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171:爽有点儿爽啊。


    识海翻涌。


    不过眨眼间,原本的浅水化作了汪洋。


    记忆如决堤的洪水奔涌而至,庞杂的画面交织成汹涌的暗流。无数人影走马观花一般在意识深处明灭闪烁,往事碎片似暴风中的雪花扑面而来。


    她被抛进时光的漩涡里翻滚沉浮,太阳穴突突跳动,喉间泛起阵阵酸涩,强烈的眩晕感让她反胃想吐。


    这种状态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她来到了记忆长河的尽头——


    浓稠的黑暗里,她好似笼中困兽、恶狠狠地咬伤了来人的手,当对方温热的血液渗人唇齿之间时,她突然僵住了。


    那味道像破晓的第一缕晨光。


    仿佛永夜终于走到尽头。


    她遇到了天地间最后一个同族,她将玉髓传递给了他。


    肉身得以腐朽,那些寸寸割开却又不断愈合的伤口,随着玉髓的转移,逐渐失去了重新结痂的能力。


    救赎在濒临绝望之际降临,日复一日的痛苦,终于得以结束。


    顾溪竹的胸口剧烈起伏,耳边能听到自己心脏噗通噗通跳动的声音,脑子里好似一团浆糊,只剩下了一个声音在回荡:“我是谁?”


    那些闪回的片段既陌生又熟悉,就像透过镜子观察另一个人的人生。


    从前种种皆无波无澜,仿佛没有感情寄托其中,唯有最后的痛楚与救赎,带着撕心裂肺的真实感。


    “我是谁?”顾溪竹喃喃自语。


    她的手撑在大腿位置,下意识揪了一把,疼得嘶了一声。


    旁边的顾红衣却没搭理她,突然凌空飞起,“我去助他一臂之力!”说话间,抬手一招,随意插在地上的小红幡骤然暴涨。


    幡面舒展间,化作遮天蔽日的赤色云霞,将整个月牙湾笼罩在猩红帷幕之下。


    海风骤急,幡旗猎猎作响,残存的龙鱼血肉竟在红云扫过处尽数湮灭。


    看得底下船工们目瞪口呆:我们辛辛苦苦收拾了三天,这就一下子扫光了?


    吞噬了龙鱼精血的红幡愈发妖艳,幡面泛起粘稠的血光,仿佛下一刻就会滴落鲜血。它裹挟着腥风直冲九霄,与漫天锁链轰然相撞。


    夏知事一直闭目假寐,直到此时,他才睁眼看向天空:“这结界好生厉害。”


    仅凭仇泷月一人之力,很难破除。毕竟,那是封禁一尊真仙的结界。


    仇泷月,又身处结界当中,可以说,他也处处受到镇压,斩出的每一剑,恐怕都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好在他们这次选择的破阵时机恰到好处。


    夏知事脸上露出笑容,缓缓道:“天时地利……人和。”


    视线落在趴在顾溪竹脚边的蟹崽身上,夏知事低声说:“连天道都在为我们铺路。”


    声音里带着胜券在握的从容。


    旁边的张老头感叹:“大公子算无遗策,这占卜的本事,当真是得了夏家真传。”


    孰料夏知亦紧跟着拆台道:“这会儿看起来胸有成竹,也不知道是谁一直腿脚打颤,偏用被子挡着强装镇定……”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哄然大笑。


    然笑声未歇,天穹骤变。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碎裂声,那些禁锢天幕的锁链寸寸崩解。漆黑的雾气如潮水般退散,露出久违的干净天空。


    第一缕天光刺破云层的刹那,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随后竟有雨露从天而降,那冰凉的雨水里蕴藏着丝丝缕缕的灵气,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是外界修士,外界修士竟洒下灵气甘霖,用于滋养灵气枯竭的碧云州?


    正愣神间,无数人影自云端坠落。


    其中,一块金黄的大石头以惊人的速度从天幕上砸下来,看其坠落方向,恰是月牙湾。


    顾溪竹还沉浸在我到底是谁的茫然里,等她感觉到了威胁抬头时,金光已逼至眼前。“轰”的一声响,烟尘四起间,一个金甲巨人轰然落地。他落地后单膝跪地,以门板支撑身体才勉强站稳。


    顾溪竹定睛一看:哦,那不是门板,而是门板宽的金色大刀。


    金万重哈哈大笑,“我是第一个!”


    其声如洪钟,笑声里是毫不掩饰的洋洋得意。


    可当他看清顾溪竹面容时,铜铃般的眼睛瞬间通红:“石仙娘娘……”巨人一般的高大男子,眼里竟是滚出豆大的热泪。


    这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喊,犹如惊雷劈开混沌,彻底将她脑海中的迷雾劈散。


    我是谁?我是顾溪竹。


    也是……


    石钟意。


    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她眼前,黑压压的跪了一大片。


    “石仙娘娘,您这肉身……”


    “您身上有长生族的气息,您在彼岸花里重生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个鱼钩,能将对应的回忆垂钓出来。顾溪竹觉得她现在脑容量有些不够了,需要提取关键词,才能模模糊糊地想起那些东西。


    毕竟,石钟意活过的岁月,是那么的漫长悠远。


    对,当时的她死了。元神如熄灭的火堆,只留一丝余烬,被彼岸花小心翼翼地包裹,带着她在诸天万界中流浪,寻找黄泉暗河。


    这是天道、是众生愿力为她寻找的一线生机。


    最终,她于那个没有灵气的凡人界诞生。所以,她被人在溪边捡到,是个无父无母的弃婴,在福利院平平安安的长大。


    只是作为一尊真仙,哪怕被吞噬,她的气血也存在于碧云州,那些神纹天骄、那些发光的蘑菇、被血液浸透的腐土,以及……


    那个同族体内。


    正因如此,即便碧云州被天道封禁,这里依然能孕育天地灵物,仍有灵石矿脉生生不息。


    她虽不及开天辟地的盘古大神,但这一身血肉仙骨,亦能反哺天地,自成一方造化。


    所以当元神稍稍复苏,她便顺应因果,重归这片与她血肉相连的碧云州。


    只要她没有放弃天下苍生,那拥有众生愿力的她……


    真的不死。


    她只会沉睡,养魂,苏醒……


    这一次,跟着她坠入无尽海的涅槃火,直接替她省略了养魂的步骤,它直接跳入那堆熄灭的元神灰烬,让彻底碎裂的元神涅槃重生,使得她能够直接醒来。


    “娘娘您受罪了!”


    听得这句话,顾溪竹非常认同:她之前可真是遭了老大的罪。


    这样的苦,再也不能吃第二回!或者说,第三回?引开天外强敌应该也能算一回!


    想到这里,她忽然怔住。


    石仙娘娘那漫长的一生,竟丝毫没能改变她此刻的性情。细细想来,或许是因为——


    那时候的她终究是块石头,根本没有心?


    而作为顾溪竹的她,才是真正为了自己而活,才拥有鲜活而肆意的人生……


    挤不进的张老头泪流满面,将画像再次展开,“我说得没错吧,我就说她是石仙娘娘,我就说嘛……”


    刚刚从天上落下来的顾红衣直接傻眼:石钟意?


    我心里头嫌弃的低阶修士竟然是万象天的真仙石钟意,是他们祖祖辈辈供奉的石仙娘娘。


    还好我只是心里头偷偷嫌弃了一下……


    我主人是转世重生的石钟意!


    难怪能轻易破除我的神魂领域,掌掴的声音都格外响亮。


    那要不要趁我现在的名头还没传开,直接改名叫石红衣啊?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然此刻,顾溪竹被众多强者团团围住,作为一个


    魂器,此刻她根本插不上话。


    她自信可以打三个半步渡劫,然而这里,远远不止三个……


    吵吵嚷嚷的声音让顾溪竹格外头疼,她此刻记忆太过繁杂,很难将面前的人从记忆里打捞出来一一对应,只不过,有一小部分觉得眼熟而已。


    顾溪竹蹙眉,问:“你,你是……”


    金万重:“我是金万重,我小时候娘娘给了我一把金豆子呢。”


    关键字提取,脑子里有一点儿印象了。


    只是刚刚闪过一点儿画面就直接被出声打断!


    “谁会记得你这些鸡零狗碎的小事。”般灵挤进来,“娘娘,我是般灵,您教了我好多灵植法诀,您还记得吗?”


    顾溪竹脑海中再次浮现了一些画面,她微微颔首,结果就见越来越多的人挤过来……


    这种场面真是让人头皮发麻。


    就跟走在外面遇到眼熟的人打招呼,她完全不记得对方名字,只能脑子里在拼命去想的同时,脸上露出尴尬且不失礼貌的微笑。


    好在那个完全没有修行者的现代社会教会她最重要的生存法则——成年人绝不内耗。


    “诸位……”顾溪竹抬手打断了寒暄,直接转移话题:“我头疼得厉害,许多事暂时有点儿想不起来了。”


    在场的修士每一个实力都比她强,出窍中后期的就不说了,半步渡劫都有好多……


    于是她连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都懒得问了,直接道:“我现在想回南域看看,谁能带我跨域无尽海吗?”


    “我!”


    “弟子愿往!”


    “让我来,我有渡海灵舟!”万象天的这些个半步渡劫争先恐后地回答。


    就像课堂上拼命举手的小学生。


    顾溪竹:“……”原来真的是龙王归来!


    上辈子你吃苦。


    这辈子我享福。


    虽然都是一个人,但还是莫名觉得……


    有一丢丢爽啊。


    在渡海灵舟上,万象天修士暂时商量出了个对策。


    “这些日子,我们会用净世花检测魔息侵蚀情况,碧云州的修士暂时不能离开此地,那些净世花检测不出问题的,可以集体迁移到临近的云崖州,剩下的,就只能先留下来。”


    然而这些安排都只是细枝末节,真正引发激烈争执的,是石仙娘娘的休养之所。


    几位半步渡劫的大能此刻全然不顾形象,争得面红耳赤。


    眼看快要打起来了,还是胡一幡站出来打圆场,“石仙娘娘如今修为未恢复,安危重于一切。谁知道长生天那厮会不会狗急跳墙!”


    般灵道:“不如我们寻处洞天福地,共同守护如何?”


    顾溪竹默默扶额。


    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让她恍惚回到了某个熟悉的时刻。


    最后,蟹崽想了想,小声道:“我们在遗弃之地也是这样啊。”大家担心主人出意外,也圈了个地方,住到了一起哟。


    关于遗弃之地的记忆也一点点浮出水面,顾溪竹忽然醍醐灌顶。


    是了,她终于想明白其中关窍。


    在遗弃之地那样弱肉强食的魔窟,若没有扯着归臧魔尊这面大旗,只怕早就被那些虎视眈眈的恶徒生吞活剥了。


    她不禁抚上心口,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当年编造谎言时的心跳。


    明明怕得要死,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忽悠,硬生生将自己伪装成了归臧魔尊的心上人。


    归臧魔尊、仇泷月,在她被困在圣地割肉取血时,在她绝望之际,如神灵般出现在她面前的同族。


    一点一点的记忆碎片串联在一起。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濒死的时刻,感受到无尽的痛苦与最后的解脱。


    那个在永夜尽头给予她光明的人,那个将生机渡给她的人——


    是她的救命恩人!


    第172章 172:苦肉计那我要你,以身相许。……


    无尽海,南域界碑处。


    泰玄正趴在一块大青石上,伸长脖子往海面看,“大竹子啥时候回来?”它扭头问张道紫,抬爪指向前方平静的海面,“她当时就是从这里坠海的吗?”


    张道紫刚想飘过去指认具体位置,忽然感到一阵熟悉的威压笼罩下来。她立刻僵在半空,老老实实缩回师姐手中的玉盘里——没错,她现在就是个被端着的命。


    端着她的师姐身边,站着面沉如水的裴怡老祖。


    张道紫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这位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祖宗居然亲自出来寻她。更可怕的是老祖宗说要拿她当素问宗的门神灯,跟那对石狮子作伴,专门吓唬不守规矩的新弟子。


    想到这里,张道紫的灯焰不自觉地抖了抖。


    为了不沦落到和石狮子大眼瞪小眼的境地,她决定最近还是夹着灯芯做人……啊不,做灯比较稳妥。


    “就这附近了。”张道紫不敢飘出去,小声回答道。


    这时,泰玄又追问一句,“大竹子真的是石钟意吗?”


    回答它的是裴怡,“千真万确。”她在苍穹上时,便看到了那边海中央的冲天愿力,宛如万千星火凝聚而成的火把,在这灵气贫瘠之地如此醒目。


    她也该过去的。


    只是放心不下张道紫,才带着素问宗几个弟子先来了这边,剩下的几个则留守虚空,以防不测。


    她也是这时候才得知,神魂域内收服了净魂幡、救了张道紫的顾溪竹,竟然就是石仙娘娘。


    原本是想着将张道紫带回去,如今倒又觉得,让这丫头跟在石仙娘娘身边修行也不错。


    只不过,暂时还得拘着她点儿,当初就是由着她的性子,让她小小年纪就下了山,结果……


    泰玄得到肯定答案后,看向那个坐在海边又换回一身红的仇泷月,“哦豁了嘛,你们人修忌讳那么多,她岂不是你……”


    话没说完,被硬生生掐断。


    明明都没见仇泷月动手,可泰玄仍有被掐住脖子的窒息感。


    “是石仙娘娘!”仇泷月冷冷道。


    娘娘二字,更是咬牙切齿。


    一旁的郭三娘最先反应过来,她看了一眼认她当干娘的杜小六,还有那张嘴就喊娘的小黑鸟,突然就明白了:谁才是最先乱认的那一个!


    这一切误会的源头,想来就是现在被禁言了的泰玄,毕竟,谁都知道仇泷月当初失忆后就靠泰玄提醒他,连杀人都是泰玄带路!


