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失焦 挥之不去的茶香味钻入鼻腔。……
听见温钰闵的话, 尹秋白瞬间回忆起昨天晚上在温钰闵的床边上两人相拥的画面。
那股清淡的茶香味好像又在鼻尖萦绕。
虽然再一次告诉自己只是帮对方忙，但尹秋白没忍住还是感到有些脸热。
正好走到了医院的门口，他稍微把头从高领的衣服里抬起来一点, 好让迎面的风吹走一些脸上的燥热。
没有立即得到尹秋白的回应, 温钰闵再开口，用带着一些试探的语气询问：“是不是麻烦小秋了？”
抢在尹秋白开口之前, 他很快又说：“抱歉，只是我的睡眠质量向来不是很好。昨晚小秋在身边，难得在没吃药的情况下睡了个好觉。”
尹秋白本来想说不麻烦，却敏锐地从对方的话语中捕捉到了关键词，转移了注意力：“吃药？”
“嗯。”
温钰闵答应了一声, 简单解释：“我有些入睡障碍, 经常需要依靠药物才能入睡。这次回国算是临时决定, 我吃惯了的药没带回来，其他的药又对我没什么效果。
昨天多亏有小秋陪着，才睡了这大半个星期来的第一个好觉。”
他又说：“不过, 小秋要是没空的话，当我没说就好。”
温钰闵话说到这个份上, 尹秋白不可能不答应。况且他本来也没什么安排，连忙说：“……有空的！”
说完之后, 他又有些担心地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询问：“温先生为什么会睡不好？”
“这些年来一直都这样, 吃药吃习惯了。”
温钰闵说, 没有展开解释, 只是询问：“晚上还有安排吗，这样会不会太麻烦小秋了？”
“倒是没什么安排……晚上已经请假了。”尹秋白说：“我有时间的，不麻烦。”
“这样啊，那拜托小秋了。”温钰闵听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那我让司机来接你吧, 就不让小秋自己过来了。”
温钰闵的司机的车来的很快，尹秋白感觉到自己刚挂断电话没多久，温钰闵发过来的车牌的车停在了医院正门前的大路边上。
司机拉开车门下了车，冲着尹秋白点了点头，询问：“是尹先生吗？”
司机穿得挺正式。一身西装革履，让尹秋白难免觉得有些紧张。
他紧了紧自己的外套，点头肯定，说：“是的，我是。”
“温先生让我来接您。”
司机冲着尹秋白露出一个职业微笑，他一边走到车侧，替尹秋白拉开车门，引着他上车，一边解释：
“温先生想来亲自接您的，但是身体不太舒服，这才让我代劳。”
尹秋白表示了解，司机再次礼貌笑笑，关上车门回到了前方驾驶座。
司机是个非常有职业素养的司机，车开得很稳，也不像是出租车司机那样喜欢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乘客聊天。
但这样车上就只剩下车子引擎嗡嗡轰鸣的声音，尹秋白反而觉得有些不自在。
不过好在，这个时间路上路况不错，一路上也没遇到红灯，尹秋白很快就被送到了地方。
司机把他人送到之后就离开了，于是尹秋白独自一人站在了温钰闵别墅的门前。
还没来得及敲门，面前那扇大门就朝他打开。
温钰闵站在门后，但最先撞入尹秋白视线的并不是对方的身影，而是一大簇鲜艳的、惹眼到不行的红色玫瑰。
正要惊讶，那捧玫瑰就被递到了尹秋白的怀里。
捧花大到了有些沉的程度，尹秋白接过来之后，踉跄了一下，被温钰闵扶了一把才站稳。
“这是……”
“送给小秋的。”温钰闵弯着眼睛笑。
“……为什么忽然送我花？”
尹秋白犹豫了一下，才问。
“不知道，大概是觉得小秋拿着好看？”温钰闵所思考状，片刻笑着说：“小秋不喜欢吗？”
尹秋白赶紧摇头，他只是有些惊讶。
他不是没有收到过玫瑰，高中时代夹在信纸中的一支，或者从别人手中递过来的一捧；甚至他自己也送过花，不久前顾念裴的生日会上。
但这些鲜花送出去都是带着目的。或是为了讨好，或是带着送礼者想要被肯定的爱意。
但温钰闵送他花好像毫无理由。
这使得尹秋白从接过来到现在都处于没反应过来的状态。
但毫无疑问，他肯定是喜欢的。
手中捧花里的每一朵玫瑰都开得正好，娇嫩欲滴，还沾着露水，在这样的雪天里极其难得，没有人会讨厌这样美丽的事物。
“小秋喜欢就好，”
温钰闵笑说：“快进来吧，别着凉。”
尹秋白跟着对方走进了别墅，等了又等，居然真的没有等到温钰闵继续解释送花的理由，就好像送花的原因真的只是对方口中那个“拿着好看”。
beta欲言又止的样子温钰闵尽收眼底，不过他没有点出，只是笑。
“外面很冷吧？”过了一会，温钰闵问。
尹秋白想了想，摇摇头，实话说到：“还好。”
医院里面不算冷，过来的一路上车里也开了空调，唯一受凉的机会可能就是他在医院门口站的那一会。
温钰闵家的空调开得也很暖，尹秋白感觉自己在里面呆着一小会，已经暖得有些晕晕乎乎。
“那就好。”温钰勾了勾嘴角，又询问：“对了，小秋下午怎么又去医院了，去看妈妈吗？”
尹秋白稍作犹豫，在想自己有没有必要告诉对方自己的身体状况。
半晌，他还是决定告诉对方：“有点不太舒服。”
果然温钰闵的眉头皱起，很快表现出一副十分关心的样子，说：“又感冒了吗？”
“不是……”尹秋白摇头，说：“不是感冒，是……”
他说到一半稍微停顿，思考着怎么和对方解释自己的情况。
直接告诉对方自己这个beta那几乎等于不存在的腺体出了问题，估计对方听着会一头雾水。
想了半天发现怎么解释好像都有些复杂，最后他索性叹了一口气，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小毛病。”
看出尹秋白的为难，温钰闵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说：“那就好好休息吧。”
晚上阿姨又来给两人做了饭。
洗完碗，阿姨在水槽里甩了甩手，转头对着餐桌边上正带着尹秋白把玫瑰花枝往玻璃瓶里插的温钰闵说：“小温啊，我明天要回老家，下星期就不来给你做饭了。”
温钰闵的动作一顿，先说了声好的，才继续把手上取了刺的玫瑰插到瓶子里。
等阿姨离开以后，他才用有些难为的语气和尹秋白说：“吃惯阿姨做的菜了，阿姨要请假回家。还不知道这几天吃什么——看来只能点外卖了。”
对方话语里的苦恼不似作伪，尹秋白心念一动，说：“要不……我给你做饭吧？”
他这话说得有些冲动，说完他就后悔了。
先别说温钰闵吃不吃得惯自己做的饭，就算对方真的答应下来，自己也抽不出那么多时间来给对方准备三餐——毕竟，白天他还要去便利店上班，晚上也有在酒吧的工作。
没想到温钰闵的眼睛却一亮，说：“小秋说真的吗？”
当然温钰闵也很快就想到尹秋白的时间好像并没有那么自由：“不过，小秋应该有工作要忙吧？”
既然是自己主动提起来的，尹秋白认真想了想，自己平时中午那顿会随便吃点快餐，早上和晚上两顿还是会自己做的，于是他说：“早餐和晚餐可以。”
“既然这样，”温钰闵思忖：“我给小秋开工资吧，怎么样？”
听了这话，尹秋白差一点吓得站了起来。
他连忙摆手：“不不……我做饭本来就是顺便的事情。”
“可是这样其实会给小秋添不少麻烦吧。”
温钰闵叹了口气：“要不小秋这几天晚上就不用去Nocturnal Rosel了，工资我让Eilsa照常给你开，再加一点，怎么样？正好小秋身体不舒服，好好休息一会。”
尹秋白还是觉得不太好，总觉得既然是朋友，就不应该计较这些。
但温钰闵的态度十分坚决，他说：“小秋不用想太多。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你付出了劳动就要得到相应的酬劳，毕竟，是我在麻烦小秋。
还是说……小秋希望我欠你人情？”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用的是调侃的语气，让尹秋白觉得自己脸有些热。
欠人情的说法还是有些暧昧了。最后尹秋白拗不过对方，还是答应下来：“那……好吧。”
既然要给对方做饭，这几天尹秋白自然而然也就要在对方家里住下。
虽然多次告诉自己两人睡一张床上只是为了让那个特殊时期的omega有安全感，让对方能稍微睡得好些，但不知为何尹秋白还是有些不自在。
洗澡的时候他就在胡思乱想。要是温钰闵没有遇到自己，他会找别的朋友陪他吗？如果那个朋友不是beta，也不是omega，他们会发展别的关系吗？
不知不觉他这个澡就洗了很久，出来的时候已经被热水烫得晕晕乎乎。
他换上了对方给他准备的居家服，走出来之后，发现温钰闵的房门正虚掩着。
站在门口，尹秋白轻轻敲了敲门，告诉房间内的人自己准备进来。
在门推开的瞬间，浓郁的快化作实体的茶香味道毫无预兆的扑面而来。
房内的温钰闵动作一顿。
他正右手持着一只特制抑制剂，针尖已经抵在了手臂的皮肤上，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他停住了动作，把拿着针管的手藏在了身后。
好在beta对信息素的味道十分迟钝。
温钰闵准备先糊弄过去，等关了灯再找机会给自己注射抑制剂。
可他抬起头，对上尹秋视线的瞬间，忽然察觉到些许不对。
beta的眼神有些失焦。
“小秋？怎么了。”温钰闵的语气紧张起来。
尹秋白没有回应，只是有些怔愣地看着眼前的人。
挥之不去的茶香味钻入鼻腔，钻入脑髓。
尹秋白感觉到自己的四肢开始轻颤，后颈开始隐隐作痛——又不完全是痛。
那种感觉有点像是上辈子自己发病，疼到难以忍受的时，吃止疼药把那种疼压下去的感觉。
只不过此时，压着那种疼痛的，是——
因为担心beta出事，温钰闵放下了手中的针剂，快步走到了尹秋白身前。
“小秋？”
尹秋白下意识抬手，寻求安全感似的抓住了面前人的衣服。
终于寻找到了那股清香的源头，beta摇摇欲坠地就往面前人怀里倒去，很快被对方温柔而有力地接住。
beta身体中某种隐秘的渴望被满足。
他彻底放弃思考，凑上前，贪婪地嗅着对方身上信息素的味道。
第32章 放松 “是这里不舒服吗？小秋。”……
怀中的beta浑身没什么力气, 几乎完全是被温钰闵托着。
他攥着温钰闵的衣服，头埋在对方颈侧，猫似的动着鼻子, 去嗅温钰闵身上那种茶的香味。
“小秋？”
温钰闵伸手去掰beta的头, 想看清楚尹秋白此时究竟是什么情况，beta身上软绵绵的, 几乎任人摆布。
他只用了很小的力气，就让尹秋白抬起头和自己对视。
尹秋白的眼尾发红，眼睛里氤氲着水汽，呼吸急促，睫毛也在轻轻颤抖。
温钰闵的心瞬间就紧了一下, 他轻轻捏住尹秋白的下巴：“小秋, 看着我, 不舒服吗？”
尹秋白迷迷糊糊地“唔”了一声，一眨眼睛，眼中的水汽就汇成水滴, 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他抿了抿嘴唇，喉咙干涩得要命, 和温钰闵对视着，慢吞吞才挤出来几个字：“好难受……”
温钰闵擦掉了beta脸上的泪水, 另一只手又把beta往自己怀里拢了拢, 放轻声音：“哪里难受？”
尹秋白脑子有些混沌, 低着头又下意识循着温度的源头把自己的脸往对方身上蹭。
温钰闵深呼吸一口气, 知道对方的状态明显不对，压下自己心中旖旎的心思，只是抬手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
“放松，小秋。告诉我你是哪里不舒服, 好吗？”
被这样安慰着，尹秋白闭上眼睛，咬紧下唇想要尽力忽视自己后颈的疼痛——实在是太疼了。
后颈那一块像是在被针扎，像是被火燎，疼痛一点点蚕食着尹秋白的理智。
其实，这种疼痛他并不陌生。
上辈子的他几乎都要习以为常。每到夜晚，病痛都会阴魂不散地缠上他，雨天更甚。
实在疼得撑不住了，他就会吃药。
止痛片是白色的，最开始一次吃一粒，那种疼痛就能被缓解，他能从这痛苦之中稍微抽身片刻。可到了后来，吃下去的药越来越多，变成了三颗、四颗，甚至更甚，可对于他来说都无济于事。
医生说他大概是对那种药产生了抗药性，甚至怀疑他有些对止疼药成瘾，不再给他开了，于是尹秋白只能开始硬熬。
熬到最后痛苦变成了麻木，尹秋白也像是被蚁群选作巢穴的木材一样被蛀空。
而此时忽如其来的疼痛就好像是把他被重新抛回了上辈子那爬不出去的深渊，那种重蹈覆辙的可能性让他忍不住感到恐惧。
与恐惧同时出现的，是委屈，难以遏止地委屈。
为什么明明他都重生了，还要被这样的痛苦缠上？
面前的温钰闵用那样温柔的声音在询问他怎么了，这让汹涌的情绪一下子就找到了突破口，他忍不住小声地呜咽了起来。
“好疼。”他低着头，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温钰闵诉说：“我好疼。”
温钰闵捧起他的脸，再次给他擦干净脸上的眼泪，又把人重新抱进自己怀里，说：“别哭，小秋。”
温钰闵的心也几乎因为对方流露出来的情绪跟着颤抖，一瞬间好像失去了所有花言巧语的本事，只是用最原始的拥抱企图安慰对方。
他轻拍着尹秋白的后背，又低下头，想要去吻对方的发顶，却忽然发现对方后颈处好像不太对劲。
尹秋白刚洗完澡，头发没有认真去吹，发梢还有些潮湿，耷拉在一起，露出了一小块后颈的皮肤。
和温钰闵印象里的白皙不同，此时那块皮肤正发着红。
温钰闵的动作顿了顿，随后抬手，轻轻地按了上去：“是这里不舒服吗？小秋。”
尹秋白“唔”了一声，没有回答，紧绷的身体却明显放松了下来。
温钰闵的指尖温度炙热，在力道轻柔地按压下，尹秋白后颈的疼痛好像短暂地被如过电一般的酥麻感觉取代，那茶香味似乎也起到了舒缓的作用，让他感觉自己好像溺水许久的人忽然探头出水面，呼吸上了久违的空气。
察觉到尹秋白的变化，温钰闵深呼吸，手暂且离开了尹秋白的后颈。
他伸手去摸自己放在床头柜上的抑制剂，将冰冷液体刺入皮肤之后，才敢重新看向尹秋白的后颈。
抑制剂很快起了效果，温钰闵稍微冷静了下来，手重新覆上那块滚烫的皮肤。
“放松。”
他对尹秋白说着，同时也是在提醒自己。
即便抑制剂已经帮他压下易感期绝大部分冲动，但怀中beta这样毫无防备、这样柔软，这样香甜……他哪怕是有百分百的自制力，也很难毫无遐想。
他只能尽全力克制住自己的思绪，用最轻柔的、最适中的力度去按那一小块发热的皮肤。
怀中的beta逐渐安静下来，温钰闵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熬到尹秋白睡过去。
他轻手轻脚把beta在床上放下，替对方掖好被子，深深地看了一眼对方的睡颜，才慢吞吞地再次走进浴室。
冲完凉水，他在尹秋白的身侧躺下，懒得管现在是什么时间，直接一个电话就打到了徐致手机上。
徐致刚接通，他又马上就把电话挂断，随后切回到了聊天软件，开始打字。
【徐致：？】
【W.:尹秋白怎么了？】
【徐致：不好意思，不方便透露病人隐私。】
【W.:他现在在我身边。】
【W.:下午应该是你给他看的病吧？】
【徐致：？？】
【徐致：[通话已被拒绝]】
【W.:尹秋白睡了。你直说吧，我们之间文字交流比较高效。】
【徐致：[通话已被拒绝]】
【徐致：你……趁人之危】
【W.:我什么都没做。】
【W.:但医生要是不告诉我小秋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不保证下一次还能忍得住。】
【徐致：……】
【徐致：你出去接电话，一两句话讲不明白】
【徐致：尹秋白好像接触过“那种药”】
看着手机对面人发来的那行字，温钰闵的神色瞬间沉下来。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下床走出房间，来到了二楼的阳台。
这次，他主动打响了徐致的电话。
“什么情况？”
*
次日，尹秋白是被温钰闵拍醒的。
日光照入房间，照在对方的脸上，显得温钰闵笑得很温柔。
“小秋，再不起就赶不上去上班了。”
