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023:杀人他知道,他就是不说,他……


    杀人。


    两个字,轻描淡写,却似裹挟着凛冽的杀意,好似万千剑芒悬于头顶,让底下趴着的泰玄瑟瑟发抖。


    泰玄心头大骂:“杀人杀人,你个龟儿子整天只记得杀人,啥时候能记点儿别的。”骂完后知后觉——写在背上那句话好像有点儿不对哈。


    等会儿偷偷擦掉,擦掉。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听到这句话,泰玄莫名打了个寒噤。


    仇泷月:“我桶中血肉为何少了一瓢?”


    泰玄:“……”守财奴,少了一瓢也看得出来!


    既然问了,显然已经忘记蟹崽将血肉精华端走的事了,泰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两圈,接着头一昂,“我喝了。你说了我可以喝的!”它大声强调:“你主动给的!”


    仇泷月看着它没说话。


    盯了片刻,足下一点,身子凌空飞起,落到高处,从房檐上取下一剑,长剑出鞘,寒光乍现,杀意如潮。


    泰玄松了口气,“还好没继续问。但他看起来好像很怀疑……”


    它安慰自己,“没关系,肯定他明天就忘了。”这段时间他识海还不稳定,马上又要去杀人了,哪会记得这么些芝麻绿豆的小事。


    明天醒来,又是轻松愉快的一天呐。


    天上,仇泷月看着手里的剑。


    他感应到檐上有某物与他心神相连,拿到手里,仍觉些许陌生。


    似乎洞悉到了主人的想法,剑身轻轻一颤,发出细微的嗡鸣。剑身震动期间,周围的空气也被其搅动,无数尘埃受了惊扰在光线中飞舞,环绕着剑身旋转。


    “惊尘。”仇泷月叫出了飞剑的名字。


    惊尘剑轻鸣一声,如山涧清泉击石,清脆悦耳,仿佛在为主人认出自己而欢呼雀跃。


    底下的泰玄翻了个白眼,从自己的壳子里掏了掏,掏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玉蝶扔了出去。


    仇泷月抬手接住,剑身一转,寒光如水般倾泻在玉蝶上,密密麻麻的名字立刻显现。


    那些名字或明或暗,生与死,纵横交错在一起。


    他视线越过那些明明灭灭的名字,在一个亮着的名字上顿住,念道:“胡悠悠。”


    泰玄立刻道:“观海派渡劫期女魔修,早些年潜伏在玉虚宗,差点儿让她当上了掌门夫人。胡悠悠目前在宗门禁地闭关,十年未出禁地一步。”它抬起头,眼珠转了转,建议道:“你刚苏醒实力还未恢复,这个明显有防备,要不咱换一个?”


    仇泷月:“不必。”


    话音未落,他一步踏出,身形骤然消散于原地,只余一抹红痕如天边晚霞,拖曳成线。


    泰玄心中默数:“三、二、一”……


    数到一的时候,仇泷月再次出现在它面前。


    仇泷月:“观海派位于何处?”


    泰玄看向他手中长剑,挑衅:“唉哟你的剑恁个厉害让它带你去撒!”


    “可惜哟,呢个瓜娃子不能上神魂域。”


    惊尘:“……”


    长剑嘶鸣,恨不得将这该死的乌龟大卸八块。


    泰玄得意洋洋地说:“我跟你说嘛,走这边,穿过那个坝坝,又翻过那个坎坎……”


    仇泷月皱眉,问:“怎么登神魂域。”神魂域听着熟悉,一时半会儿还想不起来。听这乌龟指路,头都更疼了。


    泰玄摇头说:“那你去不了,至少还要等半个月。”刚受了天噬之刑,他神魂不稳,就跟烟雾似的,风一吹就东倒西歪不成不了个正形儿。


    仇泷月:“你,随我一起。”


    泰玄呵呵笑:“好吧好吧。是你求我的哈。”说完,身体主动缩小成拳头大,趴在了仇泷月肩膀上。


    仇泷月正要御剑飞行,就听它喊“等等。”


    泰玄指着池塘边的一块地道:“我种的韭菜还没割!”


    “何物?”仇泷月盯着地上的绿草看——不认识,不记得,没灵气。


    得出结论,杂草。


    它一边割韭菜一边说:“我跟你说哈,这韭菜生命力强得很,割了一茬过后,又长出新的一茬,下次还能割。”


    他又问:“何用?”


    泰玄闻了闻,斩钉截铁道:“真香!”


    ……


    观海派。


    风浪很大,一叶竹筏在汹涌的波涛中颠簸起伏,仿佛随时会被巨浪吞噬。


    竹筏上的弟子浑身湿透,几乎站立不稳。然而,禁地四周拥有禁灵阵法,无法用法宝护身。


    此刻他全身能调动起来的灵气都用凝聚在手上,小小的灵气屏障宛如一盏灯罩,牢牢护着里头的白玉瓶。


    终于,竹筏艰难地靠上了珊瑚礁。


    弟子刚站稳,喘息未定,就看到又有一叶竹筏被浪头打了过来。


    竹筏上的人“咚”的一声砸水里。


    岸上的弟子见状,一咬牙,冲到水边甩出绳索用力抛到海中,喊道:“快,快上来!”


    水中的女弟子立刻抓住了绳索,岸上的弟子双臂猛然发力,将她从水中拽起。


    就在她即将脱离水面的瞬间,一条长满尖刺的怪鱼猛然跃出水面,张开的血盆大口内,锋利的牙齿如刀锋剑刃一般在光下闪耀寒芒。


    女弟子惊叫一声,险险避过,利齿擦着她的衣角掠过,直接将衣服咬成了布条。


    女弟子落地后,看着被咬烂的衣服仍有些惊魂未定,她只要稍慢一步,被咬的就不只是衣服了。


    岸上的男子见她惶恐不安仍不再状态,皱着眉头催促道:“赶紧清理一下,晚了谁都保不了你。”


    女弟子这才回过神来,哆哆嗦嗦地说道:“多谢师兄出手相救。”说罢,她勉强运转体内所剩无几的灵气,施展了一个除尘术,将身上的海水和污渍清除干净。


    随后,她轻声自我介绍道:“师兄,我叫明霞,是晓月岛的弟子。不知师兄尊姓大名?”


    “孤寒,晨曦岛。”男子简短地回答,语气冷淡,目光依旧紧盯着前方,脚步丝毫未停。他走得极快,显然心中焦急。禁地之中,灵气受限,即便是他们这些负责运送灵物的弟子,也无法自如施展灵气,每次进入禁地都费时费力。


    若是迟了,惹得胡长老不高兴,免不了要受罚。


    明霞匆匆跟上,脚步有些踉跄,但不敢有丝毫怠慢。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孤寒手中紧握的物品上,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师兄,你送的是什么?”


    孤寒没有回答,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只是走得更快了一些。


    禁地内幽冷潮湿,阴风阵阵,仿佛有无形的鬼魅在耳边低语,发出如泣如诉的呜咽声。没有了对话,如鬼哭一般的风声让明霞心中愈发不安。她忍不住又开口道:“师兄,我送的是朝霞潭新鲜的鲛人泪。刚滴落就接了过来,足足三颗。”


    鲛人泪珠磨成粉末后服下,能让肌肤莹白如玉,浑身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诱人香气。


    明霞试图用话语驱散心中的恐惧,“胡长老每日都要用这些新鲜的灵物,为何不住居在外间呢?这禁地阴气森森,灵气受限,实在是……”话未说完,孤寒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目光如刀,吓得她立刻闭上了嘴。她连忙改口道:“这禁地……根本配不上胡长老的绝世容颜。”


    孤寒眉头微皱,心中有些后悔救了她,冷冷道:“不该问的别问。”


    摆明了不想再搭理明霞了。


    明霞咬了下唇,低头跟上。


    两人一路无话,很快便来到了禁地的中心。眼前是一座巨大的海螺,淡金色螺壳上布满了古老的纹路,淡淡的幽光在螺纹上游走,编织成了密不透风的防御阵法。


    孤寒毫不犹豫地跪下,恭敬地磕了一个头,随后朗声说道:“胡长老,今日的玉液琼浆已送到。”


    明霞见状,连忙有样学样,也跟着跪下磕头,双手捧上自己带


    来的鲛人泪,心中却依旧忐忑不安。禁地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她只盼着能尽快离开这阴森之地。


    螺内,一个慵懒的声音道:“放那儿,下去吧。”


    孤寒松口气,用眼神示意明霞赶紧离开。


    明霞跟着起身,还没站稳,膝盖一痛,双膝重重砸在了地面突兀出现的那些海螺尖刺上。


    “怎么,派你来给我送东西,心有不满?”女子清冷的声音从螺内传出,阵阵回音形成音浪,撞得明霞飞出去三丈远。


    明霞痛得满脸是泪,听到这质问后顾不得身上的伤连连磕头,“弟子不敢,弟子不敢!”


    “既不愿,下次就别来了。”


    “滚……”


    明霞忍着疼痛起身,一瘸一拐地想要离开。


    孰料下一刻,她的身体凌空飞起,朝着大海中央重重砸了过去。


    海螺内,咯咯咯的笑声传来,“当然是滚去喂鱼啦!”


    明霞脸色大变,“长老饶命……师兄救救我……”


    然孤寒埋头赶路,根本不敢抬头看她一眼。


    “咚”的一声响,落水的明霞很快就没了动静,只有猩红的血水从她沉没的地方晕染开,随着波浪起伏,像一朵徐徐展开的血色妖花,将周围的一片海都染成了淡红色。


    等人走后,胡悠悠才走出螺屋,伸手取下挂在珊瑚树上的两个玉瓶。长袖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皓腕,上面的小铃铛随着她手上的动作轻轻摇晃。


    胡悠悠皱起了眉头。


    那死掉的弟子说得对,这珊瑚岛阴气森森,呆久了,她皮肤白得都有些病态,脸色也没以往红润。


    她也不想呆在这里。


    可是,她怕,怕死。


    禁地坐落沧海派深处,到处都是防御结界,这里还有禁灵阵法,只有呆在这里,她才会觉得心安。


    胡悠悠将鲛人泪从瓶中倒出,静置于手心。


    三颗圆滚滚的漂亮珠子晶莹剔透,能映照出她那张举世无双的脸。鲛人泪每一颗都像是精心雕琢过的镜子,能清晰地照出她脸上每一个细节,让她都舍不得立刻捏碎,每次都得拿在手里把玩一阵。


    恰此时,一缕红光掠过泪珠。


    胡悠悠今日穿的是一袭紫裙,浑身上下都找不到那般诡艳的红。


    她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只觉浑身如坠冰窟,寒意从脊背直窜上头顶。“谁!”她厉声喝道,身形急速后退,试图退回海螺之内。


    然而,只听“哐当”一声巨响,那原本坚不可摧的防御阵法竟在瞬间崩碎,流光溢彩的符文被凌厉的剑气绞成碎片,如绚烂烟花般在空中四散飘落。


    死亡的阴影如乌云般笼罩在她的头顶,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是你,归臧魔尊,是不是你?一定是你!”她的声音颤抖,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


    在那无尽杀意席卷而来的瞬间,胡悠悠竟感到一阵无力,仿佛连抵抗的念头都被碾碎。


    然而,眼角余光瞥见鲛人泪珠闪烁的光芒,她心中陡然生出一丝求生的执念:“老娘这么美,还没跟那弹琴的分出高下,绝不能就这么死了!”


    她腰肢一旋,缠绕在腰间的银铃哗啦啦作响。铃音清脆,仿佛能穿透人心,就连那铺天盖地的杀意也在这一刹那有了片刻的停滞。


    胡悠悠微微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她毫不犹豫地捏碎了手腕上坠着的银铃铛,一道求救信号冲天而起。


    现在,她必须拖延时间!


    灵气运转,身上的异香陡然变浓,她是观海派合欢秘术境界最高的女修,曾迷得玉虚派大师兄为她出生入死,她不求能让眼前的魔头动心,只希望使出毕生解数让他生出几分怜悯……


    “归臧,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杀我?”胡悠悠强作镇定,声音却依旧带着一丝颤抖。


    “你既成魔,便与我同道,何不一起修行,共求长生?”她质问的时候语气轻柔里透着委屈,邀请时嗓音又像是浸了蜜糖,又甜又黏,仿佛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一袭红衣的仇泷月悄无声息地落在礁石上,神情淡漠,目光幽深。他的神魂似乎并不稳定,在摄魂铃音的干扰下,竟有片刻的怔忪,仿佛连自己为何出现在此都一时忘却。


    “为什么杀你?”他淡淡反问,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胡悠悠心头一颤。


    眼前的男子周身没有滔天的魔焰,甚至没有半点威压,除了那超凡脱俗的仙姿月韵外,竟与不会修行的凡人无疑,仿佛刚才那浩荡的杀意都与他无关。


    然而,正是这种平静,却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连刚刚施展出的魅惑之术都被迫中断。


    一时竟有些失语。


    “我忘了……”就听仇泷月继续道。


    胡悠悠听到这回答心头一梗,几乎要吐出血来。


    “你既做出防备,想必心里清楚,可否告知一二?”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冷意。


    胡悠悠心中暗骂:你要杀我,还管我要原因!


    世人皆以为仇泷月堕魔后专门斩杀正道天骄,而她却隐约猜到了真相——归臧魔尊杀的,是那些曾入过上清圣地、品过肉灵芝的人。当年,她迷惑了玉虚派最优秀的大师兄,随其进入圣地,品尝肉灵芝,自此修为突飞猛进,早早突破渡劫期,成为观海派长老之一。


    这原因,她不敢提。肉灵芝,必是他的禁忌。


    “算了。”仇泷月淡淡道,似乎对答案并不执着。


    他微微抬了下手,袖中闪过的寒芒让胡悠悠目眦欲裂!


    眼看拖延无望,胡悠悠腰间的锁链骤然飞出,七个铃铛组成法阵挡在身前,而她本人则急速后退。与此同时,飞遁逃命的她仍不甘心地喊道:“求你,让我死个明白……”


    “为什么……”她刚刚看出来了,归臧神魂有异。她想起关于他入魔的传说,一旦他去思考,神魂受了刺激必然动荡。


    “既然你这么执着于为什么……”仇泷月微微颔首,拔剑!


    “等我想起来……”


    胡悠悠眼中闪过一丝希望,急忙道:“你想起来再杀我也不迟,万一……”


    “再烧给你。”他的声音冰冷无情,最后一个字落下时,最后一个阵铃“嘭”的一声炸开,化作漫天流光。


    胡悠悠仰头看着那些被击碎的符文在空中飘洒,迟迟未曾坠落。她的脑海中竟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只有这般绚烂的光景,才配得上我的绝世容颜。


    然而,这念头还未消散,一道冰冷的剑气已穿透了她的胸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削去她的脊柱骨,并将其绞得粉碎。


    仇泷月站在原地,目光淡漠,仿佛刚刚只是随手拂去一片落叶。他侧头看向肩膀处的泰玄龟:“下一个,带路。”


    待仇泷月走后,观海派修士才匆匆赶来。


    胡悠悠的尸体倒在地上,像是一滩没骨头的烂泥。


    观海派大长老上前仔细查看,摇头:“没救了。”


    “脊骨被抽,是归臧魔尊,他又出手了!”


    “他一定是想用神纹修炼邪法飞升!”


    众人义愤填膺,将归臧魔尊打为灭世魔头,浑然忘了,他们自己也是魔道。


    有人小声说:“那为何不取你我的神纹?”


    “你的神纹,比得上胡长老?”


    不取,自然是瞧不上。


    归臧要杀的,是全天下的天骄。


    他正邪不分,一视同仁。


    ……


    望川瀑布下,仇泷月收剑入鞘,“下一个。”


    倒在潭水中的男子死不瞑目,一双暴突的眼睛就那么凝望着他,仿佛至死都想问个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


    仇泷月稍稍有一些困惑:既是天下人眼中的灭世魔尊,杀人何须缘由。


    他看向泰玄,淡淡道:“带路!”


    就见泰玄滑溜溜软乎乎的身子整个从壳子里钻出来,随后,乌龟壳变大,将仇泷月一起笼罩其中。


    “带个锤子路!胡悠悠死前给她那玉虚派的儿子传了讯,说你神魂不稳,要杀你得趁早,现在正魔两道都放下了成见,联手诛魔。”


    “赶紧回去!”说罢,龟壳升空,卷起仇泷月一路狂飞,终于赶在天亮前返回了归冥山。


    一到


    地方,仇泷月就盘膝坐在殿前石阶上,他阖上双眼,仿佛与世隔绝。


    泰玄对此习以为常,正要回池塘睡觉,就见一道凌厉剑光袭来,它大喝一声:“呔,又偷袭老子!”


    飞剑凌空斩下,落到乌龟壳上,擦出耀眼的火花,它左突右咬,愣是够不着惊尘剑一下。


    最后,惊尘剑打得它躲在池塘水底下不敢冒头。


    只是都泡水里了,泰玄口中仍叫嚣:“我没输!几道剑痕而已,我喜欢,好看!”


    惊尘剑剑身微微一晃,不屑地轻鸣一声后回到了仇泷月手旁边。


    只要主人醒来,抬手可够。


    直至午时三刻,仇泷月才再次睁眼。


    泰玄照例爬到他面前展示了一圈龟甲上的字,“昨天的事记得吗?”


    仇泷月微微颔首,又缓缓摇头。


    泰玄:明白,记得一些,不是全部。


    它点点头,“一开始神魂不稳定,过几天就好了,这个时候,就尽量少杀人嘛,哎,不听老龟言,吃亏在眼前。”现在外面都搞了个诛魔同盟,嚷着势必要将归臧魔尊挫骨扬灰。


    仇泷月面无表情地说:“我有个问题,我桶中血肉为何少了一瓢?”