    而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也算是知道泰玄那张嘴有多能造谣了,偏偏还能下意识让人觉得有几分道理,若一个失忆、亦或是神志不清的人,还真容易被它牵着鼻子走。


    明明很想笑,但是郭三娘她不敢,只能默默垂下头,拼命忍住。


    此时仇泷月静立海岸,指节不自觉地收紧又松开。他连余光都不曾分给成日信口开河的泰玄,只是将目光投向海天交界处那道模糊的弧线,仿佛要将整片海域望穿。


    得知她记忆缺失时他尚能从容。


    曾经他们有过相似的对话。


    当他说那时候我会不记得你的时候……


    彼时她的回答犹在耳畔,字字如星子落进心湖,泛起永不消弭的涟漪……


    “没关系,我可以提醒你,就像大绿哥那样。”


    所以他将所有的留影石都拿了过来,往事一幕幕皆有见证。


    他总以为,她终会想起他。


    就如同她当初笃定的一样。


    可此刻,望着这片吞噬了她的海域,他第一次动摇了。


    石钟意——那个在天地间存在了亘古岁月的玉灵族真仙,与她漫长的记忆相比,他们相处的这段光阴,不过沧海一粟,渺若尘埃。


    她还会回来吗?


    还是说——


    她会与万象天的其他人一道离开。


    明明因劈开封印灵气耗尽后强行燃血延续,致使身体受了重伤,他却拒绝了外界医修的治疗。


    此刻他无法静心调息,只觉心神皆乱,既盼她平安归来,又怕


    等来的是一句就此别过。


    这时,有一艘巨大的灵舟自无尽海深处缓缓驶来。


    那不是碧云州的灵舟。


    碧云州的生灵,没有横渡无尽海的能力。


    甲板之上,一袭黑衣的顾溪竹迎风而立。


    岸边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谢家子弟更是激动得手舞足蹈,此起彼伏的姑奶奶喊声响彻云霄,惹得素问宗的医修们面面相觑。


    期间还有几声师娘格外洪亮。


    “师娘?”


    “石仙娘娘,姑奶奶?”


    曾经的石仙娘娘虽心系天下苍生,但性子清冷,与人相处总有一种淡淡的距离感,她那垂怜众生的目光,永远隔着一层朦胧的轻纱,叫人看得见却触不着。


    谁能想到在碧云州这六千年,她竟成了众人争相攀亲的老祖宗?这遍地亲族的阵仗,真真叫人难以置信,最重要的是,他们看起来相处得极为自然,并非是敬畏,而是能打成一片的亲切与熟悉。


    张道紫仍压低声音解释:“她可好相处了。娇娇小小的,超可爱呢。”


    与其他人的兴奋相比,仇泷月就安静得多了。


    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静静站在原地,看着她越来越近。


    当那道身影自灵舟翩然跃下,径直走到他面前时,仇泷月紧绷多时的心弦终于松开,紧抿的唇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仇泷月!”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回应:“我在。”顿了顿,又轻声道:“叫夫……”


    她笑靥如花,眸中映着朝阳:“是你救了我!”


    叫夫君三个字,在她明媚的笑容里生生咽下,他听到她说:“当初若不是你出现,后果不堪设想。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啊。”


    身后,一群修为高深的万象天异族跟了上来,“对对对,恩公救了我们石仙娘娘,就是整个万象天的恩人!我们一定会报答您。”


    看着面前眼角弯弯,目光清澈的顾溪竹,仇泷月一瞬间闪过许多念头。


    若是从前那个隐忍自持的他,定会将所有情愫深埋心底,独自咽下这份苦涩……


    而她呢?她会怎么做?


    他忽而挑眉,眼尾泛起一丝危险的弧度,“当真什么要求都可?”


    顾溪竹:“嗯。”她现在身后有万象天撑腰,应该不缺天材地宝吧。再说了,上辈子当娘娘的时候也攒了一些私房,藏哪个石洞里来着?


    慢慢想,总能想起来的。


    “好。”仇泷月忽然逼近一步,在她耳畔低语,“那我要你……以身相许。”


    突然逼近的气息让顾溪竹微微怔住。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身边的金万重已然暴怒,大喝一声:“放肆!”


    威压刚刚施展开,就见仇泷月喷出一口鲜血,踉跄后退一步,身形似狂风中的芦苇般左右摇晃。


    “住手!”裴怡上前一步拦在中间,扬起的衣袖如拂尘挥舞,将金万重的威压扫开,“刚才那些剑意便是他一人斩出,没看见他为了破界耗光灵气,甚至不惜燃血延续,早已油尽灯枯了吗?”


    张道紫趁机传音入密:“他是石仙娘娘这一世的道侣,感情可深了。石仙娘娘在神魂域内破除净魂幡的结界,全因心系这位……风华绝代的夫君,对那丑男不屑一顾呢。可不能让他们伤到他啦。”


    裴怡余光扫过地上那抹殷红——难怪方才执意不肯受她医治,原是存了这般心思。


    这苦肉计使得……或许真有几分成效。


    一袭红衣、又刻意收敛周身气息,致使修为弱一些的皆看不出来他伤得多重,然而倒下后,却有鲜血渗入泥沙,看起来着实有些触目惊心。


    顾溪竹也被那鲜血惊了一下,只觉心尖儿都跟着一颤。


    她毫不犹豫地施展春风化雨,绿雾将其彻底笼罩,声音里透着焦急:“你怎么样了?”


    金万重呆立原地,讷讷道:“我这威压才释放一点点……”他分明感知对方修为不弱于己,怎会……


    可眼前这鲜血淋漓的景象,让所有辩解都显得苍白。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众人手忙脚乱地围上前去,而他一人,被排挤在外。


    想挤进去,还被推了出来,“你一个莽夫又不懂医道,进来作甚?”看到大家纷纷掏出疗伤的法宝,金万重在袖里摸了半天,也没掏出个能用的来。


    他们这一族受伤了嚼金石即可,这方法,别人用不上啊。


    四周人多,闹哄哄的,仇泷月眉头紧锁,嘴唇翕动,发出微不可闻的声音。


    连神识都捕捉不到他在说什么,像是隔了一层迷雾。


    看到他这样子,顾溪竹心头蓦地一紧。她顾不得其他,下意识倾身向前,几乎要贴上他的面颊。


    终于,那微弱的气音传入耳中,“要回归冥山?”


    顾溪竹:“好。”


    “归冥山在哪儿?”这个念头方起,脑海中便响起小竹子清亮的回应:,“主人,我在这儿。”


    她伸手扶住仇泷月摇摇欲坠的身躯。


    在春风化雨和众多天地灵物的滋养下,他身上已经不流血了,只是衣料仍是微微湿润,伸手攥住时都能沁出血水。


    她忍不住嘟囔道:“那么拼命做什么?斩出那么多剑!还要燃血……”


    在月牙湾时,她都数不清到底有多少道剑光。


    明明,外界修士也在出力。他可以,稍稍,不那么无私一点点。


    说话间,人已回到归冥山中。


    山风拂过池边竹林,沙沙声里,她听见仇泷月低哑的嗓音擦过耳畔:“因为……想快些见到你。”


    短短几个字,烫得她心尖发颤,耳根子都好似烧红了一般。


    眼角余光偷偷瞥一眼身边的人:我被绝世大帅比撩啦?


    第173章 173:舔狗我们都喜欢!


    仇泷月的美颜暴击让顾溪竹心跳稍稍快了一拍。


    她对他印象最深的一幕,是在上清圣地的那一日——那时的她早已濒临崩溃,神识被绝望和恨意逐渐淹没,理智仅余一丝。


    而眼前的一切被血色浸染,连天空都透着狰狞的暗红。


    她看不清他的面容,辨不出他的身形,甚至听不清他的声音。


    她只能痛苦地嘶吼、宛如一只凶神恶煞的野兽。


    可就在那一片混沌之中,她感知到了他的血。


    温热的、鲜活的,带着同族特有的气息,像是无尽深渊里垂落的一根蛛丝,让她在彻底坠入疯狂前,死死抓住了这唯一的生机。


    而其他的印象,就只有夏知事交给她的手札,即是她已全文背诵过的狗血故事了。


    灵网上,溪溪把夫君夸得天


    上有、地上无、谪仙一般俊美无俦。


    归臧魔尊只是堕魔了,又不是死了,凭什么不能上芳华榜?


    凭什么当不了第一。


    可当这张脸猝不及防地撞进视线时,顾溪竹突然觉得口干舌燥。


    眼前人面色苍白、微蹙的眉头带着一丝隐忧、脆弱得好似要碎了,却偏偏生得昳丽至极,连垂落的眼睫都像精心描画过。


    那些夸张的形容词忽然就有了具象,而她胸腔里莫名涌动的酸涩感更在提醒她——他与旁人不一样。


    她会因为他眉宇间的愁绪而不开心。


    ……


    她怔怔地看着他。


    与般灵他们模糊不清的印象不同,仇泷月在她记忆中的存在感格外鲜明。


    如果说其他人只是单薄的标签,那么仇泷月就是一个完整的、立体的存在——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关于他的记忆碎片如繁星般散落,越是想要拼凑完整,越是感到力不从心。


    顾溪竹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识海深处蔓延开来。前世的记忆太过庞杂,而她在交出玉髓、借彼岸花重生后,修为几乎是从零开始。


    如今也只是恢复到这一世出窍期的巅峰状态,但元神毕竟曾彻底破碎,即便靠着众生愿力重塑,也难以完全承载那浩瀚如海的记忆。


    就像一台内存不足的终端,在试图运行超出负荷的程序时,不可避免地出现卡顿和崩溃。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仇泷月敏锐地察觉到了顾溪竹脸色发白,他一缕神识下意识探出,却在即将触碰到她额头时感觉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意……


    仇泷月眸光倏地暗沉。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身上感受到拒绝……


    不可操之过急。


    收回那一丝神念,强压下心中刺痛,仇泷月看向小楼:“我们住在那里。”声音比方才哑了几分。


    顾溪竹进来时已将归冥山尽收眼底。房子有两栋,竹楼这边明显印象深一些,竹楼应该是仇泷月住的地方,明明从外面看是雅致的小竹楼,里头却是装扮得富丽堂皇,也收拾得整整齐齐。


    至于那边的屋子,也是同样大红大紫的配色,不过里头乱糟糟的像是遭了贼。仔细去看就明白了,那边应该是宠物和飞剑住的地方,到处都是乌龟的抓痕和剑痕。


    顾溪竹下意识想:“那我住哪儿呢?”


    她在种花家那边的时候是个孤儿,还在备考阶段,租的都是那种老破小的房间。


    到了修真界,都修到了出窍期,一定会认认真真地装扮自己的洞府。


    她想有一个自己的家。


    可归冥山看起来并没有她的房间,那她住哪儿的呢?


    不管了,现在想起来很头疼,先把这伤重美人扶回去了再说。


    然仇泷月这么大个子,搀扶起来有点儿犯难,总不能施展擒拿术直接给提过去,公主抱就更不用提了。


    正犯愁时,小竹子一朵开得红艳的花苞伸了过来,“主人,我送你们上去呀。”说话间,花苞一片花瓣往下张开,像是搭了一座浮桥至两人脚边,但更像是……


    嘴里吐出的舌头。


    顾溪竹满头黑线——这是我养的灵植。


    不怪净魂幡震惊,顾溪竹自己都忍不住扶额:我到底养了些什么稀奇古怪、花花绿绿的东西。


    小竹子再次催促道:“上来呀。”


    藏在花苞后的两片小叶子还像小翅膀那样扇了扇。


    仇泷月目光落在它身上,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接着轻轻抬脚踏上花瓣。


    顾溪竹见状,也顾不得许多,赶忙扶着他跟了上去。


    两人刚在花苞中站稳,却见花瓣缓缓合拢,顾溪竹本想阻止,却见仇泷月腿脚无力一般跌坐在花内,她只能跟着坐了下来。


    待两人坐下,整朵花便彻底合拢上升。


    透过半透明的红色花瓣,能看见竹影婆娑间漏下的细碎天光,倒真有种乘坐摩天轮观光游览的氛围。


    只是从外头看宽敞的花苞,内里却意外地逼仄。


    顾溪竹不得不紧挨着仇泷月,连他衣襟上未干的血气都清晰可闻。


    每一次轻微的晃动,都会让两人的衣袖纠缠在一处,在这方寸之地里,连呼吸声都变得分外明晰。


    “以前我们也这样坐在花里,记得吗?”仇泷月冷不丁开口,“你一遍又一遍地施展春风化雨。”


    小竹子也跟着说:“对对对,对了,主人,要不我试试帮你,我的能力是捕捉人的记忆碎片哦,你以前说像是……”它停顿片刻才道:“看电影。”


    小竹子的幻境是将人代入其中,重温旧梦,沉浸似体验。


    比留影石的效果要好得多。


    仇泷月垂眸掩去眼底期待,苍白的手指轻轻攥住衣袖:“试试吗?”


    “好啊。”顾溪竹满口答应。


    顾溪竹刚放松神识准备接受记忆回溯,忽然整朵花剧烈一晃!


    “噗!”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小竹子一口从花苞里喷了出来。


    眼前天旋地转间,她本能地旋身将仇泷月护在怀中,而他的手也顺势搂住了她的腰。


    两人直接穿过雕花窗棂,即将砸到地板时,顾溪竹灵气运转,小心翼翼地将仇泷月送上床榻。


    只是在即将松开时,他置于她腰上的手却是没松,导致她整个人直接压在了仇泷月身上。


    顾溪竹手忙脚乱地想要起身,结果就听到窗外嘭的一声巨响。


    她回头一看,愣住。


    只见那朵硕大的红花在半空中炸成漫天碎瓣,纷纷扬扬洒落在洗剑池中。


    小竹子原本翠绿的枝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其他五颜六色的花苞瞬间垂落枝头,而叶片卷曲发黄,活像被烈日暴晒了三天……


    “主、主人……”小竹子虚弱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我头好晕……”


    那庞大的记忆之海差点儿就将它彻底吞没。


    难怪主人仔细去想会头疼!


    它花苞都直接疼炸裂开了好么!


