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方时勉出警频率最高的地方就是那个城中村。
月底的时候接到报警有个老年人在讹人, 一直趴在地上不起来,严重影响住户通行。
方时勉他们赶到时,那个狭窄路口周围密密麻麻地围着人, 旁边的石梯上坐着正在聊天的老年人,穿着破旧的白背心,拿着大蒲扇,路过有人问,他们就得意洋洋地向众人说里面那个人是怎么讹人的。
围着的人看警察来了, 倒是散开一些, 闹哄哄地给警察让出一条路来。
“警察来了,散开散开。”
“都散了。”
方时勉他们走到人群最中心的事故现场时,撞人的那个老头已经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了, 他拦在方时勉面前,撕心裂肺地诉说自己被讹诈, 说自己不容易。
同事扫了一圈围观群众,“谁报的警?”
一个挤在人群中的瘦高男生走出来, 有点紧张地举了下手, “我。”
“我要回家拿东西, 他们一直堵着,我进不去。”
方时勉看着那三轮车旁边趴着一动不动的老年人,心里倏地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弯腰从那拦路的肇事者胳膊下小跑过去,蹲到那个老人旁边,一探鼻息, 俨然已经没气了。
同事也挤过来,面色一凝。
“找个东西遮一下。”
“快叫救护车!”
太阳很毒辣,方时勉和同事立即把人群疏散开, 刚才拦着人不让过的那个老头也躺在地上,死活也不起来。
巷子太窄,救护车开不进来,医护人员拿着仪器,抬着担架过来,这会儿大部分人都散开了,救护人员走到方时勉面前,说:“警官,这人没生命体征了,死了有一会儿了,直接通知家属联系殡仪馆吧。”
方时勉看着担架上躺着,还睁着眼睛的老太太,他知道那是哪户的。
这老太太姓刘,在这城中村算是知名度比较高的老年人,他们叫她刘婆婆。
这狭窄错乱的巷子里面经常都有纠纷,方时勉接警有好几次都有这个刘婆婆,她嗓门很大,会在天没亮的时候和买小菜的商贩争吵,打工人不堪其扰,直接报警扰民。
她会因为藏在楼梯死角的空水瓶和纸壳被偷而报警,脸色涨红和另外一对老头老太太吵架。
也会强行帮别人抬东西上下楼,就为了要五块钱的搬运费,有些人愿意就给了,有些人不愿意就报警,那次也是方时勉处理的。
这种行为算是强买强卖,周围人烦她,没人给她说话,都说她讨厌。
当时方时勉看她累的手一直都在抖,脸也红的发紫,大喘气,站在那里,他担心老人受到刺激,害怕出事,等到报警那个人走了,他就私下给了她一百。
她不要,就要五块。
只要五块。
方时勉没办法,就小跑去小卖部换零钱,回头老人已经不见了,后来他走到她家门口,把钱放在脚垫下面,敲门告诉她,然后快步走了。
又门打开的声音,那刘婆婆没有追出来还钱,只是方时勉下到最后一层楼时听到了一点点很轻微的哭声。
空荡的,有些尖锐。
后来有好一段时间,刘婆婆就没有那么频繁地出现了。
等刘婆婆被盖着白布带走时,原本还笑着给路人诉说刘婆婆光辉事迹的那些老年人沉默下来。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真的死了。”
大蒲扇又扇起来。
因为要通知家属,方时勉知道是哪户,他敲门的时候,同事拿着刘婆婆脖子上挂着的钥匙默默跟在后面。
没人开门,同事用钥匙开了门,方时勉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执法记录仪,走进去。
里面有人。
客厅里面坐了一个很瘦的老爷爷,他脖子上挂了一个红色棒棒机,腰上松松地拴着一根捆货物用的弹力带,弹力带只有半截,带铁钩的那一边被栓在茶几腿上。
看警察来了,就指了指茶盅里还有一半的水。
这时这家对门的邻居探头往里面望了一眼,走过来,看他们是警察,问:“刘婆婆喃?”
