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121:难题我们想要过去就麻烦了。……
跟仇泷月打过招呼后,顾溪竹重新进入灵网。
【溪溪:近日苦思不解,草海罡风究竟为何能助神纹修士抵御呓语侵扰?此惑萦绕心头,辗转难眠。】
灵海上关注溪溪的修士无数,一见她的灵光更新,无数讨论渐起。
“对对对,我们也很想知道!”这几日熔岩山脉聚集了大量神纹修士,均不是想入秘境寻宝的,而是在外感受神秘呓语侵蚀。
也不知是谁第一个发现的——元神受到影响后,立刻进入草海里吹罡风,真的能有效果。
比天音阁的清心镇魂曲都有用!还不用花灵石。要知道,自从秦诗意回禁地进行传承试炼后,留在那里的天音阁修士吹奏养神曲都是要灵石的。
很多人半点儿收获没有,倒花了不少灵石凝神静心——天音阁才是最大的赢家。
【欲往鹰嘴崖探寻真相,却惹得夫君不悦。他蹙眉道:“你既无神纹作祟,何必以身犯险?”见我执意前往,终是无奈轻叹:“似你这般大气运之人,必能顺利渡过鹰嘴崖。”】
顾溪竹都想写一句,老铁们,一人来一句平安归来,转念一想,算了。这句写完,元神几乎没感觉到损耗,也不知道是因为这里写的是夫君说的,还是她真的是大气运之人。
顾溪竹希望是后者,她没耽搁,连灵网上讨论都没继续看了,飞速写了下去。
【我一直知道他无法顺利登入神魂域,若他能进来,断不会容我独赴险境。】
【我为什么坚持去呢?因为我夫君背负了太多东西,我想替他分担,纵使天下人皆谤之,我亦要证明他所行无错。】
【当然,不管他对与错,我都会站在他身边。】
写完后,顾溪竹直接进入神魂域,与谢道痕一起前往鹰嘴崖。
从小竹子的花苞里出来,谢道痕还有些回不过神,什么时候,灵植能在神魂域草海内自由穿行了?
本命灵植不该是神魂域内魂草最爱的食物吗?
他刚才好像看到了真正的玉带草?玉带草还分了他们很长的叶片!这个是可以在神魂域内当魂器使用的宝物了。
转念一想,姑奶奶的道侣是归臧魔尊,那就没事了。震惊的次数多了,迟早会习以为常。
顾溪竹和谢道痕换上定风珠炼制的铠甲,这时,顾溪竹才猛地想起,她忘记写上谢道痕的名字了。
时间太紧,灵海上那些文字都是即兴发挥,没有考虑周全。
这时,谢道痕神色凝重地道:“这次只是尝试,主要是摸清罡风规律,千万莫要逞强,切记量力而行,若遇险情,当机立断扯断魂丝!”
他已尝试过,只是将手伸入,触摸边缘的罡风便剧痛难忍,毕竟,跟血肉不一样,神魂域内,进来的都是元神!
若无这定风珠铠甲护体,修士一旦被卷入肆虐罡风之中——那凛冽风刃看似剐骨削肉,实则凌迟神魂,届时神智尽失,怕是连扯断魂丝这最后的生机都难以把握。
顾溪竹:“好!”
谢道痕如此小心谨慎,倒是不用担心他在鹰嘴崖上遇险。
两人用玉带草当绳索,牢牢将手腕捆在一起后,同时纵身跃入鹰嘴崖,霎时间罡风呼啸,两人身上瞬间亮起一片青光。
无需御空之术,身形便悬浮于狂风之中。
顾溪竹只觉他们像两片绿油油的树叶,在风中不住翻腾旋转,天旋地转间根本无法分辨方向。
待眩晕稍减,她屏息凝神,终于在狂风中稳住身形。
举目四望,才惊觉鹰嘴崖全貌——那赫然是一只展翅的雄鹰:鹰首遥指草海,嘴角处正是他们用来测验定风珠的鹰嘴崖。
白雾中隐现两座利爪状山峰;而延伸至视野尽头的山脊,恰如雄鹰舒展的双翼。此刻凌空而立,倒像是贴在这巨鹰的腹下。
正凝神观察间,顾溪竹忽觉风向骤变——原本承托身躯的罡风竟在瞬息间消散无踪!
她整个人如断线纸鸢般急坠而下,下方赫然是那鹰爪状山峰。
山巅嶙峋的岩刺如万千倒插在地上的刀剑,寒光凛冽。
“姑奶奶!”谢道痕的声音断断续续,被风吹得根本听不清楚。
下一刻,她发现手腕处拉扯力一松,谢道痕竟然扯断魂丝退出了。
顾溪竹:“……”
眼看就要坠入这刀山剑林之中,千钧一发之际,狂风忽又自侧方咆哮而至!
顾溪竹本来拿玉带草当棍子使了,试图将玉带草刺入地下做支撑,避免被扎成肉串。没想到运气到了,她又被吹离了那片危险区域。
很快,顾溪竹被吹到了巨鹰尾部位置,蓦然抬首,只见远空悬着一条璀璨星河,既看不见边际,又望不见尽头。
万千星辉汇集其中,光华流转间竟似吸尽了整个神魂域的光彩,让人目眩神迷,心神皆受其吸引。
星魄天河!
就在顾溪竹被星魄天河摄去心神时,耳边好似听到了极其细微的破空之音。
同一时间,罡风再次转了方向,顾溪竹身子猛然拔高,像是被上涌的水柱给冲到了高处。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一道黑影自她方才悬停之处疾掠而过,轰然撞上山岩,就见那整块巨石应声崩裂,碎石飞溅!
刚才那竟是只形似游隼的魂兽!
其速度快若闪电,俯冲的威力更是触目惊心,顾溪竹分明能感觉到,这魂兽实力与她不相上下。
顾溪竹背脊生寒,若方才被这一击命中……
未及细想,四周又现五道黑影。
六只魂禽结成杀阵,将她围在中央!利爪寒芒闪烁,封尽所有退路。与此同时,她似乎看到巨鹰尾部微微扬起一瞬,就好似,巨大的乌羽扇轻轻晃动,风向抖转!
顾溪竹:“!”这里不会真的沉睡了一只巨鹰吧!
星魄天河虽近在咫尺,顾溪竹却当机立断——她用力一扯,魂丝应声而断。
退出神魂域后,顾溪竹神识暂未离开灵网,确定了谢道痕的安危后,顾溪竹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谢家人。
“青风隼是神魂域内极难对付的魂兽,它们的速度堪比化神期大能破碎虚空,威力自然不容小觑,每一只都能越境杀人,即是说,出窍期境界的青风隼,若趁化神修士不备,一记俯冲便能透体而过。”谢九春很快就将这些年神魂域内死在青风隼利爪之下的修士名单整理出来,竟然又数千之众。
然而修士典籍所载,青风隼总数不过六只。若此等凶物再多上几只,只怕整个修真界都要对这神魂域望而却步了。
顾溪竹无奈道:“我这是全遇上了。”捅了青风隼的老窝!
转念一想,鹰嘴崖显然就是青风隼的巢穴,最可怕的是,那只沉睡的巨鹰,或许就是这一窝青风隼的大家长!
神魂域内,修士拥有扯断魂丝脱离险境的保命手段,然而即便如此,仍有数千修士命丧青风隼爪下,足以说明它们有多凶戾了。
它根本没有给那些修士一点儿反应时间!
顾溪竹皱起眉头,“青风隼的巢穴就在鹰嘴崖的话,我们想要过去就麻烦了。”
“是的。”谢九春道:“从未有人见过六只青风隼同时出现,显然,它们不会同时外出狩猎,会留下两三只守在鹰嘴崖。”
听到这里,顾溪竹倒是若有所思,“莫非鹰嘴崖内有什么宝物不成?”
谢九春:“这个倒是不确定了,或许有这个可能。”
顾溪竹又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如果巨鹰是真的,
我们击杀了青风隼很可能会惊醒它!”
出窍期的青风隼或许还能想出办法应对。
可一旦那巨鹰醒了,顾溪竹想到它微微摇晃的尾部就不由地打了个寒噤,那就真的只能闭目等死了。
谢九春想了想道:“想办法将青风隼迷晕?”
他叹息一声,“当初谢柳的蛛丝毒倒是能派上用场,可惜离开遗弃之地后,她的能力被剥离了。”遗弃之地契约的灵兽都能算魂器,与他们元神紧密相连,甚至险些反噬主人元神。
因此谢柳浸毒的蛛丝是能拿到神魂域内使用的……谢九春说到这里,直言可惜。
只是片刻后又道:“不过相比那些能力来说,大家还是更愿意做个正常人。”如今他手臂上也没有了那些扭曲狰狞的青筋,而他身体的兽化,其实已经比很多人好太多太多了。
顾溪竹:“嗯。”
她想了想道:“不如写在灵网上,让大家都说说看法。”大家都还在关注她探查鹰嘴崖的后续,没准能有人给出出主意。
顾溪竹将自己在鹰嘴崖的所见所闻没有保留地写在了灵光内,包括璀璨星河都写了下来。
最后写道:“神魂域内居然有一条星河,莫非日、月、星三种锻神法的源头便是那道星河?这星河与神纹之间是否有所关联?可有办法能避开青风隼通过鹰嘴崖?我心中隐约觉得,那条星河定能解答我所有疑惑。”
当了一下谜语人后,顾溪竹觉得元神有些疲惫,她直接退出了灵网。
第122章 122:惹火他能稍微忍忍。
归冥山上无人,冷冷清清的。
顾溪竹睁眼看见自己身上盖的被子换成了薄而轻透的浅绿鲛纱,堪堪只遮了肚子。在这金红大床上陡然看见这么一片薄如蝉翼的轻纱,顾溪竹还有点儿不习惯了。
不过,这才是真正好看呀,像是将早春枝头上的嫩芽盖在了身上,睁眼看见就觉得活力满满。
应该是在鹰嘴崖元神受了惊的缘故,顾溪竹身上有一层薄汗,她掐了个除尘诀清理后翻身坐起,正想问问他们去了何处,就听大绿哥的声音从结界外传来,“大竹子,醒了啊,快出来吃烤肉!还有你最爱的温鼎!”
“温鼎?”
哦,火锅!
“火锅!”顾溪竹直接弹射起跳,瞬间飞出窗外,接着冲出结界,一出去就愣住,“这是哪儿?”
外界是傍晚,残阳如血。
眼前是一栋看起来眼熟的两层竹楼,半开的木质门扉内透出暖黄的灯光,隐约可见里头错落摆放的榆木桌椅,看起来像是一个小酒馆,只是里头没有一个客人。
竹楼二层的檐角斜斜挑出一面靛青布幌子,被晚风吹得微微晃动。
粗麻布上用朱砂写着“三娘酒肆”四个大字,那笔走势狂放不羁,最后一笔的下方还用炭笔随手地画了一把杀猪刀,看着好似小孩涂鸦,却有杀气扑面而来。
难怪没客人,这简直是把我是黑店,我要宰客刻门脸上了——还是真正意义上的宰。
没想到,仇泷月竟然还在平安镇。
穿过空无一人的酒肆大堂,顾溪竹走到了竹楼背后的院子里,就见此刻院子中央篝火正旺,火星噼啪迸溅,映照出围坐的几道人影。
他们随意盘坐于地,一手拿烤肉,一手握着酒壶谈笑风生,声音混在木柴燃烧的噼啪声里,让人觉得莫名温暖。
顾溪竹望着这一幕,恍惚间竟与遗弃之地的某个夜晚重叠——同样是篝火,同样围坐在一起敞开心扉的同伴,只是那时天穹悬着一轮血月,而此刻,沉坠于地平线上的是一轮将熄的红日。
不,月亮其实也在。
她目光微转,落在院落角落的秋千架上。
一袭红衣的仇泷月闭着眼睛独自坐在那里,秋千轻轻晃荡,他的身影半隐在暮色里,既像融入了这片黄昏,又仿佛与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
夜风吹拂,扬起的火光偶尔掠过他的衣角,将那抹红映得愈发浓烈,却又转瞬被阴影吞没。
不过下一刻,顾溪竹就注意到,仇泷月也不是独坐一人坐在那儿的。惊尘在他背后,时不时用身体推一下秋千架,这才使得他在上面缓缓晃荡。
就是刚才还喊她的泰玄不见了踪影,神识一扫,就发现大绿哥竟然跑到前院去了,那里有一块沼泽地,地里还埋着几个修士。
嗯、活的,就是一个个都鼻青脸肿、看起来无精打采。
显然就是那些想抢三娘杀猪刀的魔修,竟然还没被赎回去吗?
大绿哥在那几个魔修旁边吃肉,看它眯着眼睛表情一脸享受,大概是这样吃起来会更香?
一个字,绝!
顾溪竹:6!