    小竹子冲仇泷月摇了摇叶子:我帮不了你了,你也别逼我主人啊。


    可惜,此时的仇泷月没看见它的小动作。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压在身上的人吸引。


    从前,他的周身都有剑意逸散,所以,他大都数时候都是坐在蒲团上,尽力避免触碰到她,害怕一时失控,剑气和煞气伤到她的身体。


    他们元神契合了许多次。


    身体,对彼此都有些许陌生。


    他的手本环在她腰侧,却因为她转身看窗外的动作而有了些许的滑动,掌心从未感受过的曲线,勾出了一种脱离理智掌控的奇怪欲望。


    像是蛰伏心底数百年的巨兽突然睁开了眼。


    他心跳有点儿快。


    顾溪竹身子绷紧,轻推他一下:“手松开。”那放在她后腰的大手怎么那么烫啊。


    “哦。”仇泷月配合地将手松开。


    顾溪竹下意识闪过一个念头:他好像在这方面一直都很尊重她的想法。


    就是这次应得很快,拿开的动作却很缓慢,手指似擦过她的腰侧,隔着薄薄的衣料,好似在皮肤上摩擦出了电流,让她又酥又麻。


    他听了,又好似没认真听。


    待到手彻底松开后,顾溪竹脸颊上已经有了一层薄红,她闪到一侧,正要下床,就听他说:“我元神还疼。”


    他坐在了床头的蒲团上,凝望着她,似无声乞求,不肯让她走。


    顾溪竹只能坐下,一边施展春风化雨,一边好奇地问:“怎么把蒲团放床上?你直接坐床上不行吗?”


    仇泷月:“你睡床,我坐蒲团。”他顿了一下,继续解释:“蒲团能吸收我逸散的剑气。”


    “不是……”顾溪竹皱眉,“你是说我住这里?这花里胡哨的地方?”


    “整个房间里,没有一个地方是我喜欢的呀。”顾溪竹有点儿不乐意了,就算以前真的是亲密关系,那这也完全不尊重她的喜好嘛。


    难道我在这段感情里非常卑微。


    是那种……


    舔狗!


    意识到这一点儿后,顾溪竹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神识扫向四周,试图找出这间屋子里自己能够接纳、并愿意布置的装饰。


    最终,唯有桌上月下青竹看着有几分舒适养眼。


    除此以外,真的处处都是她的审美雷点。


    这床上的被褥,红底金铜钱,看着都不想盖!


    仇泷月:“你不喜欢?”


    顾溪竹气咻咻地道:“我当然不喜欢!”


    仇泷月涩声道:“我以为你喜欢。”


    “能装扮成这样,难道不是因为你喜欢?”顾溪竹手上的春风化雨都停了,她起身拿起床头柜上又土又俗的釉彩大花瓶,“这谁能喜欢?”


    话音刚落,就听蟹崽大声回答:“大绿哥喜欢,惊尘也喜欢,我也喜欢!”小凤凰不知何时混进了他们的队伍里,这会儿跟着啾了一声。


    就连窗外恹恹的小竹子也将头昂起来了一些,“我也喜欢的哟。”


    顾溪竹:“…


    …”


    仇泷月:“……”


    第174章 174:冒昧不许再说了!


    仇泷月深吸口气,看向窗外的泰玄和惊尘,他想起最开始顾溪竹跟着它俩外出去买东西,也是那次,顾溪竹将他住的屋子装扮了一下。


    他以为她喜欢那样的。


    当时虽有些不解,但也没有阻止。


    仇泷月直视泰玄:“是你说的?”语气笃定。


    泰玄梗着脖子不吭声。


    “不承认?”仇泷月声音冷了下来,“你知道你说过多少让人误会的话吗?”他以前就是太过纵容它了。


    泰玄爪子挠窗棱,抓出了好几道印子。


    仇泷月抬手,并指为剑,剑气这次斩的不是它龟甲,而是那只刨窗的利爪,不过……


    顾溪竹发现这个人即便是动了些怒,也并非真的想要打伤泰玄,毕竟以他的剑道造诣,斩出的剑气能让众人都看到弧光,足以说明这一剑刺得有多慢了。


    以泰玄的速度,它老老实实地收回爪子必定能躲开。


    只不过看到它气得面红脖子粗的样子,顾溪竹也心中暗道:这宠物龟脾气死犟啊。


    等等!


    面红脖子粗?


    顾溪竹连忙道:“你给它禁言了啊!”然而来不及了,剑气擦到了泰玄的爪子上,在它右爪上擦出了一道血痕!


    顾溪竹抬手欲施展春风化雨,蟹崽也同时吐了一团云气,然而泰玄动作更快,它将受伤的爪子缩回了壳子了,背甲上纵横交错的纹路骤然发光,形成一个牢不可破的屏障,将他们的治疗法术阻挡在外。


    仇泷月微微一怔,随即撤去了禁言法咒。


    泰玄张口就骂:“狗东西我艹尼玛。”


    这一声骂完,愣是让归冥山都沉寂一瞬,偏偏泰玄还扭头看向顾溪竹:“大竹子,我不是说要艹你啊。”


    它还补充道:“你好像不是他娘?”


    顾溪竹太阳穴突突地跳:要不,你还是把它嘴堵上?


    “哈哈哈哈,当初我们都以为石仙娘娘是他娘来着……”泰玄自个儿乐得不行,看着顾溪竹哈哈大笑,“你那时候也这么以为的,还心疼得不行,管自己叫婆婆,说他娘还活着,以后出去了一定能找到他娘。”


    “结果……找来找去,娘没有,娘娘原来就是你!”


    一口气说完后,泰玄终于感觉到了气氛不对。


    山雨欲来。


    仇泷月的脸比他渡劫那天的雷云还黑。


    千钧一发之际,泰玄伸出了受伤的爪爪,身体缩小一圈,爪子大小却不变,委实异形!


    小小的身子大大的爪子,爪子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看得出来它在很用力的挤压伤口了……


    明晃晃的苦肉计。


    偏偏仇泷月目光在它伤口上停留一瞬后移开,只说了四个字:“下不为例!”


    顾溪竹:这么明显的苦肉计你都瞧不出来,不是吧?


    下一刻,她看着挺直脊背坐在那里,因陡然释放了一瞬威压,看起来状态还不错的仇泷月。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我刚刚似乎、好像也中计了?


    但是他到底是不是装的,顾溪竹也瞧不出来,毕竟,她修为不如他。


    正好说到了这里,仇泷月也解释了一下:“当初我从天海秘境中出来,就忘记了秘境中发生的一切和被锁在禁地的……”他定定看着顾溪竹,“你。”


    将手抬起,露出虎口处的疤痕,“你咬的。”


    眸子里的心疼一瞬化开,“记得灵网上写的吗?”


    顾溪竹看着他虎口红枫,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原来我当时咬的是这里。


    听到他问灵网上的内容,顾溪竹点点头:“嗯。夏知事整理给我看了,我都能倒背如流。”


    仇泷月:“溪溪灵网上第一次撰写、第五节、第十四十五字是什么?”


    顾溪竹沉默不语:“……”太较真了容易没朋友。


    仇泷月:“是奴契。”他顿了一下,将手张开,把虎口处的疤痕彻底露出来,那痕迹随着他手指张开的动作,变得像是缓缓舒展开的蝶翼,“这就是你们初次见面,你在我身上留下的烙印。”


    本来是一个很悲惨的相遇,经他口中描绘,配合灵网中的书写,竟显出了几分旖旎。


    “后来虽忘记许多事,却一直有一种紧迫感,促使我拼命修炼,也是那时发现,我身上多了一些奇怪的地方。受伤会自愈,而这些,本该属于圣地的长明兽。”


    “修为逐渐恢复,一些被封印的记忆也开始凌乱出现,尤其是秘境内的血腥屠杀、直至修为达到此间巅峰,冲击渡劫时遭遇噬仙虫。噬仙虫会故意侵蚀神魂,让突破的修士知道真相,我也是那时候想起来的。”


    本就身体和元神双双遭遇重创,又想起那些遗忘的记忆,血腥的、残忍的、以及不敢深想的——


    许是想起当初的痛苦,仇泷月脸色更苍白了。


    他说得很慢,说话时挺直的脊背也稍稍放松,斜斜靠在床上,显得有几分没精神。


    “也是那时候,泰玄推测,长明兽应该是血脉至亲。它的传承记忆里都没有玉灵族。”他那时候状态太差了,而此间天地传承断绝,就连泰玄的血脉传承里也没有玉灵族,故而,他们并不知道,玉灵族同族之间也能传递类似于人族心头精血一样的玉髓。


    顾溪竹:“嗯。”在远古时代,的确没有玉灵族。


    在浑浑噩噩之间,泰玄将线索串联在一起,而他——


    信了。


    旁边的泰玄急了,“咋的,都是我的错了!本来就不知道玉灵族嘛,谁晓得玉髓也能传递啊。”吼完又发现好像的确是它的错,意识到这一点儿后,它眼珠一转,果断道:“光说不练嘴把式,你不能光动嘴,你要动腿!”


    大家都没反应过来。


    就连顾溪竹都愣了愣,不该动手吗?


    泰玄抬爪一指:“中间的,第三条腿。”


    仇泷月苍白的脸上都有了一层薄红。


    他本是盘坐的姿势,这会儿,竟下意识拿出薄被稍作了遮掩。


    泰玄:“别害羞嘛,反正你鸟大,让大竹子看看你本钱。”


    这下,谁也救不了它了。


    惊尘将泰玄赶走,还直接将它按在了洗剑池底。


    其他几个小家伙也跑远,蟹崽不晓得从哪拿了根金灿灿的长棍敲打水潭边的绿竹,它敲一下,就出现一个女子嘤咛娇哼的声音,听得顾溪竹面红耳赤。


    “那是溪竹。”仇泷月别过视线,“芳华榜上,仇泷月最喜欢的灵植。目前,百花榜名列第一。”


    “哦。”窗外的嘤咛声不断,顾溪竹最终还是忍不住走过去关了窗。


    她注意到小竹楼有结界,在关窗的同时,灵气注入结界内,瞬间将外界声音和窥探彻底隔绝。


    突然的安静却让人心中多了些紧张,屋子里还出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窗门紧闭过后,随着呼吸的加重,香气也好似变得浓郁几分。


    “该不会点什么奇奇怪怪的香了吧?”她这么想着,视线落到香炉上,很快就分辨出来:那不过是正常不过的养神香。


    顾溪竹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回了床边:“你还疼吗?”


    说话时,春风化雨再次落到了仇泷月身上。


    仇泷月没有回答疼或是不疼。


    他垂眸静默片刻,忽然轻声问道:“可否给我讲讲玉灵族?听说……玉灵族都没有心?”


    话音未落,他的目光已不自觉地落在顾溪竹的心口。


    她以往从未穿过这样的衣裙。


    那袭墨色罗裙像是沾满墨汁的毛笔,将她的身形勾勒得分外明晰——饱满的曲线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在烛光下投出深浅不一的阴影。


    他猛地别开脸,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沉默片刻才道:“我觉得我有。”


    顾溪竹:“最初的玉灵族皆为灵石所化,并无性别之分。千年方得一灵,散落于天地灵气汇聚之处。”她笑了一下,“相貌自随心意所化,就犹如自身意念雕琢石像,一经幻化,倒也不可再更改。”所以石仙娘娘自化形后就是那般样子,数万年来不曾有过变化。故而,那些画像上的石仙娘娘都是一样的。


    “玉灵族散落于碧云州各处,其他外界却是从未遇到过。而最终,陨落的玉灵族都会归于石冢。”她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一下,“你不一样。”


    “你应是此界最后一个玉灵族,被魔息侵蚀后才诞生灵智,所以……发生了一些变化。”


    一是魔息影响,二是天道法则之下种族延续的本能。


    没有性别,能够孕育出玉灵族的碧云州生灵涂炭,被魔息影响后再也无法孕育出原本的玉灵族,而作为这个已经孕育了一半,即将生出灵智的小石头,自然会发生相应的改变。


    大概就是,变成男人后,方便播种……


    而修真界女修,怀胎比她原来那个凡人界更难。


    所以这性别也就很好理解了。


    仇泷月,可是肩负着……


    种族振兴的重任啊。


    难怪泰玄说他鸟大,想来是有点儿……


    本钱?


    啊,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乱


    七八糟的东西?


    顾溪竹的思绪正不受控制地往某些不可言说的方向飘去,耳边却突然响起仇泷月清冷的声音:“你在看哪里?”


    她猛然回神,惊觉自己的视线竟直勾勾落在对方腰腹以下的位置。脸颊腾地烧了起来,却听仇泷月慢条斯理道:“你上次回信,说我不行。”


    顾溪竹愣住:“什么不行?”什么回信,什么不行?


    等仇泷月拿出那张信纸,在她眼前缓缓展开时,顾溪竹想起来了,“我没写不行啊。”


    仇泷月手指轻抚过那些字迹,淡淡道:“嗯,但你写的时候想了。”


    一些遗忘的修真界基础常识出现在了脑海之中。


    晴天霹雳!


    她当时用神识写的信!


    而神识传信最要命的是,落笔时的每一个念头都会纤毫毕现地传递给收信人。


    她确实想过。


    不止想过,还天马行空地想象过各种细节。


    甚至……确实质疑过他的能力。


    她真的说过他不行!


    “那我……”顾溪竹心想,道个歉?


    仇泷月想说那你试试,然,话到嘴边,仍是有些难以启齿。


    他再次释放了一丝神念,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想要接近。


    他不愿她为难。


    神念不会骗人。


    在即将靠近刹那,再次感觉到了淡淡杀意,仇泷月只能按下心思,说:“那你怎么在灵网上写夫君太过持久……”


    他一脸认真地询问:“你想要多持久的……”


    顾溪竹恼羞成怒,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许说了!”


    不知道当着作者的面念她编的小黄黄有多冒昧吗!


    哼!