    泰玄心头骂娘,“特娘的怎么这事儿还记得!”


    它硬着头皮回答:“你给的,你昨天问过了。”


    仇泷月没再说什么,照旧取剑,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外出杀人,而是盘膝坐下,将剑横于膝上,打坐修行。


    等他彻底入定后,泰玄回到池塘,身子钻出壳子,抱着乌龟壳发呆。


    “蟹崽到底躲哪儿去了呢。”它用爪爪敲着壳子,愣是没有在天地间感应到一丝共鸣。


    送出去的乌龟壳是它以前用的,能与现在的壳共鸣确定方位,可明知蟹崽拿着龟甲活在这片天地的某个地方,它却完全感应不到,真是奇怪。


    感应不到方位,或许可以通过敲击来传讯。


    泰玄以极有规律的节奏敲打龟壳,“蟹崽,你最近别过来,要来也得一年以后,等他再昏睡即可。千万别被我那主人抓到,他现在脑子不好使,容易发疯。我怕你受伤。”


    说主人坏话的时候泰玄还有些心虚,抬头往仇泷月的方向看。


    就见他静坐原地,红衣似火、黑发若墨、仙姿迭貌令天地失色。山巅雾气缥缈为他笼了一层薄纱,使得整个人平添几分柔和,没有平日里的冷冽。


    其实刚刚苏醒记忆缺失的时候的主人,才是最好相处的,依稀有他年少时芝兰玉树的模样。


    泰玄幽幽叹了口气,“有时候不记得,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算了,不该它操心,反正那家伙也不听老龟的话。泰玄低头,继续盯着自己的乌龟壳。


    上次它有教过蟹崽敲龟甲,但蟹崽比较笨,也没学会几个音。


    不晓得它能否接收得到?


    收到了又能否听懂。


    算了算了,听天由命吧。


    敲完了暗号的泰玄正要往壳子里钻,倏地僵住,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既然我能通过龟甲感应蟹崽,那主人他……


    岂不是也可以通过自己的血液感应那血肉精华的存在!


    所以!


    泰玄心神巨震,夭寿啦,仇泷月那家伙心里明明清楚不是我喝的!


    泰玄气得滑溜溜的身体都鼓了起来,险些没能钻进乌龟壳。


    哼,他知道,他就是不说,他无耻!


    ……


    无望城。


    顾溪竹脑袋发昏,下楼的时候险些从楼梯上摔下去。


    楼下的谢柳赶紧用蛛丝将她往后一拽,又冲上去问:“师娘,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顾溪竹揉了揉太阳穴,“没事。就是修炼了一会儿神识。”


    识海是一小片湖,神识的运用最初便是学会从湖中取水,即是神识外放。她跟着学了好久,好不容易实现了神识外放,结果这个量却成了问题。


    郭三娘是食修。


    她练习的方法是用神识捡绿豆,真是跟小时候学用筷子一模一样。


    遗弃之地没有绿豆,小石子儿倒是不少,顾溪竹在楼上夹了一上午的小石子儿,进展不大。她叹了口气,抱怨道:“力气稍微大点儿,石子儿就碎了。力气小了,又捡不起来。石子全报废了,我下来再捡点儿。”


    这会儿院子里就陆黎光和郭三娘在。


    陆黎光哭成了泪人,郭三娘还在翻地,大家都在忙,这点儿小事就不用麻烦别人了。


    谢柳说:“这好办啊,用我的蜘蛛,你怎么夹都夹不碎。”说罢,拉着顾溪竹回到楼上桌边坐下,手在桌面上拂过,就落下了一堆密密麻麻的小蜘蛛。


    顾溪竹:“……”谢谢,大可不必。


    “都蜷起来别动。”话音落下,桌上乱爬的小蜘蛛们都将腿收起来,一下子就变成了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石榴石。


    谢柳又说:“等这些静止的能捡起来了,就让它们在桌上到处爬,增加难度,要不了几天,神识就能收放自如。”


    她顿了一下,“就是在遗弃之地用神识受影响很大,师娘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顾溪竹想了想说:“就是有点儿精神疲惫,其他还好啊。”大概就像是熬了一宿没睡,不过这才停下几分钟,她就感觉自己恢复了不少,头也没那么疼了。


    “最初的表现大概是会心烦意乱、莫名烦躁、看谁都不顺眼……”


    顾溪竹心想:这不就跟大姨妈前期差不多,看不见摸不着的虚无之力,真像是那些磨人的激素。


    她摇摇头,“目前没什么感觉。”


    谢柳道:“越到后面,这影响就越大,你已见识过这里的邪恶,就不用我多说了。”她笑了笑,“师娘你劳逸结合,我继续忙去了,一会儿就能将新法衣织好给你送过来。”


    她转身时脚下踉跄了一下,险些没站稳。顾溪竹连忙扶住她,这才看清她的脸,“你的脸……”


    谢柳脸上的那些疤痕竟然重新变得猩红,就好似有鲜血要从底下渗出来一般。


    谢柳连忙用手捂住脸,“吓着你了吗?”


    编织法衣需要耗费灵气,她灵气用得多了些,又没有及时补充,没了足够的灵气滋养肉身,这才让伤势稍稍加重了一点儿。


    只是灵沙不够,还得省着点儿吃。也就疼一会儿,忍忍就过去了。


    顾溪竹摇头,“没有。”她认真地看着谢柳仅剩的那只眼睛,“为什么不找我治伤?”


    抬手欲掐诀,却被谢柳按住,“小伤,无碍,灵气省着点儿用。在这地方……”


    还想多讲两句让师娘适应此地的生存方式,却发现,熟悉的凉意已经落到了身上,脸上火辣辣的疼痛骤然消失,突如其来的轻松竟让她一时有些不习惯。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紧紧抓住的手。


    顾溪竹跟着低头往下看,随后反握住了谢柳的手。


    她们的双手紧紧相握。


    此时此刻,顾溪竹看着识海里多出来的小钩和淡淡的丝线,仍有些难以置信。丝线悬空,好似延伸到了天边,然顾溪竹清楚,那一头链接的是谢柳的心神。


    她也就是在对视的时候下意识试了一下,没想到,心锚居然施展成功。


    这个一开始对她抱有最大恶意的女修,现在,竟然对她毫无防备,全心全意信任她。


    从现在开始,只要她不切断心锚,就能听到谢柳的心声。


    顾溪竹说:“我神识虽不能轻松地捡起石头,但是可以掐诀了啊。”修士筑基后打斗都没有那么多前摇,就是因为能够运用神识,那些繁复的指法都可以用神念勾画替代。


    “我施展润物诀消耗非常小。”顾溪竹继续道:“天赋。”


    谢柳瞬间接受这个说法,“我早说过,若你一开始就出生在修真界,必能比肩归臧魔尊。”


    她在心里尖叫:“师娘好厉害,师娘真是天才,师娘就是吃了生在凡界的亏啊!”


    听见心声的顾溪竹:“……”


    “我先下去忙了!”


    她下楼时,顾溪竹都还听到了一句心声,“陆黎光眼泪汪汪的样子一看就好欺负,真想现在就睡了他。”


    顾溪竹:“……”也是没谁了。


    谢柳离开后,顾溪竹继续练习神识驭物,正小心翼翼夹起一只蜘蛛,就听御兽盘内传来叮的一声动静。


    【你的螃蟹在海里飘了许久,仍没有看见陆地,现在,连海鸟都没有了……】


    【无边的海水让它觉得孤单,你的螃蟹想回家了。】


    【你的螃蟹给你保证过,下次出门一定要给你带回好吃的,它不愿空着手回家,一头扎进了海里,往海下游去,想给你抓一条鱼吃。】


    【它往水下潜了好久,也没看到小鱼小虾。】


    【你的螃蟹快没力气了,就在它垂头丧气准备折返时,它眼睛一亮——】


    【你的螃蟹发现了一个亮晶晶的小石头,虽然不好吃但是很好看,你的螃蟹决定就是它了!】


    【这就是它送给你的小礼物!】


    【你的螃蟹拔下了小石头,飞快地回到了你身边。】


    拔下了小石头,这石头还长在什么地方的吗,竟需要拔出来?


    顾溪竹神识放下小蜘蛛,掏出了御兽盘。


    蟹崽凭空出现,直接落到它手背上,用力地挥舞着右钳上发着光的小石头,“主人,你看我给你带的礼物!闪闪发光哟。”


    等等,小石头?


    这哪儿是什么小石头!分明是一个红宝石耳珰,金线缠枝镶嵌在宝石边缘,一看就很不凡。


    顾溪竹震惊:“蟹崽你从哪儿拔的,该不会是从人的耳朵上吧?”


    海底有沉尸,好像也不奇怪。


    蟹崽正要回答,忽地动作僵住,紧接着,它飞速抱出了乌龟壳,紧紧挨在乌龟壳旁边。


    顾溪竹听到了极为微弱的敲击声。


    乌龟壳轻轻震动,声音好似从遥远的天边传来,神秘又空灵。


    蟹崽的钳子也跟着那震动挥舞,像是在附和一般。


    最后,震动停了下来。


    蟹崽爬到了顾溪竹的肩膀上,声音兴奋,“大绿哥让我过去玩。”


    “它说:蟹崽你过来,我那主人,他怕你。”


    怎么可能!


    你大绿哥的主人可是归臧魔尊。


    顾溪竹第一反应就是不信,然而蟹崽在说完后立刻消失,“我去睡觉觉,休息好,就出发!”


    她根本拦不住啊。


    顾溪竹连忙看向御兽盘。


    【你的螃蟹接收到了来自远方朋友的传讯:……蟹崽……你……过来……我那……主人,他……怕……你。】


    好像是这样的没错,但,怎么可能呢?


    收到礼物的欣喜瞬间转化成了浓浓的担忧,可她要怎么才能拦住蟹崽?


    拦不住的。


    所以,她是不是要准备什么小礼物,或是一封,求救信?


    她能看懂小册子上的字,但是还不会写,学倒也不难,照着那些字描就行,反正会读。


    顾溪竹走到窗边,找郭三娘要到了她压箱底的纸笔墨砚。


    她咬着笔杆一脸纠结,“写什么呢?”


    她也不会文绉绉的说话,只能想象对方最需要什么,可劲儿瞎编。


    顾溪竹在纸上列起了大纲。


    想到什么就写下来。


    1、魔尊,你不杀你徒弟陆黎光,是因为他没有神纹。


    2、这里是遗弃之地,天地间没有灵气存在,只有少量灵植和凶兽体内才有灵气。被封印此地的修士都没有神纹,陆黎光也在。


    顾溪竹将陆黎光的名字圈了一下,心想这是归臧唯一的徒弟,培养了那么多年终归有点儿感情,这条到时候一定得写上。


    3、这里的人可与灵兽结契抵抗虚无之力侵蚀,并获得神通,效果堪比神纹。


    顾溪竹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想象力现编的,她也不知道神纹到底是哪样,但扯上神纹想必能引起归臧魔尊的兴趣。


    4、显然,这里藏有与神纹有关的秘密,青蟹是我们与外界联系的唯一方式,恳请魔尊不要伤害它,日后可通过它传讯,助魔尊破解神纹奥秘。


    暂时罗列了这四条,顾溪竹开始组织语言,要怎么才显得比较恭敬有诚意呢?


    “魔尊在上?”


    晚辈,写上又直接划掉。


    “小的顾溪竹,以此信叩拜,愿尊上法力无边、仙福永享(划掉)……”


    顾溪竹觉得这会儿的头比修炼神识时还疼!


    她正一脸纠结,绞尽脑汁地组织语言,忽然,御兽盘有了动静。


    【你的螃蟹休息好了,它满脑子都是肉汤,迫不及待地外出旅行——】


    顾溪竹大喊:“等等!崽崽,你实在要去的话等我写封信你带上!”


    蟹崽的身形显露虚空,它一把捞起了桌上那张写得乱七八糟,墨迹斑斑的纸。


    【你的螃蟹带走了你写的信,它横行无忌,一脚踏空,再次出现在了熟悉的仙山,它挥舞着大钳子激动地扑了过去,“大绿哥,我来啦。”】


    这一条信息过后,御兽盘没了动静。


    顾溪竹:“……”


    完蛋了!蟹崽带走的是那张鬼画符一样的草稿纸啊。


    七阶融灵后她与蟹崽心神相连,能感应到蟹崽是否出事,目前蟹崽是平安的,莫非,它那大绿哥说的是真的?


    真的会没事的?


    吧……


    第24章 024:口头禅你的螃蟹躲在空间裂缝……


    顾溪竹心神不宁的抓着御兽盘,不敢错过上面的任何一条信息。


    大约半个小时后,上面才出现了一行字。


    【你的蟹崽跟好朋友大绿哥在池塘里欢快地游来游去……】


    顾溪竹:“咦?”


    难不成,魔尊他现在不在家?


    蟹崽觉得魔尊很凶,但准确来说,它怕的是魔尊手臂上那密密麻麻的诡异黑虫子,若是魔尊不在家的话,那它现在肯定是安全的。


    顾溪竹稍稍松了口气。


    这会儿院子里的郭三娘说地已经弄好了,顾溪竹便取出用长春诀处理好的灵种,下楼将灵种一一种下。


    等将灵种全部播种,天也黑了下来。


    白霄、谢东升、阮沐晴三人结伴回来,脚步轻松,脸上都带着笑容。


    白霄一见顾溪竹立刻上前道:“师娘,你们下地桥的时候,魔尊那剑气直接将地桥上截道的修士全部绞杀,其中有三个忘忧楼修士,那么多人,无人撑住一招,把天桥边上的修士魂都吓没了。”那些截道人在顾溪竹一踏上地桥就开始动手,故而当时站在天桥边的修士俱都看见了这一幕,他们今天白日出去,走哪都听到在议论此事。


    “现在已经无人怀疑你身份了,今日出去,不少修士向我们示好,想加入我们同盟。”白霄一脸兴奋,看着顾溪竹说话的时候眼睛灿若星辰,眉梢眼角都是掩不住的喜色。


    旁边的阮沐晴嘴角含笑地望着他,眼里能看得出绵绵情意。


    顾溪竹在与白霄对视时趁机施展心锚。


    结果不出所料,抛锚失败。


    听到白霄的话,顾溪竹倒是没那么乐观,“这么说来,有阁主并不是那么愿意离开这里?”对于某些丧心病狂的恶人来说,这遗弃之地,只怕也是他们的快乐天堂了。


    那样的穷凶极恶之徒,在她原本的世界都存在。


    弱肉强食的修真界,只会更多。


    他们这里还有魔修呢!


    谢东升轻摇折扇,一脸赞赏地点头道:“师娘反应真快。我知道不想出去的,烛康便是其中之一!他原本就是个心理扭曲、人人喊打的魔头,残忍虐杀过成百上千的年轻漂亮女修!”


    顾溪竹的视线在他扇子上停留了一瞬,之前喜欢摇扇子的分明是白霄,怎么现在谢东升也开始了。


    “总之,人心难测,现


    在更不能轻易让外人靠近。谁晓得那人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思接近我们!”


    郭三娘沉声道:“现在的关键,就在于楼主是什么想法。”


    “楼主入了归墟禁地深处,据说这两日连消息都没传出来了。”


    顾溪竹听了半天,发现大家对楼主都不是很了解,而目前打听到的情况是,楼主并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反应。


    现在的楼主也并非第一任楼主,具体换了多少个,大家都不知情。


    他们在这里呆得最久的是谢东升,而谢东升来的时候,忘忧楼楼主就已经是楚长律了。


    在交流期间,顾溪竹达成了与所有人对视的条件,然后毫无意外的都没能成功抛入心锚听到心声。


    现在,就只剩下陆黎光了。


    他还坐在青石上领悟剑意,一整天都没离开一步。


    “最近灵沙不太好弄。”谢东升继续道:“今天我们几个出去,只弄到了十二两沙,这还是有人看在师娘的面子上,没有豁出命跟我们抢那只凶兽。”


    “我们得尽早做准备去归墟了。”


    谁也不知道魔尊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这里,这只是一个活下去的希望,而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必须活下去才能等到那一天。


    “想要八阶进阶灵物,只能去归墟碰碰运气。”


    “我们几个凑了点儿灵沙,打算找人买两条灵灯鱼。”


    谢东升话音落下,郭三娘就看向坐在那边一动不动的青石,一脸肉疼地说:“要是陆黎光当时没点那盏灵灯鱼就好了。”


    “在说什么呢?”谢柳的声音从屋门口传来。


    几人看向刚走过来的谢柳,看到她脸上伤痕,皆是一愣,“谢柳你怎么回事?”一整天呆在家里没出去,还能把自己弄成灵气枯竭的虚弱模样?


    谢柳献宝似地拿出一条红裙,“看,师娘,新法衣炼好了。”她将裙子抖开,如天际晚霞坠落眼前,光芒四射。


    红裙光芒一闪而逝,在她手中静止不动时,就显得没那么绚烂耀眼,更像是低调的酒红色,随着她轻轻晃动,裙子上金色纹路若隐若现,宛如阳光下的粼粼波光般耀眼。


    阮沐晴看着红裙眼睛发亮,却还是觉得有点儿难以理解,问道:“你灵气都用来织裙子了?”