温钰闵说。
尹秋白鲤鱼打挺似的从床上坐起，开口说了声“抱歉”，感觉自己头有些发胀，于是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温钰闵用微波炉热了三明治和牛奶。
尹秋白下楼，看着自己那份也准备好了的早餐，感到有些愧疚：“抱歉，说好我来做早餐来着。”
“没事，小秋休息好就行。”温钰闵笑着说，随后：“对了，昨晚……”
昨晚？
尹秋白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感觉到一阵宿醉一般的头疼，不太想得起来睡前发生了什么事情，非要回忆的话，只有贯穿了整个梦境的茶香。
他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或许昨天是太累了，还说是要陪对方呢，结果自己倒头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温钰闵昨天睡得怎么样。
温钰闵挑了挑眉，尹秋白表现得好像不像是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的样子，不然不会像是现在这样从容不迫。他心道果然如此，没有点破，只是把话题引开：“昨晚有小秋在身边，我睡得不错。”
“是吗？”
看来自己好像还是帮到对方了，尹秋白欣慰地想，然后说：“那就好。”
温钰闵估计起得很早，此时早餐已经吃完，正在处理电脑上的邮件，尹秋白一边喝牛奶，一边偷偷看对方。
温钰闵似有所觉地抬眼和他对视。
尹秋白就像是干坏事被抓了包的猫一样，慌忙移开视线，然后开始假装自己很忙。他大喝一口牛奶然后被呛到，弯着腰咳嗽。
被尹秋白这样可爱的举动逗笑，温钰闵低下头，轻轻勾了勾唇，假装无事发生地继续敲击电脑键盘。
电脑屏幕下角忽然显示有一则来电，温钰闵挑起眉，伸手去拿手机。
看清楚来电人是林冬颂，他拿着手机稍微走开一些，然后接起了对方的电话。
林冬颂一如既往地单刀直入：“我不需要阿姨给我煮饭。”
“老是吃外卖多不健康？我这是担心你，林总。”温钰闵笑眯眯地说，语气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你不是一直喜欢阿姨的手艺吗？”林冬颂没有中他的圈套，而是追问：“忽然把人送到我这里来是干什么？揭不开锅发不起工资了？”
“不是说了是心疼林总天天吃外卖吗？”温钰闵说：“林总最近为那块地可是操碎了心吧。”
“与其相信你是真心疼我，我不如相信黄鼠狼给鸡拜年是真心想祝鸡新年快乐长命百岁。”林冬颂冷静地说：“所以到底是怎么了？”
温钰闵叹了一口气，用“这是你逼着我说”的语气娓娓道来：“好吧。小秋做饭太好吃了，只吃了一次就念念不忘——正好阿姨年纪大了，让她休息几天。”
“你是不是又骗他了？”林冬颂皱起眉：“他那么单纯，你别老是耍他。”
“真是冤枉——”
温钰闵拉长语调。
林冬颂听得心中一股无名火起，但想起自己还有求于对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尽量心平气和地说：“不说这个。你能带小秋来我家吃个饭吗？”
“什么时候？”
“今天晚上。”
尹秋白吃完了早餐，把杯子和碗送到厨房，正想要顺手洗掉，就被打完电话回来的温钰闵拦了一下：“小秋放着，我来吧。”
“十点半的班对吗？”
温钰闵看了看时间，“我送小秋去。”
他很快把车从车库里开了出来，尹秋白再一次坐上了他的副驾驶，说：“麻烦温先生。”
“没事，我正好也顺路出门。”温钰闵说。
车开了一会，温钰闵又转过头，像是不经意似的和尹秋白提起：“对了小秋，今晚上和我一起去我朋友家吃饭吧。”
“啊？”
“是林冬颂。”温钰闵说：“昨天的事情他帮了小秋，小秋不是想感谢他吗？”
“正好，林总也说想见见你。”
第33章 晚餐 “喜欢就多吃一点。”
“小秋怎么想？想去吗？”
趁着早高峰路上堵车的间隙, 温钰名侧过头，看尹秋白。
尹秋白当然也不会不愿意。
他回忆起林冬颂把自己送到小区门口时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恍惚间有些混乱, 感觉自己一时半会有些拿捏不准林冬颂对他究竟是什么态度。
他有些好奇, 温钰闵说的那句林总想要见他究竟是客套话，还是真的代表着林冬颂的邀请。思忖半天他又觉得, 要是客套话的话，温先生应该不会这样子在聊天中提出来。
想了半天，尹秋白还是犹豫着温钰闵：“林总想要见我？”
“嗯？”温钰闵似乎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听见尹秋白对这句话表现出疑惑以后，才笑着解释：“对啊。”
尹秋白继续追问：“为什么啊？”
“为什么？”温钰闵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 很快说：“小秋那么讨人喜欢, 想多见见你不是正常的吗？就像我, 也很喜欢和小秋待在一起呢。”
“什么啊……”
尹秋白瞬间扭头看向窗外，被对方的话激得有些脸热。
虽然温钰闵避重就轻地把这个话题调了过去，但尹秋白却还是有些疑惑。
温钰闵再次从开车的间隙里转头, 看了一眼脸颊浮起一层红晕的beta
检测的结果还没出来，林冬颂就已经火急火燎地想要把人往家里面带了, 看来是对自己的判断十分自信。
温钰闵当然乐意在其中牵线搭桥，毕竟尹秋白要真的是林冬颂的弟弟, 林冬颂还得是他未来的大舅哥。就算不是, 让尹秋白多结识一些人也不是坏事, 毕竟自己也不可能时时刻刻跟在他身边。
温钰闵的车在街边停下, 等着尹秋白下了车，摇下车窗笑着说了一声“工作顺利”。
尹秋白总觉着这一幕太有即视感，既视了什么他也不敢细想，红着脸理了理自己的领口就和温钰闵道别。
一直目送着尹秋白进了便利店, 温钰闵才重新摇下车窗，指尖敲了敲方向盘，开车离开。
刚才那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车停在门口时，小葵就已经开始探头探脑了。
看到自己的同事从上面下来的时候，她更是大惊失色。
尹秋白脸上被车里空调煨出来的红晕还没有完全消散，就对上了凑在面前小葵表情八卦的脸。
“哇，小白，她指指那辆已经开走了的车的方向，又指指尹秋白：“哇，男朋友送你来上班吗？”
“……什么、什么朋友？”听了这句话，尹秋白差一点被空气呛到。
“诶？不是男朋友吗？”
小葵一愣，随后很快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瞎猜的。”
“……没事。”
嘴上这样说着，尹秋白脸上却又变得更红。
小葵观察着他的表情，愣了一下，然后开始偷偷笑，尹秋白这反应，就算现在还不是男朋友，那肯定也是有好感的对象，不然完全想象不出来他脸红的理由。
尹秋白不知道自己的同事在想什么，穿上便利店的围裙之后就开始工作。
从早上忙到下午，差不多也到了换班的时候，小葵今天要帮着晚上上班的同事代班两小时，于是只是看着尹秋白收拾东西。
看着尹秋白准备走，小葵叫住了他：“小白，晚上还是你男……你朋友来接你吗？”
尹秋白转身，点了点头：“嗯，晚上一起去另一个朋友家吃饭。”
他说完，跟小葵告别就准备走，没想到小葵却又喊住了他：“等一下等一下！”
她小跑着从柜台后面绕了出来，把一小只包装好的玫瑰递到尹秋白手上：“早上在地铁里的自动售卖机里买的，小白你拿着。”
“……我拿？”
尹秋白一头雾水。
“对啊对啊，”小葵冲着尹秋白眨了眨眼睛，清了清嗓子：“帮你到这了！接下来请自由发挥。”
尹秋白还是感到有些不知所以，但是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捏着那朵花走出了门。
温钰闵看样子到了一会，已经在等他了。
大概是车里太闷，他下了车，懒散依靠在车边，直至尹秋白走到他面前，才抬起头。
看见尹秋白手上多出来的花，他挑挑眉，不过先没开口，看向beta，等待着对方的解释。
尹秋白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落在自己手上的这朵花上，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想不出来该怎么解释他的由来。
直接告诉对方是同事送的？可要是对方问起原因，尹秋白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小葵要把这个给自己。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温钰闵伸手，把那朵花接了过来。
“送给我的吗？”温钰闵问。
尹秋白正愁着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下对方一把花接过去，他瞬间就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连忙点了点头：“……是的。”
温钰闵又笑了，他其实看到刚才那个店员追上尹秋白的时候递花的又忘自己的方向看的举动，可惜尹秋白比较木头，好像没明白小姑娘的意思。
不过没关系，自己主动一点也行。
“我很喜欢，谢谢小秋。”
他一边说，一边低头嗅了嗅那朵花，然后又抬头，对尹秋白说：“上车吧，别着凉了。”
等两人上了车后，温钰闵闲聊似地问：“小秋今天累吗？”
尹秋白说还好。
他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半晌忍不住问：“去林总家做客的话，我需要给他带点什么东西吗？”
“不用。”温钰闵笑说：“小秋很紧张？当去朋友家做客就好了。”
“不……只是觉得林总帮了我很大一个忙，我想谢谢他。”尹秋白说。
“没事，那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温钰闵说：“况且要是……”
等了半天，没听到温钰闵的下文，尹秋白疑惑地望过去。
况且要是你真的是他的弟弟，他亏欠你的更多。
温钰闵心里这样想着，却没有说出来，在一切还没有彻底确认下来之前，说这些话还是有些为时过早。
“没事。”温钰闵说：
“我只是在想，说不定林总比你还要紧张呢？”
温钰闵这句话倒是说得没错。
林家的管家站在门口，已经看着林冬颂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了半小时。
林冬颂有些焦躁地走来走去，不停地看着手表上的时间。
这个点，温钰闵应该已经接到人了。
他于是转过头，吩咐了一声可以开始上菜，又开始吹毛求疵地检查菜品的摆盘。
专门被喊过来的厨师被他这副郑重其事的样子整得满头大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接下来要宴请的是什么总统主席。
要是今天只是温钰闵一个人来，今晚的晚餐就算是个铁盆泡了一大碗泡面都无所谓。
但客人还有个尹秋白。林冬颂希望给尹秋白留下个好印象，为此紧张得手都有点发抖。
林冬颂的心一直提到了门被敲响的瞬间，看着温钰闵拉开门，身后的尹秋白跟在后面进来的时候，他几乎是马上从沙发上站起来，迎了上去。
再一次见到那个纤细的少年，林冬颂感觉自己居然有些语无伦次，憋了半晌，最后只说出一句僵硬的欢迎光临。
尹秋白被对方过于正式的语气吓到了，感觉自己好像进入了什么严肃的颁奖典礼现场。
“谢、谢谢？”
他犹豫着回答。
林冬颂点了点头。
这样有些诡异的僵持在温钰闵没忍住笑出声后才被打破。
温钰闵觉得自己要是再不说话，两人很快就要开始相对着鞠躬行礼了。他先拍拍尹秋白的肩膀，暗示对方放松下来，然后又看向林冬颂：“林总，准备了什么菜？”
林冬颂这才回过神，引着两人往餐厅的方向走：“挺多的。”
走到了餐桌边上，尹秋白被吓了一跳。虽然林冬颂自己已经说了挺多，但谁知道会这么多。
林冬颂好像把各个餐厅的招牌菜都上了一份，看得尹秋白目瞪口呆。
“坐吧。”林冬颂看着尹秋白说：“刚上的菜，赶紧吃，晚了会凉。”
尹秋白在餐桌边上坐了下来，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动作难免有些拘束。
林冬颂也拘束。那么多年来终于有机会和自己的弟弟重新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他紧张得要命。
桌上三个人唯一一个怡然自若的就只剩下温钰闵了，他甚至有闲情逸致换了公筷给尹秋白夹菜，一边夹一边问：“小秋是不是不吃辣？”
尹秋白点了点头。
“我也不吃。”林冬颂插话。
温钰闵抬头用“谁问你了”的眼神扫了一眼林冬颂。
不过林冬颂此时完全不理会他，只是顺着这个话题问尹秋白：“你喜欢吃什么？”
尹秋白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和自己说话，思考了一会回答：“没有特别喜欢的菜，我平时吃得很随便。一定要说的话，喜欢甜口的东西。”
和小时候一样，林冬颂默默地在心里想。他也拿起公筷，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到尹秋白的碗里。
“谢谢。”
尹秋白有些受宠若惊。
“这个是甜的。”林冬颂说：“你应该会喜欢。”
他说完，就一直盯着尹秋白看。
尹秋白在对方期待的视线下把那块肉送进口中，排骨上裹着很厚的一层酱汁，入口酸甜，确实很合尹秋白的口味。
“很好吃。”
“喜欢就多吃一点。”
林冬颂看似不动声色地说，抬手又要给尹秋白夹排骨。
这一桌菜唯一一盘不出自厨师手的就是这糖醋排骨。这是林冬颂亲手下厨做的，也是林冬颂唯一会做的一道菜。
以前弟弟就嗜甜，他蛀牙不被长辈允许吃糖的时候，就天天吵着要吃糖醋排骨。
后来牙齿蛀得更厉害，大人连糖醋排骨都不让他吃了，林冬颂见不得弟弟哭，就主动找家里的阿姨学了这道菜的做法。
其实林冬颂已经很久没进过厨房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还做不做得出来以前弟弟喜欢的那个味道。
不过，看着尹秋白的样子，应该……是喜欢的。
喜欢就好。
他想着，以后要是有机会，他还要多给对方做几次这道菜，还要给他买很多糖。
筷子上夹着的排骨刚被放到尹秋白碗里，客厅那边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三人同时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
乔洛桉随意地把换下来的外套甩在沙发上，闻到了空气里的饭菜香味。
家里做饭了？
挺难得的，一般这个时间林冬颂都在公司还没有回家。
他想着，绕过客厅，来到了餐厅的位置。
“哥，我回——”
看清楚餐厅里的人之后，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怎么在这里？”
乔洛桉不可置信地看着坐在桌边的beta，问。
第34章 道歉 和他道歉。
温钰闵视线不动声色移回餐桌上。
他像是没看见人似的, 完全无视乔洛桉的存在，一边伸筷子给尹秋白夹了只虾，一边笑说：“小秋尝尝这个, 这虾烧得不错。”
尹秋白道谢一声, 用碗接过来温钰闵夹给他的虾，也没搭理乔洛桉。
不过他心中其实并没有那么淡定。比较一般来说, 乔洛桉出现准没什么好事会发生。
尹秋白低下头吃了一口菜，忽然觉得有些晦气。