“师娘!”谢柳猛地站起身,朝顾溪竹挥手,“快过来坐。”她指了指身边的空位道。
秋千架上的仇泷月依旧闭目养神,但悬在半空的秋千却诡异地停滞了一瞬,仿佛时间在此处突然凝固。
谢柳举在空中的手也突然一僵,就好似,整条胳膊突然变沉了一些。
电光火石间,她猛地醒悟过来,“嗖”地坐回原位,顺手抄起脚边的酒坛重重放在空位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明明胳膊沉重,放下酒坛后的谢柳却仍不自觉咧嘴微笑,因为她很清楚,魔尊只是神识轻飘飘扫了她一眼而已。
他浑身煞气难以控制,对于外人来说,若被他神念注视,便会感觉到一阵不小的威压。
魔尊为什么会看她!
显然是因为——他爱惨了师娘。
这会儿心里想跟师娘坐一起,却又不愿在这么多人面前开口。
“怎么了?”陆黎光凑近低声询问,却见谢柳但笑不语,用眼神示意陆黎光看向秋千架。
下一刻,谢柳瞅见阮沐晴还没有眼色地想要招呼师娘,她强行打断,将一块烤得油滋滋的肉直接用灵气绳索牵引到了阮沐晴嘴边,在阮沐晴开口刹那塞了进去。
谢柳:“多吃点儿!”
少说话。
阮沐晴:“……”她瞟一眼谢柳面前的木柴,就见那一块木头上的火舌骤然扬起,险些烧到了谢柳头发!
顾溪竹走到篝火旁,笑着跟大家打招呼:“都在呀。”
除了还在后厨忙碌的郭三娘和杜小六,当初在遗弃之地相依为命的伙伴们此刻都聚在了篝火旁。
谢九春明显已经喝了不少酒,整张脸都染上了酡红,他将手里的酒壶扬了扬,没说话。
“师娘辛苦了。”陆黎光说。
谢柳:对对对,好辛苦,魔尊好久没出去杀人了吧,安抚狂暴的神魂的确很辛苦。
顾溪竹没坐下,说:“我先去那边,等下过来。”
众人心领神会,连连点头:“好!”
说实话,有魔尊坐在角落,谁都不敢真正放松。
但是他们也不敢主动上去打招呼,就连陆黎光也就过去行了个礼就立刻滚了回来,回来的时候,小腿肚子都还在打颤呢。
不知是不是错觉,就在师娘踏入院落的刹那,原本萦绕在归臧魔尊周身的凛冽煞气忽然一滞,如同被无形的手轻轻拂过般消散了几分。
之前虽是在聊天,但大家精神都有点儿高度紧张,此刻才算是真正放松下来。
恰在此时,杜小六扛着个青铜巨鼎健步而来,“锅子来咯!”
“轰隆”一声将温鼎架在篝火之上。
鼎身古朴的纹路在火光中流转,一半辣味十足的红汤沸腾如岩浆,一半是熬煮成了白色的浓香骨头汤——竟还是个鸳鸯锅。
顾溪竹双眸倏地亮了起来,她下意识地迈开脚步想要奔向篝火,忽又想起什么,转身轻巧地落在秋千上。
她伸出手轻轻拽了拽仇泷月的衣袖,微微摇晃几下,指尖在他衣袖上捏出了几道细微的皱褶。
“我想吃,你陪我。”明明声音很软,尾音上扬,却
并非询问商量的语气。
仇泷月睁开眼:“嗯。”
众人:……
师娘,命令式撒娇?
魔尊竟然吃这一套!
……
“师娘,你酒量不行啊!”
顾溪竹呵呵地笑:“还行的呀。”她喝酒了其实还挺安静,就坐在那里看谁都笑嘻嘻的,说话还带点儿尾音,就跟嘴上抹了蜜一样甜丝丝的。
“蟹崽呢?”小竹子今日在神魂域见过了,还没见到可爱的蟹崽,谢柳摸出一些小玩意儿说:“我还给它带了礼物。”
顾溪竹:“去北域了。这会儿……”顾溪竹这才注意到之前有过一条信息,应该是她在渡鹰嘴崖时给忽略了。
【你的螃蟹跟小渔村的两脚兽们一起出海捕鱼啦!它好开心哦\(^o^)/~】
“我之前渡鹰嘴崖的时候,蟹崽出海捕鱼去了,它玩得很开心。”顾溪竹说。
阮沐晴:“鹰嘴崖到底怎么过啊?我的寒髓火能烧死它们吗?”作为成功收服了天地灵火的阮沐晴,在神魂域内的战斗能力在这里大概是除了魔尊以外最强的!
“下次我们跟师娘一块儿去,其实我们几个元神强度都远超修为境界,这是遗弃之地带来的唯一好处吧。”在那里挣扎求生了那么多年,元神的坚韧并非常人能比。
师娘渡崖时,他们几个都去崖边感受了一下罡风,最低也能忍受半个时辰。
其中,以郭三娘坚持的时间最久,她有穿山甲兽护体,周身能形成泥土做屏障,只不过这个对穿山甲兽消耗不小,所以现在它还在坑里吸魔修体内的灵气呢。
顾溪竹暂时也没什么头绪,“先等等吧,反正定风珠炼制铠甲也还需要时间。”
阮沐晴说:“来来来,今晚就不管那些破事,天塌下来也与咱们无关,喝!”
“喝!”
……
篝火旁觥筹交错的热闹景象,对仇泷月而言实在太过喧嚣。
他识海深处常年翻涌着万千亡魂的凄厉哀嚎,而这里的人,又都是从遗弃之地里出来的,他们身上的血煞气汇聚在一起,如同一根引线,不断撩拨着他勉强压制的杀意。
他在顾溪竹身侧静坐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终究还是起身,打算回到角落的秋千上。
顾溪竹原本端着碗准备乖乖跟过去,却被他抬手轻轻按住了肩。
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微凉的触感,力道不重却不容挣脱。
仇泷月:“你就坐这里。”
同样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顾溪竹嘴里还嚼着一块很烫的嫩肉片,只能含糊不清地应了声嗯。
“三娘,这味道绝了!”顾溪竹穿越后就没吃过火锅了,这会儿简直快要幸福得落泪。
前有奶茶,后有火锅……
这一切,都是仇泷月安排的。
她转头望向已经重新回到秋千架上的仇泷月,恰好撞进他深邃的目光里。微醺的顾溪竹双颊绯红,借着酒意突然冲他眨了眨左眼,末了还调皮地撅起嘴唇,做了个夸张的飞吻动作。
仇泷月:“……” 这是,眼抽筋了?指尖微动,想替她揉揉。
顾溪竹嘻嘻一笑,又拿起酒壶闷了一口。
接着转回头继续跟大家闹在一处。
见状,仇泷月重新闭上眼。
然而不过片刻,他倏然睁眼,血色瞳孔冷冷刺向天穹。
只见一艘莹白如玉的飞舟撕裂云层突兀出现在头顶夜幕上,紧接着,数十名高阶修士脚踏黑幡结阵现身。为首之人厉声喝道:“郭三娘!交出杀猪刀,立刻放人,否则——”
“否则怎样?”谢九春醉眼朦胧地打断道。
话音未落,一具玄铁机关傀儡凭空显现,裹挟着雷霆之势直撞飞舟。阵中修士顿时大乱:“当心,是谢家最顶级的机关傀儡!”
一次碰撞,竟让飞舟的防御结界直接破碎。
与此同时,底下数道杀意冲天而起。
这群魔修这才惊觉,下方院落里坐着的身影个个煞气冲天,比他们这些正牌魔修更像魔道中人。而当目光触及角落那抹红衣时,所有人如遭雷殛——
这特么踢到的不是铁板!
它是所有人的棺材板啊……
仇泷月漫不经心地抬起右手,并指成剑。就在剑气将出的刹那,顾溪竹突然握住他的手指,轻轻将剑指合拢成拳,再用双手温柔包裹。
仇泷月看都没看空中那些人,只是淡淡道:“滚。”
轻描淡写的一个字,却让整艘飞舟瞬间化作流光逃窜。方才还气势汹汹的魔修们,此刻恨不得多生几条腿。
前院泥坑里,几个被埋的魔头刚冒出希望,还没来得及放几句狠话就懵了,立刻哀嚎起来:“救……”
话未说完就被泰玄一爪子拍回坑底,“看老子吃肉就好好看!再吵把你们种成萝卜!”
“照我说,就该全杀了。”谢柳打着酒嗝道。
陆黎光明白师娘的用意,他压低声音解释:“我们都不适合杀人,身上血煞气太重,已经影响到了我们元神。”
那魔道门派应该是倾巢出动,灵舟上至少有上万人,真全杀了,他们立刻就会失去理智,彻底走火入魔。
阮沐晴醉得东倒西歪,仍不忘操心:“那、那三娘……嗝……怎么办?不如跟我们去天……”
郭三娘一手提刀,一手拎着酒壶,她仰头,对着坛口大口大口地喝酒,最后将空酒坛砸在地上,掷地有声地道:“老娘就爱待这儿!闹事的,都埋土里喂咱穿山甲兽!”
杜小六配合地鼓起肌肉,古铜色皮肤下气血如熔岩奔涌:“就是!我现在强着呢!”
夜风拂过院中篝火,火星子噼啪炸开。
仇泷月垂眸看着仍被顾溪竹包裹的拳头,忽然觉得,这样热热闹闹的夜晚,似乎也不那么令人厌烦了。
他能稍稍忍忍。
视线落到顾溪竹顺手放在秋千架上的酒坛子,眼神微动。
顾溪竹立刻捕捉到了他的眼神变化,肯定地说:“你想喝一口。”
仇泷月摇头:“不想。”
孰料酒后上头的顾溪竹竟然捞起酒坛,自己猛灌一口,接着她踉跄着踩上秋千板,在众人惊呼声中,一把揪住仇泷月的衣领将人拽起来拉近。
她凑过去亲了一口,同时将嘴里含着的酒水渡入仇泷月口中。
渡过去的酒水有一半洒在他的衣襟上,在红衣上浸出一道道蜿蜒水痕。
见仇泷月喉头滚动,顾溪竹得意地松开他,指尖戳着他被酒水打湿的衣衫:“我就知道你想。”
仇泷月:“嗯。”
红色衣袖翻卷如云,众人只觉眼前一花。
秋千空荡荡地晃着,满地月光里哪还有两人的影子。
泰玄抬头看了一眼,叹气:“大竹子才元婴期二层,惹什么火哦!”到头来,还不是苦了狗东西哟。
第123章 123:把握她有九成把握!
一阵天旋地转后,顾溪竹陷进了柔软的锦被里 。
她双手还勾着仇泷月的脖颈不松开,像是怕他逃走似的。
酒意染红了她的眼尾,迷离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一边看,一边笑。
仇泷月:“笑什么?”声音难得低哑。
顾溪竹:“笑你好看呀。”喝了酒,身子软绵绵的,艰难地想要支起上半身去亲他,刚有动作,却被他先一步俯身截住。
好像这是他第一回主动亲她。只是唇瓣相贴后,竟没了别的动作。
看似自然,实则:顾溪竹感觉他连后颈处都绷紧了,整个人像把硬邦邦的剑。
她嘟囔道:“你怎么这么笨啊?”
谁教你这么亲吻的~!
说话的同时,她灵巧地撬开他的唇关,分明看见到他瞳孔骤然紧缩的模样。可还没等她得意,局势便天翻地覆……
魔尊他学得真的很快。
而她,其实也是个新手来着。
转眼他便反客为主,灼热的掌心扣住她后脑,将她未尽的笑音都碾碎在交缠的呼吸里。
……
“嘶、痛、痛……”
仇泷月蓦地停住动作。
她的肌肤太过娇嫩,如凝脂豆腐般吹弹可破,此刻仅仅只是靠近,指尖稍一触碰,便烙下道道红印,像是雪地里绽开的红梅,刺目又旖旎。
“很痛?”他低声问,嗓音喑哑。
顾溪竹醉意朦胧,意识早已混沌不清,只胡乱伸手抓扯,将那嫩绿的轻薄鲛纱拽过来,紧紧裹住自己,蜷缩成一团。
她无意识地呢喃,嗓音里带着委屈的轻颤:“痛……就是很痛……嘛……”
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泪珠,在窗外洒进的月光下下莹莹闪烁,显然不是作假。
仇泷月静默片刻,最终只低低应了一声:“嗯。”
他侧身在她身旁躺下,没有再碰她。
一缕元神悄然潜入她的识海,无声无息地缠了上去,将那个住在月亮里的小人儿紧紧拥住。
——既然肉身不能碰,那便以神魂相拥。
顾溪竹梦到自己渡鹰嘴崖,她像是一片羽毛,被悬崖上的风吹来吹去,忽上忽下,却一直处于空中不曾坠地。
那种好似踩在云上,神魂颠倒的感觉,简直叫人沉醉其中,不想醒来。
也不知睡了多久,顾溪竹终于睁开眼。明明睡了一觉,精神也很亢奋,但不知为何又有点儿疲惫,就好像刚刚运动完分泌了大量的多巴胺,又累又舒爽。
“我不是在跟大家一起喝酒吗?”
喝醉了,被送回来了?怎么窗户都关上了,现在是什么时间?
自从小竹子在窗前开了一大朵花之后,这里的窗就从未关紧过,然此时,不仅拉了窗帘,连窗户都紧紧闭合。
顾溪竹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身上的轻纱,忽地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下一秒,如遭雷击,顾溪竹翻身坐起,“我衣服呢?”
