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91章大西北的沙瓤西瓜甜蜜多……


    程愈深呼吸——


    他张嘴,


    欲言又止。


    片刻,他站起身,拿着装西瓜的空盘子离开了房间。


    其实程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他就是觉得,


    或者让徐佳熙吃点儿甜的,一会儿当他告诉她、她以为人生中唯一有点儿甜的恋爱,也是假的时候,她才不会觉得人生太苦。


    程愈走到了前台那儿,对服务员姐姐说道:“姐姐,刚才那西瓜还有吗?能不能再卖点儿给我?”


    前台姐姐一听就乐了,“很好吃对不对?”


    程愈含笑点头。


    “有有有!你等着啊,我给你拿!”前台姐姐笑道,“……你还不知道吧,这沙瓤西瓜就是109农场研发出来的!又高产又好吃!你们在广东啊,肯定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西瓜!”


    程愈连连点头。


    这是真的。


    毕竟现在计划经济么,如果广州政府不引进物资,广州的老百姓就享用不到。


    就算引进了,程愈又属于社会底层……他不是捧着铁饭碗的国家工,当然也一样吃用不了来自大西北的农产品。


    诶,如果能自由经济就好了。


    就这么想着,


    一股西瓜的清香飘了来。


    前台姐姐已经捧着一大盘被堆得满满当当的切成片的西瓜走了出来,“来来来,小程快接着!要是不够啊还有!”


    程愈拿出钱,正想放在前台——


    前台姐姐连忙说道:“哎哎哎!不收钱不收钱!”


    “不兴收钱的啊!”


    “就是看在荔枝的份上,我也不能收你的钱!”


    “前些年我眼下长了个鼓包,当时我还以为是我烙饼吃多了有点上火,也没在意。荔枝来我们这儿出差的时候,一看到我就说我眼下的那个鼓包不大对劲,非要我去看病。”


    “我说没事儿这包又不疼……她非要!她拉着我去了卫星城医院,一检查,医生说是个疽,最好马上开刀!不然啊我眼睛保不住,我的大脑也会被感染!但那个疽子距离眼睛太近了嘛,卫星城医院没这条件,当时吓得我哟!腿都是软的。”


    “后来呢,也是荔枝带着我和她109农场附近的几个生了重病的村民,一起转了几天几夜的车,最后去了中部战区医院……我们几个人都做了手术,才慢慢好起来的。”


    “当时啊我们几个人还有陪房的家属一路上的转车、食宿,办住院手续、医生专家会诊……全都是荔枝一个人跑进跑出、跑上跑下!”


    说到这儿,前台姐姐忍不住哭了,“认真说起来啊,我这条命都是荔枝给的!不是她发现我不对劲,不是她带着我去看病,我现在还能好好坐在这儿上着一份清清闲闲的班儿,吃着甜津津的西瓜?”


    “我不收你钱!你要是非给……那我可就生气了!”前台姐姐嗔怪道。


    程愈笑了笑,“对,跟荔枝在一起的人,都会有好运气。”


    前台姐姐非常认可,“对对对,就是你说的这样!”


    程愈谢过前台姐姐,捧着西瓜步履轻松地回到了房间里。


    徐佳熙还坐在椅子上,正拿着方才程愈给她的帕子擦拭眼睛。


    见程愈又端着西瓜回来了,


    徐佳熙卟哧一声笑了,“到底谁给你的西瓜啊?还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了。”


    程愈认真说道:“这是荔枝攒下的善缘。”


    徐佳熙一怔。


    “荔枝人小小的,个子也不高,但她很有力量,”程愈说道,“……每一个靠近她的人,都会得到好运气!”


    徐佳熙笑了,“她还成为了你的救赎。”


    确实,苏甜荔那姑娘看着甜美秀气,心里的主意却极正。


    程愈摇头,“她不是我的救赎。”


    “没有人能靠着别人的救赎,成就自我。”


    “人,一定要靠自己,才能一步一步从困境里走出来。”


    “荔枝是我的灯塔。”


    “因为她,我无比清楚地知道我自己想要做什么。我会努力成长为参天大树,和我的灯塔并肩齐驱。”


    徐佳熙愣住,喃喃念叨,“……人要靠自己,才能从困境里走出来。”


    程愈垂下眼睑,“吃西瓜吧,放久了不新鲜了。”


    说着,他率先拿过一块西瓜,吃了起来。


    徐佳熙回过神来,笑了笑,拿着西瓜吃了起来。


    这西瓜确实很好吃,


    一口咬下去,瓤肉会自动在口腔里炸开,化成甜蜜清香的汁水,还带着明显的砂粒口感。


    再一细嚼,细微的颗粒感顷刻间荡然无存。


    只剩甜蜜的回甘与满口鼻的清香。


    二人将那盘西瓜吃得七七八八时,


    程愈开了口,“你是怎么看待……程惜的?”


    徐佳熙吃西瓜的动作顿住。


    她冷哼了一声,笑道:“……跳梁小丑。”


    除此之外,并无二话。


    直到吃尽手里的西瓜,徐佳熙才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我是说我,像个小丑。”


    她叹了口气,“以前对她没什么想法,只是觉得何靖东太恶心了。和我处对象的时候,还要巴着程惜不放。我甚至还觉得她可怜……”


    “直到何婉茜揭露了她和你被抱错的事,我才意识到——小愈,原来你跟何婉茜都是何靖东的孩子啊!呵,你俩是同父异母的姐弟!”


    “我委屈了一辈子……”


    “到头来还成了个笑话!”


    这其实是个让徐佳熙不敢细究、也不愿细想的事。


    所以——


    哪怕换子事件已经过去快一年了,


    她也一直保持着沉默。


    过于难堪。


    不敢细想。


    但奇怪的是,


    今天她和程愈说了那么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倾诉的缘故,


    又或是在倾诉的过程中,压抑已久的情绪得到了片刻的释放,


    徐佳熙竟然觉得,承认她很失败、很惨、很差劲……


    似乎也不是那么的难以接受。


    程愈又问,“为什么不跟何靖东离婚?”


    徐佳熙听他问得直白,索性也很直白地答道:“原因有三个。”


    “一是为了孩子的未来,不离。”


    “一是为了保全父母的脸面,不离。”


    “一是我们这年代……有几个离婚的?没有感情的、貌合神离的夫妻海了去了!”


    默了默,徐佳熙又说道:“再就是,离婚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我工作特别忙,没有办法花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在离婚上。”


    程愈想了想,问道:“你和蒋叔叔……”


    徐佳熙沉默片刻,“他清清白白。”


    “而我——”


    她深呼,然后痛快地承认了,“……并不清白。”


    程愈挑眉。


    徐佳熙说道:“何靖东的担心,并不是空穴来风。”


    “早在当初蒋曜受伤住院,我在照顾他的时候,已经对他有了朦胧的喜欢。”


    “他跟何靖东不一样。”


    “他乐观、坚强,明明痛得要死,浑身都在抖,头上还在冒冷汗,可他能面不改色地说笑话给我听,安慰我他没事,安慰我说这一切都不是我的错。”


    “他是理科生,可他的文学造诣很高。不管我抛出哪一句古诗文,他都能接下去。”


    “他一眼神,我就知道他的需求。我一个眼神,他就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比起只会在信里安抚我的何靖东,现实中的蒋曜,更像我的灵魂伴侣。”


    “我……”


    “我确实默默地喜欢着他。”


    说到这儿,徐佳熙泪如雨下,“可我当时已经怀了何靖东的孩子。”


    “我的父母、兄弟姐妹,我所有的同学、朋友全都知道,我已经跟何靖东谈了三年恋爱……只要大学一毕业,我们就会结婚。”


    “在那个节骨眼上,我不能有半分行差踏错。”


    “否则我会令家人蒙羞!”


    “蒋曜已经因为我而失去了一个肾……难道我非要害得他连名誉和前途也失去吗?”


    程愈沉默了。


    徐佳熙用手帕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所以我默许了跟何靖东的婚姻。”


    “婚后,我父母问我想干点什么工作。”


    “我想着,蒋曜去大西北建设卫星城了……那样条件艰苦的地方,我实在没办法帮他。”


    “但是我可以给他送去一点儿精神粮食啊!”


    “所以我对父母说,我想创建一个周刊。想把这个周刊推行到最艰苦、最与世隔绝的单位去,让那些默默为工作岗位付出的职工们有点儿精神安慰。我还试着自己做了几期周刊,拿去给他们看。他们看了以后觉得很满意,觉得跟时政无关,但内容很丰富很全面,这事儿就


    这么成了。”


    程愈说道:“我不知道这件事。”


    徐佳熙浅笑,“别说你不知道了,就连跟我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何靖东、何婉茜也不知道。”


    她叹气,“我有点明白过来,在我的性格中,其实也遗传了我父亲的冲动与倔犟。所以当我做周刊挣到了钱以后,我让父母给我找了两个保镖和一个保姆。”


    “有保镖在,哪怕再遇上危急场面,于我而言,我都是安全的,他们的存在,能让我保持冷静。”


    “有保姆在,我的生活起居就有了保障,我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把何婶视为救赎,何婶去世后又把何靖东视作救赎……”


    程愈又道:“蒋叔叔也不知道。”


    这下子,徐佳熙是真的笑了,“对,他完全不知道。”


    “所以当他知道我是昨日周刊的主编时,他都惊呆了。”


    笑着笑着,徐佳熙的声音又哽咽了起来,“我编纂的内容,全都是安照他的喜好来的。”


    “我会反复看我收来的稿子,反复揣摩他会不会喜欢……”


    “我还要亲自主笔了好几个专栏,都是我的一些人生感悟,我对一些事物的看法,一些读后感……”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感兴趣。”


    “毕竟我也只跟他相处了几个月的时光,真算不得了解他。”


    “而我和他二十多年不见,也就二十多年没有联系过,我也不知道他对文学的喜受、对很多事情的看法是不是已经变了。”


    “不过好在,他还是很喜欢我创办的周刊。”


    徐佳熙笑着笑着又哭了,“这至少可以证明……我坚持了二十多年的事业,不是一场笑话。”


    程愈看着徐佳熙,心情复杂。


    “徐阿姨,你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坚持不懈地打理着昨日周刊……这让我感觉很意外。”


    “但你的初衷,到底是‘让最艰苦、最与世隔绝的单位里,让那些默默为工作岗位付出的职工们得到精神安慰’,还是为了讨蒋叔叔的欢心?”


    闻言,徐佳熙惊讶地张大了嘴,“我——”


    程愈说道:“我现在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你会一直耿耿于怀,当初我带走了荔枝、而不是带走你……”


    “以及当初你看到何靖东当着你的面带走了程惜以后,为什么会那么愤怒了。”


    “你一直想成为被坚持选择,被无条件偏爱的人,对吗?”


    徐佳熙张了张嘴。


    可好半天过去,


    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程愈说道:“徐阿姨,我无权置喙你对爱情的要求。毕竟我是你的晚辈,而且我还没有谈过恋爱,我比你还没经验……”


    “但我想,蒋叔叔能为了这个国家殚精竭虑,付出他的一切……”


    “而你的高度,只能做到为一个人发光发热吗?”


    “是你的父辈还是你的兄弟姐妹……给你树立了这样的榜样?”


    徐佳熙目瞪口呆。


    程愈失望地说道:“我还以为你是真心为那些——为了国家和民族,驻守在最艰苦、最与世隔绝的单位里默默付出的职工们提供精神粮食的。”


    “这么看来,显然蒋叔叔……才是真正值得我敬重的人。”


    徐佳熙的脸逐渐烧得通红。


    她想开口狡辩,说昨日周刊确实肩负着这样的重任,


    可她又辩无可辩,因为她在设计专栏、征稿、收稿和改稿的时候,确确实实只以蒋曜的喜好为对标……


    程愈深呼吸,“徐阿姨,我想,我也应该要告诉你一件事。”


    说到这儿,


    程愈停顿了下来。


    徐佳熙不明所以问道:“什么?”


    程愈缓缓说道:“在我们谈话之前,我去招待所前台打了个电话回广州找荔枝。是她告诉我这个消息的,她说……她得到了程惜的日记本。”


    他尽可能让语气放得和缓些,


    也希望徐佳熙不要太难受。


    徐佳熙喃喃说道:“程惜的日记本……为什么会在荔枝手里。”


    程愈解释了一番,徐佳熙才恍然大悟。


    然后——


    徐佳熙莫名感到焦虑,“程惜的日记本……和我有关吗?”


    程愈看着徐佳熙,一字一句地说道:“在某件事上,你,在她的日记本里,是一个被重重恶意包围着的女主角。”


    这个比喻倒是很新鲜。


    但,做为常年与文字打交道的徐佳熙来说,


    她几乎是一下子就猜到了某种……最最最恶毒的小说设定。


    徐佳熙的脸瞬间惨白。


    良久,她才颤着嗓子问道:“他们说我什么了?”


    程愈听到她用的是“他们”二字,便知道,她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为了不刺激她,


    他尽可能用最和缓的语气,一五一十地转述了荔枝的话。


    最后他说道:“荔枝会带着那本日记尽快赶来。”


    “她大约会跟何靖东他们赶同一班飞机,可能会同时赶到卫星城。”


    此时,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


    屋里没有开灯。


    落日的余晖斜斜地透过窗户照进屋里,


    又明明暗暗地照在徐佳熙的脸上。


    她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


    像个灰扑扑的石雕。


    甚至连映照着阳光的双眼也失去生命的光彩。


    直到屋里彻底失去最后一丝光线,


    程愈站起身,走到门口拉下了电灯绳。


    “吧嗒”一声,灯亮了。


    几乎在同一瞬间,徐佳熙捂着脸,发出尖锐而又痛苦的哀嚎。


    三秒钟后,她的保姆和保镖飞快地冲了过来。


    程愈已经适时打开门,


    他们看到屋里整洁,程愈站在一旁不语,徐佳熙坐在椅子上双手捂脸大哭……


    于是面面相觑。


    保姆小小声问程愈,“阿愈,你妈妈怎么了?”


    程愈还没来得及开口,


    徐佳熙捂着脸,用粗戛难听的声音哭道:“你们走!都走……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程愈二话不说就朝外头走去,


    临出门时他对保姆阿姨说,“还是要麻烦您照顾一下她,她没吃晚饭,可能需要喝点儿水再睡一觉。”


    然后又道:“我去找蒋叔叔。”


    ——毫无疑问,他最后这句话是说给徐佳熙听的。


    说完,程愈大步流星离开。


    当程愈再次赶到蒋曜的病房里时,发现这儿已经人去楼空。


    程愈找到护士,询问了一下。


    护士仔细问了程愈的姓名,又拿出一个记事本翻开,看了看,似乎在上面找到了程愈的名字,这才说道:“蒋教授转了病房,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啊,我带你去见他。”


    程愈依言等了大约十分钟,刚才那护士在不远处朝他招了招手。


    就这样,程愈在护士的带领下,穿行了好几个有着荷枪实弹的士兵站岗的岗哨,最后终于来到了一间单人病房。


    蒋曜半躺在病床上,手边放着一本刊物,


    刊物不大,是一本薄薄的册子,封皮是彩色的,印着生长在淡绿色茵茵草地上的一簇漂亮的白色雏菊,旁边是“昨日周刊”四个字。


    程愈又看到蒋曜正侧过身子,很艰难地伸长手臂,想去够床头柜上的水杯……


    他连忙喊了一声蒋叔叔,走过去拿起水杯,正想递给蒋曜时,却发现水杯轻飘飘的?


    揭开盖子一看,才知道里面根本没水。


    再拎了一下保温壶,才发现壶也是空的。


    “蒋叔叔,请你等一下。”说着,程愈拎着水壶和杯子离开了病房。


    他打了一壶开水,将杯子清洗得干干净净,回到了病房。


    蒋曜看着他笑,说道:“小程啊,我抽屉里有个黄纸包,你把它打开,那里头是小苏护士临走前送给我的枸杞。那可是109农场种的枸杞,个头大还特甜!你冲两杯枸杞水,我俩一人一杯。”


    一听到荔枝的名字,程愈就忍不住唇角微弯,“好。”


    荔


    枝居然结下这么多善缘。


    她还真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太阳。


    很快,程愈沏好了两杯枸杞水,端到了蒋曜面前。


    而这时,护工也送了两份晚饭过来。


    蒋曜招呼程愈,“来来来小程啊,来陪蒋叔叔吃晚饭!你也见识见识……我们大西北地地道道的美食!”


    程愈是个聪明人,


    他甚至不需要蒋曜解释,就已经猜出蒋曜的意图:


    首先,蒋曜换病房是为了防止何靖东大闹。


    ——但蒋曜应该有交代过一份名单,凡在名单里的人,可以得到他允许的探视权。


    而程愈得到了蒋曜的认可。


    其次,蒋曜要他沏两杯枸杞水,还订了两份晚饭,


    ——这其实是蒋曜想和程愈长谈的意思。


    最后,在谈话之间先提及双方都认识的人物——苏甜荔,


    ——这是蒋曜放出的信号。


    他希望能跟程愈好好谈一谈。


    正好,程愈也想跟蒋曜好好谈一谈


    第92章 第92章大西北的手擀面条嚼劲十……


    护工送来的两位晚饭,一看就是医院食堂出品。


    每人两个大号饭盒。


    一个饭盒里装着满满当当的番茄鸡蛋拌手擀面条,


    另一个饭盒里装着带把儿的烩羊肉,饭盒的角落里塞着清炒豆芽和清炒土豆丝。


    以及,饭盖带上还堆着四个又大又厚实的烙饼。


    蒋曜笑眯眯地问程愈,“你是广东人?”


    程愈点头,“是。”


    蒋曜问道:“从来也没离开过广东?”


    程愈又点头,“是。”


    蒋曜叹道:“那太可惜了……好多好看的风景没见着,好多好吃的也没尝过。但是没关系,你还年轻嘛,以后有得是机会。”


    程愈一笑,“谢谢蒋叔叔。”


    蒋曜劝食,“来来来,快吃!你尝尝我们这儿的面条!我听荔枝说啊,你们广州的面条是用鸭蛋来和面的,一滴水也不加,所以和出来的面条叫竹升面,口感是脆的?”


    程愈点点头。


    他突然想起——方才他问徐佳熙,何靖东为什么会误会她和蒋曜有奸情时,


    她的回答是:“蒋曜清清白白。而我,并不清白。”


    所以???


    程愈看了蒋曜一眼。


    蒋曜应该跟何靖东差不多年纪,都是四十来岁。


    ——他身量高,五官俊美,虽然满面病容还有些憔悴,却难掩其铁骨铮铮、傲雪欺霜的儒雅风华。


    这样的一个人,


    倘若他真的清清白白,他会那把荔枝说的那么微不足道的一句话,记得那么牢?


    要知道,在这之前,在蒋曜眼里,荔枝应该就是一个来自广东的普通小姑娘。


    蒋曜做为一个科学家,一个博士,一个教授,承担着如此繁重的工作,


    他有必要去惦记一碗竹升面的口感是不是脆的?


    除非,广州有个对他特别重要的人。


    那人有可能吃到了竹升面,才会引起蒋曜的好奇。


    但话又说回来,


    这大西北的手擀面条是真好吃啊!


    每一根面条都是外头软、里头有嚼劲儿的,咬上几口就能品出浓郁的麦香。


    这种麦香极其霸道浓冽。


    程愈几乎觉得,这手擀面就算只是白水煮熟的,一点味料不沾,他也能空口炫上一大碗。


    蒋曜问道:“怎么样,大西北的面条好吃吧?”


    程愈连连点头。


    他告诉蒋曜,“荔枝返城以后,跟小伙伴们合伙开了个小吃摊。她还教我怎么和面擀面呢,我也会做手擀面……但说实话,我们在广州做的手擀面,确实不如这里的好吃,不知是不是因为面粉的原因。难怪荔枝总说,最好吃的手擀面在大西北呢!果然很好吃!”


    蒋曜大笑,“对对对!”


    顿了顿,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叹道:“我们东北的面条和饺子也好吃!还有小鸡炖蘑菇,猪肉酸菜炖粉条……可带劲儿了!”


    程愈也没让这句话落地,“希望将来我也能有机会去东北,到时候我一定要把每一样好吃的都仔细尝尝。”


    蒋曜笑道:“那你参加高考啊!喜欢物理吗?喜欢的话,以后可以报考我的母校东北工大!”


    程愈如实说道:“物理我是喜欢的。”


    “但我目前只有小学文化水平,没资格参加高考。”


    “荔枝已经帮我规划过了,首先我得拿到相当于高中学历的文凭,然后才能参加高考。”


    蒋曜愣住,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下午徐佳熙告诉他换子一事时,他只觉得匪夷所思。


    直到现在——


    他亲耳听到程愈说——他只有小学文化的时候,


    蒋曜绷不住了。


    国人的固有思维,就是“知识改变命运”。


    蒋曜也是这么想的。


    他常去109知青农场授学,


    而109农场里的知青,几乎全是从全国各地研赴至此,最最最精英的知识青年!


    对蒋曜来说,这些青年简直比大学的生源还强!


    所以,他就没见过……不想学习、不想变好的青年。


    他更是万万没想到,徐佳熙的儿子没上过学!


    为此,程愈倒是很坦然。


    他一五一十地把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告诉了蒋曜:


    母亲未婚先孕生下他,


    他一出生,母亲便去世了。


    他被舅舅舅妈抱去抚养,三岁那年舅母怀孕,从此遗弃了他。


    时年十六岁的小姨程悦为了抚养他,辍了学。


    当时了,这也是因为舅舅舅母不会供养小姨上学的缘故。


    小姨以四处打零工、帮佣、捡破烂为生,二人饱一顿饿一顿的……


    程愈好歹读完了小学五年级,他十二岁那年,小姨程悦因病去世。


    无人供养的程愈只能辍学,他流浪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被市机械厂的职工们收留,他就在那儿当了十年的临时工。


    一年前,何婉茜带着何靖东和徐佳熙去找他,说她十年前,曾亲耳听到他的小姨程悦提及,她于二十三年前将两个孩子对换一事,要求拨乱反正。


    以及后来何靖东要求他辞去机械厂的工作,去化工厂帮他,结果又出了事故……


    幸好返城的荔枝收留了他……


    程愈一边慢慢说,一边慢慢吃,一直到深夜,才终于讲完了他的事。


    蒋曜神色凝重。


    其实他已经从徐佳熙那儿听了个大概。


    但现在,他跟着当事人程愈感受到第一手的体验,瞬间共了情。


    连带着看向程愈的眼神里,都饱含着满满的心疼与惋惜,“你这孩子也太苦命了!”


    然后他又骂何靖东,“他脑子里装的全是狗|屎吗?哪有让自己儿子给国家白做工的!他是不是以为这样就能显着他了?真是脑子被驴踢了……”


    “明明是他操作失误,才让你受了伤,结果他还……一不送你去治疗,二不给钱治疗?”


    气得蒋曜猛喘粗气。


    程愈笑笑,“谢谢蒋叔叔站在我这边儿,放心,我已经把该要回来的全都要回来了。”


    蒋曜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接下来,程愈又告诉蒋曜,“蒋叔叔,我还想告诉你的是——下午我和荔枝通过电话,她那边得到了最新的线索……”


    蒋曜听完了这一段,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下午徐佳熙跟他说那一段的时候,据她的言外之意,何靖东一直知道程愈是他的孩子,只是因为程愈是从徐佳熙肚里钻出来的,令他不喜,所以二十三年来袖手旁观。


    蒋曜想不通这一点。


    直到现在,听到程愈转述了程惜的日记内容后,蒋曜终于恍然大悟。


    也对,何靖东不可能干出那么魔幻的事。


    但,如果何靖东误以为程愈是徐佳熙和蒋曜偷情的产物时,


    那就可以理解何靖东对程愈的态度了。


    蒋曜沉默很久,摇摇头,“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何靖东……跟我做了三年的舍友。说实话,当年我也觉得很奇怪……我一直以为他和程惜是情侣,没想到你妈妈才是他的正牌女友。”


    “后来我起了疑心,还去问过程惜,却被程惜骂了一顿。”


    “好可怕……”


    “在我们那个年代,大多数人都是很朴实的。”


    “就是放到现在,我也没有见识过……像他俩这样联合起来恶意害人的!”


    说着,蒋曜长叹了一口气,“小程啊,别怨你妈。你妈她……其实就是家庭过于富足,但在情感和关注上又得到的太少,才导致她比一般人更单纯……”


    程愈盯着蒋曜手边的那本“昨日周刊”,笑了笑,补齐了蒋曜没说完的后半句,“……也更好骗,对吧?”


    蒋曜苦笑着摇头。


    “啊对了小程啊,”蒋曜问程愈,“……刚我听你说,你已经有十多年的修理机器的经验了?而且连何靖东也搞不定的苏制空压机,你也能上手?”


    程愈当仁不让地点点头,“目前广州就没有我搞不定的苏制机


    器。”


    蒋曜一听,顿时激动了起来。


    他一连问了程愈好几个很专业的问题……


    程愈有些能听明白、有些听不明白。


    但双方仔细一沟通……


    才知道程愈其实都懂,只是个别配件的称呼不一致。


    以及,当蒋曜提出某个问题要如何解决的时候,


    程愈的答复,令蒋曜眼前一亮!