虽然这里确实是对方的家，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对方的出现，破坏了空气中原有的温馨氛围。
而此时, 林冬颂刚才那略显得拘束紧张的神色也早在乔洛桉出现的瞬间消失不见。
他似有不悦, 问乔洛桉：“你不是出去玩吗, 怎么不打招呼就回来？”
面对林冬颂的询问，乔洛桉短暂把注意力从尹秋白身上移开片刻。
他知道林冬颂向来注重规矩，心里还惦记着不能再让对方对自己的印象减分, 连忙说：“……我今天朋友那边散得早，就提前回来了, 忘了和您打招呼。哥，我错了。”
林冬颂依旧冷着脸, 不过没有继续说什么。
乔洛桉以为这件事情就告一段落了。
他很快朝着尹秋白的方向看过去：“哥哥, 这个贱……尹学长没怎么来我们家做客了？”
最开始的慌乱之后, 乔洛桉很快反应过来, 这个时候尹秋白出现在自己家，是因为已经知道了尹秋白的真实身份的可能性很小。
不然男人那边不可能完全没有消息。
首都那几家医院都有男人的人在盯着，林冬颂一时半会查不到什么，乔洛桉这样想着, 让自己稍微放下心来。
林冬颂听见乔洛桉下意识对尹秋白的难听称呼，面色越发难看。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温钰闵笑着开口：
“林总请我吃饭，没说还有个人要来啊。我带小秋来可是打了招呼的，但这位是？”
温钰闵扫过来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只路过餐桌的老鼠，丝毫没有掩饰自己话语和眼神中对乔洛桉的轻视。
温钰闵坐着的角度原先侧对乔洛桉来的方向，加上他刚才刻意没有出声，以至于乔洛桉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
看清楚温钰闵的脸，乔洛桉瞬间心下那种抵触和畏惧翻涌而出，不过这些情绪还是没胜过对对方挑衅语气的不满，一时间他居然硬生生地怼了回去。
“我是林家小少爷。”
乔洛桉不悦地皱起眉：“我哥没有告诉你吗？”
温钰闵但笑不语。
林冬颂怎么会没说过呢？
只不过，林冬颂说的可能和乔洛桉预想的不太一样罢了。
林总说怀疑这个家伙不是自己的亲生弟弟，而林冬颂心中认可的弟弟，此时正坐在自己的旁边。
本来因为顾念裴的事情，乔洛桉本来就讨厌这张脸，他差一点要被温钰闵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给激怒，却因为顾忌着林冬颂的态度，硬生生憋了回去。
“原来是林总的弟弟，”
温钰闵抬头，看向林冬颂：“我还以为是什么街上的小混混闯进来了呢。林总，你这个弟弟，好像有些不懂礼数啊？”
林冬颂难得地没有和温钰闵拌嘴，而是点了点头：“工作忙，是没时间管。”
他这句话出口，就相当于变相地认可了刚才温钰闵口中的那一句乔洛桉像个小混混的说法。
乔洛桉把牙都咬碎了，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只能低下头，认着他们批评。
毕竟林家的家风把长幼尊卑的规矩看得极其重要。
他面上绷着，只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随后佯装懂事、假惺惺地岔开话题：
“原来是哥哥的朋友，难怪，哥哥很少在家里请客。”
温钰闵根本不接他的话，林冬颂又依旧板着脸，而尹秋白此时安安静静地吃着饭，更加不可能开口给乔洛桉解围。
乔洛桉杵在原地十分尴尬。
他不想继续站着，于是转过头，跟站在门口的管家说：
“正好我晚上还没吃饭，管家先生，帮我加个凳子吧，我和哥哥一起吃。”
他冲着管家笑了笑，希望对方能上前帮自己解围。
管家被叫到名字，身形一顿。
他抬起头，和这个名义上的小少爷对视片刻，很快把视线从这个omega脸上移开，随后看向林冬颂，请示对方的意思。
林冬颂皱了皱眉：“没准备你的菜，人多了不够吃。”
话语中拒绝的意思明显。
乔洛桉看向那一大桌子菜。
别说是四个人吃，就是人数再翻一倍，这些菜吃起来都绰绰有余。
林冬颂拒绝他就算了，连借口都没认真找。
但乔洛桉也不可能说什么，只能悻悻笑着，处境一时间有些不上不下。
“这样，那，那算了，我……”
没想到这个时候，温钰闵反而开口：
“林总这是做什么，既然你弟弟想吃，那就一起吧。”
林冬颂抬头看了一眼他。
以他对温钰闵的了解，这人肯定是向着尹秋白的，也肯定憋着一肚子坏水。
于是他稍微放松语气，抬头对管家说：“行，给他搬凳子吧。”
不一会，乔洛桉坐在了尹秋白的对面。
面前的碗筷也陆续被厨房里的阿姨端了上来。
一时半会，几人竟真的安安静静吃起饭来。
因为乔洛桉在这坐着，林冬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温钰闵给尹秋白夹菜，他自己却不好动手，浑身难受，一直板着张脸。
吃到一半，温钰闵似是不经意地提起：“林总，我怎么看你这个弟弟觉得有些眼熟？”
“什么？”
林冬颂没什么心思吃饭，索性放下筷子问。
“好像在哪见过……”
温钰闵也放下手中的餐具，手抵在下颌前，佯装思忖。
半晌，他恍然大悟：“想起来了。我刚回国那天晚上，好像在酒吧里见过林小少爷。”
温钰闵望过来的眼神看得乔洛桉背后瞬间爬满了冷汗。
虽然林冬颂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但乔洛桉还是十分畏惧对方在这个时候旧事重提。毕竟他巴不得林冬颂早点忘了这件事情好。
但温钰闵丝毫当然不可能顾及乔洛桉的想法。
意有所指对林冬颂说：“你这弟弟气性还挺大的。”
林冬颂很快接话：“那天在Nocturnal Rose发生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这确实是他的问题。”
“嗯，”
温钰闵提醒：“对了，那天在我酒吧里被欺负的，就是我身边的这个小朋友。”
他说着，似是安抚一般轻轻捏住尹秋白的肩膀。
尹秋白也抬起头，比起对这件事情的气愤，他更多的是对林冬颂对这件事情是什么态度的好奇。
林冬颂搭在桌子上的手猝然开始用力。
他想起来，温钰闵当时发给他的视频里那个被淋湿的单薄身影。
酒吧里灯光昏暗，其实监控并不能让他把画面里的人脸看得特别清晰，这也就让林冬颂在温钰闵提起这件事情的这一刻，才知道当时那个被欺负的人就是尹秋白。
他从来没有一次感到这样的愤怒。
他几乎是用尽了自己全部的理智和修养，才让自己没有在这一刻拍桌而起，把餐盘掀到乔洛桉的脸上。
他记得，温钰闵视频发给他的那天晚上已经下雪了。
这样的天气，被酒液淋湿衣服，该有多冷？
他本来就很难接受自己的弟弟流落在外、被人鸠占鹊巢本该属于他的身份这件事情，又怎么能坦然接受那个鸠占鹊巢的家伙非但享受着原本不属于他的东西，甚至以此加害自己的亲生弟弟这件事情。
林冬颂难得情绪明显外露，怒不可遏地看向乔洛桉。
很可惜，乔洛桉对这一点好像浑然不觉。
他不是看不出林冬颂的不悦，只是大概猜测这种情况发生是因为温钰闵在这样的场合上毫不顾忌地提出这件事情，让林冬颂觉得落了面子。
于是他只是低下头，不是很走心地和尹秋白道歉：“学长，那天的事情你别介意，是我喝多了。”
他相信以尹秋白那样不善言辞、不争不抢的性格，应该不会在这样的场合下，让他太过难堪。
只要当事人的态度不要太过强硬，这件事情就能轻松揭过。
可没想到，尹秋白却一反常态地接了话：“我介意。”
“啊，你……”
乔洛桉求助似的看向了林冬颂。此时此刻有外人。他这样一个有身份、高高在上的少爷跟这样一个beta道歉，绝对是一件丢脸的事情。
而且，丢的不仅是他一个人的脸，还有林家的脸。
他只能祈祷这会，林冬颂能为这这件事情稍微帮他说两句话。
在乔洛桉的注视下，林冬颂缓缓站了起来。
他走到乔洛桉的身边，说：“这件事情，确实是你的问题。”
“道歉吧。当时我怎么罚的你，你就怎么给尹秋白道歉。”
乔洛桉一愣，瞬间红了眼睛。
要他给尹秋白下跪，怎么可能？
他牙齿咬得死紧，咯吱咯吱的打颤：“哥，我不要！”
“什么时候轮到你说不要了？”
林冬颂这时候的眼神里已经完全没有了感情。
乔洛桉浑身一颤，猛地想起男人派到对方身边的眼线，绝大一部分都是如何销声匿迹、死无对证的了。
被林冬颂那样的眼神看着，乔洛桉瞬间感觉自己像是被冰水沁透。
林冬颂转头，神色稍缓，面相尹秋白的方向：
“秋白，过来一下。”
尹秋白有些不明所以，身旁的温钰闵轻轻推了推他。
“去吧。”温钰闵说。
于是尹秋白站了起来，缓缓走到两人身前。
林冬颂手上一用力，将乔洛桉往下按。
骨头磕在大理石地面上，传出一声闷响。
膝盖处传来的震感让乔洛桉疼得差点发抖，他抬起头，看着居高临下望着自己的尹秋白。
这个角度的光线，让他有些分辨不出尹秋白脸上的表情，到底是不知所措、还是不屑一顾。
但毫无疑问地，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乔洛桉怀恨在心。
“乔洛桉，和他道歉。”
林冬颂死死攥着乔洛桉的肩膀，不给他任何一点站起来的机会。
“学长，对不起。”
乔洛桉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字，说：“对不起，我不应该把酒洒在你身上，对不起，我错了。”
“态度。”
林冬颂提醒。
乔洛桉抬起头，重新看向尹秋白的脸，一字一顿：
“尹秋白，对不起。”
那双猩红的双眼死死瞪着尹秋白。
一边说，他一边心口不一地想：
尹秋白完蛋了。
他本来，没想那么快对他下死手的。
第35章 如果 小秋……会开心吗？
乔洛桉牙咬得死紧, 难以言喻的愤怒和“为什么林冬颂不护着他”的委屈让他激动的泪水流了满脸。
但身边的林冬颂依旧没有放轻手上的力道。
他依旧没有允许乔洛桉站起来，对上乔洛桉那怨怪的视线，他皱起了眉。
“你有什么好哭的, ”
林冬颂说：“欺负人的不是你吗？你怎么反而哭上了。”
乔洛桉没想到对方会这样为难自己, 一时间居然硬生生忍住了即将出口的哽咽。
“抱歉，”林冬颂洪抬起头, 看向站在面前的尹秋白，和慢两步走到尹秋白身边的温钰闵：“让你们看笑话了。”
他又问尹秋白：“秋白，你要原谅他吗？”
尹秋白看着双眼通红的乔洛桉，心中生不出任何怜悯之情，反倒是隐隐约约觉得有些解气。
他再抬起头, 对上林冬颂那双流露出真切关心的眼睛, 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原谅他。”
他垂下眼睛, 眼中毫无感情地盯着如同丧家之犬一样跪在自己身前的乔洛桉。
上辈子加上这辈子新仇旧恨算在一起，他——永远不会原谅对方。
“好。”
林冬颂最后看了乔洛桉，发话：“那你就在这里跪着吧。”
他说完, 又朝着温钰闵说：“时间不早了，温总要不要带着朋友留宿？楼上的已经收拾好了两间客房, 你们可以直接住下。”
温钰闵揽住身侧的beta，顺着beta的发丝往下轻轻摸了两下对方的头。
他微笑看向林冬颂, 意有所指地说：“不, 我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好, 还是带着小秋回去——就, 不打扰林总处理家务事了。”
林冬颂动作顿了顿，也知道乔洛桉在不太方便让尹秋白留下，于是说了声好。
他送两人到了家门口，站在檐下的台阶上, 和两人道别。
“路上注意安全。”
语调听着有些是儿女过年回家探亲又离开的时候送别的孤寡老人，怪可怜的。
温钰闵没忍住笑出了声。
不过此时林冬颂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尹秋白的身上，没空理他。
林冬颂对尹秋白说：“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再被人欺负了。”
尹秋白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忽然对自己说这样的话，他觉得有些奇怪。
但对方语气里的关心不似作伪。自母亲住院之后，很久没有人用这样关切地、像是长辈一样语气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了。
他心下一暖，点了点头：“好，谢谢林总。”
林冬颂又轻轻嗯了一声，在尹秋白准备跟着温钰闵走的时候，忽然喊住对方：“等一下。”
尹秋白回头。
林冬颂走下台阶：“你记一下我的电话号码吧。要是遇到什么事情，可以给我打电话。”
终于依依不舍地送走了尹秋白。
林冬颂在别墅外站了好一会，望着黑夜里飘着的雪，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身边的管家轻声提醒，他才回过神，转身回到屋内。
他在客厅坐了一会，神不思蜀地处理了一会工作文件，怕打扰到尹秋白，于是开始给温钰闵发消息，问两人回到家了吗，又问尹秋白路上有没有着凉。
温钰闵应该还在开车，没有很快回他消息。
倒是管家再次走到了他的身边。
管家压低声音，提醒林冬颂：“林总，小少爷还在跪着。”
林冬颂像是这才想起来家里还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合上电脑屏的手顿了顿。
“我知道了。”
他说。
他站起来，慢条斯理地放下电脑，拍了拍自己衣服皱起来的折痕，这才不急不慌地朝着餐厅的方向走过去。
乔洛桉还在哭。
和刚才那半掺着虚伪地哭不同，这时候乔洛桉的哭得倒是很真心实意。
上次林冬颂罚跪时候地上还有垫子，而现在他是真的硬生生在坚硬的地上跪着。
他细皮嫩肉的，膝盖上很快就淤了血，和地面接触的皮肤骨骼轻轻一动就一阵刺痛。
听到脚步声，他可怜兮兮地抬起头。
“哥……”
乔洛桉轻声喊林冬颂。
林冬颂听到他这个称呼就来火，皱着眉，说：“先起来。”
乔洛桉以为是自己的示弱起效，双腿颤抖地站了起来。
他有些站不稳，下意识就往林冬颂的方向倒去，被林冬颂躲开。
于是他差一点又摔在地上。
好在身侧还有餐桌，他扶着餐桌稳住身形，有些委屈地又喊了一声哥。
“别叫我。”
林冬颂说。
顿了顿，他又想起来温钰闵刚才对他说的那句话，看向乔洛桉：“A区那边还有一套房子，你搬过去住吧。”
乔洛桉心下一惊，直接惊呼出了声：“为什么？哥，我要和你住在一起……”
这不只是为了和林冬颂培养兄弟感情。
林冬颂太警惕了，他身边太近的地方塞不了人，只有乔洛桉能帮那男人尽可能地监视对方的举动。
要是他搬走了，他们就不能第一时间知道林冬颂的打算和动向。
这可不行……
但折腾了一晚上，乔洛桉的脑子早就不清醒。
他瞪大了眼睛，既是激动又是委屈地冲着林冬颂说：“哥！就是因为那个外人你要赶我走？我不过就是只是喝酒，不清醒而已……”
“闭嘴。”
林冬颂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心意已决，不想再和乔洛桉进行无意义的废话：“行了，不用说了。
明天……不，今天晚上你就搬过去吧，那边已经让人收拾好了。”
“我不……”
“管家，我头疼，”林冬颂闭了闭眼睛：“你去帮他收拾东西，再叫人送他过去吧。”
管家恭敬地冲他点了点头，说了声是。
既然林冬颂发话，他也没有和乔洛桉客气，硬生生拉着人，把乔洛桉拉出了门口。
车已经在门口停好，司机下车，帮管家把门拉开，管家把不断挣扎的人按在车上。
关上车门之后，他对着摇下的车窗，语气恭敬却显得毫无情面：“小少爷，您的行李一会帮你收拾了拿上来。”
“放我下去！”乔洛桉敲着车门：“让我去和我哥说，让我下去……”
管家没说什么，只是提醒：“林总心情不好。他不喜欢不听话的孩子，您安分一点吧。”
说罢，他也没继续和乔洛桉废话，点点头，回到别墅里。