    第175章 175:阻止阻止他契约牵丝偶!(结……


    顾溪竹:“别说了。”


    “嗯。”


    他被捂着嘴,眼底却漾开笑意,像是将一池星光揉碎了洒进那双眼睛里。


    顾溪竹松开手,掌心残留的温度让她不自觉蜷起手指。


    “说起来,你算得上此间天地最后一个玉灵族。”顾溪竹严肃道。


    仇泷月微抿着唇,舌尖悄悄掠过方才她掌心触碰过的地方。闻言斜睨她一眼,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半个。我有心,是男子。”


    “噗!”


    半个玉灵族……


    顾溪竹原想端出石仙娘娘的架子,说句“算下来我也是你老祖宗”,被他这么一打岔,人笑出了声,气势顿时泄了大半。她瞪他一眼:总觉得这厮就是故意打断她的。


    但她却还是忍不住占起便宜:“我是受万族点灯供奉的石仙娘娘,当得起玉灵族祖奶奶。若真与你结为道侣,岂不是老牛吃嫩草。”


    话音刚落,手腕忽地被擒住。


    顾溪竹挑眉:“嗯?”


    修长的手指在她腕间轻轻一捏,又松开。雪白的肌肤上立刻浮现两道红痕,像是雪地里落下的两笔朱砂。指腹轻轻抚过,那痕迹又缓缓消褪。


    她如今修为不弱,本不该如此轻易留下痕迹,奈何——


    仇泷月已是真仙之境。


    “看着确实很嫩。”他蹙眉,眼中清澈见底,“还未吃过。”


    这话说得暧昧,偏生他神色坦荡,眸光纯净得像是山涧清泉,仿佛根本不懂其中深意。


    他这里一定是正经吃法。


    不像她之前呆的种花家,“肉”都有几百种吃法。


    他倒是神色如常,反倒是她腕间被他触碰过的地方,仿佛被火星溅到,那点灼热好似透过皮肤钻入血液,顺着血液流动一直烧到心尖上。


    顾溪竹想起之前的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又问:“那后来呢?”


    “后来啊……”他声音低沉了许多,手上用力,将顾溪竹的手腕捏紧。


    她本能地想要挣脱,却在感受到他指尖的颤抖时顿住了。那些压抑的情绪通过相触的肌肤传来,让她默不作声地坐了回去。


    “我此前一直觉得奇怪,为何师门里很多人身上都有一股很奇怪的气息,明明是淡雅清香,却让我恶心作呕。”


    他语气平静,顾溪竹眼前却浮现出破碎的画面:千疮百孔的天穹,仿佛马上就要陷落的红日、锁链深陷皮肉的凶兽,支离破碎的元神,还有那翻涌的血河、冲天的煞气……


    她拼命地想要安抚那头发疯的野兽。


    “等我找到禁地时,那里已经没有你。”他想起来得太晚,长明兽已经死了很多年,死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血肉骨骼。


    也就是在那一刻,他忽然明白,那些令他作呕的气息到底是什么。


    他疯了。


    屠了上清圣地内门。


    只留下了……


    陆黎光一个。


    自此,碧云州再无光风霁月的剑仙,只有令人闻风丧胆的归臧魔尊。


    他有血肉可重塑,而她……


    顾溪竹原本满心怜惜,正欲安慰,却在对上仇泷月目光的瞬间怔住了——那双眼睛里盛着的悲悯,竟比她还要浓重三分。


    她突然就没那么心疼了。有种原来苦瓜竟是我自己的无奈感。


    继互相以为对方的喜好很特别之后——


    他们又有一个共同点:都觉得对方很惨。


    仇泷月想了想,还是将留影石取出一块:“要不要看看?”


    顾溪竹刚想答应,便听得净魂幡的声音在脑海想起:“外面有人叫你。”


    她本来在休息,结果顾溪竹进山的时候没带上它本体,导致它在外面被人抓起来晃来晃去,将它直接摇醒。


    这会儿也见不得两人窝在小房间里腻歪,把顾溪竹给喊了出去。


    “啊,叫我做什么?”前后不过才耽搁半小时,他们就开始找她了?


    “素问宗的对神纹有了些看法。”


    听到这里,顾溪竹连忙起身,临走前不忘回头叮嘱仇泷月:“你好好休息,我出去看看。”


    一踏出归冥山,就看到好几个谢家人老老实实跪坐在沙滩上,个个低垂着头,露出后颈。


    原本肉眼看不见的神纹,此刻却显露在了他们后颈皮肤之处,浮现出淡淡的黑色纹路。


    谢道痕的后颈更是扎着数枚金针,针尾微微颤动,发出嗡嗡的声响,在阳光下泛着冷芒。


    施针的是素问宗的裴怡,见顾溪竹出来,她先是行了一礼:“石仙娘娘。”


    接着才将他们对神纹的看法细细道来。


    “据《封魔史》记载,域外天魔入侵后,受魔息侵蚀的修士都会沦为其傀儡,被称之为魔傀,他们都会短时间内提升实力,领悟化神期修士才能领悟的神通领域,但也会失去神智,直接变成行尸走肉。”


    “完整的魔息有此威力,但碧云州的魔息经玉灵族净化吞噬,已稀薄许多。”


    “故而神纹修士修炼速度快、凝练的神纹骨就类似外界化神期修士掌握的神通领域的低阶水平,而同样,他们的根基不牢固,同等境界下,碧云州的神纹修士出去绝对不是外界修士对手。”


    顾溪竹注意到周围的碧云州修士大都鼻青脸肿,看来她在归冥山的这半小时,大家已经进行了很多场友好的交流。


    碧云州修士明显士气低迷,哦,也不全是。


    夏家跟过来的体修们这会儿都神采奕奕,尤其是夏知亦,明明已经没有打斗了,一身气血仍在燃烧,像个骄傲地孔雀一般昂首挺胸地在南域女修面前来回踱步。


    几个夏家子弟故意在谢家人面前晃悠,宿敌相见,分外眼红。


    “此外,神纹修士也会更加易燥易怒,容易心魔缠身。”裴怡继续道,“那魔息陨石碎裂后,细微残片散落碧云州各处,或是沙砾,或是尘埃。因浓度太低,无法直接影响成人,只能通过母体侵蚀胎儿。”


    “北域之所以无恙,一来那边灵气整体稀薄,所有人锻骨炼体,不容易


    受侵蚀。”


    这个就跟身体强壮的不容易被感冒病毒击中一样,顾溪竹瞬间理解。不管在哪个世界,强身健体都很重要啊。


    “二来那里本来就是玉灵族的长眠之地,那些石灵存于石冢之内,还是会一直吸收天地间的魔息。”


    夏知事此时补充道:“吸收了魔息的石头长眠石冢,使得那周围的海水或多或少受了一些影响,吸引了天性凶残的龙鱼产卵。”


    最后,裴怡道:“我是觉得即便神纹修士,也不会对外界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只不过其他天域的人总归不放心,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对策,神纹修士不得离开碧云州,娘娘意下如何?”


    顾溪竹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她想知道神纹修士被控制到底是何缘故。


    “为何长生天的能控制神纹修士?”


    顾红衣站了出来,“我倒是知道一些,我之前跟牵丝偶交过手,它吞噬了你们碧云州大量的神纹修士。”


    此言一出,裴怡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牵丝偶跟段不羁合作,每一次下来,它都能吞噬此地最优秀的那批神纹天骄的元神,相当于将微量的魔息聚集在了一起。


    就如同域外天魔能够控制魔傀一样,本来就能操控神魂的牵丝偶自然就能轻而易举地控制神纹天骄自相残杀了。


    而牵丝偶并未真的认谁做主,不受限制,任何一个给足了灵石需要收集骨柴的修士都能带着它的分身下界,既收集了骨柴,又喂饱了牵丝偶,对长生天来说,此举双赢。


    般灵一脸凝重:“牵丝偶本就极其强大,它可不止能控制神纹修士。只不过因为一直在神魂域没有认主,所以大家从前并不十分畏惧。”


    它不出来,大家不靠近星魄天河就不会出事。有些实在忍不住的,那也是赌运气,并非经常能遇到。


    但一旦它认主……


    就如同现在的净魂幡一般了,再无拘束,天地任遨游。


    “段不羁肯定想让牵丝偶认主!他受气运反噬,定会不择手段!”


    “对他来说,认主必然是越快越好!”在场的半步渡劫俱都脸色一变,“立刻去神魂域!”这会儿已经耽搁了半个时辰,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阻止他契约牵丝偶!


    顾溪竹也摸出了玄音壁,奈何被般灵阻拦:“神魂域内凶险莫测,我们难以守护在侧,娘娘如今元神虚弱,万万不可入内。”


    元神若是再灭一回,涅槃火如今可是无法再次重燃她的神魂,怕是又得沉寂许多年了。


    留了一位半步渡劫护法,其他人齐齐祭出玄音壁,进入神魂域内。


    顾溪竹神识扫一眼归冥山,发现就连仇泷月手中都握了一块玄音壁,他也进去了?


    又有丝丝缕缕的记忆从那时光长河里悄悄钻了出来。


    以前的仇泷月进不去神魂域。


    所以她可以在灵网上随意撒狗血。


    如今,他竟能自由出入了!


    顾溪竹想了想,觉得自己也得做点儿什么。她摸出了春秋笔案,甫一取出,直接愣住。


    春秋笔案又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笔案边缘的玉石已化作剔透的水晶,雕刻的山川河流栩栩如生,它们从平面变至立体,在氤氲灵雾中若隐若现。


    中央的河水清澈见底,指尖轻触水面,顿觉一股沁凉灵气顺着经络奔涌而入,一下子将她的经络撑满,有一种身体即将被充盈的灵气撑爆的饱胀感。


    眼前好似看到了无数摇曳的灯火,耳边祈福的声音汇聚成浪。


    “愿石仙娘娘早日恢复。”


    “愿石仙娘娘寿与天齐、长明不灭。”


    ……


    可她现在身体并非原来的石仙娘娘,已经恢复了此前重修的最佳状态,出窍期后进阶本就缓慢,想要提升也得通过修炼才行,即是说,不能继续躺着升级。


    此刻的她,就像是被追着喂饭一样,明明已经很撑了,还是不停地有灵气想要塞入她体内。


    别,别别催了。


    我炼、炼、炼……


    马上就修炼!


    第176章 176:人偶戏唯愿所行之处,能如春……


    在修炼之前,顾溪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然充盈的灵气充斥体内,让她有种经络胀痛之感,根本无法静下心神,她灵机一动,直接运转灵气施展了一个大面积的春风化雨。


    刹那间,漫天灵雨如烟似雾般倾洒而下,将整片沙滩笼罩在朦胧的水汽中。


    那些细密的水珠并非凡物,每一滴都蕴含着精纯的生机之力。沙滩上的人群还未来得及惊呼,就感觉浑身毛孔都舒展开来,连呼吸都变得格外清透。


    更神奇的是,沙地里突然冒出点点新绿。


    原本死寂的沙粒间,无数灵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土而出。有修士刚吐出的灵果核,转瞬间就抽出了嫩芽;有人鞋底沾着的草籽,竟在灵雨滋润下倔强地生长,硌得人直跳脚。


    无尽海的沙滩一直都是死气沉沉,而这一场春风化雨,竟是让沙滩都重新焕发生机。


    顾溪竹体内灵气稳定下来,她带着魂器进入灵网。


    碧云州现在的灵网并没有跟外界连接,灵海上的灵光还是老样子,悬于最高处的依旧是溪溪的灵光。


    灵光里的内容顾溪竹都已倒背如流,她没有看前面的,直接写道——


    【溪溪: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段不羁窃运夺势,天道不容、众生不屑。如今恶行败露,气运必将归返原处,而他也难逃反噬,此后步步荆棘,诸事皆逆。】


    【正义之士,必定战胜邪恶。魂灰魄散、肉身化作灵气回归天地,才是段不羁应得的结局。】


    她虽然不能进入神魂域参与战斗,但可以通过春秋笔案给敌人上霉运buff,这些都是正在发生的事……


    刚这么想,顾溪竹就觉得元神钝痛,像是被锤子给狠狠敲了一下。


    她直接退出了灵网。


    明明是既定事实,她只是稍稍推波助澜一下,怎么会这么痛!


    转念想到,气运反噬也不是顷刻间就能让段不羁彻底崩溃,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说,他还有整个长生天做支撑,这六千年长生天通过碧云州敛财无数,段不羁就是嗑药都还能再支撑一段时间。


    而她刚刚的说法,却是要利用气运,使其立刻遭殃……


    没让她元神崩溃而亡,显然已经是天道庇护了。


    顾溪竹出去后


    就咸鱼一样躺回了归冥山。


    睡在床上,很顺手地扯过被子盖上,等盖好后顾溪竹才反应过来——


    这是她之前觉得送她都不会盖的红底金铜钱大花被。


    四周处处都透着熟悉和亲切,是能让她安心和放松的环境,所以,她以前的确住在这里,也睡在这张床上。目光落在床角的蒲团上,那是他的位置。


    此刻,仇泷月进了神魂域,肉身还好好地坐在角落,鼻尖都好像能闻到属于的气息,是养魂香在他身上留下的清冽味道。


    她能舒服自在的跟一个男人共处一室,显然,内心早已接纳了他。


    至于身上没有太多接触,跟她之前的推断可以说是没什么关系。因为他身上有无法控制的逸散剑气和煞气,所以,不能有太多亲密接触。


    结果她觉得他不行,还在神识写信时满脑子胡思乱想……


    他们这才进去多久?


    也就几分钟的时间而已。


    顾溪竹忽然就意识到——她这会儿满脑子里都是他了。


    “你那个春秋笔案有点儿意思啊。”顾红衣忽然出现,跟顾溪竹并排躺在一起,她瞥一眼角落的仇泷月,抬脚一蹬,将人连带蒲团都踹到了更边缘的位置。


    顾溪竹:“……你轻点儿。”


    随即偏头看她,“你怎么不进去帮忙!”