    ——这小子的实干经验简直惊艳!也能从中看出他的聪明!因为他是实实在在地在用自己的丰富工作经验,去考虑机器运作的原理是什么,然后根据运作原理来复原坏掉的机器……


    “可以啊小程!”蒋曜惊喜地说道,“你这水平真的很可以!”


    “你就像一棵野蛮生长的树,没有园丁帮着修剪枝桠,有些部分一飞冲天,有些部分又萎靡了。”


    “哎呀你这样下去可不行!”


    “小程我跟你说,你啊一定要进行系统的学习!这理论与实践一定要相辅相成嘛!”


    蒋曜喜不自禁,一手攥拳、一手包拳,两手不住地轻轻互击,似乎在考虑着什么为难的事。


    半晌,他下定决心,问道:“小程,你能跟我说说你的想法吗?比如说,你对你的未来……有着什么样的构想?”


    老实讲,在与苏甜荔重逢前,程愈并没有梦想。


    终日为了温饱而疲于奔命的人不配拥有梦想。


    或许也有。


    但受眼界与社会经验的影响,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超级厉害的修理工。他想拥有一身很厉害的本事,能修好所有的机器,让那些端着铁饭碗的修理工眼红、嫉妒,仅此而已。


    遇到荔枝后,


    她已经帮助过他,制订过比较系统的人生规划了。


    如今,蒋曜似乎也有些青睐他?


    程愈一点儿也不犯怵。


    他认认真真地说道:“我想先通过自考的方式,花两年时间拿到中专技工学历。这样,我就有了参加高考的资格。然后我会参加高考,视分数而定,在电气化和物理学之间二选一。”


    “荔枝跟我解释过理工科里的理与工的区别……可我也不知道我自己能达到什么样的水平,所以我想先学工,达到了高度以后,看看有没有机会学理。”


    “如果不考虑经济、学识这样的现实情况,又能随便选择行业的话,我希望我能……造出航天发动机来。”


    “毕竟这是我们的短板。”程愈说道。


    蒋曜一听,激动万分!


    “好!好啊——”


    “小程啊,你竟然有这样的志向!太好了!”


    蒋曜激动得无以复加。


    他深呼吸——


    然后问程愈,“小程,如果我能让你……破格被大学录取,专业是航空动力学的话,你愿意吗?”


    程愈愣住。


    他仔细想了想,摇头。


    蒋曜也愣住,不可思议地问道:“你……你不愿意?为什么?”


    这多好的机会啊!


    这孩子是不是傻?


    程愈说道:“不是我不愿意,而是现在我的文化底子太差。我害怕我进入大学以后,连老师在课堂上讲的内容都听不懂,所以我希望我能循序渐进。”


    顿了顿,他又解释道:“荔枝也是这么说的,她说学理工的人,语文数学和英语都要好。语文还能通过大量阅读来累积,但数学和英语必须通过系统的学习……”


    蒋曜连连点头,“对对对,确实是荔枝说的那样。”


    可是——


    蒋曜心下为难。


    他现在这样的病躯,实在是拖不了几年了。


    根本等不到程愈按部就班的高考。


    蒋曜又想了想,问道:“小程你看这样可以吗?”


    “我托人找几份卷子来,高考的也拿,大学里的专业教材和月考卷子的也都拿来,你试着做做看,如果很吃力,那咱们再想其他的办法。”


    “但如果你能应付,或者有信心应付的话……”


    “那就听我的,咱们走特招的路子,行吗?”


    “当然了,就算你的文化课能通过我的认可,但也不能太乐观。就算是特招,也一样要进行学校举办的统一考核,过不了关也白搭。”


    说着,蒋曜又解释道:“主要是我这副身体啊,可能也熬不了两年了。我就怕我一断气,你读书的事儿就没人上心了。”


    程愈是真的愣住了,“蒋叔叔,你——”


    蒋曜说道:“你也别高兴得太早。”


    “我可都听出来了,你呀是什么都听荔枝的!”


    “哎呀,我也说不好学航天动力到底好还是不好。”


    “你说好吧,确实好,人嘛总得有点儿情怀,总要有点儿能为了梦想拼博一把的毅力……”


    “可你要说不好呢,那也确实不太好。”


    “选择了这一行,就选择了放弃红尘繁华,避世专修,日子可苦得很呐!”


    “你知道荔枝他们给我们起啥外号吗?什么天团来着——意思就是啊天生孤寡、抱团取暖……”


    程愈笑出了声音,又忍不住为荔枝辩解,“荔枝可崇拜你了!她的朋友们也是。”


    蒋曜也笑了,“我知道!我比你更了解她们……她们啊,都是好孩子。”


    顿了顿,他看着程愈笑,“你也是。”


    “在那样的困境中,独自一人艰难地长大……好孩子,你受苦了。”蒋曜叹道。


    毫无征兆的,程愈的眼泪一下子就飙了出来。


    在某种意义上,荔枝和程愈一样,都是父母双全的孤儿,所以会有共鸣。


    但蒋曜不一样。


    啊,好吧!


    其实蒋曜也是孤儿,


    所以蒋曜也能共情到程愈心里的苦。


    他甚至是第一个,对程愈公开表示怜悯、并且抱有极大期许的陌生长辈。


    “好,蒋叔叔,”程愈轻声说道,“我会好好考虑你的建议。”


    “等荔枝到了,我也会和她认真商量。”


    “啊对了,我现在就有空,如果你能拿到试卷、专业书教材和月考卷子,那我现在就可以做……”


    其实他也挺迫不及待的。


    他才不要成为像何靖东那样的伪君子。


    ——如果他的文化课能得到蒋曜的认可,也能通过学校的特招考核,那他为什么不争取当个特招生?


    早日学习新知识,就能更快地投入到建设团队中去,早日为国家做贡献啊!


    蒋曜哈哈大笑。


    他从枕头底下摸出腕表看了看,立刻皱起了眉头。


    想了想,蒋曜吩咐程愈把床头柜上的电话拿了过来,拨通总机,说了个代号,又道:“请给我接机电一部。”


    片刻,


    电话那头的机电一部有人接通了电话。


    蒋曜说道:“我是蒋曜。”


    对方一愣,随即欢呼了起来,然后又急切地询问起来。


    蒋曜面上浮起了笑容,“我挺好的……不不不,你们不用来,好好工作就行了。对了,天亮以后你们谁要换班儿的话,给我带一套专一的教材过来。我办公桌最下边儿的抽屉里,有一摞卷子,也拿来……好了没其他的事儿了,你去忙吧我撂了啊。”


    然后——


    蒋曜又重新拨打总机,报了个代码,对总机说道:“请帮我接109农场王雪照。”


    程愈一听到“王雪照”这三个字,耳朵一下子就竖了起来。


    ——荔枝常念叨这人。


    害得他也很好奇,这王雪照到底何许人也。


    那一边,总机为蒋曜接通了电话,


    一道甜美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好,我是109农场的王雪照!”


    蒋曜笑道:“小王,我是蒋曜!”


    电话那头的王雪照啊了一声,“蒋教授?稀客呀!最近身体怎么样?能来我们农场做客吗?我们刚收了你最喜欢的蜜瓜七号!”


    蒋曜喜道:“哟,蜜瓜七号?小王啊,你明天给捎几个来吧!荔枝的对象现在在我这儿,过几天荔枝也会来……”


    王雪照愣了一下,“荔枝的对象……真的?!她这么快就有对象了?这会儿人还在卫星城?”


    “好好好,天一亮啊我就过去!”


    “放心吧蒋教授,蜜瓜也给你带过去!”她的声音一下子就变得喜气洋洋。


    蒋曜抓紧时间说道:“小王,高考的模考卷子也帮我带几套来!”


    “好嘞!”


    就这样,蒋曜松了口气。


    他再抬头看向程愈时,


    才发现程愈的脸已经红透了!


    蒋曜再次哈哈大笑。


    这时——


    门口响起了徐佳熙的声音,“天哪!程愈,你怎么还在这儿?你……你俩该不会是聊了一夜吧?”


    程愈和蒋曜齐齐转头,看到了拎着饭盒站在门口的徐佳熙。


    程愈这才看了看腕表,发现现在已经是早上六点。


    还真是!


    程愈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没有想到,他居然和蒋曜有那么多可聊的。


    不过,程愈也打量了一下徐佳熙的神色——还好,徐佳熙看起来神色如常,根本没有昨天的崩溃。


    徐佳熙对程愈说道:“阿愈,你赶紧回招待所休息去。阿娇已经帮你开好了房间,早饭也已经给你买好了  。”


    然后她又对蒋曜说道:“你也赶紧随便吃点,好好休息吧!”


    “以后可不能再像现在这样。”


    程愈点头,和蒋曜打过招呼,离开了。


    在回招待所的路上,


    程愈心里是既快活又发愁。


    开心的是,蒋曜说他程愈是荔枝的对象;


    发愁的是,荔枝会不会生气啊……


    然后他又开始想:也不知道荔枝现在到哪了,什么时候到卫星城,今天能到吗?


    此时——


    苏甜荔正在骂人呢!


    第93章 第93章炕饼又香又酥口感超好嚼……


    此时,苏甜荔正赶着要去搭乘飞机。


    在这个时代,飞机是很昂贵的交通运输工具。


    普通人想要出远门,必须得有介绍信。


    前几天程愈要去大西北,苏甜荔是请姚新刚帮着开了份介绍信给程愈,程愈才能一路畅通无阻的买车票住招待所的。


    但,就算手里拿着介绍信,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坐上飞机的。


    苏甜荔动用的是——王雪照的爱人陈与舟的关系。


    当初苏甜荔返城前,王雪照把陈与舟的联络代码给了苏甜荔,说如果有什么紧急情况,来不及找她帮忙的话,可以找陈与舟。


    苏甜荔其实给王雪照打过一个电话,


    只是下午王雪照出门了,没接着。


    苏甜荔没办法,给陈与舟打了电话。


    陈与舟一听,苏甜荔想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卫星城去?


    他二话不说就安排了下来。


    就这样,苏甜荔将那本日记小心地贴身收好,穿着一身寻常衣裤,但手里抱着棉袄、棉裤,帽子、头巾、纱巾和口罩,以及还带了一个水壶……


    她急急地赶到机场。


    到了机场签到处,苏甜荔报了陈与舟给的代码。


    很快,她就被带到“优先服务候机室”里休息。


    到了登机时——


    苏甜荔跟随工作人员的带领,走出优先服务候机室,然后就看到了正在普通通道排队等候登机的何靖东、何婉茜与傅琰一众。


    果然!


    就像苏甜荔猜测的那样——


    她和何靖东他们搭乘同一班由广州飞往兰州的飞机。


    至于何靖东是怎么搭乘上飞机的……


    根本不用问。


    肯定是动用了徐佳熙父亲的关系嘛!


    傅琰是第一个发现苏甜荔的。


    没办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苏甜荔在场,他总能在第一时间里在茫茫人海中认出她来。


    或许是因为在他眼里,苏甜荔就是闪闪发光的;


    或许是因为,他天生自带着一副针对苏甜荔的天然雷达。


    总之,


    他一看到苏甜荔,整个人就惊呆了。


    正在指挥傅琰照顾何靖东的何婉茜,见他突然石化,觉得奇怪。


    她循着傅琰的视线看到,正好看到苏甜荔投过来的视线。


    何婉茜愣住。


    而苏甜荔淡淡地扫了一眼何婉茜,笑了笑,头也不回地跟着工作人员走了。


    身后传来何婉茜愤怒地叫骂,“什么意思?我问你们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叫苏甜荔!她就是个临时工!她凭什么比我们先上飞机!凭什么?”


    “她买得起飞机票吗?”


    刚说完这句,何婉茜突然想起来,苏甜荔刚刚才讹了她爸何靖东的两千块钱……


    于是何婉茜又改了口,“她有什么资格买机票?”


    她质问工作人员,“你们调查她!快点调查她啊!她肯定是混进来的……”


    工作人员冷冷地看着何婉茜,“同志,请你停止喧哗!”


    然后又朝着苏甜荔离开的方向呶了呶嘴,又对何婉茜说道:“人家可是从‘优先服务候机室’里出来的!没点儿关系,她能上那儿去候机?”


    “有时候呢,某些人也要反思一下自己,为什么人家能去优先服务候机室候机。而自己呢只能在普通候机大厅候机……”


    “要我说啊,这年头你能坐上飞机都已经不错了!怎么老有人端着自己的碗,嫉妒别人家的饭?”


    “管好你自己吧!”说着,工作人员还狠狠地白了何婉茜一眼。


    何婉茜被气够呛。


    而这时,傅琰也小小声说道:“你别闹了成吗?”


    ——真的很丢脸!


    在这个时代,有资格搭乘飞机的旅客,基本都是级别够高的人物。


    刚才傅琰已经听到何靖东跟好几个中年人打招呼,称呼对方为“局长”、“处长”、“市长”和“秘书长”之类的……


    现在何婉茜这么一闹,


    所有正在排队等着登机的旅客们全都齐唰唰盯着她,自然也就……顺便盯上了何靖东。


    这会儿何靖东的脸色已经黑得快要滴出墨汁来了。


    殊不知,傅琰本是好意提醒何婉茜的。


    毕竟他一早打定主意要跟何婉茜保持距离,甚至一直想跟何婉茜离婚……


    这一次,何靖东要去卫星城捉奸,但他腰伤还没治好;


    何婉茜是一直都没有离开过父亲的羽翼保护,对什么都害怕;再加上何靖东伤还没好……何婉茜也没办法搬扶抬父亲,


    她只好对傅琰说:“不管怎么说,我俩都已经领证结婚了,我爸不但是你的领导,也是你的老丈人,现在他正是要用你的时候,你不能推托。”


    “再一个……你说要离婚,我是不同意的。我俩有感情基础,只是你对苏甜荔有执念,你脑子现在不清楚。”


    “你也不想想,在这个世界上,我才是最爱你的人!我是我爸妈唯一的女儿,你娶了我,等于拥有了我爸妈所有的家产和人脉!这是苏甜荔永远也无法带给你的好处……”


    “如果你非说你已经想好了非要离婚的话,那好,这就是我对你提出的要求——你先陪我和我爸去一趟大西北,好好照顾我爸,我俩也好好相处。”


    “如果我俩相处过,你还是抱


    有离婚的想法的话,那我们回广州以后再谈离婚的事。”


    是因为何婉茜这么说了,


    傅琰才同意跟着她与何靖东一块儿来的。


    现在看到何婉茜这么出格的表现,


    再看看何靖东又生气又羞愧的样子,


    傅琰才忍不住小小声提醒了何婉茜一句。


    没想到,


    他这句提醒,落在何婉茜耳里,却成为他偏袒苏甜荔的铁证!


    “傅琰!你!你居然为苏甜荔说话?”何婉茜被气得不轻,“你还记得你是我的丈夫吗?怎么?她一出来,你就谁也看不见,包括我在内?你只能看到她?我还没怎么她呢,你就向着她?”


    傅琰被气了个半死,“我没有——”


    “你自己听听你说了什么!你还敢说你没有偏心袒护她?”何婉茜是又生气又嫉妒又害怕!


    何婉茜生气的是,


    这次她求着傅琰一块儿来,本意是希望离开了有苏甜荔的环境后,傅琰能心平气和的跟她好好相处,她才有办法像前世那样温柔小意地对他……万一她能唤回他前世对她的爱意呢?


    ——没想到,苏甜荔居然与她和傅琰同程?


    那么这一路上有苏甜荔在,傅琰还有心思和她何婉茜同修旧好吗?


    何婉茜嫉妒的是,


    她本来还在为自己能在二十三岁的时候就能坐上飞机而自豪——毕竟在这个时代,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有坐过公共汽车,或者一部分人坐过火车,但有幸坐过飞机的真不多。她何婉茜就是其中之一。


    ——没想到,她还没得意完呢,就发现苏甜荔也跟着来了?苏甜荔甚至还是从优先服务候机厅里出来的,比她的待遇还要高级!


    何婉茜害怕的是,


    其实她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只要有苏甜荔在,她何婉茜好像就讨不着好。


    这像一个魔咒。


    由前世惯穿到今生。


    “茜茜,闭嘴!”何靖东忍不下去,出声喝止。


    何婉茜愣住。


    其实在这一刻,她心里依旧感到愤怒。


    为什么傅琰要偏心苏甜荔?


    为什么爸爸要护着傅琰?


    她不服!


    但,父亲是她最有力的倚仗!


    何靖东一出声,


    何婉茜先是被吓住,继而如梦初醒。


    她冷静下来,才看到了周围许多衣着体面的中年人全都用带着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何婉茜终于蔫巴了。


    在这个年代,国家还没有办法自行制造飞机。


    客机全靠进口。


    而国外制造的飞机机舱,基本分为头等舱和经济舱。


    共产主义国家可不兴这个。


    于是,头等舱更名为公务舱;


    经济舱更名为公共舱。


    苏甜荔是第一次坐飞机。


    所以她并不知道,陈与舟给她订的机票是公务舱。当然陈与舟也没注意到这个——依他的级别去订机票,会自动分配到公务舱。


    于是,工作人员依照规定,直接把苏甜荔引到了公务舱。


    而苏甜荔看了一圈儿,只觉得——哇,这座位好宽敞!而且每一个座位都是半包厢性质的,乘客甚至可以把座位调整为半躺着的床。


    苏甜荔饶有兴趣地东摸摸、西看看……


    说不紧张是假的。


    当飞机开始缓缓滑翔时的期待,


    到发动机开始涡轮增压时急速向前的推背感,


    最后当飞机仰冲上云霄那一刻时带来的耳鸣感觉——


    让苏甜荔激动万分!


    她透过玻璃窗往外看——


    虽然这会儿是深夜,外头乌漆嘛黑的什么也看不到,但能看到晴朗夜空里的闪烁繁星,


    被灿烂星光映照得清清楚楚的云朵,成为了飞机上升的参照物。


    好神奇!


    真的好神奇。


    苏甜荔激动地想,有机会的话,还真得拉着程愈一块儿来好好感受一下坐飞机是什么感觉。


    毕竟——


    制造航空发动机,一直都是他的梦想!


    看够了窗外的风景,


    苏甜荔的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


    公务舱里只有她一个人,


    于是她把座位打开,躺了下去,又把小毯子盖在身上,准备睡觉。


    毕竟从广州飞到兰州,可要飞上四小时。


    落地时已是凌晨,


    到时候还要通宵赶路呢。


    在外奔波,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保存体力。


    但,


    苏甜荔睡意正酣时,却被空乘工作人员轻轻摇醒,“同志您好,同志?打扰了,请您醒一醒。”


    苏甜荔睁开了眼,“怎么了?到了啊?”


    “还没到呢,同志,现在的情况是这样——”


    漂亮的空乘姐姐告诉苏甜荔:公共舱有位姓何的年长乘客觉得身体不舒服,他的女儿小何同志说,坐在公务舱里的苏甜荔是医护,所以小何同志希望苏甜荔能去给她父亲看一看。


    苏甜荔一听就明白了。


    ——又是何婉茜在作妖!


    而且这空乘姐姐在转述的时候,肯定美化了何婉茜的说法。


    何婉茜只会扯着喉咙尖叫:


    “我爸不舒服!快叫苏甜荔出来照顾我爸!要是我爸有什么三长两短,就让苏甜荔给我爸偿命!”


    又或者是:


    “大家都在公共舱里坐着,凭着苏甜荔一个临时工,能上公务舱去坐着?今天你们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


    于是苏甜荔对空乘姐姐说道:“空乘同志,抱歉哈我不是医护。”


    空乘姐姐愣住,“可是——”


    苏甜荔又对空乘姐姐说道:“姐姐,你长得这么漂亮……你肯定是个电影明星吧?请问你能不能也介绍个导演、或者剧本给我,让我也去演个电影?”


    空乘姐姐又是一愣,


    但很快,空乘姐姐一下子就明白了苏甜荔的言外之意:不能空口无凭,也别道德绑架。


    “好的同志,抱歉哈打扰您了。”说着,空乘姐姐转身出去了。


    很快,苏甜荔就听到了从公共舱传来的喧哗声。


    主要是何婉茜在发疯:


    “你说什么?她不肯来?”


    “什么意思啊?!”


    “她是护士!现在我爸身体不舒服!她说她不想来……什么?她说她不是护士?她乱讲!她在鬼扯!她就是护士!”


    “苏甜荔!苏甜荔你给我滚出来!”


    空乘姐姐努力安抚何婉茜:“同志,请你不要这样!请你安静一点可以吗?”


    何婉茜只是很生气觉得很不公平——为什么苏甜荔得到了特殊待遇?为什么连空乘也向着苏甜荔?


    于是,气到失去理智的何婉茜尖叫了起来,“亏你还是个白衣天使呢!现在人民需要你,你踏马就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起来了,是吧?”


    苏甜荔站起身,缓步走到了公务舱与公共舱的中间位置。


    其实公共舱里的乘客也不多,大约四五十人左右。


    但,何婉茜站着在,


    所以苏甜荔一眼就看到了她。


    何婉茜也看到了苏甜荔。


    其实,何婉茜一上飞机就开始寻找苏甜荔的踪影。


    让她感到奇怪的是——苏甜荔居然不在?


    很快她就意识到,苏甜荔不是不在,而是去了级别更高的公务舱!


    在这一瞬间,何婉茜嫉妒得无以复加。


    而飞机起飞后,何靖东感觉不舒服了。


    他脸色惨白,似乎还说不出话来……


    傅琰觉察到不对劲,连忙找空乘人员要了点药油,给何靖东抹上了。


    可何靖东没有缓解过来的样子,


    故此何婉茜吵嚷着要苏甜荔过来。


    当然了,何婉茜确实存着要苏甜荔过来侍候何靖东、才有让苏甜荔为她爸鞍前马后服侍、做牛做马的爽感,


    可何婉茜万万没有想到,


    苏甜荔居然不肯来!甚至还否认她是护士?


    气得何婉茜再次失去理智,


    正准备再骂,结果又看到苏甜荔果然从公务舱那儿走了出来……


    这坐实了何婉茜的猜想——苏甜荔果然坐上了公务舱!!!


    何婉茜更加生气,正准备再用“医护人员竟然见死不救”来大做文章时——


    苏甜荔闲闲地开了口,“何婉茜,刚你说——我是护士?你凭什么说我是护士?你有什么证据吗?”


    何婉茜愣住。


    她呆呆地看着苏甜荔,心想苏甜荔本来就是护士啊!


    怎么还要她来证明?


    很快,何婉茜就明白了——苏甜荔这是在推卸责任呢!


    气得何婉茜转头对傅琰说道:“傅琰你说!苏甜荔就是个护士,对不对?”


    傅琰把头扭到了一旁去。


    何婉茜:???


    苏甜荔又闲闲地对何婉茜说道:“你拿不出证据,证明我是护士,对吧?”


    “可是——”


    “我可以证明你是个小偷!你偷了国家单位的钱!你是个经济犯哦!”


    何婉茜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满机舱的乘客几乎全是国家干部,一听这话,所有人的视线都像雪白锋利的箭枝,齐唰唰地射向了何婉茜。


    就连傅琰与何靖东也愣住,转过头看着何婉茜。


    何婉茜摇摇欲坠  。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何婉茜惊慌失措地说道,“我们现在是在讨论你的事!”


    她白着一张脸,强行转移话题,“你、你身为医护,竟然……不管我爸爸的死活!苏甜荔,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你自己,你过得去吗?”


    苏甜荔笑了笑,“何婉茜,你是不是年纪大了?记忆不好?”


    “你忘了吗?我本来是带着调令返城的,想调去广州市人民医院当护士。可是何婉茜,你不是联合了你在市人民医院人事科的舅妈王爱琴,一块儿来陷害我吗?”


    “你舅妈王爱琴为了卡我的调令,收了我五百块钱的好处费才肯帮我办转岗。结果转头就骗着我签了个赴藏入疆的志愿书……啧啧啧,要不是我大姐横插一脚,非逼着我把那份工作给了她,这会儿赴藏入疆的人就是我了!”


    “何婉茜,五年前你花钱买通了我姐,改动了我的下乡志愿。明明我要去江西,你让我大姐给改成了大西北。”


    “现在我好不容易才返了城,本来想为家乡人民好好奉献……结果你故计重施又想陷害我,让我赴藏入疆?”


    “何婉茜,你要不要这么恶毒?”


    何婉茜一听这话,被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你胡说八道!你颠倒是非!你混淆黑白!”


    “明明是你装疯卖傻地骗了她六百块钱,现在反而还怪她……”


    苏甜荔笑眯眯地问道:“你在说什么啊?王爱琴是市人民医院的人事科科长,我只是个返城知青。我想去市人民医院工作,该我求她才对。她怎么可能私底下倒给我六百块钱,求着我去市人民医院工作?”


    说着,苏甜荔话风一转——


    “咦,何婉茜,你怎么知道你舅母私下给了我六百,而不是五百?”


    何婉茜气道:“因为那是我让她——”


    说到这儿,何婉茜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被吓出一身冷汗,心想好险啊……差点儿被苏甜荔给套出话来!