十分钟左右，有佣人拎着箱子走出来。
两个行李都被放在了车的后备箱，人和东西都带齐，司机没废话，一脚踩在油门上。
绕着城市走了半圈，来到了林冬颂的另一处房产。
这处的房子虽然也是独栋，但比起林冬颂住的林家主宅小了不止一点，装修也简单很多。
乔洛桉拎着两个行李箱在路边被司机放下，气得浑身发抖。
气归气，路边冷得要命，他很快朝着房子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没心情收拾东西，外套脱了就缩在床上，翻出在外面玩了一天快要没电的手机，开始给男人打电话。
“林冬颂好像已经知道我不是他弟弟了……怎么办啊……”
他崩溃地冲着电话另一头哭着，还不敢哭得太大声，生怕被房间外的佣人听见。
“大晚上的，又闹什么？”
电话另一头的男人的呼吸有些沉重，似乎是在忙：“你那么敏感干什么？林冬颂要是知道了，我这边会没消息吗？”
“可是……”
男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我这边忙着呢。”
男人很快挂断了电话。
乔洛桉终于受不了了，崩溃地着墙大叫。
男人只有在需要他的时候才会对他好言好语，现在用不上他了，连听他说话都要不耐烦。而且听他的声音，不知道又在和什么人私会……
乔洛桉抓紧了床单，手指用力地要把那材质不错的布料扯破。
他终于彻底认清了，那个男人也靠不住。
他要自己动手，以绝后患——他会让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都付出代价！
他擦擦自己的眼泪，拿出手机，趁着还有最后一点电，开始编辑信息。
【念裴哥哥，你最近一直关注的那家实验室的合作，我有办法帮你拿下。】
【你这两天有空出来吗？】
*
回去的路上，温钰闵开车开得很安静。
反倒是尹秋白，刚才经历了刚才那样的事情，他有些坐立难安。
因为向来不是很不在乎，再加上上辈子的事情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他对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并不是很敏感。
但即便是这样，他也能明显地感觉到林冬颂好像对自己不太一样。
还有对方上次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尹秋白感觉自己好像隐隐约约有些猜测。
但他对此并不肯定。
他又想，温钰闵和林冬颂应该很熟，或许对林冬颂的事情比较了解。
不知道不觉间，他已经下意识地把温钰闵当成了可以知无不言的朋友了。
“温先生。”他喊了一声正在开车的人。
“嗯？”
因为在开车，温钰闵只是稍微侧了一下头。不过，他的声音相当温柔，就如空气里那股淡淡的、令人舒心的茶香味一样。
察觉到尹秋白有些欲言又止，他轻声引导：“小秋想和我说什么都可以。”
尹秋白这才缓缓道：“我觉得林总对我的态度有些奇怪……就是，他好像很关心我。”
说到这里，尹秋白又觉得这样的说法好像有些自恋，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林总人很好，但我们才认识没多久，也没见过几面，但他好像太照顾我了。”
“嗯……大概是因为小秋招人喜欢吧。”
温钰闵笑着说：“我看到小秋的第一眼，就觉得小秋很漂亮，也很招人疼。”
“您……你别拿我开玩笑了，我是说认真的。”
尹秋白双手捂了一下自己的脸，然后说：“而且上次，林总送我回家的时候，他跟我说……”
“说什么？”温钰闵似是好奇，追问。
“他说，”尹秋白顿了顿：“他说我是他弟弟就好了。可是他的弟弟是乔洛桉，虽然……但是，我还是觉得他说那样的话，有些奇怪。”
“奇怪什么？”温钰闵的语气很轻松：“小秋觉得林冬颂意有所指吗？”
“也不是，就是……”
“小秋觉得林总把你当成他的弟弟疼了？”
温钰闵笑着转过头，看向尹秋白：“那确实是有些奇怪了，林总对自己的‘亲弟弟’不是很亲近，却对你那么照顾。”
“嗯……”
尹秋白点了点头，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对方自己有关于乔洛桉身份的猜测。但那些信息都是来源于自己上辈子的记忆，现在要是提起来，好像有些无从解释：“所以我才觉得有些奇怪。”
“那小秋是怎么想的？”温钰闵问。
“啊？”
正在思考的尹秋白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
“如果——我是说如果，林总真是你的哥哥，以后遇到事情有人给出气也有人疼，小秋……会开心吗？”
第36章 着急 “还真是着急啊。”……
会开心吗？
尹秋白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 忍不住跟顺着这句话继续刚才的猜想。
如果——他是想如果。
如果林冬颂对他说的那句话确实意有所指，对方已经知道了什么，又或许不只是知道那么简单, 才会这样靠近自己、试探自己；才会在那场拍卖会上把那个手镯拍下、又在医院门口恰好出现。
而这也正好能解释乔洛桉为什么这样处处针对自己、为什么非要置自己于那种境地。
再加上温钰闵那句话里的暗示, 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但……真的可能吗？
尹秋白闭了闭眼睛，他想起自己和林冬颂仅有的几次接触时, 那种下意识的亲切感，让他感到安心的同时，忽然又感觉有股寒意爬满了自己的骨髓。
如果是这样……那他失去记忆的那些年里，都发生过什么？又是什么，把母亲变成那个样子的？
那他上辈子的种种经历, 是不是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小秋？”
注意尹秋白情绪似乎有些不对, 温钰闵靠边停下车。
他解开自己的安全带, 靠过去尹秋白的方向，询问：“你怎么了？”
温钰闵抬手打开了车顶上的灯。
灯光自上而下照亮车内狭隘的空间，他看到尹秋白紧闭着眼睛, 嘴唇抿得很紧。
车外寒风刺骨，而beta的额角居然渗出了冷汗。
尹秋白的面色苍白得有些吓人, 双眼紧闭着，浑身都在轻轻颤抖。
温钰闵看得心中一惊, 连忙伸手, 去握住了尹秋白那只用力到青筋蹦起的手。
尹秋白的手很冰, 也很凉, 温钰闵的手比他大上不少，轻而易举地就能包在掌心之中。
他握紧beta的手，轻轻叹了一口气，安抚地说：“小秋, 放松。”
尹秋白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温度，恍惚间有种一下子被扯入现实的感觉。
稍缓了半晌，他睁开眼睛，和温钰闵对上了视线——在这个时候，那双眼睛给他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嗅着车厢内那股缓慢流动着的茶香味，尹秋白有些急促地呼吸逐渐平缓下来。
他眨了眨眼睛，忽然感觉自己的眼角一热。
——他好像哭了。
温钰闵比他更先注意到这个情况。
他的抬手，替尹秋白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尹秋白回过神，后知后觉觉得自己这样有些毫无理由地开始哭泣好像有些丢人。
于是轻轻地推开身前的温钰闵，自己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同时，他习惯性地开口：“抱歉。”
“没事。”
温钰闵收回了自己的手，却依然看着尹秋白。
他轻声询问：“小秋怎么了？”
“我……我好像……知道一些事情。”
尹秋白一顿，思考应不应该告诉对方，又思考应该怎么告诉对方：“但是……我想不起来……”
“放松，”
温钰闵再次重复，他重新地握住了尹秋白的手，继续说：“不要紧张。如果想要讲，小秋就讲出来吧，什么都行，我在听的。”
尹秋白深呼吸一口气，脑袋里过了一遍自己的猜测，却没有直接开始解释诉说，反倒是询问起温钰闵：“我可以问问……温先生知道什么吗？”
“嗯。”
温钰闵直接点了点头。
他伸手，摸了摸尹秋白的眼睫，又把尹秋白那有些乱了的鬓角替他理到耳后，让那双眼睛完完全全地露出来。
他看着那双眼睛，娓娓道来：“林总一直知道乔洛桉不是他的亲弟弟，但却一直没有找到真正的林家小少爷的下落。因为林家小少爷离家的时候太小，加上背后势力的运作，直到那天拍卖会上，林总认出了那个手镯……才稍微摸到了方向。
昨天他见到小秋之后不久，他就给我打了电话，拜托我去给你们做亲子鉴定。虽然现在结果还没出来，但，林总很肯定自己的判断。”
尹秋白的瞳孔缩了缩，听到这个如此直接的答案，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温钰闵。
“其实小秋应该也有猜测吧？你见到林总的时候，应该隐隐约约会有感觉的。”
温钰闵说着，又询问：“但你好像有些不开心，是因为……觉得很难接受吗？”
“……我以前只知道，乔洛桉的身份有问题。”尹秋白踟蹰了一下，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原来这件事情居然还和自己扯得上关系。
“没事。”
温钰闵打断了他的话，说：“结果出来之后，无论如何，林总都会尊重小秋的选择。而我也会站在小秋这边。小秋不会被强迫做任何不情愿的选择。”
尹秋白沉默了，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着尹秋白不说话，温钰闵忽然又笑。
他像是为了打破这有些沉寂的氛围，打趣：“无论最后怎么样，小秋遇到事情都可以多去麻烦麻烦林总。
——毕竟，如果他真是小秋的哥哥，帮你解决问题是他应该做的事情。如果不是，那他的猜测给你造成了那么大的心理压力，也理所当然应该给小秋一点赔偿嘛。小秋说对吧？”
尹秋白嗯了一声，又叹了一口气。
最后他说：“温先生，谢谢您。”
看着尹秋白情绪恢复了正常，温钰闵才重新踩下油门。
他一边开车，一边再次纠正尹秋白的称呼：“你——不客气，我和小秋是朋友啊。小秋怎么又忘了？又要跟我见外。”
“谢谢你。”
尹秋白重复了一遍，他侧过头，去看侧光下温钰闵的侧颜。
窗外橘色的灯光照在男人鼻梁高挺的侧脸上，尹秋白有一瞬间的恍惚。
氛围正好，他忍不住终于问出了自己一直藏在心中的疑惑。
“温先生，”尹秋白说：“您为什么对我那么好……我是说，您应该认识不少人吧。为什么，要和我做朋友呢？”
这次，温钰闵没有再用那种“因为小秋很好”的话来搪塞他。
他没有转过头来看尹秋白，但语气很认真：“小秋想知道吗？”
尹秋白又嗯了一声。
“大概是因为我和小秋很像吧。”
温钰闵这句话说得很慢，语调拖得很长，带着一种很难用语言描述的情绪，让尹秋白感觉自己的心被抓紧。
他隐约能感觉得出，温钰闵口中的“像”，指的不仅仅是他们相似的那双眼睛。
但温钰闵没有接着解释的意思，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只是继续沉默着开车。
尹秋白敏锐地察觉出对方对回答这个问题的兴致不是很高，于是很体贴地没有继续追问。
车开得平缓，加上这两天尹秋白又习惯了在对方身周那种特殊的、令人放松的茶香味下入睡的感觉，遥望着车窗外快速流过的街景，尹秋白居然不知不觉地合上眼皮睡着了。
车停在家门口之后，温钰闵没有很快下车。
听着身侧起伏着的呼吸，他轻轻敲击着方向盘，闭上了眼睛。
刚才尹秋白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他居然久违地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害怕的情绪——他居然有些害怕让尹秋白知道更多关于自己的事情。
他在想，要不要告诉尹秋白自己的过去呢？见到真实的自己之后，他会不会被吓到？
他还会觉得自己是个怪物吗？他也会用那样恐惧的视线看着自己，也会离开吗？
他不清楚，但他知道，至少不可能是现在。
尹秋白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他相信他会跟那些人不一样的。
他会将自己的过往全盘托出……不过不是现在。
就等到beta再依赖自己一点吧。
他勾了勾嘴角，发现自己还挺自私的——他在想，就算尹秋白害怕，他也不会放他离开。
在车上又坐了一会，温钰闵下了车。
他没有叫醒还在睡着的尹秋白，而是走到对方那一侧，拉开车门。
灌进车内的冷风让睡梦中的beta缩了缩身子。
温钰闵脱下自己的风衣外套，将beta裹在自己的外套里，随后稍微用力，将人抱了起来。
beta很轻，抱在怀里没什么分量。他瘦得厉害，身上的骨头有些硌人，让温钰闵感觉自己抱住了一团很轻的云。
被人抱在怀里，尹秋白似有所觉的动了动。
但因为嗅到熟悉的味道，他并没有醒过来，只是稍微顺着温钰闵的怀抱侧了侧身，将头朝着他的方向靠了过去，脸贴在那带着体温的毛衣上，轻轻蹭了蹭，去闻那种让他觉得依恋的味道。
温钰闵被beta下意识地举动逗笑了，觉得甚是可爱，像是只讨人喜欢的小猫——比猫还要会黏人。
他低下头，偷偷在beta发梢落下一吻，抱着人回了家。
把beta放在了床上，温钰闵拿出手机，这才看到林冬颂发来的消息。
看着对方三句话不离尹秋白的样子，他笑了，转身走出房间给对方拨电话。
“林总好生关心小秋。”
他调侃。
另一边的林冬颂皱了皱眉，询问：“你们已经到家了？”
“嗯。”温钰闵说：“小秋已经睡了。”
“嗯。路上没吹风就好。”林冬颂有些啰嗦地说：“他那么瘦，身体看起来也不太好，肯定很容易生病。对了，他怎么跟你住在一起，你是不是骗他了？”
“我骗他什么？”温钰闵哼了一声：“是小秋好心要来照顾我，我怎么舍得骗他？”
“啧。”
林冬颂心情不悦地啧了一声，但尹秋白现在亲近温钰闵比亲近他要多，他还要依靠着温钰闵才能找合适的理由见到尹秋白，暂时也不能多说什么。
况且——以他对温钰闵的了解，比起别人，让温钰闵跟在他身边，或许也不算是坏事。
至少，以这个老狐狸的性格，是不会让尹秋白受什么委屈的。
他想着，忽然又听到温钰闵说：“对了。”
“什么对了？”林冬颂一向很讨厌温钰闵的说话大喘气：“你有话直说。”
“小秋知道了。”温钰闵也没磨蹭，告诉林冬颂。
“你告诉他了？”林冬颂皱眉。
他虽然很期待尹秋白回到自己身边，很期待听到对方再像从前那样叫自己哥哥，但是——结果还没出来，时机尚未成熟，他害怕给尹秋白带来心理负担。
“小秋很聪明。”
温钰闵说：“对这件事情，他自己有猜测。既然他问我，我也就借着机会告诉他了。明天结果就会出来，八九不离十的事情，让他有点心理准备，也不至于被吓到。”
“况且——他当时失踪的事有那些人的手笔，难道……你不担心吗？”
林冬颂默了默，终究没再说什么。
*
第二天清晨。
尹秋白终于难得地早起了，在住进温钰闵家照顾对方的第三天，终于成功地给对方做了一次早餐。
他翻了翻对方的冰箱，大多数都是西餐的食材，实话说，尹秋白并没有做这些的经验。他想着对方要是比较迟的习惯这些的东西的话，，自己以后或许可以学习一下这些菜的做法。
视线略过那一大堆大概是阿姨怕温钰闵一个人在家把自己饿死留下的热一热就能吃的三明治和速食意面，他挑出一些火腿肠培根还有鸡蛋，准备照猫画虎地给对方煎个吐司。
开火就能做的菜不算难，他很快煎完了配菜，完成吐司的组装，端着盘子走出了厨房。
转过身，他这才发现温钰闵已经起床了，不知道站在厨房外面看了他多久。
温钰闵笑眯眯地看着他，见他看过来，叫了一声“小秋”。