    大家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大傻X。


    然谢柳一脸骄傲:“师娘喜欢吗?不喜欢我可以改。”


    顾溪竹连忙接过,“喜欢。”她一时没地方放,将长裙搭在了手臂上。


    谢柳又说:“师娘现在连个储物袋都没有,等过几天,我再给师娘织一个。”主要是现在灵气不够了,还得想点儿办法才行。


    “不用改了,我很喜欢。”储物袋顾溪竹倒是有需要,但现在灵沙太吃紧,暂时也不能浪费。


    “还是先说说归墟吧。”顾溪竹说。


    归墟人人可去。


    但只有楼内修士有护身手段。


    他们这些楼外修士进去是九死一生。


    谢东升道:“不过有师娘的防御手段和治愈能力,我感觉我们可以进去尝试一下。”


    谢柳:“可龟甲上的剑意用一次少一次。”她摇头,“师娘不能出去冒险。”


    龟甲上的剑意只能防守,无法主动进攻。顾溪竹当初敲击龟甲,声音也只是将人震得清醒,并非像遇到攻击那样直接反击杀人。


    “难不成,师娘能一直躲在内城,躲在龟甲里不出去?”


    这显然不现实。


    内城虽然规矩森严,杀人偿命,但对于那些不愿被找到的人来说,抹去师娘的存在,或许是阻止魔尊寻到此地的唯一办法。他们不会轻易放弃,哪怕是以命换命。


    眼看双方争执不下,谢东升转头看向顾溪竹,语气沉稳却带着一丝试探:“去或是不去,让师娘自己决定吧。”


    顾溪竹没有丝毫犹豫,点头道:“去!”


    只有她自己清楚,所谓的希望不过是她胡编乱造。此刻她体内灵气充盈,龟甲剑意尚未消散,正是前往归墟的最佳时机。


    唯有变强,才能立足遗弃之地。


    谢东升见顾溪竹如此果断,心中稍安,但仍担心谢柳固执己见,毕竟她向来死犟。他转头看向谢柳,正欲开口,却见她已点头,语气坚定:“师娘既然愿去,定有十足把握,此行必定马到成功。”


    众人:“……”


    不是,谢柳,你是红蜘蛛,不叫马屁精吧?


    谢东升一锤定音,“那我们先做一些准备,择日出发。”又扭头看向青石上的陆黎光,扬声问:“陆黎光,你剑意领悟得如何了?”


    剑修实力强大,陆黎光作为归臧魔尊弟子,实力原本是这里最顶尖的存在,若他能恢复往日水平,他们这些人就轻松多了。


    青石上的陆黎光缓缓睁开眼。


    一双眼睛布满血丝、红得像兔子。


    顾溪竹趁机与其对视,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距离过远,也没成功。等想再试就有些晕眩,只能作罢。


    陆黎光起身走过来,点点头道:“有些许感悟。”在遗弃之地厮杀了整整十年,曾经让他肝胆俱裂的疯狂杀意,如今,也悄然融入了他的剑道,每一次挥剑,都带着无尽的戾气和决绝,剑锋所指,血肉横飞。


    他当年所恐惧的,便是现在要追求的,是生存的本能!


    唯有杀穿一条血路、杀出重围,才能带着她们活下去。


    此刻的他,明明手中无剑,身上却有凌厉肃杀的剑势,仿佛人剑合一,整个人都成了一柄沾满鲜血的利剑。


    谢柳眼睛也微微泛红,曾经比武台上那个清朗如风的小仙君,如今已化作深海中摧毁一切的风暴。


    然而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都是她心中喜欢的模样。


    ……


    回到房间,顾溪竹换上了新裙子。


    裙子薄如蝉翼,上身好似没有什么分量,也丝毫不透。摸着冰冰凉凉的是丝绸质感,穿在身上却暖和得很。


    如今神识可以外放了,不用照镜子也能看见自己是什么模样,顾溪竹对新裙子十分满意,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好看成这样。


    可惜,因为惦记着蟹崽安危,她心情实在好不起来。


    后半夜的时候,御兽盘上再次有了动静。


    【你的螃蟹跟大绿哥和新交的朋友玩起了游戏,游戏的名字叫你打不到我。】


    顾溪竹一头雾水,这是啥意思?游戏名字听起来有点儿怪怪的。


    新交的朋友,总不能是魔尊吧。


    【你的螃蟹跟大绿哥学会了新的口头禅,喊得很开心。】


    什么口头禅啊,顾溪竹很好奇。蟹崽还是个宝宝,就像是一张白纸,可别在外头学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过现在的信息倒是让顾溪竹松了老大一口气,目前看来,蟹崽没有危险,还玩得很开心。


    又过了一会儿,御兽盘上有了新的信息。


    【你的螃蟹在大绿哥的催促下,恋恋不舍地离开仙山,等回到家中,它才想起来:“糟糕,这一次忘记给主人带礼物了!”】


    顾溪竹哭笑不得,这还玩得不想回家了。


    大绿哥催促蟹崽离开,想必是魔尊即将返回。


    没带礼物,虽然没有惊喜,可它能平安归来就已经是此行最大的惊喜了。


    【你的螃蟹躲在空间裂缝里偷偷看你……】


    顾溪竹眉眼弯弯,笑着说:“蟹崽,你回来啦。”


    【你的螃蟹开心地扑到你手里,它能感受到,你没有因为礼物不高兴。】


    【你的螃蟹兴奋地向你展示新学的口头禅。】


    下一刻,顾溪竹就看见蟹崽冲她滋水,并喊:“你打我撒,你打我撒……”


    顾溪竹:T_T!!!


    怎么出去一趟就一脸贱相!


    还我天真无邪的小可爱啊。


    ……


    顾溪竹陪着蟹崽玩了一会儿你打不中我的小游戏。大概就是,她打,它逃,她打不中,它笑得几条腿乱颤,并一直喊:“你打我撒!”


    等蟹崽玩开心了重新趴到她手上时,顾溪竹才问:“蟹崽,你去的时候魔尊不在吗?”


    蟹崽两只眼睛斜着,显得有些蠢萌,可能是没听懂。


    顾溪竹:“就


    是你大绿哥的主人是不是不在家?”


    这下子蟹崽听懂了,它两只大钳子比划来比划去,嘴巴里也吐出泡泡:“大绿哥才是主子,两脚兽是龟奴!”


    啊哈?


    还没反应过来呢,蟹崽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龟奴在家坐着睡觉啊。”


    顾溪竹下意识咽了咽唾沫,“那信送到了吗?”


    蟹崽一脸骄傲:“当然,我一过去就送给大绿哥了!”


    不是?


    顾溪竹有些不确定地问:“那大绿哥会交给魔尊,呃,龟奴的吧?”


    蟹崽摇晃着大钳子,在她手臂上横着跑了几个来回。这个举动让顾溪竹心里有了不太妙的预感。


    御兽盘里的信息证实了她的直觉。


    【你的螃蟹觉得很奇怪,送东西当然是送给朋友啊,龟奴又不是我的朋友╭(╯^╰)╮。】


    顾溪竹心中五味成杂,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蟹崽又问:“龟奴是主人的朋友吗?”


    【你的螃蟹陷入自责,难道信不是送给我的朋友,而是送给主人的朋友?】


    送都送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也是她当时没说清楚。


    顾溪竹道:“没有。蟹崽没有送错。”


    顾溪竹话锋一转:“但是啊,下次见到魔尊,可千万别这么喊。”


    蟹崽:“?”


    顾溪竹用手指亲昵地点了点它的钳子:“不礼貌啊乖乖。不信你观察一下,大绿哥会不会当着他的面喊好不好?”


    当真这么喊,我怕你回不来啊。


    蟹崽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随后跟顾溪竹挥了挥大钳子,原地消失了。


    【你的螃蟹感觉到了疲惫,它回小床床上睡觉啦。zzzzzzz~】


    顾溪竹:……


    真是惊心动魄的一次旅行——


    归冥山。


    送走了蟹崽,泰玄美滋滋地哼着小曲儿。


    正高兴时,一道红色身影杵在了它前方,将阳光都遮得严严实实,大片的阴影投下来,让泰玄莫名觉得有几分冷飕飕的。


    泰玄照例想展示身上刻的字,却没等来仇泷月问问题。


    它有点儿紧张,缓缓抬头,讪笑道:“主人,你醒啦!”


    “主人?”仇泷月瞥它一眼,“你之前不是跟那只螃蟹说,我是你养的两脚兽奴隶吗?”


    泰玄大惊失色。


    仇泷月这狗贼,他居然早就醒了!


    第25章 025:癫公死了算求!


    泰玄四脚打颤,哆嗦着道:“你早醒了?”


    主人坐着修炼的时候都是稳固神魂境界的时候,对外界并无感知,故而蟹崽来了它虽震惊,但也没有太过紧张,还想着下次等主人修炼时再叫蟹崽过来玩呢!


    又瞥一眼惊尘,小眼睛瞪得溜圆,用眼神质问:“你也不说!”


    惊尘剑剑身嗡鸣,直接在地上写下一行字:要不是主人吩咐,你以为我会陪你们两个傻子玩?


    仇泷月没说话,脸上看不出喜怒,就那么安静地看着泰玄。


    泰玄先是心虚,被仇泷月盯久了,默默地将四肢和脑袋都缩回了壳子里,等钻进去后胆子也大了,在里头嚷:“行走江湖,哪个身份不是各人给的,你个背时娃娃要不乐意,当时就跳出来否认撒!”一着急,血脉传承里的家乡话都飚出来了。


    “你不反对,那斗是默认了嘛。现在又来追究个啥子。”说完,泰玄在自己的储物空间里掏出几个石块,熟练地将龟甲的缝隙给全部塞上。


    仇泷月说:“差的那点儿血肉在螃蟹身上。”他这两天记住的问题,今日有了答案。


    泰玄躲在龟壳里答:“是它喝的,老子请的客!怎么了嘛,你打我撒!”


    惊尘剑气得哐哐砸乌龟壳,在龟壳上快速写道:“主人需要血肉重塑肉身,缺一点儿都不可,他现在手腕上都凹了一块!”


    力透龟甲,能够让泰玄感受到落下的每一笔剑气。


    泰玄恨铁不成钢地说:“那仇泷月少手上的肉做什么,少其他用不上的地方啊。”它吼完,突然眼睛一亮,“蟹崽一直说香得很,馋得流口水,要不下次让我也喝一碗!”


    仇泷月倒是不在意少掉的这一块肉,他在意的是——噬仙虫竟然会去咬那只小螃蟹。


    明明,它们只会清除能够威胁到这片天地的顶尖力量。


    “哎哟卧槽,我想到了!”泰玄的声音突然响起,兴奋得像是想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这种贱嗖嗖的语气,让仇泷月沉默一瞬——往往它这么说话,都能叫其他人无言以对。


    “下次你重塑肉身的时候,让两腿间那玩意儿小点儿不就行了!”泰玄嘿嘿的笑了起来,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不要都行,反正你也不找道侣,压根儿用不上,白瞎了那大鸟……”


    仇泷月太阳穴突突地跳:……


    突然就很在意了。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正在砍乌龟壳的惊尘,明明还是淡淡的语气,听着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咬牙切齿:“用点儿力。”


    惊尘得了主人吩咐,登时尾巴都翘上了天。它劈出的每一剑都铆足了劲,剑光密集如雨,瞬间就斩出了万千剑气!


    虽然龟壳依旧坚不可摧,可剑气如雷霆暴雨轰然落下,又好似重锤不断敲击隆隆作响,连绵不绝的巨大震动让泰玄头晕目眩,哭爹喊娘的求饶:“你才是主人,你是我祖宗,我是龟孙子,错了,我错了行了吧……”


    仇泷月也不想泰玄真的昏过去,见差不多了,他抬手,将惊尘握到手中。


    仇泷月说:“出来。”


    泰玄探头探脑地将脑袋伸了出来,它怕脑袋一伸出去,就被躲在一侧的惊尘给砍了。


    好在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看到惊尘剑被仇泷月握在手里,它松了口气,“没事了哈,过了哦,不能再砍了哈。”


    “我若出声,那螃蟹会撕裂虚空遁走,我抓不住它。”仇泷月神色凝重、认真解释。


    在螃蟹凭空出现时,仇泷月就已经醒来。


    他没有睁眼,而是让惊尘出剑试探。


    池塘里,惊尘剑光如雨,千百道寒芒划破长空,却连那螃蟹的甲壳都未能擦到分毫。


    剑气纵横交错,在半空中交织成一张天罗地网,将这片天地彻底封锁。


    即便是渡劫期大能在此,也休想破开这方寸之地。


    然这样能封锁空间的剑阵,对螃蟹依旧起不了半点儿作用。


    它离开时,仇泷月仍旧没有感觉到任何灵气波动,就好似那就是它的天赋能力,生来就能撕裂虚空,在虚空内来去无踪。


    这样的生灵,怎能存于此间牢笼,故而,会引起噬仙虫注意也就说得通了。


    仇泷月继续说道:“还有一部分血肉气息没在它身上。”


    他脸上有了些许困惑,“我感应不到。”仿佛不存于此间,难不成,螃蟹来自——


    仇泷月仰头看了一眼天空,眼神骤然冷了下来,“天外。”


    他记忆还未全部恢复,但抬头看天,便会无端生出一股戾气。将心中翻腾的杀意暂时压下,仇泷月收回视线,接着又说:“将你身上那些沾有它气息的东西淘出来。”


    泰玄原本不想承认,奈何仇泷月那眼神凉得跟冰锥子似的已经把它给看穿了,它只能骂骂咧咧地往外掏。


    先是掏出了一个劣质金属,“蟹崽说是它主人扎头发的——草莓发绳。它送给我了,我……”泰玄瞄一眼仇泷月的裤子,想着他都没提,应该是不记得少了一根裤腰带了吧?


    当时搭在木桶边,蟹崽喜欢,它就直接说:“拿走拿走,别跟我客气。”


    主人的?


    有主的螃蟹。


    仇泷月拿起来看一眼,没兴趣,又扔回了乌龟壳上。“它送你这个,你回了什么礼?”


    泰玄不吭声了。


    仇泷月说:“我丢了什么我知道。”


    “那你还问!”泰玄不满地反驳。


    仇泷月没再追究,说:“继续。”


    泰玄又不情不愿地摸出个小水球,“这是蟹崽的小包袱。”本以为仇泷月依旧不会感兴趣,没想到他竟然将小包袱拿到了手中仔细打量。


    泰玄急道:“别弄坏了,这不是送我的礼物,我要还给蟹崽的,它上次弄丢了,这次本来准备拿回去,玩得太高兴又给忘了。”


    仇泷月没理它,手里的小包袱是水珠凝聚而成,中间却是空心的,里头装有几滴血液。


    血液被保存的很好,隔着水馍还能感觉到温热,就好像,刚刚从身体里流出来一样。


    手指轻轻划过水球,薄薄的水膜倏地裂开,里头的血液滚了出来,被他用灵气裹住,变成三颗圆溜溜的红玛瑙,停在他手心里。


    他嗅了嗅,没什么难闻的味道,脸色稍霁。神识轻轻掠过那滴血珠,刹那间,一股独特的气息烙印在识海深处。紧接着,识海骤然沸腾,浩瀚如海的神念轰然炸开,化作万千无形的丝线,向着四面八方疯狂蔓延。


    天地为之一静。


    无形的威压笼罩四野,宛如苍穹上睁开了一只眼眸,俯视底下芸芸众生,被它视线扫过的刹那,林中走兽匍匐、飞鸟噤声,风停、雨歇,好似天地万物俱都沉寂。


    无数人都打了个寒噤,却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更多的人,对此毫无察觉,根本感知不到,那来自苍穹的凝视。


    泰玄也怔了怔,片刻后反应过来,“瓜娃子你疯了,神识还没恢复呢,你又这么乱用,不怕死嗦!”


    仇泷月收回神念,他咳了口血,不以为意地用帕子擦掉,接着说:“找不到。”找不到血液的主人,仿佛不存在于这方天地。


    又看向泰玄,“还有呢?”


    泰玄愣了愣,说:“没了啊。”


    仇泷月肯定地说:“还有。”泰玄身上还有属于螃蟹和它主人的气息。


    “真没了啊……”它一时想不起来,只能把头都埋进去一阵翻找,最终从角落里翻出个纸团来。


    “哦,这里,这里……还是蟹崽今天带来的。”它将揉得皱巴巴的纸团甩到仇泷月面前,“我都没看,我晕字。”说这话时,还斜睨了一眼惊尘剑。


    这天天地上写字的破剑真是太讨厌了。


    纸团很皱,墨迹糊成一团。一点点展开,就见上面的字跟狗刨的一样,仇泷月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书信,不禁有些怀疑:螃蟹的主人也是一只成精的灵兽?


    我养的灵兽又养了一只小宠物,对方用一堆破烂换了不少好东西。然后,那只小宠物还是别的灵兽养的。


    理清关系后,仇泷月默默看了一眼泰玄:合着还是个冤大头。


    黑色墨团很多。


    还有很多字迹被直接划掉,绝大部分都难以辨认。


    “陆……光,神纹……”


    “在上、小的……”


    通过这卑微的语气倒是可以确定,写信的灵兽绝对跟天外无关。对于他来说,除了天外和杀人,其他都还想不太起来,那就都不重要。


    仇泷月嫌弃地将纸团扔回泰玄背上,“让那小螃蟹的主人,把字练好。”


    说罢,又取出名册玉简,“下一个……”


    泰玄立刻拦住他:“不行,你刚刚神念受损都吐血了,现在外头到处都在找你,万万不能出去杀人!”