身上只有那层薄薄的轻纱和最贴身的肚兜,就连天蚕玄丝宝甲都……
她扭头,就看见那件被脱下来的宝甲此刻已经被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床头。
衣服上还残留淡淡花香,像是被仍在花瓣里浸泡过。
在衣服一角还压了一截绿竹,竹节如玉,叶似蝉翼,其上垂落着串串浅粉色的花铃,又似一串粉晶小葡萄。
在她原来那个世界,有句话叫竹子开花马上搬家,不过在这方修真世界,这灵竹吐蕊反倒成了祥瑞之兆,与紫气东来、鸾凤和鸣同列吉象。
这株溪竹本是栽在石桌旁的异种,以铁器轻叩竹身便会发出嘤咛般的清响,没想到这才种上没几天,竟开出这般玲珑剔透的花来。
还挺好看的。
顾溪竹伸手将竹枝拿起来,粉白花串顺着竹节自然垂落,恰似缀满璎珞的流苏。
忽然觉得这不就是现成的束发簪子,就连垂落的串串花铃长度都恰到好处。
至于身上的衣服——
好像也没什么好纠结了,她喝了醉了酒,喝醉了再发生点儿什么不是最正常不过的流程吗?
只是,真的做什么了吗?
身体尚且不论,元神必定饱餐了一顿。
这就说明,她可能睡了不短的时间。
神识探向窗外,发现仇泷月在那边写字,显然是靠写字磨炼心性,如此一来,顾溪竹悟了。
……她没有过多纠结这些,先是看了一眼春秋笔案,上面有几条蟹崽的消息,都是它在快乐地捕鱼。
其中还涉及了蟹崽的些许困惑以及小渔村修士的开导。
【你的螃蟹发现原来活的龙鱼是这样的,它们死的时候也会挣扎、会恐惧、会拼命保护其他同伴。想到自己吃了那么多鱼骨头,蟹崽情绪低落:它是不是个坏崽崽呀?】
【白头发的老奶奶发现了蟹崽的不快乐,她告诉蟹崽很多话,蟹崽都听不懂。什么天道、弱什么食,夺什么造化来着?】
【你的螃蟹眼睛里转圈圈了,它想:要不要让白发老奶奶写下来拿给主人看看呢。(⊙_⊙)】
【最后,石头哥敲了敲它的背甲说:“龙鱼也会吃海里的其他生灵,它们最喜欢把下海的渔民当点心,“咔嚓”一口就能把人撕成两半,以前夏家人还没来这边的时候,这里的人一旦靠近海边,就会被撕碎。可不去海边,他们也很难找到吃的。”】
【你的螃蟹顺着石头哥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坐在岸边修补渔网的那个两脚兽手臂有一圈狰狞的牙印,看着就疼。它吐的云气都无法治愈那些疤,石头哥还说,“那个两脚兽是小时候在海边捡贝壳时被咬到的,一到雷雨天气,被龙鱼咬的陈年旧伤都会疼痛难忍。”】
【修士猎妖炼丹炼器,妖兽吞人修行,就连灵植也要争阳光雨露才能活。你吃鱼,鱼吃虾,虾吃藻——谁又比谁高贵?】
【这下,蟹崽听懂了。它看到很多两脚兽身上都有龙鱼咬的伤,猎杀龙鱼果然很凶险。】
【你的螃蟹灵机一动,“反正我就是吃鱼骨头,那我先过去把鱼骨头啃一口?”】
【你的螃蟹得到了大家的夸奖,它能帮助他们捕鱼啦!】
顾溪竹: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见蟹崽在那边过得很好,还做了心理辅导,顾溪竹放心地进入灵网。
一进去,就收到了好多消息提示。
都顾不上看灵网上的新消息了,不过也不需要她看,谢家早就将众人的想法整理好,并给出了较为靠谱的渡崖方案,有这么个踏实靠谱的盟友,会让顾溪竹觉得省事不少。
她从来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不过顾溪竹先回了个稍等,小竹子好像有很多话要跟她说。
作为跟本土灵植混在了一起的大佬,小竹子现在获取的消息对他们至关重要。
小竹子:“主人主人,小玉说星魄天河里的魂器都是有真身哒。如果能收服它们,它们像离家的小狗崽,只要闻到主人的味道,就会自己摇着尾巴找过来……”
“就是……”小竹子用一片叶子挡在花朵上,“叶子遮住了我们,外面看不见,可魂器能感应得到,不论藏在天涯海角,它都能找到哦……”一片玉带草被小竹子拿着当成了剑,一下又一下地戳在绿叶上,“就能帮我们打破此间牢笼啊!”
小竹子不愧是株爱学习的草。
在蟹崽还一脸懵的时候,它竟然已经能够想这么多了。
“最最最重要的是……”小竹子得意地晃着叶片,拖长声音道:“有些魂器其实是被一些名门大派供奉的,因为一直没有合适的主人出现将它们唤醒,于是……”
小竹子嘻嘻一笑,“它们真身锁在禁地吃灰,元神早已偷偷跑到星魄天河里玩耍啦。”
顾溪竹立刻明白过来。
一旦收服了那种魂器,岂不是会惊动外界的名门大族!谁都想知道自家魂器往哪儿跑了吧!
那……
将他们所在这片天地变成牢笼的幕后黑手,一定会露出尾巴!
星魄天河,非去不可。
那这些青风隼到底要如何解决掉呢?
顾溪竹进入天工岛,谢道痕将能尝试的方法一一告知。
“苗疆毒修苗麝十一,他有一件魂器名为千蛛万毒,形似骨笛,通体幽绿。”
谢道痕讲述时候还配了留影,算是活学活用。投影上是一个头戴银饰黑发碧眼、皮肤苍白的清瘦男子,他将一截骨笛放在唇边吹奏,那骨头,看着像是人的腿骨。
“这骨笛其实是吹箭,只需轻吹一口气,便能同时激射数道碧绿毒液。”苗麝十一是少数从青风隼手里逃脱的修士。
当年遭遇青风隼追杀之际,正是这件魂器救了他一命。本命蛊虫示警的瞬间,苗麝十一反手吹出三道毒箭,那青风隼虽速度奇快,却在触及毒雾时身形一滞,也就是这片刻停滞,为他争取到了扯断魂丝的时间。
谢道痕:“这个方法危险性不小,六只青风隼本来就很难同时命中,何况他们还在狂暴的罡风当中,稳住身形都做不到!”
顾溪竹:“嗯。”
谢道痕继续往下说:“其二是引魂香,这是是御兽宗的修士。他手里有一种能刺激魂兽的魂草,可以让青风隼们进入繁育期。”神魂域内的魂兽也是能繁育的,同样能受到此种魂草香气刺激,但这个方法就更加不靠谱了,不确定性太大。
一口气说了好几种方法,听着都不太靠谱。
就在顾溪竹深感头疼时,谢道痕道:“还有一个……”他没取出留影石,而是突然抬首,目光落在了灵海高处:“秦诗意。”
顾溪竹微微一怔,眉头不自觉蹙起。
谢道痕点点头道:“是的,秦诗意说她有九成把握。”
第124章 124:条件请魔尊出手!
顾溪竹睡了两天。
这两天,秦诗意登上了第六十九阶,超过了曾经的琴仙百里明心。
天音阁众人未曾料到,秦诗意登临六十九阶天梯、超越琴仙百里明心的盛事,
竟未掀起多少关于溪溪造谣的争议。
即便秦诗意那些最狂热的追随者,此刻也仅有零星几人站出来辩解。
苍穹之上,秦诗意的灵光已然与溪溪比肩,宛若两轮皎月交相辉映。 :
世人这般沉默,皆因溪溪此前揭露的每一桩隐秘,预言的每一件事都得到了证实,更与天下苍生命运相连。
“溪溪姑娘怎会有错?”
“她从未指名道姓说是小琴仙,或许另有其人呢?”
“她的友人柳柳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莫非早已香消玉殒?”
大家关于天音阁传承试炼的讨论仅限于此了。
他们更想知道,溪溪到底能不能成功飞渡鹰嘴崖,崖对面是不是真的有星魄天河……
这几日,已有数位化神大能试图横渡鹰嘴崖,却连中央的鹰爪山脉都未能望见。其中一位更是时运不济,在半空中遭遇青风隼伏击,受了不轻的伤。
此事一出,不少修士纷纷寻到谢道痕门下,明里暗里打探那传闻中的定风珠防御宝甲。
毕竟,天城在神魂域内大张旗鼓炼制法宝,消息早已不胫而走。
若非鹰嘴崖对面真藏有惊天机缘,谁会甘愿冒此大险,去渡那凶险万分的绝崖?
风声愈传愈盛,反倒让更多人确信——崖对面,必有造化!
也侧面证实,溪溪所言非虚!
谢道痕最后道:“想必正是因为这些原因,秦诗意才会主动与我联系。”他顿了一下,问:“姑奶奶,您看?”
顾溪竹问:“秦诗音有没有说她用什么办法渡崖?”
……
天音阁,百鸟朝凤亭内,青烟袅袅。
秦诗意低眉垂首,恭敬地跪坐在屏风前,白衣似雪铺成地面,而她明明是跪姿,一如雪中白梅傲雪凌霜。
只是声音里仍能听出几分不甘:“师尊,弟子此番虽登临六十九阶天梯,却未能尽收气运。如今大势,倒有大半往她那边倾斜……若能与她共渡鹰嘴崖,或可扭转乾坤。”
屏风后,百里明心的身影在缭绕的烟雾中若隐若现。
案前那支凝神香已燃至末端,细弱的香灰将断未断。
她对星魄天河也十分有兴趣。
只是前日强行渡崖时,竟在半途遭遇两只青风隼伏击,元神受创,此刻不得不静修养息。本想夺取机缘,没承想反而吃了个大亏。
这些年,她总觉得……
自己的运道,似乎正在一点一点地流散,就像是受了气运反噬一样。以她如今状态,想要去触碰那扇大门,难有把握。
视线透过屏风,看向跪坐在底下的秦诗意,她跟当年的自己真的很像,就连面前那张琴……
没有人知道,百里明心也有一张如出一辙的琴。
她的琴身并非莹润玉石,而是通体凤栖灵木,木纹间烙印着天地灵火灼烧的痕迹。唯一相同的,是琴背镶嵌的那面古朴宝镜——与秦诗意那张分毫不差。
只是当年得到这张凤尾琴时,她的本命灵琴早已认主,再难更改。
命运弄人,秦诗意不过是个出身微末的乡野丫头,初入修真界时一无所有,反倒因祸得福,能成功契约这气运灵琴。
而当年的她——天音阁长老的掌上明珠,自出生起便享尽修真界的荣华。
极品灵石随手可得,珍稀法宝任她挑选,反倒因此早早定下了本命灵琴。
这般富贵命数,如今想来,竟成了她最大的桎梏,让她此后收集气运的路途变得万分艰难。
百里明心凝视着秦诗意那张年轻的面容——眉眼精致,恰似三月枝头初绽的新芽,而自己……
她下意识抚过依旧光滑的脸颊,却仿佛闻到了寿元将尽的腐朽气息。
即便用驻颜丹留住了当年的青春容颜,可百里明心清楚,她如今已是即将倒下的枯木,身上都好似沾染了一股腐朽的味道。
见师尊迟迟不语,秦诗意抬首直视屏风后的身影。
她眸中似有烈焰跳动:“师尊,我得到空梦前辈认可,得以弹奏箜篌琴,能以问心曲让青风隼同时短暂失神!配合极音之刑,定能万无一失。”
一是弹问心曲,让青风隼失神,万一有漏网之鱼,她的神纹神通能将鹰嘴崖的猎猎风声化作万千音刃。这琴音与风刃交织的双重手段,正是她敢断言能渡鹰嘴崖的底气所在。
“如今连化神大能都难渡鹰嘴崖,天下修士俱都束手无策,那溪溪更是毫无进展,若她求助于我,弟子能率先渡崖……”
秦诗意稍稍一顿,声音似胸有成竹一般,“届时声名鹊起,打破出窍瓶颈不过水到渠成。”秦诗意唇角勾起,声音一反往日清越沉静,带着一丝疯狂:“天音阁,也该再添一尊化神了。”
最后一字落下时,百里明心屋内凝神香恰好燃尽。
那截香灰无声坠落的刹那,百里明心倏地轻笑一声,“好一个再添一尊化神!既然你有这般自信,那就放手去做吧,为师,定会全力支持。”她如今受气运反噬,这鹰嘴崖,不探也罢,既然年轻人有这争胜之心,她……
当然得支持。
烟雾缭绕中,百里明心缓缓抬起手,将一枚玉简轻轻弹至秦诗意手中:“此乃为师当年困在出窍瓶颈时的些许感悟,你且拿去。”
秦诗意双手接过玉简,“多谢师尊。”
她深深叩首,额头抵在冰冷的青玉地面上:“弟子……定不负师尊厚望,将天音阁发扬光大,成为新的圣地之一!”
百里明心嗯了一声,“下去吧。”活到她这等年岁,这天音阁早已物是人非,她早已不在意它能不能成为圣地,她只在意,自己能不能渡劫飞升!