    苏甜荔笑道:“什么?是你让王爱琴这么做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何婉茜被乘客们若有所思的注视、也被苏甜荔的套话给吓得面无人色。


    半晌,她躲躲闪闪地避开了这个话题:“我、我现在是在说……我爸爸他不舒服……”


    “抱歉哈何婉茜,我帮不了你爸爸,”苏甜荔说道,“……刚才你也说了,我就是一个在卫生院上班儿的临时工护士,我不配给正式职工看病。”


    “像你爸这样的大领导,我就更加没资格了!”


    “还是你自个儿好好照顾他吧!”


    “……要不,你先帮我从王爱琴那儿讨回公道?等我成为了市人民医院端铁饭碗的正式工的时候,我再给你爸做牛做马?”


    苏甜荔阴阳怪气地问道。


    何婉茜咬住下唇。


    一说起王爱琴干的那事儿,何婉茜心里就没底。


    她涨红了脸,缩着脖子跌坐在座位上,不敢再吭声,也再也没了先前的嚣张跋扈。


    坐在她身畔的何靖东皱眉问道:“茜茜,王爱琴那六百块钱是怎么一回事?”


    何婉茜面色惨白。


    一旁的傅琰震惊地问何婉茜,“五年前……是你把荔枝的下乡地点改了的?五年后她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又想让她离开广州?”


    何婉茜闭了闭嘴,拼命深呼吸。


    “傅琰!你给我闭嘴!谁都有资格指责我,但你没有!我做了那么多,全都是为了你!你、你根本不知道我付出了多少……”


    苏甜荔看完了戏,转身回到了公务舱。


    只是,她刚安顿好。


    空乘姐姐扶着一个大约五十多岁、双鬓染白的中年男人,从公务舱那边走了过来。


    男人面如金纸,像是浑身脱力的感觉。


    见苏甜荔朝这边儿打量,


    空乘姐姐解释给苏甜荔听,“这位同志不太舒服,可能是有点儿晕机,所以我们让他坐到前排来……放心吧同志,不会打扰你的。”


    苏甜荔点头。


    不过,身畔坐着个人,对苏甜荔来说,还是无法忽视的。


    她毕竟是个护士。


    很快,苏甜荔就觉察到,这男的可能想吐。


    但这男的可能又出于顾及到体面,于是又死死地忍住。


    苏甜荔问他,“叔叔,你很不舒服吗?”


    男人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朝她摆了摆,估计是想表达他实在不舒服,没办法说话的意思。


    何婉茜又问,“是不是上飞机前吃过饭?”


    男人点头。


    苏甜荔,“想吐的话,就去卫生间吐,吐出来会好一点的。”


    “飞机有点儿颠簸,你之前又吃饱了,想要呕吐是正常的。”


    “去吧,吐出来以后,再喝点儿藿香正气水就好了。”


    “我带了藿香正气水。”


    男人听了,朝着苏甜荔点点头,捂着心口飞快地去了卫生间。


    过了好久,男人如释重负地回来了。


    他可能还洗了把脸,所以脸色看起来正常多了。


    苏甜荔找空乘姐姐要了一杯温开水,让男人先喝了半杯,过了十来分钟,她拿出藿香正气水,递给男人一支。


    男人服下后,又过了一会儿,终于觉得舒服了好多。


    “小同志,谢谢你!”他很郑重地向苏甜荔道谢。


    苏甜荔一笑,“没事。”


    然后——


    男人就问起了苏甜荔,“小同志,刚我听到你和外头那个小姑娘吵架的时候说,你是返城知青?还是个护士?”


    苏甜荔点头。


    这是事实。


    男人又问,“你想去市人民医院?可是市人民医院的人事科科长王爱琴找你索要五百块钱的好处费,才肯帮你办调岗?”


    苏甜荔打量着男人,“叔叔,你——”


    男人说道:“我是市纪|委的,我姓高,正要上兰州开会去呢!”


    苏甜荔一听,肃然起劲。


    于是——


    她十分热情地和这位市纪|委的高叔叔聊起了天。


    不但把王爱琴的作派一五一十地说了,


    还说了外头那位市化工厂高级工程师何靖东是如何苛待临时工程愈的,


    更是连市化工厂原财务科科员何婉茜是如何瞒天过海,花好几年的时间偷偷摸摸搞走了单位一万多块钱的事……


    全都说了。


    高叔叔十分震惊。


    最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下飞机时,高叔叔问苏甜荔,“小苏同志,刚才你提供的那些信息……是大家都知道的吗?”


    苏甜荔点头,“您要是想去调查啊,上化工厂、上知青办去问问,群众知道的更多!”


    高叔叔深呼吸,然后交代苏甜荔,“小苏啊,这事儿暂时别声张,等我开完会,回广州再说,到时候如果需要你配合——”


    苏甜荔会意,“我一定会好好配合的。”


    就这样,二人互留了联系方式,拎着自己的行李下了飞机。


    其实苏甜荔也没啥行李。


    她只带了个不大的小包,里头放着洗漱品、两套换洗的小衣小裤,介绍信和一些钱;


    她上飞机之前,随着搂着的那身棉衣棉裤,已经在下飞机之前,在卫生间里穿好了。


    而飞机抵达兰州机场地面的时间,是凌晨一点。


    十一月初的兰州虽然还没下雪,但夜间的温度已经降至冰点。


    苏甜荔穿得厚实,倒也不以为意。


    但,何靖东、何婉茜与傅琰就很狼狈了。


    他们长年呆在亚热带地区的广州,


    ——要知道,这个时候的广州,白天的温度高达三十度左右,还热得滋油呢!


    所以他们压根儿没想到一落地兰州,居然这么冷!


    何靖东穿着短袖,何婉茜甚至还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和凉鞋。


    当何婉茜看着穿着棉衣棉裤,戴着口罩(为保暖)还用厚实的围巾将脑袋裹得严严实实的苏甜荔时,


    就气不打一处来!


    ——苏甜荔这一身,一看就是很暖和!


    所以???


    苏甜荔明知道何靖东一众要来大西北,为什么不提醒他们要带厚衣服呢?


    何婉茜又炸了,“苏甜荔你给我站住!”


    “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你明知道我们要来,你就不说,你一个人偷偷摸摸地买了公务舱的机票,让我们坐公共舱!”


    “你明知道这儿这么冷,你就不说,现在你一个人穿得厚厚的,看着我们在这儿捱冻受冷……”


    “苏甜荔!你太过分了!”


    苏甜荔恍若不觉,大摇大摆地越过何婉茜面前,又回头说道:“你到底是我的谁啊?我又为什么要告诉这些?”


    说着,她无声地朝着何婉茜说出“傻缺”的口型,然后扬长而去。


    气得何婉茜就想冲上去找苏甜荔算账。


    何靖东叫住了她,“茜茜,别闹了,我们得赶紧先找个地方休息,我这腰难受得不行。”


    傅琰问道:“师父,都这个点儿了,咱们要去哪儿找招待所?是我们自己找车去,还是有事来接我们?还是招待所就在这儿?”


    何请东扶着腰,问何婉茜,“茜茜,


    你是怎么跟你吴叔叔说的?”


    何婉茜愣了一下,疑惑地反问道:“……吴叔叔?”


    何靖东也愣住,又惊又怒,“我不是让你打电话给你吴叔叔,请他帮忙安排一下接送的车子吗?”


    何婉茜喃喃说道:“我、我……我给忘了。”


    ——事发突然,她要帮爸爸筹出两千块钱拿给苏甜荔,要收拾行李、要给爸爸办出院手续、要准备爸爸带的药品……


    真没想到,她竟然把最最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天哪!


    这下子,何婉茜是真的慌了。


    毕竟现在黑灯瞎火的,她还人生地不熟的。


    这会儿是凌晨,那个吴叔叔也肯定联系不到。


    怎么办?


    怎么办啊!!!


    何靖东在飞机上就因为晕机而不舒服,现在腰痛得不行,又穿着短袖被冷得要死,不免埋怨了起来,“真是废物啊,这么一点小事也办不好!”


    何婉茜的脸瞬间爆红,还难堪得要命。


    到底要怎么办啊……


    突然,何婉茜又有了办法。


    ——苏甜荔也是深更半夜到的,那她是用什么办法离开机场?


    不如就蹭苏甜荔的车呗!


    这么一想,何婉茜立刻拔腿就跑,去追苏甜荔了。


    她还回头交代傅琰,“我先去拦着苏甜荔,你扶着我爸赶上来,我们去蹭苏甜荔的车!”


    何靖东:……


    他觉得好丢脸。


    他堂堂一个副处级干部,居然要蹭一个临时工小护士的车?!


    傅琰:……


    他其实不想以“何婉茜的丈夫”这个身份,出现在在荔枝面前。


    可他又抑制不住地想和荔枝在一起。


    于是,何婉茜在前头追苏甜荔,傅琰扶着何靖东在后面追……


    这时苏甜荔已经找到了来接她的人。


    说来也巧。


    今天被指派来接苏甜荔的人,她还真认识!


    是附近一个建设兵团的运输连的大兵司机,姓周。


    “小苏,真是你啊!”


    “周哥,好久不见!”


    二人寒暄一翻,


    周哥告诉苏甜荔,“小苏啊,我今天开的是吉普车,但一共有六个人要坐车,呆会儿可能要挤一挤。”


    苏甜荔笑道:“没事儿没事儿,我理解!”


    就这边,苏甜荔还帮着周哥拿着写了人名字的纸牌,和周哥一块儿站在出口等着。


    没一会儿,人就齐了。


    周哥领着大家朝外头走去。


    这时,何婉茜正好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苏甜荔你给我站住!站住!”


    苏甜荔回头一看,


    何婉茜冲了过来,“你带上我们!”


    说着,她还指了指不远处的正朝着这边赶来的何靖东与傅琰。


    周哥愣住,转头问苏甜荔,“小苏,你……还有人啊?”


    他一脸的为难。


    今天大车都没空,他开的吉普车,按说只能载四个人。


    可接送名单上有六个人,这已经很挤了。


    幸好大家都理解。


    现在,再加三个人???


    不行不行,绝对挤不下。


    苏甜荔对周哥说道:“没有的事儿!周哥,我可不认识他们!”


    “再说了,人家自己有关系,也根本看不上我们!”


    “周哥我们赶紧走吧!”


    周哥也是人精,一听这话,就知道那女的和小苏搞不好。


    那他还何必揽事上身?


    幸好他今天是穿着便衣来的哈!


    于是,周哥赶紧招呼大家上车——苏甜荔是女的,坐副驾座;


    剩下五个男的全都挤后排。


    但苏甜荔也没能坐得太舒服,因为她的脚下、怀里,全都抱着后排人的行李。


    何婉茜见苏甜荔不理她,赶紧去纠缠周哥,“同志你捎我们吧!这深更半夜的你要是不管我们,我们怎么办啊?”


    周哥才不理她呢,“找你单位去啊!你们出差,单位都不安排吗?自己想办法吧,我们赶时间!”


    说完,周哥上了车,又启动了车子。


    何婉茜本来想硬闯,


    可一看到这一车的人和行李全都挤得满满当当的,她也没办法呀。


    最后只能气呼呼地看着苏甜荔坐上车,走了。


    何婉茜被气够呛。


    等何靖东扶着傅琰赶到时,


    正好是何婉茜被喷了一头一脸尾气的时候。


    看着远去的车子,


    气得何靖东又骂了何婉茜好几声废物。


    第94章 第94章谈一场为期十个月的恋爱……


    苏甜荔跟着周哥的车,先去附近的建设兵团的招待所住了一晚。


    第二天她早早起身,去兵团运输处报到,等了一小时左右,终于被调度分配到一辆运输军车。


    她飞快地拿着条子跑去找车,


    就这样,她搭乘了一辆顺风车,由于过程顺利,于下午时分赶到了距离卫星城更近的一个建设兵团。


    于是她又磨着运输处的调度,帮她找了一辆会经过卫星城附近的军用运输车。


    也是真的太有运气了。


    苏甜荔的本意,是哪怕搭上一辆能经过卫星城附近的车子也好。


    卫星城附近的治安还是不错的,


    她可以步行上三四公里,穿小路走过去。


    但,开军用运输车的大兵见她是个年轻漂亮的单身姑娘,说什么也不肯让她下车一个人走夜路去卫星城。


    于是在半路上,开车的大兵把重卡开出了战斗机的架势,超了好几辆同方向行驶的军用重卡,还把人家别停了,下车去帮她问,对方经不经过卫星城。


    问到第五辆军用重卡的时候,


    终于——


    苏甜荔高兴坏了,一迭声地感谢大兵哥哥们。


    就这样,离开广州的第二天,夜里八点多钟的时候,苏甜荔终于赶到了卫星城。


    她径直去了卫星城医院。


    这里的医护都认识她,一见苏甜荔来了,大家全都围了过来,高兴地和她打招呼。


    苏甜荔从包包里拿出广州特产大桔大荔水果糖请大家吃,又抱歉地说道:“……实在是因为着急赶来,没来得及多带点特产给大家,明年等我寄点儿过来……再请大家吃好吃的。”


    大家嘻嘻哈哈地分吃着苏甜荔带来的糖果,都说太好吃了。


    然后又围着她问长问短,问东问西。


    苏甜荔安抚了一下大家,说她有急事要见蒋教授,回头再聊。


    大家会意。


    于是,一个护士姐姐带着苏甜荔去了蒋曜的病房。


    当苏甜荔走到蒋曜病房门口的时候,愣住。


    病房里坐着三个人。


    穿着病号服的蒋曜正半躺在床上,戴着眼镜聚精会神地翻看着手里的材料,还时不时用笔写写划划;


    徐佳熙和程愈面对面坐在书桌一角,二人也都在俯案疾笔。


    这场面——


    竟然让苏甜荔觉得格外……和谐?


    蒋曜是第一个意识到门口站着人的。


    他抬头一看,顿时睁大了眼睛,“……荔枝来了啊?”


    此言一出,


    背对着门口的程愈直接弹跳了起来,他一脸惊喜地看着苏甜荔,下意识张开双臂冲到门边,“荔枝——”


    然而却在即将抱住苏甜荔的时候,


    又被他生生停下。


    苏甜荔被他热情的举动给弄得不好意思,不自在的清咳了两声,低下了头。


    而程愈雪白的肌肤也瞬间涨得通红,连耳尖都透着粉。


    他俩年纪相当、男俊女靓,


    一个高瘦,


    一个娇小,


    这样面对面站着,一不说话,二没动作,更加没有眼神交流……


    但不知为什么,


    就是有种久别重逢后的喜悦。


    蒋曜摘下眼镜,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对儿;


    徐佳熙停下了笔记,也含笑看着他俩。


    半晌,苏甜荔先回过神来,她歪过头,越过程愈的身体遮挡,和屋里的长辈打招呼:


    “蒋叔叔好!”


    “徐阿姨好!”


    蒋曜这才说道:“来来来,荔枝来了啊!辛苦辛苦!”


    然后他吩咐程愈,“小程你把电话给我搬过来,我得让护工去帮荔枝买份饭回来


    吃。”


    徐佳熙也说道:“荔枝来了,快屋里坐!”


    然后又吩咐程愈,“小愈,我放了块新毛巾在那儿的,你拿去洗了,沾点儿温水拿过来,让荔枝擦把脸。”


    程愈被两位长辈指挥得团团转。


    但他是高兴的。


    他红着脸拿着新毛巾跑了出去,很快又捧着温热的湿毛巾跑了回来。


    苏甜荔接过他递来的热毛巾,示意他看徐佳熙。


    程愈看过去,才发现徐佳熙已经捧着个本子坐在一旁,开始看了起来。


    ——看来,这就是程惜的日记本了。


    蒋曜轻声说道:“小程,你写你的卷子,我跟荔枝说说话。”


    程愈点头。


    于是,苏甜荔坐到了病床旁,


    程愈也坐回到徐佳熙对面的书桌那儿,


    连着蒋曜,大家一块儿隔空看着徐佳熙。


    徐佳熙眉头紧皱。


    苏甜荔小小声对蒋曜说道:“蒋叔叔,我跟何靖东他们坐同一班飞机来的。”


    蒋曜奇道:“他们?”


    苏甜荔解释,“对,何靖东不是摔伤了腰么?所以他的女儿女婿陪着他一块儿来的。”


    蒋曜恍然大悟,又问,“那他们这会儿也到了?”


    苏甜荔又解释道:“那我可就不知道了!反正我来之前跟陈大哥打了招呼,他那边儿帮我安排的。”


    “但好像何靖东他们一没准备、二没安排的……”


    “既没有穿厚衣裳,也没人去接他们。”


    蒋曜觉得不可思议,“什么?这都十一月了,何靖东从广东来大西北,他没准备厚衣裳?”


    “这不可能吧!他以前可是在东北读了四年大学!他能不知道北边儿到了十一月都会冷?”


    想了想,又道:“他也不可能没安排车子接送吧?他又不是小孩子了,连这个都想不到?”


    苏甜荔冷笑,“他在怪何婉茜呢!怨何婉茜没给安排好。”


    蒋曜摇头,“依我看,他是个惯会把功劳揽给自己,再把责任推给别人的人。”


    程愈在一旁疯狂点头。


    程曜批评他,“小程你好好写题!”


    苏甜荔问蒋曜,“蒋叔叔,你让他写什么题?”


    她有些担心,并且做好了为程愈解释的准备,她想说“程愈刚刚才开始接触文化知识的学习可能基础还有些落弱”、“他还是很有天分的”或者“他很聪明接受能力很强”的……


    没想到蒋曜说,“我让他试做一下我们东北工大往年的特招卷子!”


    苏甜荔一怔。


    蒋曜已经高兴地说了起来,“这两天啊,我逮着小程写了不少题!”


    “他是个聪明人,基础差但记性好、还能举一反三……”


    “我让他做了一整套高考的六科卷子,总分五百五,他第一次做出来,六科一百七!”


    苏甜荔连连点头。


    是的,这就是程愈的真实水平。


    没办法,英语他是一点儿不会,只能靠蒙分;


    数学他也基本都不会,


    能拿高分的只有政治和语文,但这个“高分”,其实也过不了及格线。


    而物理和化学这两科呢,程愈已经看了两个月的高考教材,有把握能拿到20%的分数,剩下的也全靠蒙。


    在广州的时候,苏甜荔也时不时让程愈做一做模考卷子,但她强调的是:会写的写、不会写的空着。


    所以他的真实水平还会更低,


    现在蒋曜说他六科一百七……


    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程愈把所有的题全都写了,还蒙对了一部分!


    这么一想,苏甜荔又觉得,这家伙是真聪明,知道在自己人面前,那没必要瞒着。题目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到了蒋叔叔跟前,他就知道该争取就争取了。


    苏甜荔抿嘴一笑。


    这时,蒋曜继续说道:“小程这家伙真是个读书的料啊!”


    “他第一次考了一百七,我让他把答案全都对一遍,再重新做一次……”


    “然后他就给我考了个三百二十多出来!”


    蒋曜激动地说道:“你看看!这还不聪明?”


    苏甜荔啼笑皆非。


    她想说,程愈本来就很聪明,他头脑机敏,做事情有条理,记忆力很好。


    所以,对过答案以后——


    他未必能在很短的时间里,真正靠着答案学会做题,


    却可以强行记住答案啊!


    但,


    苏甜荔并没有揭程愈的短,而是立刻做出了选择——


    “哇!真的吗?”苏甜荔开心地附和着蒋曜,“那可太好了!”


    “程愈这么聪明,又有很丰富的和机器打交道的经验——蒋叔叔,程愈甚至还会修何靖东都搞不定的机器呢!”


    “也就是说,他有丰富的实践经验。也能很快地接受理论知识!”


    “像他这样的人,还真像蒋叔叔你的关门弟子呢!”苏甜荔俏皮地说道。


    蒋曜哈哈大笑了起来。


    程愈不为所动,依旧埋头写题。


    但,他白皙的颈脖与耳尖却于一瞬间变成了粉红色。


    连坐在程愈对面,正拿着日记本正在看的徐佳熙也忍不住抬起头,看看程愈、又看看苏甜荔。


    大家都是成年人,能听出苏甜荔话语里的意图。


    徐佳熙忍不住想起上次在大笪地夜市时,遇上多部门联合执法行动,其实也就是约等于遇到了危险。


    但程愈毫不犹豫带着苏甜荔离开,


    这证明着在紧要关头,程愈很坚定地选择了苏甜荔。


    这是程愈对苏甜荔的偏爱。


    现在?


    在程愈最最最、最要紧的人生大道的岔路口,


    苏甜荔也毫不犹豫地选择力挺程愈。


    这是苏甜荔对程愈的偏爱。


    看着这对小儿女,徐佳熙陷入怔忡。


    尽管她在内心深告诫自己——徐佳熙,你年纪不了啦,就像前两天小愈点醒你的那样,你的人生不应该只看到情啊爱啊,更加不应该过于纠结和在乎某一个人是否偏爱你……


    可是——


    能被人一直坚定地选择着、偏爱着的感觉,


    真好啊!


    徐佳熙叹了口气,继续低头翻看程惜的日记。


    怎么说呢,


    当她从程愈口中,知晓这本日记的存在、并且知道了大概内容后,


    她简直愤怒得想杀人!


    凭什么啊!


    凭什么她好好的人生,要被那样的渣男贱女给耽误了辈子?


    而且程惜那个贱人竟然已经死了!


    她都还没来得及报复程惜,程惜就死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


    徐佳熙白天还能勉强维持正常人设,


    一到夜里,她就开始盘算,要怎么样才能狠狠地报复何靖东!


    大约是在这两天里,徐佳熙考虑了太多太多,


    导致今天苏甜荔风尘仆仆出现时,


    悬在徐佳熙心头的第二只靴子终于轰然落地!


    她终于看到了程惜的日记,


    终于眼睁睁地看到了程惜与何靖东的满满恶意时……


    徐佳熙反而冷静了下来。


    另一边,蒋曜吩咐护工去帮苏甜荔买了一份饭来。


    于是,苏甜荔慢吞吞地吃饭,


    蒋曜继续看他的文件,


    徐佳熙继续翻看日记,


    程愈继续刷题……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气氛并不沉重,


    反而有种温柔沉静的和谐感觉。


    苏甜荔以最快的速度赶了两天两夜,终于抢在何靖东之前,抵达了卫星城。


    吃了晚饭后她熬不住,跟蒋曜和徐佳熙打了声招呼,就准备去休息了。


    徐佳熙要帮苏甜荔开房,


    苏甜荔婉拒,“谢谢徐阿姨的好意,主要是我在这儿认识的小姐妹多,她们邀我去住集体宿舍,我们也有好多话想聊,咱们明天见吧!”


    其实程愈也有好多话想对苏甜荔说,


    可看着苏甜荔的黑眼圈儿,


    他还是觉得算了,


    等她休息好了再说也不迟。


    就这样,苏甜荔去卫星城医院里的小姐妹们的集体宿舍睡,和她们说了回城后发生的事……


    在此不必赘述。


    第二天,苏甜荔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她又去了蒋曜的病房。


    果然,徐佳熙和程愈也在。


    苏甜荔大大方方地向两位长辈说道:“蒋叔叔,徐阿姨,趁何靖东他们还没来,我打个时间差,先带程愈去一趟109知青农场参观。一会儿我们就走,明天晚上回来。”


    然后她又解释道:“这几天天色阴沉得厉害,就怕下雪封城,不如我和程愈早去早回。”


    蒋曜连连点头,“对对对!你俩难得来一趟,是该去看看!”


    然后他又对徐佳熙说道:“你也跟着一块儿去看看吧!109农场可是我们这儿的世外桃园,你都来了这儿了,不去109农场等于白来!”


    徐佳熙说道:“我不去!”


    说着,她看着苏甜荔和程愈笑,“我不想当电灯泡!”


    苏甜荔的脸,瞬间爆红。


    程愈也垂下了头,偷偷看苏甜荔一眼,又低下了头。


    徐佳熙又扬了扬手里的日记,“而且我正在做脱敏治疗——”


    “说实话,我这些天我特别难过。”


    “难过到……算了,多说无益。”


    “总之,如果这个日记本会让我感到伤心难过的话,那我就一直看、一直看!看到我不伤心不难过为止!”


    “这样,等何靖东来找死的时候,我才能好好对付他!”徐佳熙一字一句地说道。


    蒋曜含笑朝着苏程二人挥手,“你俩快去吧!”


    就这样,苏甜荔带着程愈离开了。


    从卫星城去109农场是比较方便的。


    ——因为目前面临着大雪封路的紧迫感,所以各单位、尤其是附近几个建设兵团正在疯狂地抢时间运输物资。


    同样,各大农场里请了探亲假准备回乡过年的,又或者从外地赶来准备去农场过年的农场家属们也一样神色匆匆。


    于是,苏甜荔带着程愈随便搭上了一辆军用运输重卡。


    程愈几乎没有这样的经验,他对一切都感到好奇:


    ——搭军车不用花钱吗?


    ——那搭其他的车呢?要花钱吗?


    ——需要介绍信吗?


    ——放眼望去,天地间一片黄沙,那开车的司机是怎么认出来哪儿是路哪儿不能走的?


    ——这儿的治安好吗?