    仇泷月扫了一眼玉简上的名字,“朱熙,带路。”声音虽然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泰玄骂骂咧咧地翻出玉简。


    “癫公,死了算求!反正老子跟那破剑不一样,没跟你绑神魂契约,别指望我给你殉情。等你死了,我马上就换个主人。”骂着骂着,它还嘿嘿笑起来了,心中暗自盘算着——要不跟蟹崽混,我也能当个龟崽,被主人当宝宝宠。


    对了,朱熙这名字有点儿耳熟啊。


    等情报一翻出来,泰玄愣了愣,抬头看了一眼站在树下的仇泷月。


    他一袭红衣立于树影之下,却仿佛被命运磨灭了色彩,融进了一幅古老的水墨画中。


    那抹鲜艳的红,在斑驳的光影中失去了应有的绚烂夺目,独留森冷的黑白,勾勒出他的孤独的身影。


    可他,原本不是一个冷漠的人。


    他不善言辞、面冷心热。


    所以,他愿意养一只旁人都瞧不上的陈年灰壳乌龟蛋,也愿意收没有神纹、但心智坚韧的陆黎光为徒。


    泰玄忽然又不是很想换主人了。它老老实实地念着情报上关于朱熙的信息,“朱熙,瑶池圣地外门弟子,金丹中期,五阶神纹……”


    这个朱熙,是陆黎光的仇人。


    因担心陆黎光寻仇一直躲在圣地不肯出去,结果道心有损修为也停滞不前,最终被内门淘汰,成了一个外门弟子。


    陆黎光失踪后这几年朱熙才敢外出历练,上一次出现是三天前,在乌蒙山外一个散修聚集地。


    那些诛魔大军怎么都不会想到,归臧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这么个被开除天骄籍的小废物。


    泰玄扬声道:“走走走,我知道他在哪儿,我带你去!”


    第26章 026:新人活着已用尽了全力,连怜……


    决定去归墟了,众人就得提前做好准备。


    谢东升、郭三娘和白霄三人结伴外出购买灵灯鱼,阮沐晴和陆黎光则早早就出去打工赚灵沙,谢柳照旧留下来守着顾溪竹。


    她现在也不敢滥用灵气了,在其他人离开前还找他们一人借了几两沙吃了个半饱。


    如今,内城也不是百分百安全,她必须保证自己有战斗力。


    万一,有人想以命换命呢?


    对于这个安排,顾溪竹是满意的,这几个人里,谢柳是唯一一个成功烙下心锚之人,她能听到谢柳心声。


    就是稍微有点儿吵。


    心理活动大概分为师娘在做什么,要帮忙吗?


    以及陆黎光在做什么,想他两大类。


    可能在遗弃之地呆久了,人也会变得很纯粹。


    后者想着想着就有了画面感,心声听起来仿佛在某站看不可描述的小肉故事,实在让人难以将她跟之前那个冷艳邪性的红蜘蛛联系在一起。


    顾溪竹觉得自己耳朵污了,她关了半扇花窗,坐到桌边修炼。


    她现在会的攻击法术只有冰刃,威力其实还不错,但她的战斗经验跟其他人比起来趋近于0,早先已经试过,她射出的冰刃很难打到人。拿着当武器砍人的话,她都很难近对手的身。


    遗弃之地的人整日里都在厮杀,丰富的战斗经验不是她这个小菜鸡能比的。


    所以目前大家给她规划的提升路线就是水系的疗伤一类法诀。


    谢东升还给她淘了枚玉简,里头记录的是《春风化雨》和《同气连枝》。


    春风化雨大概就是少量群加血。一个春风化雨施展过去,可以同时治疗身边同伴,具体数量跟修士神识强度有关。


    需要用神念控制那雨水落在哪些人身上,一旦控制不好,就很可能敌我不分,给敌人也治了伤。


    同气连枝则是将自己的灵气输送给别人。每个人修炼的功法不同,大家经络里的灵气其实是有区别的,就好比她如果不修炼同气连枝,直接将自己的灵气灌入火系的阮沐晴体内,那阮沐晴体内灵气必定紊乱,伤及经脉,更严重的甚至能爆体而亡。


    修炼同气连枝后,灵气就变得十分温和,能够适应每个人的体质,为大家渡入灵气。


    同气连枝修炼起来很难,用处却不是很大。十成的灵气在运转这个功法之后,输送到对方体内的灵气便只余一成,在很难补充灵气的遗弃之地,没人干这种折本的买卖。


    顾溪竹在房间里呆了一上午,把两个疗伤法诀都学会了。她稍稍休息了一下后又尝试练习神识攻击,既然冰刃这些常规的攻击手段比不过其他人,那神识攻击总能让人防不胜防吧。


    压箱底的杀招,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


    到傍晚的时候,顾溪竹略感精神疲惫,她停下修炼,跑到地里给云清藤浇水。


    刚浇了一半的地,关着的鹅黄花苞“水龙头”


    突然打开,噗噗噗地喷出了几股小水流,接着白霄的声音传了出来,“吞人了,地方在上次陆黎光捡师娘那个方位,往前十里的断头崖边,谢柳,快去城门口喊陆黎光他们来抢人!”


    谢柳唰地站起来,“那师娘怎么办?”她不能将师娘一个人丢在这里。


    顾溪竹手里还拿着个水瓢,听到后果断将水瓢一扔,“我也去。”


    与此同时,那边也传来谢东升的声音,“带师娘一起过来,正好能帮我们疗伤。”又补充一句,“磨剑石别忘了。”


    “好!”谢柳也没犹豫,立刻答应下来。


    最近这段时间灵沙难得,多抢几个人,就能多换取资源,必须得冲。


    城外广阔,裂隙出现的位置也不固定,显然大多数人还不知情。他们必须越快越好!


    到达城门口,谢柳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根石柱底下的陆黎光,她与陆黎光极有默契,只是使了个颜色,陆黎光就懂了她的意思,毫不犹豫地放下手里的事跟了过去。


    至于阮沐晴,她今天在内城帮一个楼内修士炼丹,暂时联系不上。


    出了城门,顾溪竹就被两人联手拽到低空飞行。


    谢柳一路都在低声叮嘱顾溪竹:“师娘,呆会儿打起来,你就躲在乌龟壳底下藏好。”


    “刚进来的修士大都体内灵气充沛,如果修为太高,对付起来还有点儿麻烦。”


    “不过师娘放心,他们灵气运转也会受影响,能发挥出来的实力不足外面的一半,就是元婴来了,差不多也就是个金丹巅峰。”


    想到师娘之前还是个凡人,谢柳有些紧张地道:“要是场面过于血腥……”


    她没继续往下说,心里倒是哇哇大叫起来,“吓到师娘了怎么办!”


    顾溪竹:“雾集看得还少么?照你们的说法,夫君他杀了那么多人,我若接受不了,日后如何陪伴他左右?”


    陆黎光神色一滞:“师娘一点儿不怕?”他当初,竟从未想过,师尊为何杀人?他杀的有没有可能,是该杀之人。


    他从未向师娘那样,坚定地站在师尊那边。


    明明最初的时候,整个上清圣地,真心待他的人,只有师尊。


    顾溪竹:“我不怕。”反正她又不会真的陪伴他左右,怕个屁啊。


    很快就到了上次顾溪竹被抓到的地点。


    她甚至在草丛里,看到了她跑丢了的拖鞋……


    “顺着这个方向往前!”陆黎光肩头上立起了小蛇,它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一阵后,朝着一个方向嘶嘶地吐起了信子。


    当初觉得吓死人的蛇,如今看起来也略显蠢萌。


    顾溪竹看着它的时候,恰好遇到蛇转过后来,视线相对瞬间,顾溪竹习惯性抛下心锚,片刻后,她听到了更加清晰的嘶嘶声。


    顾溪竹:“……”


    跟电流麦似的嘶个不停。


    她默默将识海里的这根心锚移除。


    前行一段路,便有打斗声传来,就见前面竖起几道土墙形成简易阵法,白霄用藤蔓将六人捆成了一串,而谢东升则跟一个身材高大魁梧、深栗色卷发如雄狮鬃毛般张扬的年轻男子缠斗在一处!


    那人浑身肌肉虬结,在他挥起拳头之时的,粗壮的手臂上青筋暴起,每一次打出都带有破空之音!


    可以想象,要是砸到人身上该有多大的威力。


    此刻谢东升身上已经带了伤,左眼都是一片乌青。


    谢柳严肃道:“体修!有些麻烦。”相比起来,肉身实力强横的炼体修士,对灵气需求本就小得多,更容易适应遗弃之地。


    等翻过土墙,顾溪竹才发现那出拳的声音如惊雷一般轰隆作响,显然,郭三娘的土墙有效地控制了声音的扩散,她们不想让这里的战斗动静引来其他人。


    谢东升打得上了火,怒道:“住手,都说了我们不会害你性命,此地没有灵气到处都是凶兽,你再不冷静下来,我就不客气了!”他一直没下杀手,结果被这狮子狗砸中了好几拳,一时间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真伤得太重,这领回去都得不尝失了。


    卷毛男子大喝一声:“骗子!”


    “你一身血煞气不晓得杀了多少人,你真当我傻子吗!”


    这时,他倏地变了脸色,脚下一个踉跄,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丝线绊倒。


    下意识低头,就看见自己脚脖子上出现了一条极细的血线。


    谢柳眉头一皱,她的蛛丝锋锐无比,而对面这体修看着也就金丹初期的实力,本想着节省时间直接断他一条腿让他丧失行动能力,却没想到,竟然只划破了点儿皮。


    点子扎手!


    她看向谢东升,“算了?”


    一个金丹期送回去,也就换几片叶子,不能速战速决的话动静太大引来了其他人,那麻烦就大了。


    反正已经逮了六人。


    郭三娘也点头道:“好!有人过来了。”


    白霄运转灵气,远处的藤蔓上迅速开满嫩黄的小花,淡淡的花香往四处飘散,“我用气味遮掩,还能拖延一会儿时间!”


    谢东升往后一退,几堵墙拔地而起,将卷毛男子围困其中。


    “走!”


    拖着六人撤离之时,一个本该失去行动力的女修突然挣扎起来,大喊救命,那卷毛突然怒吼一声,一张脸陡然涨得通红,皮肤表面更是渗出血来,整个人好似原地燃烧,身体犹如岩浆喷发一般,陡然迸发出超出身体极限的狂暴力量。


    他一拳打碎土墙,身体宛如炮弹一样冲向郭三娘和白霄。


    不过眨眼的功夫,两人眼睛都红了,身上立刻有了兽化后的特征。


    “遭了!燃血术!”体修通过燃烧血液强行提升修为境界,等他燃血完毕,实力就是元婴期。


    一个元婴期、狂暴中的体修!


    不是打不过,而是一旦打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在这里,鲜血就是致命的诱惑。体修秘术燃烧后的血液味道,更是与众不同。


    它的气息浓烈又刺激,能让心中苦苦压制的恶魔瞬间冲破枷锁,也能让远处疯狂的鬣狗闻风而来。


    灵植的花香压根儿遮掩不住这浓稠的鲜血气息。


    陆黎光直接斩出一剑,剑气将卷毛男子逼得空中停顿一下,他扭头看向陆黎光和谢柳,吼道:“果然,你们都是怪物!”


    眼看他们都受到了鲜血刺激,顾溪竹眼疾手快甩出润物诀,径直落到了卷毛男子身上。


    就好像一盆凉水浇到了烧红的烙铁上,“滋”的一声响,白雾瞬间升腾而起。


    男子怔在原地。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皮肤上渗出的血珠消失了。


    他神情茫然,愣愣地看着顾溪竹,脸上写满不可置信:我的燃血秘术,就这么被你破了?


    燃血中断,他周身气息一下子委顿下来,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瘫倒在地。


    魁梧的身体缩小了一圈,夸张的肌肉都没了。


    顾溪竹又赶紧施展了一个春风化雨,群加血技能,将郭三娘、谢东升都笼罩在朦胧雨雾里,白霄头顶的雨雾歪了,他只能默默往旁边走了两步,这才接到了一点儿逸散的雨雾。


    三人俱都感觉身体轻松不少。


    谢东升尤其震惊,惊叹道,“你学会了!”这么快就学会了,虽然缺了一点儿准头但短短时间练到如此水平,简直是天才中的天才。


    师娘悟性惊人!


    顾溪竹点头,“走走走,回去再说。”


    几人护送着一串新人往回赶。


    卷毛男子好似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垂头丧气地跟在队伍里,没有再闹什么幺蛾子,只是快到城门的时候,卷毛男子突然停下脚步,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白霄拽着绳子拉不动。


    陆黎光和谢东升两个一起堆也没能将他推动分毫。


    他看着顾溪竹道:“我要跟她说话。”


    顾溪竹说:“天快黑了,进城再说,他们没骗你,这里遍地凶兽,一到天黑,城外凶险无比。”


    男子哦了一声,“好。”


    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众人还有点儿不习惯。


    他耷拉着脑袋往前走了两步,边走边说:“我闻得出来,你没杀过人,我信你的话。”


    今天守城的不是夜老。


    他们带着新人过去登记,七个人一共换了十二片玉叶八十两沙。


    “今天居然吞了这么多人,你们是第


    二批了,烛康他们刚带回来了二十几个,里头还有个元婴期。“守城的修士叹了口气,“一天之内吞这么多,以前还挺少见的。上次的血雨也是来得突兀,总感觉要变天了一样。”


    这个消息让几个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烛康是死敌,敌人越来越强,对他们就越不利。


    守城人一边说话,一边将小册子发给了新人。


    大家都接了,哗哗地翻起了书页,越看越是心惊胆战。


    唯有卷毛没接,他垂头丧气地说:“我不识字。”


    又往顾溪竹的方向靠,奈何刚挪了一步就被谢柳给拦住,“干嘛呢!”


    卷毛不敢看谢柳,眼睛恨不得黏在顾溪竹身上,他自我介绍道:“我叫杜小六,今年十五岁。”他眼巴巴地看着顾溪竹:“我害怕,我想跟着你。”


    十五岁!这么大个儿!


    顾溪竹说:“我住内城,等你契约了六阶以上的灵兽才有资格进去,此地规矩森严……”她想起杜小六说自己不识字,顾溪竹快速地将一些重要的规矩讲了一遍,“你实力不错,好好活下去。”


    简单交待几句后,顾溪竹等人便欲返回内城。


    刚迈出几步,就见一群人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烛康,气势汹汹地迎面而来。


    谢柳和陆黎光几乎同时上前一步,如铜墙铁壁一般稳稳挡在了顾溪竹面前;郭三娘与谢东升默契地分立两侧,一左一右,将顾溪竹护在中间;白霄则悄无声息地退至最后,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四周变得鸦雀无声。双方的对峙如同一根紧绷的弦,随时可能崩裂。


    杜小六也瞧出了双方的剑拔弩张,更注意到,对面中间那男子神色不善的盯着刚温言细语与他说话的顾溪竹。


    对面的那群人身上的血煞气更浓。


    特别是站在他们中间的那个,身上的味道还是新鲜的,浓得让人作呕。


    他抬手摸了摸后脑勺,也踱着方步打算往谢柳旁边站,作为体修,此刻特意释放出周身的气势,以至于每一步落下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脚掌接触地面瞬间发出沉重的嗡鸣,大地都随之一颤。


    只是站到谢柳旁边,眼角余光瞥到她的脸上,杜小六心头又抖了一下,默默往侧挪了一小碎步。


    这时,烛康冷笑一声开口,“哟,还捡了个不错的苗子。”


    他笑得很阴邪,黏腻的视线在顾溪竹身上来回游走,那眼神,就像是要将她的衣服给当众扒下来一样。


    他想看到她闪躲的目光,像暴风雨中的小花苞一样瑟瑟发抖。


    然而被他盯着的顾溪竹并没有移开视线,竟敢昂头直视他。


    甚至,她的视线缓缓下移,有种往他身下游走的趋势……


    烛康登时笑容凝住。此刻不好动手,他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再听到那些话——


    “我们走。”他将手中锁链一拉,拖着好几个人往那边刚建好的茅草屋过去,看起来没有要跟谢柳他们交手的意思。


    地上的人大部分都是今天刚落入遗弃之地的新人,好几个女人都已衣不蔽体,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淤青。


    双方擦肩而过时,顾溪竹的手微微颤抖。


    谢柳用力地拉住了她的手。


    她没说话,但顾溪竹能听到她的心声。


    “师娘,我们帮不了任何人……”


    顾溪竹咬紧了唇,她在心里回答:“我知道。”


    等到队伍交错、彻底分开时,顾溪竹忍不住回了一下头。


    她看见,跟她一样回头的还有白霄和杜小六。


    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在这里,活着已用尽了全力,连怜悯都成了一种奢侈。


    几人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份沉重的无力感远远甩在身后。或许,他们的心底也都还残存着一丝柔软,不愿直面这世间的残酷与冷漠。


    直到回到熟悉的小院,才有人重重地呼了口气,“回来了。”


    阮沐晴早早炼完丹,看到他们回来,扬声道:“你们都去哪儿了,我正想出去找你们!”


    她视线落到白霄身上,有些担心地问:“怎么,脸色不好?”


    白霄摇摇头:“没事,消耗有点儿多。”他走到阮沐晴身边,大长腿弯曲蹲下,一个大老爷们撒娇似的往她肩上一靠,说:“累了。”


    两人说说笑笑的离开……


    顾溪竹:“……”


    谢东升一脸纳闷:“他脸色不好了吗?黑得跟炭一样,阮沐晴都能看出他脸色不好?”灵植师为了蹲守一株灵草守在外头风吹日晒是常有的事,白霄虽然姓白,肤色可从来都不白。


    郭三娘摇摇头,“平时精明得很,这时候就脑子里缺根弦……”


    话没说完,就听谢柳将鞭子甩到陆黎光身上,轻轻勾住他的腰,“我今天也有点儿需要,晚上陪我。”


    郭三娘下巴微抬,“还不如谢柳。”


    顾溪竹:“……”


    这里的人会恣意地发泄自己的欲望,特别是在战斗厮杀过后,暴虐的神魂,需要在至极的欢愉中得到短暂的安抚。


    顾溪竹回到二楼,立刻将自制的耳塞带上。


    她一坐下,就把御兽盘掏出来看了一眼。


    【你的螃蟹正在休息,它做了一个甜甜的美梦zzzz……】


    蟹崽是玩得有多累啊,睡了一天一夜都还没醒。


    有多甜,该不会是梦到了仙山的肉汤吧?