秦诗意:“是!”
转身离开朝凤亭,待走远后,顶着秦诗意躯壳的苏扶才惊觉自己竟满手是汗。
不过她神色未改,依旧保持着不疾不徐的步调向玉瑶峰行去。
山风拂过她的衣袂,在青石阶上投下清瘦的剪影。
一路遇到同门打招呼,她都微微颔首回应,虽容色清冷,却又并非冷漠得不近人情的大师姐。
等回到品仙楼,坐在自己屋内,苏扶其实也不敢有丝毫放松,直至进入灵网,苏扶才稍稍松了口气。
苏扶从未踏足过神魂域——她可以在灵网中随意幻化出秦诗意的面容,因为,她们一体双魂,又通过双生并蒂莲紧密相连,所以,可以得到认可,使用秦诗意之容貌。
但神魂域内,那道刻在元神上的疤痕却无所遁形。毒光鳞蚁的剧毒如同最阴险的诅咒,即便肉身湮灭,那道狰狞的疤痕依旧如影随形地烙在元神之上。
这就是蚁毒最恶毒之处——除非寻到蚁后解毒,这道疤痕就会像附骨之疽、神魂烙印,生生世世纠缠不休。
每日进出神魂域的修士多如过江之鲫,她不敢赌——不敢赌会不会有人认出,这张带着毒疤的脸,本该属于早已陨落的苏扶。
好在魂碑在神魂域外,没有影响到她在魂碑上留名。
苏扶联系上谢道痕,问:“她考虑得如何了?”
……
谢
道痕将秦诗意的渡崖之策细细说与顾溪竹听,说完后又自顾分析了一下:“以琴曲让清风隼失神,辅以音刑——这般手段,确是当下最稳妥的解法。若再配以我们炼制的定风珠宝甲,集数人之力同渡,当可十拿九稳。”
他皱起眉头:“只是这秦仙子……她提了三桩条件。神魂域内改换容貌的魂器,谢家尚能准备;其余物资也好商量。唯独最后一桩……”
顾溪竹心头感叹:神魂域内改变容貌的魂器,之前听说整个天下也不超过三件,没想到谢家就有,果然——
家大业大呀,她何德何能,竟混了个谢家姑奶奶的马甲,穿上似乎还脱不掉了。
谢道痕抬眼望向顾溪竹:“她执意要与您当面商议。姑奶奶,您意下如何?”
话音刚落,谢道痕便收到传讯,他立刻道:“秦诗意问姑奶奶考虑得如何了。”
“那就请她入天工岛上商议,要一个最隐秘的房间。”顾溪竹说。
“自然,自然。”谢道痕立刻说:“我们这里就是了。”灵海本就有天道法则限制窥探,加之有他这个化神期坐镇,还有哪里能比此处更为安全。
很快,秦诗意走了进来。
她在顾溪竹面前坐下,目光在顾溪竹身上略一停留,开门见山地说:“我是苏扶。”
说罢,苏扶扭头看向谢道痕,目光锐利,声音冰冷:“魂灯呢!”
谢道痕听到她说话还稍稍愣了一下,这个平素在他们这些化神期修士面前谦和有礼的后辈,现在竟然换了张脸孔,周身气质竟是完全变了!
她原来的冷是清冷。
现在的冷,是散发着寒意的冰刃,好似随时都会拔剑出鞘,一刀见血!
魂灯,是苏扶提的条件之一。魂灯都算不上魂器,但是因为能点燃一缕神魂可以在灵网内出现,就跟摆在桌上一个普通的照明法宝没任何区别。
谢道痕早已安排人准备好。他取出来放到了苏扶面前,“这种魂灯,天音阁应该不少吧。”
苏扶:“是,但我不能点在天音阁。”
她知道顾溪竹跟谢家早已牢牢绑在一条船上,想必现在谢道痕也知道她真正身份,因而毫不掩饰地道:“我要提的最后一个条件是——”
苏扶说话时,将一缕神念引入灯芯,桌上的魂灯立刻熊熊燃烧起来,火舌疯狂舔舐着灯盏边缘,将她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
明灭不定的光影中,她的面容模糊不清,隐约能看到一道疤痕,从她眼尾一直划到嘴角。
苏扶将魂灯推至顾溪竹面前,郑重道:“无论何时何地,一旦我魂灯熄灭,请归臧魔尊即刻出手!”
第125章 125:渡崖值得那么多人捧在心尖儿……
明明灭灭的火光映照在苏扶脸上,也在她双眸中跳跃闪耀,使得那双眼眸里的光,变得炙热又浓烈,像是两簇,想要焚尽一切的业火。
顾溪竹猜到了苏扶心中所想。
她没有立刻答应,试探地问:“你那气运法宝?”
苏扶点头:“嗯。”
她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苏扶并未过多解释:“成功渡崖后,我需要你配合我壮大声势,让我的星光超过你的高度。”
顾溪竹:“然后你再……”
苏扶打断了顾溪竹的话,“你只需告诉我,是否答应,我会将控制青风隼的能力证明给你看。”
她从不习惯将一切剖开,任人审视。
眼前的人显然已猜透她的意图——以命换命,与百里明心同归于尽,只为护住秦诗意最后一线生机,将这副躯壳,彻底归还。
她不想讨论这样的做法对或是错。
也厌恶随之而来的种种目光,无论是怜悯、唏嘘,还是快意。
她不在意任何人的评判,也不需要。
因为,此刻的她满身污浊、早已辜负了当年最疼爱她的人。
“你只需回答我,”苏扶抬眸,眸中血色翻涌,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姿态:“应,还是不应?”
坐在远处角落的谢道痕重重冷哼一声以示不满:什么阿猫阿狗,也敢对姑奶奶不敬!
苏扶只觉周身陡然一沉,似有无形蛛丝缠缚四肢,连呼吸都滞涩起来——这是来自于化神期修士的神念压制。
威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此刻心头突然翻涌上来的陌生情绪。
她明明是来求人的,可何时起,自己竟变得这般目中无人?
飞得太高,当年爷爷在烛火下谆谆教导的品格,竟已消磨殆尽。若说努力变强、不择手段是形势所迫,那这日渐扭曲的倨傲与自大呢?她神情恍惚,好似看见玉琴背后的铜镜里,那张脸逐渐清晰,正对她冷笑。
苏扶双肩微微颤抖,心底已生出一片冰冷寒意。这些年,她早已面目全非。
这时,她听到顾溪竹开口了。
顾溪竹:“我现在无法回答你。”
苏扶手还握着灯柱,听得顾溪竹的回答手上骤然发力,指节都因用力而隐隐发白,颤声问道:“为什么?”
她来时胸有成竹,以为溪溪必会答应!
他们不是想要成功飞渡鹰嘴崖吗?
而她所提的要求,并不算是强人所难!
顾溪竹的话如一柄冰锥,狠狠凿进她天灵盖。
“因为大、小琴仙,吞噬了太多上清圣地的肉灵芝,哦,或者可以说,是“长明兽”的血肉!”
苏扶瞳孔骤缩,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顾溪竹的眼神如刀,字字诛心:“你果然知道!那你也该知道,长明兽是位女子!”
下一瞬,怒喝如惊雷般炸响:“你知道长明兽是一位被囚禁起来的弱女子对不对!”
苏扶潜藏在心底深处,不愿提及的隐秘竟被突兀揭穿,就好似惊雷劈开了那层黑沉沉的遮羞布,露出血淋淋的真相,也将她最恶心的一面暴露于人前。
她脸色煞白,胃里开始翻江倒海,一股浊气在五脏六腑中来回撕扯,又直涌上喉头,让她几欲作呕。
旁边坐着的谢道痕霍地起身,低呼道:“什么!”
当年因为条件没谈妥,谢家一直没有进入上清圣地品尝那极品肉灵芝,如今陡然听到这说法,竟觉一阵阴风从脚底蹿起,寒意瞬间爬上脊背。
谢道痕脸色铁青:“你,你们……”
世人眼中清冷尊贵如谪仙的两位琴仙,竟是均以活人血肉为食?
下一刻,谢道痕恍然大悟,“难怪魔……剑尊要血迹上清圣地内门,他这是替天行道!”
“不止……”顾溪竹不再隐瞒,她看着苏扶,一字一顿道:“那位被你们当做“长明兽”的女子,是……”
她稍稍一顿,只觉话从唇边说出来,都无比残忍,字字剜心。
顾溪竹:“仇泷月的亲娘。”
话音未落,顾溪竹便别过脸去,不想看苏扶的反应。
她看着窗外,继续道:“他能感应到你们身上……属于他娘的血肉气息,你作为诛魔联盟年轻一代的领头人,想必比谁都清楚,他随时随地会陷入疯魔,受不得什么刺激。”
“我不能答应你,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我不清楚,他能不能在秦诗意和百里明心面前保持清醒。”
“你以为你提的条件不过分……”顾溪竹声音很轻,但字字惊心:“对他来说,无疑于神魂受那凌迟之刑。”
苏扶呆呆坐在原地,好似失了魂。
她想起很多个夜晚,爷爷的哼唱伴她入眠时的温暖。
如果有人那样对待爷爷……她猛地抱住脑袋,指甲深深陷入发间,连想都不敢继续想下去。
片刻后,苏扶直起身,脸上泪痕已擦干,她淡淡道:“我护你飞渡鹰嘴崖,最后一个条件作废。”
末了,她说:“如果我选择按照原计划进行,在那之前,我会将自己所做一切公之于众。”
恍惚间,她想起那个如竹如剑的身影。当年那人从她身侧走过时,衣袂翻飞间带着竹露的清气。
像是携清风穿过竹林。
即便目的不纯,她也不得不承认——那位剑尊在那个
时刻,是她此生见过最干净纯粹的人。
苏扶站起身道:“走吧,去试试我新学的问心曲。”
她看向顾溪竹:“这还多亏了你家神兽无忌。”
是它助她成功问心。
顾溪竹微微颔首,声音里依旧带着冷意:“好!”
……
经过实测,顾溪竹发现苏扶的问心曲大概能硬控鹰风隼五到十个呼吸。
这种曲目,留影石播放是没有效果的,必须现场播放,于是这几天,苏扶就必须在罡风下练习用箜篌弹奏问心曲。
定风珠铠甲暂无成品,本以为苏扶会在草海练、至多在崖边练,却没想到,她竟是飞到了鹰嘴崖上,虽飞得不远,仅仅离崖几尺,却也足够骇人。
就连谢道痕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他一个化神期,之前坚持的时间居然不如苏扶:现在这些小辈,怎么一个比一个狠!
扭头看向崖边的其他几个人,更是眉心皱出小八字:苏扶好歹已经触到了化神的门槛,坚持得久也就认了,九春这几个同伴不过元婴期也如此强悍,尤其是那个阮沐晴,也不知道她当年是如何收服的寒髓火,竟能将元神淬炼得这般坚韧……
妖孽,一出出一窝哦。
转念想到阮沐晴如今正在谢家炼器坊坐镇,这群妖孽又都唯姑奶奶马首是瞻,谢道痕顿时笑得眼睛眯成细缝,完全合不拢嘴了。
他摸着下巴上翘起的胡须,得意地想着:当初他带头认下这位姑奶奶,怕是他这辈子最英明的决断了。
为谢家免去死劫不说,如今还蒸蒸日上……
谢道痕眯着眼望向被风吹得起起伏伏的草海,仿佛已经预见天城封为新圣地的盛景,简直就是……
光宗耀祖,光宗耀祖哦!
苏扶风中练曲,谢家魂器对她相貌身形做了调整,使得她与秦诗意一般无二。素纱帷帽垂落,将面容遮得严严实实。
她在风中练习的画面也被有心人投影到了灵网上空。
风时不时掀起帷帽上的面纱,露出底下美人颦眉忍受痛苦的脸,往日清冷如霜的容颜,此刻因痛楚而微微发白,贝齿轻咬朱唇,反倒透出几分惊心动魄的脆弱,更叫人魂牵梦绕。
最吸引人的是起初琴音零落如珠散,渐渐能成断断续续的曲调,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每日坚持得越来越久,弹的曲子也越来越流畅完整。
众人好似亲眼见证了一个奇迹的诞生。
也亲眼目睹了,一位天骄到底有多优秀,有多坚韧。
这一次,她没有刻意去宣传,但秦诗意在灵海上的名声却越来越好,就连曾经有些对她不满的人,也逐渐改口,称她的确配得上大家的仰慕。
“谁能想到,她竟能忍这罡风刮骨剔魂之痛,就为了护溪溪飞渡鹰嘴崖。”
“她心系天下苍生!”