他们简单解释两句,那人只叹一声造孽。
这爷爷有很严重的高血压和糖尿病,还有老年痴呆,每天要吃很多药活命,这两个老年人就只有一个儿子,早年外出打工还给他们寄点钱回来,这两年音信全无,这两个老人没有积蓄,相依为命支撑到现在,很不容易。
外面那些知道一些情况的人还说是刘婆婆坏事做的太多,儿子不认他们了,可是他们没想过,要是刘婆婆心不硬,根本没办法在这里讨生活。
如今刘婆婆一走,不知道这个完全没有自理能力的老爷子该怎么办。
老人要吃的药品分门别类的放在桌上,桌子上还有个账本,用的是学生用的那种薄薄的错题集,封面上是一个大大的欠字。
账本的最后一笔写着:
110:100元
方时勉看着那横平竖直认真写出来的笔迹,想起那天下楼时听到的哭声,心里顿时涌起一种难言的滋味。
酸涩,痛,闷。
同事回去查信息通知他们的儿子,叫方时勉和另一个辅警守在这里,最好不进门,就在屋外等,老人如果有事才进屋。
老人坐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一坐就是一天。
机械的女音播报在寂静中响起。
“现在是京城时间下午三点整。”
“现在是京城时间下午四点整。”
“现在是……”
时间跟着声音流逝。
一个下午,似乎就能看到这个小屋里以前的那些日子。
日升日落,房间里亮了又黑,黑了又亮,老人神情麻木,在枯燥重复的时间里等待终点的来临。
晚点的时候,方时勉他们解开了老人腰间的松紧带,拿着他的药品将他带回警局,队里的医生过来给老人测血压,查看他们带来的药。
那老人换了环境情绪不是很稳定,东张西望到处看,一直都想往外走。
下班的时候,同事过来接班,代替方时勉守着休息室里的老人。
方时勉换了衣服,司机已经等在外面了,他坐在车上摸出手机,发现祝泽在微信上给他发了请帖,是和沈家小姐的。
祝泽:【时勉以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但我人生最重要的一天,希望有你的见证。】
方时勉觉得这是好事,自己也没有因为那些事怨恨过祝泽,犹豫了一会儿,给霍仲山打电话。
男人似乎低笑了一声,“去,为什么不去?”
方时勉抓了一下头发,在那个电子请柬上勾选了同意邀请。
这件事方时勉其实没有太放在心上,反而是那个死去的刘婆婆,方时勉闭上眼睛就是那张勾勒出五官起伏的白布,还有那本账单上的字迹。
霍仲山从书房出来,安静地看了方时勉一会儿,俯身亲了他一口,把人从沙发上抱起来,往卧室去睡觉。
即将睡着的时候,方时勉又想起来祝泽结婚的事,他迷迷糊糊地又把事情重新给霍仲山讲了一遍,也不知道有没有说清楚,大脑就陷入黑暗。
男人眸光渐柔,“我陪你去,睡吧。”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那老年人还在休息室,同事说已经联系到他儿子了,在江城,坐火车回来,可能明天才能赶到。
关于三轮撞到人的这个肇事者,今年82岁了,没有子女也没钱,进警局就只有一句话,“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全身上下就只有154.57元,他说要是赔钱,就一头碰死在这里。
这样发达辉煌的城市,城中村里这些被遗忘的老人像是在苦水里熬的,把那苦味熬进命里,骨头缝里都是擦不尽的苦浆。
今天方时勉在人民广场出外勤的时候被一个软乎乎地小朋友抱住裤腿,那小朋友一头卷毛穿着背带裤,手里绑着一个光头强的气球,说:“警察叔叔,我丢了。”
方时勉把小孩抱起来,刚拿出对讲机想给队长汇报情况,眸光一扫就看见满脸无奈向他走来的年轻母亲,她对着方时勉感谢一通。
离去的时候隐约听到她对同行的另一个女孩笑着讲,“这家伙……还知道找最帅的警察求助,不知道和谁学的……”
下午的时候,那老人的儿子就风尘仆仆的赶到了,眼下青黑,同事告知他刘婆婆去世的噩耗之后,那男人陪着他爹坐了一会,问:“只能让那个人去坐牢,不能赔钱吗?”