    第27章 027:震动嗡嗡嗡!


    后半夜,楼下震动终于消停了。


    顾溪竹默默掏出耳塞,用手将桌上练习神识的道具小蜘蛛们拨到一起,装进了木头盒子里。


    一开始还觉得蜘蛛挺可怕的,如今天天用神念摸来摸去,竟觉得有几分可爱,伸手拿都不再有半点儿心理不适。


    收好后,顾溪竹上床睡觉。


    刚躺下,又有嗡嗡地震动声响起。


    顾溪竹:“……”


    掀桌(╯‵*′)╯︵,这还没完没了了哈!


    只是下一刻,顾溪竹就发现有点儿不对劲,这动静并非来自楼下,而是……


    她在枕头边翻出了乌龟壳,就见那乌龟壳上的剑痕里隐隐有流光闪耀,龟壳嗡嗡震动,像是——


    只开了震动提示没开音量的手机来电!


    想起上次蟹崽说大绿哥跟他交流了,顾溪竹一脸惊喜地将乌龟壳拿起来,这是大绿哥在传讯吧,一定是大绿哥在传讯吧!


    会不会是大绿哥在蟹崽离开后将她写的信交给了归臧魔尊,现在收到魔尊回复了?顾溪竹脑子里并没有感应到御兽盘的信息,她担心是之前修炼太入迷没注意,连忙将御兽盘掏出来看了一眼,就见里头蟹崽还在睡觉,角落里显示的仍是那句你的螃蟹正在休息……


    蟹崽在睡觉,便没有关于乌龟壳震动的提示,顾溪竹有点儿着急,这龟壳震动跟摩斯密码似的,她哪儿听得懂啊。


    要不施展融灵之术,看看能不能将蟹崽唤醒。


    顾溪竹融灵之后,一脸期待地看着御兽盘。


    里面的蟹崽只是翻了个身,仍旧睡得香。顾溪竹没辙了,只能安慰自己,电话一次没接通,蟹崽醒了再打回去就是了,确定双方能交流沟通的话,生存和出去的希望就越大。


    本以为震动响一会儿就会消失,孰料一直持续了很长时间,这两个家伙主打一个喊不醒,一个叫不停……


    都是非常的坚持了。


    顾溪竹只能将乌龟壳重新放到枕头底下,现下是没法睡了,起来继续修炼吧。


    ……


    楼下,放纵过后,谢柳和陆黎光相拥而眠。


    他们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即便彼此在这方面是固定的搭档,但在完事后,双方都会立刻离开,没有半点儿温存。


    不会、不敢、不愿。


    师娘的到来,是他们关系破冰的关键。


    谢柳毁了容,然而她不在意,陆黎光也不在意。


    慰藉彼此的从来不是容貌,而是两颗逐渐靠拢的心。


    谢柳睡得晚一些,她把头枕在陆黎光胸


    口,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也听到他轻微的鼾声。


    她眼皮越来越沉,迷迷糊糊间,谢柳感觉到了轻微的震动。


    震动是从楼上传来,就好像——


    床上的动静。


    师娘也折腾起来……


    下一刻,谢柳陡然清醒,惊出了一身冷汗。


    师娘一个人,怎么可能在床上搞出这种动静,她第一时间控制了小蜘蛛们,与此同时,手中丝线一下子勾住二楼,瞬移出去直接翻窗而入……


    就见师娘正坐在床头,跟她那群小蜘蛛大眼瞪小眼!


    没人?没危险?


    顾溪竹:“……”


    她正准备继续修炼呢,刚把木盒端出来,里头安安静静的小蜘蛛们陡然疯了一样飞了起来,将她围了个团团转……


    还没来得及喊谢柳,就看见她已经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飘在了窗外。


    这时什么鬼片现场。


    若非能听到心声,她都以为谢柳要谋财害命了。


    陆黎光也出现在了楼梯口,不过他没有直接进来,而是站在门外问:“师娘,发生了什么?你没事吧!”


    谢柳微微一怔,随后脸上露出笑容。


    顾溪竹听到她的心声:师娘信我,师娘一直都信任我,上次在雾集我没法解释,师娘却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我。


    这次也是,师娘还是信我!


    最后,她的心声在尖叫:陆黎光竟也没有怀疑我!若是以前,他肯定会以为我要偷偷谋害师娘!


    他们都信我!


    短短几秒,谢柳已经心花怒放,心声吵得顾溪竹满脑子都是信我信我无限循环。


    她扭头看向门的方向:“没事。”


    想了想,又对谢柳和陆黎光说:“你们两个都进来。”


    “夫君送给我的磨剑石,刚刚有了动静。”顾溪竹将乌龟壳拿出来,“我觉得是他在向我传讯,但是,我不知道他表达的什么意思,也无法回应。”


    陆黎光道:“师尊是养了一只玄龟,只是很少于人前现身。我只见过一次,它在河边捞鱼玩。”


    “那时候,它背上还没有剑痕。”


    正道大能,心怀天下苍生,那时候的师尊,怎会用龟甲磨剑。要知道,每承受一道剑气,对于活着的玄龟来说,都是折磨。


    顾溪竹点点头,“虽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这也是个信号不是吗?”


    她认真地看着两人,眼神坚定,“他一定会找到我。”


    既然两人恰好撞见了,她索性利用龟甲震动给他们增加一点儿信心。


    顾溪竹说:“我们一定能活着离开这里。”


    次日,顾溪竹下楼的时候,就看到白霄正蹲在她田里检查那些幼苗。


    “昨天抢新人去了,没换到灵灯鱼。今天沐晴没事,跟他们一块儿出去,我跟谢柳留下来陪你,他们让我顺便教教你种灵植。”白霄见到顾溪竹过来,立刻拍拍手站了起来。


    顾溪竹说:“那正好。”


    她这些灵植还有将近一半没有发芽,但灵种明显没有问题,一时也不知道差在哪儿。


    子桑明月的竹简她已经看完了。


    但子桑明月是水系,来之前也不是专业的灵植师,相比起来,本身就是灵植师的白霄这方面更有经验。


    白霄笑了笑,“其实你已经养得很好了,这些土太差了。”


    他将土挖开,用两指碾了一下,“你看,这边发芽的,地里原本有岩石,云清藤的藤蔓是喜欢岩石灰的……”


    “哦哦,原来如此。”


    “还有,你看这根系……”白霄将一株枯萎的藤蔓扯出,把一小节根须递到顾溪竹面前,在手指即将触碰到时,眼前闪过一丝寒芒,那是谢柳悬在顾溪竹身边的丝线。


    白霄回头瞪谢柳,“红蜘蛛,你可真是!”


    谢柳漫不经心地怂怂肩:谁也不能害我师娘!


    白霄摸了摸鼻头,说:“算了算了……”


    他嘀咕道:“懒得跟你计较。”又将根须拿开一点儿,用微弱灵气将其剥开,“你看这里头是生虫子了……”


    白霄对灵植的喜好更加了解,他讲的东西对顾溪竹来说都非常有吸引力,故而两人就这么在田里蹲了一天,利用有限的资源把地里的一些土都重新改良了一遍。


    顾溪竹还新得了种植玉简,里头记载了灵植种植的基础法诀,浇水的、施肥的,给光照的,杀虫的,总之,非常适用了。


    天擦黑的时候,外出的几人均回到家中。


    郭三娘脸色不太好。


    谢柳问:“没买到灵灯鱼?”没有灵灯鱼的话,归墟禁入,进去就是十死无生。


    谢东升回了一句买到了。


    郭三娘则道:“昨天新来的那个元婴期……”她顿了一下,看着顾溪竹,紧蹙的眉头间都皱起了个小八字,“他说归臧魔尊前两天出现在观海派,杀了渡劫期的女魔头胡悠悠。归臧魔尊他根本没有到处找人,他只是忙着杀人。”


    “昨晚,你的磨剑石真的有动静了吗?”郭三娘有些怀疑。


    主要是太巧了。


    新人一来,传递外界信息,师娘的磨剑石就动了,就好像编出来安慰他们似的。


    事实上,她已经相信了顾溪竹的身份。


    唯一不太确定的是,归臧魔尊是不是真的会到处找人。


    万一,他记忆苏醒之后,完全忘记了顾溪竹,又或是,根本不喜欢了呢?失去记忆时遇到她,她便是一切。一旦想起从前种种,修真界的一切都比一个凡女重要。


    谢柳比顾溪竹反应还大,冷笑着说:“当然动了,难道骗你不成?”


    又指着门口的栅栏,厉声道:“你若不信想要退出同盟,现在就转身离开,今天我不杀你!”


    说完手中鞭子狠狠挥出,将栅栏重重推开,“下次就不一定了。”


    郭三娘面皮抽动几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更别说遗弃之地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的人。


    见谢柳仍一幅气势汹汹得理不饶人的模样,郭三娘也沉了脸,“怎么,问都不能问了?既是同盟,我确认一下何错之有?”


    谢东升伸出手,握着的扇子唰地一下打开,隔在两人中央,“都冷静点儿。”


    两人到底没冲动出手,各自扭头看向一侧。


    阮沐晴适时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凝重:“那人说,如今正魔两道已联手组成了诛魔同盟,誓要将归臧魔尊彻底诛灭,令他魂飞魄散……形势确实不容乐观。”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声音也随之低了,显出几分惆怅:“即便魔尊心中记挂着师娘,此刻恐怕也分身乏术,难以抽身前来救她。”


    正魔两道联手追杀,渡劫期强者都出洞了几十位,声势浩大,空前绝后。


    即便是归臧魔尊这样的强者,面对如此围剿,恐怕也疲于奔命。他此刻或许正四处躲避追杀,稍有不慎便会陷入绝境,哪里还有余力顾及他人?


    万一,归臧魔尊他真的灰飞烟灭,他们的希望,岂不是也随之破灭了吗?


    顾溪竹心里慌得一批,面上倒是万分镇定。她看向陆黎光,问:“当年上清圣地有多少渡劫?”


    这么一问,大家立刻反应过来。


    上清圣地,汇集天下英才,里头的长老、各殿殿主都是渡劫期,更不用提禁地那些常年闭关的老祖们了。


    细数下来,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陆黎光:“具体不太清楚,但至少得有六七十位吧。”


    顾溪竹下巴微扬,语气坚定地道:“那什么诛魔同盟,不过是些乌合之众罢了。我夫君连圣地都能血洗,什么风浪没见过?区区正魔两道的联手,他定然应付得了。”


    陆黎光一时有些无语。师娘你一个凡人,怎么谈起血洗圣地竟是这般骄傲的语气,完全不带怕的啊……


    见众人安心不少,顾溪竹又摸出龟甲,看着郭三娘道:“昨夜龟甲确实有震动,想来是夫君在确定我的方位,希望他能早日找到这里……若三娘不信的话……等下次……”


    话未说完,就被谢东升出言打断  ,“这样,我们也搬过来住吧。”


    阮沐晴愣了一下,“这……”她看向白霄,却见白霄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答应下来。


    白霄:“好,好,好!”他激动得连说了三个好字。又扭头看阮沐晴,“我早想跟你住一块儿。”两人之前也没住在一起,在这里,很少有修士长时间同处于一个屋檐下。


    “受伤见血了,师娘疗伤也方便。”白霄又道:“只要伤好得快,神魂不受刺激,我们也不会发疯,连自己人都杀。”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觉得有道理。


    谢东升补充道:“这样一来,有什么事我们也第一时间知道。”不像昨夜龟甲震动,知道的仅有陆黎光和谢柳。


    若他们不说,其他人还被瞒在鼓里。


    郭三娘点点头,“我也正有此意。”


    谢柳和陆黎光也没反对,大家都看向了顾溪竹。顾溪竹说:“这样也好,有什么事立刻就能知道,互相有个照应。”在遗弃之地,传讯符这种需要消耗大量灵气的通讯法宝几乎没人用,住在一起还是省事得多。


    谢东升:“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在旁边在建个小楼。”


    白霄和阮沐晴已经进去挑房间了,听到这话,回头问道:“住得下啊,简单布置一下就好。”


    谢东升嘴角一抽,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你们太吵了。”


    郭三娘也道,“我在那边田里搭个棚子就行。”想了想,又说:“我明早给你们煲个汤,让你们也尝尝我的手艺。”


    谢东升又道:“三日后归墟的毒雾会淡一点儿,我们到时候就进去。这两天大家住在一起,也练一下配合,进去后才能更好的并肩作战。”


    最后,他看向顾溪竹:“师娘的春风化雨用处很大,这几天也要勤加练习,灵沙还够,不用太节省。”


    “好!”


    谢东升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说干就干。当夜,他便借着月光,在小竹楼右侧的荒地上忙活起来。


    等到第二天天亮,石屋便搭建成功。


    一眼看过去整个屋子都是大小不一的石头毫无规则的堆砌在一起,但整体十分协调,就好像,这屋子是荒地里自然生长起来的,透着一股原始而粗犷的美。


    忙了一晚上,谢东升有点儿饿了,他端着空石碗站到郭三娘的大锅前,问:“还有多久能吃?”


    郭三娘笑呵呵地道:“快了快了。”自落入这里,每日焦虑担心的都是杀人或是被杀,第一次身边热热闹闹的,还有人等她煮的药膳。


    这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从前。


    “好了好了!”她往谢东升的碗里舀了一大勺,然后就看到谢东升慢吞吞地验了下毒,这才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郭三娘又呵呵了一声。


    这次的笑,明显就没之前那么真诚了。


    不过她也没再说什么,而是自己盛了一碗,坐在谢东升旁边喝了起来。


    “对了,你那房子垒的不错,要不也帮帮我?”她看了一眼田里的棚子,登时觉得自己的住宿条件实在是太差了点儿。


    几根竹竿撑块布,堪堪能够遮风避雨。


    谢东升将碗中干的捞完,剩下的汤水一饮而尽,一滴不留,喝完后说:“行,今晚给你搭。”


    人心难测,该防备的时候得防备,该帮忙的时候也不含糊。


    毕竟,他们已是同盟。


    不一会儿,阮沐晴等人陆续出现。


    一人端了一碗药膳蹲在田边,一边吃东西一边听谢东升分配任务。


    “归墟里毒虫多,最好能换点儿解毒的药。”


    “还有里头的地图也得弄一份儿详细点儿的,陆黎光,你去夜老那问问。”


    陆黎光:“好!”


    “师娘身边还是得留两个人。”谢东升看向剩下的修士,就见谢柳连忙道:“反正我要留下来保护师娘。”


    顾溪竹对谢柳是放心的,也跟着点头。


    白霄主动道:“那今天我留下来,正好跟师娘一起探讨一下灵种种植。”他看向顾溪竹的眼神里透着赞赏,“师娘在种植方面的天赋颇高,还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看一眼就能记住那些灵植图谱,再多几天,我都要教不了她了。”


    敲定过后,其他人各自忙去了,顾溪竹也不例外。


    她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得赶在去归墟前,尽可能地提升自己,最起码,给队友刷血的时候不能再丢偏了……


    就这么忙到后半夜时,顾溪竹的御兽盘终于有了动静。


    【你的螃蟹美美的睡了一觉,它醒了,听到自己身上有很大的动静——】


    顾溪竹听到咕咕咕的声音,扭头一看,就见蟹崽身子直立起来,两个大钳子正在敲肚皮。


    顾溪竹听到蟹崽说,“主人,我的肚子在响。”它大钳子又举在空中,“不是我敲的。”


    顾溪竹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你肚子饿了呀,都睡了好几天。”她主动割破手指滴血进去,又说:“你睡着的时候乌龟壳震动了好久,是不是大绿哥在找你?”


    蟹崽安静地吃饭,等吃完了,才闪现到了乌龟壳上。


    它用钳子敲了敲乌龟壳,“哒哒哒”响了好几下。


    片刻后,乌龟壳再次震动,剑痕内光华流转,像是手里捧了一盏小夜灯。


    顾溪竹想了想,跑到窗边,将手心里放着的乌龟壳伸出窗外,“你们看,它又震了。”


    第28章 028:背叛他感觉自己又行了!……


    二楼窗外的小夜灯光线昏暗,在众人眼里,却比头顶天空那盏血月更加明亮闪耀。


    以前总觉得被找到也是虚无缥缈的希望,但现在——


    或许它不是那么遥不可及呢?


    郭三娘神情有些恍惚,她呆呆地问:“要不,咱们不去归墟了?就安心等待即可?”


    说完又自己摇了下头,“是我说胡话了。”


    “嗯。”谢东升回望忘忧楼,“子桑明月的鸾凤同心环佩早些年也曾有过动静,但是……”鸾凤同心佩用的是极为稀罕的同心灵雁的锁骨炼制而成,全天下据说也就仅炼制成功了那一对。


    尽管佩戴着同心环佩的两人无论相隔多远都能感知彼此的位置、传递讯息,可直到现在子桑明月也没有等到那个能来救她的人……


    他感叹了一句,“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啊。”


    顾溪竹将龟甲展示给大家看后就返回屋内,一脸期待地等着蟹崽翻译。


    等了好久,才听到它说:“练,练,练……”


    “练什么啊?”顾溪竹想不明白,御兽盘里也是一堆模糊不清的信息,只能说,这一次的沟通是无效的。


    上次都是断断续续不完整的语言,是不是因为遗弃之地里隔绝外地的某种力量,让传递过来的信息变得不完整了呢。


    片刻后,她听到蟹崽斜着一双眼睛说:“本来惊尘就打不中我,我……练?不是惊尘练?”


    这斜眼挥钳的样子,活像在问:“为什么?凭什么!”


    惊尘?


