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他终于尝到了什么叫万箭穿心般的悔恨 ……
魏迹示意其他人先离开下城区, 转头看向裴寂青:“你想去哪儿?”
之之睡得正熟,小脸埋在裴寂青的风衣领口里,呼吸均匀绵长。
这孩子跟着裴寂青东奔西跑一整天, 刚才又被突如其来的惊吓吓到, 现在终于撑不住睡着了。裴寂青伸手拢了拢裹着她的衣角, 指尖碰到她温热的脸颊,像只冬眠的小动物。
自从生下之之, 他的腺体就变得格外敏感, 时不时就要闹点小毛病。不是信息素分泌失调引起低烧,就是腺体轻微肿胀导致头晕, 去医院检查又查不出大问题。
医生只说这是Omega生育后的常见症状, 开些抑制剂和营养剂就行了。
之之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他, 这孩子最喜欢他和沈晖星信息素混合的味道,他会觉得很有安全感。
裴寂青看着女儿睡得泛红的脸蛋,突然觉得这些年的小病小痛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裴寂青有一次生病住院, 从昏沉的睡意中醒来时, 窗外的阳光正斜斜地洒在床沿。
他微微偏头, 看见沈晖星坐在床边, 怀里抱着已经睡着的之之。小姑娘的脸蛋红扑扑的,小手还攥着沈晖星的衣角,而沈晖星一手轻拍着她的背,一手拿着文件在看,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
四目相对的瞬间, 沈晖星放下文件,低声问:“醒了?还难受吗?”
裴寂青摇摇头,目光落在之之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小身子上。沈晖星见状,调整了下姿势, 让女儿睡得更舒服些。
阳光透过纱帘,在他们身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当时裴寂青突然觉得,那样平淡的时刻,显得如此珍贵。
裴寂青收回思绪,报了个地址:“把我放在那里就行。”
魏迹轻笑一声:“寂青,你搞错了,我不是来当司机的。”
“什么意思?”
“四年前沈晖星能偷天换日,我等的就是今天。"
他忽然伸手握住裴寂青的手腕,掌心温度灼人:“跟我走,我能给你更好的生活。”
裴寂青猛地抽回手,眼神冷了下来:“魏迹,我不是你们Alpha之间争来抢去的战利品。你现在让我跟你走,是打算让我过什么样的日子?”
他讽刺地扯了扯嘴角:“每天疑神疑鬼地查你的行程?还是等着哪天在你身上又闻到其他Omega的信息素?”
魏迹:“寂青,那次是我鬼迷心窍。我发誓……”
裴寂青转头看向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声音低了下来:“你当初说沈晖星这样的Alpha迟早会出轨……我那时候还和你吵了一架。”
他苦笑一声:“现在想想,你说得是对的。”
魏迹的呼吸一滞。
他当然记得自己当年说过的话——那时他刚被裴寂青拒绝,眼睁睁看着他和沈晖星恩爱,嫉妒得发狂,对着裴寂青恶狠狠地诅咒沈晖星那种装模作样的Alpha,迟早要在外面偷吃!
现在这句话从裴寂青嘴里说出来,本该让他觉得痛快,显得他也没那么罪无可恕。
可看着裴寂青苍白的侧脸,魏迹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他在心里把沈晖星千刀万剐,这个贱人伪君子,明明拥有他求而不得的珍宝,却不知道珍惜,到头来还不是管不住下半身?
“沈晖星就是个混蛋,他配不上你。”
裴寂青没有接话,只是把脸更深地转向车窗那边,路灯的光斑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魏迹让司机停好下车,声音低哑:“所以我们两个都没机会了,是吗?”
裴寂青把之之往怀里拢了拢,孩子温热的呼吸透过衣料传来。
“今天就算你不来,”他的声音很平静,“我也会找机会离开的,只是时间问题。”
“带着孩子会很辛苦。“魏迹目光落在之之熟睡的小脸上,“想想你妈妈当年一个人带着你的日子,我知道你现在对我没那个意思,就让我帮帮你,不行吗?我不想你这么辛苦,就当……就当是朋友,再说了,你已经适应了很好的生活了,不是吗?”
裴寂青忽然笑了,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我确实喜欢过有钱人的生活。谁不喜欢呢?”
裴寂青想起过去自己端着香槟对每个来宾得体地微笑。那些艳羡的目光,讨好的话语,都让他错觉自己真的融入了那个世界。
其实不然。
他那份体面的工作,都是沈晖星控制他的筹码。
裴寂青沉默了片刻:“但这些年总算让我明白一个道理——这世上没有什么免费的午餐。”
他当然爱钱,爱那些触手可及的奢侈品,爱不用为生计发愁的优渥生活。这有什么错呢?谁不向往锦衣玉食的日子?那些年作为执行官夫人,他穿着手工定制的西装,出入高档场所,表面光鲜亮丽,内里却如履薄冰。
每一次信息素稳定的检查,在床//笫上下之间强忍不适的迎合——这些都是光鲜背后的代价。他的工作,他的社交圈,甚至他呼吸的空气,都打着沈晖星的标签。
后来连那份体面的工作也失去了,就像被收回的施舍。
外人只道他天降好运,被沈晖星这样的Alpha看上。可哪有什么无缘无故的青睐?沈晖星看中的不过是他们的高适配度——一个能稳定提供优质信息素的Omega,能为他的仕途保驾护航,让他在政敌攻讦时多一份筹码。
现在沈晖星羽翼已丰,地位稳固,再不需要这份保障了。
其实一开始他的定位就不过是一枚用后即弃的棋子。
这几年,他们过得针尖对麦芒,裴寂青以为自己已经麻木。
直到沈晖星带着一身别人的信息素回来,裴寂青真的累了。
他们彼此只有无尽的怀疑,猜忌。
有一次他们晚的争吵来得突然又激烈,裴寂青记得自己刚把之之哄睡着。
争吵声越来越大,直到一声细弱的啜泣从门口传来。裴寂青转头看去,之之穿着粉色的小睡裙,光着脚站在门边,怀里紧紧抱着的洋娃娃。四岁的小女孩显然被吓坏了,大眼睛里蓄满泪水,却不敢哭出声,只是不停地用小手揉着眼睛。
“宝贝……”裴寂青立刻蹲下身想过去抱她。
“带小姐回房。”沈晖星冷声命令道。
保姆赶紧跑过来抱起之之,小姑娘趴在保姆肩上,终于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眼泪打湿了洋娃娃的金色卷发。
裴寂青站在原地,心如刀绞。
裴寂青后来没有怀过孕,所以他相信沈晖星结扎的说法,可是那也不是不可逆的。
Alpha骨子里的繁殖欲就像定时炸弹。
裴寂青太清楚了,这些站在权力顶端的Alpha,永远都在追求更强大的基因组合。
之之惊恐的小脸在裴寂青脑海中挥之不去。他不能再让女儿在这种环境中长大——一个被Alpha父亲轻视的女儿,将来要如何自处?裴寂青那个时候终于下定了决心要离开。
他看过那个沈季青来过家里,他也听见他们的对话。
那个年轻人站在书房,纸张翻动的沙沙声里,沈晖星签下了一份份文件。
裴寂青借着整理书房的名义看过那份文件,条款密密麻麻,但核心内容一目了然——沈晖星在包庇沈家的走私生意。
他的签名刚劲有力,像一条盘踞在文件上的毒蛇。
书房角落里,那个被精心装裱的相框格外刺眼。里面不是照片,而是一份签了名的离婚协议书。
裴寂青的签名字迹在上面,沈晖星说这是他的警钟,要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相框被擦得一尘不染,在书架上占据着最显眼的位置,仿佛某种扭曲的战利品。
裴寂青对自己说,他一定要藏得更好一些。不要再像上次那样,被轻易找到,被强行带回,像只逃不出笼子的金丝雀。
所以他布局了很久。
哪怕梁仪没有动作,他也许会把证据交给岑岳安,他知道凭借这个根本无法打倒沈晖星,可是哪怕拖一段时间也好。
他让岑岳安帮他和女儿办了两个假身份,有好几年的社会履历,融入进社会完全没问题。
亚联国那么大,他不相信沈晖星还能那么快找到他。
如今裴寂青心里始终有个疑问——魏迹是怎么找到他的?除非……沈晖星身边早就被安插了魏迹的人。
他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你现在说你爱我,这种话你自己信吗?”
魏迹说:“我是认真的。”
裴寂青:“送我去海城就行,算我欠你个人情。”
魏迹沉默了一会,最终只说:“让我看着你安全落脚再说。”
整整三天的车程。到达海城后,裴寂青拿到了提前准备好的新身份。他捏着那张□□,转身对魏迹说:“你该走了。”
要知道魏迹现在可是亚联国的通缉犯,冒这么大风险回来到底图什么?
“跟我走吧,”魏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只有离开亚联国,你才能真正摆脱沈晖星。”
裴寂青低头看着手里的证件,纸张边缘有些粗糙。
“你不用觉得欠我,是我欠你比较多。”
“我准备了住处,不在市中心但交通方便,环境安静,你想住多久都行,随时可以离开。”
裴寂青不得不承认这个提议很诱人。只要还在国内,他就永远逃不出沈晖星的掌控。
或许这真的是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可是答应魏迹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呢?
裴寂青心里盘算着答应魏迹的条件。
魏迹突然开口:“我准备要结婚了,对象是州长的女儿,我有钱,她家有势。”
“挺好。”裴寂青简短地回应。
他不会再拿自己当筹码去换取任何机会——如果非要以身为价,他宁愿什么都不要。
裴寂青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仿佛卸下了某个无形的重担。
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甚至超过裴寂青的想象,他们坐着船离开的,之之在离开的时候,对裴寂青说:“父亲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裴寂青看着女儿天真稚嫩的脸,有些不忍地道:“我们这次不带父亲,等他忙完了就来了。”
之之抱紧裴寂青,抿唇不说话。
*
冬日的脚步渐近,裴寂青开始着手准备过冬的物资。
他开着那辆二手轿车,去超市采购各种生活必需品,购物车里堆满了面粉、罐头和耐储存的蔬菜。
之之在附近的幼儿园适应得很好。
裴寂青凭借出色的外貌和灵活的头脑,在一家汽车零件公司找到了前端咨询师的工作。
收入虽然比不上从前锦衣玉食的日子,但足够让他们过上安稳的生活。每次看到工资卡里逐渐增长的数字,裴寂青都会轻轻舒一口气——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他这张脸在人群中总是格外醒目。
隔壁的亚裔邻居经常送来自家奶牛产的鲜奶,装在玻璃瓶里,还带着牧场的清香。
之之渐渐习惯了新生活,只是偶尔会眨着大眼睛问:“父亲什么时候来看我们?”
每到这时,裴寂青就会温柔地给她扎辫子,转移话题:“宝贝,明天爸爸给你买那个新出的娃娃好不好?”
他开始亲昵地叫女儿“小南”。孩子的记性总是短暂的,裴寂青享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
魏迹偶尔会来拜访。
裴寂青劝他既然有了新生活就不要再来往,魏迹却总是勉强一笑:“我们还能做朋友吧?”
他喜欢看裴寂青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的样子,那一瞬间会产生幸福的错觉,仿佛他们真是一家三口。
直到有一天,小南指着电视里的钢琴表演说喜欢。
没过多久,魏迹就让人送来一架施坦威。裴寂青无奈地看着工人将钢琴搬进客厅,小南兴奋地围着转圈。
当调音师调试完毕,裴寂青下意识地坐在琴凳上,带着女儿的小手按下琴键。下一秒,流畅的旋律从他指尖流淌而出。
魏迹恍惚看到了当年在学校礼堂演出的少年,聚光灯下的裴寂青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
那些骂他私生子的人,不过是想把他拉下神坛。魏迹曾经发誓要把他捧在手心,却终究没能留住他最好的年华。
没人教过魏迹什么是廉耻,是裴寂青把他拉回正途。如今他终于学会收敛,却再也找不回那个让他心动的人。
魏迹站在钢琴旁,眼眶发热——他终于明白,这辈子再也不会遇到比裴寂青更好的人了。
变故发生在一个普通的傍晚。
裴寂青下班回家,手里提着给小南买的草莓蛋糕。刚停好车,外面突然传来异响。他疑惑地推开车门,下一秒就被捂住口鼻,意识陷入黑暗。
意识回笼时,裴寂青最先感受到的是后颈腺体处传来的刺痛。
他缓缓睁开眼,陌生的天花板在视线里摇晃,像一潭被搅浑的水。手腕上的镣铐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哗啦作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我不该对你太仁慈。”沈晖星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
Alpha面无表情,五官立体。
裴寂青的喉咙干涩得发疼:“这是哪里?”
“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沈晖星手里捧着一个银色金属盒,在昏暗光线中泛着冷光。
“你和爸爸说,我会变成疯子?会杀了你,匹配度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裴寂青只怔了一秒,随即冷笑反问:“难道不重要吗?那你当初娶我做什么?”