    “我才被牵丝偶伤了元神!”顾红衣翻了个白眼,“去了那么多人,也不差我一个。我左右不了战局,不过你那春秋笔案,用对了不就跟乌鸦嘴一样,霉运缠身,诸事不顺,啧啧。”


    气运这种东西玄之又玄,看不见摸不着,可它的确存在。


    就好比炼器炼丹,每一步都一丝不苟,看起来有十成把握,却有人总会在最后时刻以匪夷所思的方式失败。


    “段不羁想令牵丝偶认主,难!”说到这里,顾红衣翻了个身,跟顾溪竹脸对了脸,然后她哈哈大笑起来,用脚踢了一下顾溪竹,“你怎么这么短?”两人头齐平,然顾溪竹的脚……


    刚好能踢到她膝盖。


    顾溪竹一脸木然地盯着她,“你再说一遍?”


    顾红衣想起什么,立刻认错:“石仙娘娘饶命,我……”她憋着笑,直到憋不住了,“哈哈哈哈哈。”


    只不过笑着笑着,直觉不对,就好似有一种浑身发凉的感觉。


    这位前世可是神魂不灭的石钟意。


    顾红衣安静下来,老老实实地道:“牵丝偶跟我不一样,我是由大宗师千锤百炼锻造而成,而它,原本只是个浸满怨气的木偶罢了。”


    在星魄天河漂泊的万年岁月里,她曾与牵丝偶交手数次。同为魂器,每一次元神碰撞都会撕开彼此的记忆碎片。可以说,它们是这天地间最了解彼此的存在。


    “有些人……”顾红衣的指尖微微发颤,“生来就是恶鬼投胎。”她想起从牵丝偶记忆里窥见的画面——那是个灵气稀薄的凡尘地界,筑基修士都能称霸一方的小城。


    城主幼子自幼便以虐杀为乐,尤其痴迷一种残忍的“人偶戏”。


    不是普通的皮影,而是将活人生生剔骨削肉,用丝线穿透关节,做成提线木偶。


    小魔童嫌操纵活人费力,便命匠人雕刻木偶,每个木偶都对应一个活人傀儡。


    他在暗无天日的地下赌坊里,操纵木偶互相厮杀,而奴仆们则被迫操控着血肉模糊的活人傀儡殊死搏斗……


    “后来那座城被路过的金丹修士发现,”顾红衣冷笑一声,“大火烧了三天三夜。”


    “牵丝偶、就是在这个时候诞生的,一出生,神魂就极其强大,怨气冲天。”


    回忆起当时的看到的那些画面,久经沙场的顾红衣都蹙起眉头,“那真是个恶心东西。”


    “为何它跟段不羁只是合作关系,你以为段不羁不想?”顾红衣撇嘴,“不是不想,而是不能。那种怪物,怎肯臣服于人?段不羁以前就说服不了它,现在段不羁受了气运反噬,而牵丝偶被他喂了六千年,成长到了什么地步恐怕段不羁都不清楚,狗急跳墙了想要契约?有他好果子吃!”


    “世人将我与它并称星魄天河内两大凶魂……”顾红衣讲到这里,脸上就有了怒意,她翻身坐起,“凭什么?真是瞎了他们狗眼!”


    她广袖一拂,星河虚影在身后流转:“我红幡所卷之人,哪个不是自愿踏入星魄天河?”虚空中浮现出无数修士持竿垂钓的景象,“他们以命为饵,求的是机缘造化。过得了考验的,自可携魂器而归……”


    话音未落,景象陡然化作血色。


    但见牵丝偶的傀儡丝穿透一个个神纹修士的眉心,控制他们自相残杀之后,还将他们的元神强行拔出、吞噬。


    “可那东西呢?”顾红衣手腕一翻,红色小旗出现在她掌心,她的小旗旗面上出现了无数血腥场景,便是她此前看到的那一幕,碧云州修士互相厮杀,血流成河。“六千年来,死在它手里的碧云州修士到底有多少,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顾溪竹:呃,具体我还真不知道。


    反正全军覆没的次数说多不算多,说少也不算少——


    手中小旗用力一抖,旗面上的画面登时支离破碎,“拿屠夫与守擂人相提并论?”顾红衣厉声道:“等你恢复,一定要在灵网上替我正名!”


    顾溪竹见她义愤填膺,连忙应好,“包在我身上。”


    她想了想,接着问:“也就是说,段不羁想契约,而牵丝偶很可能想噬主?”魂器夺舍取代于人都有可能发生!


    就让它们狗咬狗一嘴毛!


    顾溪竹听着净魂幡的话,紧绷的神经渐渐松缓下来。她头疼未消,昏昏沉沉地倒回床榻,目光却始终流连在那方春秋笔案上。


    它现在晶莹剔透,仿佛冰雪雕刻而成,云雾缭绕其间,宛如一口灵气泉眼,有源源不断的灵气汩汩往外冒。


    神识投入其中,便能感受到大自然的蓬勃生命力,草木抽芽、溪水潺潺、鸟雀轻鸣、野兽咆哮,万物生长的声音尽数蕴藏其中。


    她倏地回忆起来,当初炼制这个春秋笔案的初心。


    那一次,她路过一个被魔修屠戮的村落,感受到了冲天的怨气。


    原来村中有户人家救了个重伤女修,谁知那女修竟与化灵天的魔头纠缠不清。


    魔头为替她疗伤,将整村活人生生炼成血丹,逼她服下。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女修明明泪流满面,却仍将血丹咽了下去。


    待伤势痊愈后,她不过轻飘飘打了魔头一掌,两人便一追一逃地消失在天际,只余满村死不瞑目的尸骸。


    她好似听到了惨死之人无声质问:“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们只是救了她。为何,好人没有好报?”


    春秋笔案为何不需要认主也能使用?


    就是她觉得,若良善之人拾取此物,便能书写愿望,达成心愿。


    种下多少善因,结出多少善果,这是她当时炼制的初衷。


    春秋笔案——是石仙娘娘埋在这方天地里的一颗善因,只待有缘人采撷。


    世间苦难万千,她做不了普渡众生的神佛,唯愿所行之处,能如春风过境,在万千沟壑里留下些许生机。


    可惜的是春秋笔案当初也受了魔息污染,毕竟是玉灵族石头雕刻而成。


    最后还落入魔头手中,结果……


    一声叹息。


    顾溪竹拍了一下自己脑门。


    差点儿被自己绕进去了。


    想那么多干什么!


    别想了!


    又不是我的错!


    第177章 177:神龟这个家,没我得散!……


    顾溪竹睡得正沉,忽然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惊醒。她懒懒地闭着眼,神识扫过四周——没有陌生气息,这些细微动静似乎都在她默许的范围内。


    直到一道刺目的亮光闪过眼皮,她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室内,地面一片金黄。


    泰玄正捏着几颗莹润的珠子在她眼前晃悠  。那珠子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晃得她不由地眯起了眼。


    “大竹子,我刚去海里捞的,都给你。”将珠子扔到顾溪竹床头后,泰玄一脸认真地说:“你真的不记得我们了吗?”


    顾溪竹回答:“细节是记不太清楚,但是能有一些模糊的印象。就是以前的记忆太多太庞杂了……”也不算彻底失忆,而是这短暂的时间被淹没在那段漫长的时光里,她很难完整的捞起来。


    她望着泰玄期待的眼神,莞尔一笑,“不影响我们相处。”


    泰玄立刻严肃道:“我们是兄弟!亲得很,你天天喊我大绿哥!”


    “好的,大绿哥!”喊出来极为顺口,一些零散记忆再次出现,都是些……


    顾溪竹愣住。


    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


    “那你以后可要给我撑腰!”大绿哥立刻昂起头,“他下次要再禁言我,你,你可要给兄弟出头哈。”


    顾溪竹问:“那要怎么帮你出头,你才会解气?”


    “他禁言我,你就禁言他撒!”泰玄一本正经地晃着脑袋:“这叫礼尚往来。”


    “可我实力不如他呀。”


    泰玄伸长脖子,砸了下嘴,“这样,用嘴给他堵上!”它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还往仇泷月的方向看,脖子伸得长长的,几乎要碰到仇泷月衣角:“就是这样的,你过来试试,先练习一下。”


    顾溪竹:“……”


    见顾溪竹不动,泰玄急了,“你过来撒。”


    它仔细回想了一下,觉得这次犯的错确实不小。


    仇泷月虽未再责骂它,但泰玄觉得它是一只懂事的神龟,应该要主动弥补一下过错。


    仇泷月不是说不可操之过急,那它的看法就不一样,必须艹之过急!


    看现在大竹子都说了,暂时没能全部记起来,也不影响相处。


    那不就是说,合修之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以仇泷月那性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达成所愿,所以,就得它大绿哥出手。


    为了这个家,本神龟操碎了心!


    “像这样,把他嘴给狠狠堵上!”为了做示范,泰玄脖子伸得老长,绿油油的脑袋几乎要贴上仇泷月的嘴唇。


    这一幕,看得顾溪竹莫名想笑。


    然下一刻,一人一龟齐齐僵住。


    仇泷月倏地睁眼,他脸上好不容易养回的一点儿血色褪尽,霎时苍白如纸,目光落在面前绿油油的脑袋上时,仇泷月眉头微蹙,开口想要说话,然而刚张开嘴,就不受控制地喷出一口鲜血。


    大绿哥绿油油的脑袋被鲜血染得猩红。


    泰玄吓了一跳,身子猛地往后退,重重落地时因未控制力道,让竹楼都跟着一颤。


    就是这细微的晃动,竟让仇泷月身形一歪,整个人朝侧边倒去。顾溪竹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的肩膀,春风化雨术瞬间笼罩而下,浅绿的雨雾如薄纱般覆上他的身躯。


    仇泷月的头无力地靠在她肩上,刚刚睁开的眼睫又缓缓合上,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清:“牵丝偶与段不羁……同归于尽,事情已了。”


    说完,他的手臂便软软垂下,整个人气息微弱,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风里。


    而地上,泰玄抱着那柄布满裂痕的惊尘剑,哭得眼泪大颗大颗的往外滚:“大竹子!狗东西的元神快碎了,你赶紧进去给他补补!”它举起残破的剑身,剑刃上的裂痕触目惊心,“你看,本命剑都伤成这样了!”


    就在此时,仇泷月垂落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他原本已经放任自己沉入黑暗——她在身边,他可以安心昏睡。可此刻,一股比渡劫时更顽强的意志陡然苏醒,死死拽住他即将溃散的意识。


    他不能睡。


    绝对不能。


    “你进去啊!”泰玄喊。


    仇泷月心口一紧,他害怕自己的心跳暴露出异常,立刻封锁了周身气息,宛如一块……


    无声无息的石头,就连身体都变得冰冷。


    修为高的好处体现出来了。


    顾溪竹心尖儿一颤:“怎么进?”


    泰玄心里头急得骂娘:你们真不当人,还要我一只单身神龟教你们!还好老子博览群书!


    它咬牙切齿地吼:“你以前怎么进的?分出一缕神识,往他识海里扎,捅他,捅他知道怎么捅吧?”它握着惊尘,用力往前刺,“就这样咯。”


    惊尘:“……”它本想微颤表示不满,最终,还是沉默地扛下了所有。


    顾溪竹分出一缕神识。


    小心翼翼地靠近仇泷月的元神。


    她控制那缕神识去到他眉心处,本想着用力往里探入,结果——


    用力过猛,像是一脚踩空,瞬间跌入其中。


    磅礴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同一时刻,仇泷月倏地睁眼,苍白的手指扣住她的手腕,轻轻一带,便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


    “……”


    顾溪竹还未来得及反应,后背已贴上他温热的胸膛。仇泷月闷哼一声,元神的重创让他再难有其他动作,只能这样背靠着竹墙,将她牢牢禁锢在臂弯里。


    他低头,下巴抵在她发间,终于放任自己松懈下来。


    “不够。”仇泷月闷声说。


    他头脑昏沉,说话声音微不可闻。


    “什么不够?”下一刻,顾溪竹反应过来,一缕神识不够。


    在那样铺天盖地的磅礴气息里,她那一缕神识就是落入其中的一滴雨,一粒沙,直接被其淹没,她都无法用那一缕神识感知到那磅礴识海里的具体状况,根本起不到任何修补神魂的重要。这一次,不需要泰玄提醒,顾溪竹整个元神出窍,再次落入他识海。


    而这一次,元神整个跌入其中后,顾溪竹就彻底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她跌跌撞撞地落入那片深海,在即将坠入海中时,被柔风托至一片碧绿荷叶上。


    仇泷月的元神在她身侧缓缓凝聚。此刻的他宛如一尊玻璃雕琢的人偶,通体剔透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支离破碎。


    顾溪竹心头一颤,忍不住伸手抚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裂纹。


    指尖刚触及他透明的身躯,一股酥麻的电流便顺着相触的地方窜入元神,紧接着是汩汩暖流在神魂间荡漾开来。


    “嗯啊……”她不受控制地轻吟出声。


    声音辗转起伏,带着拖长的尾音,黏的像蜜糖,又软得像是能让人陷进去的棉花团。


    “这,这是……神魂交融啊,这样就……可以了吗?”她感觉自己像一盘主动送上门的菜,正在被他炽热的气息一寸一寸渗透。


    不是从头到脚的彻底包裹,而是顺着指尖相接处一点一点儿如涨潮般往上蔓延,不断在她的弱小无助的元神里碰撞,她努力地想要凝聚起自己被欢愉折磨得快要碎掉的元神,溢出破碎的声音:“你,等等,嗯~我应该……”


    应该先治愈他元神上的裂痕。


    比如施展皓月凝神诀……用温柔如水的月光来修补他的裂痕……


    然而下一刻,顾溪竹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更强烈的冲击便席卷而来!