肇事者没有钱。
这种年龄很大的老人,基本上也不会坐牢。
男人把老人领走了,同事喝了口茶,老神在在地说:“这家人也是可怜,那人前年在工地上把手弄残了,不仅没拿到赔偿,老板卷钱跑路,连工钱都没得到……”
方时勉靠在饮水机旁边,沉默了很久没说话。
下班的时候去银行取了一万块钱,叫司机绕路到城中村,他没穿警服,走到门口正准备敲门,往口袋里一探,钱被偷了。
又去楼下小卖部换了些钱,上楼敲门。
没有人。
他弯着腰把钱一张张塞到门底下的缝隙里,回去的路上,他又看到提着大袋子的拾荒老人。
这里楼高高的,巷子窄窄的,看不到太阳。
坐回车里,方时勉靠在座位上,外面天色已经暗下去,他朦朦胧胧看见车玻璃照映出的反光。
抬起手往脸上一抹,湿润的。
他不想办大案立大功了。
他想这里的人可以好过一点。
*
小方警官最近很忙,几乎把近期的面对困难人群的政策钻研了个遍。
没有警情的时候他就坐在电脑面前拿着资料帮他们申请补助救济金,还有一些医疗特惠政策。
方时勉的派出所开始陆续得到一些周边群众送来的自家栽种的果蔬。
过了一段时间,祝泽的婚礼当天,方时勉和霍仲山一起去的。
霍仲山近些年越来越不好见了,他本人深居简出,行踪又完全无法窥探,恒世这两年往海外迅速扩张,在国际市场也颇有威望,不少人想搭上这波红利,却无奈没有渠道,连霍仲山的影子都看不到,急得打转。
所以,当霍仲山出现在祝泽与沈家大小姐的婚礼现场,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沈家对于现在的霍家而言,早就排不上号了,霍仲山亲自出席观礼,肯定不可能是为了这大小姐来的。
前些年祝泽脱离恒世出来单干,大部分人都以为是太子与伴读之间生了嫌隙,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如今看来,却又是另一番说法了。
祝泽看到霍仲山与方时勉一起到场,脸色猛地一沉,却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勉强笑了一下。
婚礼过程出乎意料的简洁,方时勉和霍仲山在二楼。
方时勉站在栏杆边缘看楼下的宾客,忽然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那人穿着西装,身形微微佝偻,正坐在位置上到处看,方时勉盯着那人看了一会儿,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就在准备将目光移到其他地方时。
电光火石之间,方时勉猛然一个激灵。
是他在云锦当监控员时遇到的那个很怪异的业主!