沈晖星说对,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支淡蓝色药剂,液体在玻璃管中微微晃动。
“这是用我们信息素特制的,”他的指尖抚过针管,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情人的皮肤,“从此我们就是这世上最相配的人了。”
“你疯了!”裴寂青猛地向后缩,镣铐的链条绷得笔直。
“沈晖星,求求你,别这样,我的腺体承受不了这个!”裴寂青摇着头往后退,链条在床柱上磨出刺耳的声响。
“骗子。”沈晖星冷笑,针尖在灯光下闪着寒光,“上次你说腺体损伤,结果是因为怀孕了。”
他眼睁睁看着沈晖星先是将一管针头毫不犹豫地刺入自己的静脉,淡蓝色液体一点点消失在血管中,然后再朝自己走来。
无处可退。
冰凉的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裴寂青浑身发抖,仿佛有无数蚂蚁顺着血管爬向心脏。
药效在深夜如期而至。
裴寂青的身体像被点燃的干柴,每一寸皮肤都在尖叫着渴望沈晖星的信息素。
他们在黑暗中纠缠了三天三夜。
裴寂青期间一直说他很难受,流着泪说放过他。
沈晖星充耳不闻,只说着骗子。
直到有天刚蒙蒙亮,裴寂青突然在沈晖星怀中剧烈地抽搐起来,鲜血从鼻腔而出,瞬间染红了沈晖星的白色衬衫。
温热的血液顺着衣料往下淌,在沈晖星身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裴寂青!”沈晖星声音都变了调,手忙脚乱地去擦他脸上的血,却发现越擦越多。
裴寂青在他怀里痉挛着,嘴角也开始渗出鲜血,整个人像块破碎的玻璃,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碎裂。
沈晖星浑身发抖,死死抱住怀里的人。
他能感觉到裴寂青的体温在快速流失,那张总是带着倔强的脸此刻惨白得吓人。
血还在流,染红了他的手臂,他的衣襟,甚至滴落在地板上。
“医生!快叫医生!”
沈晖星失控地大吼,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
他手忙脚乱地去探裴寂青的脉搏,却发现那微弱的跳动正在一点点消失。这一刻,他终于尝到了什么叫万箭穿心般的悔恨。
第52章 沈晖星,我是死在你手上的 而一切都是……
裴寂青被推进抢救室的时候, 状态很差。
他的身体上全是触目惊心的淤痕,像是被人狠狠碾碎又草草拼凑起来,那些青紫的印记刺眼地蔓延着, 像是某种无声的控诉。
监护仪的警报声尖锐地刺穿空气, 裴寂青对常规药物反应剧烈, 像是在抗拒一切救治。
医生摘下口罩,眉头拧得死紧, 说要用一种特殊药物, 可那东西见不得光,得找魏迹, 他是最不缺药品的供应商。
魏迹来得比所有人的预期都快。
他的车直接横在医院, 车门甩上的声音惊得路人纷纷侧目。
然后, 他看见了沈晖星。
沈晖星站在一旁,衣服凌乱,袖口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 可魏迹没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猛地把他抵在墙上。
“沈晖星。”魏迹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即将爆发的怒意,“你这个混蛋!你对寂青做了什么?”
他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背上的青筋狰狞地突起,仿佛下一秒就要把眼前的人生生撕碎。
医院的走廊里, 空气凝固得几乎能拧出血来。
沈晖星一把揪住魏迹的衣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你拿来的药呢?拿出来!现在!”
他的眼睛通红,像是随时会滴出血来, 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那个沉稳自持的模样。
魏迹冷笑一声,猛地挥开他的手:“你他妈现在知道急了?”
他转头对身后的人厉声道:“把药送进去!快!”
再转回来时,眼底的暴戾再也压不住,抡起拳头就朝沈晖星脸上砸去。
“砰!”
这一拳又狠又重,沈晖星被打得偏过头去,嘴角瞬间见了血。他舔了舔裂开的唇角,眼神阴鸷得可怕:“一切都是因为你”
“放屁!”魏迹一把将他按在墙上,手肘抵着他的喉咙,“要不是你把他逼到这种地步,寂青会变成现在这样?!”
沈晖星猛地挣开,反手也是一拳:“如果不是你一次次蛊惑他,我们根本不会走到今天!”
Alpha的声音里带着压抑到极致的颤抖:“他就算骗我,也会一直骗下去我们本来可以”
可以一直这么平静地生活下去的。
魏迹站稳,便听到不远处提起改造药剂消息时,脑子里“嗡”的一声,沈晖星竟然给裴寂青注射了那种东西?!他浑身血液都冲上了头顶,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沈晖星!你他*的是不是疯了?!”
“你知不知道寂青以前得过严重的信息素类疾病?差点连命都没了!”
“他都给你生孩子了!”魏迹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句话,“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沈晖星的身体猛地一颤,钳制魏迹的力道突然松了。他瞳孔剧烈收缩,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你说……什么?什么叫命快没了。”
沈晖星一把推开他,魏迹看着这个往日不可一世的男人踉跄着后退两步,靠着墙才勉强站稳。
魏迹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他妈是因为下城区的信息素污染没的那年他生病的时候,我连碰都不敢碰他”
“我就那样寸步不离地守着,早知道会遇上你这种畜生”
沈晖星的眼神倏地变了:“你说清楚,到底生什么病了。”
“劣质抑制剂。”这几个字魏迹像是从牙缝里碾出来的,“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Alpha,从来用的都是最高档的抑制剂吧?你说我的药是假药?把我赶出亚联国?你们根本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用药救命”
走廊的灯光惨白地照下来。
魏迹的每一个字都砸在沈晖星心头:“寂青是低级Omega,那年他被几个流氓围堵,用信息素压迫他,逼到发情,我要是晚到一步,他就准备用碎玻璃划烂自己的腺体。”
“后来因为用了黑市的药,他在ICU躺了半个月。”
魏迹又想到了那个时候。
“他当时烧得很厉害,信息素紊乱到整个人都意识不清晰,那个时候医生跟我说他可能撑不过那晚。”
记忆里令人惊恐的回忆涌上来。
年轻的Omega在昏迷中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手指死死攥着床单,被折磨得骨节泛白。
“我跪在地上求医生用禁药,”魏迹突然笑了,眼底却一片赤红,“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救他的就是你们口中的‘假药’!”
沈晖星的脸色瞬间惨白。
前几日的记忆如如碎片般扎进脑海,裴寂青苍白的唇一张一合,眼里盛满绝望的泪水,手指死死攥着他的衣角,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不行……沈晖星,真的不行……我会死的……”
裴寂青在他面前祈求不停地说着不行,他会死的,沈晖星手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是怎么回应的?
沈晖星还是给他注入了药剂,用更浓烈的信息素压制,用更残忍的方式占有,将那些苦苦哀求全都碾碎在情欲里。
心脏突然被无形的利爪攥紧,疼得沈晖星几乎弯下腰去。
裴寂青明明求过他的,那么多次,那么绝望。
沈晖星以为他又在向自己说谎,故意装可怜。
沈晖星找了他几个月,已经快疯了。
他满脑子都是裴寂青不能再离开了,得知有改造剂的存在时,他便留意了,他那时想,裴寂青那么在意匹配度,他们就该是百分之九十。
裴寂青最后放弃了,他不再躺在床上流泪,而是绝望地看着沈晖星开口说:“沈晖星,我是死在你手上的。”
沈晖星双眼赤红,恍惚着道:“我不知道……他从来没告诉过我……”
魏迹的冷笑像一记耳光:“是,他那么要强的一个人该告诉你什么?”
接下来他每个字都带着尖锐的嘲讽:“告诉你他是怎么在下城区的臭水沟里长大的?告诉你他被嫌弃了多年的私生子身份还是怎么被当成货物交易的?这些年,你有把他当人看过吗?”
字字如刀,剜心刺骨。
沈晖星最终只挤出一句干涩的:“我有。”
像是一面精心打磨的镜子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沈晖星声音哑得不成调:“他是我的Omega,我的家人,他要什么我都给?还不够吗?“
魏迹:“沈晖星,你真的没救了,傲慢到你这种程度,真是可悲。”
“你以为他真想当你的金丝雀?做你圈养的Omega?你见过他在电视上那么耀眼的样子?怎么还能忍心折断他的翅膀?”
空气突然凝滞。
那些年无形的压迫——言语的刀,权力的锁,信息素的牢,原来早就在日积月累中将那个骄傲的灵魂碾得粉碎。
而最可笑的是,施暴者居然大言不惭地说着“尊重”。
沈晖星突然想起裴寂青眼底渐渐熄灭的光——原来那不是温顺,而是心如死灰的绝望。
沈晖星恍惚间想起,裴寂青曾经那样明艳地向他索要过许多东西,橱窗里最昂贵的定制礼服,拍卖会上流光溢彩的宝石,足以睥睨整个上流社会的底气与骄傲。
这些他都给了,给得毫不吝啬,给得心甘情愿。可后来呢?后来裴寂青的眼神渐渐沉寂,要的东西变成了自由,变成了离婚协议书上一个冷冰冰的签名。
他给不了!
光是想象裴寂青彻底离开的画面,就仿佛有把钝刀在心脏上来回切割。
给了裴寂青自由,沈晖星大概会死——不是生理意义上的消亡,而是灵魂被生生剜去一半的痛不欲生。
手术室的灯亮到了半夜。
那些强行注入的S级Alpha信息素在裴寂青血管里横冲直撞,将本就脆弱的Omega躯体折磨得不成人形。
假性发情一波接一波地袭来,裴寂青脆弱的腺体根本承受不住。
医生摘下口罩时,额头上还挂着冷汗对沈晖星说:“必须清除标记,否则Omega腺体就会持续工作,把他耗死。”
Alpha信息素对于Omega来说就是这么强势,更何况沈晖星一次性给裴寂青注射了大量的混合剂。
沈晖星作为裴寂青的Alpha接过同意书时,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他签过无数名字,批阅过足以改变国家命脉的文件,却从未像此刻这般,觉得钢笔的重量几乎要将手腕压断。
墨水在纸上晕开的瞬间,这轻飘飘的一张纸,那头系着的是裴寂青摇摇欲坠的生命线。
“救他求求你们救救他”
沈晖星的声音碎在手术室外的长廊里,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与卑微。
可时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裴寂青的生命根本容不得他犹豫、后悔、或是痛苦。
两个Alpha在冰冷的座椅上守了一整夜,谁都不想开口。
S级的体质本该不知疲倦,沈晖星曾经连续工作七十二小时都不曾皱一下眉头,可此刻却觉得累,疲惫不是来自□□,而是从灵魂深处渗出来的,仿佛有人将他的骨髓一寸寸抽干。
当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时,裴寂青被推出来的模样让沈晖星的心脏几乎停跳,那么苍白,那么安静,像是冬夜里最后一片雪,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消散。
氧气面罩下,那张曾经明艳的脸庞毫无血色,连胸膛的起伏都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沈晖星猛地冲上前,当他的指尖终于触碰到裴寂青手腕上那微弱的脉搏时,一瞬间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整个人都脱力般颤抖起来。
那跳动声如此轻微,却比任何天籁都要珍贵。
恍惚间,他忽然想起婚礼那天——裴寂青捧着雪白的捧花,站在阳光里对他笑。
他那时像是初绽的春樱,连眼尾都漾着甜蜜的弧度。
可现在,他的Omega躺在病床上,连最后一丝生气都要消散了。
而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第53章 一个连恨意都不配得到的陌生人 裴寂青……
裴寂青的标记被洗掉了, 那刻进骨血里的烙印,原本是AO之间最深的联系性。
如今淡了,散了, 只留下腺体上一片痛。
——痛的人本该是裴寂青才对。
可沈晖星却觉得自己的腺体在隐隐作痛, 那痛感细密如针, 顺着神经攀爬,一寸寸侵蚀他的理智,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血肉之下撕扯, 要将他生生剖开。
身体背叛了他,固执地仿佛要替Omega铭记那份被剥离的痛楚, 仿佛要挽留他与裴寂青之间那点可怜的联系。
他被魏迹拦在门外。
“他要是醒来见到你, 恨不得这辈子眼睛都睁不开。”
沈晖星想反驳, 想争辩,可最终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
他本该离开的,可脚步却像生了根, 扎在原地, 动弹不得。
沈晖星盯着门缝里漏出的半寸光影, 喉结动了动:“让我看看他。”
就一眼, 他确认他安然无恙就离开。
魏迹:“看什么?让他闻着你的信息素疼到抽搐?”
沈晖星指甲猛地掐进掌心,裴寂青在他身下颤抖的画面突然刺进脑海。
“他求你放过他的时候,你做了吗?现在装什么深情。”
“我就看他一眼,确认他没事就好。”这句话终于溃不成军地碎在齿间。
随行人员的催促声像一群蜂,嗡嗡地围着他转, 将原本就紧迫的时间压得更薄。
一周的出访行程被反复折叠、最后成了某种仓促的、潦草的临时安排。
沈晖星本意是简单的——找到人,带走他,像从前无数次那样,不容拒绝地将他重新纳入自己的掌控。
裴寂青不能在这里, 不该在这里,这地方太陌生,太危险,太容易让人生出不切实际的妄想,让他以为能从自己眼皮底下彻底消失。
在沈晖星的预想里,他原以为自己会冷笑,会讥讽,会居高临下地睨着裴寂青,嘲弄他天真的逃亡——怎么会以为能逃得掉?怎么会以为能从他织就的网里挣出哪怕一寸自由?