    ……


    苏甜荔很有耐心地一一解释给他听:


    ——搭军车不花钱!建设兵团本来就肩负着戍边安民的重任,当然了,如果押运的是敏感物资,或者物资太重人太多挤不下的话,也是会被拒载的。没关系,等下一辆就好了。


    ——那搭其他单位的运输车也行,但不如搭军车安全放心,当然要花钱,而且很有可能被加钱……


    ——不需要介绍信。其实在这片土地上,开车的和搭车的,永远都是那拨人。眼熟的直接上车、拉走;眼生但看起来不像好人的,肯定人家连车都不会停。


    ——在这儿开车的都是老司机了,自然有他们分辨道路和方向的办法。


    ——说实话,治安不会太好。无论男女老少,最好不要落单。否则容易走失,有环境恶劣的因素、也有人为的因素。


    程愈听得津津有味。


    他也告诉苏甜荔,他已经有跟蒋曜达成共识:


    他会进行有针对性的学习,然后参加东北工大的特招考试。


    如果能通过考试,那么他还是想进入大学:


    “……蒋叔叔说,在东北工大学习不用花钱,国家还包吃包住会发钱。这样我就没有后顾之忧,可以直接进行系统性的学习了。”


    苏甜荔连连点头,“是该这样。”


    程愈鼓起勇气问道:“荔枝,那你、你……”


    他想问:如果我明年九月真去了东北工大念书的话,那么以后我们至少有四年的时间不能在一起……等等,荔枝想考医科,所以她是八年制的!


    那他和她要怎么办呢?


    一直这么异地吗?


    可他又不敢问。


    毕竟现在的他……啥也不是。


    荔枝这样好,


    现在的他还是个半文盲呢,哪儿衬得上她!


    于是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口。


    最后,程愈涨红了脸才来了一句,“……你会嫌弃我吗?”


    其实苏甜荔知道程愈想问的不是这样。


    她也挺不好意思的。


    毫无疑问,她是程愈是有好感的,


    或许是喜欢他的颜,


    或许……


    算了她还是承认吧,他最能吸引他的,确实是他的颜。


    但这点儿算不上爱的喜欢,


    实在不值得让她现在就立下什么海誓山盟。


    苏甜荔思考片刻,说道:“如果以社会身份为起点的话,你是临时工,我也是。”


    “如果以大学为起点的话,你将会是七九级的大一新生,我也是。”


    “你活得你个父母双全的孤儿,我也是。”


    “你看,我们之间很平等也很相似。”


    “不管我们是否在同一个地方上大学,但我们的最终目的,都是在为我们的人生目标而奋斗——先充实自己,再为梦想而拼博,最终都是为了把国家建设得更好。”


    “将来我们有可能会成为更加志同道合的朋友,或许也有机会遇到其他志同道合的朋友……但无论如何,这都是让我们变得更好的一个过程。”


    “程愈,你说呢?”苏甜荔问他。


    苏甜荔觉得自己这番话说得还挺好的,


    既维持了他的自尊,也小心翼翼地拒绝了他,没有伤害到大家的友谊,同时还很委婉地告诉他,今后要是大家都遇到了更合适的人,也可以——


    当然了,如果他不反对,她不介意和他谈一场为期十个月的恋爱。


    ——从现在的十一月,到明年九月,不还有快一年的时间吗?


    呃,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这么想,


    能不能听懂她的言外之意,


    于是苏甜荔转头看向了程愈。


    而程愈低垂着头,一脸的不高兴。


    哼,她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说白了,她的言外之意就是——


    要是以后她遇上了比他还好看的男生,她就……


    移情别恋了呗!


    程愈气得双目微红,委屈巴巴地看了苏甜荔一眼。


    苏甜荔:???


    啊?他不想和我谈恋爱?!


    第95章 第95章清炖羊肉肥嫩鲜美奶乎乎……


    苏甜荔带着程愈好好体会了一把大西北的交通盛况。


    怎么说呢,主打一个粗犷和随心所欲。


    无边无垠的黄土地上原本没有路,无数疯狂呼啸而过的重卡轧多了,就成了路。


    而每一个国营农场的路口,都是受所有人默认的临时停靠站。


    农场会在路口会搭一个草棚,给需要搭车出行的职工、附近的老百姓一个遮阳歇脚的地方。


    程愈跟着苏甜荔,上午十点左右离开卫星城,


    一路上转了四趟兵团重卡车队,


    终于在下午五点多时,抵达了109知青农场。


    事实上,当重卡抵达109农场附近的时候,坐在车斗里的程愈就已经觉察到了。


    怎么说呢,


    主要是看到了成片种植农作物、但在农作物成熟后又收获了的残局。


    以及——


    109农场的范围简直大得可怕!!!


    重卡车队的时速,至少高达八十迈左右,


    但,车队一直围绕着农耕地行驶了十来分钟,才终于放缓了速度,然后排着队,直接驶进了109农场。


    苏甜荔解释给程愈听,“109农场是附近最大的农场,而且自带水源。平时会给车队免费供水,也提供工作餐和食宿,所以来来往往的车队会把109农场当成中转站。”


    程愈问道:“食宿收钱吗?”


    苏甜荔笑了,“收!109农场又不是建设兵团……不过,我们的饭菜和住宿条件可比建设兵团强多了……”


    程愈简直有一万个问题想问,“那建设兵团会给大家提供免费食宿吗?”


    苏甜荔笑道:“有介绍信就行。”


    程愈瞪大眼睛,“……免费的食宿!!!”


    苏甜荔笑得眼儿弯弯,“傻子,免费的食宿能好到哪儿去?住的话,就是大通铺,五六十个人睡一屋。”


    “饭呢,就是豆子汤,各种各样的


    杂豆,再加上前一天他们职工食堂剩下的饭菜一块儿煮了……说实话,这样的免费饭,除非饿得快要死掉,否则根本咽不下去!”


    “而且,人家最近只提供中转的一晚住宿和三顿免费的餐食……”


    程愈恍然大悟,但还是说道:“其实也算很可以了,毕竟国家到现在都还不富裕,还能这样帮扶大家……”


    苏甜荔连连点头,“别的地方我不知道哈,反正,来了这儿的知青……或许在一开始,看到这么恶劣的生态环境时,也会有自暴自弃的想法。但日子久了,就会带上点儿情怀了。”


    “大多数人会觉得——”


    “都已经来到了这儿,这就是命运的牵引。”


    “如果你觉得它不好,那就改造它!让它变成你想要的样子……”


    程愈愣住。


    他喃喃说道:“如果觉得它不好……那就改造它,把它变成我想要的样子……”


    这时,车子缓缓停下。


    苏甜荔以前没少扒车,动作麻利得很。


    大兵司机把车斗围栏一放下,她就单手拽着从车篷顶上垂下来的帆布,往下一跃,就稳稳地站住了。


    程愈看着这样的苏甜荔,突然笑了。


    她真的……好有活力。


    苏甜荔不知道他在笑什么,站在地上仰头看着他,“你快下来啊!”


    程愈又笑了笑。


    ——她长得真好看,歪着脑袋扬着下巴看他的样子,像一株开得极绚烂又骄傲明媚的向日葵。


    程愈也有自己的下车方式。


    他人高腿长,一手撑住车斗底板,轻轻一跃就下来了。


    这时——


    “荔枝???苏荔枝是你吗?”有人在不远处叫唤着苏甜荔的名字。


    苏甜荔循声看去,一脸的惊喜,“帼英姐!”


    她飞快地跑过去和对方拥抱在一起。


    姜帼英喜道:“荔枝!还真是你啊!前些天雪照听说你对象来了,还给送了一批蜜瓜过去呢!当时雪照还跟我说,你也会去卫星城。我就知道,要是你去了卫星城啊,肯定会回来的!瞧瞧,我猜对了不是!今天就遇上你了……”


    苏甜荔一听到“你对象”这三个字的时候,面庞一下子就红了。


    偏这时,姜帼英还问她,“哎对了你对象呢?”


    苏甜荔下意识看向了程愈。


    于是,姜帼英也循着苏甜荔的视线,看向了程愈。


    “哇你对象长得真俊呐!”姜帼英夸赞道。


    说着,她朝着后边儿大喊了一声,“大牛!大牛——”


    “跟食堂说一声,让整几个小菜!挂我的账!荔枝回来了!荔枝带着她的对象回来了!!!”


    苏甜荔:???


    她连忙解释,“不是——”


    “帼英姐,他……我……”


    他还不是我对象——


    姜帼英却会错了意,“没事!你和你对象难得回来一次!我请客!必须我请客!你可不许推辞,不然我就生气了!”


    苏甜荔,“可是我……”


    姜帼英嗔怪道:“什么你啊我的!走走走,咱们上食堂去!”


    说着,她朝着程愈挥挥手。


    程愈一过来,含笑看了苏甜荔一眼。


    能被误会成荔枝的男朋友,


    他很荣幸。


    就是不知荔枝会不会生气。


    然后——


    程愈心里就有底了。


    因为,


    荔枝也偷偷看了他一眼,面一红,也把眼神错开了过去。


    但,


    到底没有反驳。


    程愈心里反开了花。


    姜帼英转头问苏甜荔,“你对象叫啥?”


    苏甜荔赶紧介绍,“他叫程愈,程序的程,能治愈一切不开心的那个愈。”


    程愈:……


    突然就好开心!!!


    而姜帼英一看到白净儒雅还充满了书卷气的程愈,高兴得连爽利的声音都夹了起来,“小程……”


    等她看清了程愈的长相以后,又高兴得连声音都夹不住了,大大咧咧地说道:“哎哟妈呀小程你怎么长这么俊!看起来和我们荔枝简直就是天生一对啊!”


    程愈悄悄看了苏甜荔一眼。


    苏甜荔也偷偷看向程愈,


    两人相视一笑,都有些面红,还同时错开了眼神。


    苏程二人跟着姜帼英,一边说话一边朝着食堂走去。


    一路上,不住地有人喊着苏甜荔的名字,也不住地有人和她打招呼。


    苏甜荔很开心,笑得嘴儿都合不拢。


    姜帼英不住地向程愈介绍着109农场的情况。


    到了食堂——


    苏甜荔俨然成为了电影明星一般的人物,


    好多农场职工都捧着饭碗跑过来和她打招呼,问她近况如何,问她会在这儿呆多久……


    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苏甜荔感动得眼圈儿红红。


    就连程愈也觉得心头热热的。


    他打量着光亮宽敞、整洁卫生的食堂,闻到了浓烈的饭菜香气,感受到大家的友爱……


    心想看来荔枝在这里工作,感觉好像挺不错。


    单位大,条件好,人多,而且同事看起都很好。


    姜帼英已经拉着苏甜荔和程愈坐下了。


    一盘又一盘的丰盛美味被端了上来。


    最显眼的就是一大盆清炖羊排,外加几碗清清白白的清水面了。


    苏甜荔谢过姜帼英,对程愈说道:“快试试!这清炖羊排可是我们109农场最出名的美味了。”


    程愈便看着这大钵子里的清炖羊排……


    还真是清炖啊?!


    汤色是全透明的,连一点儿酱油也没有。


    也就面上撒了几粒红艳艳的枸杞。


    苏甜荔解释道:“我们这边吃羊肉主打一个新鲜,清炖的时候就用点儿姜蒜和白酒,最多弄点儿白芷……但味道是很不错的,你快试试。”


    程愈依言拿过一根带骨羊排,吃了起来。


    只吃了一口,他就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怎么说呢?


    第一感觉就是嫩。


    这羊肉其实是全瘦的,


    但,连骨带肉的一块儿炖了,骨头里的油滋养着瘦肉,显得这肉瘦而不柴,反而鲜嫩无比!


    第二感觉就是鲜!


    有那么一丁点儿的……说不出来是膻味儿的,还是奶味儿,


    总之,这味并不惹人生厌,反而有些奶乎乎的浓香。


    太好吃了!


    实在是太好吃了!


    苏甜荔笑着从大钵子里拿过一根带骨羊排,又交代程愈,“这些都给你。”


    程愈看了一眼钵子,里头大约还有四五根……份量实属很多了。


    “你不吃?”程愈问道。


    苏甜荔笑道:“我吃别的。”


    姜帼英在一旁笑道:“她等着吃草呢!”


    苏甜荔笑了,“姐!”


    程愈大感意外,“吃草?”


    旁边一人笑道:“冰草!我们这儿特产……离了大西北就没有了!”


    又有人笑问,“荔枝,是不是想冰草了?”


    苏甜荔大大方方地承认,“想呢!以前天天吃,觉得它比豆芽还讨厌!后来吃不上了,又想得不行……”


    说话之间,有人送一大盘子草过来,放在荔枝面前,“来!荔枝……快吃草!”


    程愈瞪大了眼睛。


    ——这还真是一盘子草啊!


    而且还是生的?!


    等等,旁边还有个小碟子,放了点儿酱油还是蘸料什么的。


    苏甜荔招呼程愈,“你也试试。”


    说着,她先是谢过帮她拿草那人,“大牛叔,谢谢你!”


    那人气道:“叫我大牛哥!我比姜帼英还小一岁呢,你喊她姐,叫我叔?”


    苏甜荔笑道:“抱歉抱歉……我重新说一遍,谢谢大牛哥!”


    那人又笑成一朵花,“荔枝啊,你和你对象等着啊,我还让师傅做了烤全鸡,这会儿正烤着呢,马上就好了啊!”说着就又跑了。


    程愈见苏甜荔果然吃了一根草……


    他愣住,也学着她的样子用筷子挟起一根草,塞嘴里吃了。


    ——这小草的口感好特别!


    塞进嘴里一嚼,它就整体爆浆了!汁水自带微咸、又有着清爽的淡甜。爆浆之后,它的茎与叶就变得滑溜溜的,几乎无渣。


    这也太好吃了吧?


    苏甜荔又说道:“如果觉得它太淡了,可以蘸酱吃。”


    程愈点头,试着蘸酱吃过后……


    他还是更喜欢空口吃。


    苏甜荔交代程愈,“生的冰草不能吃太多,你平时没吃惯,一下子吃太多会拉肚子的。”


    程愈含笑点头。


    就这样,他一口气吃掉了五根带肉羊排和半盘子生冰草。


    大牛哥又捧了一只刚烤好的鸡过来,“烤全鸡来喽!荔枝啊,师傅说不知道你要来,这鸡没有事先腌制过,所以鸡是没味道的,要自己蘸酱吃!”


    苏甜荔再次谢过大牛哥,又示意程愈快吃。


    老实讲,程愈有种乡巴佬进城的既视感。


    ——他还是从广州来的呢!广州多厉害啊,粤桂福琼地区第一城市。可是,广州城除了荔湾的六二三沙面区域、越秀的友谊商店之外,到处破破烂烂。


    可这109农场多大、多气派,规划得齐齐整整的的!


    ——广州人民的生活也不富裕,在没跟着荔枝一块儿做生意的时候,他想改善伙食,就得去珠江捞鱼。瘦小细长的鲮鱼,鱼肉是稀罕货但每每不够吃,只能加面粉淀粉打成鱼丸,才能尝到肉味儿,连着鱼骨鱼头也得攒起来熬个汤,多少也算肉汤。


    可在这109农场,居然羊肉管够,还能想吃鸡就吃鸡!


    程愈看着苏甜荔,心想,果然运气好的人,不但自己总被好运缠绕,还能给身边人也带来好运……


    他吃了一口烤鸡,只觉得皮薄酥脆,肉嫩多汁!


    太好吃了!


    这时——


    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喧哗声。


    “不是!同志你们跑什么啊!!!不是你们说的吗?你们认识苏甜荔,所以我们才招待你们的!结果现在苏甜荔来了……你们干嘛要跑啊?”有人大声说道。


    苏甜荔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有些诧异,“怎么了?”


    有人高喊了起来,“荔枝!荔枝!”


    苏甜荔抬起头,循声看去——


    而挤在苏甜荔身边的人们纷纷让开了一条通道。


    就这样,苏甜荔与程愈,和何靖东、何婉茜与傅琰……华丽丽地对上了视线。


    苏甜荔恍然大悟。


    何靖东一众无地自容。


    方才接待了何靖东的农场职工小张对苏甜荔说道:“苏甜荔!你来给我评评理啊!”


    说着,小张指着何靖东一众,气愤地说道:“他们是今天中午来的,来想在我们这歇歇脚,明天去卫星城。然后又说认识你,我才接待了他们,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参观了我们农场……


    “刚才带他们来食堂吃饭的时候,他们还说,能不能免费吃。我说,看在荔枝姐的面子上,我可以请你们吃。”


    “然后我就买了饭给他们,结果他们说,为什么别人都有清炖羊肉吃……”


    “有你们这样的吗?我好心花钱买饭请你们吃,你们还嫌弃我没给清炖羊肉给你们吃?”


    “你们太过份了!”


    “还有啊荔枝姐,我给他们买完饭以后,才听说你也来了,然后我就跟他们说‘荔枝姐来了你们要不要去打个招呼’,结果他们说不要……”


    “荔枝姐你快来看看吧!我是不是遇上骗子了?他们是不是打着你的旗号,来我们农场骗吃骗喝的呀!”


    苏甜荔还没说话,


    程愈已经喃喃说道:“他们怎么会在这儿?”


    要说起何靖东等三人的遭遇,


    那可就太惨了!


    他们瑟瑟发抖地在兰州机场一直等到第二天上午,才求得一个工作人员帮忙,找了个三轮车,送他们去市区的供销社买棉衣。


    由于临时大雪封城,本地居民也在疯狂囤物资。


    导致何靖东不得不高价从黄牛手里买到了票,更是花了一大笔钱,才让三人穿上了棉衣。


    何靖东又打电话给老吴,希望老吴能派车来接一下他,


    可老吴去了封闭车间,接不到电话。


    最后,何靖东只好去了派出所,找公安问清楚了要怎么去往卫星城。


    公安告诉他:你们想办法去距离卫星城最近的建设兵团吧!


    就这样,何靖东一众才摸索着搭乘运输车,去了建设兵团。


    可他们没经验,没搭军车,然后……被讹了一大笔钱!


    也总算平安赶到了建设兵团。


    听说建设兵团会提供免费吃住,他们松了口气,


    可一看到吃和住的条件那么差……


    他们受不了。


    在建设兵团大食堂里领取免费豆子汤的旅人们讥讽他们,说你们想吃好住好,就上109知青农场去啊!那儿条件好!但得花钱!


    傅琰这才想起来,好像苏甜荔在109农场工作了五年。


    何婉茜一听,立刻说道:“那我们就去109农场吧!”


    ——之前苏甜荔讥讽过她,说她费尽心机把苏甜荔弄到大西北去,还以为苏甜荔去了大西北会吃苦头,却没想到,她让苏甜荔拥有了一份特别好的工作。


    所以何婉茜就想去109农场看看,想知道苏甜荔是不是在吹牛。


    呵,如果109农场条件稀烂,那何婉茜以后可就能大声嘲笑苏甜荔了。


    就这样,何靖东一众委委屈屈地在建设兵团招待所的大通铺里休息一晚后,终于搭上了前往109农场的车,来到了这儿。


    到了109农场以后,何婉茜才知道,原来国内还有这么好的地方?


    农场职工小张接待了他们。


    听说何婉茜认识苏甜荔,小张很高兴,问了下苏甜荔的近况,然后自告奋勇,带着他们在农场里参观,还非常详细地介绍着农场的情况。


    在方方面面地了解109农场的情况以后,


    何婉茜简直嫉妒得无以复加!


    ——苏甜荔说她拥有了一份好工作,简直太谦虚了!


    这109农场根本就是人间天堂!是个乌托邦好吗?


    何婉茜心想:她到底在图什么啊?


    瞧,她第一次陷害苏甜荔,不想让她去气候宜人的江西,于是把苏甜荔的下乡目的地给改成大西北……她还以为苏甜荔会死在大西北呢!


    没想到人家过得这么滋润!


    然后她第二次陷害苏甜荔,想把苏甜荔弄到藏疆地区去……


    没想到居然被苏甜荔反杀,还骗走了王爱琴六百块钱!


    现在王爱琴是天天逼她,还说要么让何婉茜还六百,要么就要何婉茜去找徐佳熙,让把王爱琴的儿子程舟弄进逸仙大学读书去!


    可这两件事,何婉茜一件也办不成呀!


    这不就是她何婉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嘛!


    而农场职工小张还一直嘀嘀咕咕地说:


    苏甜荔怎么怎么好,


    工作怎么怎么负责,


    上级和同事,包括乡亲们是多么多么的喜欢她,


    她又拿到了这个那个、那个这个的嘉奖……


    何婉茜越了解109农场是个什么样的好地方,


    越了解苏甜荔的工作干得有多好,拿了什么什么嘉奖和荣誉,


    她就越恨自己、越嫉妒苏甜荔!


    所以,农场职工小张带他


    们去食堂吃饭的时候,


    何婉茜心情不好,问小张,既然苏甜荔以前在农场工作,那能不能看在她们也是苏甜荔的朋友份上,请吃顿饭啊?


    小张有些尴尬。


    他没想苏甜荔居然会有这么……不通人情世故的朋友。


    可转念一想,当初他生病的时候,荔枝姐可是把他照顾得很好。


    所以他请荔枝姐的朋友吃顿饭,这算什么呢?


    于是小张自掏腰包,去买了三份饭过来请何婉茜一众吃。


    何婉茜心里还是很不爽,便又嘟嚷说没吃上清炖羊排……


    小张终于忍不住,生气了,跟何婉茜吵嚷了起来。


    傅琰连忙劝了几句。


    可何婉茜对傅琰的态度就是:不管他说了什么,都是在偏心苏甜荔!


    于是何婉茜跟傅琰吵了起来。


    这时,小张听别人说说苏甜荔来了?


    他跑过来一看,还真见到了苏甜荔,连忙跑过去告诉何婉茜一众,意思是让何婉茜过去和苏甜荔打个招呼。


    没想到,何婉茜一听说苏甜荔来了?


    吓了她一跳!


    要知道,她身上这件棉衣,是何靖东为了省钱,买得最最最便宜的一件!


    又老土又难看还不合身。


    她可不想在苏甜荔的主场里,以这么狼狈的样子面对苏甜荔。


    于是她想跑——


    结果小张出声叫嚷了起来!


    这会儿何婉茜看着苏甜荔被农场里的人捧星星捧月亮似的簇拥在中间,


    还看到了苏甜荔面上似笑非笑的讥讽表情……


    何婉茜闭了闭眼。


    然后——


    何婉茜听到苏甜荔一字一句地说道:“怎么?有脸在广州作奸犯科还不够,现在还要跑到这儿来骗吃骗喝?”


    何婉茜的脸,瞬间爆红!


    她炸了,“苏甜荔你不要胡说八道!”


    苏甜荔反问,“我哪一句胡说八道了?”


    何婉茜:……


    苏甜荔喝道:“快把饭钱交出来!还给小张!”


    又冷笑,“见过不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何婉茜咬住下唇。


    何靖东忍不住说道:“苏甜荔!你年纪轻轻的……还是积点儿德吧!”


    何婉茜面露得色,得意洋洋地看着苏甜荔,心想我爸爸一向都向着我。


    苏甜荔却反炝何靖东,“要像你一样,从年轻的时候缺德到现在,年纪这么大了才遭报应吗?”


    何靖东一愣。


    气得他直哆嗦!


    可是——


    这里是109农场,是苏甜荔的主场。


    何靖东最后怒视着程愈,“程愈!你就这么看着她欺负长辈?”


    程愈现在恨透了他,冷冷地说道:“不然呢?”


    “荔枝就是太善良了!”


    “你年纪一把还要讹人家年轻人一顿饭,讹到手了还怨人家不给你吃肉?你谁啊?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样!”


    “荔枝竟然只要你还钱给人家……”


    “依我说,像你们这样的社会渣渣,农场就不应该收留你们!就应该把你们赶出去!”


    一旁的农场职工连忙说道:“不行不行——我们这里有狼的!”


    程愈盯着何靖东,冷哼了一声,“你们根本不知道他,他简直比豺狼还恶毒!”


    何靖东被气得胸口痛,捂着心脏哎哟哎哟地叫嚷了起来,又吩咐何婉茜,“把钱还给他们!”


    何婉茜:……


    她也没钱好嘛!


    可爸爸已经被气得这样了,她也不好忤逆,只好掏出了钱,仔细地数出三角钱,递给了小张。


    小张接过钱,开心地对苏甜荔说道:“荔枝姐,我去买果汁给你和姐夫吃!”


    然后飞快地跑了。


    后半句,倒是让苏甜荔和程愈又红了脸。


    坐在苏甜荔身边的姜帼英不明所以地问道:“荔枝,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苏甜荔淡淡地扫了何婉茜一眼,


    然后一五一十地说起了她与何婉茜之间的恩怨。


    何婉茜又羞又气,


    要是在广州,


    苏甜荔敢撕她的遮羞布,


    她高低要和苏甜荔拼命!