当他再度往下看,那人已经不在座位上,而是开始在舞台附近走动,他兜里鼓鼓囊囊,一只手插在里面一直没拿出来,那人眼睛到处看,显得很紧张。
方时勉看他盯着台上的新人,一瞬间脊背发凉,他转头看向霍仲山,“哥,那个人不对劲。”
霍仲山什么都没问,把门外守着的保镖叫进来,保镖进来看过那人之后,悄无声息地下楼把人控制住,十分钟不到,保镖就上楼,说那人兜里的是枪。
又告诉方时勉,已经将人移交至最近的警局。
幸好,方时勉松了口气,坐到座位上还有点后怕。
祝泽的父母单独上来给霍仲山敬了酒,就是在看到霍仲山身边的方时勉时,表情略略地有点不自然。
祝泽的父亲当年给霍柏当过几年勤务兵,舍身救过霍柏一命,那次之后入了霍柏的眼,节节高升,把原本扎根农村的祝泽一家都安排进大院。
后来霍柏毅然退役掌管霍家产业,祝泽的父亲也跟着退役,把儿子也贡献出来,希望能够持续得到霍家庇护……
至于方时勉,方时勉之所以拥有如此悲惨的童年,与祝母也脱不开关系。
她与大院里所有的女人都格格不入,她粗鄙,没文化,爱炫耀,她没有其他可以支撑自己自尊心的东西,便只能炫耀自己儿子,即使知道因为自己那些尖酸刻薄的话语让方时勉生存在恐惧之中,她也只安慰自己是那个小孩子不上进。
可是现在,那个不上进的小孩站在他们需要讨好巴结的对象旁边,也变成了他们不敢得罪的存在。
他们私心里甚至怀疑,祝泽被霍家厌弃,会不会就是这个他们一直瞧不上的孩子的报复。
两人惶惶不安,敬了酒也不敢多说其他,客套两句走了。
方时勉看婚礼已经结束,正想拿起杯子把里面的气泡水喝掉,却被霍仲山把手按住,男人抽出杯子,将里面的液体随手倒进手边的烟灰缸。
方时勉没喝到水,打着哈欠倒在霍仲山身上,对他道:“哥,我们回家吧。”
两人走后不久,祝泽就独自上楼,他推门进房间,落寞地坐在方时勉坐过的位置,垂眸看着烟灰缸里的液体出神。
他点了支烟,把烟灰抖在气泡水里。
半晌,他拿起来喝了一口。
他知道,祝家真正的衰落即将要开始了。
*
最近各省市的警局为了配合文旅以及各项宣传活动,要求每个辖区的警局都要派出一个代表出来,到总局那边配合视频录制,方时勉所在的街道派出所二话不说就把方时勉推荐上去,经过内部简单投票,临玉区派出所派出了年轻帅气的小方同志参与视频录制。
去总局参与录制时,方时勉因为刚下基层,这会还保持这年轻活力,他皮肤白,人又漂亮,穿上警服正气凛然,在一众基层警官里面毫无悬念的被摄影单独挑出来录制。
而他没注意到的是,霍岳也在,霍岳身旁还站了个人,两人肩章都是摘掉的,那人没带帽子,身材有些浮肿,比霍岳矮一个头,脸上有些阴沉。
这人叫雷云满,是一级警督,他比霍岳年长了十来岁,卡在这个位置就再也上不去了。
他家的长辈曾经与霍桥延争位落败,沉寂了好一段日子,这段时间隐隐有复起之势,眼下看见霍岳自然是怨恨的,却又不敢不尊敬。
雷云满心中有气,自然看什么都不顺眼,此时目光正好落到聚光灯下穿着警服的漂亮青年身上,冷哼道:“现在这些新人,也不知道兴的什么风气,不知道是来当警察还是来当明星的,看见前辈不打招呼就算了,还越过我们去拍照,没有眼色,以后怕是……”
“你说的是那个孩子吗?”霍岳打断雷云满的话,朝方时勉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声音很沉静。
那个方向就只有方时勉一个人在单独拍摄,指向性很明确。
雷云满被打断说话,皱起眉头,顿了几秒,无所谓地点头,“是啊,就是他,这种新人就是磨砺少了,欠教训。”
他不敢得罪霍岳,但一个刚入警的小年轻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霍岳却很淡地笑了一下,“你说时勉啊。”
雷云满脸色一变。
“家里最小的弟弟,确实是宠着长大的,没吃过什么苦头,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多担待,有事尽管和我说,他要是犯错,我一定亲自教。”
霍岳说这话时神情平静,语气也没有透露出什么不满,脸上甚至还有淡淡地笑意。
雷云满却如坠冰窟,豆大的汗珠瞬间就从额头上滑落。
然而最糟糕的还远不止于此,旁边两位资历地位都很高的老兵也听到他们的谈话。
这次是军警联合拍摄,专门请了一些已经退下来的老干部来拍事迹访谈,两拨人其实离得远,只是这两位老军官看到了正在拍摄中的方时勉,特意过来看,却没想到听到这样一席话。
