、再嫁的时候选错了人。也像要苏又子承认她处处不如
苏甜荔……
对于田秀和苏又子来说,是死也不会承认的。
苏甜荔连连点头,“对!你就得这么干!”
最好能逼走何靖东,这个世界才能清静下来。
在何靖东离开之前,还必须让他好好感受一下,他这个大工程师一辈子都搞不定的苏制机器,却被只有小学文化的临时工程愈给治得服服帖帖的感觉!
第79章 第79章泛着白霜的紫葡萄浓香酸……
隔了一天,上班时间内,卫生院。
苏甜荔正带着姚美玉、林琳躲在护士休息室里学习。
“吱呀”一声,
门被唐姐轻轻推开。
唐姐看着三人认真学习头也不抬的样子,笑得合不拢嘴。
她将一盆子洗好的山葡萄轻轻放在桌上。
这山葡萄是她婆婆从乡里拿来的,是自家院子里结的,不花钱。
紫色的葡萄,个头小、核大,但非常甜。
唐姐自觉让小姑子跟着苏甜荔和姚美玉学习,这是占了她俩的便宜,所以常常从家里弄点儿吃的过来,犒劳一下她们。
她小小声对姑娘们说道:“一会儿你们看书看累了就吃点葡萄啊!”
说完,唐姐又轻手轻脚地关上门,离开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熟悉,现在林琳对苏甜荔已经不陌生、不排斥了。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苏甜荔不会盯着林琳学习。
事实上苏甜荔会抓所有小伙伴们的学习,但多半是让大家自主学习。
首先,她会让小伙伴们自己制定学习计划和奖惩制度,然后画表,天天打卡,由大家一起监督。
其次,她会跟进小伙伴们的学习质量。说白了,就是检查小伙伴们每天刷题的正确度,如果小伙伴对完答案就知道自己错哪儿了,那就没问题,她也不需要过问。但如果对完答案还是不会,那么苏甜荔就会找出相关的知识习题,让小伙伴看书自习。再不会的话,她会集中在一个时间段里,统一答疑。
对于超级社恐林琳来说,这样的学习方式让她觉得特别自在。
首先,两位护士姐姐并没有过多的关注她;
其次,每当她想偷懒的时候,就看着两位姐姐唰唰唰的翻书、做题……无形中给了她一股压力。
最后,荔枝姐姐很温柔也很博学,只要她提出疑问,荔枝姐姐总能从她的书本里,帮她找出相对应的解决办法……
渐渐的,林琳越来越喜欢跟着嫂子一块儿来到卫生院,和两位护士姐姐一起学习。
而林琳对学习的态度变化,
唐姐看在眼里。
所以——
还真让姚美玉给猜中了!
平时呢,唐姐会主动多干活,让苏甜荔、姚美玉能有更多的时间带着林琳学习。
只有在唐姐忙不过来的时候,她才会喊苏姚二人过来帮忙。
这会儿,苏甜荔和姚美玉带着林琳正躲在休息室里刷题呢,
唐姐突然在外头喊生,“小姚,小苏,出来帮帮忙!”
苏甜荔和姚美玉对视了一眼,
然后苏甜荔交代林琳好好刷题,就和姚美玉一起戴上了护士帽和口罩,离开了休息室。
卫生院里久违地迎来了忙碌时刻。
——同时来了好几拨人,有来看病的、还有带着孩子来打预防针的,还有职防所过来送文件的……
唐姐在急诊科里分配工作,“小苏,你过来给病人清洗包扎一下伤口,再给小朋友打下针。”
“小姚,你给患者办理一下挂号,也通知一下刘医生诊室那边!”