可当沈晖星如今站在这里,某种预感无声无息地漫上来,浸透他的骨髓。
他突然意识到,这一次,他就要带不走他了。
为了这一趟行程,他推掉了堆积如山的会议,搁置了亟待签批的文件,甚至不惜打乱军部的季度规划。
他以为自己是那个掌控一切的人,却在此刻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不可挽回地从指缝间流逝。
因为裴寂青的揭发,梁仪给了他一巴掌,让他跪着,膝盖抵在冷硬的灵位前,檀香缭绕里,父亲的黑白相片肃穆而遥远地注视着他。
那那目光像一道枷锁,沉沉压在他肩头,
沈昕泽被叫来时,脚步在门外迟疑了一瞬,梁仪就让他进来,他从未见过永远游刃有余的大哥这样跪着,脊背挺得笔直。
他父亲的灵位前的空气凝固得几乎能捏出水来。
檀香燃烧的细烟在三人之间扭曲盘旋。
梁仪的手按在供桌上,指节发白。
“你父亲教过你没有,无论人走得再好,”他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起码不能让权势遮住人的眼睛,可是你做了什么!”
沈昕泽站在光影交界处,他该说什么?能说什么?落井下石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又咽回去——毕竟那是他从小仰望的大哥。
劝慰或管教更显得可笑,三十多岁的男人跪在祠堂里的画面本就荒诞,更何况沈晖星挺直的脊背和抿紧的唇角,像个迟来叛逆期的少年。
沈晖星没有辩解,他仰头望着父亲的遗像,照片里的男人穿着笔挺的军装,目光如炬。
“爸爸,你知道为什么父亲去世之后,我们就被抛弃了吗?”
“我们曾经的一切安稳,都是建立在父亲的荣誉之上,人死权消。”祠堂里的阴影投在他半边脸上,将他的表情割裂成明暗两半,“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的家人也会落得和当初的我们一样的处境,我不想。”
沈昕泽突然意识到,他哥说的每个字都是血淋淋的现实——那些年他们是怎么从云端跌进泥里,怎么被曾经巴结他们的人踩在脚下。
他哥得势后,那些人又是怎么眼巴巴地又贴回来的。
梁仪觉得沈晖星在狡辩:“你颠倒是非黑白!”
沈晖星不再说话了,他垂下眼睫。
梁仪猛地拍案而起:“我管不了你了是吧!你现在翅膀硬了,连我的话都当耳旁风?”
沈晖星抬起眼,黑沉沉的眸子直视梁仪:“您管得了,您让裴寂青回来。”
“你还有脸提他?”梁仪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你看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你让他回来干什么?看你发疯吗?”
“发疯?”沈晖星突然笑一声,“那正好啊。他是骗子,我是什么?不择手段的疯子?爸爸,我们天生一对,您说是不是?"
梁仪抄起茶杯就要砸过去,手举到半空又硬生生停住。他喘着粗气,声音都在发抖:“你你真是魔怔了!”
沈晖星:“您要打就打,打完记得把人给我送回来。”
屏幕上还不断闪烁着军部的来电显示,沈晖星烦躁地扔开。
“父亲!”之之抱着他的腿晃了晃,“爸爸他怎么还不回来呀?”
沈晖星蹲下身,突然一把将女儿搂进怀里。
“对不起……之之……”沈晖星的声音闷闷的,把脸埋在女儿小小的肩膀上。
之之歪着头看他,突然伸出小手擦过他的眼角:“父亲你哭了吗?爸爸说男子汉不能哭的。爸爸说你工作很累,让我不要去打扰你。”
沈晖星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嗯,父亲太累了。”
之之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撅起嘴,“可是爸爸答应给我买草莓蛋糕的,还是没有给我。”
沈晖星喉结动了动,想起那天摔在地上的蛋糕盒子。
沈晖星看着女儿天真的笑脸,胸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之之等爸爸和父亲再去给你买蛋糕好不好?”
裴寂青在生死线上挣扎的时候,沈晖星整个人如坠冰窟。那种寒意从头顶灌入,顺着脊椎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连指尖都冻得发麻。
他不敢回忆,站在病房外,第一次尝到了胆怯的滋味——这种陌生的情绪让他无所适从,缓慢地凌迟着他引以为傲的理智。
沈晖星向来是个完美主义者。
从小到大,他的履历必须毫无瑕疵,每一步都要踩在最精确的刻度上。
他追求极致的优秀,严苛到近乎病态地要求自己永远正确。
晋升路上的每一个政绩都要光鲜亮丽,连婚姻都要是人人称羡的模范标本。
他曾经以为,这样的人生就是圆满。
直到婚姻真相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裴寂青精心构筑的表象。愤怒和怨恨曾如潮水般淹没他,可后来他才明白,这世上所有事他都能运筹帷幄,唯独掌控不了自己的心。
那些算计过他的人,欺骗过他的人,背叛过他的人,质疑过他的人,最终都会在他的手段下付出代价。
他习惯了做那个掌控全局的人,习惯了让所有违背他意愿的人和事都灰飞烟灭。
可原来这世上最令他无法接受的,不是阴谋诡计,不是明枪暗箭,而是裴寂青轻飘飘的一句“不爱”。
这两个字比任何刀剑都锋利,轻易就刺穿了他所有的骄傲与防备,让他溃不成军。
裴寂青是什么样的人,对沈晖星而言早已不再重要。自私也好,虚伪也罢,甚至那些冠冕堂皇的正义与伟大——他发现自己竟能全盘接受,照单全收。
他恨裴寂青什么?恨他骗走了一颗真心。
那些“我爱你”说得太真切,真切到让沈晖星以为那就是永恒。
裴寂青的“爱”曾经像空气一样无所不在,浸透他的生活,如今却像退潮的海水,连痕迹都不肯留下。
最残忍的不是从未得到,而是得到后又失去——那种剜心蚀骨的痛,比任何背叛都要深刻。
沈晖星站在病房门口,目光穿透消毒水味的空气,直直落在裴寂青身上。
那人苍白的手腕上还缠绕着监测仪的导线,青色的血管在近乎透明的皮肤下若隐若现。
裴寂青正望着天花板,眼神有些空,直到沈晖星的脚步声惊醒了他游离的思绪。
魏迹上前一步想要阻拦,却被裴寂青一声轻飘飘的“让他过来吧”打断。
沈晖星胸腔里突然涌起万千柔情,酸涩地涨满心脏。他想捧起裴寂青的手说对不起,想用额头抵着对方的额头许下承诺,想说以后的日子他会好好补偿,把亏欠他的的都加倍奉还。
可当他真正靠近病床,却敏锐地捕捉到裴寂青几不可察的瑟缩。
沈晖星伸出手,指尖刚触到对方的脸颊,就想将人整个搂进怀里——像从前无数次那样,把脸埋进那人的颈窝,让彼此的体温交融。
然而裴寂青只是安静地任他触碰,眼神却陌生得令人心慌。
那不是在看着爱人,不是在看着仇人,甚至不是在看着一个熟悉的人。
那目光平静得近乎残酷,像是在打量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连厌恶或恨意都懒得施舍。
裴寂青任由他的手指抚过自己的脸颊,眼神却疏离,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从很远的地方望过来,带着某种事不关己的审视。
可沈晖星此刻无暇深思这异样的眼神。他的手指收紧,骨节泛白,整个人几乎半跪在病床前,将裴寂青的手捧到唇边。
Alpha的体温透过相贴的皮肤传来,让裴寂青皱了皱眉。
“寂青,”他的声音哑得不成调,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我这次真的错了。"
这句话重若千钧。
沈晖星向来是站在云端俯视众生的人,他的骄傲刻在骨子里,自尊融在血液中。
他的人生从来都是精准计算的棋局,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显赫的地位,令人艳羡的婚姻,完美契合的Omega,所有他在乎的都理所当然地属于他。
他说自己错了。
“以后你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拦你。”他低头吻着裴寂青的指尖道,“你想要工作,我还给你,什么都给你好不好?对不起。”
沈晖星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卑微的时刻。他可此刻却像站在悬崖边,眼睁睁看着所有事态脱离掌控。
这种失控感让他恐惧——比失去权势更甚,比遭人背叛更甚。
裴寂青不说话,他像在观察着沈晖星。
律师的声音突兀地刺破这片死寂:“沈先生。针对您对我当事人造成的伤害,我们将申请Alpha禁止令和离婚诉讼。”
“裴先生在这里的每一份就诊记录都是你伤害他证据,协会会全力保护Omega权益,要求您立即与裴先生分居。”
沈晖星的手指收紧,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什么。他完全无视律师的存在,俯身在裴寂青耳边轻声说:“我们回去吧,这里太多闲杂人了,现在就安排专机,送你去最好的医院。标记没了没关系,我们可以……”
“沈先生。”裴寂青突然开口打断他,“我想我们应该离婚了。”
沈晖星整个人僵在原地,他不可置信地盯着裴寂青的脸,试图从上面找出一丝玩笑的痕迹。但那双眼睛里只有陌生的平静,就像在看着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你叫我什么?”
一旁的医生犹豫着开口说:“这也是病人醒来才发现的,病人在极度疼痛中大脑启动了防御机制,选择性遗忘了部分痛苦的回忆。"
沈晖星:“痛苦的回忆?”
他吗?
沈晖星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裴寂青忘了他。
原来最痛的惩罚不是恨,而是被彻底遗忘——连恨的资格都被剥夺。
裴寂青的脸色苍白如纸,唇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因为花了一些力气褪了,他微微蹙眉,像是忍受着某种隐痛:“我一醒来,他们就告诉我结婚了?你是我的Alpha吗?你对我……使用过暴力吗?”
沈晖星的喉咙发紧,所有辩解的话都卡在喉间。
他忽然想起魏迹曾经说过的话,他也见到了那个骄傲的、从不低头的裴寂青是什么样子。
现在他终于亲眼看见了,在那双清冷的眼睛里,找不到半点曾经的温存。
“家暴只有一次和无数次。和你在一起的生活,我一定觉得非常痛苦。”
裴寂青继续开口道:“魏迹说,嫁给你并非我的本意。”
他转回视线时,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所以,我们还是离婚吧。"
沈晖星的手指微微发抖:“……不是的。”
“我们很相爱。”
这句话像最后的救命稻草。
裴寂青看着他,眼神里没有爱,也没有恨,就像在打量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他缓缓抽回被握住的手,动作决绝得没有一丝留恋:“我们还有孩子,是吗?”
沈晖星突然有了更不好的预感。
“你也带走吧。我不想养一个会对我挥拳头的人的孩子。"
沈晖星的身体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病房惨白的灯光打在裴寂青脸上,将那双眼睛里陌生的疏离照得无所遁形。
他是真的忘了,忘得一干二净。
他们的过去,全都像被橡皮擦粗暴抹去的铅笔字迹,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最残忍的是,裴寂青连孩子都不要了。
那个曾经半夜爬起来哄女儿睡觉的裴寂青,那个会把之之举在肩头转圈的裴寂青,现在却用轻描淡写地放弃了骨血相连的羁绊。
那而自己呢?
标记可以清除,记忆可以遗忘,连血脉亲情都能割舍——那他这个被遗忘的Alpha又算什么?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一段需要被抹去的历史,一个连恨意都不配得到的陌生人。
裴寂青不要孩子,更不可能要他了。
第54章 我是真的爱你 原来真心被践踏的时候,……
沈晖星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怎么可能?裴寂青怎么会让他带走女儿?他们已经到了这一步。
裴寂青就在他面前, 亲手斩断他们之间最后的联系,没有一丝动摇、一丝犹豫,什么都没有。
心脏被攥住, 越收越紧, 呼吸滞涩。
沈晖星张了张嘴, 想说点什么,全都堵在喉咙里, 最后只挤出干涩的一句:“我们……不必走到这地步的。”
话一出口, 自己都觉得可笑。
不必走到这地步——可他们还是走到了。
原来只有还心存侥幸的人才会试图商量,而真正下定决心的人, 连争辩懒得给了。
如今地位颠倒。
魏迹啊不嫌事大:“沈晖星,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沈晖星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你闭嘴。”
裴寂青不想听到争执, 单纯疲倦。他的声音很轻:“我没跟你商量,是通知你——我很累,需要休息。”
沈晖星说好, 转身退出病房。
魏迹在身后冷笑着让他赶紧走。
沈晖星出去后, 坐在走廊长椅上, 一动不动, 像雕像,没过多久,魏迹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你别想带他回去的。”
像是要彻底碾碎沈晖星的希望,他补充:“你应该能感觉到——他是真的失忆了。不爱你的裴寂青, 什么都能做出来。”
沈晖星想,裴寂青爱他吗?
这个问题反复翻搅。他想起从前裴寂青看他的眼神,那种专注,得仿佛全世界只剩他一个人, 这是爱吗?
可现在呢?