其中一位老军官穿着旧式军装,那双上过战场的眼睛很锋利地盯着雷云满,要知道,能被请过来有机会讲述生平事迹的老人,手上都是切实杀过敌寇性命的。
雷云满被看得毛骨悚然,他恭敬地垂下头,很讨好地对两人笑了一下。
这些老人是退下来了,子孙可必定是仕途光明的,雷云满当然不会蠢到给自己家族树敌。
“这位警官,听你的口气,是对我们家小方有意见啊?”那位老军官冷冷开口。
那边方时勉还在浑然不知地听摄影师讲动作要领。
这边雷云满快要吓死了,随口拿出来撒气的年轻人,竟然是个有大后台的狠角色,这会他舌头都想咬来吞了,恨不得时光倒流,把说话的自己嘴给缝上,此刻只能低声下气找补:“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现在的年轻人有冲劲,比我们当年要好得多……”
霍岳眸光微动,看向方时勉的视线里多出几缕和软与深意。
俩位老军官毫不客气地把雷云满臭骂一通,看见方时勉刚好拍摄完,立即走上前去,将一身正气的小青年拉到一边,很小声地说:“小方啊,最近好长一段日子没来陪爷爷们下棋了。”
方时勉看到他们两位很惊喜,听到他们说的话之后,情绪又低落下去,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赵家的事我们都知道,你救了他们家那俩小子,心里别想太多……当警察好啊,也是保家卫国的好男儿,好样的,长大了长大了,爷爷盼着你过来呢……”
方时勉摸了下脸,把帽子摘下来,在两位老爷子的软磨硬泡下还是点了头。
场馆里的其他人见到这一幕,表面不显,眼里却开始暗自琢磨,看方时勉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
拍摄结束,方时勉几套更衣转场和持枪动作下来有点疲惫,刚出场馆,就看见外面站着的霍仲山和霍峻两兄弟站在黑色越野旁边。
方时勉神情顿时松快起来,快步走下阶梯。
站到两人面前,霍仲山伸手将他肩章上蹭上的一点白灰抹去,霍峻则是莫名站直了身子,眉梢微扬带着些许笑意,朝着方时勉背后喊了声。
“大哥。”
方时勉怔愣一瞬,回头,霍岳正在几米开外的树荫下悠然而立,视线落在他们这个方向。
有个警员快步走到霍岳面前低声耳语几句,他极轻地点了下头,收回视线,转了方向跟着那警员上了另外一辆公务用车。
只有后面跟出来的雷云满,看见霍家兄弟俩在方时勉面前谈笑,两人眼中的宠溺纵容都不似作伪,那位霍家现任掌权的族长甚至亲自给那小青年开门上车,就知道霍岳不仅没有夸大其词,还把事情说小了。
雷云满脸色惨白,想死的心都有了,接连几个月都消停了,生怕动静大了被霍家注意到,想起来找他的麻烦。
拍摄结束的第二天上班的时,方时勉听到了那个痴呆老人的死讯。
是晚上接到的居民报警,老人那间屋子有浓烈的臭味,众人打开门去看,发现老人的脚都烂了,老鼠把肉啃了,他躺在床上。
枕头上有眼泪干涸的痕迹。
原来他儿子为了生存,没有选择等待补助款,他在老家请了个亲戚当护工,自己去当试药员。
那护工也是个年纪大的,看老人有点自理能力,就想趁着暑假干脆回乡下把孙子接过来一起看看大城市,但是路上耽搁,小孩子闹着要回去,错过了车,来回十来天,老人糖尿病的药吃完了,没有其他东西吃,活活饿死了。
人间的悲剧就像是滂沱大雨,声势浩大地出现,悄无声息地结束。
只余下连绵不绝的潮湿。
方时勉甚至来不及反应过来悲伤,就听到同事说:“有个孩子报警说自己被家暴了。”
“哈哈,现在的小孩,当真是了不得。”
方时勉说:“我去,让我去吧。”
坐上警车,方时勉想起自己曾经拨打过的那一通报警电话,只是当时还没说出地址,电话就被妈妈抢走挂断,警察没有回拨过来,而他即将面对的是更加愤怒的父母。
到达那户人家时,报警的小男孩还哭着,夫妻二人很抱歉的看着方时勉他们,说孩子在厕所拿手表电话报的警,只是吓吓他,棍子都没落到他身上。
方时勉看到哭得很悲伤的小孩子,慢慢蹲下去,目光很柔和地摸了摸他汗湿的头发。
对于一个家庭来说,父母是孩子最亲近最熟悉最依赖的对象,可当依赖对象统一战线对他造成恐惧是,孩子就是孤立无援的状态,再没有说话的立场。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和爸爸妈妈发脾气吗?”