    顾溪竹的意识彻底溃散,原本她感觉自己是站着的,这会儿神魂好像被吞噬了所有的力气,软绵绵地躺倒在荷叶上。


    朦胧间只见天幕上悬着轮灼灼红日,炽烈的光芒几乎要灼伤她的眼睛。


    它绚烂夺目,光芒万丈。


    顾溪竹忍不住爆了粗口:“日啊。”他元神或许是受了伤,可根本没有伤及根本,烈日如火,熊熊燃烧。


    “嗯。”仇泷月低哑的声音在识海回荡,“我修的是大日锻神诀。”


    顾溪竹心想:我说的才不是这个意思。


    她呢喃:“骗子……”


    君如日。


    我如月。


    日月相交,共此生。


    这个念头闪过后,顾溪竹的意识就更加模糊,像是在睡觉,却又睡得不是很安稳。


    顾溪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叶扁舟,在浩瀚的识海中随波逐流。


    她的身体随着暗流起伏,被温柔而霸道的水波占据了全部心神,完全失去了方向。


    在这半梦半醒间,她依稀感觉到自己的神念正与另一道炽热的气息紧密相容,如同深海中缠绕在一起的海藻般难分


    难解。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久。


    久到她再也坚持不住,彻底昏睡过去。


    *


    顾溪竹睡到次日正午才醒。


    睁眼就发现房间已经变了个模样。


    从原来的富丽堂皇变成了如今的清新雅致。


    这种感觉,就像是如花摇身一变成了秋香……


    完了,她已经习惯了暴发户风格了吗?睁眼看着这些清清爽爽的配色竟有些不习惯。


    仇泷月不在屋内,她神识往外一扫,正好听到泰玄在骂人。


    泰玄:“你是不是傻?我天天骂你狗东西,结果呢,狗都比你聪明!看到喜欢的母的骑上去就勾着不放呢……”


    顾溪竹无言以对。真虎狼之词!


    仇泷月坐在水潭边的石桌边,正在用手指写字,一道道剑气落在纸上,将纸画得支离破碎,那样子,有点儿像不爱学习、调皮捣蛋的小学生。


    泰玄眼珠一转,“你都把人抱怀里了,大鸟都展翅了,居然还能什么都不做,跑到这里来写字?”


    它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你这样,大竹子会真的觉得你不行的!”


    顾溪竹听到这里才发现身上有点儿不对劲儿。在她元神进入对方识海时,她似乎被他捞到怀里紧紧抱住。


    此时,她衣裙虽还整齐,但这身黑衣比较紧身,腰上还有系带。


    上面的蝴蝶结,分明不是她之前打的那种结。


    所以?


    顾溪竹脸颊绯红——他竟对我动手动脚!


    耳边听得泰玄大鸟大鸟碎碎念不停,她分出的一缕神识不由自主地瞄向某处位置……


    仇泷月:“……”他抬眸看向立在窗边的顾溪竹:“往哪看?”


    顾溪竹:“……”


    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第178章 178:诱惑她被诱惑到了啊!


    仇泷月如今是真仙境。


    神魂合修,对顾溪竹也有提升。


    而她一觉醒来,体内灵气又撑得她经络发胀了,只能放弃其他念头,坐下修炼。


    姿势摆好、正式开始前,她神识还是延伸到了归冥山外,结果就发现,外面已经不是无尽海的沙滩了。


    这里是……


    强大的神念丝丝缕缕的往外延展,很快,她就看到了一座城。


    花锦城。


    花锦城她知道,举办百花宴的那座城,如今城内灵气都少了许多,原本热闹的坊市变得门可罗雀、很多奢华的装饰也消失不见了。


    据说,仇泷月突破真仙境时,花锦城也送了大量的灵石法宝过来。不仅是花锦城,现在的碧云州整片天地都灵气稀薄……


    就好比天灾降临,受灾地区本该八方支援、灾后重建。


    结果却被完全封锁起来,还要受到残留的魔息侵蚀。


    能坚持这么久,都靠的是石仙娘娘的牺牲。


    如今,又供出了一位真仙。


    天地间灵气耗去七七八八、大家修炼起来都很困难。


    也就她一人因为春秋笔案的缘故,灵气充沛了一些。


    没有神纹的修士可以离开,暂时前往隔壁的云崖州,拥有神纹的那些人只能呆在碧云州,从原来的天骄变成现在狗都嫌弃的魔息感染者,只能呆在灵气稀薄的贫瘠之地,大家的心理落差可想而知。


    顾溪竹想了想,还是没有立即修炼,她传音问道:“我们怎么来这里了?那些万象天的强者呢?外界现在情况如何了?”


    就见仇泷月缓缓起身,红影一闪而逝,再出现时,他似一片红云透过了花窗,飘然落至她面前。


    顾溪竹眼睛倏地一瞪:你神仙不走大门爬窗户的哟。到底神仙还是神偷?


    “他们抢着养你。”仇泷月站在顾溪竹面前,遮挡了外面的天光,他声音低沉:“太吵了。”


    仇泷月说到这里,眸光一黯:我的道侣,何许外人来养?


    曾经的真仙石仙娘娘就坐在他面前。


    段不羁神魂俱灭。


    如今,他是这天底下唯一一尊真仙,还养不起自己夫人?


    仇泷月抬手拂过她的发梢,手指轻卷起一缕发丝:“你还小,不必操心这些。”


    溪竹属于他。


    而石仙娘娘,却属于万族。


    他虽也是真仙境,却有私心、做不到石仙娘娘那般心系天下苍生了。


    “我哪里小?”顾溪竹仰起脸瞪他,她对修真界小啊、短啊、矮啊这样的词深恶痛绝,毕竟才刚刚被顾红衣说短……


    她脱口而出:“我小的正大光明,有些人短得藏头露尾!”


    说完就后悔了,她心里清楚,仇泷月不是那个意思。


    因她坐在床上,而他站在床前……


    距离很近。


    以至于——


    顾溪竹目光在他某个位置停留一瞬,心虚地移开视线:没关系,他听不懂。


    “有些人是谁?”他步步逼近,竟是想要追问到底,“哪里短?藏哪个头?”原本离床还有一尺来远,这下是直接站到床跟前了,而她不由地感叹,仇泷月的腿怎么这么长啊……


    这个高度差正常吗?


    她生硬地转移话题,“都抢着养我,谁抢赢了?”


    仇泷月看她脸颊绯红,不由有些疑惑,她到底在害羞什么?是因为她口中的有些人?这个认知,让他心头莫名有几分不舒服。


    他并未表露,只是淡淡应道:“我。”


    在顾溪竹身侧坐下时,难得传音于泰玄,将此疑惑告知于它。


    顾溪竹跟泰玄,在某些方面上有深刻共鸣。


    她不说,他不会逼问。


    或许泰玄能够知道。


    泰玄正在跟几个小家伙一起玩水,就连顾红衣都在。


    这会儿听到仇泷月的问题,连忙说:“别砸了别砸了,等等等等,先停战!”


    “藏哪个头?”


    小竹子:“咦,竟然有我答不上来的题目?”


    惊尘、蟹崽以及小凤凰就完全摸不着头脑了,三个都傻乎乎地呆在原地。


    顾红衣托腮思考,最终还是摇摇头,“猜不出来?莫非说的是你?”她指着泰玄道:“你可以把头和尾巴都藏进壳子里。”


    此问题难倒了归冥山的所有生灵,连泰玄都没能成功猜出答案。


    泰玄:“不知道。你就想想你哪里短好了。”


    仇泷月只好作罢,等她什么时候想说了,自然就会告诉他了。


    顾溪竹抬起自己的手腕,因灵气太过充盈,她的经络里都有些泛绿,使得皮肤都显出了几分淡绿色,“我得修炼了。”


    仇泷月点点头:“嗯,我在你旁边,替你护法。”神识再次轻探了一下顾溪竹的元神,淡淡的杀意倏然而至。


    他只能按捺住多余的心思,“你修炼吧。”


    水潭边,顾红衣抬头瞥一眼竹楼,“这人是不是有病啊?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再有下次,管他真仙不真仙,通通都杀了!”


    果然,男人都挺讨厌的。


    锻造净魂幡的炼器大宗师被心爱的男子背叛,这就导致顾红衣对男的没什么好感,长了幅好皮囊也不行!


    世间男子皆薄幸,越是生得俊俏,越会骗人!


    嗯,一定是这样的。


    总之,她管不了主人执意元神出窍。


    但主人的识海……


    红幡化作漫天的薄纱牢牢附着在顾溪竹的元神屏障上,形成坚不可摧的防守。


    只要有她在,就绝不容许任何人染指!


    *


    顾溪竹盘膝坐好,沉浸式修炼。


    出窍期过后,修行之路便如攀爬天梯,每一步都需脚踏实地,再无捷径可走,灵丹妙药起到的作用更是大大减小。但奇妙的是,到了这个境界,修士反而能更清晰地看见自己的修行进度——


    修真界修士体内有三百六十一个穴窍。


    此刻在她内视之中,宛如一片浩瀚星图。


    那些尚未点亮的穴窍如同黯淡的星辰,沉寂在血肉经脉之间;


    而已点亮的十二处穴窍,则如晨星初现,散发着莹莹辉光。


    所以,出窍境的境界也能很直观的从点


    亮的穴窍个数来分辨。刚刚点亮十二颗星星的她,就是出窍一层水平。


    随着心法运转,灵气在体内穿行,每一次循环都如潮水冲刷岸礁。


    顾溪竹能感觉到,那些灵气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一点一滴地浸润着某个特定穴窍。


    待到灵气积累足够,那处穴窍便会如被点燃的星火,骤然亮起——这便是出窍期的修行本质:以灵气为引,点亮周身星窍。


    待到三百六十一处穴窍尽数点亮,光芒连成一片星网,便是冲击化神之时。


    但点亮身体内穴窍只是基础。真正的难关,在于意境的领悟,领悟意境,才能在化神境拥有自己的神通领域。


    相当于修士的大招,可以将人拉入自己的领域之内,在领域之中,他便是此间的神灵。


    为了领悟意境,有人立于风暴之中,任凭狂风撕扯衣袍,只为捕捉那缕捉摸不透的风;有人会盘坐瀑布之下,承受万钧水势冲击;更有人在火海中锤炼肉身,在灵气枯竭的绝地枯坐上百年等等……


    总之,为了领悟意境,众多修士都吃尽了苦头。


    这么一看,碧云州的神纹修士出生就拥有了小神通,就完全违背了修炼常理。


    也难怪他们根本打不过同境界的外界修士了。


    很快,灵气循环一个大周天,顾溪竹惊喜地发现,她又点亮了一颗星星,她精神一震,继续努力!


    这样修炼还挺有意思,就跟以前玩“2048”、消消乐差不多,时间“嗖”地一下就过去了!


    等她一口气点亮了一百处穴窍时,顾溪竹才感觉到了疲惫以及灵气减少的情况,她终于停下修炼,缓缓睁开了眼。


    归冥山上无人,连原本种在洗剑池的小竹子都不在。


    她修炼时,小竹子竟然换了个地方?刚问了一句,就听小竹子回答:“我们在外面玩着呢,桌上留了信,你自己看呀。”


    顾红衣冷冷的声音响起:“嗯。”


    蟹崽:“主人,我想你啦,但是……但是我现在回不来。”尾音带着点心虚的轻颤。


    顾溪竹:“……”


    好好好,玩这么开心,连主人都没空搭理了。


    她的目光转向窗前的书桌。


    桌上确实有信,一张在中间,还有一叠放在角落,用一块圆润的石头压着。


    顾溪竹将中间的信展开,发现是仇泷月用神识写的,他出去镇压长生天作乱的修士了,很快就回来。


    心中内容正经,但因用的是神识书写,每一个字里都缠绕着浓得化不开的思念。


    明明可以直接写,偏偏要靠想,要她亲自去感知。


    顾溪竹只觉得耳畔仿佛有人呵着热气,那声“溪竹,想你了”带着酥麻的痒意,从耳廓一直钻进心底。


    她慌忙叠好信纸放入储物袋,绯红却已从耳根蔓到颈间。


    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顾溪竹接着去拿其他的,结果就发现,每一张都缠绕着他的神念。


    纸上的每一笔,皆是神识所刻。


    她这种状态属于闭关修炼。


    他完全不清楚她到底何时醒来。


    所以每一次外出,仇泷月都会留一封书信。这厚厚的一叠,顾溪竹数了数,共有三十五张。


    他不是日日外出。


    算算日子,她竟闭关了半年整!


    果然修行无日月,她从来没有哪一次闭关修炼如此之久。


    顾溪竹坐在书桌前,认真地去感知那些信。


    每一封书信里,都有那种耳鬓厮磨的亲昵感,有时思念浅浅,显得他矜持克制,也有的时候,那信中透出的思念像是要紧紧绞缠住她身体的巨蛇,浓烈又窒息,好似要将她吞吃入腹。


    等到所有的看完,顾溪竹只觉得浑身都有些发烫,她坐不住了,四仰八叉的躺回床上,眼神都有些空洞。


    怎么办?


    她被诱惑到了啊!


    第179章 179:正事爱咋咋地,烂泥扶不上墙……


    顾溪竹打算先在归冥山上转一圈,活动一下筋骨。


    盘腿坐了半年,放以前想都不敢想,总觉得骨头关节都得生锈了!


    站在竹楼外,山风拂面,顾溪竹后知后觉地想起:我就这么水灵灵的从窗户翻出来了?


    算了,不管了。


    山上草木葳蕤、繁花似锦,洗剑池里的水干净清透,能看见池底密密麻麻的飞剑,阳光照射下,水面一片粼粼波光。


    她本欲径直走过,不料池底飞剑忽然齐声轻鸣,清越的剑吟在山间回荡。脚步稍顿,那剑吟便化作低吟浅唱;再要举步,剑鸣又急切起来。


    于是顾溪竹蹲下来,手伸进池水里搅了搅,“有事吗?”


    刹那间,无数飞剑如银鲤般游弋而来,争相往她掌心蹭去。剑身轻颤,竟似撒娇的幼兽。


    顾溪竹挨个摸头,跟飞剑们贴贴……


    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到后面……


    已经一脸麻木。


    这水池底下到底有多少剑!