“对了小姚,你先让职防所的同志在外头等我一下,我马上出来……”唐姐扯着喉咙喊。
苏甜荔和姚美玉齐齐应了一声,各就
各位。
苏甜荔一进急诊室,就看到唐姐正在给一个女病人处理伤口。
“唐姐我来吧,你去忙你的。”说着,苏甜荔去一旁做消杀准备了。
唐姐应下,起身出去了。
等到苏甜荔做好准备,抻长了脖子去看病理板上夹着的患者资料时——
她愣住。
上面写着——
【患者:何婉茜
年龄:二十三
自叙过敏史:无
自叙病理情况:体表受伤,需要清创伤口】
何婉茜?
是同名同姓,还是……
苏甜荔转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女病人。
确定此人确实是何婉茜。
不过,看起来何婉茜又乔装改扮过。
所以苏甜荔刚才没能认出她。
——平时衣着光鲜体面的何婉茜,身上穿着老太太才穿的宽松浅灰色上衣,黑色肥大的裤子,梳着和平时不一样的发式,甚至还戴了副茶色眼镜。
“受伤了?”苏甜荔打量了一下何婉茜,问道,“伤哪了?”
此刻何婉茜也像见了鬼似的,瞪着一双快要从眼眶里跌出来的眼珠子,死死地盯着苏甜荔,“苏甜荔?你怎么在这?”
苏甜荔失笑,“这很奇怪吗?我本来就是护士啊!”
何婉茜愣愣地看着苏甜荔。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穿着护士服正在工作中的苏甜荔。
说实话,并没有任何违和感。
但何婉茜心里平静不下来。
因为,她觉得她今天之所以会受伤,全是因为苏甜荔!
她手里不还有二十发圈卖不出去吗?
于是她今天下午绕路去了一趟晓华路的夜市——不去大笪地夜市的原因,是因为那里有一批收保护费的街溜子。
不过,何婉茜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大笪地夜市有街溜子收保护,
晓华路夜市也有。
而看守大笪地夜市的街溜子,好歹还会等小贩开张、或者准备离开的时候,才上前讨要保护费。
守在晓华路夜市路口的街溜子们,是一看到何婉茜挎着个篮子……
还没等她开张呢,就冲过来找她要一块钱!
何婉茜被气够呛!
重生回来以后就一直顺风顺水的她,哪咽得下这口气。
她立刻反击。
——绝不给钱!还非要和对方讲道理。
结果对方被她激怒,直接甩了她一记耳光!
直到这时,何婉茜才意识到,她不应该跟对方硬刚。
于是她急忙逃跑。
可街溜子们已经被她激怒,哪肯让她跑?
最终,趁着其他摆摊的小贩过来劝阻,何婉茜慌慌张张骑着自行车跑了。
跑远了以后,她还回头看了一眼,远远地看到那些街溜子们因为她跑掉,就开始揍那些劝阻他们的小贩……
吓得何婉茜连人带车摔倒在地!
才弄出了现在这一身的擦伤。
她很害怕,急忙扶起自行车快快地逃了回来。
不过,她也不好意思去市人民医院处理伤口,就怕遇上王爱琴。
所以她就来了卫生院。
而她万万没有想到,在这儿确实遇不上王爱琴,却遇上了苏甜荔?!
一想自己今天遇上的窝囊事儿,何婉就来气儿!
要不是因为大笪地夜市的街溜子们偏着苏甜荔,不收苏甜荔保护费、只收她何婉茜的,
她何至于跑到晓华路去?
她要是不去晓华路,根本不会受伤!
所以——
何婉茜恨恨地看着苏甜荔。
她心想,这全是苏甜荔的错!
这时苏甜荔已经看到了何婉茜身上的伤口——手肘部、膝盖部,手臂和小腿都有面积不小的擦伤,看起来很像是骑自行车摔倒、甚至可能还被拖行了一段距离的样子。
“清创伤口会有点儿疼,忍着点。”
说着,苏甜荔拿过了碘酊——
“不!”何婉茜很激动地站起身,冲着苏甜荔叫嚷道:“我不要你!”
苏甜荔愣住。
何婉茜大声说道:“你就是一个临时工!你凭什么给我处理伤口?”