“我不想在教室,我喜欢大树,喜欢蝴蝶和小鸟,我认识很多的树,他们很漂亮……”说着说着,男孩的声音就低了下去,“妈妈明明说过,长大就可以做喜欢的事情。”
“那你长大了吗?”
男孩歪着头看他,“那怎么才算是长大呢?我已经有想要做的事情,还没有长大吗?警察叔叔,我还要等多久。”
方时勉笑了一下,给小朋友擦掉眼泪,“有和爸爸妈妈说过吗?这些想法。”
“他们凶我,才不要和他们说,而且他们给我报的兴趣班我其实一个也不感兴趣,我已经不喜欢他们了!”
这时同事已经和家长谈完了,过来招呼方时勉走,方时勉看着正赌气的小男孩,和家长简单的说了一下孩子的想法。
年轻的夫妻露出很没有办法的笑容,连声说下次会认真考虑孩子的意愿。
又去和小男孩郑重其事地商量,把周末空出来,给他自由支配,但前提是他必须在学校里认真上课。
临走的时候,小男孩忽然追上来抱住方时勉的大腿,很大声地说:“警察叔叔,你就是我的大英雄。”
“我以后也要当警察!”
家长和同事们哈哈大笑。
只有方时勉短暂楞了一下,慢慢蹲下来,抱住那小孩。
“好啊,等你长大,就可以帮助很多人,变成大英雄。”
回局里的路上,车里气氛很轻松,大家笑着说现在的小孩聪明,知道报警给自己找撑腰的。
年轻俊美的警官安静看着窗外,嘴角也挂着淡淡笑意。
幸好,那个孩子是幸福的。
下班的时候是霍仲山来接他,窗外高楼林立,路边行人神色匆匆。
夜里方时勉去捣鼓自己那堆从出租房带回来的小玩意,霍仲山坐在旁边很认真地看,其中一样小玩意引起他的注意。
是一块拇指大小的椭圆形的玉挂件,上面雕了一尊慈眉善目的菩萨像,用一条黑色的绳子挂着,看那绳子磨损程度不高,应该没有佩戴多久就被主人收起来了。
霍仲山勾着黑绳将那玉挑起来,拿在手里把玩。
入手极轻。
毋庸置疑的假货。
方时勉朝那东西看了一眼,不知道想起来什么,面上忽然有点窘迫,霍仲山抬眸看他一眼,“买玉被人骗了?”