她像是天上的一轮皎月,值得那么多人捧在心尖儿上。
越来越多的人在鹰嘴崖边以罡风淬炼元神,结果由于出现的人太多,引来了两只青风隼攻击,若非以小琴仙为首的几位强者同时出手争取了一点儿逃生时机,只怕当场就有多人殒命。
自那之后,便没有多少人敢去鹰嘴崖凑热闹了。
如此过了十日,苏扶的风中问心曲已全然掌握,即便置身于肆虐的罡风之中,她依旧端坐如松,十指翻飞间,清越琴音穿透风啸,分毫不乱。
谢家的定风珠铠甲也终于再次成功炼制出来,而这一次临行前,顾溪竹依然利用春秋笔案写出了大家顺利渡崖的话语。
与上次不同的是,她写的不是夫君所言,而是——
“应众生所愿,此行,必渡。”
灵海之上,万千修士祈愿所化的莹莹灵光自四面八方汇聚,它们如满天星子,环绕在两轮皎月之下。
依旧只有两件定风珠铠甲。
顾溪竹和苏扶各自穿好。这一次,为了方便苏扶弹奏,两人将玉带草系在腰间。
前面的路十分顺畅,到巨鹰尾部位置时,青风隼果然出现了。
青风隼群袭来的刹那,苏扶十指发力,骤然拨动琴弦。
问心曲的音波如涟漪般荡开,四周疾驰飞来的六只青风隼猛地僵住身形,琥珀色的竖瞳里精光消失,眼神都好似变得一片浑浊。
顾溪竹抓住时机,身形如电,朝着星辉闪烁的天河疾飞而去。
十息过后,青风隼恢复行动,苏扶看着那个已经成功落到天河那边的顾溪竹,唇角微微上扬,随即她毫不犹豫地扯断腕间魂丝,直接退出了灵网。
可惜弹奏箜篌曲时她自身不能动弹,否则的话,她高低也要过去对岸,亲自踏足那片天河!
第126章 126:净魂幡一青光倒霉蛋。……
星魄天河,独钓亭。
一身穿青袍、头戴玉冠的青年男子坐于亭内垂钓,他已在亭内坐了三日,腕上魂丝纹丝不动,别说机缘了,就是天河内的魂鱼都没遇上一条。
置于脚边的木桶空空,低头望去,水中映着自己的脸,随着水波晃动,水中倒影仿佛在笑。
嘲笑他天天垂钓,却连只虾都钓不上来。
星魄天河河畔,能独占一座钓亭的修士,身份自然尊贵至极。河岸边三三两两的垂钓者们经过时,无不屏息凝神,更有甚者,悄悄用树叶将钓桶严实盖住——生怕里头那位瞥见他们桶中的收获,一个不悦,便掀了所有人的鱼篓。
毕竟,那位可是自在天的常巍小道君。
河边青石上,一名头戴斗笠的中年男子选好位置,正欲垂落魂丝,忽见紫芒一闪,凭空现出一道窈窕身影。
瞧见女子腰上的针囊,他顿觉不妙,忙不迭将魂丝重新缠好,提着钓桶换地方。
自在天的常巍小道君和红尘天的医修结怨已久,有他们在一定会闹得鸡飞狗跳,搅得旁人都无法安心垂钓,还是早些换了位置为妙。
紫衣女子果然往独钓亭走了过去,见状,斗笠修士暗自庆幸自己机智,刚退出百丈距离,身后便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回头望去,但见亭内两人已经大打出手,其中女子怒骂:“你既敢做那负心薄情之人,我为何不能打你泄愤!”
常巍一边躲闪,一边道:“我又没负你,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你们红尘天的女修都似你这般多管闲事不成?”红尘天又分为多情天和痴情天,两边的修士对待感情的态度完全不同,平时穿衣打扮也有些区别。
多情天女子打扮更加妩媚艳丽,而痴情天的则相对来说要素淡朴实得多。
结果他就弄错了。
本以为是一段露水情缘,哪晓得那女子竟要与他结为道侣,他逍遥自在惯了哪能受这份约束,自然想个办法逃了,没想到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经常遇到红尘天的修士嘲讽、辱骂,最可恶的是,竟时常有人对他大打出手,恨不得要将他挫骨扬灰。
常巍怒吼:“够了!你再动手我就要还手了啊!”他长剑
出鞘,剑柄撞在女子腰侧,“我睡都没睡她,也就牵了下手而已,你们简直蛮不讲理!”
紫衣女子被撞了肩膀,手中银针脱手,径直飞向星魄天河。
她那针是魂器,掉哪儿都能找回来,可一旦坠入星魄天河,那麻烦就大了。偏偏不巧的是,河中竟飞出一条大鱼,将她的魂针一口吞下。
于是女子顾不上找常巍麻烦,直接飞跃出钓亭,甩出腕间魂丝试图将鱼钓回来。
常巍也跟了出去,站在一旁讥讽道:“看,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你们红尘天的修士了吧!”
紫衣女子眼泪已有了泪光,“明明是你负心,你们都在连理枝下发过誓,你说等你回去后一定会告知师门,娶她为妻的!”眼泪大颗大颗低落,在星河上流下点点涟漪。
“可是我一百岁不到啊……”自在天的修士,哪有不到百岁就结道侣的。
常巍一脸纠结,他也就说了几句甜言蜜语,替那女修赶走几个恶徒,陪她入世历练悬壶济世了三个月,牵了下手而已,怎么就——
而且说起来,这三个月他出钱出力,又把人哄得开开心心的,她怎么都不算吃亏吧。
他不那么说,她都要带他回红尘天成亲了。
现在倒全成了他的错。
常巍本想再辩解两句,视线落到星河的涟漪上,倏地浑身汗毛根根竖起,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层。“别在河边哭诉负心薄情!”
紫衣女子怒道:“我是哭我的魂针!”下一秒,她反应过来,脸色骤变——
与此同时,她腕间魂丝陡然绷直,还剧烈抖动起来。
紫衣女子这会儿倒是不哭了,她强自镇定下来,“是鱼!”随后抬头看向常巍,“愣着做什么,赶紧离开!”话音未落,身上竟是出现了一层淡紫色光晕,试图将周围的修士尽数逼退。
若是鱼还好。
若真是她惹出来的祸事,自然得自己承担。
常巍立刻去扯魂丝,随后如遭雷击——魂丝,扯不动了。
刚刚他的魂丝一直垂在河内无东西上钩,如今当真勾住东西,却叫人心中发寒,好似连神魂都在震颤。
星魄天河内钓上东西极为艰难。
两个坐一起的人,基本不可能出现同时出货的情况,除非是——
被魂器的领域同时笼罩。
钓上魂器本该是极其幸运之事,可若是传说中的大凶之器呢?
常巍苦笑一声,“我还没一百岁呢。”他低头看那紫衣女子,“你又是谁,痴情天哪个山头的?”
紫衣女子现在也明白自己的眼泪招来了什么,她低声道:“素问宗张道紫,骨龄六十七。”
她也还年轻……
星魄天河此刻已变成了暗红色,淡淡的红雾遮住了原本河上星辉。
不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两人顿时变了脸色,他们也没想到,这一次的领域范围能波及那么大!
“嘻嘻,嘻嘻……”
河岸边,好似每个人的魂丝都被死死缠住,没有人能退出神魂域。
那红色雾气在星河上蔓延,以他们所在的位置为中心,疯狂向两侧延伸,从星魄天河的中段一直往下,好在中招的人还能在神魂域内说话,有人传音道:“所有人,立刻远离星魄天河!净魂幡出现了!”
遮蔽星魄天河的红雾,正是净魂幡的幡面。
传说被其卷入者,三魂七魄皆会被淬炼成最纯净的水珠,化作幡面上永远流淌的泪痕——就像它第一任主人,那位为情所困的炼器宗师,临终前流尽的最后一滴泪。
河岸边的修士们纷纷化作流光遁走。
很快,除了早些时候被缠住的修士,星魄天河河岸边再无一人逗留。
常巍仔细打量,除开他与张道紫,仍有八道身影被困在红雾边缘。他扯下腰间一块青铜牌,“诸位有什么遗言?可记录在这魂器之内。若有家人,我自在天同门定当照拂一二。”
众人:“……”
众人闻言面如死灰。连自在天的小道君都这么说,他们这是真的没活路了啊。
却见张道紫突然不再尝试拖拽魂丝,而是纵身一跃,主动投入星魄天河,她的声音在雾中破碎飘摇:“我想办法拖住那净魂幡,尽力斩断尔等魂丝!”
魂器露出水面、结界领域彻底形成也需要一段时间。
而她选择主动投入星魄天河,倒是真的有可能为大家争取一线生机!可投入这星魄天河,这人也算完了,因为,这是魂器之河。
坠河修士根本活不下来,唯一的生机就是成为一个器灵。
但见那紫衣坠入血雾,常巍愣住,许久才抖了抖腕间魂丝道:“那,你先解我的成不成?”
他本就是随口一说,却不料,有一道很特别的气息沾到了他魂丝之上。
在神魂域中,修士皆以元神显化,受天道法则约束,纵使身形相触,亦不会神魂交融。否则的话,随便挨一下就是外界感情至深互相信任的道侣才能做到的神魂绞缠了。
然而魂丝不同。
此物乃修士神念所化,与元神本源紧密相连,纤如发丝,却承载着最私密的神识波动。
常巍能清晰感知到自己的魂丝正被张道紫牢牢攥在掌心。
不知是运气还是其他,她真的在解他的魂丝。他似乎能感觉到她的紧张和疼痛,也能感觉到她想要将其他人救下来的决心。
这时一人突然大叫,“我魂丝解开了!”
常巍:……哦。原来不是第一个解他。
紧接着,河岸边便少了一人。是那个戴着斗笠的中年男子,他的距离隔得最远。
而斗笠修士的身影原地消失后,河上红雾骤然翻涌,掀起巨浪滔天。紧接着,嘻嘻的笑声再次出现,“怎么少了一个呢?”
“哎呀,没事,又来了一个!”
常巍皱眉,谁这个时候还敢靠近星魄天河!
他正欲冷声呵斥,忽听头顶传来破空之声。
猛地抬头,只见一道青光自天穹直坠而下,如流星坠世,速度极快,却又诡异至极——那人从头到脚被青光裹得密不透风,莫说面容,连半寸肌肤都未露出来,活像一个光茧。
常巍瞳孔微缩。
星魄天河附近禁飞,这是天道法则。
任何修士都无法在天河附近飞行。
可此人……为何会从高空坠落?
未及细想,变故陡生!
原本翻涌的红雾骤然暴动,像是巨大的幡面被狂风吹得舒展开,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本想说:“你别掉下来!”
却见那红雾如浪头一般扬起,狠狠地拍向那道青光,青光如断线纸鸢,被硬生生砸落。
下一刻,常巍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天地被血色彻底填满。待视野再度清晰时,他竟已端坐在一张……
木头小方凳上。
“完了,被卷入魂器的领域内了,通过考验能收服净魂幡,失败则神魂俱灭。”
千万年来,净魂幡现世百次有余,在星魄天河肆虐的天品凶器中,它算得上“常客”。
每一次红雾漫卷,便是一场无声的屠戮。
那些被吞噬的修士,无论是刚刚进入神魂域的元婴期嫩头青,还是名震八荒的绝巅强者,最终都成了幡面上的一道泪痕——晶莹、冰冷,永恒地流淌着未尽的执念。
今日,这幡上又要新添几道泪光了!
“不知最后那个青光倒霉蛋又是何人?”常巍四下打量,果然看见红雾深处,影影绰绰现出几道人影。
“一、二、三……十!”
此次,一共卷入修士十人!其中,那个一身青光的便是最后从天而降的修士,而那个淡紫透明,看着好似一团轻烟的——
显然就是张道紫了。
他大喊一声:“张道紫!”
孰料无人有反应。
常巍心道坏了。这领域还自成一域,他们彼此之间竟完全不能沟通,这是,连个商量的人都没了?
他们还没留遗言呢。
第127章 127:净魂幡二一声锣响,好戏开场……
顾溪竹成功飞过了鹰嘴崖,眼看距离星魄天河越来越近时,就看到河边竟有一大群凶戾魂兽。她的身体被风卷着往魂兽堆的位置掉落,她拼命想要调转方向,却发现,风太急,根本不能实现。
那一瞬间,顾溪竹浑身冰凉,手指已搭在了魂丝之上。
只是就这么离去也不甘心——
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天海秘境即将开启,若是那天外之人真的出现在天海秘境,万一发现了什么异常,会不会突然在他们这里大开杀戒?天外之人能控制神纹修士!
每一次渡崖都要做很长时间的准备工作,且跟运气也息息相关。
青风隼已经吃过一次亏。
下一次就不见得有这么顺利了。
而且定风珠的数量都已不多!毕竟,草海内真正的魂草也就三株而已。
眼看距离魂兽越来越近,其中一头宛如犀牛的魂兽突兀抬头,头上的牛角竟是陡然冒出银芒,鼻孔中更是喷出白雾!也就在这时,河边几十只魂兽齐齐抬头!
那一瞬间,顾溪竹心跳骤然一滞,好似浑身都被冻僵。
她元神强度堪比出窍期,还是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如此庞大的神魂威压。身体好似陷入泥浆,再也不受控制地往魂兽中央坠落,千钧一发之际,身后,鹰嘴崖扬起的尾羽恰好往下垂落,刮起的罡风竟让她在空中打了个转,又狠狠将她扇向相反的方向!
那群魂兽不甘心地想要追逐,然它们速度不快,只能发出不甘的咆哮,眼睁睁看着即将到嘴的小点心被风吹走。
脱离险境的顾溪竹只觉得元神好似虚弱了不少!