“今天有什么安排吗？”在餐桌边上坐下，温钰闵询问。
尹秋白想了想，告诉对方：“今天准备去学长的实验室面试。”
“实验室？”温钰闵笑着问：“小秋终于做决定了吗，挺好的。”
“嗯。”尹秋白点了点头，忽然觉得对方今天的心情看起来好像不错，于是问：“温先生今天心情好像很好。”
“有一个好消息。”温钰闵说：“小秋想听吗？”
尹秋白吃东西的动作一顿，隐隐约约猜到了对方要说的是什么。
不过尹秋白还没来得及追问，就听见玄关处传来敲门的声音。
这样的声响两人同时转过头。
温钰闵挑了挑眉。
他看向尹秋白：“麻烦小秋去开一下门吧。”
尹秋白动作一顿，放下手上的餐叉，朝着门口走去。
一拉开门，他就看见门口一身西装、穿得极其正式的林冬颂。
坐在原位没动的温钰闵用手撑着头，看着在自己门口面面相觑的两人，轻哼一声。
他用自言自语的音量说：“还真是着急啊。”
第37章 相认 二合一！
原先尹秋白只以为是温钰闵的快递或者外卖到了, 在开门的时候完全没有做任何心理准备。
于是门拉开以后，尹秋白抬起头和衣装整齐、显得过分正式的林冬颂对上视线的瞬间，他陷入了短暂的茫然。
林冬颂的反应也没好上多少。
一时间, 两人居然就这么面对面站着, 茫然对望。
这样安静了一会，最终, 是林冬颂先开口。
“秋……秋白。”
看着面前的少年，他轻轻的喊。
在收到温钰闵发来的消息之后的第一时间，林冬颂就开始马不停蹄地往这边赶。
——要不是怕给尹秋白留下“哥哥太邋遢”的印象，他甚至想把洗漱换衣服的时间都省去、在最短的时间里能见到尹秋白。
从自己家过来温钰闵别墅的路上，林冬颂想了很多。
他想要如何再次面对尹秋白, 想尹秋白会是什么反应, 又想自己有一肚子的话要和尹秋白说。
他有满腹的关心想要一股脑地说出来, 他想像一个长辈一样拉着尹秋白的手嘘寒问暖，想询问对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又想告诉尹秋白, 哥哥会对你很好——好到让他以后不会再受任何委屈，做任何事情都不会再有后顾之忧。
可直到现在, 在他真真切切见到了尹秋白的人的时候，却发现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了。
堵在嗓子里的话太多, 他反而变得哑口无言。
于是最终, 林冬颂在斟酌之后问出了最现实的问题：“温钰闵和你说了吗？”
说什么？
尹秋白一愣, 随后很快反应过来, 林冬颂指的应该是亲子鉴定的结果。
他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温钰闵。
温钰闵刚才应该是打算说的，但被林冬颂忽如其来的到访打断了。
于是，尹秋白坦诚地摇了摇头。
“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了。”
不出所料，林冬颂深呼吸一口气, 望着尹秋白的眼睛缓缓到：“秋白，我是你的……哥哥。”
虽然早有猜测，但在听到这个结果的瞬间，尹秋白握住门把的手还是猛地攥紧。
半晌，他轻轻嗯了一声。
他停顿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我知道了……林总。”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到了嘴边的话辗转片刻，还是没叫出那声“哥哥”。
于是他很快又补了一句：“抱歉。”
“没关系。”林冬颂听得出来他在抱歉什么，只是深呼吸了一口气。
平时沉默寡言的林总此时眼睛有点红，声音却很轻：“你想怎么叫都行的，按照自己的习惯来就好。”
他知道自己的到访或许有些突然，没有小时候记忆的尹秋白或许有些难以接受，他知道自己或许应该循序渐进地给对方一些做心理准备的时间，但他真的等今天等了太久、太久。
尹秋白依旧攥着门把手：“谢谢。”
林冬颂又沉默了一会，随后才小心翼翼地试探询问：“秋白，我能抱抱你吗？”
尹秋白看着他，嗯了一声，轻轻点头。
林冬颂稍微往前走了一步，轻轻的将那个少年拥入自己的怀里。
他闭上眼睛，恍惚间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十年前，他把那个调皮的咯咯笑着玩雪的小孩抱在怀里的时候。
他的双手忍不住逐渐收紧，仔细感受着少年那单薄的、宛如纸片一般的身躯，忍不住轻轻颤抖，随后像是为了遮掩什么一样，将头埋进了尹秋白的颈侧。
尹秋白一怔。
颈间有水的凉意，林冬颂哭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
记忆的缺失让他无法在这个时候和对方共情。他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反应，于是只是抬起手，轻轻的拍了拍林冬颂的后背。
他对林冬颂说：“别伤心。”
其实林冬颂没有伤心。
这样久违的重逢，他应该高兴的。他哭只是因为一些激动，和更多的自责。他在自责自己让这一天来的那么晚，让尹秋白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不知道吃了多少他不知道的、说不出的苦。
见眼前兄弟相认得差不多了，餐桌边上一直看着这边的温钰闵一直到现在才有所动作。
他放下手上的玻璃杯子，走到了尹秋白身边。他手轻轻搭在了尹秋白的肩膀上，稍微用力，又抬起另一只手拍了拍林冬颂。
“好了好了。”
温钰闵笑着说：“进来聊吧，大门开着把我屋里的暖气都放没了，嗯？”
林冬颂这才松开了尹秋白。
他退后两步，接过温钰闵递过来的纸巾，在尹秋白看过来之前把脸上的水痕擦掉——虽然那有些发红的眼眶让人依旧能看出来他曾经哭过。
温钰闵又安抚地拍了拍尹秋白的后背，让有些恍惚的尹秋白回过神来。
他领着尹秋白回到了餐桌边上，提醒：“小秋的早餐还没吃完呢，别待会放凉了。”
林冬颂亦步亦趋地跟在尹秋白身后，跟着两人来到了餐桌边上。
温秋二人面前都有餐盘，而他一个人在桌子边上站着，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偏偏他自己还浑然不觉，视线像用了胶水一样黏在尹秋白的身上，就好像是要一鼓作气把这些年缺少的陪伴弟弟的时间都补回来。
尹秋白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他摸摸自己的鼻子，有些手足无措，连怎么咀嚼都要忘了。
温钰闵注意到了，笑了一下。
他头也不抬地喝了一口咖啡，开口：“林总这样站着是想来我家当管家？我可开不起林总的工资。”
被温钰闵这样一调侃，林冬颂这才回神，发现自己的视线或许确实有些太过刺目。他扭了扭脖子，转身找了一边的凳子坐下来。
尹秋白看了看自己和温钰闵手上的早餐，又看了手上空空如也的林冬颂，犹豫了一下，贴心询问：“那个，林总吃早餐了吗？”
尹秋白想这个时间林冬颂如果风尘仆仆地赶来，肯定还饿着肚子。
他看着对方两手空空的样子，明明西装革履，却觉得有些可怜。早上给自己和温钰闵准备早餐的材料还有剩，他觉得或许可以给林先生也做一份吐司。
林冬颂没想到对方会忽然问自己，一怔，严肃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还没有吃。
尹秋白说：“我给林总也做一份早餐吧。”
林冬颂一听能吃到自己弟弟做的饭，连忙点头：“麻烦秋白。”
尹秋白说不麻烦，把杯子里的牛奶一口气喝完，转身又进了厨房。
温钰闵刚好吃完自己盘子里的食物，把剩下的吐司边角用叉子拨到一边，说：“看不出来林总还挺会用苦肉计。”
林冬颂移开视线，他今天心情好，不和温钰闵计较。
尹秋白的动作很快，林冬颂没多久就如愿以偿地吃上了自己弟弟做的早餐。
听说尹秋白待会要出门去实验室面试，抢在温钰闵开口之前，林冬颂说：“我正好开了车过来，我送你过去吧。”
话头被截住的温钰闵有些幽怨地看了一眼林冬颂，不过最后也没说什么。
尹秋白看着林冬颂那有些希冀的眼神，没拒绝，只是下意识说了一声：“谢谢林总。”
他本来也没有拒绝对方的意思，只不过对这样忽如其来的好意有些不太习惯。
大约是知道尹秋白还赶时间，林冬颂吃得很快，也不像是温钰闵那样挑食，把尹秋白给他准备的早餐都吃得很干净。
用餐结束之后，林冬颂提前出门，温钰闵的车库里停了他自己的车，林冬颂刚才只能把车停在稍微外面一点的地方，他不想让尹秋白吹太多风，于是率先走出去开车。
林冬颂出门后没多久，温钰闵也送着尹秋白到了门口。
他帮尹秋白拉上了外套的拉链，又理了理尹秋白的围巾，问询：“小秋感觉怎么样？”
尹秋白知道他在问什么：“……不太习惯，但是林总很好。”
“嗯。”温钰闵说：“他是该对你好。不过……小秋有了哥哥，哥哥对你那么关心，以后会不会就没时间理我了？”
“怎么会。”尹秋白连忙说：“你也很好。”
“是吗？小秋觉得我很好。”温钰闵笑得弯起眼角：“那小秋也抱我一下？”
尹秋白动作顿了顿，他有些害羞，不过看着温钰闵张开了手，他最后还是主动朝着对方走了两步，轻轻的抱了对方一下。
身后汽车刹车的声音响起。尹秋白不知道为什么耳朵有些热，连忙松开温钰闵，低着头说：“我先走了。”
他转身离开的样子有些仓促，低着头走路差点同手同脚，温钰闵觉得好笑，又轻轻叹了一口气。
尹秋白愿意这样亲近他是因为还不知道他是enigma，那……以后呢？
他脸上的笑意还在，却已不达眼底。
直到看着beta上了林冬颂的车，他才慢悠悠地关上房门，转身回到家里。
尹秋白关上车门，车内只有他和林冬颂两人，他不免得感到有些拘谨。
不过他明锐的发现林冬颂好像也在紧张，他顿了顿，提醒对方：“林总，你的安全带没系好。”
林冬颂应声低头看了一眼，是没系好，卷在了一起。
他整理了一下，重新把手放回方向盘上，这才开起了车。
车开了一会，林冬颂忽然问尹秋白：“秋白……你有缺的东西吗？”
“啊？”尹秋白一愣：“没。”
尹秋白摇头，却让林冬颂皱起了眉，显得有些为难。
他犹豫了一会，最后郑重地转过头，从兜里掏出一张卡，飞快地塞到尹秋白怀里，又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地转过身。
尹秋白一愣，低头看着自己手上多出来的东西。
“……林总？”尹秋白犹豫地拿起了那张卡，一看，是张银行卡：“这是？”
林冬颂一边开车，一边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故作镇静地说：“压岁钱。”
压岁钱？可是新年还有两个月。
“还没过年呢……”
“是么？”林冬颂面不改色地说：“那就是去年的。你拿着吧，密码是今天的日期。”
他一边说，一边用余光偷偷观察尹秋白。
看到对方显得有些为难的神色，林冬颂偷偷叹了一口气。
他有些心疼地想，本来就应该是他的。
其实这卡里的钱不算多，不过刚好七位数。乔洛桉在林家的日子里，每个月的花销都不止这个数。这些钱不足以弥补这些年来哪怕是百分之一的遗憾，所以其实林冬颂想要给尹秋白的远远不止于此……但时机尚未成熟，而且他也害怕吓到尹秋白。
尹秋白就像一只小心翼翼探出触角的蜗牛，遇到危险会把自己藏在坚硬的外壳之下。
坚壳挡住来意不善的坏人的同时，也会把别人的善意挡在外面，他只有小心翼翼的靠近，循序渐进的试探，才能让他一点点接受自己的好意。
“拿着吧。”林冬颂再次重复，同时为了缓解有些紧张的氛围，他转移话题：“你和温钰闵是怎么认识的？”
聊到温钰闵，尹秋白显而易见地放松下来。
他想了想，说：“那天晚上在酒吧里，温总帮了我。”
哦，原来是这样。
不过林冬颂还是忍不住提醒：“你小心点，不要被温钰闵占便宜。”
尹秋白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林冬颂和温钰闵的“朋友”关系是怎么样的朋友，害怕对方对温先生有什么误解，忍不住再次为温钰闵辩解：“温先生人真的挺好的。”
林冬颂默了，觉得自己不太适合和尹秋白讨论这个问题，有些头疼。
“……行。对了，我听温钰闵提过你的专业方向，挺好的，林家正好也有这个方向的项目，要是有什么需要，或者实验需要经费，都可以来找哥哥……来找我。”
“好。”
尹秋白听见了对方下意识地自称，心中一软，乖巧点了点头：“谢谢您。”
一听尹秋白的语气，林冬颂就知道对方把自己说的这些当成了客套话。
车拐过一个路口，他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尹秋白：“秋白，我知道这一切很突然、对你来说可能很难习惯……但是，不要太有芥蒂，我给你的一切、理所当然的就是你的。我曾经答应过要照顾你一辈子、要让你幸福一辈子……我欠你的太多了，给我补偿你的机会，好吗？”
林冬颂的语气带着试探，让尹秋白攥着那张卡的手指微颤，心瞬间软下来。
他和林冬颂对视半晌，最终，轻轻说了声好。
*
上午十点左右，实验室该到的人基本上都到了，人们忙忙碌碌地走动，有的开始观察昨晚放置的培养皿，有些人开始记录实验数据。
戚枫洺换好实验服，又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距离尹秋白和他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了五分钟，尹秋白迟到了。以他对尹秋白的了解来说，这并不是对方的行事风格。
他倒是不介意对方迟到，只是担心对方路上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情。
他这边蹙着眉站着，一旁有人注意到了他的状态，大步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你在等人？”
戚枫洺看见靠近自己的人，不动声色的稍微靠后了半步，轻应一声，没有给更多的反应，是不打算继续交流的意思。
但那个人好像丝毫未察，依旧不依不饶地追问：“等谁？”
“没谁。”
戚枫洺继续淡淡回应，转身假装在摆弄桌面上的试剂。
“那个内推进来的新人？”
余令又凑上来，他皱眉：“我听说了。戚枫洺，一个大三都没念完的不良学生，怎么有进我们实验室的资格，你脑子坏掉了？”
“他没继续念书是因为……”
戚枫洺话说到一半，忽然觉得自己并没有和对方解释的必要，摆了摆手：“不关你的事，你管不着，我们也不是一个项目组的。”
“关我的事。”余令看着戚枫洺，一字一顿地说：“我找教授转项目组了。戚枫洺，我要和你一个项目组。”
戚枫洺猛地抬头：“你是不是有……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们的研究项目很前沿，未来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余令说：“教授也同意了，所以我就来了。”
戚枫洺感到一阵头疼，想起来今早收到的那封教授发过来的那封他还没来得及看的邮件，大概就是通知他这件事情。
余令家里是从事的是医药方面的行业，或许是带着家里的资金支持去找了教授，教授才会答应他入组。
戚枫洺闭了闭眼，自己应该早些通知教授自己已经拉到了投资的事情。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手中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低头一看，是尹秋白的来电，他连忙转身，把余令甩在身后，走出实验室接电话。
“小白？”他问：“到了么？”
“抱歉，”尹秋白声音有些轻喘，他正在爬楼梯：“我早上有些事情耽误了一会，马上就到了。”