    玩游戏的竟然不是大绿哥,而是叫惊尘的。


    顾溪竹不确定地说:“可能你离开后,惊尘练习了什么新招?你大绿哥觉得它变强了,担心你下次会被打中,所以让你也多练习一下?”


    蟹崽若有所思,举起的钳子放下,还两个钳子靠在一起敲了又敲。


    虽没说话,但浑身上下都写着放马过来的意思。


    还是个争强好胜的崽。


    顾溪竹哭笑不得,又问:“蟹崽你什么时候再过去看大绿哥呢?”


    蟹崽一下子跳回了御兽盘中。


    【你的螃蟹说大绿哥并没有叫它,它现在也不想去,它还惦记着那片海……】哦,原来上次蟹崽没说完的除非,应该是除非大绿哥喊它去玩,它才会过去。


    明白了,大绿哥喊它,就是魔尊在修炼,或是不在家,总之没有威胁的时候,它就会主动发信息叫好朋友过去玩。


    灵兽之间的交流沟通实在是太难猜了,连蒙带猜才能理解个大概。


    【每一只努力上进的螃蟹都想要征服大海,


    你的螃蟹也不例外,它收拾包袱,外出旅行。】


    【它横行无忌,再次出现在了那边无边无际地大海里……】


    【这一次,它一定要找到岸边!】


    那边海到底是什么地方,能让蟹崽如此恋恋不忘?


    顾溪竹已经习惯了蟹崽的来无影去无踪,生来无拘无束爱自由,现在它外出了,她倒也没有太失落。


    蟹崽已经帮了她那么多。


    她自己也得努力才行。


    收拾好心情,顾溪竹继续沉浸在修炼之中,直到日上三竿,她才缓步下楼。


    楼外的小院里已经有了新的变化,一眼望过去,荒芜干涸的土地上已经一片绿油油。


    白霄在她先前开辟的那片灵田旁,又新垦了两块田地。此时,他正专注地移栽着灵植,忙碌了一上午,仍有不少灵植尚未安顿妥当。


    顾溪竹见状,便走上前去帮忙,“怎么都移栽过来了?”她离得近了一些,白霄连连道:“别别别!”


    阳光照耀下,若隐若现的蛛丝在空中闪耀光芒,一个控制不好,就得把他那些灵植糟蹋了。


    顾溪竹连忙收住脚。


    谢柳是平等地防备着除了陆黎光外的每一个人。


    而作为唯一一个成功抛下心锚的人,顾溪竹也绝不会认为谢柳是小题大做。


    以防万一嘛,这一点儿,同盟里的几个人其实也都理解。


    白霄用手示意顾溪竹站在他种好的灵草旁边,这才继续说道:“正好那边的地也不够肥了。以前哪有时间好好规整……”他抬头看了一下小院,视线一寸一寸扫过院子里的每一处角落,像是在看来之不易的稀世珍宝。


    “师娘,你出现在这里……”白霄轻声道:“不管魔尊能不能找过来,我们的生活就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


    说话时,他正好拿到一株根须腐烂、但是上面叶子还嫩绿的灵植,手微微一颤。


    顾溪竹侧头过来看了一眼,“这株还能救活吗?”


    白霄摇头,眼神一暗:“根彻底烂掉,救不活了。”


    说完,他手一扬,将手里的烂苗扔了出去。


    不远处的谢柳正在练鞭,鞭影如蛇,破空之声不绝于耳。甩出去的灵植恰好落到谢柳身侧,她鞭子一扬,将灵植绞得粉碎,并骂道:“乱扔啥呢!”


    白霄倏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他笑得前俯后仰,双肩都在抖动。


    谢柳看着这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白霄翻了个白眼,嘟囔道:“莫名其妙。”


    两个人干活比一个人快多了。


    没一会儿灵植都全部移栽成功,顾溪竹去水龙头那洗手,她将花苞一拍,一股泉水喷溅出来,水流之大,竟是带着刀刃一样的锋芒。


    她躲闪不及,掌心被割破一道口子,伤口处瞬间又麻又痒,一股眩晕感陡然袭来。


    她中毒了!


    顾溪竹脚下一个踉跄,本以为会摔倒,却不料身体逐渐麻木,双脚好似被什么东西死死缠住,将她钉在原地,一步也动弹不得。


    在水龙头花苞出现意外的瞬间,谢柳已经动了,丝线如网,试图将顾溪竹隔开,奈何还是晚了一步。


    来不及多想,谢柳手中长鞭径直抽向白霄,怒道:“你在做什么!”


    却见白霄不疾不徐地站起来,一脸冷漠地说:“谢柳,站那别动。”说话时,他脚下藤蔓从地上拱出,跟谢柳的鞭子撞到一起,藤蔓瞬间被蛛丝割裂成了好几段!


    “你再动,我就只能带她的尸首去交差了。”白霄撇了一眼花苞边的顾溪竹。


    此刻的顾溪竹双目紧闭、肤色泛绿,皮肤表面好似长出一层青苔,她的脚下密密麻麻的根须在蠕动,整个人仿佛站在蛇窟当中。


    那些根须从她小腿往上蹿,将她紧紧缠绕。


    被裹紧的顾溪竹此刻像是一个木头桩子,身上一点儿活人气息都没有了,全被灵植气息掩盖。


    他……


    将亲手绞碎曾视为希望的种子。


    谢柳手里的鞭子捏紧,最后又无力垂下,“你想怎样!”


    白霄见状,反而愣了一瞬,他深深看了谢柳一眼,说:“你过去,牵住师……顾溪竹的手。”


    谢柳没动。


    她的内心充满挣扎,那一瞬间,脑子闪过一个念头:在这地方,心软果然是要命的东西。


    若是往日,她觉不可能因为他人的性命受到威胁而动摇。


    但现在……


    她竟有些不敢反抗,哪怕,知道自己一旦妥协,将会遭遇什么。


    稍一犹豫,就有一根尖锐的藤蔓顶在了顾溪竹的喉咙上,那一瞬间,所有的思考、取舍都化做泡沫,谢柳慌忙答应下来,“好!”


    她走过去,朝顾溪竹伸出手。


    一靠近,地上的藤蔓纷纷涌了上来,谢柳感觉自己被尖刺刺破了皮肤,体内充斥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顺着那些破口钻进身体,在她血肉中生根发芽。


    待到手握住师娘时,谢柳发现,她身体已经僵硬,几乎无法再动弹。


    白霄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说:“走了。”


    手指微微一勾,像是捏着一根无形的线,地上的藤蔓纷纷钻回土里,而顾溪竹和谢柳两人皮肤表面的异常也尽数消失。


    在白霄走出小院时,两人也手牵手跟了上来。


    ——就像两个乖巧听话的傀儡。


    白霄在院门口停留了一瞬,他想回头看一眼这个给了他几天希望的小院。然而……


    他不敢。


    不敢回头看,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短暂停顿过后,白霄驱使着两人走出城门。


    到达外城城门时,白霄察觉到了谢柳的挣扎,他低声道:“没用的,陆黎光早就被安排到了别处。”


    谢柳闻言,没有继续挣扎,她想沿路留下印记,然而,此刻的她好似成了一个提线木偶,一举一动都在白霄的掌控当中。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师娘跟在白霄身边,三人有说有笑地出了城。


    这会儿时间还不算晚,大家都在城外狩猎未归,以至于城门口几乎没有行人,守门的修士一直低着头,压根儿没打算看他们一眼。


    就在心生绝望之际,谢柳忽然感觉到手心好似被轻轻捏了一下。


    她都已经被灵植控制了身躯无法动弹,师娘她,竟然能动了!


    顾溪竹醒了。她只记得自己去水龙头那洗手被割破了一下,紧接着全身麻痹失去意识,等再清醒的时候,她和谢柳走在了城门口的通道里。


    谢柳的心声响个不停,让她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情况。


    白霄挟持她,用她的命威胁谢柳,如今两人都中了招,被驱赶着出城,像货物一样要交到幕后之人手里。


    一旦出城,杀人便无所顾忌。


    顾溪竹此时身体虚弱无力,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往前,而用尽全力,她也只能让手指稍微活动两下。她体内的那股生机,依旧在发挥作用,能够清除、过滤到体内的毒,淬炼她的肉身。


    然而,这一切需要时间。


    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出城的通道不过三丈长,他们已经走到了正中央。


    “龟甲!”


    龟甲旁人不能碰,所以现在还在她腰间的小挎包里。


    为了避免碰到龟甲,缠绕在她身上的植物根须都避开了那一块地方。


    顾溪竹在心中默念大绿哥真名,并狂喊:“大大大!”


    它要变大,必然会挣脱藤蔓的束缚,而一切阻挡它的力道,都会引起它的攻击,这是顾溪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破局之法。


    “嘭!”


    变大的乌龟壳轻而易举地切碎了小挎包。


    刹那间,无数道凌厉的剑气迸发而出,如狂风骤雨般席卷四周。


    裹在顾溪竹身上的藤蔓在剑气的撕扯下寸寸断裂,束缚被彻底粉碎。没了藤蔓缠身,顾溪竹想抓住变大的乌龟壳套在身上,然而她力气不够没有抓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乌龟壳砸到地上。


    剑气会伤害除她以外的所有人。


    顾溪竹只能尽可能地抱住了谢柳。那些狂暴的剑意避开了她们,在通道内肆意奔腾,卷起滚滚沙尘,如一条咆哮着想要吞噬一切的黑龙。


    剑鸣声如雷霆炸


    响,在狭窄的通道内中不断回荡,震耳欲聋,仿佛连大地都在颤动。


    对面的白霄几乎被剑气刺成了筛子,然而,喷溅出来的不是鲜血,而是墨绿色的汁液,就像是他此前剖开的根须!


    谢柳:“是傀儡替命!那是白霄的灵植幻化成的假身。”她喊不出来,只能攥的一股儿劲儿想要去催动丝线拿起乌龟壳。


    她想将师娘罩在龟甲之下,哪怕她会因此被剑气彻底绞杀!


    然而就在这时,大量的根须从地面冒出,将顾溪竹和谢柳拉入地下,从地底松动的泥土里拖拽出去,高高扬起,又迅速抛下——


    “人我已经带出来了!”面色惨白的白霄站在城门口的小河边上,冲着不远处的芦苇丛大声吼道。


    大片的芦苇倾倒,一行人从草丛里走了出来。


    烛康手里依旧拖拽着一根锁链,而这一次,他锁链的那头只栓了一个人。


    他将人拉到面前,“喏,你弟弟,还活着。”他狞笑着道:“看看,我是不是信守承诺,没把他玩死!”


    “阿灿!”白霄看着地上的人,情绪几乎崩溃,身体颤抖不停。上一次在城门口遇见,他就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可他背叛了同盟,换来的是什么?


    地上的白灿一动不动,虽没死,却四肢尽断,浑身上下不见一块好肉,皮肤全是结痂的伤疤,这样的伤势,又没有契约灵兽,基本就杜绝了成功结契的可能。


    在这遗弃之地,像这样的就直接判了死刑,勉强活下来,也会被虚无之力吞没。


    谢柳终于能够发出声音,她大吼道:“你个蠢货,你弟弟落到他手里还能好得了?不如跟我们说了还能帮他报仇!”


    然而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谢柳只能迅速道:“松开我!”


    松开她,他们还能博一条生路。


    看到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弟弟,白霄眼睛充血,皮肤像树皮一样布满褶皱,愧疚、悔恨、愤怒……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化作毒蛇撕咬他的理智。


    他面目扭曲、狰狞如恶鬼,神魂里戾气如野草疯涨,好似有妖魔即将冲破枷锁,在他体内疯狂嘶吼。


    白霄的嘴猛然张开,他的喉咙深处竟是钻出了一株嫩苗,皮肤表面也开始蠕动,密密麻麻的根须如同蛆虫一般涌出,缠绕在他的四肢上,与此同时,四周的草木好似也感应到了他的愤怒,脚下杂草,身后芦苇俱都活了过来,张牙舞爪地试图缠绕住烛康一行人,将他们拖入泥塘。


    “同归于尽?”烛康冷笑,眼中满是不屑,“就凭你?”他手腕一抖,锁链便如同活物般在空中甩动,发出刺耳的破空声。


    锁链所过之处,那些疯狂生长的草木根本无法靠近,瞬间被搅碎成无数碎片,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攻击。


    天地间好似下了一片绿色的雨,那些被捏碎的汁水,散发着浓浓的土腥气。


    在场众人皆有不适,只觉眼前一片模糊,好似被绿雾短暂遮蔽了视线。


    好在这一切很快就被烛康所向披靡的锁链破开。


    在劈开一切阻挡过后,重达千钧的锁链“哐”的一声砸到了白霄身上,将其直接撞飞了十几米远。


    “人呢?”烛康在撞开白霄后,猛然发现原本倒在地上的两人竟然不见了踪影。


    那两人竟趁着绿雾遮掩逃了?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四周,最终定格在不远处——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正夹着谢柳和顾溪竹,蹑手蹑脚地往城门口移动,动作虽轻,却因体型庞大而显得格外显眼。


    “追!”烛康厉声喝道,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杜小六听到身后的喊声,心中一紧,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他不再掩饰,大吼一声,迈开大步向前狂奔,每一步都踏得地面微微震颤。


    然而,烛康的速度更快。他的身影如鬼魅般逼近,手中的锁链已经甩出,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直逼杜小六的后背。


    杜小六背心一凉,恐怖的杀意让他双腿微微发颤,竟是有些无法发力。


    杜小六咬紧牙关,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猛地停下脚步,双臂用力一抡,将夹住的两人像沙包一样甩了出去!


    两人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径直飞向城门口的通道。


    “砰!砰!”两声闷响,顾溪竹和谢柳重重地摔进了通道内,翻滚了几圈后才勉强停下。


    杜小六则迅速转身,砂锅大的拳头猛地往前挥出,与迎面袭来的铁链撞到一处。


    咔擦一声响,是骨头断裂的声音,只此一击,便叫他右手断裂,血流如注。


    然而疼痛比预想的要小得多,不知为何,手上的伤迅速愈合,连疼痛都变得十分轻微,还比不上平时训练时受的伤。


    杜小六眼睛一亮,他感觉自己又行了,大吼一声:“再来!”


    他一人堵在通道处,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却没想到,对面来人头整个歪掉,脖颈处竟是钻出了一颗诡异的狼头。


    他手中抛出的锁链更是活了一样,翻滚的锁链缠绕在锁扣上,每一个锁扣上都紧紧锁着一颗黑气凝聚的人头,无数张张开的血盆大口迎面而来……


    那一瞬间,浑身胆气骤然泄去,杜小六话锋一转,大喊:“我是新人,有一个月保护期,你不能杀我!”


    无数张嘴齐齐尖啸:“死!”


    恐怖的威压、令人作呕的腥臭气,将杜小六压得动弹不得,他连施展燃血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好似被冤魂缠绕的锁链迅速靠近……


    千钧一发之际,有什么黑黢黢的东西甩了过来!


    那是,一口大锅吗?


    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在那黑乎乎的玩意儿飞过来时,对面的怪物如临大敌,锁链硬生生在空中停住,那些人头还拼命伸长脖子张着嘴想要啃噬,却被数道力量拉扯回去……


    “快跑!”顾溪竹喊!


    随着时间流逝,体内毒素的影响逐渐减弱,她能动了,第一时间掷出乌龟壳,若是烛康的攻击落到乌龟壳上最好不过,即便没有,也能争取到一点儿时间逃命。


    他们现在就在通道口,距离外城仅有几步距离。


    谢柳浑身上下被枝条洞穿,虽然现在生长在血肉里的藤蔓根须已经消失了,但那些伤口依旧存在,此时的她依旧没有什么战斗力,只能被顾溪竹搀扶着往前跑。


    眼看即将冲进城门口,却见那一直低着头的守门人手中大刀往前一横,硬生生阻挡在了入口处。


    守门人面不改色地道:“血腥气太重,进去后容易引起城内混乱,碍于规矩,不能放你们进去。”


    外城规矩并不严格,经常有人在门口厮杀,带着一身伤闯入城门。


    但这里,也确实有重伤禁入的规矩,执行与否,端看当时的守门人心情。


    现在的守门人,明显跟烛康是一路的。


    身后,烛康已经小心翼翼地绕过了龟甲。在他背后不远处,陷入疯魔的白霄已经完全落入下风,被烛康的手下打倒在地。


    他被斩断的一条胳膊已经被烧成了沙,而那人还呸了一声,“人都木化了,沙子都快成白沙了,废物东西,浪费老子灵气!”


    而身前,是横在路口处的雪亮大刀。


    “现在该怎么办?”顾溪竹神识凝聚成针,她的杀招还没练好,但此时此刻,不得不用!


    也就在这时,一道凌厉的剑光突兀出现,剑光斩下瞬间,风声骤起,起初是吹开花苞的和风,风声温柔细腻,转瞬间便化作狂风呼啸,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哐”的一声巨响,守门人的大刀竟是被剑意击碎,而他还来不及发怒,就看到几道攻击同时而至,逼得他不得不选择闪躲开。


    一边躲一边吼:“你们几个,竟然在城内公然袭击守门人!罪大恶极!”


    说完,伸手想去打翻桌上放着的铜盆,唤来城中守卫。


    然还未够着,铜盆就被一只手端走,看清来人,守门人脸色一肃:“老夜,你什么意思!”


    苏夜将铜盆抱在怀里,慢悠悠地道:“这里的规矩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他鹰隼般锐利的眼神从陆黎光、谢东升和郭三娘身上一一扫


    过,又看向谢柳,最后落在了顾溪竹身上。


    这归臧魔尊的女人还真有几分本事。


    能让谢柳为她送死。


    能让这几人为她拼命。


    守门人面色一变,沉声道:“这是溪阁主的意思?”


    苏夜不答反问,目光森冷:“张极,那你呢,你这么做也是你后面那位的意思?”