苏甜荔冷冷地看着何婉茜。
何婉茜这么一吼,
正在急诊室里等着疫苗接种的几个孩子和家长也愣住,齐唰唰地盯着苏甜荔。
这时——
唐姐闻讯赶来,“怎么了?什么事啊?”
苏甜荔还没开口说话呢,
何婉茜已经冲着唐姐大声叫嚷了起来,“你们医院是怎么回事?护士都可以让临时工来当的吗?万一出点什么事,你们怎么要怎么赔?”
何婉茜的气势是很凶狠到位的。
但,现在是七十年代末。
在这个时代,可没有“服务意识”一说。
供销社的墙壁上还粉刷着“不许打骂顾客”的字样。
于是,唐大姐脸色一沉,冲着何婉茜破口大骂,“你特么是来看病的、是来包扎伤口的?还是劳动局来我们这儿查户口的?”
“我们这儿的护士是不是临时工,关你屁事啊!”
“既然她能在我们这儿当护士,就证明了人家的本事!”
“我们这儿也是国家单位,她要是没有护士证,要是没有过硬的履历,她要是没有高中毕业证,她压根儿就没法子进我们单位来上班儿!”
“要不你来试试,看我们要不要你!”
“哟,你这么厉害你还来我们这儿看病干什么?直接升天啊!”
“要不你上大医院去看病!我们庙小,供不下你这尊大佛……快给我滚!”唐姐骂道。
何婉茜惊呆了。
苏甜荔憋住了笑。
她也不再理会何婉茜,而是去给那几个小朋友打疫苗了。
本来小朋友的家长们都好奇地张望着苏甜荔,心里也犯嘀咕,心想这护士还有临时工啊……
但听到唐大姐说苏甜荔有护士证、有过硬的履历、还有高中毕业证,
家长们又打消了疑虑。
苏甜荔希望赶紧完成工作,就能继续学习了。
于是她手脚麻利地核对家长带来的各种资料——这几个小朋友都是随父母刚从外地迁到本地,要去上机关幼儿园的。
所以幼儿园要求小朋友们先来打疫苗。
很快,苏甜荔就调好了
针水,坐在小朋友跟前。
胖乎乎的小男孩一脸的紧张害怕,又圆又大的眼睛一直盯着针尖。
苏甜荔问他,“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男孩,“呜呜我叫铛铛——”
“噢,你叫铛铛啊!铛铛你昨天有没有看那个西游记?齐天大圣大闹天宫那个?”
“孙悟空?”
“对!孙悟空……哎铛铛,孙悟空用的是什么武器来着?”
“金箍棒!”
“对对对!孙悟空用的是金箍棒!有多重来着?”
“十万……”
“好了打完了!”苏甜荔收了针,示意孩子家长将棉球摁压力孩子手臂上的针孔处,朝着另外一个孩子家长说道,“下一个!”
小男孩铛铛的家长顿时喜笑颜开,“哎哟护士同志,你打针的技术真高超,这还是我们家孩子头一回打针不哭!”
小男孩懵懵懂懂地说道:“妈妈我还没打针……没有痛痛!不痛痛!”
其他的家长赶紧领着孩子来了。
就这样,苏甜荔三下五除二,快手快脚地就为四个孩子打完了预防针。
全都是用声东击西、聊天问问题、说个小故事……这样的手段。
整个过程不超半小时,而且没有一个孩子哭!
何婉茜目瞪口呆地看着苏甜荔的工作效率、打针技巧和游刃有余的应对态度……
她心想:
原来——
苏甜荔当女总裁的时候,就是叱咤商界的女大佬;
苏甜荔当护士的时候,就是打针技术快狠准的医护人员。
那……
她的伤势也只好……
没想到,苏甜荔却站起身,离开了。
何婉茜急了,“苏甜荔你给我站住!我……你还没给我处理伤口呢!”