这就是春秋笔案带给她的气运辅助?
没掉下去就还有机会,不过这时候,顾溪竹的手指依旧按在腕间,她现在状态不是很好,一旦再遇到危险,只能选择退出神魂域了。
下一刻,她就看到了一片红雾。
这一段的星魄天河,怎么看起来不对劲,河面被红色雾气完全遮蔽不说,还时不时传来一
两声古怪的嘻笑声,让人手臂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眼看红雾翻涌,底下的几个人也不太正常,皆是面露惊恐,顾溪竹这次没有任何犹豫,想要直接扯断魂丝,结果——
扯不断!
下一刻,河上浪头打下,顾溪竹被拍得天旋地转,再睁眼时,人已坐在了一个小马扎上。她感觉自己像是坐在一个露天广场,四周都是一个个小凳子,有种即将看表演的既视感。
好消息,她一来就遇到魂器了,还被卷入领域之中考试,通过了就能成为魂器主人。
坏消息,想都不用想,这一定是个大凶魂器。
想到刚才那河面上翻滚的红色雾气,她眼皮一跳:该不会是撞上了那净魂幡吧。
魂草们能记住的凶器总共就两个:净魂幡和千丝偶。
她一过来就遇上了,这么邪门的吗?
顾溪竹发现四周红雾萦绕,身边摆放了挺多的小马扎,她周围的板凳上都是空的,但离她前面三排右侧有个紫色透明的身影,还有其他地方也有人影出现。粗粗一扫,算上她足有十人。
好了,他们十个就是这次被卷入恐怖考试的幸运儿了。有点儿像她以前看的恐怖无限流副本呢!
就是不知道净魂幡的考试到底是什么?
顾溪竹尝试弄出了点儿声音,她将旁边的小方凳拿起又轻轻放下。能进来的都至少是元婴期,这是神魂域的天道法则,显然别处也不会例外。
既然如此,细微动静皆能捕捉。
她这般动作四周的人影都没反应,显然,每个考生都是独立的单人空间,顾溪竹想要跟其他人打探外界消息的梦碎了。
不过这魂器的器灵肯定知道不少消息。
顾溪竹想到这里,又立刻振作起来。
结果就在这时,一个女声幽幽道:“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
“考试、考生?打探外界消息……”一道黑色身影突兀出现在红雾当中,她好似侧身倚靠在一根黄铜柱子边,头微偏靠在柱上,长发自然垂落遮挡了半张脸,露出来的那只泛着红芒的眼睛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顾溪竹。
顾溪竹:……
失策了,这是魂器的领域,她想什么,对方似乎也完全知道。
“你想打听什么消息,我告诉你呀……”那黑衣女子说完,身形陡然消失,又转瞬出现在她面前,头发被风吹开,一张流着两条血泪的脸就这么突兀地撞到顾溪竹眼皮底下。
顾溪竹:“……”内心毫无波澜还有点儿想笑。
她看的鬼片比这个惊悚一百倍。
遗弃之地里那些人都比这黑衣姐姐凶残。
谢柳脸上密密麻麻的红蜘蛛爬来爬去的时候比这个掉san多了。
渐渐地,她竟觉得外界的天地应当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修真界。那里该有旭日初升的朝气,有真正匡扶正义的正道大能坐镇。否则怎会连一件所谓的“极凶魂器”,吓唬人的手段都如此贫乏单一?
在污秽不堪的泥土里,人心才能滋生出那么多难以想象的恶念。
她心中忽然升腾起希望,唇角不自觉地扬起,连带着看那黑衣女子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笑意。
就好像困在遗弃之地时,得知可以出去后,那群人开始收敛起自己的爪牙,拼命压制元神里的凶戾,为了能离开而团结在一起。
希望,总是能给人无限的动力。
顾溪竹:“美女姐姐,你真的是这天地间最凶煞的魂器吗?”
黑衣女子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她擦去脸上血泪,淡淡瞥了顾溪竹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身回到了柱子旁边。
也就在这时,周遭红雾散尽,露出了一片清澈的水幕。
水幕上讲述了一个女炼器师被渣男骗身骗心的故事,顾溪竹本来元神就有些虚弱,看得昏昏欲睡。她多次强打起精神想去看,结果都无法集中注意力,最终只能一心二用,一边看一边思考这魂器到底要考什么?
如何才能得到器灵的认可呢?打脸虐渣吗?这魂器都在天河里呆了这么多年,渣男想必早就死了吧,总不至于还活着吧。
她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靠在柱边的黑衣女子身上噌噌冒黑气,显然受了不小的刺激:就你这般蝼蚁,还想得到我的认可,简直痴心妄想!
很快,炼器大宗师被渣男和他真正心爱的女子联手害死,嗯,没有挖骨掏肾,也没有神魂点灯……
就是在她刚刚炼成天品灵器净魂幡时突然搞偷袭,趁机杀人夺宝。
他们俩一剑将她捅了个对穿!用的还是炼器大宗师送给渣男的剑。
最后的危机时候,炼器大宗师投入熔炉,以身祭器,这就导致狗男女也收服不了净魂幡,最终,这净魂幡就成了一件凶器,魂器器灵一直在星魄天河里游荡,时不时主动缠上别人的魂丝,害死一群人后又遁入天河当中。
这次,它是被张道紫的眼泪吸引过来的。
张道紫,就是前面那看起来透明得快要消散的紫衣女子。
水幕里还出现了这一次它现身星魄天河时的场景,顾溪竹看到紫衣女子主动下天河想弥补自己的过错,再次坚定了外界还是正常人多!
水幕上画面消失后,黑衣女子伸手一点,“你,上来!”
被她选中的男子身体不受控制地飞了过去,而这时,顾溪竹才注意到,那竟是个高台,而高台四角均有一根烧红的铜柱。这高台,显然就是那位炼器大宗师炼制净魂幡时用的熔炉。
男子被抓到高台上的那一刹那,顾溪竹身边的小方凳上出现了一滴滴透明的水珠。
每一滴水珠中,竟能看到一个目光呆滞的小人。
顾溪竹眼睛瞪大:这便是那些被净魂幡吞噬淬炼掉的元神吗?
干干净净的竟像是一颗颗透明琥珀。
黑衣女子再次蹙眉,其他人都惊慌失措,而她,竟还未感觉到半点儿害怕。
还有 ,这将定风珠穿在身上的小修士脑子里想的遗弃之地到底是什么地方,竟能比她还凶戾?
黑衣女子幽幽道:“我与他在天旭崖下相识,你说,该如何斩断这因果……才不至于重蹈覆辙?”
高台上四根铜柱突然变红,四周的温度也迅速升高,就仿佛他们所有人都是那张被祭炼百年的红幡,正在熔炉内煅烧一般。
“戏台搭好啦!”话音落下瞬间,有火焰缠绕在铜柱之上,使得那高台变得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台上男子脸上每一个细微表情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脸上的恐惧,好似无形的涟漪一样往外扩散,瞬间影响到了台下的其他人……
黑衣女子视线从台下修士脸上扫过,脸上露出满意神色,直至看到了那周身定风珠的死丫头!
她眼神一凛,决定下一个就拎那死丫头上来。免得破坏她兴致,觉得玩起来都无往日有趣了。
黑衣女子满头黑发张牙舞爪地在身前飞舞,其中一缕落到男子脸上,指着他继续道:“这一幕,由你们来演,若是得不到我和那些家伙的认可,就只能用铜烙之刑将你炼成水珠,与我们融为一体哦。”
底下被困在水珠内的那些小人好似眼里有了点儿神采。
他们齐刷刷抬起头,聚精会神地盯着台上。
“铛!”一声锣响,好戏开场!
第128章 128:净魂幡三见色起意。
天旭崖,传说中上古金乌坠落之地。
崖底曾孕育焚天灭地的金乌火,许多年前就已被大能收服,唯余岩浆中沉浮的金乌陨铁,仍是炼器师们趋之若鹜的至宝。
高台上,中年男子吕轩被迫扮演的,正是当年前往天旭崖寻铁的炼器师乌明焰。在铜锣敲响那一刹那,他甚至变成了女子打扮,模样跟乌明焰有几分神似了。
乌明焰准备落崖时,遇见魔修追杀一艘破破烂烂的飞舟,飞舟从高空坠落至她前方不远处,里头逃下来的是一家人,修为最高的也仅有金丹。
她看到一个白衣男子挡在家人面前与黑衣魔修搏命。
很快,白衫染血,似雪中红梅、凄艳夺目。
他们所有人都曾看过一遍炼器师的一生,知道接下来白衣渣男会被魔修重创,然后一刀一个,砍死大部分渣男亲人,渣男青年重伤跪地,眼睁睁看着魔修屠戮亲人。
他折剑撑身,十指抠进岩缝,拳头砸地至血肉模糊,却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
他腿骨已被魔修斩断!
最后,他的亲人被杀得只剩下一个。
从飞舟上落下来时就昏迷不醒的孱弱少女,也就是渣男的表妹,他真正的心上人。
这个时候,乌明焰不出手救人,让渣男一家死绝就是斩断因果的最好办法,但如果就这么简单的话——
顾溪竹扫一眼身边一颗颗亮晶晶的水珠。
也不可能有这么多人被吞入净魂幡当中了。
果然,中年吕轩很显然不想救人,打算直接跳下天旭崖,可他完全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言行,在身体往崖外探时被硬生生拽了回来,接着,他怒喝一声,“住手!”
魔修齐齐看向吕轩:“不要多管闲事,滚。”
顾溪竹:“?”这地方魔修杀人还知道不波及无辜路人啊!
而且,也不一定穿黑衣服身上有血煞气的都是魔修吧,为何先入为主就觉得别人是魔修呢?
这时,渣男转过身,面色惨白,唇角溢血,回眸刹那,周身好似笼罩在光里,自带一层朦胧滤镜,这些画面应该是炼器师当时的视角,即是说,当初那个女炼器师,应该对这渣男一见钟情了。
渣男:“这些人乃杀人不眨眼的魔道恶徒,道友速速离开!”
原本神色挣扎的吕轩脸上表情突变,好似完全被带入了当年的炼器师视角,他主动出手,与黑衣人战成了一团。
顾溪竹注意到,身旁那些水珠里的人影纹丝不动,看起来毫无反应,莫非是戏台上的表演未能勾起他们兴趣,这就是不满意的意思了?
或许,这些年被卷入其中的绝大部分人,都是同样的做法,故而看得多了,就看得烦了。
吕轩实力不弱,奈何黑衣魔修人数众多。
在他面临生死危机时,白衣渣男竟冲出来相救,双双被打落至天旭崖。
顾溪竹:……
她怎么觉得白衣渣男是在碰瓷,就是,自导自演了一场戏?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什么天来着——哦,红尘天的天才女炼器师,可不就这么沦陷其中了。
吕轩坠崖之时,戏台上红雾再起,像是拉上了幕布。
片刻后,吕轩被锁链缠住,一点一点拉向了烧红的铜柱。黑衣女子哎呀一声,“嘻嘻,你看,底下的那些人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他们一点儿都不满意呀。”
她原本站在柱旁讲话,话音未落,人已出现在了吕轩身后,双臂紧紧缠绕住他脖颈,长长的指甲深深掐进他血肉当中,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道:“我、也、不、满意!”
吕轩无论怎么挣扎都不能摆脱锁链,眼看离那铜柱越来越近,他急得大喊救命,最终艰难地扭头看向台下观众席道:“我是自在天云州人士,家住……小道君,啊!”话没说完,人已被捆在了铜柱之上,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他想留遗言?
可大家都出不去的话,留了也没用啊。
在吕轩的惨叫声中,第二个人被抓了上去。
顾溪竹愣了愣,指着自己的鼻尖道:“不是说下一个轮到我吗?”
黑衣女子不管她,只是将新拉上来的女修拖到悬崖边,“喏,到你了!”女修手里竟还抱着她那鱼篓,挣扎间三寸长的金色小鱼从篓子里蹦出来,被她一把抓住,直接塞进了嘴里!
她三两口嚼完咽下:“红尘天,多情天玄女门沐朝朝!”说完,冷冷瞥一眼黑衣女子:“开始吧!”
接下来,戏台上再次拉开了序幕。而这一次,沐朝朝同样无法坠崖,她杀黑衣人时没有那么卖力,不多时就浑身带伤,不知是不是巧合,她竟是滚到了那昏迷的少女旁边,然后用尽力气刺向少女咽喉!
果然……
少女的呼吸瞬间紊乱,睫毛剧烈颤抖。
这女子一开始昏迷就是作假,所以,这明显就是白衣男子做局,为的就是牢牢套取炼器师的芳心!
炼器师能成为日后的大宗师,必然天赋极高,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目的不纯!
明明揭露了真相,黑衣女子仍不满意,捧着心口说:“对啊,她知道呀,可也改变不了,最初这个时候,她被他所迷惑,为之心动不已啊。”
“瞧出来的可不止你一个!”黑衣女子袖子一挥,台下不少水珠内的人影开始剧烈晃动,每一滴中都传出嘶吼:“对,我们都看过了!看过了!”