    怎么觉得全部摸完得摸到地老天荒,她眼睁睁看着太阳落了山,又看着明月爬上树梢……


    本想在归冥山上转一圈,谁知从天光乍破到暮色四合,不过走出竹楼两百米。


    顾溪竹垮起一张小脸,这也太苦逼了吧。


    本想摸鱼,成了摸剑,还是络绎不绝的剑,她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追我的剑都排到……北域月牙湾了!


    “你,就是你,明明摸过了,你还来,别以为我不认识你!”她瞪着一柄银亮长剑,气咻咻地道。


    “……”


    等到月上中天时,顾溪竹看到黑影落至眼前,池中飞剑迅速散开,又以惊人的速度沉了底。


    哟,仇泷月换黑衣服啦!


    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的黑裙,嘴角微微上翘。


    顾溪竹站起来的时候腿脚都有些打颤,她蹲麻了。


    正要用灵气疏通,身子就被大手稳稳扶住,并将她打横抱起。


    仇泷月抱着她走到了石桌边,将她放在了他平日练字的石桌上,接着,很自然地替她捏起了酸胀的小腿。


    顾溪竹:“不用了呀。”一个春风化雨就能解决了。


    仇泷月:“哦。”他嘴上答应,却不松手,继续在她小腿上揉捏,这种感觉,到底是被春风化雨的治疗来得更舒适一些,被按到的地方像是过了电,明明隔着衣料,仍能感受到掌心灼热,被热浪拂过之处,酥酥麻麻的痒了起来。


    顾溪竹幽怨地偷瞄他。


    你不该是块冷冰冰的石头么,怎么手这么烫!微波炉里叮了一下的是吧?


    烫得她像是在做石疗,舒服得想哼两声,只能默默咬紧牙齿。


    片刻后,有些难忍了,顾溪竹勉强挤出一丝声音:“我好多……”


    “这次去长生天,我将段不羁的尸身带了回来。”仇泷月的话一下子吸引了顾溪竹的注意力,“真仙尸骨!”


    “对,虽说死前寿元将尽气血衰败,不过好歹也是一具真仙。”他语气平淡,仿佛说着一件正常不过的小事,“真仙陨落灵气会回归天地,对现在的碧云州用处极大。”


    他说到这里,袖子滑落,露出了受伤的手臂。


    伤口焦黑,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许多孔洞。


    顾溪竹连忙为他治疗,“受伤了怎么不说?”她修为还差了一些,无法顺利感知到仇泷月身上情况!


    他不说的话,她都不知道。


    比春风化雨疗伤效果更好的是润物诀,如今她实力提升,润物诀落到手臂上时,竟有一阵黑烟燃起,紧接着他手臂上出现了滋滋的声音,仿佛什么脏东西在剧烈燃烧一般。


    黑气越来越淡,最后,变成了白雾。


    仇泷月手臂上的伤口逐渐愈合。


    “这是段不羁尸身上的蛊虫咬的,他养了许多虫子,内脏几乎都是由蛊虫构成。”仇泷月说话时,替顾溪竹脱了靴袜,这会儿正一本正经捏她足底。


    顾溪竹一直沉浸在他的伤势之中,等到他按到穴位上忍不住一抖,发出轻吟之时,顾溪竹才反应过来,“你什么时候把我袜子都脱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脚趾头都抠紧了,想要将腿收回去。


    “这事以前他也干过,老手了!”泰玄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紧接着,一段投影突兀出现。


    顾溪竹看到她翘着小腿在仇泷月眼皮底下晃,而他……


    还真不是第一回,难怪如此轻车熟路。


    顾溪竹见状放松许多,倒也没有继续挣扎了,反正也不是第一回。她继续问道:“真仙尸骨很多人争抢吧?”


    仇泷月嗯了一声,“当然。”


    他此刻才抬头,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他们都不是我对手。”


    前一秒还一派高冷,此刻,却像是等待夸奖的小狗,又像是排着队等她摸头的飞剑……


    顾溪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说:“真棒。”


    泰玄:“她哄孩子呢,谁叫你以前把她当娘……”


    仇泷月:“……”


    顾溪竹:“……”


    恭喜大绿哥再次喜提禁言。


    “如果等他尸骨自然腐化,要让碧云州天地灵气重新充沛至少得上万年的时间……”仇泷月低声说:“他不配。”


    “对,他作恶多端,尸骨不配地底长眠!”顾溪竹点头表示肯定。


    五马分尸都不够解恨!


    “谢家的蚕尸大阵已经有了些眉头,段不羁的尸骨会好好利用起来的。他们建议将小竹子


    种在段不羁的尸骨上作为阵眼……“听到这里,顾溪竹倒是愣了一下,“好是好,但是也得看小竹子愿意不愿意。”


    仇泷月:“嗯。”


    “现在就是牵丝偶还需要收尾……它有许多分身存在……”星魄天河中的牵丝偶本体被他万剑击溃,但它是有分身存在的,那些傀儡分身里或许会容纳神魂碎片,不过实力已不足为惧了。


    “蟹崽没回来,没有了头顶上的真仙封印,它可以去到更多的地方,把藏匿五方天各处的牵丝偶给揪出来。”


    顾溪竹:原来蟹崽是在忙正事。


    蟹崽不能去到天外,是因为头顶的是真仙封印。这个封印能困住石钟意,自然也能困住它,无法做到真正的横行无忌。


    但显然,随着她俩不断提升,或许真有那么一天,还能回到原来那个世界也说不定呢。


    “蟹崽居然都没什么心绪波动了。”


    春秋笔案上都没有它的心里活动显示。


    仇泷月倏地笑了:“可能太忙,顾不上想。惊尘它们都陪着它呢,就连张道紫也在一块儿。”剑、灯、幡都是法器,一股脑能通通带走,跟着蟹崽到处穿行,“哦对了,涅槃火最近跟在了张道紫身边。”


    还未认主,但是魂灯和火焰比较契合,能顺利被蟹崽带走。


    顾溪竹:……


    莫名有种压榨童工的感觉。


    明明做着暧昧的事,两人却一本正经地讨论天下大事,旁边的泰玄原本被禁了言,想骂也骂不了,看了一会儿后气咻咻地回到了自己的水池里。


    不管了,两个棒槌,爱咋咋地!


    烂泥扶不上墙!


    ……


    按了足足半个时辰,仇泷月问:“好些了吗?”


    得到肯定答复后,仇泷月规规矩矩地替她穿好鞋袜。


    他全程真的就是替她按摩小腿,没有做出别的出格举动。


    顾溪竹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那些信让她心里涟漪轻荡,眼前人更是格外诱人。


    但要她主动……


    那!


    那也……


    不是不行的啊!


    “我……”刚要说话,就听仇泷月道:“陪我走走?”


    “哦!”顾溪竹点点头,答应下来。


    说完又恨不得掐自己大腿,心头暗骂:“死嘴,你张口啊死嘴,你说你要!”


    出了归冥山,眼前霍然开朗,正是花锦城外的秘境落星湖。


    夜色中的湖面泛着幽蓝的微光,浩瀚无垠,与头顶的星空交相辉映。


    繁星点点坠入湖中,天水相接处朦胧一片,竟叫人分不清何处是倒影,何处是天空。


    仇泷月修长的指尖拈着一颗莹润如玉的石子,递到顾溪竹面前,说:“扔进去。”


    顾溪竹闻言接过石子,轻轻一抛。石子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咚”地落入湖心。


    刹那间,好似镜子被打碎,以石头落点为中心,往外密密麻麻的延伸了许多裂纹,数不清的的银色小鱼从裂缝中跃出,争先恐后地朝他们游过来,看得顾溪竹头皮发麻。


    她想起了一整天的经历,不想再摸鱼了。


    “记得吗?”仇泷月清冷的声音响起:“星辰碎片。”


    顾溪竹脑子里有画面了,她扭头看身边的仇泷月,一脸惊喜地道:“我们来过!”


    她扬起脸看他,一双眼睛好似比苍穹、比星湖,更加明亮闪耀。


    仇泷月从她眼中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此时,她眼里只有他。


    他也是。


    仇泷月:“嗯。”他很自然地牵起了顾溪竹的手,“我们还曾踏星而行。”


    “你还要再走一回吗?”


    顾溪竹:“要!”说完又好气又好笑,无语地抿了下唇。


    行吧,好歹也张嘴说要了。


    水面上的小鱼凝聚出一条蜿蜒的星辰路,仇泷月牵着她走了上去,一步一步通往湖心金莲。


    她忽然想起来了,“上一次,我们没有走到金莲的位置对不对?”外界有人撞钟,钟声震得她气血翻涌,也就是那时,仇泷月将她塞回了匣中山。


    他们没能走到湖心的巨莲当中。


    “嗯。”仇泷月轻声说:“这次,再无人能打扰。”


    ……


    第180章 180:合契一宛如一场不愿醒来的美……


    眼前是波光粼粼的幽蓝湖面。


    清风阵阵,吹得湖面上的好似星星汇聚而成的小桥左右摆动。


    顾溪竹依稀记得上次她踏星行时走得摇摇晃晃,只能牢牢拽着仇泷月的手才不至于被风吹进湖里。


    而这一次,兴许是因为她修为高了的缘故,脚下星辰踩得稳稳当当,只是有时候会随着水波凹陷起伏,像是踩在湖中无根浮萍之上。


    若是不小心掉进水里,浑身湿漉漉的钻出来,衣服紧紧贴着身体,在这静谧的月夜下,是不是……


    就更容易发生点儿什么呢?


    顾溪竹思考着自己该怎么表演才会显得清纯而不做作,自然又不刻意地坠入落星湖当中……


    还没等她安排好,耳畔就传来仇泷月的声音:“到了。”


    哦豁!不知不觉就到了,走这么快做什么,你牵着我赶去投胎啊!


    她面前就是金莲。


    金色花瓣看似坚硬如金属,指尖轻触时却似云锦般柔软。将花瓣往旁边拨开,就像是掀起冰凉顺滑的门帘一般。


    进去后就发现金莲中央的莲蓬蓬松绵软,像是拢着一团晨曦中的云絮,又似冬日里最暖和的鹅绒被褥。顾溪竹忍不住将掌心整个埋进去,触到深处时,指尖忽然碰到了一处凹陷。


    她的手在柔软中大力抚摸了一下,就见这云絮里出现了大大小小的孔洞,就看起来跟莲蓬一模一样了。


    顾溪竹:好家伙,这跟刮彩票一样了,还藏着惊喜呢!


    莲蓬中央的孔洞里藏着无数珍宝:莹莹发光的五彩石,灵气氤氲的仙草,更有许多只在百花榜上见过图片的奇花异草。


    她伸手去探,却被一层无形的灵气阻隔。


    “用神识垂钓。”仇泷月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星魄天河?”显然,仇泷月是从星魄天河处得来的灵感。


    面前的莲蓬是个简化版的星魄天河,这个肯定不是这秘境内原来就有的,而是仇泷月特意布置给她的惊喜。


    仇泷月:“嗯。去过星魄天河几次。”


    她看着其中一朵血玉一般的花朵,只见花瓣上的纹路宛如凤凰翎羽,“这就是百花榜上那个凤凰血玉?”


    “嗯。”他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知道你偏爱灵植,便搜罗了些。”


    她一直都是很喜欢花花草草,相比起来,对石头反而没那么热爱,都是灵网上随口编的故事误导了众人。


    顾溪竹分出一缕神识,缓缓探入其中一个孔洞,那里是一朵有点儿像雪花一样的冰凌花,这花她也有点儿印象,应该是夜里才会开放的子夜寒星。


    神识轻轻触到子夜寒星上,顾溪竹似乎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就好像,仇泷月的神念也附着在上面一样。若是这样,那她神念轻轻拉扯,岂不就像是在——


    挑、逗、他?


    她悄悄抬眼,却见他正坐在莲蓬边缘,修长手指间金沙流淌,纷纷扬扬洒向落星湖。


    细碎的金光在湖面跳跃,引得无数小鱼竞相追逐。


    呃,是她误会了吗?难道仇泷月的神识气息并没有附着在花上?


    顾溪竹问:“那是什么?”


    “落星湖里的小鱼是失去了星力的星辰碎片,所以没什么作用,但若洒落星辰沙,若干年后,亦能帮助此间修士领悟锻神之法。”他转过身,摊开掌心,将手心的星沙展示给顾溪竹看,“长生天顺来的。”


    “哦!”顾溪竹抿嘴轻笑,重新专注于神识垂钓。


    神识一点一点地触摸、试探、只觉得那花滑不溜手的根本提不起来。


    她不信邪,分出更多神识,神识都好像化作了一只手,居然还拿不起来?


    等想再次释放更多时,顾溪竹就感觉到了一股阻力,噢哟,这还给她上


    了难度?神识用多了还不行!


    顾溪竹更加努力地用神识捞花,她感觉自己像个在水井里捞月亮的猴子,急得抓耳挠腮上蹿下跳,却始终一无所获。


    不过随着不断地尝试,顾溪竹突然想到了更多与他相处的画面。


    ——从结界里逃出去,他一身是血地靠在那里。


    他说:“往这儿滚。”


    他说:“叫夫君。”


    那些记忆零零碎碎、却又清清楚楚。


    她反应过来——仇泷月是用这样的办法,试图帮助她锤炼神识,更快地找回关于他的记忆。


    他想她快点儿将他拼凑完整。


    想通关键后,顾溪竹继续捞花,就这么反复练习许久,她终于将那朵子夜寒星抓了起来,可惜在提起来时因为情绪激动而再次掉落,又尝试几次后,她才小心翼翼将子夜寒星捧在手里。


    “我抓到了!”顾溪竹捧着子夜寒星,这花钓起来才发现大的惊人,两只手才能捧下。


    她捧着花转身,“你看……”话音刚落,就见手里的花直接融化,露出了里头的一顶赤金凤冠。


    修真界道侣合契,女子也会穿凤冠霞帔,所以,这顶凤冠的意思是?她捧着凤冠,只觉得手都不敢动了,上面的那些装饰,真是美得惊心动魄,生怕一不小心就弄碎了。


    仇泷月没有回头,手中的星沙却早已忘了洒落,墨发垂落,遮不住他泛红的耳尖:“等你彻底想起我了,我们就去三生石前合契。”


    这是求婚哎,就这样求婚了吗?