    可这里是大西北,是苏甜荔的主场……


    何婉茜只好跑回到饭桌边,匆匆扒起了饭。


    ——毕竟现在这饭是她自己花钱买的,她也不嫌弃没有清炖羊排了!三口两口扒完饭后,就捂着脸跑出了食堂。


    何靖东与傅琰倒是呆呆地坐在原地,听着苏甜荔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


    傅琰神情呆滞。


    何靖东目瞪口呆……


    最终,他俩也飞快地扒完了饭,然后默默地垂下头,在农场职工鄙夷的目光中匆匆逃走。


    苏甜荔跟姜帼英等人又聊了一夜,


    第二天,天刚亮,苏甜荔就叫上了程愈,带着他在农场里逛了一圈儿,好好介绍了一番。


    就像苏甜荔所说的那样,


    无论她怎么向别人提及109农场是怎么样的……


    都不会有人相信。


    又或者大家会相信,但始终想像不出来它的真实模样儿。


    现在,程愈终于亲眼看到了。


    而他看到的109农场,还是个丰收过以后、略显得有些凌乱颓败的农场,


    但依旧令程愈感到震惊与惊艳!


    ——据说109农场有条人工河,那是一条季候河,现在已经干涸了。当河水充沛的时候,简直河鲜盛产!而且季候河不但给大家的生活带来的便利,同时也会催生出衍生环境。


    ——109农场有个地下古城,据说已有千年历史。苏甜荔带着程愈进去参观过,程愈简直大开眼界!那里头其实是个地下河,109农场的职工们想办法重建复原了古人们是如何从地下河取水、蓄水的。那工程简直堪称绝妙!


    ——109农场不仅仅是种植基地,还养了十几种家畜!


    ——农场里的温棚、实验室简直堪称高科技!


    ——农场里的职工食宿条件特别好……


    苏甜荔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才带着程愈逛完了109农场。


    又在食堂吃过一顿丰盛的午饭后,


    苏甜荔和程愈便要踏上返回卫星城的旅途了。


    好多职工依依不舍地来送她,


    可大家也知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最后,大家把苏甜荔和程愈送到了农场出入口的候车点。


    直到这时——


    苏甜荔才发现,何靖东等三人居然还没走?


    这会儿他们也呆在候车点。


    苏甜荔大概能猜出他们的意图——无非就是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害怕走丢、害怕在路上被讹钱。又想着反正苏甜荔是要去卫星城的,所以他们想跟着她一块儿走……


    对他们来说,这是最方便、最便捷的方式了。


    苏甜荔根本懒得理他们。


    不大一会儿,一列车队缓缓进来了。


    正好他们是会经过卫星城的。


    于是,苏甜荔和程愈爬上了车斗。


    何婉茜当仁不让,也非要和苏甜荔呆在一个车斗里。


    傅琰也扶着何靖东爬了上来


    ……


    苏甜荔冷哼一声,把头转到一旁去。


    想了想,她又看向了程愈——还是看他比较好,养眼。


    程愈朝她会心一笑。


    青年眼儿弯弯,唇角的两粒梨涡立刻显露了出来。


    如玉兰微绽,如水仙微阖,


    端的是美貌无双。


    惹得苏甜荔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96章 第96章哎,谈恋爱吗?……


    在搭乘军用重卡回卫星城的时候,苏甜荔本想和程愈聊聊天的,


    但何婉茜实在是太贱了……


    不管苏甜荔跟程愈说什么,


    何婉茜都要来插嘴,还在阴阳怪气一番。


    最终——


    忍无可忍的苏甜荔狠狠地抽了何婉茜一巴掌!


    何婉茜惊呆了。


    傅琰惊呆了。


    何靖东也惊呆了。


    何婉茜顿时发了疯。


    她指着苏甜荔,对傅琰说道:“苏甜荔打我!她打我啊!傅琰,你帮我揍她!打死她!”


    傅琰,“是你先招惹她的。”


    何婉茜尖叫,“傅琰你还是不是男人?你老婆被人打了你都不管?”


    傅琰把头扭到一旁去。


    何婉茜又眼泪汪汪地看着何靖东,


    然后想起来,何靖东现在就是个残废……


    可何婉茜咽不下这口气。


    她想揍回去——


    可程愈将苏甜荔挡在身后,还冷冷地盯着她,大有“你敢动荔枝一下试试看我不把你打死”的意思。


    何婉茜气苦,只好去掐傅琰。


    苏甜荔懒得理会何婉茜。


    但,


    她不想中断和程愈的谈话。


    因为——


    她不是一个……喜欢玩暧昧的人。


    昨天在农场的时候,苏甜荔并没有否认昔日的小伙伴们说程愈是她的对象,


    就是因为——她想坐实这段关系。


    可当时人太多,


    今早她带他参观农场的时候呢,又总在岗位上遇到小伙伴……


    也是不好说。


    所以苏甜荔才打算在回卫星城的路上说。


    没想到,却遇到何婉茜这个傻缺。


    不过苏甜荔也没打算放弃。


    借着这会儿程愈把她护在身后——


    于是苏甜荔伸出了手指,一笔一画地在程愈的后背上写起了字:


    “谈恋爱吗?”


    整个过程,程愈都安安静静的。


    直到——


    苏甜荔写完了四个字、又画出了那个问号的最后一点时。


    其实,她就是轻轻地戳了一下他的后背。


    然后就她眼睁睁地看着程愈雪白的颈子迅速变成了粉红色……


    两只耳尖甚至红透了!


    苏甜荔笑了。


    她一笑,身体带来的轻震,令程愈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垂下头,


    一偏,


    快速扫了她一眼,


    果然……


    她在笑!


    程愈面上绽开了止也止不住的笑容。


    他一笑,唇边的梨涡一现。


    苏甜荔实在喜欢他这对梨涡……


    早就心痒痒的。


    不管,她已经表白了。


    既然他没反对,


    那就证明着,他已经是她的男朋友了!


    苏甜荔大着胆子伸出手指,想去戳他的梨涡。


    程愈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他又不傻,一直都知道,荔枝喜欢他的长相,尤其喜欢他唇角的这对小小的梨涡。


    他也知道她这会儿伸了根手指过来,其实就是想戳他的梨涡。


    其实——


    这会儿程愈心里乐开了花!


    狂喜之下,


    他恨不得把对面那三个人给扔到车斗外头去,然后随让她摸,


    摸哪都行。


    可那三个人不能随便扔,会犯法。


    程愈只能暂时阻止荔枝。


    只是,他一旦握住她的手,就再也不想放开了。


    本来苏甜荔挣扎了一下,想把手抽回来的。


    程愈没让。


    然后——


    程愈穿着厚实棉衣的背,宽阔又柔和,


    真的好像一个枕头。


    苏甜荔来到大西北后,


    第一个晚上在兰州附近的建设兵团借宿,睡的是臭气熏天、吵闹喧哗的大通铺,而且只睡了三个多小时;


    第二个晚上在卫星城,和她的小姐妹们彻夜聊天,也就睡了两三个小时;


    昨晚在109农场睡,也同样和昔日玩得好的同事们聊了一夜……


    这严重导致了,当她一看到长得很像枕头的程愈的背时,


    就有点儿忍不住了。


    她靠过去,趴在他背上。


    军用运输重卡的轰鸣与无规律的剧烈颠簸,像摇篮一样,


    苏甜荔很快就睡着了。


    程愈没敢动。


    但,


    她总是时不时的因为颠簸而摇来晃去,每每就要从他的背上滑落下去……


    最后,程愈小心翼翼地扶住她,调整了一下她的体|位,让她倚在他怀里。


    这时苏甜荔已经睡得很迷糊了。


    她勉强睁眼看了看他,又闭上眼,睡熟了。


    何婉茜眼睁睁地看着苏甜荔和程愈亲亲热热的,都不知道自己已经翻了多少个白眼。


    她一边骂狗男女,一边心里泛酸,气恼傅琰对她一向如避蛇蝎,从来没有这么小心翼翼、如获至宝……


    这么一想,何婉茜忍不住转头看向了傅琰。


    她心下冷笑,想知道傅琰亲眼看到苏甜荔和别的男人好上了,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可这么一看,


    何婉茜就愣住了。


    ——傅琰呆愣愣地看着依偎在程愈怀里的苏甜荔,


    看得出来,苏甜荔对程愈丝毫不设防。


    她睡得很香,


    程愈解开了他宽松的棉衣,将前襟盖住苏甜荔的大半边身体,再加上两人相依偎着本来就会更暖和……


    所以睡着了的苏甜荔,面颊粉扑扑的,显得娇媚健康又可爱。


    她的脸贴在程愈的胸膛处,


    程愈还趁她睡着,低下头认真而又深情地看着她……


    他的下颌,与苏甜荔的额头无限接近。


    傅琰很肯定,


    如果不是因为有其他人在场,


    程愈绝对会吻荔枝的额头!


    在这一刻,傅琰嫉妒得无以复加!


    明明他才是荔枝的男朋友,


    他占据了荔枝最美好的青春,


    他也曾得到过荔枝全心全意的偏爱……


    能拥抱荔枝的人,原本是他傅琰才对!


    为什么啊?


    为什么程愈要出现?


    为什么何婉茜像个鼻涕虫一样缠着他?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阻止他爱荔枝?


    傅琰无比痛苦。


    可他也知道,


    他已经没有立场接近荔枝了。


    因为他跟何婉茜已经领了结婚证。


    一想到这个,傅琰就像生吞了半只活蟑螂似的,恶心得不行。


    于是,他转过头,恨恨地看了何婉茜一眼。


    就这样——


    何婉茜与傅琰对上了眼神。


    何婉茜惊讶地发现,本来傅琰一副面如死灰的模样儿,可在看向她的时候,那灰朴朴如同石块般的眼珠,竟然绽出了奇特的光彩!


    只是,傅琰并不像程愈看着苏甜荔充满着爱意那样,看着何婉茜,


    傅琰看向何婉茜时,眼里盛着满满的懊悔、嫌恶、唾弃,以及深深的恨意?!


    何婉茜一惊。


    傅琰已经收回了视线,把头扭到了一旁去。


    何婉茜咬住下唇。


    其实她也已经觉察到,她的重生,似乎就是个鸡肋。


    她自认为占据先机,谋筹了六年、努力了六年……才觉得一切都牢牢被她掌控。


    可苏甜荔一回城,


    何婉茜就开始水土不服。


    首先,她自重生以后,就闹着让父亲把她招了工,进入厂财务科上班。


    这些年来她小心谨慎步步为营,终于抠到了一笔钱,


    她本来打算等到改革开放政策一出来,就可以把这笔拿给傅琰开外贸公司、做大生意的……


    谁知道,程愈在苏甜荔的怂恿下,竟然报警说她造谣?那两个傻缺大盖帽儿还当着全厂职工的面,把她给抓走!


    然后姚新刚开始疑神疑鬼,觉得她何婉茜被公安带走是因为职务犯罪,从而开展了彻底的清查,


    再然后!!!


    被何婉茜侵吞的那些钱,就这么水露石出了!


    那她在财务科辛苦工作多年……到底是为什么啊?!


    何婉茜越想越生气。


    但,还有更让她愤怒的。


    那就是——


    何婉茜引起为傲的家庭关系也在悄然崩塌中!


    养母徐佳熙原本待她冷若冰霜,但经过她小心翼翼地巴结奉承了六年,养母对现在的她、可比对前世的她客气多了!


    但为什么苏甜荔一回来,徐佳熙莫名其妙就跟她走得近了?


    徐佳熙不是千金大小姐吗?


    她不是一直端着吗?


    怎么会跑去大笪地跟着苏甜荔摆摊?


    相较之下,父亲倒是视她如珍似宝,并且在爆出她不是他的孩子时,依旧疼爱她如初,甚至还弃程愈如敝屣……


    现在?


    养母为什么会提前发现她的姘头生了重病?


    是的,在何婉茜的前世。


    那个蒋曜,是在一年后,也就是一九七九年年底去世的。


    徐佳熙乍闻噩耗,赶去大


    西北吊唁,引何靖东不满。


    后来,二人爆发了如同地震般的激烈争吵。


    原来——


    当年何靖东一直误以为,程愈是徐佳熙和蒋曜的孩子,


    可何婉茜却真是何靖东与程惜的孩子!


    何靖东恨徐佳熙出轨,也恨程愈不是他的儿子,所以亲手对换了两个孩子!


    但何靖东与徐佳熙,在为了蒋曜而争吵时,


    何靖东这才知道,


    蒋曜早年受伤,根本不可能跟徐佳熙有什么。


    ——所以程愈就是何靖东和徐佳熙的亲生儿子……


    何靖东惊呆了。


    这个消息击倒了他。


    他不敢置信,自己为什么这么愚蠢,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受了二十多年的苦!


    甚至程愈受到的大部分磨难,还是他这个亲爹施予的!


    于是——


    当年欺骗了何靖东的程惜,成为罪魁祸首。


    可程惜早早死了,


    何婉茜做为程惜的亲生女儿,承受到来自何靖东为了弥补程愈而故意施加的恶意刁难与打压。


    只是,那时候何靖东要脸,没真正说出何婉茜的生父是谁。


    他只说当时恨徐佳熙出轨,还带着别人的孩子嫁他,于是他随便在医院里换了个孩子……


    何婉茜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何靖东的亲生女儿的呢?


    是后来她勾引傅琰、令傅琰和苏甜荔分手后,


    实在走投无路,又想着徐佳熙的家世如此显赫,倘若她和程愈在一起了,岂不是……又能高苏甜荔一等了?


    何婉茜付诸于行动,没想到不但没勾搭上程愈,还被徐佳熙识破。


    徐佳熙喊来了何靖东,


    还当着可婉茜的面,冷嘲热讽何靖东,


    何婉茜才知道——原来何靖东是她的亲爹???


    当时何靖东大怒,不但把何婉茜狠揍了一顿,还骂她臭不要脸连亲弟弟也想勾引……


    在那个下着冻雨的深夜,羞愧难当的何婉茜从徐佳熙家里跑了出去。


    衣着清凉的她一路狂奔了许久,直到完全清醒下来,才意识到不妥。


    ——徐佳熙的豪华别墅座落于郊区的半山之上,而何婉茜跑反了方向,她的体力不足以支撑她再跑回去。彼时又是深夜,荒郊野岭的,无论她怎么呼救,也没有人来救她。


    就这样,何婉茜被活活冻死在那个雨夜。


    她只记得自己在失去意识前,心里恨得不行!


    她想,如果能再给她一次机会的话,她肯定能活出个人样。


    至少要超越苏甜荔!


    她要把苏甜荔狠狠地踩在脚下!!!


    再然后她一睁眼——


    “到了到了!”有人呼呼喝喝地喊道,“……同志们,快醒一醒!已经到卫星城了!”


    何婉茜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身上的劣质棉衣并不能十分好的保暖。


    她早就已经冻成了冰坨子。


    难怪会想起前世……


    然后——


    何婉茜就看到了从程愈怀里醒过来的苏甜荔。


    苏甜荔睡得舒服极了!


    这一路上,她暖和得不行,而且身体一直有所依靠。


    被大兵司机叫醒后,


    她一睁眼,就看到了程愈那张漂亮又精致的脸。


    苏甜荔抿唇一笑。


    她从程愈怀里挣脱,才发现他解开了棉衣,把她整个人都盖住了……


    难怪这么暖和呢!


    而程愈慢条斯理地系好了棉衣的扣子,


    率先下了车。


    然后!


    他阻止了苏甜荔习惯性拽着帆布帘子想要跳下车的举动,


    他站在车前,朝苏甜荔张开了双臂。


    苏甜荔:???


    他这是……示意她跳下去?他接着她的意思?


    哇哦!


    这种感觉好新奇。


    苏甜荔想了想,决定配合她的新晋男朋友。


    于是她坐在车沿,跳了下来。


    程愈稳稳地接住了她。


    但!!!


    他紧紧地抱住她,没有松手。


    “先前人多,所以我也没直说——”


    “荔枝,刚才你已经用写的方式抢了先,所以在口头上……你就不许再跟我抢了。”


    程愈低下头,红着脸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苏甜荔同志,我……我很喜欢你!请问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吗?”


    苏甜荔笑得脸儿红红。


    第97章 第97章枸杞水浓香淡甜还暖乎乎……


    苏甜荔本来就不是一个容易纠结的人。


    她也不在乎两个人之间,谁表白比较重要。


    重要的是,她表白了,


    程愈……也表白了。


    这不就是你情我愿的事!


    苏甜荔笑了笑,主动牵住程愈的手离开了卸货区。


    傅琰气得两眼通红,想冲过来质问苏甜荔。


    可身后传来何婉茜气急败坏的叫嚷,“傅琰!你不管我爸了?”


    傅琰没理她,追着苏甜荔离开的方向跑了几步。


    何婉茜怒道:“傅琰!我们还没离婚!现在你是我的丈夫!”


    这句话,成功地阻止了傅琰。


    他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苏甜荔牵着程愈的手离开,


    直到再也看不到影子了,


    他才慢慢转过身,像具行尸走肉一般,慢吞吞地走了回来。


    何婉茜早就已经被气得浑身发抖。


    她恨恨地看着傅琰,想骂他贱、上赶着跪舔苏甜荔;


    想骂他没有担待,明知道老丈人腰伤未好需要人照顾,结果他不但不照顾,还当着老丈人的面差点儿跟着别的女人跑了……


    可她看着傅琰那副如行尸走肉的麻木样子,


    话到嘴边,又骂不出来了。


    因为她知道,骂他根本没用。


    就这样,等到傅琰把何靖东从车斗里抱下来……


    苏甜荔和程愈早就已经没了影子。


    何靖东忍不住又埋怨何婉茜,“刚才就应该让傅琰来照顾我,你得跟着苏甜荔那丫头,咱们才能顺利地找到你妈!”


    “要不然,我让你跟着来是干什么的?观光旅游的吗?”


    “我身体不好,才让你跟着,可你什么也不安排……别说接机的车子了,出门的衣裳你也不带!害得我们流离失所,还那么大的代价买棉衣买过路费!”


    “得亏这一路是跟着苏甜荔,我们才能顺利抵达卫星城。”


    “可你看看,我就是少交代你一句,你就什么也不干,像只种在地里的苕(红薯)一样又蠢又笨不知变通……”


    何婉茜本来就被傅琰给气得半死,


    这会儿又听着父亲的碎碎念……


    真是眼圈儿都红了。


    而此时——


    苏甜荔已经和程愈一起,赶到了蒋曜的病房。


    还跟原来一样,


    蒋曜坐在病床上聚精会神地翻阅着文件资料,


    徐佳熙坐在房间里的另外一边的书桌那儿,正全神贯注地俯案疾书。


    房间里安安静静,


    二人各干各的,没有任何交谈。


    “蒋叔叔!徐阿姨!”苏甜荔笑眯眯地打招呼。


    蒋曜与徐佳熙同时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苏甜荔与程愈。


    然后——


    二位长辈,看到了两个小辈手牵着手???


    蒋曜与徐佳熙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徐佳熙率先开了口,“你们回来了?这个点儿……还没吃饭吧?”


    苏甜荔点头,对蒋曜说道:“蒋叔叔,麻烦你找人,帮我程愈各买一份饭吧!我俩想赶紧吃饭。”


    蒋曜还以为这俩年轻人饿了,连忙打了个内线电话,请护工去帮忙买饭。


    然后,苏甜荔对徐佳熙说道:“徐阿姨,我和程愈……”


    这一次,程愈终于抢了先,“我向荔枝表白了!现在她是我的对象!”


    徐佳熙愣住。


    她看着眼前这对小儿女……


    姑娘落落大方,


    青年理直气壮。


    二人甚至相视一笑。


    也会有些羞涩,但更多的却是坦然。


    徐佳熙莫名有些眼热。


    她又想起了她那糟糕又失败的恋爱经历。


    半晌,她低声说道:“你们不用跟我说这个……”


    程愈的脸色冷了下来,“我只是通知你一声而已。”


    蒋曜赶紧打圆场,“小程啊,去了109农场以后,感想如何?”


    程愈点头,“那是人间乌托邦。”


    徐佳熙忍不住说道:“你只有小学文化,从哪知道乌托邦的……”


    程愈顿时怒视着徐佳熙,


    蒋曜也叹气,不同意地看了徐佳熙一眼,


    苏甜荔认真说道:“徐阿姨,程愈当然知道!我为高考准备的书籍,他都有在看!”


    徐佳熙一愣。


    苏甜荔又说道:“徐阿姨,很抱歉我不能容忍任何人对程愈的轻视,包括你在内。”


    徐佳熙愣了很久,低下头笑了笑,“……真好啊!”


    ——瞧,荔枝也无条件地偏爱着程愈。


    真好啊!


    这时,徐佳熙突然觉察到,蒋曜正拼命地朝她使着眼色?


    他先是瞪视着她,


    然后又朝着程愈的方向呶了呶嘴。


    徐佳熙明白了,


    蒋曜是想要她向程愈道个歉。


    徐佳熙犹豫片刻,正准备开口——


    程愈来了句,“蒋叔叔,何靖东他们也到了,估计一会儿就会闹上来。”


    苏甜荔也说道:“


    对,所以我和程愈得马上吃饭,吃完了饭才有力气看热闹嘛!”


    程愈点头表示赞同。


    蒋曜:……


    徐佳熙:……


    这俩孩子也太实忱了。


    不过,徐佳熙也赶紧站起身,去一旁沏了四杯枸杞水,“大家都润一润嗓子吧。”


    没一会儿,护工送了两份饭过来。


    苏甜荔和程愈快快吃完,又喝上了浓香淡甜还暖乎乎的枸杞水。


    这时,房间里的内线电话响了起来。


    众人的目光齐唰唰地聚集在蒋曜身上。


    蒋曜深呼吸,接过电话,“……我是蒋曜。”


    片刻,他朝着众人点点头。


    “可以,你让他们过来吧!”蒋曜冲着电话那头说道。


    蒋曜放下电话后,又重新拨打了一个出去,“我是蒋曜,请通知警卫岗,我这里需要加强护卫……对,现在。”


    跟着,他放下电话,再次拨打出一个电话,“喂,我是蒋曜,对……你们跟吴立新吴教授说一声,让他马上赶到医院来找我,我有要紧事找他。”


    这几个电话打出去以后——


    苏甜荔就知道,


    马上就有热闹看了。


    于是她赶紧去了隔壁的空病房,搬了两张椅子过来……


    是的,这一层特护病房只有三间,


    但目前只有蒋曜一个人入住。


    没一会儿,外头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苏甜荔以为何靖东他们到了……


    没想到进来一个浓眉大兵的卫兵,朝着蒋曜“啪”一声行了个军礼,“报告首长!我等奉命护卫首长的安全岗哨!”


    蒋曜温和地说道:“辛苦你们了。”


    卫兵退出房间。


    苏甜荔伸了个头出去看,发现一共有六个人,人人都笔直地站在门口,像六棵威武雄壮的参天大树。


    总之,


    就是很有安全感的那种。


    又过了一会儿,苏甜荔又听到了一阵急切、但虚浮的脚步声。


    很快,还没见着何靖东人呢,


    苏甜荔先听到了他那悲怆又愤怒的声音,“好哇徐佳熙,你!你真的在这儿!”


    苏甜荔睁大眼睛看着。


    只见何靖东被傅琰与何婉茜一边一人扶着,踉踉跄跄地进来了。


    徐佳熙是因为一早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压根儿不慌,只是冷眼看着何靖东,“我怎么不能在这儿了?”


    苏甜荔总觉得,徐佳熙看向何靖东的眼神,也有点儿像是——在看热闹似的。


    何靖东一愣,勃然大怒,“你!还有理了?你可有夫之妇,你怎么可以和别的男人呆在一个屋子里?!”


    刚说完,何靖东就看到并排坐在一旁,正睁大了眼睛看热闹的苏甜荔、以及津津有味吃瓜的程愈。


    何靖东:……


    这时,蒋曜开了口,“靖东,好久不见!”


    “怎么?你也病了?”


    “哎呀靖东啊,一早听说你在广州风风光光的……”


    “怎么——”


    其实蒋曜也一肚子,


    他甚至还做好了对何靖东落井下石的准备。


    但,当他看到何靖东这么落魄的样子时,


    还是挺惊讶的。


    何靖东被蒋曜看着自己时的震惊眼神,以及那欲言又止的神态给气着了。


    一来呢,近期他卧床养伤,精气神就不怎么好,远比平时憔悴;


    二来是他仓促间来到大西北,什么也没准备,为省钱买的御寒衣物全都挑得最便宜……这会儿他身上穿着的棉衣,是翻新后给老头儿穿的,布料皱巴巴的,还空荡荡的。


    而何靖东为了保暖,只好又在腰间捆了根绳子,就更像本地的年老农民了。


    三来,何靖东已经奔波了一路,吃吃不好、睡睡不好,还一直颠沛流离……


    他的精神状态是真的很差。


    这会儿蒋曜还露出一副嫌弃何靖东的样子……


    何靖东怒了。


    他指着蒋曜说道:“姓蒋的!你少给我说那些有的没的废话!”


    “这话我还想来问你呢!”


    “你要不要脸?”


    说着,何靖东又指向了徐佳熙,“还有你!你到底要不要脸?!你们!你们这对奸夫淫|妇!你们到底……还要不要脸!”