黑衣女子咧嘴一笑,满口尖牙上好似还沾满血丝,“他们都演得跟你一样呢。这些事也是最后暴露的时候他们自己交待出来的,所以,有什么用呢?”
并不能改变一开始她就爱上了负心薄情男的事实呀。
她用手指戳着沐朝朝的心口,“你看,你现在不也心动了吗?”沐朝朝眼神迷离地看着白衣男子,很明显已经被影响了心神。
明明是在恐吓沐朝朝,眼睛却不自觉瞟向台下,还用舌尖轻舔了一下尖利的牙齿,往日做这动作都曾将人吓昏过去,而现在——
黑衣女子猛地转回头,嘴都紧紧闭上了,并心头暗骂一声:“晦气。”
顾溪竹:……
她不就是举了下手,至于么?
第三个上台的就是在河边亭子里与紫衣女子打斗的男修,他上台也自报姓名,“自在天,常巍。”
顾溪竹努力了解外界信息,这个常巍是第二个自在天了。
红尘天,自在天,听起来像是外界的区域,就好像种花家、鹰家、泡菜家一样,不知道一共分了几片区域,而他们,又被囚禁在哪一片天之下呢?
常巍实力强大,很快就将所有黑衣人尽数击杀,可在看到白衣男人转过头时,他仍会失神。
这一幕戏同样没能让底下观众满意,常巍也被锁在了铜柱上。
顾溪竹再次举手,兴许是她找死的心太强烈,黑衣女子终于忍无可忍,怒骂一声:“找死!”
接着将她提溜上了戏台。
顾溪竹刚要开口,就感觉喉咙好似被锁住,竟是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其他人都有自报家门的机会,而黑衣女子,竟不让她开口。
“铛!”听得铜锣敲响,顾溪竹也完全不管黑衣人,也没管地上昏迷的少女,而是灵活的走位冲到了白衣男子面前!
黑衣女冷哼一声:还以为有什么本事?
也有许多人选择第一时间杀掉负心男,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乌明焰一眼沦陷,从一开始便对他情根深重了。
她杀负心男,负心男殒命之时,就预示着她彻底失败!
“近了,近了……”顾溪竹背上挨了一刀,然而她压根儿没有躲避、更未反击,卯着劲往前冲,在冲到白衣男背后,在他慢慢回首的那一刹那,顾溪竹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将他的头彻底猛地往后一拽。
接着,手高高扬起,一巴掌重重地扇了下去。
“啪!”一声脆响,打得台上所有声音俱都消失,那些喊打喊杀的黑衣魔修动作全部停滞,而台下的水珠,则是齐齐沸腾起来。
白衣男子半边脸瞬间肿起,嘴角渗出血丝。
顾溪竹怒骂道:“就这么个货色,也配我一见钟情?”
所谓一见钟情,不就是见色起意。
炼器师就是个究极恋爱脑,看男子都有滤镜,所以在当时的情况下对其一见钟情,哪怕后面知道真相,但在这幕戏最开始的时候,看到这张脸,也仍会动心。
以至于此后重演这幕戏时,所有登台者仍会不受控制地对这张脸心动——仿佛某种刻进神魂的本能。
“丑就算了,心还这么脏,人渣!”说话间,又是几巴掌下去,“啪丶啪”的声音,让台上的黑衣女子和台下水珠里的观众都懵了。
只不过,顾
溪竹还能感觉到那属于炼器师的执念,白衣男子的确生的俊美,大概就是,处处都长在了她心巴上,哪怕此刻被扇成了猪头,那双痛苦不堪的眼睛,依旧让人着迷。特别是眼角的泪痣,恰似炼器师乌明焰最爱的模样。
顾溪竹忽地停下手上动作,一脸同情地说:“你吃得真差呀。”
吃?什么意思?
顾溪竹腼腆一笑,又说:“不像我。”
说话间,顾溪竹身上的定风珠铠甲应声而落,她身形缓缓变幻,竟是变成了仇泷月的模样。
果然可行。
这里是魂器的领域内,属于一个独立的空间,他们都能变得跟乌明焰相似,那她也可以用仇泷月的模样示人。
顾溪竹坐在了白衣男子旁边。
一个白衣染血,玉冠歪斜、鼻青脸肿;一个红衣胜火,竹枝挽发、容色倾城。
一个身体紧绷,好似因痛苦或是怒意而脊背挺得笔直,试图撑着剑起身。一个从头到脚都写着懒散,连眼睛都不愿睁开。
恰此时,顾溪竹倏地抬眸,眸子里没有什么痛苦和挣扎,平静如水的目光幽幽看向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心头一滞,如临深渊。
那些仿佛能将人神魂融化的痛苦,竟被他轻描淡写地装在了眼底。
顾溪竹轻笑一声:“既见沧海,江河皆尘。”
随即瞥一眼身侧男子,“就他?”
尾音上扬,明明声音很轻,却衬得旁边的人像是一张被污血弄脏了的破抹布。
“也配?”
黑衣女子:……
个子娇娇小小,声音轻轻柔柔的,怎么说点儿话就这么气人呢?
第129章 129:净魂幡四你敢对我没兴趣?……
确实不配。
对比太强烈,没有人能说出违心的话。
顾溪竹话音落下,台上、台下,皆是一片死寂。
就连被捆在铜柱上,哀嚎的修士也没了动静。
短暂的安静后,狂风呼啸,如万千刀刃般将红色血雾切得支离破碎,与此同时,台下的水珠竟是腾空而起,宛如暴雨倾盆砸向了顾溪竹。
一直死死咬紧牙关,没有喊出一声疼的常巍终于忍不住开口,“嘶……道友,承受住这狂风暴雨,你就能得到净魂幡的认可!”没想到,有生之年,他竟能得见净魂幡认主!
本以为必死无疑,不承想绝境逢生。
只是这水珠威力不弱,甚至短时间内对神魂的创伤比熔炉熔炼更大,台上那小道友能承受得住吗?
密密麻麻的水珠铺天盖地的砸了下来。这几日,顾溪竹元神也没少淬炼,罡风吹了不少,在某人那煞气腾腾的元神里也反复磨炼多次。
跟许多人相反,她肉身受伤很少、反而更怕疼,元神么——
基本算得上“皮糙肉厚”的那一类了。
在水珠靠近刹那,顾溪竹周身腾起一片皎洁月华,皓月凝神诀运转刹那,无边月色如水银泻地,那些砸进光里的水珠速度都好似撞进粘稠琥珀中的飞蚊,速度肉眼可见的迟缓下来。
最终落到她身上时,威力大大减弱,然顾溪竹闯过鹰嘴崖时元神本就受了损伤,此刻被大颗大颗的水珠砸中之后,身体竟变得越发透明。
黑衣女子“呀”了一声。
她手抬起,空中大片水中骤然停滞。
“还以为你有点儿本事,就这?”她头继续靠着铜柱,冷声说道:“前面的关卡算你过了,可神魂这么弱,啧啧,我可瞧不上。我打个认主的烙印,你这魂体都得溃散。”
她学着顾溪竹的语气,嗤笑道:“就你,也配?”
却在这时,底下那透明的紫色身影竟站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台下众人这才发现,这一幕戏被认可后,他们身上的束缚之力消失,大家都能动了!
张道紫趁着水珠停滞的间隙冲到台上,在顾溪竹面前“唰”地撑起一把天青色油纸伞。
有一人带头,台下修士纷纷暴起。
有魂器的祭出魂器,没魂器的直接肉身挡在了顾溪竹前方。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只有扛住这场风雨,净魂幡认主,他们才能跟着活下来!
一没有魂器的灰衣修士拎着鱼篓猛地蹿至顾溪竹面前,从篓中抓出一条晶莹剔透的小鱼,大吼一声:“快吞下!”
顾溪竹明白了,配合地张了嘴,“啊……”
好大一条鱼,就直接怼进了她嘴里。
魂鱼入口即化,顾溪竹立刻感觉元神稍稍舒适了一些,好似有一股精纯的魂力在元神内冲撞。难怪之前那沐朝朝在戏剧开唱前会将魂鱼吞食,想的就是利用那一会儿的精神亢奋来抵挡乌明焰意识影响。
黑衣女子冷眼旁观,直到众人手段尽出,才狞笑一声:“手段都使出来了?”
她扬起的手缓缓放下,“那现在,就轮到我了。”话音落下,以手为刃,骤然劈下,带起一声破空之音。
血雾渐浓,透明的水珠迅速沁出妖异的红,珠内人影扭曲变形,似在愤怒嘶吼。
血雨犹如密密麻麻的箭矢一般射向台上人群!
站在最前方的张道紫指节一扣,油纸伞倏然飞旋,伞面化作一道残影,将袭来的血珠尽数弹开。
然而那血雨愈发密集,伞面渐渐不堪重负,先是凹痕遍布,而后“噗嗤”一声——一滴血珠洞穿伞面,径直穿透张道紫透明的魂体,直逼顾溪竹而去!
身后一人伸手格挡,手臂立刻被洞穿,却也止住了水珠去势,使得那滴水珠坠落戏台上,消失不见。
伞面溃败,仅在一息之间。
凹痕蔓延,千疮百孔,伞面被撕裂直至破碎的刹那,伞骨也一一崩断,发出接连几声令人心惊胆战的脆响。
张道紫的元神如烟缕般寸寸崩散,本就透明的魂体变得零零碎碎,仿佛被万箭穿心。
“撑住!”有人艰难张开双臂,试图挡住更多,“水珠不多了!”
生的希望就在眼前,此时无人退缩,俱都咬牙坚持,哪怕身上被水珠洞穿,疼得呲牙咧嘴,双脚仍如同生根一般牢牢挡在顾溪竹前面。
黑衣女子瞧见了,唇角一勾,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却又透着森然寒意:“哦?谁说不多了?”她打了个响指,台下骤然浮起大片水珠,晶莹剔透的水珠升腾而起,在血雾中滚动,瞬间染成了猩红色。
“嘻嘻,还多着呢。”
她似猫戏鼠,故意停住攻势,饶有兴致地欣赏众人脸上的绝望。
张道紫再无力支撑,双臂都直接消散,仅剩的半截伞柄坠地,发出一声轻响。另一人原本站在靠后的位置,见状立刻上前堵上那部分缺口,此刻的他,已是这里实力最强的人了,只能由他顶在前面。
与此同时,被锁在铜柱上的常巍猛然暴起,竟是要将整根铜柱生生拔起!
——他在燃魂!
横竖一死,不如搏命!
另一侧的沐朝朝同样挣扎起来,缠绕在身上的锁链与铜柱撞击,铮铮作响。所有人都疯了般想要挣出一条生路。
黑衣女子目光一转,落在顾
溪竹身上,唇角勾起邪笑,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恶意:“你呢?怎么不燃魂?”她歪头,故作天真,“舍不得?有他们替你挡着,说不定……你真能活下来呢?”
低劣的挑拨,可生死关头,总有人动摇。
果然,有两人眼神闪烁,脚步微挪,似在寻找更安全的位置。
黑衣女子又嘻嘻笑了一声:“瞧,他们不想帮你了。”她刻意压低了声音,阴恻恻道:“若不是你,他们早就死在戏台上了,哪还能活到现在?”
她等着看顾溪竹崩溃、挣扎,可这丫头竟露出一丝欣慰的笑。
顾溪竹:“这地方果然不错,才两个人动摇,还没跑呢!”
黑衣女子勃然大怒,厉声道:“好!只要你杀了他们,我就认你为主!”
她不信人性经得起考验,她要看他们自相残杀,看他们崩溃绝望——这是她最大的乐趣。当年乌明焰经历了背叛,所以,这认主一环也有人性考验。
这次是卷入人数最少的一次,仅十人参与,却已有两人眼神飘忽、心思浮动。
她只需再轻轻推一把,这些暂时团结在一起的人,必定会撕破脸皮,反目成仇。
被她点出的两人果然满脸骇然,其中一人竟是吓得腿软,直接跌坐在地,颤声求饶:“不……”
另一人则满脸凶狠,周身魂力暴动:“你们别乱来,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黑衣女子满意地舔了舔唇角。
这场戏,终于要上演最精彩的部分了。
可当她转向顾溪竹时,期待中的动摇、挣扎却并未出现。
她能感觉到,顾溪竹是真的没有对她的提议动心!
为什么?她说一不二,只要杀了那两人,必定认主,剩下的其他人也能得救。只不过,以死丫头现在的状态,想杀掉那两个不太容易就是了。
两人之中还有个是出窍后期的强者,神魂里透出的血煞气一点儿不弱,可见是心狠手辣之辈。
顾溪竹摇摇头,她一脸认真地道:“不不不,姐姐,我对您并无非分之想。”
这般强大的魂器一般来说都不想臣服于任何人,但或许又会迫于什么法则不得不认。
“似您这般人物,就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黑衣女子应是器灵,而通过考验的修士就能做她主人。
顾溪竹的真实实力只有元婴期,就算元神境界更高,看起来已经出窍,但在这十人中都算中等偏下了。
黑衣女子觉得她不配也很正常。
于是她与黑衣女子打商量,“这样,您放了我们,让我跟大家说几句话,我就当这次考试没过,出去后绝对不透题,怎么样?”