苏甜荔淡淡一笑,“我是临时工,不配!你等着哈,我去给你找个正式工来。”
说完她就走了。
何婉茜咬住了下唇。
没一会儿,姚美玉黑口黑脸地过来了。
何婉茜:……
姚美玉没好声气地瞪了何婉茜一眼,先去做了消杀,
然后端着个装着碘酊什么的铁盘,翻着白眼走了过来。
她盯着患者病情单,问何婉茜,“姓名?”
何婉茜:……
姚美玉眉毛一皱眉,“我问你姓名!你聋了啊?”
何婉茜,“你——”
姚美玉,“你什么你?你警告你,你最要不好耽误我!”
何婉茜被气够呛!
她知道,这时候她就应该有有点儿骨气,现在就走!
可是——
她的手和腿真的很痛……
于是何婉茜忍着怒意,答道:“何婉茜!”
姚美玉,“年龄?”
何婉茜深呼吸,“……二十三!”
姚美玉,“性别?”
何婉茜气极,“姚美玉你——”
姚美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我问你性别!”
何婉茜眼泪都被气出来了,“女!!!”
“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姚美玉骂道,“就你这态度,你还上医院看病呢,你怎么不上监狱去找那些罪犯单挑啊!你可真能耐啊,比杀人犯还穷凶极恶呢!”
何婉茜哇一声哭了。
一半儿是被姚美玉说的话给气的,
一半儿是被姚美玉拿着蘸了碘酊的棉球狠狠清创时的力度给痛的!
那几个带着孩子刚打完预防针的家长,这会儿还在排队,等着唐姐在介绍信上敲下“已接种疫苗”的章子,
此时见何婉茜被痛得鬼哭狼嚎的,
小朋友们纷纷拉着妈妈的手,指着何婉茜,说道:
“妈妈你看,那个阿姨羞羞,哭哭!”
“妈妈,铛铛打针都没哭,阿姨哭哭……”
“妈妈你看!那个阿姨不是男子汉!我们男子汉打针不哭哭!”
“打针一点也不痛!我打针不哭!”
“我打针还笑!”
“我还可以一边打针一边挥金箍棒……”
“我一边打针一边挥两个金箍棒!”
……
这一边,小朋友们越卷越厉害,
那一边,何婉茜简直就被姚美玉给虐得死去活来。
可何婉茜还没办法说些什么。
毕竟,当姚美玉给她清创完,又涂上药膏、包扎好以后,确实好多了。
何婉茜只好气愤地离开了卫生院。
只是,站在卫生院门口,
何婉茜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她回想起苏甜荔返城的这一个多月来,
她就像陷入了噩梦似的。
傅琰要与她决裂,
王爱琴要与她决裂,
前世她爸可没受伤……
她从单位搞到的那些钱,不但要全部退回去,还欠了单位一屁股债!
她想有样学样地去夜市搞点钱回来,填补亏空,没想到钱没挣着还受了伤!
这一切,全都是苏甜荔的错!
何婉茜深呼吸,
她心想,她和苏甜荔之间,只能留一个!
于是何婉茜气冲冲地去了派出所。
她找到了李公安,“李公安,我要举报!”
李公安,“举报的事情先放一放——”
“何婉茜,正好你今天来了,首先,你做为傅琰的爱人,你先劝一劝傅琰,让他赶紧离开我们派出所,哪有他这样一直赖在我们这儿的?”
“其次,你赶紧跟我说说上回那案子,程悦换子的证人证据到底在哪……”
何婉茜被气得发疯,“我现在不是来跟你说这个的!”
“我要举报!我要举报!”
“我举报苏甜荔在大笪地夜市摆摊!我举报大笪地夜市有人收保护费!我举报所有在大笪地摆摊的人,也举报所有去大笪地买东西的人……”
“我告诉你姓李的!今天你要是不处理这件事,那我就把事情捅到上面去!我要告到公安局!我要告到省府!”