冷漠疏离和从前的温柔体贴判若两人,失忆能改变得这么彻底吗?
还是说本来就没有爱的。
灯光刺得他多日未合的眼睛发疼。
他不敢继续想下去,怕连最后这点自欺欺人的勇气都失去。
裴寂青看过沈晖星的生平,纸页上的婚姻关系陌生得要死,他看着自己从前含笑的模样,说演得真假。
魏迹说世上能抵抗顶级Alpha诱惑的人寥寥无几。
Alpha控制人的手段,标记这一套很有效,更何况是S级。
S级Alpha的信息素浓度是普通Alpha的三倍,那就是沈晖星一个人相当于三个Alpha,裴寂青脑子里升起这个想法,觉得自己有一丝淫//乱。
被S级Alpha标记过的Omega,戒断时空虚感会从每一寸皮肤渗进去,像千万只蚂蚁在血管里爬,特别是结合热期间被彻底标记的——身体比大脑更诚实,早已将那种极致的占有刻进了本能反应里。
就像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再尝清粥小菜时总会觉得索然无味。
Omega的感官被强行拔高到某个阈值后,就再难回到从前的状态。
腺体记住了顶级信息素灌注时的战栗,往后任何普通的安抚都成了隔靴搔痒。
“所以我从前跟他在一起只是因为臣服他的信息素吗?”裴寂青漫不经心地问。
魏迹说对:“你和他在一起只是因为适配度高的信息素而已,幸好标记没了,他这样伤害你,你怎么可能爱他?”
这句话让病房里突然安静下来。
裴寂青半晌才淡淡道:“不爱吧。”
魏迹的话或许没错。
这几天,裴寂青把他所谓的丈夫,S级Alpha的所有影像资料看了一遍遍。
天生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猎食者,S级Alpha的信息随便释放一点就能把人砸得跪地不起。
失忆带走了他的过往,却带不走三十多年岁月刻在身体上的敏感,成熟的身体,破败的伤口,腺体会在特定的时候会隐隐作痛,都提醒着他。
他不再年轻。
视频里的沈晖星出席一场军备演讲,确实极具压迫感,笔挺西装的时候堪比穿军装,眼神都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那是顶级A与生俱来的气场,隔着屏幕都让人感到窒息。
更别提公共曝光场合,沈晖星曾用信息素逼得竞争对手脸色惨白,彰显过S级Alpha的霸道。
这具曾经被彻底标记过的身体,对着施暴者不知道是否还有可耻的反应。
裴寂青能下床的时候,站在镜子前看了看自己。
淤青还留着,一周了也没消干净,紫的、青的,横在腰腹和手腕上,像被什么野兽撕咬过。
他被送来医院时,据说很惨。
他的Alpha给他用了违禁药,让他连着三天和S级腺体强行适配,身体烧得几乎崩溃。
不流通的违禁药,能强行刺激Omega的腺体进入假性适配状态。整整三天,裴寂青被架在欲//火上反复炙烤,信息素不受控制地外溢。
沈晖星大概还以为是自己在向他索取。
他被迫承受着远超身体极限的适配反应,高热、痉挛、意识模糊,裴寂青那几天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昏厥,只能感觉到滚烫的呼吸烙在颈后,把他钉死在情//潮的夹缝里。
差点被玩坏。
医生后来告诉他,再晚送来半天,他的腺体可能就彻底废了。
裴寂青盯着那张脸,冷冷地想——
禽兽。
衣冠禽兽。
很快沈晖星就见识到了魏迹说的裴寂青对一个人狠的时候多不留情面。
裴寂青能够活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调来了沈晖星的全部资料。
修长的手指划过纸张时,看到婚姻关系,裴寂青眉头微蹙。
离婚协议条款苛刻得令人心惊。
裴寂青要求和沈晖星平分所有共同财产,共同生活过的物品,都在他的索取范围内,唯独没有女儿。
沈晖星一再推迟返回亚联国的时间。
律师送来文件时,特意观察着沈晖星的反应。男人连笔都没提一下,只有最后合上文件夹时,指节泛出的青白泄露出了情绪。
沈晖星还想再见一次裴寂青。
这个念头像一根细而韧的丝,缠在心脏上,牵扯出细密的疼。
裴寂青让他见了。
他能坐起身,苍白的手指搭在瓷碗边缘,一勺一勺地喝着补汤。汤很清淡,宽大的病号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袖口滑落时露出的腕骨透着些嶙峋,像是稍用力就会折断。
沈晖星盯着那一截细白的后颈,和垂落的黑发。
他是该多要些赔偿的。
已经撕破脸到这种地步,连孩子都决意不见,裴寂青告诉沈晖星,别带孩子来。
沈晖星站在床边,他想说的话太多,道歉、辩解、哀求。
作为他国政要,本就不该在此滞留太久。
裴寂青如今一份Omega禁制令,就能将他所有的视线都隔绝在外。
焦灼感在血管里蔓延,像野火啃噬荒原。
他只给了自已一周的时间带走裴寂青。
最后离开只有他自已。
成为唯一牵扯的变成了孩子。
沈晖星的声音压得很低,像在克制什么:“之之昨天想到你的时候哭了,你见见她好吗?”
裴寂青下意识攥紧了毛衣袖口。
毛衣领口堆在裴寂青的颈间,柔软的羊毛衬得他下巴愈发尖削。
那个名字带着某种隐秘的、可耻的甜。
真是可怕。
他突然想起徐明珠女士当年牵着他的手,回到下城区,她的指甲很长,在寒冬的街头走得又快又急,攥得他生疼也不松开。
“我不要孩子。”裴寂青缓缓开口,“抚养权你想要就拿去。带着个拖油瓶的Omega,你是存心不让我好过?”
不能表现得自已非常在意,就不会成为他人的把柄。
沈晖星脸色难看。
沈晖星:“这件事的确是我错得离谱,跟我回去好吗?我会倾尽一切补偿你的。”
裴寂青:“你把我折磨得这么惨,怎么好意思提。”
沈晖星:“那你要怎么可以原谅我?”
裴寂青:“我腺体差点毁了,你知道什么概念吗?总之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了,我不爱你,跟你在一起只是因为信息素而已。”
沈晖星:“……可我们的适配度很低。”
裴寂青卡住了。
他们在一起那么久难道不是因为高适配度吗?
因为沈晖星的一句话,裴寂青愣住反问:“你到底在说什么?”
沈晖星像是积蓄了莫大的勇气:“裴寂青,这么多年,我不是因为信息素才跟你在一起的。”
沈晖星曾经也想,他这么容忍裴寂青,是因为适配度吧。
裴寂青:“沈执行官,你该不会想说你爱我吧?太讽刺了,爱一个人就是差点杀死他,如果我真的撑不过那天,沈执行官,你会爱我到为我陪葬吗?”
“我想……我爱你。”
沈晖星的声音很低,却字字清晰,像是终于把压在心底多年的话硬生生挖了出来。
沈晖星又重复了一遍,这次更坚定。
“我爱你,才跟你在一起那么多年。”
沈晖星忽然意识到,自己过去从未真正审视过这份感情,它就像呼吸一样自然,自然到他差点忘了——失去裴寂青,他会窒息。
沈晖星明明看到这个人就觉得莫大的满足和幸福,只是他从前没发现这份幸福在他生活中占据怎样的分量。
所以一旦失去,他整个人都不正常了。
在父亲去世之时,梁仪很悲恸,沈晖星觉得这世上就算发生再崩溃的事也不会令他如此。
他那个时候想,他也许自己一辈子都无法这么爱上一个人。
丧失体面,丧失理智。
“不要用这么美好的词给这段恶心的关系盖上遮羞布。”
尖锐得沈晖星毫无可容之处。
沈晖星:“我是真的爱你。”
裴寂青:“我不相信。”
沈晖星神色恍惚:“我给你看证据。”
沈晖星连夜回到了亚联国,他在书房疯狂地找着那份检测报告,他想给裴寂青证明,他们没有高匹配度,可是他们很好地生活了五年。
他和他在一起不是因为信息素。
不是什么高匹配度。
翻箱倒柜的时候,他看见自己很久以前的日记本被放在本不该属于它的地方,那是他年少有的习惯,那个时候他不爱说话,梁仪为了让他有抒发情绪的途径,于是建议他开始写日记,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大学毕业。
他翻开的一瞬间闻到了淡淡的苦橙香,沈晖星不明白裴寂青到底看过多少次才有覆盖上他的信息素味道。
更让他意外的是,日记的每一页下面,都留着裴寂青的笔迹。
他写自己考试拿了第一,裴寂青在旁边补了一句:“太变态了吧,沈晖星,你的大脑是不是被改装过?”
他当初训练任务很重,裴寂青在空白处添上:“沈晖星,我有点想你。”
翻到后面,战事最紧张的那段时间,裴寂青的字迹都变得急促:“沈晖星,你不要死,我喜欢你,回来到我身边?”
沈晖星仿佛还能够隔着时间听见裴寂青温柔的呼唤和呢喃。
一行又一行,全是他的名字。
沈晖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想起那天自己失控地质问裴寂青到底有没有过真心的时候。
裴寂青倔强地对他说着最残忍的话,说曾经盼着他死在战场上,这样他就能继承他的遗产。
沈晖星那个时候恨得要命,裴寂青明明最擅长说甜言蜜语,偏偏在这种时候诚实得要命,他明明最聪明,偏偏在这种时候不顾后果地撕裂一切伪装面具。
他觉得他是不想跟他在一起。
原来真心被践踏的时候,口出恶言只是对自己最后的保护。
在沈晖星最无知的时候,正是裴寂青最爱他的时候。
第55章 你好,我是裴寂青 裴寂青下意识的躲避……
沈晖星的新秘书在别墅外等了一整夜。重返欧罗联盟的飞机早已准备就绪, 只等里面的人一声令下。可书房始终紧闭,没有任何动静。
直到后半夜,秘书终于按捺不住, 抬手敲了敲门。无人应答。他神色微变, 立刻拨通了梁仪的电话。
梁仪推门而入时, 沈晖星正颓然坐在地上,周围散落着凌乱的文件。他抬起头, 眼神空洞, 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梁仪看着满地狼藉的纸张,凌乱地铺陈着某种无声的溃败。而沈晖星就坐在那里, 像是被抽走了脊梁的困兽。
梁仪压着火问:“你打算怎么办?”
沈晖星站起身, 面无表情:“把他带回来。”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梁仪的怒火。他气得手指发抖, 又再给他一巴掌:“你是不是疯了!带回来继续关着?你是不是非要把他逼死才甘心?我们沈家是出了个土匪吗?”
他看着沈晖星那张冷硬的脸,又恨又痛:“就你现在这副鬼样子,谁会喜欢你?”
“你必须改。”
“改了他就会回来吗?”这句话说得极轻, 几乎要散在空气里。
梁仪看着儿子发红的眼眶, 声音却比刚才更冷:“那是裴寂青自己的选择权。沈晖星, 你现在没资格要求谁必须爱你。”
裴寂青早就料到沈晖星不会轻易签那份离婚协议——条款太苛刻, 按照那人的性子,必定要来回撕扯几个回合才肯罢休。
可他别无选择。
从病床上醒来的那一刻起,他对沈晖星就只剩下了警惕和防备。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沈晖星做足准备。他原本一边假意周旋,一边早就在暗处布好了后手——这才是沈晖星的作风, 雷厉风行,不留余地。魏迹说起这事时恨得牙痒,骂他军痞做派,蛮横至极。
可当那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真正摆在裴寂青面前时, 连魏迹都愣住了。
没有陷阱,没有附加条件,甚至孩子的抚养权都给了他——沈晖星只保留了一个探视权。魏迹反复检查了几遍,最终不得不承认:沈晖星竟然真的……什么都没做手脚。
魏迹几乎是喜形于色:“寂青,这下你总算自由了!”
裴寂青怔了怔,笔尖悬在纸面上方。
自由?他下意识摸了摸后颈那个早已干涸的腺体,空荡荡的触感像是个未愈的疤。
墨水洇开在签名处的瞬间,他忽然不确定地想——这次,应该算是真的自由了吧?