    到最后,何靖东几乎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吼骂了出来,居然也有点儿震憾的效果。


    坐在一旁看热的苏甜荔:瞧,这一招其实就是改良版的泼妇骂街,意在吸引其他人的注意。


    可惜这一层三间病房,只有蒋曜一个人住,


    注定何靖东的算计要落空。


    蒋曜冷冷地说道:“何靖东,无端辱骂人,是会付出代价的。”


    何靖东亦冷笑,“你就没想过,既然我敢这么说,就是有证据的?”


    蒋曜疑惑地问道:“证据?什么证据???”


    何靖东斜睨了程愈一眼。


    他当然不会打没有准备的仗。


    在他看来,徐佳熙和蒋曜之间就是有着不可说的秘密。


    要不,徐佳熙为啥招呼都不打一声的,就直接跑来大西北见蒋曜了?


    但,徐佳熙和蒋曜肯定不知道,他何靖东一早就知道程愈的亲生父亲是蒋曜!


    而他当时力主要让程愈也来大西北时,甚至不惜花钱,


    可他并没有拿程愈的身世出来做文章。


    所以,估计程愈也只会以为,何靖东非要他来大西北,是为了劝徐佳熙回广州的。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先羞辱徐佳熙和蒋曜!


    狠狠的、尽情地将这两个人中龙凤踩在他的脚底!


    然后狠狠地羞辱程愈!


    最后再把程愈是蒋曜和徐佳熙的亲生儿子的说出来!


    不仅如此,他还要告诉蒋曜和徐佳熙——这二十多年来,他何靖东一直都知道程愈的真实身世,他何靖东又是如何打压程愈、程愈又是如何在他的打压下,一直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


    子的!!!


    于是,何靖东指着蒋曜的鼻子大骂了起来,“你还在这儿装呢?”


    “你踏马以为你是谁?”


    “我告诉你,当初在学校读书那会儿我就看你不顺眼了。”


    “当年你就爱四处出风头,不是拿这个奖就是拿那个奖的,你以为你多了不起?!我告诉你,不止你一个人是被特招进工大的,我也是!可你倒好……咱们都是凭裙带关系进的工大,凭什么所有的奖都你拿?你脸特别大?”


    “就是到了现在,你还好意思说你是搞航天动力的呢!你羞不羞人?不过是仗着特权欺压别人摆了!”


    “我实话告诉你!我就是看不惯你这种人!所以当年在学校评第三届耀华杯创新奖的时候,是我举报你抄袭!你才没拿到那个一等奖的!”


    “这证明了什么?”


    “这证明了……你根本就是沽名钓誉!”


    “还有,你这个人不仅在学术上造假,你的个人作风也有问题!”


    “我不说是在给你面子!”


    “你别以为你做下男盗女娼的事儿,能瞒一辈子!”何靖东愤怒地吼叫了起来。


    蒋曜皱眉看着何靖东。


    不过,何靖东根本没给蒋曜还嘴的机会。


    他骂完蒋曜以后,又指着徐佳熙的鼻子大骂:


    “还有你!你这个臭不要脸的表子!破鞋!贱人!!!”


    “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拿着你爸来压我……”


    “老子在你面前就跟孙子一样!平时你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但连碰都不让碰,你连看我一眼都不肯!你还踏马的为了不让我碰你,你还请保镖!”


    “贱人,你搁我这装什么贞节烈妇?呵!我告诉你徐佳熙,你和蒋曜干的那点儿丑事……我从头到尾都清清楚楚!”


    “你踏马地让老子戴了一辈子的绿帽子!”


    “我告诉你,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何靖东满含恨意地看着徐佳熙。


    徐佳熙也皱眉看着何靖东。


    这时——


    有人突然说道:“何靖东,我不同意你的说法!”


    何靖东一愣,


    他转过身看向门口,发现来人是个年过四旬、但双鬓染白的中年人。


    看着精瘦精瘦的,很是陌生、却又有种说不出口中的熟悉感。


    苏甜荔认出了来人,连忙打招呼,“吴叔叔好!”


    是的,来人正是卫星城机电一部的吴立新。


    他和蒋曜、何靖东都是当年东北工大的同学,也是住同一个宿舍的。


    吴立新这才看到了苏甜荔,有些惊讶,“哟,小苏护士也在?”


    苏甜荔对程愈介绍了几句,程愈当即起身,跟吴立新握手,“吴叔叔你好,我是苏甜荔的对象程愈。”


    吴立新打量着程愈,笑着说了一声好。


    然后——


    吴立新转头问候蒋曜,问他最近身体如何,饭量如何,医生怎么说,


    见蒋曜手边放着一份资料,又劝他别太累着了,长命功夫长命做。


    蒋曜摆摆手,“你还是先回何靖东……人都等得不耐烦了。要不然啊,他又说我装!”


    吴立新一看何靖东面沉如水的样子……


    还真是!


    于是吴立新对何靖东说道:“何靖东你知道吗?当初我们宿舍里那八个人,八个全是特招!不光蒋曜是特招生,我也是。”


    “可你知道蒋曜是怎么当上特招生的吗?因为他是四六年的公派留学生,在美国学核物理的!四八年他母亲去世,他回国奔丧的时候因为战争被迫逗留国内,最后逾期不归被美国那边儿取消了学位。”


    “然后他改了专业,从核物理改为航天动力……才被特招进入东北工大的。”


    “所以,你要说他别的,我不清楚真相所以我没有发言权。”


    “可要是你说蒋曜沽名钓誉,我吴立新第一个不答应!蒋曜的徒子徒孙也不会答应!如果连蒋曜都沽名钓誉,那我问你,几年前那颗卫星……是不是你踏马的托梦托上去的?”


    说到后来,连吴立新都生气了。


    苏甜荔“哈”的笑出了声音,又拼命忍住。


    蒋曜也说了一句,“老吴更厉害啊!”


    “当年他也是特招进入东北工大的,可他呢,当时是全国文科状元,考上北大历史考古系。”


    “上大学的第一年他参了军,三年后回北大,觉得强国必须要靠理工,必须要发展军工,于是他决心转了数学系。”


    “后来因为成绩过于优秀,被北大举荐给东北工大了……”


    何靖东傻傻地张大了嘴。


    吴立新扶了扶眼镜,对何靖东说道:“我们宿舍里的人,除了你去广州修机器了之外,我们七个人都在两弹一星系统里……”


    “何靖东你倒是说说,你是因为什么原因而被特招进东北工大的?”


    何靖东哑口无言。


    吴立新继续说道:“何靖东,刚你说,当年我们工大评第三届耀华杯创新奖的时候,是你举报蒋曜抄袭,所以他才没被评上一等奖,而且那也是他在校四年里唯一一次没有拿奖……是吗?”


    何靖东吼道:“难道他没抄袭?”


    吴立新认真说道:“对,他没有抄袭。”


    何靖东被气笑了,“要是他没抄袭,为啥他没被评上一等奖呢?”


    “更何况,是我亲手提交的证据!”


    “吴立新啊吴立新!我甚至是在你的柜子里拿到的证据啊!”


    “这证明着,蒋曜他抄袭了你!”


    “我是在帮你!你知道吗?你这个傻缺玩意儿!”何靖东大骂了起来。


    吴立新平静地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蒋曜把他的初版设计稿,放进我的柜子里了?”


    “何靖东,你不但脾气差、性格不好,你连脑子也不好吗?”


    “还是说,我们当了三年的同学,你至今都还不知道,我和蒋曜的专业?那我再告诉你一次,我是搞数学的,他是做航天动力的!”


    “我跟他不是一个研究方向!我俩的专业有着天和地之间的区别,请问,他要怎么抄袭我?何况我根本没参赛……”


    何靖东怒极反笑,“好好好!你没参赛!那你告诉我,蒋曜为什么没评上第一?”


    吴立新道:“他评上了。”


    蒋曜也说道:“我评上了。”


    何靖东瞪大了眼睛。


    蒋曜说道:“那会儿有人举报我的时候,学校领导就找我谈话了。”


    “我当时就提供了设计稿是我一个人独立原创的证据。但学校核实证据,是需要时间的。”


    “但那个评选时间不能推后,因为奖项的创立人孙老当时已经快挺不住了……”


    “所以评选进度继续推进……当时我没拿奖,过后学校补了一个特等奖给我。”


    “说实话,奖品也是一本红宝和一个软皮抄而已。”


    “可是何靖东,我真的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嫉妒我。”蒋曜淡淡地说道。


    何靖东恼羞成怒,又急又气,“那么明显的抄袭痕迹……”


    吴立新说道:“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你偷走的草本就是蒋曜本人的,只是他随手塞在我的柜子里。而且他的草本稿子上还有他特留下的印记……”


    “何靖东,承认别人比你优秀就这么难吗?”


    “如果你忿忿不平,那就好好努力,想办法在实力超越别人,而不是在这里搞小动作,存着阴暗的心思要把人拉下神坛……”


    “你这样,真的让我很失望。”


    “依我看,沽名钓誉的人是你才对吧?”吴立新冷冷地说道。


    何靖东被气了个仰倒!


    然而——


    他强行挽尊。


    “行行行!好好好!这里是你们的地盘,我说不过你们……你们自己喜欢就好!”


    这时——


    徐佳熙一字一句地开了口,“蒋师兄、吴师兄,你们被特招的原因,是你们过于优秀。何靖东跟你们不一样,他被特招——是因为他很会吃软饭。”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何靖东惊呆了。


    依他看来,


    徐佳熙纯属给他戴了绿帽子,还敢嫌弃他不中用……


    气得他扬高了手辟,朝着徐佳熙冲了过来。


    在这一刻,


    苏甜荔与程愈同时挺身而出!


    程愈挡住了何靖东,


    而苏甜荔一把拽过徐佳熙,将徐佳熙护在自己身后。


    何靖东愣住,


    他看了看程愈,觉察到程愈眼里的狠戾,


    他又看了看苏甜荔,明明白白地看懂了年轻姑娘愤怒的眼神里写着“你敢徐佳熙试试”……


    莫名其妙的,


    何靖东的气焰便弱了几分。


    而徐佳熙头一回感受到——被人保护、被人坚持的选择着……竟然是这样的有安全感!


    徐佳熙心里暖暖的,甚至忍不住小小声抽泣了起来。


    收拾好情绪后,她徐徐说道:“何请东的母亲何婶,是我年幼时的保姆……”


    何靖东大骂了起来,“放屁!徐佳熙你胡说八道!你到底发什么疯?”


    徐佳熙淡淡地问道:“怎么?你妈是保姆……她给你丢脸了?”


    “那你怎么不想想,你衣食无忧的能活到二十岁……靠的谁?不是你妈辛勤工作挣来的工资,养活了你、养活了你们何家一大家子吗?”


    “你花她钱的时候心安理得,可你却觉得她当个保姆给你丢脸了?”


    “最后她还用她的死亡,给你换来一个光明前程,让你实现了阶级越层……你不是这样想的吗?”


    何靖东的怒骂声音戛然而止。


    他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因为,徐佳熙说的最后那句话,是当初程惜还活着的时候常念叨的!


    何靖东对母亲没有半分印象,他甚至不记得她的长相,只知道他妈妈是个孤儿,名叫叫张七妹。


    从小到大,“妈妈”二字代表着每个月家里会收到一笔二十块钱的汇款,隔三岔五还会收到从北京寄来的衣物鞋袜什么的。


    他的爷爷奶奶,大伯一家六,三叔一家四口,连着他,全都这一个月二十块钱的供养。


    有了这笔钱,


    何家人都过得特别滋润。


    村里人都要下地挣工分,但何家的男人不用;


    村里的女人们谁不是穿着打补丁的衣裳,但何家的女人们不是,她们穿着好看鲜亮的衣裳,光鲜体面。


    所以妈妈去世后,何靖东和家人最大的担忧就是:以后没了这一个月二十块,日子要怎么过


    下去?


    后来,何靖东果然因为妈妈的死,而实现了“阶级越层”后,开始介意起自己的出身。


    别人问他:你父母是干什么工作的?


    他父亲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去亲戚家吃酒醉熏熏地回来,一头载进田里,口鼻进了水和泥沙,生生呛死了!


    但何靖东的说法是:父亲早年牺牲,母亲在北京的首长身边工作了好些年……


    就这样,何靖东收获了无数肃然起敬与羡慕的目光。


    直到现在,


    他最真实的底细,被他的妻子无情当众掀开!


    何靖东又羞又恼,他眼神闪烁,支支吾吾,“你、你别胡说!”


    徐佳熙,“如果我说的不对,你可以反驳我。”


    何靖东皱眉看着徐佳熙。


    在他的认识里,徐佳熙是对不起他的。


    ——她水性杨花,她不知廉耻,她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嫁给他,她给他戴了绿帽子……


    一桩桩、一件件的,


    哪一样不是羞辱他???


    再加上,这口气他已经憋了多年,


    现在是徐佳熙选择了蒋曜,要和他何靖东撕破脸;


    而他何靖东这么多年,也早就已经在化工厂站稳了脚跟,如今他级别上去了、职称也有了,手下还有一群学徒,如今他还伤着腰,更能以养伤的名字,再清清闲闲地过上十来年日子就能风光退休,


    他为什么还要忍徐佳熙?!


    更何况他都已经跟蒋曜撕破脸了……


    于是何靖东直视着徐佳熙,冷笑一声,“怎么?我们好歹也有二十余年的夫妻情分,在你眼里……我妈如此不堪?你要这样造我的谣?”


    徐佳熙一脸的失望,“何婶为什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何靖东突然怒喝,“徐佳熙!现在是在说你的个人作风问题!你扯到我妈身上去干什么?难道你恨我二十年不肯碰你?所以你欲求不满,奔赴千里来这儿找你的姘头?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


    “啪!!!”


    徐佳熙被气得失去理智!


    她挣开苏甜荔的保护,冲过去扬起巴掌就掴了何靖东一记耳光!


    何靖东愣住。


    程愈和苏甜荔根本不需要商量,二人齐齐分工,


    苏甜荔再次把徐佳熙拽到自己身后护着;


    程愈则再次挡在苏甜荔和徐佳熙的身前。


    何靖东被打懵了。


    多年来,他被化工厂奉为上宾,大家都因为他的老丈人是位首长而捧着他。


    久而久之的,也养出了他一身的傲气。


    现在,徐佳熙竟然当众打他?


    气得何靖东就想反击!


    他怒骂道:“马拉巴子的……”


    然后也举起了巴掌,想回敬徐佳熙。


    程愈一推——


    何靖东就像一片已经衰老腐烂的枯叶一样,倒在了地上,然后面露痛苦,哎哟哎哟地叫嚷了起来。


    何婉茜惊呆了,冲着程愈怒吼,“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然后何婉茜又冲着傅琰大吼,“你瞎了吗?程愈打我爸啊!傅琰,我爸也是你岳父……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捱打?你、你给我打回去。”


    傅琰把头扭到一旁去,“打不过。”


    何婉茜:……


    气得何婉茜只好自己过去,眼泪汪汪地把何靖东给扶了起来。


    何靖东也被气够呛。


    但,何靖东竟然选择不纠缠程愈,


    而是忍着钻心的腰痛,指了指蒋曜、又指了指徐佳熙,骂道:“奸夫淫|妇!”


    徐佳熙冷冷地说道:“你给我放客气点!”


    蒋曜也说道:“何靖东我再说一遍……没有证据的事,你就不要乱说。”


    何靖东被气得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没有证据?你们……真特么的当我没有证据?我要是有证据呢?你俩去死吗?”说到后来,他已经恨到面目扭曲。


    徐佳熙问道:“那你到底有什么证据呢?”


    “你还有脸说?”何靖东气红了眼,终于放出了他的终极大招!


    他指着程愈,质问徐佳熙,“徐佳熙,我从头到尾都没有碰过你!!!所以这个野种……是怎么来的?”


    徐佳熙冷冷地看着何靖东。


    她承认,倘若她没有提前看到那本日记,


    她不会像现在这样冷静。


    她很痛苦,因为她会陷在多年前的那场恋爱中,不停地反问自己,为什么厮守了二十多年的灵魂伴侣最后会渐行渐远无书。


    事实上,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陷入泥沼,一方面觉得是不是她的问题,才会导致相爱相识的爱人与她逐渐离心;


    一方面又在为自己默默喜欢着蒋曜而背负着罪恶感……


    没想到,这根本就是一场——单方面由何靖东与程惜对她徐佳熙展开的猎杀局!


    徐佳熙已经抱着那本日记,自虐一般的看了至少几百遍。


    从初时的愤怒、绝望,


    到生死不如死,到恨不得与何靖东同归于尽,


    再到现在的淡然……


    她终于脱敏!


    于是,徐佳熙很快就找到了突破点:“如果你从来也没有和我发生过关系,我肚里的孩子也不是你的,那你为什么还要和我结婚?”


    何靖东呆住。


    徐佳熙继续说道:“何靖东,当初我已经向你提出了分手。可你却趁我忙乱的时候,找上了我父母,说我已经怀了你的孩子,还提出要和我结婚。”


    “何靖东,这一切都是你主动要求得来的……”


    “你告诉我,如果我的孩子不是你的,你为什么上赶着,给我的孩子当爹?”


    何靖东张大了嘴。


    “说不出来了是吗?”徐佳熙一字一句地说道,“那我来帮你说……”


    “是因为你必须要拿捏我!”


    “你为了钓上我这条大鱼、好间接攀上我父母的关系……你对我进行了一场长达三年的欺骗!”


    “何靖东,你瞒得我好惨啊!”徐佳熙含泪说道。


    她自认为已经做好了脱敏准备。


    可一旦说起这事,


    就如同拿着把钝剪子在剜她的心肝……


    还是止不住的愤怒。


    恨到心尖疼!


    何靖东瞬间面色惨白。


    在这一瞬间,


    他几乎要觉得……是不是程惜死而复生,又投诚到徐佳熙那边儿去了?


    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因为程惜当年因难产而死,还是他亲手为她办的后事……


    不可能不可能!


    何靖东连忙在心里安慰自己:一定是徐佳熙在诈胡。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何靖东眼神闪烁,“但现在我是在说,你和蒋曜偷情,然后生下了这个野种的事……”


    说着,何靖东还指向了程愈。


    程愈眯了眯眼睛,


    何靖东立刻缩回了手指。


    这时,蒋曜问道:“何靖东,我什么时候跟徐佳熙有染,你能拿出证据来吗?”


    何靖东冷笑,“就是徐佳熙不打招呼去东北工大找我那次!当天你俩就睡了……要不然,为啥她从那会儿开始,就一直侍候着你?你住院关她什么事?如果她没跟你好上,她干嘛要侍候你?”


    “就是在那段时间里,你俩勾搭上了!”


    “还在这儿给我装呢!”


    徐佳熙冷笑,“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在侍候蒋师兄住院?”


    何靖东鄙夷地说道:“你贱呗!”


    “啪!!!”


    这一回揍人的,是程愈。


    何靖东又惊又怒,“你干嘛随便打人?”


    程愈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打的是畜|牲!”


    “小愈!”徐佳熙不同意地喝止程愈,又放轻了声音说道,“你可以随便打他,但不能这样骂他。”


    何靖东:……


    何婉茜缩在一旁当乌龟,总觉得今天可能会倒霉。


    徐佳熙一字一句地对何靖东说道:“我之所以要侍候蒋师兄住院,是因为……我看到你和程惜亲热,受了刺激,想杀了你……”


    何靖东一惊。


    徐佳熙继续说道:“是蒋师兄阻止了我,他在夺刀的时候不幸被我刺伤才住的院。现在你明白真相了吗?”


    何靖东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他不是因为遗传


    病,才住院割|肾的吗?”


    徐佳熙面无表情地说道:“他的肾,是因为……被我捅了一刀后,造成了感染,才诱发家族遗传病的。”


    吴立新也在一旁说道:“没错,这件事,我们都知道。”


    何靖东又是一惊,“你们——”


    吴立新,“我们宿舍里的人全都知道,毕竟徐佳熙是女同志,她不方便贴身照顾蒋曜。所以是我们轮班去照顾的。”


    何靖东笑了,“那我怎么不知道?”


    蒋曜,“因为当时你嫉妒我、恨我,巴不得我赶紧死掉。”


    吴立新,“因为当时你正忙着和你的小青梅程惜卿卿我我……”


    徐佳熙说道:“因为当时你和程惜正在偷偷摸摸地商量着要怎么害我。”


    何靖东:……


    不是,他怎么觉得,他现在就像个傻子似的,


    正在接受他们的集体批判?


    这不对!


    明明他才是那个受了委屈的人!


    徐佳熙又质问何靖东,“何靖东,把人当成傻子戏弄的感觉,是不是很爽?”


    何靖东兀自强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徐佳熙深呼吸,转头问苏甜荔,“荔枝,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徐阿姨你说。”


    徐佳熙走到桌子旁,拿起一个表皮褪了色、扉页也泛黄的旧日记本递给了苏甜荔,“荔枝,这本日记的内容……相当精彩,我想麻烦你帮我朗诵几篇。”


    苏甜荔大大方方地应下,“好的徐阿姨!”


    何靖东紧紧地盯住了被苏甜荔捧在手里的那个旧日记本。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为什么会觉得,这个日记本很眼熟?


    何靖东突然开始心跳加速。


    第98章 第98章沙漠蜜瓜七号(上)


    苏甜荔翻开了日记本,清了清嗓子,正准备朗诵——


    何靖东突然说道:“……别念了!直接拿给我看。”


    苏甜荔当即反对,“那怎么行!是徐阿姨让我朗读的!”


    程愈也不同意,“不行!大家一块儿听!”


    蒋曜反问,“何靖东,你红口白牙地骂了我一晚上,我也算当事人之一吧?让我也听听……也不过分吧!”


    吴立新冷笑,“怎么了?为什么不能朗诵?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徐佳熙质问,“何靖东,你到底在心虚什么?”


    寒冬腊月的,何靖东突然出了一身冷汗。


    苏甜荔大声朗诵了起来:


    “今天去找靖东哥要钱时才知道他妈死了,以后没办法再蹭靖东哥的钱了。可笑何靖东这个傻子,还真以为我跟那个保姆有多好呢……”


    “在我的主张下,何靖东真的去找徐佳熙她爸要了特招资格,以后他就是大学生了!而且他还拿到八百块钱的补偿。要不是我,何靖东也得不到这一切。我得想办法拿下何靖东,这样我的后辈子就有着落了。”


    ……


    从苏甜荔读出第一句话时,


    何靖东就石化了。


    准确说来,是屋里瞬间寂静下来,落针可闻。


    而何靖东也在苏甜荔开口诵读的第一句时,


    就明白过来,


    苏甜荔朗读的是个什么玩意儿了。


    ——昔日程惜写的日记本!


    是的,何靖东知道程惜有写日记的习惯。


    那——


    直到这时,何靖东才想起来,当年程惜难产而死后,她的日记本呢?


    怎么落在徐佳熙手里了?


    这时,苏甜荔已经读到了日记本里的下一阶段:


    “我改变主意了!我决定支持何靖东追求徐佳熙!只要何靖东和徐佳熙好上了,何靖东一辈子都能吃香的喝辣的!而我,才能跟着何靖东,也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


    “我已经替代何靖东和徐佳熙谈了半年多的恋爱……”


    “哼,何靖东就是个废物!要不是我在信里哄着徐佳熙,要不是他俩逛公园的时候我在一旁当军师,徐佳熙能看上他?话说,徐佳熙也太好骗了吧?”


    “今天是除夕,我把何靖东灌醉了,酒里还下了料。我终于成为了他的女人……”


    听到这儿,


    屋里的人分成了两派:


    一派是知情的,以徐佳熙、程愈、蒋曜为主,人人看着何靖东,目露鄙夷。


    一派是不知情的,以何靖东、吴立新和傅琰为主。


    当然了,何婉茜知情,但不知细节。


    她只是觉得奇怪:原来爸妈就好了上?可我和程愈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吗?


    吴立新当年也见证了何靖东与程惜的感情拉扯。


    但出于他的立场,


    他是很不喜欢徐佳熙此人的。


    因为在他的认知里,何靖东跟程惜才是一对儿!然后徐佳熙一来,捅伤了蒋曜不说,还拆散了何靖东与程惜这对小情侣。


    但,当年吴立新也因为轮班去照顾蒋曜时和徐佳熙接触过,知道徐佳熙为人还不错……


    所以他当时也挺纠结的。


    直到现在,吴立新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在这件事情上,吴立新才是现在唯一的、真正的吃瓜群众。


    听了苏甜荔朗读的日记内容后,吴立新实在忍不住,破口大骂了起来,


    “何靖东!亏我当年还觉得,你这个人再怎么样……也是有优点的。比如说你不离不弃地带着你的小青梅程惜来上学,这是你们对爱情的忠贞!”


    “没想到你俩凑一会儿是狼狈为奸,专冲着人家徐佳熙来的?”


    “人徐佳熙欠你的吗?你俩要这样作弄人家?”


    “何靖东!你太卑鄙了吧?”


    何靖东恼羞成怒,“你聋了吗?你没听到……这一切都是程惜策划的吗?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何靖东现在是真的很慌。


    其实他以前就知道程惜有写日的习惯,但他从来嗤之以鼻,觉得那是女人家吐酸词的玩意儿,上不得台面。


    有时候他也会好奇,问程惜她到底在日记本上写了什么,


    程惜只是说,那是记账本。


    何靖东就失去了兴趣。


    可他从来也不知道,程惜竟然会在日记本里吐露真言!