李公安看着何婉茜貌若癫狂的样子,皱起了眉头。
派出所二楼,
由于何婉茜太疯狂了,
此刻呆在二楼的傅琰也听出了何婉茜的狂吼。
他愣住,心想荔枝怎么会去大笪地夜市摆摊了?
然后——
他焦虑了起来。
他心想,可不能让荔枝吃这个亏。
他必须要去向荔枝通风报信儿!
第80章 第80章香喷喷的烤野生山核桃香……
这一天,苏甜荔、姚美玉和林琳正在单位里的护士休息室里吃烤熟的山核桃。
是的,
山核桃也是唐姐送来的,
老家的亲戚去山上捡回来的野生山核桃,晾了一冬,壳脆脆的,埋在灶灰里,做上一顿饭,等到做下一顿饭前,再把山核桃从灶灰里扒拉出来,抖去表皮的灰……
山核桃就烤好了。
山核桃可不是特别培育出来的纸核桃。
它的壳特别特别硬、也特别特别厚,肉呢,生吃很涩口,烤熟了会很香很香,还带着微微的淡甜,油脂味儿特别重,好吃得不行。
缺点就是太难开壳,
开完壳又很难取肉,
取了肉……壳渣又很容易混在肉里,
一口咬下去,硬硬的渣能硌掉人一颗牙!
但,架不住它又香又脆的特别好吃。
所以姚美玉和林琳因为嘴馋,还想出了破壳取肉的好办法。
她俩让苏甜荔搬起一张椅子,她俩将四个烤核桃放在椅子的四只木腿下,核桃下再垫张纸,然后让苏甜荔坐在椅子上……
这么一来,苏甜荔的体重就能压碎这四个核桃了。
姑娘们再把椅子搬出,抖去硬硬的壳,就能吃上香脆美味的核桃肉啦!
只是——
这一次的山核桃实在太硬,苏甜荔狠狠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后,也没办法将之压碎!
姚美玉一脸鄙夷地看着苏甜荔,“就你这二两肉的身材!起开起开!让我来……”
“吱呀”一声,
唐姐推门而入。
见姑娘们笑闹成一团,
唐姐也笑了,又道:“小苏你出来一下。”
苏甜荔跟着唐姐出来了,“什么事啊唐姐。”
唐姐说道:“有个人她……指名要见
你。”
苏甜荔一怔。
唐姐说道:“我看她客客气气的,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人,你去看看吧!”
苏甜荔走到了急诊科,才知道来人是——徐佳熙。
“小苏同志?”看得出来,徐佳熙很开心,“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苏甜荔:……
她不太明白。
明明她和徐佳熙也只是见过一面的关系,说不上有多好。
怎么徐佳熙看到她就这么开心的样子,既像久旱逢甘霖,又像他乡遇故知似的?
徐佳熙身边还跟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女人。
见苏甜荔来了,徐佳熙看了一眼那个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就出去了。
还带走了唐姐。
苏甜荔看着徐佳熙,“徐阿姨,我现在正在上班。”
她希望徐佳熙能听懂她的言外之意:别来这儿打扰她上班。
徐佳熙应该听懂了。
因为她立刻说了声,“对不起……”
“我只是……有特殊的原因想再见你一面,”徐佳熙抱歉地笑笑,“严格说来,我也不算打扰了你。”
“我是来咨询……向你咨询一些事情的。”徐佳熙说道。
苏甜荔,“请讲。”
徐佳熙,“你知道怎么治疗失眠吗?”
苏甜荔,“我不知道,我只是个护士,不是医生。你最好上省医去看看,我们这儿是卫生院,可能没有这个条件。”
徐佳熙卟哧一声笑了。
在她看来,一本正经向她解释的苏甜荔实在是太可爱了。
徐佳熙轻声说道:“小苏同志,我的失眠症很厉害,已经有很多年了……你能理解失眠有多痛苦吗?”