“不着急，你慢慢来。”戚枫洺连忙说：“不赶时间的。”
挂了电话，戚枫洺又怕尹秋白不记得路，走到楼梯口等对方。
终于爬上五楼，尹秋白弯下腰喘气。
戚枫洺走上前，接过他身上的包，询问：“怎么不坐电梯？”
“电梯在楼上，”尹秋白解释：“我走上来会快一点。”
戚枫洺叹了口气，说：“不差这一点，下次能坐电梯就坐电梯吧，五楼爬上来挺累的。”
尹秋白说知道了。
两人很快一起进了实验室。
尹秋白一抬头，就对上一个不善的视线。
余令站在门口等着走进来的两人，他的刘海很长，加上有些厚重的镜片，显得他整个人都阴恻恻的。
“那个被内推进来的新人就是他？”
余令看着尹秋白的脸，不怀好意地说：“这样的小白脸能干什么？戚枫洺，我不希望我们组进来一个坐享其成的废物。我会和教授提这件事情，我不同意他进我们实验室。”
戚枫洺不悦，拉着尹秋白从他身边绕开，说侧头对尹秋白说：“不用管他。”
尹秋白回头看了一眼刚才那个说话的人，其实戚枫洺就算是不提醒他，他也不会给这些喜欢嚼舌根的人多一个眼神。
不过，他还是说：“谢谢学长。”
“过来这边，我先带你熟悉一下器材。”戚枫洺带着尹秋白走到了一个空闲着的试验台之前，又说：“你有半年多没接触这些东西了吧？要是有什么不记得的，随时可以问我。”
不只是半年，尹秋白想。
加上上辈子自己之后经历的那些时间，自己已经将近六七年没有碰过这些东西了。
久违地再次站在这些器材之前，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觉得恍如隔世的同时，再次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从曾经的深渊里爬出来。
于是，他再次诚恳道：“麻烦学长照顾。”
“嗯。”
戚枫洺答应一声，说：“那……就这样定下来了？你其他的工作怎么样，准备辞掉吗？”
“是。”尹秋白说：“之后……也准备回学校继续念书了。”
林冬颂听说了他母亲的事情后，执意要替他出那笔医药费，既然不再需要为生计奔波，尹秋白自然而然的就可以回学校念书。
戚枫洺为对方感到高兴：“那就太好了。我昨天晚上跟陈教授也说了这件事情，知道你要来我们实验室，他老人家很开心。”
尹秋白想起来记忆中那个头发斑白、常年坐在轮椅上的老头子，出言关心：“教授的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戚枫洺说：“你能回来他估计心情更好，说不定都能从轮椅上下来走两圈。”
听出来对方在打趣，尹秋白适时地弯了眼睛笑笑。
戚枫洺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见到他这样明媚的笑容了。
他一时间看得有些恍神，心也忍不住跟着颤了颤：“小白……”
话没出口，就被身后忽然飘来的一句凉飕飕的讽刺打断：“高兴？一点技术都没有的辍学生进这样高难度的实验组混资历，估计能让我们教授折寿几年吧？”
“余令！”
戚枫洺终于忍无可忍，转过头怒斥：“你一定要让自己的刻薄和低素质人尽皆知吗？”
他这样一喊，实验室里的其他人也纷纷将视线投了过来，就算没转头，也伸着耳朵凑热闹。
余令明显是十分享受这样在人群中心被注视的感觉，哪怕这些人是为了听八卦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他耸耸肩，说：“实话实说罢了，我们实验室里的正式成员哪个不是研究生以上的学历，你身边的这个小白脸……大学毕业证都没拿到吧？”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恶意：“这样的人你居然内推进我们的实验室，还是进入我们这个最前沿的项目组——抱歉，我没有恶意，但……你们不会睡过吧？不然，我们教授的得意门生，怎么会……”
他说到这里，意有所指地看了看站在戚枫洺身后的尹秋白。
“你在胡说什么？”戚枫洺听到他不怀好意的猜测，瞬间震怒。
“我说错了吗？”
围观的人的视线更加明目张胆，余令自然而然地也就来了兴致。
“怎么那么热闹？”就在这时，众人身后门口的方向，忽然传来一个庄重而苍老的声音。
众人闻声回头，就看见许久没亲自来到实验室的陈教授，此时正坐在轮椅上，出现在实验室的门口。
“今天大家来的挺齐，”他呵呵笑着：“真好。”
“教授，您来的正好。”
余令很快满脸谄媚笑容的迎上去。
“小余也早上好啊。”
教授老人家笑眯眯的，似乎听力不太好，接了这样一句话。
余令有些尴尬地动作一顿，不过很快又扯起嘴角。
他笑着对教授说：“陈教授，我们实验室来了个新人……您听说了吗？”
教授说：“是吗，来新人了，那是好事啊。”
“本来确实是好事。”
余令扶了扶自己的眼镜：“不过……来的人实力不足、品行不端，那就不一定是好事了。教授，这本来也不关我的事情的。但昨天晚上我和您提了转组的事情。既然我是这个项目组的成员，那自然也要为组员的事情考虑。教授，我知道您一直很重视这个项目。这次好不容易有足够的资金支持这个项目重启，您应该也不希望看见有人进我们项目组浑水摸鱼吧？”
他凑得近，教授也听清楚了他的话，皱起眉：“什么情况？”
余令见到了教授的反应，得意地勾起唇，他抬手，指向站在戚枫洺身旁的尹秋白：“教授，那是个大学毕业证都没拿到的混子……怎么说，也不能让他来我们项目组吧？”
听着这话，陈教授表情严肃起来，老头子从事科研半生，最不喜欢弄虚作假的事情。
他眯起眼睛，朝着余令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第38章 搬走 “小秋……想要走？”
教授的年纪大了, 视力并不是很好。
他花了半晌，才看清楚不远处那张青年的脸。见到尹秋白那张熟悉面庞，他的神色很快重新放松下来。
面上的严肃消失不见之后, 老人家恢复了刚才那个笑眯眯的表情, 放松到：“嗬，是小白啊。”
他转头, 又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余令，显得疑惑地询问：“小余，你说的那个新人，是他吗？”
陈教授态度转变得很明显，余令察觉出些许的不妙。
但处于人群注意力中心的感觉整让他热血上头, 于是, 他依旧不依不饶地继续：“是, 我说的就是他。
“我翻过他的简历，连大三都没有念完。不是我说……教授，这样的人怎么有资格来我们的实验室？”
让众人有些意外的是, 沉默地听完余令的话，一向和蔼的陈教授居然难得有些面色阴沉。
“小余, 你大概是搞错了。”
“什么搞错？”
陈教授语气中的指责让余令心中一惊，但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小白是我以前的学生……综合实力完全过关, 怎么会像你口中说的那样不堪呢。
小余, 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会？”
虽然教授用的只是询问的语气, 但此话一出, 余令的面色还是瞬间变得难看。
他清楚自己确实是在找这个新人的茬，敢这样做的原因完全是仗着自己的背景。
他就是看不惯这种家里既没身份也没背景，单单靠着别人口中所谓的“实力”，爬到他需要依靠家里的财力才能摸到的地方的所谓天才。
实力？他扯了扯自己的嘴, 家里没钱就什么都不是，就算再厉害，最后还不是要给自己这种人打工。
他不过是帮那个小白脸早些认清这个社会的残酷，让对方吃点教训罢了。
但教授居然会帮这个新人说话，余令有些感到不可置信。
平常因为顾及自己家里的资本对实验室的资助，教授在小事上一向纵着自己。他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对方会宁愿落他的面子，也要帮那个看起来毫无背景的beta说话。
众人不知道余令的心路历程，只是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虽然教授把这一出闹剧称为“误会”，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怎么会是误会呢？
实验室里的人朝夕相处，都清楚这个余令是个什么秉性。
他实力是有一点，但实在是小肚鸡肠，还爱出风头，见不得别人有一点好，更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
因此，他经常仗着自己家境不错，带头孤立实验室里新来的人。
当初因为资历不足，他进陈教授的实验室花了好一番工夫。
现在，大概就是看这个新人看红了眼，想要给对方个下马威，却没想到一向对他的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教授居然会护着那个新人，这才吃了瘪。
那些讨论声窃笑声虽然细小，但在空旷安静的实验室内，统统被余令尽收耳中。
他咬紧牙，将手指紧握成拳，用双眼紧紧盯着尹秋白，眼中对尹秋白的怨恨几乎要化为实体。
但他也不傻，清楚这个情况他再发作难看的也只会是他自己。
权衡过后，他冷哼一声 ，转身走开。
他心想，这样一个什么背景都没有的新人，也就光彩这一回了。
见此情景，陈教授叹了一口气。
他挥挥手，冲着还往这个方向看的人说：“行了行了，大家都去忙自己的事吧。”
等到众人四散开来，他这才朝着尹秋白招了招手。
尹秋白，知道这是对方在喊自己过去。
于是他走近了，在教授身边停下，手扶着对方的轮椅蹲下来。
等到教授能够俯视自己，他这才开始和老人寒暄：“陈教授。”
“小白啊。”
陈教授看到他，面露喜爱之色，笑得很慈祥：“好久不见，我看看……是不是又长高了？”
尹秋白忍俊不禁，他出声提醒：“教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还能那么容易长高？”
陈教授又呵呵笑了两声，继续说：“那不好说，你们这些小孩呀，就是一天一个样。”
尹秋白又笑了。
教授这个年纪，或许真是看谁都是小孩子吧。
白发苍苍的老人将手搭在他的手上：“不过你好像又瘦了不少。你呀，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吃了的。”尹秋白说。
教授看着他的神色，叹了口气。
“这半年吃了不少苦吧？”
听着长辈的语气，尹秋白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还好。”
“不说这些。”
教授又笑了，苍老干燥的手轻拍着尹秋白的手背：“回来了就好。你和小戚是我最看好的学生，我相信你们一定能搞出名堂。可惜我这年纪大了，也不方便天天往实验室跑，不然，还能带着你们做呢。”
教授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叹息。
“我和师兄不会辜负您。”尹秋白说。
戚枫铭这时候也在教授身边蹲下：“我和小秋您还不放心吗？不过，陈教授，您怎么答应让那个余令……”
“诶。”
陈教授看他走过来问，叹了口气，说：“你们的项目对实验设备的精度要求很高，实验室目前的设备达不到标准，余令家里能赞助我们买一台新的机器，我也是觉得这样会方便你们后续的研究进展，不用每次需要测量数据都往外面跑，我这才答应了小余的请求……”
果然是这个原因。
戚枫铭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教授是为了他们好。
科研之路道阻且长，对于他们来说，有时候难住他们的不是能力技术水平，而是不够先进的机器和匮乏的资金。
教授大概也没想到他能给这样八字没有一撇的项目拉到投资，这才寄希望于余令家的资助。
“麻烦您操心了，”戚枫洺说：“其实我已经找到合作的公司了，教授。”
陈教授有些惊讶：“是么？”
戚枫铭点了点头：“一家科技公司……给我们的开的条件很好，研发期间可以不用担心资金问题。”
“这是好事。”
陈教授说着，脸上有些对戚枫洺的欣慰，不过很快却又蹙起眉头：“那……小余那边要怎么解释？诶，你该早些和我说的。”
“我们和余令不适合合作，”戚枫洺直截了当地表态：“观念不和，况且，他对小白的态度您也看到了。”
说完了，他又叹了口气：“您也是为我们好，后续就不麻烦您了，我会和余令说清楚的。”
陈教授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行吧。那小戚，你看着来。”
教授到底身体不好，他老人家没有在实验室呆多久，稍微指导了一下学生就离开了。
走之前，他又拉着尹秋白和戚枫洺在跟前，告诉他们：“半个月后我要参加一个交流会，到时候我带着你们两个去吧？”
戚枫洺听到展会的名字，明显一惊，随即很快点了点头，眼中有明显的欣喜。
尹秋白因为已经太久没接触这些东西，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不过还是跟着师兄点头，谢过了教授。
他们不知道，两人身后，余令盯着这边，口中的牙都要咬碎。
他早就听说了教授会参加这场交流会。
交流会上全是业内大拿，或是想要投资项目的企业家，对他来说会是积累人脉资源非常好的机会。
如果尹秋白不来的话——那个名额会是他的。
他死死地盯着尹秋白，浑身发抖。
他想不明白，他凭什么？
*
送完尹秋白，林冬颂方向盘一打，来到了市医院的门口。
他要去看望尹秋白的“母亲”。
他一直知道尹秋白和自己的生母并不是同一个人，不过却从未见过对方的生母。
当年他爹林季在外面花天酒地，莫名其妙就带了一个半大孩子回家。
林冬颂的母亲、也就是林季名正言顺的妻子虽然十分恼怒，却也没有迁怒一个年纪尚幼的孩子。
但这也不代表母亲能坦然接受一个因为自己丈夫背叛自己产生的产物。
家里的人当时都对尹秋白爱答不理，最后找到了和他一样都还是小孩子的林冬颂。
他扯住林冬颂的衣角，怯生生叫着哥哥。
林冬颂那时候已经是能懂事的年纪。
最开始，他也对这个忽然多出来的“弟弟”颇有不满，他怨恨父亲，也怨恨这个给母亲带来痛苦的孩子。
可到了真把那小孩子抱在怀里的瞬间，他又动摇了。弟弟才那么大一点，长辈的恩恩怨怨，他什么都不知道，就像是一只浑身泥土，不小心把地毯踩脏了的小猫，被众人围着指责，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是无辜的。
看着弟弟那双单纯的眼睛，林冬颂想。
似乎是察觉到这个家里只有林冬颂会对自己好，林冬颂走到哪，尹秋白都亦步亦趋地跟着，紧紧抓着他的衣服。
小男孩多少都有点英雄情结，当时的林冬颂也是。尹秋白这样依赖自己，他就暗暗发誓，自己要保护好弟弟，保护一辈子。
不过他最后也没有履行那个承诺。
林家出事的那年，林家本来想把两个孩子送出国暂避风头。可在去隔壁省机场的路上，他们却出了“车祸”。
雨夜里，他们乘坐的车被后车撞落至高速一侧的陡坡之中，司机被刺破车窗的树枝捅穿了身子，昏死在驾驶座上，他和弟弟在后座，好险没有受什么伤，于是从开着的车窗爬了出去。
即使是夏天，淅淅沥沥的雨浇在身上，还是让人冷得厉害。
雨水混着泥土的腥、也混着鲜血的锈味。
他抱着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不停发抖的尹秋白缩在树边。
台风破坏了这段路边上的信号基站，他们联系不上家里的人，黑夜里也看不清附近的路，他们不敢乱走，只能在原地等着救援。
尹秋白紧紧抱着他，用很小的声音说：“哥哥，我害怕。”
弟弟的身体很凉，林冬颂紧紧抱着他想用自己的体温让对方好受一些，可自己也不过就是半大的小孩，自己的身体也被雨淋透了。
他只能出言安慰对方：“别怕，哥哥在。”