    在这一刻,尽管日记并不是何靖东写的,


    可他还是觉得,他就像被一只被扒去厚厚皮毛,还开膛破肚的被摆放在阳光下的羔羊……任由被撕去他所有辛苦维系的表象,被迫接受人们的议论。


    而让何靖东更加接受不了的是——


    他一直以为程惜是爱她的。


    他以为程惜爱他爱到无法自拔,甘愿为他奉上一切!


    甚至可以说,何靖东在徐佳熙面前的所有傲骨,全都来自于程惜。


    每每当何靖东想起徐佳熙美丽的容貌、渊博的才情、显赫的家世时,


    他总会骄傲的想:那又如何?就算徐佳熙再厉害,他也不会爱她。


    因为,他已经拥有了这个世界上最纯结、最全心全意的爱—


    —那就是程惜的爱!


    就算徐佳熙再好,


    也比不上程惜!


    但现在,何靖东的信念,正在一点一点的崩塌……


    这怎么可能呢?


    他完全不敢相信。


    是的,当初他确实和程惜一起,欺骗了徐佳熙。


    可他从来也没有想过,


    程惜也骗了他!


    如果程惜对他的感情也是欺骗,那——


    何靖东面如金纸。


    而这时——


    苏甜荔捧着日记本,已经读到了最关键的部分:


    “……完了徐佳熙怎么招呼都不打的就来了东北工大!她还看到我和何靖东在一起吃饭了,怎么办啊,要是她向何靖东提出分手,那我这三年的白天打工、晚上用身体哄着何靖东、还要每天看大量的古诗词才能在给徐佳熙写信时显得自己特有文化……我的付出算什么!”


    “不行,我不能允许他们分手!”


    “……我去了学校招待所,趁徐佳熙不在的时候进入她的房间,在开水瓶里下了药……然后赶回去给何靖东也下了药,又骗何靖东说徐佳熙生病了。果然,他去招待所找她了,我也跟着去。隔着门,我听到他俩成了事儿……又等到他俩彻底没动静的时候,我才进去,给何靖东穿好了衣裳,把他带回了家。他醒来以后说他昨晚和徐佳熙那啥了,我说昨晚你是跟我!我骂了他一顿,还假装哭了。我平时装得比较好,他从未怀疑过我……”


    ……


    徐佳熙面色惨白。


    她痛苦万分,浑身颤抖,牙关咯咯作响,整个人摇摇欲坠。


    饶是她自以为……


    为脱敏而将这日记反复诵读万次,


    可每每想自己的一生,就这么葬送在这两个烂人的手里,


    她还是委屈、愤怒!


    极端的痛苦令她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徐佳熙腿一软……


    突然——


    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胳膊。


    借助这股力量,徐佳熙才咬牙站稳。


    她侧头看去,


    才知道是程愈扶住了他。


    青年长着一张酷似她的脸,


    但更瘦削、更灵秀。


    他甚至遗传了她雪白细腻的肌肤。


    此刻他双眉紧皱,湿漉漉的狗狗眼里赤红一片……


    显见得,


    他也痛苦。


    徐佳熙闭了闭眼。


    然后,


    她突然意识到,


    为什么她不反感程愈的触碰?


    明明在这之前,


    她无法接受与任何人有肢体接触。


    只有那一次,荔枝在无意中拽过她的手,


    她才知道——原来,并不是她只要一碰到别人,就会起起生理性的红疹子的!


    这,是徐佳熙对苏甜荔有好感的最重要的原因。


    怎么?


    原来她的身体也不反感程愈吗?


    徐佳熙她下意低头,看向程愈扶住她胳膊的手。


    ——青年的手,显得纤瘦修长,但皮肤粗糙,由于肌肤过于雪白,显露出他手上数不清的斑驳旧伤痕。


    在这一刻,徐佳熙的心……猛然一揪!


    而此时——


    何靖东崩溃了。


    “不!!!”何靖东像野兽一样低吼了起来,“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绝不可能接受这样的真相!


    在他的人生信条中,他才是被欺负、被辜负的那个。


    ——是徐佳熙用家世来逼他结婚!是徐佳熙给他戴了绿帽子!是徐佳熙在婚后拒绝他的亲热,只要他一碰她,她就哭、就闹、就恶心呕吐还浑身长红疹!


    是徐佳熙看不起他何靖东、嫌弃他何靖东是个保姆的儿子!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在冷暴力徐佳熙,


    他亲手换掉两个孩子……


    他当着徐佳熙的面,对程惜的孩子爱若珍宝!


    他背着徐佳熙,往死里整徐佳熙的儿子!


    甚至——


    当他亲眼看着徐佳熙的儿子小小年纪为了生存去捡破烂、饿极了的时候吃人家扔在垃圾桶里馊掉的饭菜时,心里那种痛快淋漓的舒畅……


    到现在,全都化成一记又一记的重击,


    全都闷闷地敲击在何靖东的心房处。


    何靖东万万不敢相信,


    他对徐佳熙所有的怨愤与恨,


    竟然——


    全都建立在程惜的谎言之上?


    何靖东狠狠地按压住自己的心口。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缓他剧烈的物理性心痛。


    “这不可能!”何靖东哑着嗓子说道,“阿惜不是这种人……”


    “她很单纯的,又温柔又善良,她什么都没有……她跟你不一样,你长得美、有文化又有家世。可阿惜只有我,她无依无靠的,只能依靠我。”


    “她爱我如命……她甚至为了给我生孩子,连命都没了!”


    大家都听出来了。


    何靖东说的“她”,指的是程惜;


    他所说的“你”,指的是徐佳熙。


    在场的大约除了何婉茜之外,就没有不生气不恼火的。


    人人都看着何靖东,目露鄙夷。


    徐佳熙忍不住说道:“何靖东!既然你这么心疼程惜,那你还招惹我干什么?我不欠你!”


    何靖东怒视着徐佳熙,大声说道:“我妈为了你……死了!”


    徐佳熙冷冷地说道:“不是你现在表现出这么生气的样子,你就有理。”


    “何靖东我问你,你妈活着的时候你孝敬过她吗?你帮你妈干过一点儿活计吗?你给过你妈任何一样东西吗?你记得你妈的生日吗?你知道你妈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吗?你知道你妈最大的心愿吗?”


    “你妈活着的时候你对她不闻不问,她去世以后,清明节和她的忌日、她的生日那天,你有给她扫过墓吗?中元节你给她烧过纸吗?除夕你拜过她吗?”


    “你有吗?”徐佳熙追问。


    何靖东瞬间卡壳。


    徐佳熙一字一句地说道:“喜欢吃皮蛋瘦肉粥不是我,是你妈。在她的童年记忆中,那是过年过节才能吃上的好东西!也是因为她和你分开的时候你还是个襁褓中的小婴儿,她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熬了一锅皮蛋瘦肉粥和你一起吃……”


    “你妈爱吃一切甜的东西,所以她认为你也爱吃,每每捎给你的也多是糖果之类的东西。”


    “让你妈感到最痛苦的事,是她带着弟弟逃难的时候遇上了你爸,当时她以为找到了救赎,没想到你爸只给了她一口吃的,却活活饿死了她弟弟。她被迫嫁给你爸,成为你们何家的奴隶……她遇到的所有苦难,你爸和你们何家至少占一半因素。”


    “你妈最大的心愿,是希望你长大以后不要像你的爸爸……但很可惜,她可能要失望了。”


    何靖东愣住。


    这是他头一回从徐佳熙那儿听到他母亲的事,


    倒让他生出恍若隔世的感觉。


    “你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何靖东喃喃问道。


    徐佳熙冷笑,“我要怎么告诉你?但凡只要我提起你妈一句,你就觉得我是在嘲讽你妈是个保姆。”


    “所以何靖东,你对你妈的爱,到底体现在哪?”


    “这么多年来,清明、中元、除夕、她的生日、她的忌日……永远只有我一个人去祭拜你妈!”


    “我想,你对你妈的爱,可能只存在于——钱上。”


    “毕竟你妈还活着的时候,你一边嫌弃她是个保姆,却心安理得享受她当保姆挣来的钱。你妈去世以后,你拿着她的死,认为我欠了你一辈子……”


    “所以,我必须要替代你妈,供养你一辈子、让你吸一辈子的血,对吗?”


    徐佳熙继续说道:“可是何靖东,你也不是不会惦记人。”


    “你看,程惜已经死了二十多年,可你依然日夜思念着她……”


    “当年两个孩子同时出生,是你亲手换的吧?”


    “根据程惜的日记,这件缺德事儿是她想出来的,却是你亲手实施的。”


    “她的预产期在前,我的预产期在后……她一发作,你就毫不犹豫地给我下了催产药!你好狠的心呐!你就不怕我一尸两命?”徐佳熙含泪质问。


    何靖东手足无措。


    徐佳熙恨恨地瞪着何靖东,继续说道:“幸好程惜在分娩的过程中遭了报应!她死了!!!”


    “她当时已经死了呀!”


    “既然她已经死了,那你根本不需要再听她的话去换什么孩子!”


    “可你还是这么做了……”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徐佳熙怒喝。


    何靖东茫然地张大了嘴。


    徐佳熙又问,“后琮你还给程惜的女儿取名为婉茜。”


    “我以为‘婉’这个字,是你希望孩子性格温婉文静。‘茜’这个字,是你希望孩子根正苗红……”


    “可草头一个西,它是多音字。可读作倩,也可读作西。你说,放在孩子的名字里,这个字要读作西。”


    “所以何靖东,婉茜……是你在为程惜早逝的生命而感到惋惜的意思吗?”


    “又或者是,婉这个字,又能拆成女和宛,茜字,也是程惜的惜的化音……你是希望,程惜的女儿,宛若程惜,程惜死了,她的孩子也会一直呆在你身边……我说的对吗?”徐佳熙一字一句地问道。


    何靖东目瞪口呆。


    何婉茜活了两辈子,头一回知道自


    己的名字居然饱含着这么多的意义,不由得十分感动。


    但下一秒,


    何婉茜又开始发起了愁。


    ——那本日记……似乎又破坏了妈妈的形象。


    现在何婉茜就是很担心,害怕父亲会因此而嫌弃妈妈,从而迁怒她。


    这时,徐佳熙已经拼命地深呼吸。


    终于平复下愤怒的心情。


    她淡淡地对何靖东说道:“何靖东,你看,你口口声声说,你妈才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可你从来没有缅怀过她。”


    “你现在张嘴骂着程惜,可你为她干的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无一不在证明着你对她的爱,是多么的言听计从,一往情深!”


    何靖东双目染赤,发起了疯,“你说得对!这一切都是你们骗我的!”


    “阿惜怎么可能这样?”


    “她柔弱善良!她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


    “是你们在骗我!”


    说着,何靖东朝着苏甜荔扑了过来,作势想要夺走她手里的日记本。


    苏甜荔往后退了几步,


    程愈适时快步走来,拦住何靖东。


    何靖东一见程愈,就心虚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程愈冷冷地看着何靖东,一字一句地问道:“当初是你亲手换了我跟何婉茜的?”


    何靖东不敢直视程愈,眼神躲闪、嘴唇也哆嗦得厉害。


    徐佳熙交给程愈一迭资料,低声说道:“你拿给他看看……这是程惜的日记复印件,以及程茜冒用何靖东之名,给我写的信……”


    徐佳熙并没有随身携带昔日“何靖东”给她写的信,


    但,当徐佳熙知道日记本的存在以后,立刻让广州的一位助手,去她的工作室里找出了信件,以传真的方式发了过来。


    徐佳熙已经核对过程惜写给自己的三十封信件,


    就像程惜在抱怨过的那样,


    别看程惜和徐佳熙通的信件并不多,但十分耗费心力。


    因为徐佳熙在信中会用些古诗词和典故,


    程惜必须要去理解这些古语,还得要根据徐佳熙所说的,找出能答复的古语;


    同时还要猜测徐佳熙可能感觉兴趣的话题来说……


    所以程惜在日记里抱怨、记录心得、收集古文诗词什么的。


    徐佳熙全都复印了出来,并且用笔做出了记号——日记上的哪些内容,对应那几封信件。


    她对程愈说道:


    “小愈,你让他看看……”


    “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还有什么说法!”


    “这信、和这日记上的字迹是不是一样?”


    “这信、和这日记上的内容是不是相差无几?”


    “所以当年和我通信的人,根本就是程惜……对不对?”


    “对不对!”说到最后,徐佳熙已经隐约有些崩溃。


    程愈接过这叠资料,只看了一眼就能确认——至少信件和日记是同一个人写的!


    因为手写字体完全一模一样!!!


    都是女性的笔迹,有些可爱的笨拙,字迹也算工整,整体朝着一个方向微微倾斜,并且每个字的第一笔都会顿一下,每个字的最后一笔会稍微挑成一个小钩。


    程愈把资料递给了何靖东。


    何靖东哆嗦着手接过来,看看日记、又看看信件,


    越看,他的面色就越惨白。


    从一开始他就想否认。


    可如今看着这复印的日记纸上,满屏都是程惜的字迹,也满屏都是她的抱怨:


    她说何靖东又蠢又笨,她要不是为了以后能过上好日子,她干嘛要这样跪舔这个傻缺?


    她说徐佳熙就难应付得多,又细致又敏感,要不是为了以后能过上好日子,她干嘛要应付这样的作精?


    徐佳熙本身就是干文学工作的,


    她做出来的对照组,标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何靖东颤抖着双手,一目十行地看着日记上的内容与对照组后,


    他痛苦得闭了闭眼,无力地辩解,“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徐佳熙微笑道:“何靖东,你说这话不亏心吗?”


    “何靖东,现在你要是敢承认——当初你是为了博个前途,才和程惜狼狈为奸合伙设计我的……”


    “你要是敢承认——俩孩子就是你亲手换的,你没有顺着何婉茜那漏洞百出的说法,把责任推到根本不知情的程悦头上!”


    “你要是敢承认——婚后你对我冷暴力,是为了你那可怜又可笑的自尊心……”


    “你要是敢承认——你误以为小愈不是你的孩子,所以你打压他,欺负他,是为了报复我……”


    “我还敬你是个敢作敢当、是坦荡荡的小人!”


    “可你不是啊!”


    说到后来,徐佳熙失去理智,尖叫了起来,“何靖东!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烂人!”


    “就像程惜说的那样,你靠着死妈实现阶越层,你只读了两年小学,却一跃成为大学生变成了知识份子还招了工!”


    “你使用卑鄙下作的手段蒙蔽我,哄骗涉世不深的我!让我以为和我通信的人是你……”


    “你早早和程惜睡了,让她怀了孕却还要瞒着我、吊着我!”


    “你令我怀孕,又以为我的孩子不是你的……可笑你还自以为委屈地接盘了我这个‘怀着别人孩子’的破鞋……”


    “何靖东你这个贱人!”


    “你烂进了骨子里!”


    “你从头到脚都流淌着恶臭无比的脓!”


    徐佳熙一直以为,她已经对这件事脱敏了。


    直到现在,


    一切都撕破脸后,她才知道……


    脱个屁的敏!


    她对何靖东与程惜的恨意早已深深地刻进了骨子里!


    也就是程惜已经死了,


    要不然,


    她现在恨不得一刀捅死这对狗男女!


    于是徐佳熙愤怒朝着何靖东冲过去,还


    歇斯底里地吼道:“何靖东!我要杀了你!”


    何靖东哆嗦了一下,


    面如死灰地垂下了头。


    但,


    他没有躲避。


    似乎接受了徐佳熙的恨意。


    可徐佳熙没能如愿。


    她被程愈拦住。


    程愈用高瘦的身子拦住她,还用双手钳住她的双臂。


    “要打他也不能是现在,”程愈皱眉说道,“……你自己看看,这么多人在呢,你一动手,肯定有人拦着。”


    “回头有机会再敲他闷棍。”说着,程愈看了苏甜荔一眼。


    苏甜荔看看天、又看看地。


    围观的众人:……


    徐佳熙本来还在挣扎,想要挣脱程愈的钳制,冲过去揍何靖东。


    这会儿听完程愈的话,她愣了好一会儿,突然一把抱住了程愈,大哭了起来,“小愈!对不起……”


    徐佳熙抽抽噎噎地说道:“我必须要告诉你,从我知道你的存在开始,我就……无比的讨厌你!”


    “我不止一次想去做人流手术,甚至希望我能死在分娩的手术台上。”


    “你出生的时候我晕了过去,等我有知觉的时候,何靖东已经把何婉茜抱了来……我在何婉茜那儿,延续着对你的不欢迎和厌恶。”


    “所以我也很讨厌何婉茜……”


    “我对何靖东的爱与恨,以及何靖东对何婉茜的爱……都让我感到恶心。”


    何靖东愣愣地站在一旁,清楚地听到徐佳熙对他的极度厌恶,


    不由得脸色惨白。


    而程愈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徐佳熙继续大哭,“……小愈,后来何婉茜爆出了你和他一出生就被抱错的事,我就猜到,她应该就是何靖东和程惜的亲生女儿。”


    “再看到你的脸时,我也基本确定,你就是我生下的孩子。”


    “而当时何婉茜爆料之后,何靖东对你的疏离态度……我就知道,何靖东怀疑你不是他的孩子,才会那么虚伪的对你。”


    “可我当时……还是对你喜欢不起来。”


    “一想到你身体里流着何靖东的血,我就觉得……连你也是恶心的!”


    “所以我也不管你,我放任何靖东欺负你。我其实还幸灾乐祸的想——有朝一日当何靖东知道,他一直在欺负、在虐待的你,其实是他的亲生儿子的时候,他会怎样?是不是会被气得吐血???”


    何靖东早已面如金纸。


    他只觉得头重脚轻,喉头又嗬嗬作响,腥甜如铁锈般的一口心头血翻涌出来……


    又被他狠狠咽下。


    他目光茫然,脑子里一片空白。


    徐佳熙抱住程愈,哭道:“小愈!小愈你原谅我吧!”


    “是我不对!”


    “我、我冷酷无情。”


    “我……我该死啊!!!”徐佳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时——


    苏甜荔突然意识到到,


    有人正默默地站在蒋曜的病房门口……


    这是来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吗?


    苏甜荔刚这么一想,


    站在门外的人,就走了进来。


    这是一对老年夫妇。


    年约六十,或者更年长些。


    男的穿着中山装,头发全白,气质沉静肃穆;


    女的穿着呢子大衣,虽年老却能看出年轻时的风华绝代。


    二人皆满面怒容。


    他们一进来——


    徐佳熙就停下了哭泣,惊讶地看着他们,喊道:“爸?妈!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苏甜荔心里哇哦了一声,


    心想这撑场子的人终于来了!


    她赶紧看向何靖东。


    只见何靖东早已经换上了拘谨恭敬的态度,朝着那对老夫妇鞠躬,“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第99章 第99章沙漠蜜瓜七号(中)


    这对老夫妇是徐佳熙的父母。


    他们一进屋,看也没看何靖东一眼,便朝着徐佳熙走去。


    而徐佳熙又和程愈站在一起。


    老爷子一见程愈,便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老太太也倒抽一口凉气。


    两位老人一直打量着程愈。


    他们看着程愈明明穿着宽松的棉衣,却依旧显得纤薄瘦削的高个子,


    看着程愈满是旧伤疤痕的手,


    看着他那与徐佳熙几乎如出一辄的长相……


    半晌,徐老太太哽咽着对徐老爷子说道:“这孩子长得像嘉树年轻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徐老爷子也盯着程愈的脸,连连点头。


    ——徐嘉树是徐佳熙的大哥,空军精英,执行试飞任务的时候牺牲了。他去世的时候还没结婚,所以无后。


    徐佳熙抹了把眼泪,问父母,“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徐老太太先是白了何靖东一眼,又恨恨地瞪着女儿,说道:“外人还打着我们的旗帜,要求订机票,赶来大西北捉奸呢!”


    “你倒好,嘴巴是闭得紧啊!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是一声不吭哪!”


    徐老太太哭了起来,“要不是你爸觉得不对劲,赶紧带上我,我俩抛下一切工作赶了来……”


    “要不是我刚站外头听了个完完整整——”


    “徐佳熙,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告诉我们了?”


    何靖东猛然听到这一句“外人”,顿时像是被人淋了桶冰水似的,被冷得倒抽一口凉气。


    徐佳熙扑进母亲怀里,哭道:“妈,我不想你和我爸难受!不想你们因为我丢面子!而且你们工作又忙……”


    徐老太太泣道:“我们就是工作再忙,也有空为你主持公道啊!佳熙,到了你这一辈儿啊,爸妈只剩下你一个孩子了!”


    ——徐佳熙这一辈有兄妹仨,她前头是俩哥哥,大哥徐嘉树英年早逝,二哥徐家臻前几年也牺牲在自卫反击战中。


    二嫂过于伤心,人变得恍恍惚惚。


    她有时站在桥下、长久地望着深阔的大河发呆,


    在削苹果皮时会不小心割坏手腕……


    二老不忍儿媳沉溺在悲痛中,又觉得她还年轻,并不希望她守寡,最后劝说她另嫁。


    好在二嫂为二哥生养了一儿一女,还能在二老跟前承欢膝下。


    徐佳熙一听这话,又伤心了,“我那两个哥哥都争气,只有我这个……只会忍父母生气的人还活着。”


    徐老太子生气了,“你听听你在说什么!佳熙,你是不是想气死我们啊?”


    老太太主也嗔骂徐佳熙,“我和你爸见惯了生离死别,向来对你没有任何要求……只想你好好的活着,可为什么连这样的小小要求,也这样艰难?”


    徐佳熙眼泪汪汪地咬住下唇。


    她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深呼吸过后,问二老,“爸、妈,你们来多久了?”


    徐老太太看了苏甜荔一眼,对徐佳熙说道:“从你让那小姑娘读日记开始。”


    徐佳熙心想,这样也好,


    虽然是场闹剧,


    好在父母也听了个囫囵完整,不必再复述。


    “爸,妈,我要跟何靖东离婚!”徐佳熙一字一句地说道。


    二老点头表示同意,“离!必须离!”


    徐佳熙呆了呆,失声惊呼,“爸、妈,你们……真的同意?”


    说实话,依着她现在的工作性质,呆在广州、和回到北京是没什么区别的。


    但徐佳熙宁愿忍受与恶心了她二十年的何靖东呆在一起,


    也不回北京去,


    最大的原因,就是不希望她失败的婚姻,会令二老蒙羞。


    毕竟,大院子弟们大多都很有出息。


    而她徐佳熙……


    因为何靖东的缘故,真是卑微到了尘埃里。


    徐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现在就恨你不自爱!”


    “我说的‘自爱’,大约和你脑子里想的‘自爱’二字是相反的意义!”


    “我说的自爱,是你的独立人格!你要爱你自己啊佳熙!”


    “可你心里想着的自爱,是你的贞洁!”


    “佳熙啊,你上大学的时候,已经是新中国时代了,你为什么还要把贞洁当成束缚自己的裹脚布?”


    “徐佳熙!!!你是不是忘了,你二哥走了以后,我和你妈还把你二嫂当成亲生闺女,帮她相


    中了对象还热热闹闹地送她出嫁?”


    “怎么到了你这儿,就作茧自缚?”


    “贞洁,从来都不是衡量女人道理标准的法器!”


    “徐佳熙!你居然一直忍到现在才提离婚?你的勇气呢?我……我真是要被你这个不肖子给气死了!”徐老爷子大发雷霆。


    徐老太太也痛心地说道:“佳熙,原来你心里藏着那么多事儿?你为什么不早点儿跟妈说呢?”


    “如果一开始妈就知道你不愿意嫁给他的话,那我们肯定不会给你们办喜事儿啊!”


    “儿啊,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瞒了我们二十多年……”


    “这二十年来,你过都是什么样的日子啊!”老太太捶首顿足。


    “不!”何靖东突然激动地说道,“我不同意离婚!”


    全场一片寂静。


    徐老爷子冷冷地问道:“你不同意离婚?你凭啥不同意?”


    何靖东面色惨白,但还是努力说道:“我和佳熙是夫妻……我们、我们还有孩子!”


    “我们之间有误会……”


    “是因为、因为当年程惜的欺骗,才让我和佳熙生出了误会。”


    “爸,妈!我们解开误会就好了,”何靖东颤着嗓子说道,“以后我和佳熙还会是一对很恩爱的夫妻!”


    徐佳熙冷冷地说道:“何靖东,刚才说的还不够清楚吗?还不够解除误会?”


    “我所谓的解除误会,是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一直那么恨我,你和程惜又是怎么害我的,你是又怎么换走了我的孩子的……”


    “对我来说,现在所有的误会已经解除了。”


    “所以我要和你离婚,我不要再跟你这样的烂人纠缠了!”


    说着,徐佳熙又问,“那你呢?你所谓的解除误会,又是什么?”


    何靖东讪讪地说道:“佳熙,我、我是爱你的……”


    闻言,徐佳熙都气笑了,“你爱我?这话说出来,连你自己也不相信吧?”