苏甜荔摇头。
不能理解。
她从未失眠过。
因为从小到大,每一天她都被累成狗。
七岁前,她和三妹呆在老家,三叔嫌弃她俩的眼神、三婶成天在家摔门摔碗的指桑骂槐……
再加上苏老太刻意的引导,
苏甜荔从还没懂事起,就知道要帮家里干活。
七岁后回到广州,也是小小年纪既要顾着自己的学习,又要操持一大家子的生计,每天要忙到凌晨,天没亮又要起来……
十七岁时去了大西北,从此衣食住行不用愁了,可工作上的压力特别大——她一个人要负责三个农场、并附近四五个自然村的医疗。光是防疫这项工作,就耗费了她太多太多的精力。
现在倒是回城了,她也依旧停不下来——又是做夜市生意,又要学习,还得花精力看顾小伙伴们的学习……
她几乎可以做到倒头就睡。
只有睡不够、晌午要歇午觉的份儿。
怎么可能体会到失眠的滋味?
徐佳熙轻叹,“失眠很痛苦。”
顿了顿,她轻声说道:“但让人感到很惊奇的就是——上回我在市人民医院见到你以后,失眠症突然就减轻了!”
苏甜荔:???
徐佳熙又道:“当然了,也就好了几天而已……后来又慢慢失效。”
“不过,你托人带了红豆沙汤圆给我以后,好像我又能顺利入睡了。”
“谢谢你,小苏同志,”徐佳熙认真说道,“红豆沙汤圆很好吃。”
苏甜荔这才恍然大悟,“噢原来是这样啊!徐阿姨,谢谢你的喜欢。”
“其实你也不用自己来找我啊,你托个人给我带句话就行。”
“那红豆沙汤圆是我阿奶做的……”
“这样吧,过几天我让我阿奶再做一次,到时候我再送给你一份。”
话虽如此,
苏甜荔还是觉得很神奇——原来红豆沙汤圆还能治疗失眠的吗?
她怎么没有听过呢!
会不会是碳水摄入过多,晕碳了?
徐佳熙愣了一会儿,笑了,“不,小苏同志,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治好我的失眠症的,不是红豆沙汤圆,而是你。”
苏甜荔等了一会儿。
她以为徐佳熙还没说完,后面应该会加上“你的XX”……
直到徐佳熙长久地停顿下来,苏甜荔才意识到,徐佳熙已经说完了。
所以???
苏甜荔就更迷糊了。
徐佳熙笑着站起身,“谢谢你小苏同志,我走了。今天能遇到你,能和你说上几句话,我很开心,再见。”
苏甜荔愣愣地看着徐佳熙。
徐佳熙看着她不明所以的疑惑表情,卟哧一声又笑了。
但,徐佳熙转身离开。
苏甜荔能听懂徐佳熙的意思——徐佳熙有很严重的失眠病,而她苏甜荔,成为了徐佳熙的药。
只要徐佳熙看到了她、或者拿到与她相关的东西……
徐佳熙就能睡好觉。
可是——
为什么呢???
她又不是徐佳熙的什么人。
苏甜荔百思不得其解。
而徐佳熙已经心情愉悦地离开了卫生院。
她回到了化工厂。
徐佳熙回到了化工厂家属大院。
不过,她走的不是大门,而是一道偏僻的小门。
进入家属大院后,才走了几步,
徐佳熙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裤的俊美青年,正拖着疲惫的步子慢吞吞朝着家属大院的门口走去。
他晃晃悠悠的,赤着上身,将汗衫掸在肩膀上,露出白皙精瘦的身体……
是的,
这俊美青年就是程愈。
徐佳熙一看到程愈的侧脸,眼里立时流露出厌恶的神色。
她将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准备等一会儿,
等程愈离开以后,再走过去。
不料,她突然看到青年精神一振,原本因疲倦而显得有些踢踏的步子顿时变得有力且迅速……
她还看到青年飞快地拿过掸在肩膀上的汗衫,三下两下就穿好了!