    两人均沉默下来。既没放人进城,也没阻止两方人马在通道内动手。


    俨然一幅旁观者的姿态。在楼主的态度没明确之前,他们都不能做得太彻底。


    “就在通道内分胜负吧。”张极冷笑着道。


    ……


    第29章 029:凝聚姐姐等等我!


    通道内,一堵土墙凭空升起,挡在了顾溪竹她们面前,短暂地阻拦了烛康片刻。


    陆黎光身形快如闪电,眨眼已经冲到了烛康面前,他挥剑便斩,那一剑的森冷杀意,逼得烛康不得不往后退。


    烛康瞳孔骤缩,他万万没想到重执长剑的陆黎光竟有如此威势!


    那剑锋所过之处,仿佛将空气都撕裂,无数道黑色缝隙凭空出现。不过很快他又狞笑起来——这般毁天灭地的剑势,每一剑都需要消耗大量的灵气,他倒要看看陆黎光能撑到几时!


    “铛!”


    他双手抓着锁链格挡,玄铁锁链与剑刃相撞的瞬间,爆出刺目的火星。


    每一剑劈下,狂风似数不清地锋利刀刃在铁链上刮擦,劈得锁链火花四溅!


    锁链上黑气凝聚而成的人头在狂风肆虐和火光灼烧之下尖啸、扭曲着消失,眨眼损失了一大片。


    烛康眼睁睁看着豢养多年的怨煞被劈碎,心头都在滴血,嘴上仍逞凶道:“今日就叫你看看八阶和七阶的区别!”


    说罢,周身灵气暴涨,锁链陡然迸发出耀眼的红芒,无数狰狞的人头拧成一股绳,他们通过不断撕咬彼此紧紧缠绕在了一起,最终化作一条鬼气森森、张着血盆大口的恶龙,带着毁天灭地之势猛地咬向了陆黎光。


    “轰隆!”一道刺目闪电从天而降,直直落到了黑色恶龙身上。谢东升手中折扇一扬,大风刮过通道,瞬间尘土飞扬,吹得追过来的那群人都睁不开眼。


    只是大家都不是庸手,不过片刻就反应过来,两拨人马在通道内激烈碰撞、战成一团!


    因为要护着顾溪竹,陆黎光他们打起来明显要吃亏很多。


    很快,人人身上都带伤。


    顾溪竹连续施展了几个春风化雨,暂时稳住了局势,然而问题也越发明显,他们灵气不够,不能持续作战。


    偏偏现在前路被堵,后路被封,若不逼退烛康等人,只有战死通道的下场。


    烛康等人的倚仗就是烛康的灵兽是八阶,八阶灵兽有气海,能够给他提供灵气支撑。


    在这场生死决斗当中,灵气,是胜负的关键!


    顾溪竹盘膝而坐,双眸微阖,呼吸渐渐平缓。她努力调整着气息,试图让自己从紧绷的状态中冷静下来。


    同气连枝这门功法对修士的心境要求极高,唯有心静如水,才能运转心法,使体内灵气变得温和,达到最佳状态。然而,此刻危机四伏,四周的紧张氛围如无形之手,紧紧攥住她的心神。


    眼看始终不能达到效果,顾溪竹灵机一动,将神念投入御兽盘中。


    御兽盘内,蟹崽仍在远行,盘内空间显得格外空旷,只有一片幽绿的微光在缓缓流动。蟹崽的小床此刻被水波推到了角落,没过多久,又随着波浪飘至水中央,像一只摇篮,在大海的手中轻轻摇晃。


    神念注入其中时,耳边还传来流水的声音。


    “哗哗,哗哗……”水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空灵又悠远。她分不清这声音是御兽盘内水潭的轻响,还是外界无边无际的海浪在拍打。


    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这连绵不绝的水声仿佛能穿透她的心神,抚平她内心的紧张不安。


    顾溪竹的心平静下来。


    很快,同气连枝顺利运转,一股精纯的灵气顺着她手指方向,准确地落到了陆黎光身上。


    本已灵气见底的陆黎光后背微微一颤,那突然涌入体内的灵气竟让他舒服得险些哼出声。在遗弃之地的灵气驳杂,灵沙往往都带着淡淡的血煞气,凶兽体内烧出的灵沙同样如此,唯有玉叶、灵植里的稍微好一些。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吸收过这么干净的灵气了。


    陆黎光都忘了,原来,在吸收干净灵气时,经脉是不会有刺痛感的。


    灵气如涓涓细流一般在经脉中运转,明明没有以往的撕扯和冲击力,速度却比往日快了一倍。他手中光芒黯淡的长剑再次亮起,一剑斩出,威力倍增,剑气如飓风刮过,不仅逼得烛康倒退三步,还将烛康身后那人胳膊齐肩斩断,飞溅的鲜血让周遭的修士俱都红了眼眶,一时场面有些失控。


    谢东升见状,也愣了一瞬,随后猛地转头看向顾溪竹,素来沉静的眼眸里好似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都不知道自己震惊了多少次,而这一次,显然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更加震撼!


    他怎么都没想到,他给出的两门功法玉简,师娘竟然都学会了!


    那可是同气连枝啊!号称,最难、也最没用的疗伤功法。


    谢东升登时信心大增,灵气都不节省了,掌心雷一个接一个往外砸,这般打法,竟让他们迅速占了上风。


    顾溪竹感觉体内灵气被抽空了近半,趁着还有剩余,她将剩下的又砸给了谢东升了。


    她看出来了,谢东升也很强,能劈闪电!应该是罕见的雷系!


    连续两道之后顾溪竹体内灵气就剩得不多了,足以说明这功法施展对灵气的消耗有多大。


    要知道,她这段时间因为药汤的缘故,从来都是灵气充盈的状态。


    郭三娘的现在补不上,顾溪竹哆哆嗦嗦地摸出了两片玉叶。


    还未吞服,就感觉手里的玉叶干瘪了许多,而她体内的灵气,好似在缓缓恢复?以往灵气一直饱和状态,所以身体并不主动吸纳外界的灵气,现在灵气不足了,她就——


    难不成……


    顾溪竹想起了大家对归臧魔尊的介绍。


    天生灵韵骨,能主动吸收天地间的灵气。这是什么超级金手指啊,她只喝了一碗汤,都能有效果,归臧魔尊该有多强!


    顾溪竹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既然手上的玉叶能吸收,那别人兜里的灵沙……


    是不是也能吸收?


    哪怕是一点点?


    那也强得变态啊!


    不过此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受伤修士的鲜血喷溅,在通道内刺激着每个人的心神,眼看着众人越打越疯魔一发不可收拾,顾溪竹只能利用体内剩下的那一点儿灵气来给敌人止血……


    只是止血,多的一点儿不做。毕竟她灵气恢复得并不算快,不晓得是不是入体后多了一步淬炼的步骤,总之,玉叶干瘪了,但她体内灵气只回复了不到一成,勉强还能施展几个润物诀。


    烛康自己的头颅已经彻底歪倒在肩上,硕大的狼头支棱起来,让他看起来完全是一幅饿狼的模样。


    通道狭窄,气血的刺激之下,烛康完全兽化,根本不会思考,为何陆黎光等人战斗了这么久,体内竟有灵气。


    等到血气变淡,那些暴虐的诱因消失,他才稍微找回了一点儿理智。


    怎么回事!


    明明已经将陆黎光的灵气消耗得差不多了,他怎么突然又补上了来了。


    烛康越打越心惊,眼看锁链已经被剑劈出数个缺口,上面通过虐杀凝聚而成的怨气鬼脸也损失大半,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歪着的那颗头颅恰好看到了正鬼鬼祟祟弹出绿光的顾溪竹。


    一切都是她搞的鬼!


    水系,水系的能力竟然这么强。


    不仅如此,她竟还在偷偷拨动乌龟壳,想给他们使袢子!


    万一被她成功了,想到那些威力无穷的暴虐剑意,烛康就肝胆俱裂,连狼头绿幽幽的眼里都有了惊惧。


    他手中锁链缠上了陆黎光的剑,锁链与剑刃摩擦,发出刺耳的金属嘶鸣。黑气凝聚的人头嘶吼着咬上剑身,拼着玉石俱焚也要拖住陆黎光。


    与此同时,烛康歪斜的头颅猛地张开嘴,口中竟吐出了一截森白


    的指骨。


    指骨化作一道凌厉的寒光,飞射向顾溪竹的面门!


    杜小六瞳孔骤然一缩,情急之下伸手去挡,然而,那指骨如同无物般轻易洞穿了他的手臂,血肉飞溅,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的手臂仿佛只是一层薄纸,根本无法阻挡那指骨的势头。指骨穿过他的胳膊,速度丝毫不减,带着凌厉的杀意,直刺顾溪竹的眉心!


    千钧一发之际,一团火焰在顾溪竹眼前炸开,火苗把她头发都烧卷了好几缕。


    指骨被熊熊火焰吞没的瞬间,尖锐的哭嚎声从火中传来,好似有狰狞的鬼影被火焰灼穿,眼前的鬼影、耳边的惨叫让杜小六面色惨白,神情一阵恍惚。


    刚刚赶来的阮沐晴暴喝一声:“当心,是神魂攻击!”


    这一声怒吼让已经下意识往前迈步的杜小六回过神,他那么大块头的一个人,竟然吓得面色惨白地蹲在了地上,紧紧挨着顾溪竹小声呜咽道:“姐姐,我怕鬼。”


    顾溪竹:“……”其实姐姐也很怕。


    但看到这么大一个卷毛壮汉蹲在自己面前哭唧唧,顾溪竹觉得自己似乎也没那么害怕了。她稳下心神,给杜小六疗伤,润物诀的滋养下,他胳膊上的伤口迅速愈合。


    杜小六登时破涕为笑,竖起大拇指夸赞:“姐姐你这一手真厉害,有你在这儿,咱们肯定能赢。”


    顾溪竹:……


    阮沐晴的加入让烛康那边压力更大,他们怎么都没想到,本以为占据绝对优势的一方竟然会渐渐落到下风。难道就这么算了?


    这几人,无一不是烛康精心挑选的猎物。陆黎光等人的实力在外城堪称顶尖,正是他进入忘忧楼后梦寐以求的完美傀儡。他原本计划将他们一网打尽,待楼主回归,他正式登上阁主之位,便给陆黎光他们种下知命蛊,彻底掌控这几人的生死与意志。


    然而,眼前的局势却让他心头涌起一股难以压制的焦躁与不甘。


    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却没料到顾溪竹这个破水系,竟然能生出如此大的变故!


    她简直是根“搅屎棍”,硬生生打破了他的布局。


    更让他心惊的是,重新执剑的陆黎光,实力竟强悍到如此地步,剑气中的杀意宛如有了实质,如直面狂风巨浪一般,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烛康的目光扫过战场,忽然瞥见了一旁的阮沐晴。


    他迅速退后几步,喝令身后手下:“你们挡住他们!”


    随后鞭子往后一甩,将倒在通道外奄奄一息的白霄勾住后拖了过来,他一脚踩在了白霄的头上,威胁道:“阮沐晴,你若现在站到我这边,我饶他不死。否则……”他脚上用力,白霄的脸被他踩得扭曲变形,呼吸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战斗戛然而止。


    双方都默契地停了手。


    烛康的声音在通道中回荡,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他知道,阮沐晴与白霄关系匪浅,这一招,必能动摇她心神。


    谢柳伤得很重,本是一幅气若游丝的模样,此刻见状竟是咆哮一声,“让他去死!”


    “白霄!”看到白霄被拖过来的位置,以及谢柳和顾溪竹的态度,阮沐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颤声道:“是你……”


    听到阮沐晴的声音,白霄突然抽搐两下,回光返照般挣扎着抬起了头。


    只是下一刻,烛康又重重用力,将他紧紧踩在地上。然不管他如何用力,白霄的体内也流不出一滴血了,他身体宛如一截枯木,口角溢出来的也不是血,而是墨绿色的汁水。


    白霄大口大口地吐出墨绿色汁液,等到吐不出什么了,他才艰难地发出声音,“沐晴,我弟弟……”


    “上一次在城门口,我见到了我弟弟,咳咳……”牢牢地被栓在锁链末端,脸上有伤,眼里满是惶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阮沐晴清楚白霄的过往。


    她知道,白霄有个弟弟,他们父母早亡,兄弟俩相依为命,一直关系很好。他进入遗弃之地后,一开始最惦记的就是弟弟。


    阮沐晴神色复杂,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指责不了他。却也,无法代替任何人宽恕。


    “我……”白霄剧烈咳嗽,而这一次,他咳出来的不再是汁水,而是像腐烂的木块一样的东西,与此同时,他那树皮一样的皮肤也在层层脱落,露出了里头木质的躯干。


    “我……”


    他看着阮沐晴,发出最后的声音,“救你,救你的人,不是我……”


    这些年,他刻意的模仿那个人。


    学着他拿着扇子,学着他说话。


    “他,他是……”


    阮沐晴出声打断他,“我知道。”


    身后的谢东升摇扇子的手顿了一下,面无表情地后退了几步。


    白霄面露错愕,随后竟是笑出了声,他的笑声越来越微弱,到最后,眼睛也缓缓闭上。


    他还没死。


    却离死不远。


    遗弃之地的灵气,根本不足以救回他。


    而阮沐晴也确信,不会有人救他。


    他自己,也知道。


    两人的对话在电光火石间完成,烛康的耐心早已被磨尽,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正欲再次发力逼迫阮沐晴就范。


    然而,就在他脚下刚刚发力的瞬间,一条炽烈的火蛇突然从旁侧疾射而来,火焰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直逼他的面门。


    烛康瞳孔一缩,下意识甩动手中的锁链,试图将那火蛇击散。然而,他的动作还未完成,便猛然发现——那火蛇的目标根本不是他!


    火蛇在空中灵活一转,径直扑向了倒在地上的白霄。本就因枯木化而干瘪的身躯遇火即燃,顷刻间,熊熊烈火从白霄的身上蹿起,火舌疯狂舔舐着周围的空气,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烛康猝不及防,连忙向后急退,炽热的火焰几乎擦着他的衣角掠过,险些将他卷入火海之中。


    他站稳身形,脸色阴沉得可怕,目光死死盯着那团燃烧的火焰,心中既惊且怒。


    没了白霄做威胁,此刻的他,深刻的意识到他们没有了胜算。


    这一局,彻底输了。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顾溪竹,眼里的恨意都有了实质,像是淬了毒的刀子,恨不得将顾溪竹一道捅穿。


    烛康厉声道:“退。”


    一行人迅速退出通道。


    而这时,苏夜将一直端着的铜盆哐的一声放下,冲对面的张极努努嘴,眉梢眼角都是毫不遮掩的得意:“开门,放人。”


    张极一张脸黑得像是能滴出水来,他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开了城门。


    顾溪竹第一时间捡回了乌龟壳,又小跑着冲向城门。


    郭三娘搀扶着谢柳入内,陆黎光与谢东升紧随其后。


    蹲在地上的杜小六见状,连忙站起来,“嗌,等等我啊!姐姐等等我!”


    众人都停了下来,看向杜小六的眼神格外温和。


    就连谢柳也勉强挤出了个笑容,她跟众人解释:“多亏了这小子帮忙”。


    结果,杜小六吓得一哆嗦,垂着头说:“你,你别笑。”


    笑起来更吓人了。


    谢柳故意呲牙:“老娘吓不死你。”


    杜小六缩了下脖子,“其实也没那么吓人。”他接着道:“我想跟你们一块儿。”


    “没觉醒灵兽不能进内城。”谢东升皱眉道,“但是你现在住外城确实不安全了。”


    一直站在旁边的夜老突然插嘴道:“也不是不能啊,只要花灵沙就可以。”他呵呵一笑,“不就一百两沙嘛。”


    这条规矩也是有的。


    不过迄今为止,还没几个人用过。


    就连当初心中还存有一点儿


    善念的陆黎光,也没想过花一百两沙带顾溪竹住内城。


    几人还没答话,杜小六自个儿就说:“啊,那算了!”他在这里呆了两天,现在也知道这鬼地方灵沙有多难获得,一百两沙实在是太多了……


    他挠挠后脑勺,“没准过几天我就自己契约灵兽了。”


    顾溪竹身上还有点儿灵沙,那天找到新人,他们得了八十两,放了一半在她身上。


    她想将杜小六带进去。


    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年仅十五岁,却因救她而得罪了烛康。若将他独自留在城外,任他自生自灭……她无法接受。


    在别的地方,她为了保住自己可以选择漠视一切。


    可如果连救命恩人都不管不顾,那她跟忘恩负义的禽兽没什么区别。


    活着,跟像人一样活着,总归是不同的。


    她想活,却也不想彻底不做人。


    顾溪竹将身上的灵沙都掏了出来,“我想出这笔钱。”她咬了下唇,语气坚定地道:“我还得起,我种的灵植都活了。”还想再多说几句,就见面前的几个人都已经开始摸包了。


    谢柳呲牙咧嘴地在兜里掏来掏去,摸了半天还没凑出一两。


    其他人拼拼凑凑,总算是把一百里给凑齐,正要交给苏夜,就听身后阮沐晴的声音传来,“这灵沙我来出。”


    她落到最后,是为了给白霄收尸。


    准确来说,是将地上的灵沙给装起来。


    白霄被她亲手烧成了一捧沙。


    他死前化作朽木,体内灵气早就枯竭,烧出来的沙都是灰白的,根本不能服食。


    阮沐晴将他扫起来装进了吊坠里,挂在了胸口上。


    “白霄的灵沙大部分都放在我这儿。”阮沐晴利落地掏出一百两沙倒进了苏夜面前的铜盆里,“夜老,您称一下。”


    苏夜将铜盆一掂,点点头:“好!”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块木牌扔给杜小六,“身份牌,有这个,你也能出入内城。”


    杜小六双手接过牌子,小心翼翼地捧在合拢的手心里,连声说谢谢。


    一行六人陆续入城,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中拉得修长,像是拖曳的墨线,一笔绘成。


    在苏夜眼里,他们更像是一柄漆黑的利剑,剑锋所指,当真是所向披靡。苏夜自嘲地想:“若这几个家伙跟我同期进入遗弃之地,溪阁主哪能选中我。”


    苏夜坠入遗弃之地已过百年。


    若是没有进入忘忧楼,他恐怕要么疯了,要么死了吧。只是……


    苏夜摸了摸后颈处,明明那里什么都没有,轻轻触碰,都能让他一阵心悸。体内的蛊虫看不见摸不着,却能瞬间决定他的生死。


    这几个人里,若是有人突破八阶成为阁主,或许,他不会给同伴种下蛊虫。


    真好,他们是值得信任的同伴,而不是只能依靠蛊虫控制的傀儡。


    苏夜真的很期待,这群人给这片遗弃之地带来希望和生机。


    还没来得及感叹,他眯起的眼睛陡然瞪大:“等等!”