沈晖星摩挲着刚收到的协议书,目光停在抚养权那栏。这人明明想要孩子想得要命,却偏要摆出满不在乎的架势。
这么多年,裴寂青真的很爱装模作样,有时候沈晖星觉得他很爱装成那种弱者的姿态,拿腔作调,曾经他很不解,或者一直很纵容,更贴切点说他无可奈何。
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裴寂青,终究是被他自己亲手弄丢了。
沈晖星记得从前,裴寂青总是凑过来亲他,一下,两下,像只试探的猫。而他总是迟钝地反应,等对方亲了好几回,才慢半拍地回吻过去。
想起裴寂青和魏迹在医院走廊相拥的画面,沈晖星指节捏得发白,恨不得把那栋楼炸成废墟。
可有什么用呢?眼前这个裴寂青,眼里装的早就是别人了。
魏迹那天在医院门口拦下他,嘴角噙着冷笑:“沈长官,别惦记别人的爱人。”
沈晖星想反驳,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
他想起裴寂青说过,他们曾经多相爱——年少时不管不顾地私奔,在身上纹下携带一辈子的印记,那些在沈晖星看来离经叛道的疯狂,却是裴寂青刻进骨子里的记忆。
所以现在裴寂青忘了他,却还记得魏迹。
裴寂青本以为沈晖星会闹得天翻地覆,可那人却退得干脆利落,连半点纠缠都没有。
律师还在翻找裴寂青口中所谓的“证据”,试图为这场离婚争取更多筹码。被逼问得烦了,裴寂青终于失控地吼了出来:“我说了我不记得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可笑,当年怎么会看上这么个自大傲慢的家伙?更可笑的是,自己居然还曾对他言听计从,被拿捏得死死的。
沈晖星给了他一半的可动用资产,以及——一个抱着洋娃娃的小女孩。
沈之之站在张姐身边,望着他。张姐拉着行李箱,对失忆的裴寂青恭敬地说:“夫人,我是您用惯的佣人。”
裴寂青还没反应过来,张姐又补充道:“先生把我们都给了您。”
他蹲下身,朝之之伸出手。小女孩犹豫了一下,突然扑进他怀里。裴寂青下意识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头发,在她脸颊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从那以后,沈晖星成了个无可挑剔的前夫。
除了按时打抚养费和每月两次的探视,他从不越界半步。
第一次来接女儿时,高大的Alpha站在门廊下,军装外套的肩线依旧如刀裁般锋利,在暮色里投下一道孤直的影子。他站姿笔挺得像棵雪松,风纪扣都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可不知怎么,整个人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寂寥。
裴寂青透过猫眼看他,发现沈晖星戴着手套,食指无意识地轻叩着裤缝,裴寂青打开门的时候,阳光从他背后斜斜地切过来,把影子拉得很长,长得几乎要把他完全覆盖。
沈晖星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吐出句:“好久不见。”
裴寂青的手指无意识抠紧了门框,半边身子藏在阴影里。他朝屋内轻声唤了句“之之”,小女孩便像只雀儿似的扑进爸爸怀里,只露出双圆眼睛偷看沈晖星。
裴寂青下意识的躲避动作让沈晖星胸口发闷。
他想起从前裴寂青总会第一个扑进自己怀里。
直到暮色四合,沈晖星准时把玩得脸颊通红的之之送回来。裴寂青接过女儿时,紧绷的肩线终于松懈下来。
年轻的执行官本该是意气风发的——军装笔挺,功勋章闪亮,走到哪里都是焦点。可现在的沈晖星,连信息素都收敛得干干净净。
裴寂青揉着太阳穴想,失忆前的自己大概是真的爱过这个人。
也许在那段糟糕透顶的人生里,这个强势的Alpha曾经是唯一的救赎。
魏迹对裴寂青的照顾无微不至,连他手底下的人都默认这是他们老板的爱人。
裴寂青刚醒来时,记忆还停留在多年前的下城区时光,自然最依赖这个“旧日恋人”。
之之很快就和爸爸熟络起来。小姑娘活泼好动,最爱在院子里踢足球,还会轻声安慰路上遇到的每只流浪猫。
当魏迹订婚的消息爆出来时,裴寂青只是微微怔了怔。这些年,他们终究都走上了不同的路。
裴寂青看见魏迹的时候,心脏确实不会有别样的感受,他知道自己早就不爱他了。
他收拾行李时很平静,甚至能心平气和地对魏迹说再见。
当魏迹抓住他手腕说“沈晖星不会这么容易放手”时,裴寂青只是淡淡抽回手:“离婚协议都签了。”
“离婚还能复婚。”魏迹不甘心地补了一句。
裴寂青摇头:“他不会。”
骄傲到骨子里的Alpha,说放手就是真的放手,即使真的有什么想法,摁回去了就是摁回去了,就像被束缚的利刃,规规矩矩收回刀鞘。
从此山高水长,各不相干。
曾经铺天盖地的执行官夫人相关新闻,不知何时已在网络上销声匿迹。就连那些零星的讨论帖,也总会在出现后不久就神秘消失。
裴寂青指尖划过空荡荡的搜索页面。大众的记忆总是短暂,一个退出公众视野太久的主持人,很快就会被新的八卦淹没。
或许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建立在不对等的关系上——沈晖星是高高在上的执行官,而裴寂青只是依附于他的Omega。
这种失衡的天平,让过去的裴寂青在婚姻里吃尽了苦头。
如今重新站在陵市的街头,裴寂青已经能平静地接受所有现实:母亲离世,自己经历过婚姻,有了女儿,又离了婚。他带着未泯尽的少年心性,在这座城市买下一套向阳的公寓。
之之每天在木地板上跑来跑去,张姐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
当裴寂青站在陵市电视台的面试间时,久违的聚光灯打在他脸上。
他开口说:“你好,我是裴寂青。”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终究还是眷恋这个光影交织的世界——无论是从前作为主持人,还是现在想要成为新的媒体人身份。镜头前的悸动感,始终流淌在他的血液里。
第56章 他不过是用沈晖星曾经对他的态度对待他^^……
新闻分类好几个板块, 红红绿绿的标签在系统界面排开,分别把那些光鲜亮丽的、鲜血淋漓的、或是无关痛痒的消息,分门别类地框在各自的格子里。
裴寂青不再碰娱乐版了。
他回来的消息在电视台内部炸开, 像一颗哑火的炸弹, 没声没响, 却震得所有人耳膜发疼。
茶水间、走廊拐角、甚至是厕所隔间,压低的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漫上来, 又在他经过时戛然而止。
那些目光黏在他背上, 有探究的,有嘲弄的, 更多的是等着看戏的。
之前和他闹过矛盾的同事靠在工位隔板上, 手里转着一支笔, 要掉不掉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经过他的人听见:“有个高官老公就是好, 前几年可以隐退回去生孩子, 现在又想出来了, 可以随时空降。”
没人接话。
这句话吹进了每个人耳朵里, 生根发芽。
那些刺人的话落在裴寂青耳朵里,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他们要是知道他和沈晖星已经离了,财产对半劈,现在不过是碍着女儿的面子才没公开,恐怕连这点阴阳怪气的试探都不会有, 直接一脚踩上来,碾着他的脊梁骨笑出声。
老于把他拽进办公室,他皱着眉说裴寂青你是不是疯了,时政那地方是人待的?吃力不讨好, 随便一条稿子都能得罪一票人,你当年吃的亏还不够?
裴寂青说做新闻不就这样吗,该报的报,该踩的踩,难道还挑肥拣瘦?
老于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笑了:“你这副德行,倒让我想起以前的你。”
裴寂青问以前的我什么样?
老于弹了弹烟灰,说你那时候浑身是刺,逮谁扎谁,身边的一切都能拿来当枪使,当话题。
说完又眯起眼,半真半假地补了句:“你老公怎么舍得又把你放出来了?”
裴寂青回来之后没跟任何人提过自己失忆的事。
其实说失忆也不准确,更像是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块,而自打他重新踏进陵市的地界,那些零碎的过往就一点点往脑子里里渗。
他和沈晖星分开的事捂得严严实实,半个字都没往外漏。
之之还是照常去原来的幼儿园,小书包上挂着沈晖星送她的水晶小熊,一晃一晃的。
人不能多次踏进同一条泥泞里,但之之没必要因为他的缘故,硬生生割舍掉那些对她好的人。
裴寂青过不去的是自己那道坎,和之之没有半点关系。
沈之之这辈子都会有他的高官父亲护着,有沈家上下的疼宠,裴寂青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沈晖星不是裴海峰,他对女儿从来耐心,连说话都会蹲下来平视她的眼睛。
裴寂青决定搬回陵市,并不是因为听说魏迹要结婚的消息——他对魏迹那点心思早就散得干干净净,连灰都不剩。
真正让他下定决心的,是那天去接之之时,撞见两个小孩骂她是“没爸爸的野孩子”,而一旁的老师只是轻飘飘地拉了个偏架。
如果在陵市,沈晖星的名字往那儿一摆,就没人敢让她受这种委屈。
裴寂青这辈子需要顾虑的人只剩下一个——他的女儿。
他早就察觉到那些如影随形的视线,藏在街角里,混在幼儿园门口的人群中。与其带着孩子东躲西藏,像只惊弓之鸟般在沈晖星的天罗地网里徒劳挣扎,不如索性撕开那层遮遮掩掩的皮。
反正他逃过,试过,最后都被逮回来。
婚已经离了,财产也分了,他想要的东西早就攥在手里。
至于沈晖星对女儿的好,之之仰着小脸喊“父亲”时眼睛亮晶晶的样子做不了假,单纯对女儿好,他没必要,也不会拦着。
沈晖星把那份匹配度报告给裴寂青看过。
数据不会说谎——他们的匹配度低得近乎荒谬,连最低标准线都没够到。
沈晖星本想告诉裴寂青,他们在一起从来就不是因为那些可笑的信息素反应。
可裴寂青的目光钉在报告上,第一句话却是:“你还会有别的孩子吗?”
这一句话一下子让沈晖星明白了裴寂青这些年真正的顾虑。
原来裴寂青压根就没信过自己,他每天活得像在走钢丝,随时准备着迎接他出轨的消息,随时准备着面对之之不再是唯一的事实。
最讽刺的是,沈晖星曾经一遍遍强调他们的适配度足够高,像在证明什么似的。
现在想来,那些话落在裴寂青耳朵里,大概每次都像在说:你看,我们本来就不该在一起。
为了让裴寂青安心,沈晖星让律师拟了份文件,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他名下所有的资产,将来只会流向一个人,那就是他们的女儿,如果他真的死了,就由裴寂青代为保管到女儿成年。
梁仪再见到裴寂青时,手指推过来一份股权转让协议。他把私产划了一半给他,说是补偿,他眼神里却藏着更复杂的情绪说:“是他对不起你。”
梁仪说起沈家的派系纷争,沈晖星身边的位置有多难坐,以及他是怎么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环境里活下来的。
裴寂青低头看着茶杯里浮沉的叶片,说了句谢谢您过去的照顾。
梁仪叹了一口气,而后说:“我在一天,他不敢为难你的。”
裴寂青听张姐说过从前的事,他想的确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应该确实把这段关系当成纯粹的利用,直到感情不知不觉渗进来,把所有的算计都搅得面目全非。
也正因如此,沈晖星才能轻而易举地捏住他的软肋,当交易里掺了真心,最先让步的永远是先动心的那个。
裴寂青回台里的时候,穿着件烟灰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
他不在乎台里为什么突然松口让他回来——或许是有人暗中打点,但他比谁都清楚,那个位置他坐得,从前是,现在更是。
刚开始确实吃力。
写稿写到凌晨是常事,咖啡杯在桌角积了三四只,老于经过的时候,递给他一包烟。
但他适应得很快,从最简单的通稿写起,到后来连最刁钻的专题也能一气呵成。
有人背后嚼舌根,说他当年靠脸吃饭,做派轻浮,根本担不起正经新闻。
裴寂青听见了也只是笑笑,转头在第一次报道经济峰会时,把那些等着看笑话的脸都钉在了原地。
数据信手拈来,分析鞭辟入里,连现场突发设备故障都能面不改色地即兴发挥。
导播间里有人小声嘀咕,说没想到他肚子里真有货。
裴寂青从来就不是空架子,只是从前没人给过他证明的机会。
知识储备丰富,口条很顺,临危不惧。
裴寂青的工作渐渐上了轨道,采访本上密密麻麻的笔记越积越厚。
除了偶尔要应付沈晖星的突然出现,他和女儿的小日子过得还算顺当,不过声称死心塌地爱着他的沈晖星,确实比老黄驴还任劳任怨。
说了句腺体不舒服,沈晖星的脸色就难看得要死。
跟张姐抱怨了句“原来不管在什么地方也得靠后台硬”,第二天就有几个投资商拎着钱袋子找上门,殷勤得像是生怕得罪了谁。
从张姐欲言又止的讲述里,他拼凑出过去的沈晖星,对他冷漠疏离、视若无睹。
现在沈晖星来看女儿,他从不阻拦,但也绝不会给好脸色。
边境信息素药物泛滥成灾,引发几场暴乱,沈晖星亲自去前线压阵,半个月不见人影。
再回来时,VIVI已经从几年前跑腿打杂的升成了首席秘书,西装笔挺地站在裴寂青家门口,语气恭敬里带着试探:“长官想接小姐回去住两天,您看”
裴寂青:“说了一天就是一天。”
VIVI识相地没再多话,转身去给沈晖星复命,没过五分钟又折回来,把手机递到他面前。
听筒里沈晖星的声音比平时哑,像是连着熬了几个大夜:“两天后我又要回临河,就让之之多陪我一天,行吗?”