他让尹秋白等等，告诉他，会有人来救他们的。
但比救援先来的，是那些人。
“上面让我们把林家那两孩子带回去，活要抓到人，死了也得把尸体找出来，知道了吗？”
黑暗里，他们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尹秋白抖得更厉害了。
林冬颂又带着他往灌木里缩了缩，用气声再次安慰：“没事的。别怕，别怕……”
虽然这样说着，但林冬颂自己的声音也在发抖。
那些人很快找到了翻了的车，也看到了车上司机的尸体。
“那两个孩子跑了……”
“应该跑不远，就在附近，找！”
林叶晃动之间，手电筒的光离两人越来越近。
就在林冬颂以为他们马上要被找到的时候，怀里的尹秋白忽然动了。
他忽然一把推开林冬颂，朝着那群人的方向跑了出去。
“有人！是个孩子，往那边跑了！”
“是那边！快追上去！”
林冬颂来不及反应，伸手的时候只摸到尹秋白湿漉漉的衣角。
“秋——”
他想要喊弟弟的名字，却又怕把那些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声音没有成功出口。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弟弟越跑越远，把那些人往相反的方向引走，逐渐消失在自己视野里。
为什么？
——尹秋白明明那么害怕、他怕疼、也怕黑。却为了让林冬颂不被那些人发现，毅然决然地跑出去、把那些人引开。
林冬颂浑身颤抖，却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尹秋白的举动，林冬颂最后确实没被人找到。
他成功被林家送到了国外，从此之后将近十年都再没有听到弟弟的音讯。
这些年为了找尹秋白，林冬颂也尝试过寻找对方的生母。
可林季花天酒地的范围实在是太广阔，林冬颂最后都没能锁定目标。
如今站在对方那个显得枯槁、消瘦的女人的病床前，他才知道自己以前是找错了方向。
眼前的女人虽然被病痛折磨得不成样子，却依稀能看出一点和尹秋白相似的眉眼。
她曾经或许也是个漂亮的女人，但绝对没有太好的家室。
林冬颂一直以为尹秋白的母亲会是个有些家室背景的女人，但病床上的女人身上却依稀能看出富家千金身上找不到的、经历过生活磋磨的蹉跎感。
黑发中的银丝、眼角的细纹、手上的茧，这些都不应该出现在养尊处优的人身上。
林季还真不是东西。
林冬颂在心里冷笑一声，转过头，就对上了徐致的视线。
“林总。”
徐致有些意外自己查房的时候房间里忽然刷新出一个老熟人，说：“你和温钰闵把医院当成旅游景点了？”
“我来看看……尹秋白的母亲。”
徐致皱了皱眉，警惕询问：“你怎么也和尹秋白扯上关系了？”
“……认识。”
温钰闵应该没有多嘴到那么快告诉对方尹秋白是自己弟弟的事情，于是对于这个问题林冬颂只是草草带过：“他什么情况？”
“医生不能透露病人的隐私。”
徐致再次端起官腔：“你打听这个干什么，要和温钰闵抢人？”
“不是。”林冬颂脸黑了，犹豫了一下，和对方解释：“尹秋白……是我弟弟。”
徐致猛地抬起头。
半晌，他勾起唇：“难怪。”
林冬颂不是很在意对方在难怪什么，只是说：“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徐致笑笑：“既然是家属，那肯定有知情权。”
他简单给林冬颂讲了一下尹秋白母亲的基础状态，又说：“最开始只以为是恶性的腺体紊乱增生，但尹秋白之前跟我提到了那种药——人工合成的enigma的信息素，俗称‘白罂’。林总应该不陌生吧？”
林冬颂盯着他看：“继续说。”
“尹秋白前段时间说自己不舒服，来我这给做了检查，提到自己可能接触过这种东西。”
徐致说：“好险因为他是beta并没有对这种药物产生成瘾性。但他的母亲……现在看来，症状十分符合曾经长期服用‘白罂’的症状。”
“那些人的手笔。”林冬颂说。
“我本来只以为小白和母亲是不小心接触到那种东西。”徐致说：“不过既然小白是林总的亲弟弟……那是那些人的手笔的可能性很大。”
“不过，”徐致话锋一转：“我只是个医生，能告诉林总的就只有这些，再多的……就不知道了。”
林冬颂听出了对方话语中明哲保身的意思，只是向对方道谢，又询问尹秋白现在的身体情况。
“多少肯定是有影响的。”
徐致说：“不过只要不再接触到那种药，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太大的问题……最好，连enigma也不要接触。”
林冬颂离开医院之前，替尹秋白往他母亲的医院账户里存了一笔钱，能保证很长一段时间对方在医院里面的开销。
到了晚上，他早早地就从公司离开，前往尹秋白的实验室，想要接尹秋白回家。
尹秋白刚好被戚枫洺送到楼下，看见了林冬颂的车，顺理成章地就拒绝了戚枫洺想要送他回家的提议。
“有人来接我了。”尹秋白礼貌地笑了笑，对戚枫洺说。
戚枫洺看见那辆停在路边的车，试探着询问：“……男朋友？”
“不，”尹秋白顿了顿，有些犹豫地开口：“是……家人。”
戚枫洺松了一口气，没有：“那好，注意安全，明天见。”
尹秋白点了点头，转过身，很快走到了林冬颂的车边上。
他坐上了副驾驶，刚扣好安全带，手里就被林冬颂塞了一把糖。
他看看手里那五彩斑斓的镭射包装住的糖果，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林冬颂。
“你以前喜欢吃的糖，”林冬颂说，又想起来时间过去那么久了，对方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小孩子，口味说不定有变化，又补充：“不想吃放着也行，我随便买的。”
尹秋白看着手里那一把糖，不是这些年市面上常见的品种，虽然没有停产，但要找起来肯定也得费一些功夫。
他心里一暖，拆开一颗糖吃了下去，又告诉林冬颂：“谢谢，我很喜欢。”
林冬颂没有说什么，只是嘴角勾起了一点很不明显的幅度。
他很快把尹秋白送到了温钰闵家门口。
尹秋白下了车，站在别墅门口冲他挥手道别。
虽然弟弟嘴上说着明天见，但林冬颂莫名就产生了一种心酸——类似于把猫崽子送进了狐狸窝、还捞不回来的感觉。
也不知道这种情况是应该怪猫崽子太单纯，还是怪狐狸太狡猾。
尹秋白在温钰闵家住了快两个多星期，林冬颂也就这样上下班接送了对方两个星期。
因为去到实验室后时间稍微自由宽裕了起来，尹秋白也向学校提出了复学的申请。
知道了这个事情的李冬梧高兴得不得了，在电话里吵吵闹闹了半天，又询问尹秋白：“小白，你什么时候搬回宿舍啊？”
尹秋白一愣，这时候才后之后觉得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在温钰闵家住了两个星期了，一开始是为了照顾特殊事情的男人，但现在时间过去那么久，对方的发情期肯定也早就结束了。
继续留在对方家里的话，会不会给对方造成困扰？
这样想着，于是在第二天早上，给温钰闵昨晚早餐以后，他跟对方提出到这件事情。
“温先生，我打算搬回宿舍住了。”
尹秋白说：“您身体还有不舒服吗？如果没有的话，我会尽早搬出去，不给您添麻烦了。”
他知道温钰闵留他在自己家里，也有方便他通勤的意思在。温先生明显为他改变了不少生活习惯和作息，他很感谢对方的好意，但实在是不习惯给别人添麻烦。
他本来以为温钰闵会爽快地应下，毕竟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可说完这句话之后，尹秋白低着头吃早餐，却迟迟没有听到温钰闵的回复。
察觉到不正常的氛围，尹秋白放下了手上的早餐，抬头，和温钰闵对上了视线。
一向笑眯眯的温钰闵此时的表情，是尹秋白认识对方之后，从来没有在对方脸上见到过的阴沉。
但那种阴沉转瞬即逝，快得好像是尹秋白的错觉。温钰闵的表情很快恢复了正常，他又笑了起来，只不过笑意未达眼底，看着居然有些许的渗人，让尹秋白头皮一麻。
温钰闵慢条斯理地用搅拌勺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语气像是漫不经心：“小秋……想要走？”
第39章 学校 “我还以为是小秋嫌我烦了呢。”……
温钰闵的语气听起来轻飘飘的, 面上还是那副他惯有的微笑，让尹秋白觉得有些猜不透。
虽然在对方脸上看不出什么破绽，但是尹秋白直觉对方心情有些许不愉快。
可即使大概知道对方不高兴, 他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想起来林冬颂那“温钰闵城府极深”的说法, 这个时候倒是有些认同了。
又过了半晌，尹秋白实在是不习惯这样沉默的氛围, 主动开口，最简单直接地询问：“温先生，您不高兴吗？”
温钰闵掀起眼皮看他。
他还是笑着，语气却有些淡淡：“不高兴？和小秋在一起，我怎么会不高兴呢。”
“可是您……”
尹秋白想要说什么, 忘记了自己即将出口的话是什么。
温钰闵瞳孔的颜色很浅, 眼睛一眨不眨盯人的时候让尹秋白觉得有些吓人。
为了缓解那种寒毛直立的感觉, 端起杯子，把自己的脸藏在玻璃杯中剩下的半杯牛奶之后，这才开始小心翼翼地观察起温钰闵的表情。
他这样子, 让人觉得有些像是藏在纸箱后面偷偷观察人类的猫。
温钰闵几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觉得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怎么忽然想着要回学校住了？是小秋觉得住在我这里待得不舒服、不自在了吗？”
“不, 和您在一起很开心。”
尹秋白否认得很快，语气认真：“ 只是我觉得一直呆在您这里会给您添麻烦。这样好像不太好。”
“不太好？有什么不好的。”
温钰闵问。
“最开始, 是因为您……才搬过来的。”
尹秋白说：“但我其实也没有帮上您什么忙, 后来说要给您做饭, 其实也没有真正做成几次。”
这些天林冬颂一找到时间就要拉着他出去吃饭, 能给温钰闵的也就只有早餐了，基本上没什么工作量。
温钰闵说：“想那么多干什么，既然小秋说在这里住得开心，那不就好了。小秋开心, 我也开心呢。”
尹秋白却并不认同这个观点。
住在朋友家里，短时间还好，时间长了，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怎么想都觉得不合适，但温钰闵好像并不这样想。
“想搬回宿舍，是因为这里离学校还是太远了吗？”
见尹秋白沉默下来，温钰闵视线又看过来，又问。
确实也有这个考虑，尹秋白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如果小秋介意的是这个，我在你们学校附近还有一套房子，我们一起搬过去，怎么样？”
尹秋白被吓了一大跳，连忙摇头。
他提议搬走，本来就是因为不想给温钰闵添麻烦，这下温钰闵不知道误会了什么居然还要因为他搬家。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显得有些诚惶诚恐：“不……温先生，我只是不想给您添麻烦，这样一来，不是更……”
温钰闵也站了起来，绕过餐桌。
他在尹秋白身后站定，把尹秋白重新按回到了椅子上。
“又跟我见外。”
他的手指轻轻拨弄着尹秋白的发丝，似是不经意抚过尹秋白那透着漂亮血色的耳垂，引得尹秋白的脸浮起一层不明显的红晕。
beta身上的好闻气味安抚了他的情绪，温钰闵声音里带着一些愉悦：“原来小秋是怕给我添麻烦？”
男人的身躯就贴在他的身后，茶香味近在咫尺。
尹秋白不知为何有些紧张。
“我还以为是小秋嫌我烦了呢。”
“怎么可能！”尹秋白连忙说。
“不是就好。”
温钰闵恢复到了尹秋白熟悉的状态，撑着头，看着尹秋白。
见此情形，尹秋白也跟着放松下来。
他听到温钰闵又说：“那就这样吧。既然小秋要回去上学，我们就搬到小秋学校附近去住，这样小秋每天早上也能多睡一会，跟住宿舍也差不多，怎么样？”
尹秋白抬头看看他，又看看他那希冀的眼神，半天还是没能说出一个“不”字。
于是，他想要搬走提议，就这样被温钰闵稀里糊涂地糊弄了过去。
“好吧，你要和你的朋友在外面住。”
听完尹秋白的解释，李冬梧有些失望，叹了一口气：“还以为你要回来了呢。不过你住在外面也好，宿舍里那两个家伙每天都烦死啦！”
这个话题很快被思维跳跃的李冬梧揭过，李冬梧又问起：“那你是跟我们一起上课，还是？”
“有一段时间没有接触专业的知识了，”尹秋白说：“教授建议我回去和二年级的同学先一起上这学期剩下的、还有下学期的课。”
“诶！”
李冬梧虽然遗憾，对这件事情却也早有预料，不过他忽然想起来什么，告诉尹秋白：“但是这学期我们专业大二好像跟隔壁专业有重合的大课。”
“嗯？”尹秋白没明白李冬梧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
李冬梧拖长了声音：“你有可能有几节课要和乔洛桉碰上。”
尹秋白顿了顿，没有说什么，不过皱了皱眉。
李冬梧：“他真的很烦。你不知道他那个嘴脸——上半学期我们有一节两个年级一起的大课，小组作业我差一点和他分到一个组，幸好没有。”
“和他一个组的是我们隔壁宿舍的一个beta。据说乔洛桉什么事情都不干，老师问起来就推卸责任说那个同学没有通知到他。
开玩笑，都大学的人了，要做什么作业还需要组员通知吗？和这样的人合作真的是倒霉死了。”
尹秋白安静听他说完，附和了两句，很快听到李冬梧又问：“他最近没有找你麻烦吧？”
“那家伙这段时间好像心情不太好，跟个炸药似的，前两天有个学弟早八路上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他在路上把人家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没找我麻烦。”
尹秋白没告诉李冬梧这段时间自己的经历，只是说：“你也离他远一点，他不是什么好人。”
“诶，这话说的。”
李冬梧感慨：“我躲着他走都来不及。谁愿意招惹瘟神呢？”
尹秋白说那很好了，又和李冬梧寒暄几句，听着对方吐槽了一会二食堂的饭菜，又说学校北门的小吃街味道很好的一个小摊最近怎么都找不到。
最后挂断电话后，居然显示通话时长将近一个小时。
之后尹秋白回学校上了两天课，慢慢开始适应了校园里的节奏，没课的时候就泡在实验室里。生活最大的阻碍，也不过就是经常喜欢没事找事的余令。
而温钰闵口中的“搬家计划”，也已经开始准备起来。
按照对方所说，他在尹秋白学校附近的房子很久没人住，加上装修风格不符合他的审美，需要翻修一下，或许要年后才能搬过去。
说这件事情的时候，他笑眯眯地告诉尹秋白，他在那边给尹秋白准备了一个惊喜。
温钰闵话说的神秘兮兮，把尹秋白的好奇心全吊了起来。
但尹秋白又不好意思追着对方询问，只好开始期待搬家那天的到来。
今天是周三。
尹秋白今天终于要去上那节需要和乔洛桉一个教室的课。
早上林冬颂还是准时地出现在了温钰闵家的门口。
因为是早八，尹秋白没有时间坐在餐桌上把饭吃完，只能草草地打包起来，带在路上吃。
林冬颂从他手里接过他的书包，又顺便往屋子里看了一眼：“温钰闵没起？”
尹秋白也跟着他往房里看了一眼，随后摇摇头。
“没起。”
这两天温钰闵似乎在忙着什么，每天都处理工作处理到很晚。
尹秋白路过对方房间的时候，能听到对方噼里啪啦敲笔记本键盘的声音。
在对方特殊时期的那个星期之后，两人重新分开房间睡了。
但尹秋白睡觉的时候喜欢把门打开一条缝，把走廊里那股清香的茶味放进来一点，就好像能闻到那股味道，晚上就能睡得格外好。
林冬颂没有对温钰闵的晚起发表什么意见。