顾溪竹一脸真诚地提议,“我们都可以立誓为证。”
她这样说,最重要的还是想拖延时间。
因为脑海中,蟹崽的讯息正一条一条地往外蹦:
【你的螃蟹正在大战元婴期海底凶兽,小渔村的两脚兽们都在为他摇旗呐喊!】
【你的螃蟹感觉那层束缚在身上的膜即将戳破,它挥舞着大钳子,兴奋地朝你喊道:“主人,我马马马马上——就要突破啦!”】
【你的螃蟹打赢了海底凶兽,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刺啦”一声响。】
【w(Д)w你的螃蟹一脸惊慌:“主人我的背背好像裂了条口子!”】
【“石头哥让我好好脱衣服!”你的螃蟹感到很害羞,*(-ω-)*,“主人,他们都在看我脱衣服,还想,还都想要收藏我的旧衣服!”】
蟹崽要换壳了,顺利蜕下旧壳,便会迎来一场质的飞跃,不知会出现什么神通,是以前的心锚,还是会出现更多的能力呢?
虽然还未真正突破,但顾溪竹已感觉到元神中涌动的暖流。
就像干涸的池塘突然注入活水,那些因气运消耗而枯竭的神魂之力,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恢复。
一旦蟹崽突破,且不说元神提升多少,起码之前损失的能补回来。
就等于血条将尽时,她能喝个血瓶,直接满血复活。
所以,当下要做的时就是跟黑衣女子唠唠嗑,尽量多争取点儿时间。
却没想到,这一次,她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黑衣女子脸色骤沉,眸中杀意暴涨:“你——对、我、没、兴、趣?!”
她竟敢不想要它?!
“那你就去死!”
第130章 130:净魂幡五因为大绿哥的壳子送……
浮空的水珠陡然汇聚在一起,化作了一根晶莹剔透又寒光凛冽的水矛。
黑衣女子五指一收,长矛入手!
她手持长矛,身形如鬼魅般掠出,众人只见黑影一闪而逝,随即耳边响起元神被刺穿的凄厉哀鸣。
一根长矛,串了两个人。
挡在顾溪竹前面的竟是刚才那个吓得瘫软在地的男子,他的双手还牢牢抓在长矛上,喉间溢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好、好痛啊……”
贪生惧死是真的。
此刻挺身而出,竟也是真的。
明明只要杀了他们,她就能得到净魂幡的认可,可她竟然——
连半分犹豫都无!
“就是,就是……太痛了,太痛了……”全身力气都好似被抽干,想回头看一眼都做不到。身子慢慢瘫软下去,他模糊地想:“早该听娘子的话……少做些钓魂鱼发财的梦……。”
若是早点儿收竿退出神魂域,也就不会遭此一劫。可一条魂鱼可以给娘子买根簪子,还能给虎妞买颗品质顶顶好的筑基丹呢……
他双眼闭上,竟是昏死过去,而身体好似被透入烈火之中的蜡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化作缕缕青烟升腾。
水滴凝聚的长矛穿透了男子的身体,还扎在了顾溪竹的肩膀上,被洞穿的地方仿佛有无数利齿在撕咬、啃噬她的神魂,她的身体越发透明,被长矛刺中的伤口附近开始变得跟张道紫一样,缥缈似云絮。
仿佛一阵风,能将她刮散。
这个时候,常巍仍未能挣脱铜柱,他还有魂器,可自元神被锁住那一刻起,一切手段都无法施展出来。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为何连化神巅峰的强者陷落此地亦难逃厄运。
唯一的生机近在咫尺,可她还能支撑多久?
神魂正在溃散,元神承受的剧痛足以令人昏厥。
而一旦失去意识,便会如那男子般迅速消融——到那时……
这里的每个人,都会成为红幡上新添的泪痕。
“鱼!谁还有鱼!”之前的灰衣修士大吼道,他的魂体也已经透明,却根本顾不上自己,而是情绪激动地看向其他人。
此刻所有的水珠已经凝聚成了长矛,而器灵也没有继续动作,或许说明,只要她能保持清醒就能得到认可,他颤声道:“坚持住,你一定要坚持住……”
“她叫什么来着?”看到她眼睛闭上,所有人都心蓦地一沉。
想试图呼喊名字将其唤醒。
还是黑衣女子冷笑了一声,语气凉凉地道:“顾溪竹。”在将顾溪竹拽上戏台时,她强烈地想要自报家门,这里是净魂幡的领域内,所有人内心的全部想法都能被感应。
反倒顾溪竹的,她不能完全听到,因为顾溪竹一开始没有将魂丝投入星魄天河。
她是被强行卷下来的。
而其他人的魂丝原本就垂在河中。
黑衣女子原本也不想过多窥探顾溪竹的想法,总觉得她脑子里装的都是些气人的东西,令人牙根发痒。
然而现在顾溪竹阖着眼帘,呼吸平缓得近乎假寐,心绪波动也越来越小,就好似一条逐渐拉直的线,感受不到半点儿情绪上的起伏。
她确定顾溪竹没有疼昏过去,元神被洞穿的情况下,竟然还能保持绝对的冷静。
那……
她在想什么呢?
总归不是什么好事,那就让旁边的人多喊喊,让她无法静心下来思考。
于是她主动开口:“顾溪竹,她叫顾溪竹,可别让她
睡着了哟……”
黑衣女子松开了手中长矛,因串着两人,长矛并未坠地。
“所有的水珠都汇聚在了这里,现在就是最后一关!”话音落下时,长矛上一滴悬着的水珠颤了颤,倏地坠入戏台斑驳的木板,瞬间消失不见。
“只要能坚持到所有水珠垂落……”黑衣女子嘻嘻一笑,“我就认她做主,你们也就能捡回一条狗命。”
说罢,她走到一根铜柱底下坐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铜柱,发出“哐当”巨响。
“顾溪竹醒醒!”
“坚持住,千万别睡……”若非她魂体透明还有部分散成了云雾,都恨不得上前将她摇醒。
顾溪竹纹丝不动,元神的疼痛她尚能忍受。
仇泷月元神都成了那样,他都能忍下来,每日云淡风轻地坐在那里,连痛苦的表情都很少露出来。
而她仅仅是在他的识海里,或是仅仅只是触碰到他入侵的一缕神识,都能感受到神魂的震颤和刺痛,所以,大概是与他元神紧密纠缠过,此刻的顾溪竹真的没觉得有多痛。
她再坚持一下,蟹崽就能彻底突破。
所以,顾溪竹并不担心自己。
她只是——
不想眼睁睁看着面前的男人彻底消融。
长矛贯穿着两人的身躯,顾溪竹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元神正一点点溃散,像沙漏里簌簌流逝的细沙。
他昏沉间的呓语断断续续地传来,除了压抑的痛吟,更多的是零碎的家常——
“阿青的发簪……旧了……昨日还说里头装不下太多东西……”
“虎妞的筑基丹……还差……十五块灵石……”
他才刚刚突破元婴期,算是神魂域内的嫩头青。
他不过是想钓一条魂鱼。
就好像她曾经在春秋笔案上编的故事一样,她的夫君外出打猎,只为换些银钱补贴家用,给她买上喜爱的糕点。
这样简单的生活,反而比山盟海誓更动人。
正是这些平凡安稳的日子,让她相信外面的世界充满希望。普通人家只要勤勤恳恳,就能和和美美地过下去。
所以,顾溪竹想到了同气连枝。
同气连枝她在遗弃之地的时候用得最多,但出去后,几乎就没了用武之地。她体内那点儿灵气,给仇泷月塞牙缝都不太够。
每个修士体内的灵气属性都不同,故而想要炼成同气连枝要求极高。
元神同样也是如此。
神魂域内补充魂力的方法便是那些魂鱼、部分魂草……
这些东西现在大家都没有。
那如果用同气连枝的修炼方法,来尝试将自身魂力渡给其他人呢?
肉身修行需通经脉,引灵气在经络间流转。而元神修炼——顾溪竹想起修习皓月凝神诀时,便是将神识分化为万千细丝,如排兵布阵般构筑独特的阵法循环。
天地万物皆可视为阵法符文的具现。现今修士所绘的每一道符纹,无不是从天地运行中参悟所得。
她的魂力,应该跟灵气差不多,也是平和的吧?
不管怎样,都得试试。
脑海中浮现了同气连枝的修炼方式,顾溪竹将神识分成丝丝缕缕,按照同气连枝的运行方式引导神识构建阵法。
当年学皓月凝神诀时元神境界低微,都能顺利完成。
而同气连枝跟皓月凝神诀相比,大概就是十以内加减法跟微积分之间的区别了。
唯一有点儿不好的就是,这里是神魂域,而她现在魂体透明,分出的神识会表现出来,于是,众人就看到顾溪竹身体更加透明,却并不是直接散开,而是主动化成了一缕一缕的细丝,并飞快地排列起来。
“别喊了!”常巍出声打断了众人的呼喊,“她,她在修炼。”
“谁,谁会在神魂域内修炼元神啊?”神魂域内修炼,都是靠的击杀魂兽、魂草等方式啊,锻神法,在外面修炼才对啊。
“这不就是么!”
黑衣女子见大家都安静下来,立刻不满地敲铜柱,可这次任凭她如何敲击,再无人分给她半分注意。
大家都屏息凝神地看着顾溪竹,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虽不知她到底在练什么,但很显然,只要她坚持下来不失去意识就行。
“嘀嗒……”又一颗水珠滴落木板,每滴落一颗,众人都会觉得希望多上一分。
此刻所有人的命数,都系在那根垂落水珠的长矛之上。只要水珠落尽她仍能保持清醒,大家都会逃出生天!
“哐、哐、哐……”
兴许是敲击声太大影响到了顾溪竹,大家就看见她分出的神识一抖,原本看起来已有几分玄妙的纹路竟然瞬间溃散,而她本就透明的身躯竟然再次变淡,惊得所有人心跳一滞。
眼看顾溪竹再次尝试从身体内分出神识,之前那个凶神恶煞的修士怒喝一声想要打断:“别浪费魂力了,你到底在练什么!”
他上前想要将那些逸散的烟尘直接打散!
然他刚有动作,就被其他人拦住,“不管她做什么,都不许打搅!”
他无法以一对多,只能恨恨站到了一边。
就在此时,那些游散的神识终于结成完整的阵势。众人只见一缕莹白细丝如溪流般涌向水矛前端——那个元神已消散大半的男子身上。
这魂力注入的刹那,就像在决堤的洪流中投下固土的灵石,竟让那溃散的元神为之一滞,崩解之势明显缓了下来。
“这这这……”这一幕让所有人目瞪口呆,“这怎么可能呢!”
“你的魂力里还有生机的?难不成,你是长生天的修士?”
“长生天的也没有这般本事,能直接用自己的魂力滋养他人。”常巍颤声道。
在场众人都清楚,每个修士的元神都如同独一无二的命灯,唯有外界,彼此信任的道侣,才能突破元神的防御屏障,通过合修的方法增强彼此元神。
仅仅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就已拦住了修真界绝大多数夫妻。故而,这种在识海内的元神合修滋养法能修炼的也是少之又少,要是谁都可以,还要什么锻神法啊。
以自身魂力滋养他人,以前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可此刻,他们正见证着违背修真界铁律的奇迹。
“你自己都快消散了,你用魂力救她做什么!”一道嘶哑的吼声突然撕裂凝重的空气。
众人还未从震惊中回神,便见一道黑影如鹞鹰般扑出——正是先前出声那恶人!
他蒲扇般的手掌裹挟着凌厉掌风,却不是袭向魂体透明的顾溪竹,而是狠辣地劈向她分出魂力想要救助的男子。
这一掌来得太急太毒,旁边的人完全没反应过来!
然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顾溪竹周身迸发出耀眼的月华,她本来稀薄的元神好似将天地间的月华尽数吸收,端坐在那里,宛如一轮明月破云而出,光芒万丈。
男子被光芒照得睁不开眼,身形也仿佛陷入淤泥之中,扬起的手根本无法
再落下半分。
当那双清润的眼眸缓缓睁开时,宛若春溪化冻的第一缕涟漪。
她目光轻浅地望来,众人只觉有温煦的春风拂过神魂,连被水珠贯穿的剧痛都好似减轻了不少。
顾溪竹面带微笑,内心狂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乖乖太棒啦!
天天被灵植、灵兽带飞的感觉不要太美妙!蟹崽突破,她直接满血复活!
【你的螃蟹成功突破,它现在不是你的蟹崽,是威风凛凛的蟹崽大将军啦!】
【你的蟹崽看到大家都在争抢它换下来的旧衣服,它害羞得全身发红,它全身红彤彤地从石头哥手里抢走蟹壳:“我要送给大绿哥哒!”】
【蟹崽:“因为大绿哥的乌龟壳送给了我呀。”】
【它两个蟹钳不好意思地戳来戳去,对着手指道:“石头哥,下次,下次再送给你哟。\(^o^)/~”】
【看到排队的两脚兽们,你的螃蟹两眼一黑:“主人,我能有那么多旧衣服送给他们吗?”】
顾溪竹:“……”乖乖,你就是原地飞升成神,壳子也不够送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