裴寂青说:“沈晖星,做人不可以太贪婪。”
当年沈晖星对他说的最多的就是“适可而止”,现在被原封不动还回来。
沈晖星比谁都清楚,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他明白得太晚,晚到裴寂青对他的所有耐心和爱意都消磨殆尽,如今裴寂青肯留在陵市,没有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已经是他最大的幸运。
他反复告诫自己要知足,要适可而止,可每次见到裴寂青淡漠的眼神,心脏还是像被钝器重击般闷痛。
他太迟意识到裴寂青的爱,迟到这份感情已经扭曲变形,再也无法回到最初的模样。
“我不会让临河变成下一个下城区。”
临河就是如今信息素药物泛滥之地。
沈晖星曾经日记本现在成了他现在无法离身的东西,白纸黑字记录着裴寂青的真心,裴寂青爱的是那个战功赫赫的沈指挥官,不是现在这个追悔莫及的失败者。
“我给你写信了,你收到了吗?你以前也常给我写的。”
裴寂青闻言道:“哦,那你当时回了吗?我没有义务回复前夫的信件吧。”
“……没有。”
裴寂青听着沈晖星失落的语气,觉得好笑,他不过是用沈晖星曾经对他的态度对待他。
他就受不了了?
沈晖星时常在想,悔恨的边界到底在哪里?他痛恨当年那个自负的自己,竟然把裴寂青的崩溃哀求当□□的证明,甚至为此沾沾自喜。
如今报应来得彻底。
裴寂青把话说得很明白:“别给我写信,我不会看,也不会收,我爱过你,可你把我那点感情耗尽了。以后我会和别人结婚,除了之之的事,别的不要提。”
沈晖星军装下的伤口隐隐作痛,他闭了闭眼,有种突如其来的眩晕感。这算什么?现世报吗?
他宁愿裴寂青歇斯底里地骂他,用最恶毒的话诅咒他,至少那样还能证明裴寂青心里还有他的一席之地。
现在就像对待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连恨都懒得施舍。
沈晖星已经很久不敢回那个所谓的“家”了。
自从裴寂青离开后,那栋房子就成了一具空壳。
后院那两棵原本依偎生长的树,在园艺师的建议下被分开移栽——果然,隔开距离后,它们各自长得更好,枝叶舒展,再不会再互相压制。
他和裴寂青,就像这两棵树,分开才能活得更好。
强行凑在一起只会互相折磨,把对方逼到窒息。现在这样,隔着安全的距离,各自生长,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
可沈晖星就是不甘心。
第57章 我喜欢上了您,亲爱的夫人 沈晖星察觉……
裴寂青近来诸事顺遂, 项目推进得利落漂亮,连带着人也显出几分意气风发的精神气来。
那些曾经因着种种缘由疏远了的旧相识,如今又三三两两地重新出现在饭局和通话记录里, 倒像是命运刻意安排的某种轮回。
追尾事故发生在周四傍晚的暴雨里, 刹车灯在雨幕中红得刺眼。
裴寂青下车时西装裤脚溅上两滴泥水, 抬头正对上对方司机惊愕的目光——许泽手里还攥着手机,发梢湿漉漉地贴在额前, 喉结动了动才挤出句话:“您还是回陵市了?”
那语气有些复杂。
许泽撑开伞, 伞面微微向他倾斜。
雨水顺着伞骨往下淌的时候,裴寂青突然想起面前这人这是沈晖星当年那个总穿灰西装的秘书。
记忆力他有次酒会上替他挡过一杯酒。
交警从在车流中过来, 许泽摆手说不用定责。
裴寂青说付他修车费, 许泽给裴寂青留了个联系方式。
没过几日, 许泽发来消息约饭,简短一行字,连标点都透着公事公办的利落。
裴寂青盯着转账记录里那笔未被接收的修车费, 指节在手机边缘敲了两下, 最终还是回了句“好”。
餐厅选得极妥帖, 不在闹市, 却也不至于冷清,灯光暖黄,映得人眉目都柔和三分。
许泽坐在靠窗的位置,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衬衫袖口挽起一折, 露出手腕上那支低调的机械表,见他来了,许泽起身,自然而然地替他拉开椅子, 动作熟稔得像是做过无数次。
裴寂青道谢,他记起来了,从前这位大秘书看他的眼神总带着几分审视,像是衡量一件不够格的商品。
可如今许泽只是笑了笑,说:“你不必对我这么客气。”
坐下来后,他提起裴寂青最近的新节目,夸他适合电视镜头,语气平和,甚至带着点真诚的赞许。
菜上得很快,都是裴寂青偏好的口味,辣度适中,连配酒都挑了他喜欢的那款。
许泽聊起近况,如今在另外一个部门担任要职,脱离了那个岗位,裴寂青发现他谈吐倒不如之前尖锐,语调轻松,偶尔带点自嘲的幽默,和当年那个冷面秘书判若两人。
他们谈经济趋势,聊行业变动,甚至扯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八卦,气氛融洽得不像两个曾经互相看不顺眼的人。
结账时裴寂青抬手示意服务员,说这顿他来请,就当抵了修理费,没想到许泽早就付了。
许泽垂眸抿了口茶,他开口时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这是我的一点歉意,当初因为工作的原因,对您有诸多微词,我很抱歉。”
裴寂青忽然想起从前,许泽站在沈晖星身后半步,西装笔挺,目光冷淡地扫过他,嘴角绷成一条克制的直线。
他当时确实挺蠢的,他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可笑,难怪这位金牌秘书当时连掩饰嫌弃都懒得费心。
餐厅的落地窗外夜色渐沉,霓虹在玻璃上投下流动的光影。
裴寂青突然意识到,从重逢到现在,许泽从未像其他人那样称呼他“夫人”。
“你知道我和沈晖星离婚了?”他问得直接。
许泽愣了片刻,最后像是肯定一般:“离婚了。”
裴寂青这是自己说漏嘴了,不过许泽离职了,确实也不必再称呼他夫人。
裴寂青忽然觉得有趣,沈晖星那样控制欲极强的人,怎么会放走这么得力的心腹,他这么想的也说出口了。
但许泽只是怔了怔,随即露出个无奈的笑:“因为我犯了沈先生的大忌。”
裴寂青:“怎么?威胁到他位置了?那你野心确实不小。”
可许泽只是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否认。
回到家的时候,夜不算深,裴寂青转过拐角时脚步一顿——沈晖星就那样靠在他家门口睡着了。
西装皱皱巴巴地垫在身下,头发此刻有几缕垂落在额前,在灯光下泛着疲惫的哑光。
他看起来像是刚结束长途飞行就直接赶过来了,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连呼吸都比平时沉。
裴寂青站在两步之外看着他,想起明明临河战事吃紧,不知道怎么能挤出这点时间。
裴寂青要输密码。
沈晖星猛地惊醒,伸手条件反射般抓住了裴寂青的衣摆。
“你跟人出去了?”沈晖星声音还带着睡意,却已经本能地皱起眉。
裴寂青低头看他,发现他像是很久没好好休息过了。
“要睡回去睡,”裴寂青转开视线,“你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沈晖星站起身:“你跟人喝酒了?”
那语气让裴寂青忍不住皱了皱眉,酒精让他的眼尾泛着薄红,在灯光下像抹了层淡淡的胭脂。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在我身边放了那么多眼睛,不是应该都知道吗?”
裴寂青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里,浅色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漂亮的小臂。这身打扮是裴寂青一贯的风格——看似随意,实则每个细节都精心搭配过。衣料妥帖地包裹着腰线,走动时隐约能看见后背的轮廓。
裴寂青品味极好,他知道穿什么能够极大凸显出他的优势,长腿和紧致柔韧的腰身,沈晖星曾经一度不喜欢裴寂青抛头露面也有这个原因。
沈晖星的视线像是被烫到般移开,又忍不住转回来。
他太清楚了,这具身体有多引人注目,每次带裴寂青出去那些暗地里投来的目光,至今想起来都让他太阳穴发紧。
沈晖星的手指在身侧无意识地收紧了,楼道里的感应灯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我没有让人监视你”他声音低哑,“我是关心你,你的发//情期快到了。”
裴寂青忽然笑了,那笑意浮在表面,眼底却很冷。
“哦——”他拖长了音调,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有趣的事,“你倒是提醒我了,我都好久没体验过发//情期了。”
他抬手随意地拨了拨后颈的碎发,那里本该有标记的位置如今只剩下一道淡色的疤痕,在灯光下几乎看不真切。
沈晖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为什么,清除标记的手术过后,裴寂青的腺体就像被彻底打乱的精密仪器,连信息素都变得时有时无。
这样的情况会持续很多,也许半年也许几年。
沈晖星差点毁了裴寂青。
“抱歉。”他声音干涩,像是被砂纸磨过。
“不过还是谢谢你的提醒,”裴寂青微微偏头,“我一定会找个合心意的发//情期体验对象的。”
他语气轻快,一点点细数:“起码应该要照顾我,脾气好,而不是一味只图自己痛快的烂活。”
沈晖星被骂活烂的表情瞬间变得难看,喉结上下滚动时牵出一道紧绷的线条:“你都想起来了吗?”
裴寂青倚在阴影里,他抬手点了点太阳穴:“一点点,刚好回忆起沈执行官你活非常烂的记忆。”
沈晖星呼想,裴寂青泛红的眼尾,汗湿的鬓角,咬出齿印的下唇,都是假的吗?他想问,又不敢真的问出口。
空气中飘着若有若无的Alpha信息素,不是他的。
他已经撤掉了所有监视裴寂青的人,像戒断某种瘾症般强迫自己忍受这种未知的煎熬,心甘情愿地被吊着,体验这若有若无,忽冷忽热的微弱希望。
“你别找外面的人”沈晖星声音哑得不成样子,“都很脏。”
他向前迈了半步,几乎是哀求一般:“你想让我怎么样,我都学,别去找别人。”
沈晖星真的会疯。
裴寂青他慢条斯理道:“你以为你就不脏吗?”
沈晖星缓慢摇头。
裴寂青提醒的声音像一把薄而利的刀:“百分之九十的滋味怎么样?”
沈晖星明显怔住了,眉头无意识地皱起:“什么百分之九十?”
“陵大艺术学院门口。”裴寂青吐出这几个字时,
沈晖星的表情突然凝固了,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不知过了多久才开口:“所以你一直觉得我出轨了吗?”
裴寂青受不了沈晖星这幅仿佛听到了奇耻大辱的反应,他打开门要进去了。
裴寂青被猛地按在门板上时,后腰撞到了玄关的边柜,钝痛没有像裴寂青预想中那样顺着脊背窜上来,因为沈晖星的手掌像铁钳般箍着他的腰。
Alpha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地溢出来,带着压抑已久的暴烈,将裴寂青整个人笼罩其中。
“我没有碰那个Omega!”沈晖星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太阳穴的青筋隐约可见,“选举最要命的时候,有人想用信息素做文章,我让人把他送走了,现在他在国外,这辈子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裴寂青被他按得动弹不得。
当时许泽建议他亲自见一见那个Omega,沈晖星原本不想见,让他们处理,只要把那个Omega送走,别在裴寂青面前出现。
许泽当时这样说的:“毕竟是百分之九十的匹配度,确实值得一见,而且送他离开,只有长官你见了才更有诚意也可以表明态度,已经有人开始接触他了,万一他以后出现在夫人面前……”
沈晖星最终去了。
商务车的空间足够宽敞,真皮座椅散发着淡淡的皮革气味。
那个Omega抱着琴盒坐在后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琴盒边缘,许泽坐在他对面,正在条理分明地陈述着条件。
沈晖星瞥了一眼后座的Omega,阳光透过车窗洒在那人身上,给他镀了层柔和的光晕,却没能让沈晖星多停留一秒目光。
他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
外界总爱把S级Alpha描绘成永不餍足的野兽,仿佛随时会被信息素支配。沈晖星确实有过失控的时候——但仅限于裴寂青面前。只有那个人能让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土崩瓦解,只有那个人能让他心甘情愿地臣服于本能。
他不是真正的野兽,发情也要挑对象。作为人的理智始终占据上风,这是他三十多年来恪守的准则。
那个Omega最后说了句好,看向沈晖星的方向。
沈晖星连头都没回。
如今沈晖星早已经忘记那个Omega的模样。
沈晖星的额头抵在裴寂青的颈窝处,呼吸灼热而急促,Alpha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地溢出来,裹挟着浓烈的占有欲。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带着几分罕见的示弱:“要说一见钟情……我第一次见你,就好喜欢你。”
这句话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滚烫的温度。
他第一次见到裴寂青,沈晖星就知道他是裴家推出来的替身,但是他都不在意。
沈晖星当时需要一个稳固的家庭和Omega对象,他需要给上级一个强心剂,让他能够去前线,让他能够握权,他需要那样一个机会。
他第一眼看见裴寂青的时候想,他真适合做他的Omega,他们不愧有很高的信息素,他把自己不正常的心跳当做是“虚假”匹配度的结果。
“啪“的一声脆响在玄关处炸开。
裴寂青的手还悬在半空,掌心微微发麻。
他推开沈晖星的动作干脆利落:“别耍流氓。”
沈晖星慢慢直起身,指腹蹭过火辣辣的左脸。
他这辈子挨过的耳光,无一例外都来自眼前这个Omega。
裴寂青以为沈晖星会发疯,把他按在墙上撕咬。
可这次沈晖星只是站在那里,指节抵着发红的颧骨,眼神晦暗不明,他缓缓抬起头,额前的碎发垂落下来,眼神直白得近乎赤裸:“你别找别人。”停顿了一下,又固执地补充道,“他们很脏,我不脏。”
这幅乞怜的语气几乎让裴寂青手心一麻。
裴寂青几乎是瞬间甩上了门,金属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脆响。他的后背紧贴着门板,能清晰地感受到门外那人尚未离去的气息,掌心都出了一层薄汗。
张姐的脚步声从里屋传来,刻意放轻的动静。
“之之睡着了。”她小声说。
裴寂青给沈晖星发消息说“别再我家发疯”,门外终于传来在由近及远,最后消失的脚步声。
沈晖星安分了几天,新闻里滚动播放着他回陵市参加军部高层会议的消息。
裴寂青在办公室收拾文件时,手机屏幕亮起,许泽的消息跳出来,是一部冷门文艺片的链接,后面跟着句礼貌的邀约。
裴寂青的手指在屏幕上方悬停了几秒,心里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
恐怕没时间,我周末要陪女儿去游乐园。
裴寂青他回复得很客气,发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生硬,又补了个表情符号。
手机很快又震动起来,许泽发来两张游乐场的VIP入场券,正是之之念叨了好久的内场票,能近距离看到花车巡演的那种。
许泽说家里有小朋友也想看,他顺便多弄了两张。
落地窗外的夕阳把办公室染成橘红色,裴寂青想是时候和许泽说清楚了,修车费要结清,这些似是而非的邀约也该到此为止。
于是他们约了当晚的电影。
夜色已深,影院门口的霓虹灯在潮湿的地面上投下斑斓的倒影。
裴寂青走出放映厅时,夜风拂过他的额发,带走些许影院内闷热的空气。
“电影很好看,”他转头对许泽说,“对了,票多少钱?”