来接尹秋白的时候不用见到温钰闵那张看着烦死人的笑脸，他感觉今天早上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林冬颂的车停在了校门口。
尹秋白正打算拉开车门下车，余光却扫到了在车窗外两道熟悉的身影。
——是乔洛桉，还有顾念裴。
尹秋白的眉头蹙了蹙，细微的表情变化被林冬颂瞧见。
林冬颂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很快看到了那两个人，面色也变得有些不愉。
他没有和尹秋白讨论过关于乔洛桉的事情，这些天乔洛桉找他他也一直以很忙为理由拒绝，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察觉到什么端倪。
但他暂且不想动大动干戈的对付乔洛桉，乔洛桉跟那些人肯定多多少少有些关系。
那些人藏得深，他想要抽丝剥茧地把那些人挖出来处理掉，目前看来最好的方法就是从乔洛桉这边下手。
他派了人监视这个“弟弟”的行踪，但不知道乔洛桉是不是有所察觉，这段时间安分得过分，唯一有接触的人，就是那个他原本的联姻对象，顾家的少爷顾念裴。
不过林冬颂暂时没从顾念裴身上发现什么端倪。
至少目前，这个人应该和那些家伙没有什么关系。
不过——自己最近频繁地和尹秋白相处，那些人多多少少应该也意识到了什么。
为了不让尹秋白有任何受伤的可能，他的动作得加快了。
想完这些，林冬颂又看向尹秋白：“好好上课，要是遇到什么事情随时联系我。”
尹秋白点了点头。
他下车，同时有些奇怪。照理说顾念裴早就毕业了，也没听说对方有念研究生的打算，怎么忽然又跟着乔洛桉出现在了学校里？
见到两个人同时出现，尹秋白总是隐隐约约感到有些不安。
尹秋白来到教室的时候，距离上课还有将近二十分钟，教室里还算得上空荡。
他找了个前排的位置坐下来，把包里这节课要用到的书翻出来，看了看还有时间，就曲起手臂趴了下来，准备趁着这课前时间小歇一会。
虽然昨晚睡得不算晚，但大概是高中时期留下来的毛病，无论晚上是几点睡的，这个点坐进教室，总会有种昏昏欲睡感觉。
他趴在教室的角落，照理来说是极其不显眼的，但踏入教室后门的瞬间，顾念裴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身边的omega拉他的手：“念裴哥哥，我们坐后面吧，待会老师点完名我们就走，怎么样？”
乔洛桉说着，揉了揉自己的脸吐槽：“要不是念裴哥哥陪我出来，我才不想来上那老头子的课呢，那么早就要起床，烦死了。”
他一直没有得到回应，乔洛桉忽然察觉有些不对，转身，发现身边的alpha根本就没有看向自己。
乔洛桉一愣，抬头想要去看对方的表情，就见到对方已经径直朝着教室前方走了出去。
“念裴哥哥？”
乔洛桉小跑几步追上，发现对方的视线好像着了魔似地盯着教室里的一处看。
顾念裴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仅仅是一个背影，他就能准确无误地认出那个这段时间让他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人。
他来到beta身边，抓住了beta的手臂。
尹秋白的手腕被对方攥的很疼，迷迷蒙蒙的从睡眠状态醒来，他茫然地坐直，抬起头，对上了顾念裴的视线。
顾念裴的眼睛通红。也不知道是晚上没睡好，还是因为别的——总之，看着有点吓人。
尹秋白没来得及甩开对方的手，就听见了对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询问：
“尹秋白，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第40章 酸楚 可现在那样的眼神不复存在了。……
顾念裴的语气里带着指责, 尹秋白甚至从中听出来了一丝荒谬的委屈。
这让尹秋白感觉到一些微妙的滑稽，他稍微从没睡够的昏沉里醒来了一点。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顾念裴那么莫名其妙。
自己当初追求对方、爱对方爱得不行的时候，顾念裴对他可是爱答不理。现在自己洗心革面, 脑子里的水倒干净了, 对方倒是上赶着贴上来了。
他觉得顾念裴的脑子肯定多多少少有些毛病，但他也没有关爱对方的打算。
他没打算给对方好脸色, 趁着顾念裴和他对视时候的恍神，甩脱了对方抓住自己的手。
很快，他又像是觉得被对方抓过的地方不干净一样，从包里抽出两张湿纸巾擦了擦背对方碰到了的地方。
这包湿纸还是上次和温钰闵出门吃饭的时候戴在身上的。
好不容易趁着林冬颂晚上忙没空，他带着尹秋白去吃了附近一家评分很高的餐厅。
当晚上他们点到菜里有一碗奶油蘑菇汤, 尹秋白以前没有试过, 觉得很新奇, 喝了不少，奶油糊到上唇上留下一层浅浅的沫子都没有发觉。
温钰闵看着他笑了一会才给他递纸，说自己以前捡到过的一只小猫第一次喝奶的时候也是这样, 让尹秋白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回忆到这里，湿纸上水液蒸发时候带走的温度让尹秋白的思绪回到现实。
他淡淡地扫了顾念裴一眼, 转回了身子，感觉顾念裴这种固执己见的人无法沟通, 他不想和对方多费口舌。
被尹秋白甩开手的瞬间, 顾念裴觉得自己的心脏狠狠的抽疼了一下。
距离上一次和beta见面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月。
没有见到对方的这半个月, 顾念裴过得并不好。
那个曾经对他死缠烂打、让他烦不胜烦的人忽然从生活里消失, 让顾念裴感到怅然若失。
他发现自己开始控制不住的去想他，想beta那张干净漂亮的眼睛，还有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这样的反应不再是因为那双和那个人相似的眼睛，他梦到的、想要见到的就是beta本人。
他无法再说服自己对方依然只是那个对自己来说无足轻重的, 只是充作赝品的玩物。
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正在对这样一个普通的、不起眼的beta朝思暮想。
他也不清楚原因，但昨天再次见到温钰闵的时候，他再次肯定了这个想法。
宴会觥筹交错。
父亲忽然把正在神游的他从椅子上拉起来，找路过的侍应生要了酒，带着他朝着宴厅的中间走去。
温钰闵站在人群之间，被簇拥包围着，和顾念裴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顾念裴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时候，自己不过十来岁，父亲带着自己，也像是现在这样举着杯子和对方敬酒。
向来身居高位、说一不二的父亲为了和这个比他年纪小上不少的小辈说话，居然放低姿态，一脸的阿谀奉承，对温钰闵点头哈腰。
那张好看得摄人心魄的脸扫过来时候那种高位者俯视蝼蚁的眼神，让顾念裴的心跟着颤了颤，开始遐想万分。
至此，他就成了青春期无数个午夜梦回的时候臆想的对象。
可再次见面，顾念裴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却只觉得畏惧。
他发现他还是更喜欢那个beta的温顺、好拿捏。更喜欢beta望过来时候那种带着憧憬的眼神。
可现在那样的眼神不复存在了。
在看到beta用湿纸擦手的时候，顾念裴心中泛又起了一阵又一阵的酸涩。
“你……”
话未出口，身后响起的乔洛桉的声音再次把他拉回现实。
“念裴哥哥，你怎么走得那么快呀，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omega娇俏的声音里面带着些嗔怪。
走到顾念裴身边后，看到了alpha身前的尹秋白，语气瞬间变了个调，差点破音：“你怎么在这里？”
这些天林冬颂对他的疏远让他几近抓狂，一想到尹秋白这个名字他就恼怒得想要锤墙，更不要说在和顾念裴相处的时候遇到对方。
他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回来上学？
他开始后悔这两天因为赌气没有接那个男人的电话，也没查看对方发来的消息，忽然开始害怕这些天会不会发生了什么。
对于两人神经质一般的举动，尹秋白头也没回，自顾自摊开书本，翻到了今天课程内容的页数。
还有五分钟就要上课，等教授一来，自己耳根自然也就清静了。
果然如他所料，没过一会，揣着书的老先生慢吞吞走到了讲台边上。
尹秋白选的位置在第三排，离讲台坐得近，很容易被注意到。老教授把保温杯往桌子上一放，抬起头，很快就朝着几人的方向看了过来。
“那两位同学，站着做什么？”
教授似乎是有些疑惑：“就要上课了，快找个地方坐下来。”
他又扫了一眼教室里的情况，后排的座位基本上都落座满了，指指自己身前的位置：“坐这里吧。”
顾念裴看了一眼尹秋白身边的位置，想要挨着人坐下。
尹秋白直接把书包往凳子上一甩：“有人了。”
“有人？”
顾念裴瞬间敏感的提高声音：“你要给谁占位置？难怪最近没看到你在我身边晃，勾搭上新欢了？”
尹秋白：“和你没关系。”
但顾念裴却依依不饶：“是谁？又觍着脸去给谁成天送水送饭了？你告诉我——是谁？”
“咳咳。”
教授在台上清了清嗓子，说：“同学们，有什么纠纷下课解决，不要影响课堂秩序。”
见教室里同学的视线都要看过来，乔洛桉咬牙，只能先拉着顾念裴在前排落座下来。
顾念裴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有些过分引人注目。
顾家少爷在学校里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风云人物，再闹下去估计明天就会传成别人的笑料，他深呼吸一口气，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暂且先坐了下来。
台上老教授听见上课铃响，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慢慢悠悠的开始讲课。
尹秋白也没再搭理身前两人，自顾自听起课来。
可前面顾念裴明显做不到像他一样心无旁骛。
尹秋白的冷淡让他抓心挠肝的难受。
beta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这个认识让他感到恐惧。
他朝自己看来的眼神里再也不像曾经那样带着钦慕和满溢的爱意，让顾念裴清楚的意识到，他好像真的不再喜欢自己了。
可是为什么？他不是爱自己爱得要死要活吗？
他凭什么抽身离开了？凭什么说走就走？
一腔的酸楚和怨念让顾念裴脸黑得不行。
身边的乔洛桉本因为遇到尹秋白产生的不悦，此时又因为顾念裴的表情变得惶恐起来。
“……念裴哥哥？”
他有些担心的询问：“你、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很难看。”
他努力把自己的人设伪装成温柔知心的解语花，可他关切的话语落下之后，顾念裴却侧过头，怒斥了他一声：“闭嘴。”
最近这几天，他越发觉得这个Omega招人讨厌。
明明同样是对他毫不遮掩的爱意，但曾经的beta对他的那种感觉让他感到十分怀念而这个Omega却让他感到恶心。
让他感觉到更厌烦的是Omega那和自己高度匹配的信息素。
这让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被那股信息素操控，明明有些时候他想要拒绝对方的靠近，但嗅到鼻尖那股信息素的时候，却会变得丧失理智起来。
那种身不由己念的感觉让他感到排斥，但从家世来看，对方确实是最适合自己的婚配对象，因此他又不得不和对方相处。
乔洛桉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被对方冷眼以对，觉得十分委屈。
可他太喜欢顾念裴了。想要和对方在一起好像已经变成了一种执念，他不敢跟顾念裴产生争执，只能默默的忍气吞声。
他只能安慰自己，只要自己还是林家少爷一天，顾念裴就注定是自己的alpha。
只要……那些事情没有被抖出来，他一点点亲手从尹秋白那里抢来的东西，尹秋白就拿不走。
他永远会是那个一无所有的beta，永远会是。
老教授讲课的声音跟大多数大学教授一样，没有什么语气起伏，听得人昏昏欲睡。几乎没有人能够在这样沉闷的课堂里完完整整坚持下来。
就连尹秋白，临近下课的时候都开始打起了哈欠。
乔洛桉自转到这间学校以来，从来没有听过课。
有着林家少爷的身份，他根本不需要什么实力，就算拿不到毕业证，下半辈子也衣食无忧，只不过混个毕业证会更有面子。
要不是因为再被记缺勤就要挂科，他迫不得已才拉着顾念裴来陪他签到。
他本打算签完到就离开，可现在却坐在了最前面，教授讲课的时候时不时要和他们对视，根本走不了。
中途教授还点了他起来回答问题。
乔洛桉连这节课是什么都不想清楚，四个选项看得都是云里雾里。
他站起来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半个字。
教授露出明显的苛责表情，批评了两句才让他坐下，让乔洛桉感觉到了一种无地自容的难堪。
他坐下以后，教授又点了身后的尹秋白起身回答问题。
尹秋白一直在听课，解释起答案的时候格外流畅，教授那和刚才看乔洛桉时截然不同的赞许的视线让乔洛桉难受得快要发疯。
艰难的熬到了下课，乔洛桉看了一眼时间，自己预订好和顾念裴约会的餐厅预约时间都要过了一半。
他心疼的联系了店员续订时间。这几天林冬颂本应该给他的零花钱没有及时打到卡上，他花钱向来大手大脚，此时身上剩下的钱已经不多。
没想到店员却拒绝了他的加时要求。
“抱歉先生，十二点以后我们餐厅已经被人包场了。”服务员的声音略带歉意。
“包场？”乔洛桉说：“我加钱也不行吗？”
服务员遗憾的表示不行，对方是餐厅的会员，而且对餐厅的要求是清场。
乔洛桉没法，但这个时候换餐厅也不会给他退高额预订费，一个半小时应该也够他们吃饭的……他咬咬牙，只能催着顾念裴尽快跟他出发。
顾念裴的视线一直挂在尹秋白身上，直到看着对方离开教室，他才依依不舍的收回视线。
他很想要追上去，但没忘记自己此行前来是因为乔洛桉说能帮他拿到实验室的合作。
他回过神，对乔洛桉说：“走吧。”
离开教室，终于不用和那两个脑子有病的人呼吸同一个空气，尹秋白感觉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今天下午没课，他打算直接去实验室继续昨天没来得及做完的实验，不过走到一半，却忽然接到了温钰闵的电话。
“小秋 ？”温钰闵问：“下课了吗。”
“嗯。”尹秋白说：“刚出教室，这节课上了好久啊。”
听到尹秋白下意识的吐槽，温钰闵忍不住笑了：“不都是两个小时，不是你感兴趣的内容？”
“不喜欢……”尹秋白说：“史论课，教授讲课慢吞吞的，好困啊，差一点就要睡着了。”
还要跟那两个讨厌的人坐在一个教室。很烦人。
温钰闵说：“啊，听起来确实很糟糕呢。那小秋想不想跟我出去吃饭，放松一下？”
“啊？”尹秋白有些意外：“您中午有空？”
温钰闵这段时间好像都挺忙，除了早上晚上基本上见不到人，消息回得也很慢，尹秋白没想到对方会主动约自己出去吃饭。
“嗯，”温钰闵笑说：“我已经订好餐厅了，小秋赏个脸，陪我去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