她还听到青年喊了一声“钧叔”……
徐佳熙不由得有些奇怪。
——程愈前段时间因为受伤而变成流浪汉的遭遇,她是知道的。
程愈性格孤僻,一向独来独往,她也是知道的。
那么,程愈喊的那声“钧叔”是怎么一回事?
徐佳熙忍不住跟了过去。
原来,程愈看到了苏甜荔的父亲苏德钧。
苏德钧刚从菜园子里回来,扛着锄头,锄头上还吊着一网兜菜,大约是准备回家做饭菜。
被程愈叫住后,
苏德钧问他,“小程?你在这儿干啥?”
程愈含笑说道:“钧叔,我现在在厂里当临时工。”
苏德钧一听,有些不高兴,“荔枝那里那么忙,你怎么还来这里打工啊?”
程愈立刻说道:“钧叔你放心,荔枝的事,我不会耽误的。”
苏德钧又问,“那你现在要去哪里?”
程愈答道:“我先去卫生院找荔枝,等下和她一起回去。”
苏德钧一听说程愈要去卫生院找荔枝?
喜得他立刻说道:“小程啊,你在这里等一等!不要走开哦,我马上回来!”
说完,苏德钧就撒开脚丫子,转身朝着菜园子的方向跑去。
程愈看着苏德钧疯狂飞奔的背景,失笑。
——其实现在还早,他可以坐公共汽车回沙鸥街的家里去。
但,程愈心里门儿清——他一去卫生院找荔枝,姚美玉看到荔枝会有人陪,就不会去沙鸥街了,她会回自己家去。
这么一来,程愈至少可以借口蹭荔枝的自行车,和她单独相处四十五分钟。
程愈便坐在一旁的花坛上,左右看看,从花坛里的野草中选了片野草叶子,随意擦了擦,将之叼在嘴里。
他大约是做工做累了,坐在花坛上舒展了一下长手长腿,然后以一个最最最悠闲的姿势,慵懒地靠在树干上。
不远处的徐佳熙突然愣住。
在她记忆深处,
似乎也有个人在累极倦极的时候,也会这么不顾形像的做一下舒展,也会这么懒洋洋地靠着树干,随意慵懒地坐着……
片刻——
苏德钧气喘吁吁地赶了来,递给程愈一包菜,“小程,这个你拿去给荔枝。是我刚从菜园子里摘下来的,荔枝爱吃这个白菜。另外豆角也长得可以……另外还有几个番茄,最红的被鸟吃了,这几个看起来半青半红的,你让她放几天再吃。”
程愈早就已经恢复了乖巧端正的样子。
苏德钧一边说,程愈就一边点头。
最后苏德钧又交代他,“你再帮我带话给荔枝,本来我和她约好明天要去她那里开药的,但我那还有几天的药,等我吃完了再去开,喊她不要花钱啊。”
程愈含笑说了一声好。
等到苏德钧啰啰嗦嗦地交代完了,程愈这才目送苏德钧离开,笑盈盈地拎着那包沉甸甸的菜离开了。
徐佳熙陷入怔忡。
她当然和程愈相处过。
——自从换子风波以来,何靖东就让程愈从机械厂辞职,来到了化工厂。
但,程愈吃住都和厂里的临时工在一起。
何靖东并不允许程愈去家里吃住。
徐佳熙也去见过程愈好几次——程愈的长相,继承了她至少八
成的容貌与气质。
另外两分遗传了何靖东,所以令徐佳熙心生不喜。
也正因为如此,徐佳熙也不太想见程愈。
她自觉亲缘淡泊。
认为不合眼缘,就少来往罢。
直到现在,徐佳熙才意识到——大约程愈也不太喜欢她和何靖东。
所以一见她、或者见到何靖东,程愈面上也没什么表情,显得非常冷漠。
在行为上,他也显得非常拘谨、木讷。
像个提线木偶人一样,
完全没有灵魂。
可是,从刚才看来——
明明这家伙累了以后也会偷懒,
但在荔枝的父亲面前,他又很注意自己的形像、会努力扮出五好青年的模样儿,也笑得很甜嘛!