语气礼貌而疏离,像在完成某种必要的社交礼仪。
许泽轻笑了一声,镜片后的眼睛在路灯下泛着温和的光::不用。”
裴寂青犹豫片刻,许泽今天没开车,他拉开驾驶座的车门:“那我送你回家吧,正好可以聊聊。”
许泽说好,刚坐上副驾。
对面一辆黑色轿车突然亮起刺眼的远光灯,白光如利剑般劈开夜色。
裴寂青下意识抬手挡在眼前,指缝间看到沈晖星从车上迈下来的身影,每一步都踏得极重,带着煞气。
裴寂青不知为何,突然想让许泽逃。
可偏偏许泽在这时忽然靠近裴寂青,温热的呼吸拂过裴寂青耳畔,不知死活地开口道:“沈先生解雇我,是因为我犯了他的大忌——我喜欢上了您,亲爱的夫人。”
这句话像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记忆的锁。
裴寂青突然明白当初自己为什么会看到沈晖星和那个匹配度百分之九十的Omega见面的画面,全是刻意为之的安排。
沈晖星察觉到自己的秘书把目光放在自己的Omega身上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第58章 我想我有追求裴先生的资格 而现在,那……
裴寂青的呼吸凝滞了一瞬, 难以置信地望向许泽。
虽然他的直觉无比清晰地告诉他,许泽这段时间看向他眼中那份克制的温度,绝不是对待上司前家属该有的神情。
裴寂青在他们第一次出去吃饭, 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这人该不会对他有意思吧?
后来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许泽是谁啊?曾经沈晖星身边沉默的心腹, 就这么个冷面秘书, 最近却总在他跟前晃悠。
他只是没想到许泽会这么大胆,沈晖星就站在车外, 而许泽却当着他的面, 把那些隐晦的心思摊在了明面上。
许泽说完镜片后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这个姿势在沈晖星眼里无异于宣战。
沈晖星的手掌重重拍在车窗上, “砰”“砰”的一声闷响在车厢里格外刺耳。
许泽声音却平稳得出奇:“我原本以为我可以一直藏得很好, 可沈先生摘下生物抑制环那天, 我第一个担心的人是您,沈先生便察觉到了。”
那年被解雇时,许泽欲言又止的神情, 裴寂青现在才明白。
那句出口的“离开沈晖星吧”后面, 还藏着半句的“跟我走”。
只是当时他们之间横亘着太多东西。
许泽为了职业规划刻意隐藏了Alpha身份, 作为沈晖星的秘书, 他本该是个没有性别、没有欲望的完美工具。
沈晖星当时目光沉沉地问他什么时候开始的?
许泽当时就站在沈晖星的办公室,玻璃映出他挺直的背影。他确实说不清具体时间,就像很难说清雨水落下究竟先湿润的哪块土地。
作为天生怕麻烦的人,许泽这些年把自己训练得近乎完美,曾经他把沈晖星当做精神偶像, 严格控制的信息素水平,永远整洁的西装三件套。他本该是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像设定好程序的电脑,不该有任何意外。
裴寂青总爱喊他“大秘”, 语调轻快,他冲着他“撒娇”,许泽知道他是在调笑自己,可是还是会觉得心头一麻。
最初许泽只是按部就班地帮他处理各种突发状况:工作冲突,应付媒体追问,甚至要记得准备他们各种生日纪念日礼物。
不知何时起,这些琐事突然变得不那么令人厌烦。
沈晖星结婚前,陪裴寂青选礼服的任务落在VIVI头上。许泽收到VIVI发来的求救短信时,正等候在门口,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几秒。
礼服店的灯光很亮,许泽站在门外,透过玻璃看见裴寂青站在试衣镜前。那人穿着崭新的白西服,却像只迷路的鹿,眼神茫然地盯着镜中的自己。
许泽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停片刻,最后还是给VIVI发了条消息:“选左边第三套。”
VIVI说:“老大我们眼光简直一样,裴先生腰细,很适合。”
当裴寂青换上那套礼服走出来时,许泽下意识举起手机。镜头里的裴寂青被裁剪得体的西装衬得腰身纤细,领口的银色暗纹在灯光下若隐若现,西装整体是白,非常契合神圣的婚礼。
许泽把照片发给沈晖星,消息显示已读,却迟迟没有回复。
许泽盯着对话框上方“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反复出现又消失。直到两小时后,沈晖星才回复,不要用内部软件发这些。
字里行间透着公事公办的冷硬。
许泽收起手机,礼服店的背景音乐还在继续,是一首缠绵的钢琴曲,他突然觉得裴寂青有些可怜。
起初,许泽也和旁人一样,觉得裴寂青就该是那副肤浅模样,整天只知道挥霍玩乐,脑袋空空如也的漂亮花瓶。
每年给裴寂青挑选生日礼物时,沈晖星只会批个预算数字,许泽便按部就班地置办。
他总会在那些昂贵的首饰旁边,悄悄放一件不起眼的配饰,或者在定制西装的订单里,加一条刚好相配的领带,他自己付的钱。这些添头花不了多少钱,沈晖星从不会注意。
某次沈晖星在陵市外突发易感期,裴寂青跨省前来安抚他,许泽深夜开车来接他,他看见裴寂青盯着窗外发呆,眼神说不出的寂寥。
窗外的霓虹灯映在他侧脸上,明明灭灭。
那一刻许泽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沈晖星会栽在这个人手里——裴寂青就像一本装帧浮夸的书,其他人总被烫金的封面迷惑,望而退步,只有沈晖星有机会翻开内页看看。
爱上裴寂青是迟早的事,就像春天来了花一定会开。可惜许泽明白得太晚。
裴寂青嫁给沈晖星第一次需要出席的宴会,他的夫人站在宴会厅中央,像镀了层金边。周围人的目光都追随着他的身影,有艳羡的,有嫉妒的,而许泽的那份就藏在这片视线海洋里,像一滴水混入大海,无人察觉。
有人来向他敬酒,裴寂青突然像是卡壳了,许泽替他挡了下来,裴寂青感激地小声告诉他,他不记得这人叫什么了。
后来沈晖星到了。
许泽重新站回了人群最边缘,看见裴寂青正仰头对沈晖星说着什么,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许泽低头抿了口酒,气泡在舌尖炸开,微微的刺痛感。
在离职前裴寂青最后一个生日,VIVI拿着生日礼物备选给他看的时候,他偷偷在礼物盒里添了一枚袖口。
沈晖星在外面用力拍打着车窗,指节敲在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许泽的手指刚搭上安全带扣,正要解开,裴寂青突然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腕:“别出去。”
这个突如其来的触碰让许泽动作一顿,沈晖星一拳砸在车顶上,隔着玻璃都能听见他骂了句什么,那双眼睛死死盯着许泽,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裴寂青知道现在让许泽下车会发生什么,沈晖星的怒火,两个Alpha之间的冲突,不可控制。
沈晖星又开始用力拍打车窗,每一下都像砸在裴寂青的神经上。
裴寂青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下一刻他猛地踩下油门,轮胎在湿润的地面上扭转方向,随即疾驰而去。
后视镜里,沈晖星的身影越来越小。
车内安静得可怕,过了很久,许泽才开口:“为什么带我走?”
裴寂青双语气平静:“你家在哪里?”
许泽报了个地址。
“许泽,”裴寂青突然说,“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失忆了,或许你们喜欢的,都是以前的我。”
车厢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导航系统机械的女声提示着下一个转弯。
许泽像是在思考这个问题。
车灯刺破夜幕,照出那辆早已停在许泽家楼下的黑色轿车。
它静静蛰伏在夜色里,像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裴寂青解开安全带时,金属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他下车前回头对许泽说了句“找机会走”。
他径直走到两车之间,挡在许泽那侧门前,沈晖星从黑车里冲出来,眼睛里烧着骇人的怒火盯着裴寂青:“你为什么跟他在一起?为什么要送他回来?”
裴寂青:“不关你的事。”
话音刚落,沈晖星就攥住了他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裴寂青,你非要折磨我是吗?一定要让我眼睁睁看着失去你吗?”
裴寂青直视着沈晖星发红的眼睛,冷冷吐出一个字:“对。”
许泽还是走了过来。
沈晖星死死盯着他,声音发抖:“你真的要选他?”
裴寂青的声音在雨后的夜里格外清晰:“他不像你,哪一点都不像,这一点我很满意。”
沈晖星的脸色瞬间惨白。
许泽上前半步,声音很稳:“沈先生,你们已经离婚了,我想我有追求裴先生的资格。”
沈晖星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裴寂青连离婚的事都告诉许泽了?他就这么急着跟别人在一起?
裴寂青站在许泽身侧,两人看着他,沈晖星突然想起结婚那天,阳光透过教堂的彩绘玻璃,在裴寂青身上投下斑斓的光影。
而现在,那些光都熄灭了。
第59章 发情//期到了 裴寂青,开门!我在门……
许泽的话彻底点燃了沈晖星眼底的暗火, 挑衅的话语像刀子般剐在神经上。
没人能碰他的人——这个念头在脑中炸开的瞬间,拳头已经狠狠砸在许泽脸上。骨节与皮肉相撞的闷响里,许泽踉跄着后退, 唇角出现一抹刺目的红。
裴寂青睁大眼睛, 扶住许泽, 抬头时看着沈晖星:“你疯了!”
“裴寂青,”沈晖星声音哑得可怕, “你今天要是跟他走”
“怎么?又想杀我?我知道, 沈晖星,你做得出来。”
沈晖星垂在身侧的手突然痉挛般抖了一下:“我不是。”
“沈晖星, 我们离婚了, 离婚你懂吗?我们现在除了孩子一点瓜葛都没有!你没有资格对我身边的任何人指指点点, 我让你滚蛋就得给我滚得远远的!”