    “你爱我,所以你换掉我的孩子?”


    “你爱我,所以你冷暴力我二十三年?”


    “这就是你对我的爱?”徐佳熙讥讽地反问。


    何靖东气道:“我说的是真的!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呢?”


    “我是因为太爱你,才自卑的……”


    “我其实、其实就是想要你给我服个软。”


    “我一直冷着你,其实就是在维系我那可笑的自尊心!只有这样,才能显出我和你是平等的。我一直在等你弯下腰肢,这才能证明你是爱我的、你是尊重我的。可是佳熙,我、我也一直都没有等到啊!”


    说到这儿,何靖东泪流满面。


    他深呼吸,继续说道:“佳熙,现在我知道错了。”


    “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我们在一直二十三年了,我们是有感情基础的……”


    “我一直很爱你!否则我也不会二十多年来一直为了你守身如玉。”


    “佳熙,我们不闹了好不好?”


    “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何靖东露出哀求之意。


    徐佳熙冷笑,“何靖东,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你竟然觉得,我和你之间有感情基础?”


    “可刚才我们一直在对账、在澄清的,难道不是你和程惜联系起来欺骗我吗?”


    “我和你有感情基础吗?”


    “就算有,那也是程惜在演……当程惜绞尽脑汁在和我骈俪对偶、四六工整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你竟然说你和我有感情基础!”徐佳熙不可思议地说道。


    何靖东的脸,先是通红,又瞬间惨白。


    “我不离婚,”他小小声哀求说道,“……佳熙,我知道错了。”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以后我不会再试探你了……我们,我们和小愈一起好好生活,好吗?”


    徐佳熙不为所动,“不好。”


    何靖东闭了闭,复又睁开,深情地看着徐佳熙,“佳熙,我知道你现在正在气头上。所以不太理智,没关系,我会等你先消气……”


    徐佳熙面无表情,“离婚。”


    何靖东也很坚决地摇头,“不!”


    徐老爷子不耐烦了,冲着徐佳熙吼道:“徐佳熙!你不用跟这种人拉拉扯扯的!老子直接安排人给你办离婚手续就是了!”


    何靖东鼓起勇气说道:“爸,我和佳熙是合法夫妻,只要我不同意离婚,我们就离不了。”


    徐老爷子冷哼道:“那就走着瞧!”


    然后——


    老爷子的目光落在程愈身上。


    这时,徐老太太已经握住程愈的手,还两眼含泪不住地打量着程愈,问道:“孩子,你叫什么?”


    “程愈。”程愈答道,“程序的程,可以治愈一切不开心的愈。”


    说着,他拉过了苏甜荔,把她介绍给苏老太太,“她是我对象,叫苏甜荔。苏州的苏,荔枝很甜的甜荔。”


    “徐爷爷好,徐奶奶好。”苏甜荔大大方方地向对方打招呼。


    徐老太太惊讶地看向苏甜荔。


    徐老爷子和徐老太太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这姑娘生得真好看!


    但,出于谨慎,老爷子和老太太对苏甜荔也只是点了点头。


    徐老太太问程愈,“孩子,咱们改个姓儿,姓徐,成吗?”


    程愈还没来得及说话——


    何靖东已经急剌剌地表示了反对,“妈,那不行!小俞是我的儿子,他得跟着我姓何。”


    徐老太太冷哼,“……他是你儿子?那当初你为什么要把他和那个私生女换了?”


    何靖东:……


    程愈一字一句地说道:“首先,我不会改姓,我就姓程。”


    “其次,我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说到后来,他因为情绪过于激动,有些破音了。


    众人面面相觑。


    徐老太太苦口婆心地对程愈说道:“小愈,那个程惜害惨了你妈妈,你、你还要跟她姓吗?”


    程愈眼圈儿通红,


    此刻他情绪翻涌,根本说不出话来。


    苏甜荔适时开口解释,“徐奶奶,首先,程愈并不是跟着程惜姓。他想要保持这个姓氏,是为了纪念他真正的养母——程悦。”


    此言一出——


    众人恍然大悟。


    想想也对。


    徐佳熙、何靖东与程惜的爱恨纠葛,一直抓取着所有人的注意力。


    没有人关心程愈是怎么长大的,


    那位为了抚养程愈选择辍学的十六岁小姑娘更加无人问津。


    大约除了程愈,没有人会记得她,甚至根本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程愈十分感激苏甜荔。


    因为她在他心情过于激荡并且口不能言的时候,当了他的嘴替。


    所以他看向她的目光里,不但含着朦胧的泪意,还盛着满满的感激与依恋。


    苏甜荔继续说道:“其次,程愈也不稀罕你们的认亲。”


    “他亲爹固然不是人,可他的亲妈也不是好人。”


    “徐爷爷、徐奶奶,我知道,或者你们想为徐阿姨辩解几句。”


    “但在程愈这里,徐阿姨已经洗不白了。”


    “是她决定让程愈来这个世界受苦……”


    “也是她决定对生了病的程愈不闻不问!”


    “就算何靖东换子一事,她毫不知情。可后来她知道程愈是她亲生的孩子以后,依旧选择了冷暴力来对待程愈。”


    “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既然如此,那就请当作——程愈已经死在过去了吧!”


    “就像徐阿姨不会原谅何靖东一样,程愈也不会原谅他俩。”


    苏甜荔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蒋曜正在拼命地朝她使眼色。


    苏甜荔知道,这是蒋曜在警告她:人家毕竟是小程的亲爷爷亲奶奶!你怎么能这么不客气地和他们说话?今后你还想不想和小程在一起了?


    苏甜荔根本没在怕的。


    她这么说,只是在为程愈抱不平。


    当初徐佳熙的狠心与冷漠,曾经真实存在过,


    那是杀死一年前的孤苦无依的程愈的最锋利的凶器!


    不是现在徐佳熙道歉了、后悔了,程愈就非要接受不可的。


    再者,苏甜荔也不怕徐家人给她穿小鞋。


    ——因为她和程愈只是在谈恋爱,短期内她没有结婚的打算。


    何况二人各有未来,以后大概率不会在一起。


    所以她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现在只想为程愈讨回真正的公道!


    至此,程愈终于泪崩。


    他庆幸自己再一次从荔枝这里得到了毫无保留的偏爱!


    有了荔枝的偏爱,


    他就已经拥有了全世界,


    根本不需要再在乎徐佳熙和徐家的人……


    程愈挣脱了徐老太太拽住他的手,


    然后——


    他紧紧地牵住荔枝的手,还带着她飞奔着跑出了病房。


    徐佳熙焦急地喊道:“小愈!”


    何靖东也急了,“程愈!你上哪儿去……”


    但,程愈已经牵着荔枝跑远了。


    第100章 第100章沙漠蜜瓜七号(下)……


    程愈心情激荡。


    他就是不想再呆在病房里,面对着那一群吵吵嚷嚷的人。


    可他其实也不熟悉卫星城,


    一跑出卫星城医院,他就茫然了。


    于是,


    就变成苏甜荔拉着他的手,


    带着他朝另外一个方向跑去。


    大西北初冬的深夜,黑暗而又寒冷。


    这会儿已经是凌晨了,单位里空无一人。


    苏甜荔带着程愈跑到一处黑黢黢的建筑处。


    “这儿是废楼,以前停驼队用的。”


    “后来驼队不往这儿走了,这儿就慢慢废弃掉了……”


    “过来程愈,我们从这儿爬上去,爬到屋顶——”


    “会有惊喜哦!”


    头顶有清稀的星光洒落下来。


    程愈只能隐约能看到一点儿眼前的轮廓与影子,


    但,苏甜荔倒是手脚麻利地在前面引路,很快就爬上了屋顶。


    程愈也跟着爬了上去。


    平房的屋顶,是平平的水泥板。


    苏甜荔牵住程愈的手,带着他走到一处堆着用麻袋砌好的夹角处。


    她示意他坐下。


    程愈乖乖坐在麻袋上,


    她又示意他靠着,


    于是程愈又乖乖往后一躺,也靠在麻袋上。


    苏甜荔解释道:“这些麻袋里装着的是草籽和草料……以前给驼队当口粮用的。”


    程愈心想:难怪了!虽然也是硬邦邦的,但坐着、靠着的时候,不至于冰冷生硬到那么难受。


    这时,他又听到荔枝说:“


    程愈,你抬头。”


    程愈应声抬头,


    然后愣住。


    他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久久回不过神来。


    直到身边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


    直到荔枝在他身边坐下……


    程愈这才转头看向她。


    他的视线,已经很能适应现在这样昏暗的光线。


    所以他看到了黑暗中,被闪烁星光映耀得熠熠生辉的她的眼。


    流光溢彩,又灵动明亮。


    然后——


    程愈才发现,他和她的腿已经被厚厚的干草掩盖了起来。


    原来,她刚才去搂干草了啊!


    如今这麻袋堆砌成的夹角位置,给了他倚靠、也为他挡住了风;


    腿上堆积的厚厚干草,也慢慢让他感到温暖。


    身畔,荔枝贴过来与他手臂捱手臂地靠着……


    莫名让人心安。


    “好看吗?”


    程愈听到荔枝问道。


    他下意识再次抬起头,震憾地看着夜空中浩瀚绚丽的星云……


    良久,程愈喃喃答道:“……好看。”


    苏甜荔笑笑,说起了自己刚下乡的时候,“……何婉茜和苏又子合伙整我,我高烧四十度,被苏又子送上下乡的车队里,手里只有我三妹给我准备的一个小包袱,里头有两身换洗衣裳和十块钱。”


    “可能……越是贱如草芥,反而越命硬吧!”


    “离开了那个家,离开了田秀和苏又子以后,随行车队的人只是给我吃了几颗感冒药和退烧药,我的病就慢慢好了。”


    “到了大西北以后,我因为有高中学历,被分配到当时最红火的109农场。”


    “王雪照对我很好,知道我在下乡的路上差点儿病逝了……她说她当初也是差点儿死在下乡的路上。然后二话不说,非让我先来卫星城住院一星期。”


    “然后我就找到了这个风水宝地。”苏甜荔笑道。


    她轻声说道:“人有时候会钻牛角尖。”


    “平时还能用工作、家务什么的压制下来……只要一忙起来,就顾不上那些不开心的事了么。等有空再回头看的时候,可能会因为时间久了,很多情绪就淡了。”


    苏甜荔轻叹,“但有时候……有些事情永远也过不去。”


    程愈深以为然。


    他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看着浩瀚星空,低声说道:


    “我小时候记事早,两三岁的事我都记得……所以王爱琴和程恪的嘴脸,实在令我印象深刻。”


    “由于王爱琴生下舟舟以后,我和小姑就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小姑受不了被王爱琴虐待,也不忍心看着我被王爱琴虐待,所以她带着我离开了程家。”


    说到这儿,程愈忍不住苦笑,“荔枝,你肯定不敢相信,我小姑还去何靖东家当过保姆……”


    闻言,苏甜荔大吃一惊。


    这……


    或许在当时,程愈不知晓自己的身世,当然不会有太多的想法。


    可何靖东却是知情的。


    说不定,何靖东为了打压程愈,会故意欺侮程税。


    果然,程愈颤着嗓子说道:“何靖东让小姑带着我一块儿去他家里做工。”


    “他问我有没有吃过进口巧克力,我说没有。然后他就当着我的面,让何婉茜吃给我看……”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要在王爱琴面前讨生活,自制力相当好。他可能是没能如愿看到我主动乞食的样子,很生气,拿过何婉茜吃完的巧克力包装纸,要我舔。”


    “我不肯,他就打了我一耳光……”


    “然后他罚我跪在他面前擦地,还逼我跪在他面前吃混成一锅已经馊了的剩饭剩菜……他说,如果我不听他的,他就让徐佳熙整死我小姑。”


    “那时候我还小,很多事情分不清真假。看到他那么坏,就以为徐佳熙肯定也坏。很但心我小姑在楼上给徐佳熙当保姆……会不会真的死在徐佳熙手里。”


    “我只好听了他的……”说到这儿,程愈带上了浓浓的鼻音。


    气得苏甜荔骂了一声畜牲。


    程愈深呼吸,努力平复住情绪后,继续说道:


    “他看着我被鱼刺和鸡骨卡着喉咙了,开心得哈哈大笑,又怕我死在他家里,一边骂我是臭不要脸的乞丐,一边穿着皮鞋一脚踢飞我,还说这样就能把卡在我喉咙里的刺给弄出来了……”


    “那一年我五岁。”


    “后来我跟小姑说了这事,小姑很震惊,然后她就不肯再去给徐佳熙当保姆了。”


    “但何靖东也没放过我们,他报警说我小姑偷走了徐佳熙的项链。我小姑被传唤到派出所去了好几天,我一个人呆在家里,差点儿被活活饿死……”


    “幸好邻居阿姨下夜班时,看到我的好朋友,一只流浪狗在扒我的门,才知道小狗去捡了被药死的老鼠来喂养我……邻居阿姨被吓坏了,赶紧喊了人来,把门踹开,又给我饭吃。”


    “我活了,但小狗死了……”


    说到这儿,程愈难受得连说话也有气无力。


    苏甜荔紧紧地握住程愈冰凉的手。


    半晌,程愈轻笑,“就这样,何靖东也依旧不肯放过我们。”


    “我小姑明明已经在派出所里,洗去了她所有的嫌疑——当时徐佳熙身边不止一个保姆,我小姑是没有做案时间的。所以我小姑被放了出来……”


    “可何靖东四处散布谣言,说我小姑是小偷。”


    “这么一来,根本没人敢请我小姑当保姆了。”


    “毕竟何靖东和徐佳熙可是当时红极一时的人物。”


    “那时候,还有很多想巴结何靖东的人,来逼我小姑把项链交出来……他们好拿去邀功。”


    “最终,我小姑被逼得走投无路,带着我去了何靖东家,说要跳楼,以


    死明志。”


    “整个厂子的人都被惊动,何靖东被我小姑吓坏了。”


    “徐佳熙也被惊动,莫名其妙地说我什么丢项链了……他两口子大吵一架,最后徐佳熙出面,向我小姑道歉,又给了我小姑十块钱,这事儿才了了”


    “从此,小姑带着我搬了出去,再也不敢和何靖东有任何交集。”


    说着,程愈紧紧地扣住苏甜荔的手,说道:“荔枝,你不知道……一年前当何婉茜说,我和她被抱错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什么?何靖东竟然是我爸?这么恶心的吗?”


    然后他小小声问道:“荔枝,你会不会……也因为我身体里流着何靖东的血,所以觉得我也恶心?”


    “别胡说!”


    苏甜荔说道,“你是你,他是他。再说了,你确实长得更像徐佳熙。”


    “嗯——”


    她侧过脸,认直打量程愈片刻,由衷地称赞,“哇!好帅啊!”


    程愈被她逗的,一下子就笑出了声音。


    唇角边梨涡浅现,转瞬不见。


    苏甜荔也笑了。


    但笑意不达眼底。


    怎么说呢,


    她小时候也很惨。


    但,田秀和苏德钧最多只是因为好吃懒做而推卸责任,


    并不会像何靖东那样,恶意满满地去对待一个幼小无辜的孩子。


    “程愈,我们绝不原谅何靖东!”苏甜荔小小声说道。


    程愈用力点头。


    他靠向她,轻声说道:“荔枝,你今天好厉害……”


    不像他,在极端的愤怒中竟然说不出话来。


    好在荔枝当了他的嘴替。


    “真的吗?”苏甜荔也小小声问他,“……我还觉得我对他们太客气了!”


    “可转念一想,”


    “当然我是在跟你亲爷爷奶奶……噢不,他们是你的阿公阿婆。”


    “我想他俩以前一不知真相,二也没亏待过你,所以我还算客气的。”


    “要是何靖东敢当我面,要你原谅他……你看我抽不抽他一个大嘴巴子的!”苏甜荔嘀咕道。


    程愈被她逗笑了。


    然后——


    他又小小声问她,“那要是徐佳熙也来向我道歉呢?”


    苏甜荔反问,“你希望她向你道歉吗?”


    程愈沉默片刻,答道:“不希望。”


    “因为她也是受害者……”


    “可她把她受到的伤害,转嫁给我了。”


    “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是应该先同情她遇人不淑呢?还是先共情她的痛苦?”


    “你要我毫无芥蒂地原谅她,我也做不到。”


    苏甜荔很能理解,“就跟我爸一样!”


    “以前当我是长工,还理直气壮地要我一个未成年人去找钱回来养活他。”


    “现在?”


    “现在他年纪大了,和田秀分开了,他自己的思考能力回来了,也懂事了……才巴巴地想要修复和我的父女感情。”


    “那你说说,我该原谅他吗?”


    “在我最需要他的养育和扶持的时候,他就像万恶的地主那样剥削我。”


    “现在他年纪大了,身体差了,需要我的照顾了,他才后悔。”


    程愈问道:“那你怎么想的?”


    苏甜荔答道:“首先第一步,先让他自给自足……他有了收入,将来还能学习一门赚钱的技能……以后他退休了,还能一分退休工资,这样就很好,可以减轻我和弟弟妹妹的负但。”


    “第二步呢,就是跟弟弟妹妹平时养老义务。三个人一起养他,压力也没那么大。”


    “第三步呢就是他的精神需求了……抱歉哦,这个我才不管他!毕竟我小的时候他也没关心过我这一点……”


    程愈沉默片刻,心里也有了主意,“……我不认她。”


    苏甜荔:???


    程愈说道:“刚才听了你说的,其实他们的后悔、他们想要挽回……除去应有的良知之外,主要还是害怕老无所依,对吧?”


    “对!”这一点苏甜荔是承认的。


    程愈说道:“可是徐佳熙不缺钱。”


    “所以她想要的,就是情感上的弥补。”


    “我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程愈认真说道,“当我年纪还小的时候,才需要钱、保护、照顾和爱。”


    “现在我都已经成年了,不再需要那些。”


    “将来徐佳熙年老后,无论是钱、还是爱、又或是她想要的陪伴和照顾,我都不想给她。”


    “索性不认。”


    “我一个人轻松又自在,多好!”


    苏甜荔想了想,觉得很可行,“好啊!”


    她甚至非常赞成,“反正一切都是何靖东的一面之辞,当时也没个人证……”


    “那就不认!”


    “你这条件比我强多了……”


    “以后你一个人多轻松啊!”


    “我就不一样了,有个拖油瓶老爹不说,还有个隐形炸|弹妈!”


    “你妈妈?”


    程愈连忙问道:“……怎么说?”


    苏甜荔耸了耸肩,“她(田秀)不是跟了那老头儿吗?”


    “她图老头儿的爱和遗产,老头儿的儿子图她是个免费的保姆。”


    “可她这辈子顺风顺水的,哪侍候过人啊!”


    “我估摸着她装装样子可能还行,日子一长,肯定受不了。所以她也快回来了……反正最坏的打算,就是她会带着老头儿一块儿来,然后做着继续吸我的血的春秋大梦!”


    程愈急了,“那怎么办?”


    苏甜荔笑了,“……怎么?你担心我?”


    程愈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


    幸好人在黑暗中,也不怎么看得清。


    半晌,他才嗯了一声。


    苏甜荔老神在在地说道:“我怕她干嘛!”


    “首先,她才四十多,还没到退休的年纪,我没有赡养她的责任。”


    “除非她狠一点,把自己弄残,失去劳动能力……那我就必须要赡养她了。”


    “可你想想,这代价这么大,她敢吗?”


    “其次,就算她残了,非要让我养……那也不是不行。就看妇联、居委、法院怎么调解呗!”


    “就凭着我在卫生院里当临时工、一个月工资才二十八块钱,我自己不需要生活的吗?我亲爹还是单位的特困职工呢,我要不要顾他?我奶奶还得了绝症呢,我要不要顾她?”苏甜荔笑眯眯地说道。


    程愈终于放下了心。


    不得不说,向荔枝倾诉过心底最难堪、也是最愤怒的事情以后,


    程愈的心情好多了。


    他整个人彻底放松了下来,睁眼看着绚烂的星空,似乎也有了点兴趣。


    “荔枝你看,这星空好美啊!”


    “这都已经是冬天了,为什么大西北的夜空还这么美?”


    “在我们那儿,只有夏天的夜晚,还得天气晴朗,才能看到这么美的星空……是因为这里海拔高的原因么?”


    “荔枝,你说说看,以后……会不会有一天,我研制出来的发动机会安装在我们自己的宇宙飞船上,然后飞出太阳系,去往外太空,看到星星的直实面目?”


    “说不定会有——长得像荔枝一样的星球?”


    “它能治愈一切的不开心……”


    “荔枝?”


    程愈小小声呼唤着苏甜荔的名字。


    她没有回应,还一动不动的。


    程愈低下头,看到她靠在他怀里,已经阖上眼,呼呼地睡着了。


    他唇角微弯,不自觉靠了过去,


    再贴近——


    然后轻轻地用唇角碰了碰她的额顶。


    原来荔枝的头发这么柔软细密?


    还暖暖的,


    有点儿淡淡的馨香。


    他忍不住又低下头,再次用唇角轻轻地蹭了蹭她的发顶。


    然后——


    他就不敢动了。


    不敢未经允许冒犯她,怕她知道了会生气。


    然后,程愈再次缓缓地解开棉衣,用他的衣角盖住她大半边身体……


    他久久地看着夜空中绚丽星空,心想:


    他和荔枝的未来到底在哪里,以后又会怎么样呢?


    理智告诉他,异地不利于恋爱。


    那,他真的要拒绝蒋叔叔的特招吗?


    这样不


    太好,


    毕竟上大学也是他的梦想。


    那荔枝……


    荔枝的梦想,是考上逸仙大学的医学院。


    这两所大学一个在广东,一个在东北。


    分列于祖国的最南端与最北端。


    那以后,他和荔枝要怎么办啊?


    程愈叹了口气。


    他低头看了怀里的荔枝一眼。


    大约是他的体温令她睡得很舒服,她面庞红扑扑的。


    他悄悄张开手,环住她,用力把她往怀里带。


    直到抱满怀,这才心满意足地睡了。


    第二天天亮以后,苏甜荔才被强烈的光线给吵醒。


    一睁眼,


    她就看到了一张……帅到人神共愤的俊脸。


    程愈还没醒,眼睛闭着,呼吸悠长。


    他皮肤白,就显得眉毛睫毛呈现出栗子色,


    嘴唇也因为皮肤过白,绽出嫣丽的红。


    他大约也醒了,


    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眼睛先是眯成一条细细的缝儿……


    然后,阳光就透过他浓密的睫毛,照进他的眼缝,


    他眼里就有了光。


    程愈只迷糊了一会儿,就看到了被他结结实实环在怀里的荔枝。


    他笑了。


    唇边立刻绽出一双欢喜的梨涡。


    苏甜荔立时伸出手,戳了一下。


    说来也怪,


    他这梨涡看着很显,


    但触碰起来,却根本觉察不出来?


    苏甜荔想了想,放轻力度继续轻轻抚摩。


    可这个动作……


    似乎带来了不可言喻的意味。


    程愈的脸一下子红透了。


    见苏甜荔似乎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意思?


    程愈只好乖乖承受,


    但,他很快就……


    有些难受,


    一张俊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荔枝,你——”


    你别这样。


    程愈再笑不出来,梨涡也消失了。


    他睫毛轻颤,呼吸粗重,连耳尖也透出动人的粉色。


    当他再也忍不住、一把捉住她的手时——


    突然,远处响起来了一阵喧哗,“……荔枝?苏甜荔!”


    苏甜荔愣住。


    程愈也愣住。


    苏甜荔呆了一会儿,突然笑了。


    她一把推开程愈,毫不犹豫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然后匆匆跑开。


    程愈:???


    苏甜荔匆匆跑下屋顶,才想起来向程愈交代一声,“……王雪照来了!是她在找我!”


    然后,她才看清程愈潮红的脸,不由得一笑。


    “我去找她说话!你先别出来啊,一会儿你收拾好了直接去蒋叔叔那儿!”苏甜荔说道。


    苏甜荔的本意:就你现在这样……好像被我欺负了似的!


    (程愈:你敢说你刚才没有欺负我?委屈脸.jpg)


    苏甜荔没好意思带着这副模样的程愈,去介绍给王雪照认识。


    ——万一王雪照误会她和程愈在这儿打野战,那就说不清了!


    所以她才委婉地提醒程愈,让他收拾一下,一会儿去了蒋曜那儿她再介绍二人认识。


    但——


    苏甜荔的话,却令程愈炸了毛!


    他委屈地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跑了……


    他气极了,心想:难道在她眼里,他就这么上不得台面?她要去见她的朋友,也不带他?


    然后在心里发狠:哼,那他可得好好收拾一下!


    一会儿迷死她!


    想想又觉得不够解气,


    便打定主意:一会儿他可要收拾打扮好,要顶顶帅气俊朗,还不让她碰!


    气死她,哼!


    程愈气呼呼地爬下了屋顶,朝着招待所走去,又想:把她气坏了也不好……


    心疼的还是他。


    那,就跟她商量一下,以后再不许那样摸他的梨涡了。


    太那啥了……


    又痒又酥的,差点儿憋死他!


    以后只能让她摸一下。


    对,就轻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