    你都不看着我说吗?


    难不成害羞?


    她垂着头应了声嗯,脸红得发烫。呵,搞得好像谁不会害羞似的,她也会!


    接着,又埋首于金莲之中,一缕缕神识如丝线般探入孔洞,在灵光闪烁间寻觅珍宝。她钓的不是宝贝,她钓的是金龟婿!


    夜色温柔,星河低垂。


    花前月下。


    一人洒落星沙,碎金般的微光在湖面荡漾,无数银鱼为了争夺沙粒跃出水面,仿佛争跳龙门一般;


    一人垂钓奇珍,她原是坐在莲蓬上,后面觉得不舒服,直接脱了鞋袜趴在了软绵绵的莲蓬上,垂钓到激动时,整个人在莲蓬上滚来滚去,能来回滚上好几圈。


    就这么奋斗了半宿,顾溪竹终于给自己钓起了一整套的凤冠霞帔和大量的首饰法宝,赤金凤冠、流霞披帛、玲珑玉簪、金丝累珠明月珰、护心宝镜……


    终于不是那种暴发户审美,每一件都美到她心坎上。


    顾溪竹将那些凤冠霞帔、金玉首饰一股脑儿塞进储物袋,最后手脚呈大字型张开、精疲力竭地往莲蓬上重重一倒,震得外面的金色莲瓣都跟着颤动了几下。


    坐在那里喂鱼的仇泷月却没什么反应。


    顾溪竹在莲蓬上滚了几圈,依旧没听到他说话,最终,她侧身朝向仇泷月的方向。


    她手肘支在莲瓣上,掌心托着微红的脸颊,“喂!”


    顾溪竹冲仇泷月勾了下手,声音里带着倦意:“你过来,我头疼,给我揉揉。”说话时,还伸出脚尖儿,在他后背上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快来呀。”


    仇泷月脊背瞬间紧绷。


    他指尖还沾着星沙的碎光,闻言后将手中的星沙用除尘诀一点一点儿清理干净后才起身走近,在她身旁坐下。


    修长的手指轻轻按上她的太阳穴,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地舒缓着她过度消耗的神识。


    顾溪竹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可眼皮沉得像是坠了铅。


    本来就是刚刚修炼了整整半年,身体还没好好放松一下,白日在洗剑池边摸了一天的飞剑、夜里又神识垂钓了半宿,早已耗尽了她的精力。


    他的指尖不像上次那么发烫,带着微凉的触感,揉散了她最后一丝清醒。


    她迷迷糊糊地往他怀里蹭了蹭,呼吸渐渐绵长。


    仇泷月低头看着她,指尖从她的鬓角滑落,轻轻拂过一缕散落在她脸颊的发丝


    夜风微凉,他抬手结了个避风的结界,任由她在莲蓬上睡得安稳。


    他低着头,看着怀中女子,眼里心里,满是对她的欲望。


    而欲望……


    欲望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勾魂丝啊。


    忽然,他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温柔褪尽,只剩一片阴鸷。


    他不受控制地笑了起来,明明动作夸张,却未发出一丝声音,生怕惊醒了怀中人。


    湖面星沙未散,映着月光,宛如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


    可这梦啊……


    终究是要醒的。


    他低下头,夜风撩起几缕墨发,露出后颈处缠绕的淡淡黑雾。


    指尖从她太阳穴缓缓滑至眉心,轻轻一点,困惑道:“怎么就不心甘情愿地让我进去呢?”他低语,声音似毒蛇吐信,“石钟意,你在抗拒什么?”


    你不是……深爱着他吗?


    本来还想陪你们多玩玩,可是,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啊。


    指尖失控般地用力落下,在她眉心留下一道红印。


    他手一颤,眉头立时紧锁起来。


    与此同时,后颈上的纹路再次泛光,黑气涌出,在空中凝聚出狰狞鬼影。像是一具提线木偶,正被无形的大手操控一般。


    识海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啸,那些分散在五方天的化身正被逐个剿灭。力量如同指间沙般飞速流逝,再拖延下去,怕是连操控这具真仙之躯的余力都要消散了。


    “该死!”话音落下,天地骤然扭曲。


    金色的莲瓣寸寸龟裂,化作腥臭的腐土簌簌坠落。


    皎月被血色浸染,将他身后破败的白玉楼阁照得如同森森骸骨,上面忘忧楼三个字好似被泼洒了无数鲜血,显得格外狰狞。


    远处茅草屋在风中发出垂死般的呜咽,坍塌的梁木间隐约可见暗红血块,而最外层是倒塌的剑柱、被凶兽破坏的城墙,以及数不清的尸骨……


    到处一片狼藉,散发着令人恶心的腥臭味。


    ——这是两界碰撞产生的遗弃之地,亦是天道法则唯一允许的……成神之机。


    段不羁那蠢货,只知争夺石仙娘娘气运,却不知好好利用这新生界面,愚不可及。


    果然人老了,就不中用了,浑身上下是一股老味,若不是那家伙想趁着气运还未彻底衰竭时跟它契约,它都不知道,还藏着新生界面这等好事。


    新生界面是域外天魔界跟此间相撞而成,而它这六千年来收集了大量的魔息,能顺着那些气息找到已经再次遁入虚空的小天地。


    它吞噬了太多人了,其中就有精通远古阵法的阵法大宗师,知道如何能快速促进一个混沌新生天地达到五行平衡。


    所以,它知道,它的机会来


    了。


    它不会傻乎乎地在神魂域内跟那么多敌人抗衡,战至神魂俱灭。


    只需要在关键时刻,控制身上有神纹的仇泷月即可!神纹,就是他身上永远不能磨灭的奴隶烙印!哪怕成为真仙,神纹依旧存在。


    一个有神纹的修士,竟然想去剿灭它,哈哈哈哈哈……


    “仇泷月”视线落在顾溪竹身上,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占有、吞噬、毁灭,无数中阴暗的情绪在瞳孔深处交织成网,想将她彻底困缚其中。


    他轻抚她的脸颊——还是这般年轻鲜嫩的躯壳,才配做它的容器。


    不远处,横七竖八的倒着几个人。


    而他们身下,是已经布置好的五行平衡大阵。


    “仇泷月”视线一一从他们身上掠过:手里还拿着杀猪刀浑身是伤昏迷不醒的郭三娘,是土系,目前五行之中最强的一个、挣扎得也最凶,所以伤得最重;


    眼睛瞪得大好似要喷火的是阮沐晴、火系,实力第二,目前还有一丝意识,不愧是被寒髓火煅烧过神魂的人;


    被自己的灵植捆成了粽子的是陈知溪、木系,实力在五人里排第三;


    最弱的这个女修叫子桑明月、水系……


    这个金系叫什么来着?


    黑雾凝成的指尖在虚空中微微一顿,轻轻点在了尚还清醒的阮沐晴身上,她的眼神立刻变得空洞,那黑气宛如游动的蝌蚪一样在阮沐晴的记忆中流淌,许多画面似走马观花一般快速闪过。


    哦,知道了。


    藏金阁阁主龚书远。


    它收回手指,唇角勾起一抹邪笑:还是控制这些蝼蚁比较轻松,丝毫不费力气。


    五系齐聚,又有段不羁和仇泷月两具真仙为祭,引动五行大阵,滋养五形本源从而达成五行平衡,这片新生天地就能彻底稳固下来,混沌之气也能分出清浊、阴阳。


    到时,它占据她的肉身,困住她的元神,利用彼岸花,达成真正的不死不灭。


    新天地的诞生,加上不死不灭的躯体,那它便是此间唯一真神,可以制定天道法则的存在。


    外界天地也必须认可它的存在。


    到那时候,它就如同一个新的域外天魔界面,可以从碧云州开始……


    开启,吞噬之路。


    到时候,取个什么名字来着?千面界?


    现在,问题的关键就是,石钟意必须心甘情愿地放弃一切防备,让他的元神侵入其中。


    一旦反抗或者挣扎,即便进去也不会被彼岸花认可,只会让她的元神崩溃前迅速逃脱,重归彼岸花中。


    所以,她必须毫无防备,完全地接纳他。不是身体上的接纳,而是神魂。


    那层元神屏障,不能有丝毫裂隙。


    到底缺了什么呢?


    它俯视着沉睡的女子,目光如同实质般在她身上游走。先是描摹着裸露在外的纤细脖颈,接着穿透轻薄的衣料,在每一寸肌肤上烙下无形的印记。


    它伸手一勾,将她腰间的储物袋握在手中。


    指尖轻轻一划,剑气精准地割破了储物袋,将上面的阵法彻底绞碎。


    各色珍宝哗啦啦散落一地,那套赤金凤冠霞帔在即将落地时被他用脚尖儿一勾,稳稳地踢到了旁边断了条腿的木桌上。


    破了的储物袋则被随意丢弃,像块脏污的抹布般飘落在腥臭的泥土中。


    举行了合契礼,纠缠在一起时,必然是她最为放松和没有防备之际,所以,它认为,现在缺的就是一场合契礼。


    “既然要成礼……”尖利如孩童的声线里带着病态的愉悦,“自然该换上嫁衣。”


    本想替她亲自穿上,奈何它根本不会穿这一层又一层的繁复婚服,想了想,它点了个最好控制的子桑明月过来,“给她换上喜服。”


    原本昏迷的子桑明月倏地睁开眼。


    她的双目里有黑气涌动,整个人如同被无形丝线吊起的傀儡,四肢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前行,最终重重跪落在顾溪竹身旁。膝盖落地时,有细微泥点溅落新衣之上。


    它将拽着的魂丝松开一寸,“动作快些!”


    魂丝稍稍松弛,子桑明月的动作便没那么僵硬,手指也突然灵活起来。


    盘扣、系带、璎珞……每一个动作都娴熟得令人心惊。


    她曾亲手缝制过自己的婚服,也曾在闺房内一遍一遍的试穿,对这些并不陌生。


    放松的魂丝让子桑明月拥有了一丝自己的意识,然而,她什么都做不了。


    眼角泪珠无声滑落,滴在了嫁衣的下摆之处。


    “倒是有趣。你们这几个人,实力平平,元神却都闻着很香!”它掐着子桑明月的下巴,一丝黑气在她脸上环绕,在她脸上腐蚀出了一道蜈蚣般的疤痕,然仔细去看,就能发现疤痕里满是孔洞,里头还有密密麻麻的蛊虫在血肉中蠕动、穿行。


    “五人里你修为最弱,神魂竟也有此韧性,丝毫不逊色他们。香得我快忍不住了……”他笑得很是阴险,舌头吐出做了个舔舐的动作:“等用完之后,我再好好品尝你。”


    ……


    顾溪竹不知道睡了多久。


    她闻着香味儿醒来,睁开眼后,竟是微微一怔。


    她穿了一身红嫁衣,端坐在床头,所在的房间举目皆红,桌上燃烧的亦是红烛,像极了婚房。


    “醒了?”仇泷月穿着同样的大红婚服临窗而立,衣摆上的金线凤凰在烛光下栩栩如生。他侧身让出半扇窗,“猜猜这是哪儿?”


    窗外,一轮血月高悬。


    “遗弃之地!”顾溪竹脱口而出。


    “对。”仇泷月微微颔首:“本想在天地见证的三生石前与你结契。可转念一想——”他转身望月,“你我在此初遇,这里又是两界交融孕育的新生之地,还有红月相映,岂不比那三生石……更配得上我们的姻缘?”


    他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的清冷平淡,但隐约能感受到一丝隐忍的欣喜。


    “不是说等我完全想起来再合契么?”顾溪竹下意识问。


    “嗯。”他应了一声,“可我有些等不及了。”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溪竹,你可愿意?”


    顾溪竹点了点头。


    她没有拒绝的理由。神魂气息绞缠在一起的时候,她就知道,她真的很喜欢这个人。愿意被他包裹,与他一起沉沦。


    “你修炼的这半年,我们将遗弃之地也装扮了一下。”他轻轻招手,“过来。”


    顾溪竹这才注意到,他们所在的位置就是当初她住的竹楼,已经被彻底翻修了一遍,廊下都挂了红灯笼。楼下的小院更是花团似锦,生机盎然。


    正中间燃了一堆篝火,郭三娘正在煮火锅,蟹崽不停往锅边靠,壳子都好像被火给烤红了。


    小凤凰跟阮沐晴抢着烧火,大绿哥带着另外几个小家伙在埋头吃肉。


    谢柳他们在划拳喝酒,谢九春依旧显得很安静,手里的扇子时不时摇晃一下。


    这次,连子桑明月和溪阁主都在。


    熟悉的同伴都围在篝火旁边,火光照应下的每一张脸都喜气洋洋。


    “怕吵,没叫太多人。”仇泷月说:“若放出消息,万象天都得闹翻天。”


    顾溪竹:“嗯。”


    修真界的合契大典顾溪竹没参加过,但石仙娘娘的记忆中有一些印象,石仙娘娘可是收到过不少重量级请柬。


    一般来说大宗门的高阶修士会弄出很大的阵势,主要目的是彰显宗门势力,而普通修士,大都宴请三五亲朋好友,聚在一起吃吃喝喝即可。


    她上辈子是石仙娘娘,一尊真仙,受万族供奉。


    仇泷月现在是这天地间唯一的一尊真仙。


    他们两人合契若是昭告天下,只怕碧云州都装不下,自然得低调些才行。


    寻常修士结契的仪式不多。


    一般是在三生石前立个誓。


    连理枝旁喝一个交杯酒即可。


    而这些仪式也不会于人前进行,就等于两人私下领证,宴请则是办酒席。


    对于这个安排,顾溪竹也没什么意见。


    一袭红衣的仇泷月笑着道:“那我们就站着窗前,对着红月立誓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