    光顾着收沙了,最重要的事还没来得及说呢!


    第30章 030:极光好样的百晓生,你就是我……


    小竹楼外,苏夜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眼前的小院子。


    他没记错的话,前不久这里还是一块荒地,小竹楼年久失修,几乎不能住人。这才没多久,小竹楼已经焕然一新,院子里更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明明口中的茶干涩难喝,苏夜仍觉得心情不错,他美滋滋地砸砸嘴唇,似在品茶,更是在品味这院中绿意盎然的生机。


    就像是,遗弃之地里不曾有过的明媚春天。


    等一盏茶喝完,他才慢悠悠地道:“刚才城门口,我帮你们,是有条件的。”


    谢东升冲他拱手抱拳,“多谢夜老。”接着又问:“不知夜老有何吩咐?”


    苏夜将手中茶盏放下,正色道:“你们打算去闯归墟了对吧?”


    昨日陆黎光还管他买地图,他开的价,陆黎光出不起。眼角余光瞄一眼陆黎光,脸上是明晃晃的嫌弃:穷鬼!


    “嗯。”陆黎光一脸警惕地看向夜老,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和防备:“我们身上没多少灵沙了。”夜老是出了名的死要钱,每天都想方设法从别人身上扒一层皮。


    “不要钱。”苏夜看向正盘腿坐在地上疗伤的谢柳道:“我要人。”


    众人顺着苏夜的视线看过去,纷纷面露震惊之色。


    就连谢柳都睁开眼,脸上虽没有什么表情,仅有的眸子里也一片冰寒,然内心里已经疯狂大叫:“这老东西竟敢打老娘的主意!”


    能听到她心声的顾溪竹:……


    哪怕已经有所了解,始终还是不太能适应——外表冷艳妖魅的魔头谢柳,内心里原来住着一只尖叫鸡。


    其他人知晓谢柳原本的容貌勉强还能理解,刚加入的杜小六已经目瞪口呆,下意识道:“你们遗弃之地的美丑是不是……”


    他顿了一下:“看的心灵?”


    可他缩了下头,小声道:“可她身上血煞气也好重啊。”这里,他唯一不怕的,也就只有顾姐姐,啊,不对,师娘了。


    看到众人脸色,以及陆黎光骤然阴冷下来的目光,苏夜立刻反应过来大家都误会了,他咳嗽一声掩饰尴尬,“想什么呢,阁主看上了谢柳悬丝为镜的能力,要带她入归墟。”


    上次在雾集,谢柳悬丝为镜,干扰了许多人。


    很多人都跟丢了她们,不知道她们到底在哪儿下桥。


    溪阁主伤愈出关之后了解了当日的情况,对谢柳灵兽的这个能力颇感兴趣。


    苏夜继续道:“你们也知道,溪阁主此前是被黑金鳞鸦所伤,需要五彩金凤解毒。那只黑金鳞鸦极难对付,在看到谢柳的能力之后,阁主有了一个想法。”


    陆黎光没有进过归墟,对归墟内的凶兽并不是很了解。


    而黑金鳞鸦这样的高阶凶兽,更是完全没有接触过,买来的玉简里也压根儿没有相关信息,因此,这会儿完全插不上嘴。


    只知道,能将溪阁主重伤的黑金鳞鸦,绝不是他们几个应付得了的。


    实力还未完全恢复的谢柳就更不行了!


    倒是谢东升道:“黑金鳞鸦的鳞羽能迸发出极其耀眼的光芒,被他们称之为极光!光芒能轻易刺瞎人的眼睛,甚至洞穿身体,无所不在,防不胜防。”


    顾溪竹迅速反应过来,“所以溪阁主是想用镜子反射光芒?”


    “是的,我们也尝试过用可以反光的法器,全都无法奏效。”苏夜继续道:“归墟的浓雾比之雾集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些法器在天地桥的浓雾上都无法起作用,到了归墟深处,更是派不上一点儿用场。”


    “谢柳这个是灵兽的能力,而灵兽,本就属于此间生灵,想必受到的影响会小一些。”


    他说话时候,看到一群小蜘蛛在顾溪竹手上爬来爬去,登时有些无语地道:“你这些蜘蛛,怎么几天不见都变了个模样。”


    在顾溪竹手上都排得整整齐齐的,还时不时绕着手腕排一圈,跟带了根石榴石手串似的,看着竟还怪精致的。


    谢柳愁眉苦脸地道:“可我伤得太重,恐不能担此重任。”她指着那些小蜘蛛道:“你看我这些蜘蛛多小,养不大,完全养不大,一个个凶煞全无,都乖顺得跟什么了。”


    苏夜斜睨她一眼,冷笑着朝顾溪竹手上弹出片茶叶。


    她手背上那些蜘蛛立刻张牙舞爪地蹦起来,顷刻间就将茶叶撕碎……


    谢柳:“……”


    她在心头默默骂了句脏话。


    顾溪竹:“……”


    她也没想到谢柳能骂得这么脏!


    苏夜又道:“要你进去出力,自然会替你疗伤。”他伸出一根手指,“一颗青木玄灵丹。”


    听到这里,谢柳纹丝不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然而她内心在喊:“竟然是外界才有的青木玄灵丹,谁囤的,囤了多少年了?吃下去我的脸岂不是能恢复如初!”


    她疯狂想要,然而面上却丝毫不显,嘴上还道:“不过是颗美容养颜的丹,在这遗弃之地,能有多大作用?不如……”


    她看向苏夜,“给我们一件八阶灵物!”


    苏夜翻了个白眼,“溪阁主既然吩咐下来,去不去也由不得你。”他冷笑道:“我好好跟你们谈,你以为你有得选?”


    气氛一下子剑拔弩张起来。


    杜小六完全不明白,为何刚才还说说笑笑的几个人眨眼就变成了这样——


    应该不会


    真打起来吧?


    他原本蹲在旁边啃骨头,这会儿也骨头也不敢大声啃了,努力地小口吃肉。他实在是饿得太狠了,虽然他对灵气要求不高,可炼体的修士吃肉才扛饿,他这两天只在小河边上捞到几只虾!


    极端安静的情况下,窸窸窣窣的啃肉声就显得尤其明显。


    苏夜一记眼刀扫过去,正想杀鸡儆猴时,谢东升倏地笑了,他摇了摇扇子,淡淡道:“还是有得选。”


    “毕竟,溪阁主也有必须杀死黑金鳞鸦的理由。”


    他看向苏夜,语气肯定地道:“他需要黑金鳞鸦的眼珠,不是吗?”


    “黑金鳞鸦的眼珠,破妄。拥有它,归墟里的浓雾和迷障对他就不再有任何威胁,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穿过幻心花海,取到花海中央的涤魂花。”


    “溪阁主是木系,契约的乃是黑水潭的白玉鱼兰,鱼身如白玉雕琢,鱼尾似盛放玉兰。它喜食灵植,尤其是养神一类,吃得越多,越容易进阶。那涤魂花,他势在必得。”若非如此,溪阁主也不会冒着那么大的危险一次又一次去狩猎黑金鳞鸦,直接把黑金鳞鸦彻底激怒,将孕育了百年的毒液都喷到他脸上。


    差点儿就丢了性命。


    那毒液可是黑金鳞鸦孕育真正后代必须用到的胎液。


    可以说是断子绝孙的仇了。


    苏夜眉头直跳,他已经不想掩饰了,冷冷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其余人也纷纷看向谢东升,眼里都是同样的疑问。


    谢东升淡淡道:“我来之前就是江湖百晓生。”虽然没有神纹,修为也只有元婴期,可打听消息的手段,却是无人能及。


    顾溪竹这才恍然意识到,她竟从来没有注意过谢东升的长相,就好像这个人的相貌,总是会被忽略。


    只记得他手里拿把扇子,平日里做一幅书生打扮,懂得很多,算是团队里的智囊。


    此刻,顾溪竹刻意将目光投向谢东升,细细打量。


    然而,即便她凝神注视,仍觉得他的五官平淡无奇,仿佛是从千万张面孔中随意抽取的一张,留不下任何记忆点。


    普普通通,泯然与众人。


    显然,只有这样才方便他悄无声息地隐匿在人群中打探消息。只是遗弃之地的人也不多,很少有人群聚集的情况,他打探消息必然还有别的手段甚至神通。


    涉及到神通,众人默契地没有继续追问。


    顾溪竹心道:眼前这张脸或许并不是他真正的样子。


    不过在这里摸爬滚打的人,也不太在意别人到底长啥样。毕竟,绝大多数人都已不人不鬼。


    “好、好、好!”苏夜一脸阴沉,连说了三个好字。


    顾溪竹连忙道:“那夜老是答应给一件八阶灵物了?溪阁主原本就准备给的吧,阁主真是大气。我就说嘛,哪有既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的道理。”


    苏夜气得眼皮直跳,“你你你……”你这死丫头故意气死人不偿命是吧?


    他气咻咻道:“你听不懂人话吗?”


    顾溪竹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当然只听得懂人话了。”


    旁边几人都险些憋不出笑,唯有蹲地上的杜小六一头雾水,“在讲什么呢,没错啊,夜老为何要生气?”


    “老人家,生气伤肝啊。”


    苏夜更是心梗,手指头都搓起皮了才忍住没打人。


    “八阶灵物没有。”他顿了一下,“但是,我们有八阶灵物的消息,就在归墟某处山坳底下,不管能否得到黑金鳞鸦的眼珠,阁主都会告诉你们。”


    “除了这两个之外,还有一瓶二十粒的回春丹、以及六片玉叶和二百两沙。”作为一个守财奴,要把这些准备昧下来的东西交出来真是比挖了他的心还难受。


    苏夜说完,“就这么多了,总之,必须得去。”他先是看一眼谢柳,接着又怒视顾溪竹,“你也要去!”


    在通道时他就发现了,顾溪竹的能力非常不错,乌龟壳更是能杀黑鳞鸦一个措手不及,关键时刻必派上用场。


    还有陆黎光,现在的剑道水平之高,战斗力并不输于阁主手底下那些护卫。


    看到顾溪竹嘴一张要说话,苏夜直接威压施展给她镇住,免得她那张叭叭的破嘴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就见旁边的谢东升扇子一摇,“去可以,得加钱。”


    他看向谢柳,明确表示之前的只是谢柳一个人的价钱。


    不能说话的顾溪竹在一旁连连点头。


    好样的百晓生,你就是我嘴替。


    双方讨价还价许久,最终,夜老摔袖而去,他一张脸黑得跟包公似的,出了院门嘴上都还在骂骂咧咧。


    最终商量的结果是郭三娘、阮沐晴以及杜小六留在外面看家。


    其余人两日后一起进归墟,这个时间跟他们之前的想法一致。


    获得的好处自然也翻了个倍,最关键的是,溪阁主应该没给到这么多,其他的都是从夜老手指缝里抠出来的。


    等人走远,谢东升才道:“夜老是在跟我们示好。”他看着顾溪竹,一双眼睛格外明亮有神,倒是显得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有些不般配了。


    顾溪竹趁机施展心锚,只是眼神刚刚交汇,谢东升就移开了目光,连三秒对视都不到,心锚自然失败。


    他似乎并不会长时间凝视任何人。想来,这也是打探消息时不引起人注意的一种手段。


    谢东升看向夜老离开的方向说:“他应该是把你当做希望的。若非体内有知命蛊……”如果不是身不由己,夜老十有八、九会留下来。


    谢柳已经拿到了青木玄灵丹,既能疗伤解毒、又能养颜的丹药,对她来说就是目前最需要的东西。


    她一刻都不能等了,“废话少说,我先吃药。”管他留不留下来呢,天大地大,都没她恢复美貌事大。


    说罢,直接拿着丹药就进了屋。


    谢东升将目前拿到手的东西分了分,接着道:“今天大家都累了,时候也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


    新来的杜小六在一楼选了个空房间入住,东西都不用准备,阮沐晴把以前白霄用的那些一股脑扔给了他。


    她从杜小六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正在灵田边挖水渠的谢东升。


    他卷着裤腿和袖子,赤脚站在泥地里,这会儿看着又完全像个种地的,身上的书生气全没了。


    阮沐晴心想:干什么就是什么,难怪能做江湖百晓生。


    白霄死后,由他灵植构建的水流管道自然就不能用了,但他们是要长期在这里生活的,而且谁也不知道灵兽何时才能突破八阶,肯定要做长久打算,这水渠必不可少。


    谢东升见阮沐晴从房间里走出来,便站起身,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本以为阮沐晴会问什么,孰料她也只是微微颔首,神色淡然地转过身去,却没有立刻走开,而是停在了原地。


    两人都默契地避开了那个话题——白霄临死前说的那些话。


    事实上,救人的真相对他们来说早就无关紧要。


    谢东升当初救人,不过是顺手而为,从未想过要什么回报。他之前没有戳穿真相,正是因为完全不在意。


    于他而言,随手救人只是为了在心底留下一缕人性的微光,是避免自己彻底沉入这无边地狱的自我救赎。


    跟救的是谁毫无关系。


    而阮沐晴选择白霄,也并非因为所谓的“救命之恩”。长久的相处早已让她明白,白霄并非当初那个在危难中拉她一把的男人。


    她的选择,源于别的情感,与恩情无关。


    两人心照不宣地沉默着,又同时开口:“多谢。”


    彼此没有再继续交谈,至于谢什么……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足矣。


    顾溪竹回到房间就用除尘术给自己做了个全身清洁。第一次经历这种大场面,杀得昏天黑地血肉横飞,她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有一


    股汗臭味和血腥气,简直臭不可闻。


    如果可以,她都想泡个热水澡,可惜这里不太方便。


    等弄干净了,她就抱着乌龟壳往床上一躺。


    大意了,竟然被白霄挟持,险些酿成大祸。


    要不,把乌龟壳弄成头盔大小,直接带头上?她试了一下,可行是可行,就是有点儿难受。并且,这壳子还有点儿偏绿,也是,毕竟蟹崽那朋友就叫大绿哥。


    再大点儿扣背上?


    正想着呢,怀里抱着的乌龟壳消失了。


    有信息脑海中浮现。


    【你的螃蟹垂头丧气的回来了,它还是没有找到陆地,这一次,它甚至都没在海底找到上次那个人形石头,它还想再见到石头哥呢T.T~。】


    顾溪竹看到信息后愣了一下,“石头哥?”她当时还以为是海底沉尸,原来是个人形奇石。


    【它想在石头人身上抓礼物的梦想破灭了,它两手空空地回到了你身边……】


    下一秒,就看到蟹崽趴在了乌龟壳上,顾溪竹第一时间往御兽盘里滴血。


    蟹崽凑过去喝了几口,直接钻出来滋了几股水,并呸呸呸了好几个水泡。


    顾溪竹:“……”她今天中了毒,虽说现在人已经没事了,但血液肯定还有残留毒素,需要点儿时间才能彻底代谢。


    哦,不对,这里应该叫做淬炼。


    那现在怎么办?顾溪竹摸出一片玉叶拿到蟹崽面前,“要不试试这个?”


    蟹崽摇晃着蟹钳,迅速远离玉叶,“不饿。”


    浑身上下八条腿都张牙舞爪地表达了一个意思:“滂臭、莫挨我!”


    【你的螃蟹不饿,但是它想念仙山的肉汤了。】


    【即便没有肉汤,仙山的花花草草小红果子也比这臭烘烘的东西好吃啊。】


    【你的螃蟹想大绿哥了,想惊尘了……】


    【你的螃蟹想念着仙山的一切缓缓进入梦乡,它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飘了一整天,还潜入海底找了好久好久,它累坏了呀。】


    顾溪竹捏着玉叶哭笑不得。


    这可是无望城修士抢破头的好东西,结果被蟹崽嫌弃成这样。


    考虑到蟹崽睡觉之前都在想仙山,顾溪竹觉得它醒来就很有可能直接过去,所以,她得做点儿准备,至少,这次把信认真写好,并叮嘱它让大绿哥转交给魔尊。


    得说清楚点儿,毕竟蟹崽还小,传话能力没有它穿梭虚空的能力靠谱。


    这一次,顾溪竹认认真真地写好了信,还吹干之后叠成了小方块,方便蟹崽携带。


    要不,再带一片玉叶?


    这里的东西跟外界应该是不同的,应该是受了什么虚无之力的影响,带过去做证据,更能引起魔尊重视。


    玉叶的重量跟她原来那个小草莓发绳差不多,蟹崽应该能带得动。其他的东西,蟹崽携带实在有些勉强。


    这么一想,顾溪竹又将一片玉叶压在了信上。


    虽不知道蟹崽到底会不会去,但做好准备到时候才不会手忙脚乱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