这不是挺聪明伶俐一人?
徐佳熙呆了半晌。
她觉得,她对苏甜荔越来越感兴趣了。
到底苏甜荔是怎么做到,让所有人都围着她转,都心甘情愿对她好的?
却说程愈拎着那包菜,顶着烈日步行赶到了卫生院。
姚美玉一见他,满脸嫌恶,“哎你一身汗!”
程愈顿时涨红了脸,不安地看向苏甜荔,就怕苏甜荔也嫌弃他。
苏甜荔看看腕表——现在是下午两点多?!
她去拿了自己的备用护士袍出来,递给程愈,“你去接点儿水,上厕所去擦洗一下,换上我这袍子,然后把你上衣也洗了,拎干一点儿。现在太阳大,一会儿就干透了。”
程愈很听指挥,抱着护士袍走了。
没一会儿,他就擦洗掉身上的汗味儿,换上宽松的护士袍,又把自己的汗衫洗了,晾在太阳底下。
然后——
程愈听到姚美玉在和苏甜荔咬耳朵,“荔枝你快看程愈啊!他穿着你的袍子……好像个女的啊!”
程愈一凛。
以前也有人说他男生女相。
还有人笑他娘,是个兔儿爷、娘娘腔、死太监什么的。
程愈多半嗤之以鼻,
除非对方开黄腔……
他会猛揍对方一顿,直到鼻青脸肿为止。
对方见识过他的力气,自然也就不敢再议论他、传谣他了。
但!
现在程愈就很在乎荔枝的看法。
——她该不会也觉得他娘娘腔吧?
果然,
姚美玉这么一说,
荔枝的目光就朝着程愈扫了过来!
在这一刻,程愈很慌。
他不知道要用怎样的表情,才能显示出他特别阳刚……
然后,程愈突然看到荔枝的眼光有些闪躲。
她很快就从他身上撤走了关注,语气平淡地对姚美玉说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他哪里像女的了?”
姚美玉那个死丫头还在说说说,“我觉得像啊,也就是他现在还是个光头!要是他头发再长一点的话……啧啧,他皮肤那么白还那么细腻,五官比女孩子还秀气……那就更加像了!”
那死丫头的话把程愈给气得七窍生烟!
他真的好害怕荔枝也会这么认为……
很快,
程愈就听到了荔枝的亲口回应,“不会啊我觉得他得很好看。”
霎时间,程愈浑身僵硬。
荔枝的夸赞,令他又羞赧又喜悦,又激动又自卑。
他庆幸他终是有值得让荔枝喜欢的——虽说是他的容貌。
他又自卑得不行,因为他竟然只有这张脸……还能吸引荔枝的注意。
最终,程愈大着胆子看向荔枝,
没一会儿,荔枝就循着他的视线看了过来。
程愈强行忍住冲上耳尖的燥热与羞涩,冲着荔枝抿嘴一笑。
然后——
他看到荔枝出神地盯住他的嘴角,面上也突然一红!
程愈一怔,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错开眼垂下头,偷偷笑了起来。
正好这时,突然有人从外头冲了进来,“荔枝?苏甜荔!”
是个男的???
嗯,这男的声音好熟悉,还叫着荔枝的昵称?
程愈一个激灵,认出这男人是谁——傅琰!
气得程愈立刻扯开身上的白袍——他可不想被傅琰也当成女的!
程愈还气冲冲地走过去,想把自己的汗衫拿过来。
又正好这时,苏甜荔也觉得程愈的衣裳就这么晾在这儿,人来人往的多不好!
她想把他的衣裳转移到后院去。
就这样,苏甜荔和程愈齐齐走到了一起。
这一幕落在刚冲进卫生院的傅琰眼里,
就变成了——苏甜荔和一个没穿衣服的男的在一起的画面
傅琰震惊地瞪大眼睛,瞋目裂眦地来了一句,“……荔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