“接受现实吧,你以后和你的权势为伴吧。”
裴寂青扶着许泽往他家走去,沈晖星站在原地, 看着裴寂青的背影没有停留半秒的意思。
周遭安静得可怕。沈晖星慢慢蹲下身, 他一个人留下像条被抛弃的狗。
许泽牙被打松了, 裴寂青给他简单处理了一下, 他捂着嘴角,强撑着扯出一个笑,让裴寂青先走,他明早去医院。
裴寂青只得先回家了。
之之早就睡了,睡颜显得格外安宁, 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裴寂青冲完澡,忍不住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琥珀色液体在杯中晃动,张姐轻手轻脚走过来, 让他早点睡。
裴寂青冲她点点头说知道了,手机屏幕突然亮起,许泽的信息跳出来,为那场本不该他承担的冲突自责。
他突然意识到,许泽和沈晖星是多么不同——一个连受伤都在担心给他添麻烦,另一个却永远用拳头宣告主权。
曾经他觉得沈晖星那股狠劲是魅力,现在光是想起他就让他额角突突地跳。
接连数日,沈晖星的身影再没出现在裴寂青的眼前。
前线战事吃紧,军部通宵达旦几乎成了日常,沈晖星又去了一线。
裴寂青开始默许许泽偶尔的靠,他难免要关心他那颗被沈晖星打松的牙齿上,许泽安抚地说:“已经处理过了,这点代价,很划算。”
裴寂青没接话。他清楚自己还没准备好开始另一段感情,心里那道疤结的痂太新,轻轻一碰就会渗血。
许泽说不急,就站在恰到好处的距离。
牧辛白约裴寂青带着两个孩子出游。
他们四个人,曾经如胶似漆的如今形同陌路,而当年剑拔弩张的两位,现在却十指紧扣。
牧辛白那句“大嫂”脱口而出,他们之间倒没什么隔阂。
午饭时分沈昕泽风风火火赶来,他从警署离职后做起了生意,他大剌剌往裴寂青对面一坐,张口就是一声“大嫂”。
裴寂青无奈地纠正:“我跟你哥离婚了。”
沈昕泽满不在乎:“那叫你哥也行,反正我那个亲哥也没正眼瞧过我,以前他揍我,可都是你拦着的。”
裴寂青失笑:“这话让他听见,你又得挨揍。”
沈昕泽道:“他也就这几年还能威风,等我到他这个年纪,看谁揍谁。”
说完自己先笑起来,毕竟是做了父亲的人,那些年挨过的打都成了可以玩笑的往事。
“嫂子你是不知道,他这些日子过得可惨了。”
裴寂青当然听说了,岑岳安当众摔了军徽,控诉沈晖星多年打压的视频传得满天飞。虽然人人都知道岑岳安那个统帅位置是怎么来的,这些年空有虚名,但舆论还是像野火般烧了起来。更别提沈家几个旁支突然被查,沈晖星亲手把人送进监察处。
“活该。”裴寂青评价。
沈昕泽开口说:“其实……货船夹带的事真不是我哥指使的,沈家正经生意都忙不过来,偏偏有人要往枪口上撞”
“爸爸都查清楚了,我哥他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管不住人,他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自负又骄傲,最近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其实那几个人及时抽手还好,偏偏我哥就那么冷眼看着他们越陷越深,然后当弃子彻底抛弃,真可怕。”
裴寂青才想起当初他看见的确实是货船合同,他不信沈晖星后来没有发现,只是懒得管了,或者是没有心力管了,想死他不拦着。
牧辛白看见裴寂青脸色不太好,轻咳一声,沈昕泽立刻举起双手:“好好,我闭嘴,吃饭吃饭。”
沈昕泽说罢把之之抱起来:“宝贝,你好像又高了。”
饭后沈昕泽一把将之之举高:“我们之之是不是又长高了?”
他笑着用鼻尖蹭了蹭孩子的脸蛋,之之伸出小手抓他翘起的发梢,眼睛亮晶晶的:“小叔,我要长得和你一样高!”
“当然行。”沈昕泽托着之之转了个圈,余光瞥见牧辛白微微发亮的眼神。
他早就想要个女儿,奈何牧辛白被儿子折腾怕了,一直没松口,此刻看着之之乖巧的模样,牧辛白嘴角不自觉扬起。
等沈昕泽一手牵一个孩子走远,牧辛白忽然开口说:“裴哥,你身上有信息素味道。”
裴寂青下意识摸向腺体:“很明显?”
“有些淡。”牧辛白目光扫过不远处嬉闹的孩子们,“你上次的伤好了吗?”
裴寂青说:“……我可能要发//情了。”
最近难怪觉得心浮气躁。
牧辛白立刻拽着他往停车场走:“正好让昕泽带孩子,我们去中心医院,现在。”
于是去了医院一趟。
被沈晖星的乌鸦嘴说对了,他的发情期快到了。
裴寂青对牧辛白说:“替我保密。”
他请了三天假,在市中心酒店开了间套房。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发出细微的嗡鸣。
裴寂青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的出神,最近那些破碎的记忆正以缓慢却不容拒绝的姿态重新拼合。
比如路过一家挺出名的法餐厅,裴寂青闪过脑海的,是沈晖星切牛排的样子,那人修长的手指握着银质餐刀,那时的自己还会自然而然地接过对方递来的红酒,撑着下巴,在桌下的小腿去勾搭他。
这些画面像被按了循环播放键,每隔几个小时就要在脑海里重映一次,因此让裴寂青很烦躁。
裴寂青很讨厌这种感觉,这样意味着他几乎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想起沈晖星。
裴寂青厌恶这种如影随形的想起,晨起刷牙时镜面上的水珠会幻化成沈晖星的轮廓,二十四小时像被切割成无数碎片,每片都有几刻的回忆。
他当初回到陵市时,想得通透,人生该直面的事太多,躲藏反倒显得矫情。
可当记忆如潮水漫过理智的堤坝时,那些自以为坚固的防线还是有些溃不成军。
腺体被改造药剂侵蚀过,清洗标记的后遗症就是裴寂青有很长一段时间闻不到任何信息素味道,如今发//情期来势汹汹,所有感官突然被放大十倍,皮肤下的血液都仿佛在沸腾。
以前有沈晖星的标记在,他能在发//情后期照样能够体面去开会。
S级Alpha的气息像层无形的铠甲,让其他觊觎者不敢近身。
现在这具身体却像被剥去外壳的软体动物,连电梯里陌生的Alpha信息素都能让他膝盖发软。
裴寂青将抑制剂和舒缓药剂一字排开,发育后的第一次发//情期时用的劣质抑制剂让他吃尽了苦头,此后腺体就像接触不良的电路,时好时坏。
后来回到裴家后,靠着药物勉强能撑过那些不温不火的发//情期。
直到被沈晖星标记。Alpha的信息素像强效修复剂,让他干涸的腺体重新丰盈起来。婚后那些年,易感期和发//情期逐渐同步。
现在腺体上的疤痕摸起来仍有些凹凸,裴寂青不确定它到底恢复了多少功能。
Omega渴望Alpha是天性,空荡荡的腺体好像在渴望着什么,但他更清楚自己不能再依赖任何人。
他选了家临江的酒店,刷卡进门时才后知后觉想起,好像某年结婚纪念日,沈晖星曾在这里的落地窗前从背后抱过他。
裴寂青把空调调到最低。
第一天只是隐约的燥热,像有团火在血管里缓慢流淌。裴寂青还能保持清醒,甚至叫了客房服务和餐食?
第二天情况急转直下。高热像潮水漫过理智堤岸,他蜷在凌乱的被单里,拆开的工具散落一地,他给自己注射了抑制剂后才懒懒地靠在床边,然后选择了个温和的。
手机在此时疯狂震动,沈晖星接起来。
“你在跟谁开房?”电话那头的嗓音沙哑。
裴寂青突然恶意地撞了下床头柜,让那些暧昧的声响通过话筒放大,水声黏//腻,喘//息//破///碎,还混杂着刻///意压低的呜//咽。
“关你屁事!”裴寂青声音带着浓浓的情//欲,他咬住自己手腕,闭着眼睛,“你听不见吗?我在正忙着跟人过发情期,不要联系我。”
电话那端的呼吸陡然粗重,裴寂青正要挂断,却听见拍门的声音,不是来自听筒,而是套房的门锁。
沈晖星的声音同时从手机和门外传来,带着电子设备特有的失真:“裴寂青,开门!我在门外。”
第60章 我能让你更舒服,相信我 沈晖星,滚远……
裴寂青听到沈晖星的声音时, 指尖微微一顿,电////流般的触感从脊///背窜上来,连带着呼吸都滞了滞。
那东西还在体内震着, 嗡鸣声混着黏///////腻的水声, 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他刚刚才把频率调高——温柔的节奏太磨人, 像钝刀割肉,越是轻缓越是难熬, 反倒不如这样干脆的刺////////激来得痛快。
可Omega的发情期从来不止是身体的事。皮肤渴求触碰, 后颈的腺体发烫,连带着心脏都变成了一团蓬松的棉花, 轻轻一碰就陷下去一块。
他想要信息素缠绕的亲//////密, 想要唇//齿交//////缠时的温热吐息, 想要耳畔的低语像蜜一样渗进血液里——这些才是最要命的。
可此刻什么都没有,他倒不觉得多失落,只是生理反应偶尔会让人恍惚几秒, 心跳错一拍, 呼吸乱一瞬, 仅此而已。
沈晖星的声音从通讯器里撞进来, 急促得像是要破开什么:“裴寂青,开门!你身边没有人,对吗?”
裴寂青的思绪浮在半空,耳边是自己黏////重的喘息…………像浸了水的丝绸……沉甸甸地坠着。
他很久没这样失控过了,喉间溢出的声音陌生得连他自己都怔了一瞬。
然后那股报复般的快意就涌了上来, 尖锐又痛。
——凭什么觉得我身边没人?
已经过去了,彻底过去了。
裴寂青低笑一声:“有啊,沈晖星,你以为我非你不可?你已经是过去式了。”
裴寂青……动作……黏腻, 声音像浸了蜜的钩子,又甜又锋利(21次了)
他笑得轻////佻,……愉悦,揉碎……骨头……(累了)
腿根……指尖……喉咙……(自行想象,我累了,20次了)
“滚……”他喘着气对通讯器那头冷笑,尾音……,“沈晖星,你这么变态,听别人床//////戏很开心?”
沈晖星的呼吸明显重了。
裴寂青……放//////肆,像……理智……呜咽(ps自行想象,我真的尽力了)
他知道沈晖星能想象出自己现在的模样——舌///////尖……眼神涣散…………整个人像……坏了的漂亮人偶。
真变态。
沈晖星想。
可他就是控制不住地去想,前妻这个词突然变得无比具体,具体到让他喉结滚动,血液发烫。
下一刻,门被人划开。
裴寂青还敞着腿,情//////潮未褪的皮肤泛着红,仓促间扯过被子裹住自己,手边的东西哗啦一声全被扫落在地。
他呼吸急促,耳尖烧得发烫:“滚出去!你怎么进来的?”
沈晖星站在门口,指节还抵在门框上,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身上:“这房间我一直包着。”
裴寂青胸口剧烈起伏,脑海里蓦地闪过零碎的记忆。
沈晖星从不睡别人住过的房间,连酒店都要提前清场,这个房间的确是他们一直包下的。
沈晖星看着周边掉落的一切东西,工具与时俱进,在灯光下折射出暖昧的水亮色。
空气中浮动着若有若无的苦橙味,甜中带涩,混着蒸腾后的潮湿。
沈晖星喉结滚动,嗓音低哑得发沉:“我只是想关心你……别这么排斥我。”
裴寂青脸颊烧得通红,睫毛湿漉漉地垂着,嘴角却扯出个讥诮的弧度,他喘了口气,指尖揪紧被单:“怎么?难道你觉得我们现在该拆几个套//////子,搞完就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沈晖星,”裴寂青声音发颤,却咬字清晰,“现在,出去,滚关门!”
沈晖星站着没动,目光落在裴寂青绷紧的侧脸上:“这些东西根本满足不了你,你知道的。”
裴寂青被沈晖星的话堵得喉头发紧,一时竟找不到词来反驳。
他后颈的腺体正不受控地发烫,像被点燃的炭,明明灭灭地灼烧着神经末梢。
连沈晖星身上那点若有似无的信息素都能让他指尖发麻。
他懒得再跟沈晖星玩什么弯弯绕绕的语言游戏…………
刚刚还被使用着,被体温焐热,现在孤零零地躺着,像是被抛弃的替代品。
(尽力了)
……………………
………………
裴寂青觉得自己快要化在这张床上了。
舒服吗?当然舒服。
可越是舒服,越显得空旷,就像往深渊里扔石头,连回声都听不见。
裴寂青的声音带着点恍惚的哑:“沈晖星,我现在宁愿用这些,也不会用你。”
沈晖星语气失落:“……求你别对我这么残忍。”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下一秒,沈晖星突然逼近,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
那一声太重了,裴寂青狐疑地撑起身体,胸口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
沈晖星居然向他下跪了。
沈晖星握住裴寂青纤细的脚踝,按在自己肩头。
………………
他偏过头,嘴唇轻轻贴上裴寂青的小腿内侧,吻得虔诚又克制。
“老婆,”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求求你,真的别对我那么残忍。”
“我想你,最近我真的想你想得快疯了……”
裴寂青抬脚就要踹,却被沈晖星稳稳接住。温热的掌心包裹住他冰凉的脚背,沈晖星低头,在那凸起的踝骨上落下一个滚烫的吻。
看着裴寂青一副像是吞了蟑螂的模样。
沈晖星像是突然触发了什么本能,眼底暗得发沉。
他一边低声下气地哄着“老婆别赶我走”。
他一边死死盯着那个不属于他的位置——明明本该是他的领地,现在却连碰一下都要看裴寂青的脸色。
他猛地掀开被子,俯身就要去舔,动作急切得像是饿狠了的狼。
裴寂青抬腿就踹,在他肩膀和脸颊留下几道泛红的印子。
可沈晖星像是感觉不到痛,被踢开了又立刻黏上来,呼吸粗重地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那片湿漉漉的皮肤。
“沈晖星,给我滚远点”
裴寂青的声音有些发抖,脚心抵着沈晖星的胸膛往外推,却被他一把攥住脚腕。
沈晖星抬头看他,眼神烫得吓人,明明被踢得狼狈,嘴角却挂着近乎宽容无赖的笑,好像这点疼痛反而让他更兴奋了,低三下四地开口说:“老婆,我能让你更舒服,相信我好不好。”
接描述那一段,死物终究是死物,再怎么折腾也只会机械地震动。
没有体温,没有心跳,连力度都不会因他的颤抖而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