方时勉摇摇头,挠头笑了一下,“9.9包邮,戴着玩的。”
买这个的时候是第一次得到工资的日子,那天客服部的姐姐下来拿资料,聊天的时候无意中说起她手上的银镯子,说是小时候就一直带着的,奶奶直接传给她的,说是前几代一直都传着的,给后辈保平安用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那姐姐脸上幸福而满足的笑容深深刻在方时勉脑海中。
工资到账后,他鬼使神差地去下单了这个假玉石,到货之后就一直戴着,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摸着,幻想着这是爷爷奶奶给他的护身符。
只是后来遇到祝泽,他当晚就摘了,再也没戴过。
方时勉安静说着这些旧事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反而有些羞涩,担心霍仲山觉得他虚荣心强,看见别人有自己就想要。
可是霍仲山只是伸出手,将他抱得很紧,紧到他感觉呼吸都有点困难了,后来霍仲山开始亲吻他,方时勉才觉得舒服一些。
方时勉现在也有一条从不离身的项链,挂饰是极漂亮的蓝宝石,没有刻画什么,里面装了定位器与警报装置。
霍仲山不信神佛,他只会把方时勉的一切行踪全部掌握在自己手里,会满足方时勉的一切愿意,他就是方时勉的保护神。
*
霍仲山这些日子很难伺候。
方时勉靠在床头,皱眉深思,想去拿床头柜上的巧克力棒,又想起霍仲山不允许他在床上吃零食,悠长无奈叹息之后,也只能作罢。
霍仲山结束掉临时会议,推开卧室门就看到一副即将对他摆出谈判架势的小青年,他解开外套搭在一边,坐过去,伸手在小东西脸上捏了一把,“又憋什么坏呢?”
方时勉抓住霍仲山不安分的手,表情严肃,非常郑重,“哥,我们需要谈一谈。”
男人笑了笑,满眼溺爱,“宝宝想谈什么?”
“认真一点。”方时勉坐得端正,像是在审讯室里做笔录那样严阵以待,“我已经拿到驾驶证,也买好了车,为什么还不可以自己开车回家?”
“哥哥每天来接你回家,不喜欢吗?”霍仲山轻轻挑眉。
方时勉心头一紧,多年经验告诉他,这种问题必须谨慎回答,他反复仔细斟酌用词,良久才道:“喜欢,但是我有时候也想自己开车上下班。”
那样会比较成熟。
那天同事发给方时勉看一张图,大笑着说像他,结果他点开一看,是穿着西装的蜡笔小新提着公文包站在一堆大长腿里面,小孩悄悄混进职场。
很没面子。
好吧,其实主要是他很想体验自己开车的感觉。
霍仲山慢悠悠点点头,表示理解。
“那哥哥先给你检查一下,身体不健康可不能开车。”
方时勉歪着头愣愣地看着他,眼睛眨巴眨巴,全然不知自己即将大祸临头。
(此处省略两千字。)
周一,精神抖擞的方警官如愿以偿,自己开车上下班。
“诶,小方今天自己开车来的啊。”
终于听到这句话,方时勉差点从工位上窜起来,迫不及待回答,“对,我自己开车来的,一会儿也是自己开车回去!”
“诶那正好,一会儿下班捎我一段吧,我车拿去保养了。”
方时勉兴致勃勃同意,结果下班回家比平时多绕了两个半钟头的路。
困得要命,衣服都没换,靠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霍仲山从书房出来,给疲惫的青年换了干净衣服,带去洗漱,把人抱到床上。
低头落下一吻,“晚安,宝贝。”
第三天终于不送同事,方时勉美美把车开去恒世集团大楼,他不知道这辆车能不能进恒世内部的地下停车场,担心被堵在入口会很尴尬,干脆绕了一大圈停在了对面的商场。
拿着车钥匙过了马路,想着自己以后接送霍仲山上下班的场景,顿时热血澎湃。
以往来都是直接从地下室就坐电梯上42层,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一层大厅。
大集团,果然气派。
进门还要扫脸刷卡。
方时勉站在前台,说话之前习惯性准备亮证件,却又立刻反应过来,“您好,我找霍仲山。”
前台工作人员先是询问他的姓名,查阅到无预约之后,礼貌微笑告知,“是这样的先生,我们这边查到您本人今天没有预约,现在领导还在开会,您留个联系方式,稍后他们开完会,我们将您的情况上报,再电话或者短信通知您可以吗?左手边有休息室,您可以在里面休息等待。”
方时勉听到霍仲山在开会,原本想打电话的心歇下去,对前台工作人员道谢之后去休息室坐了会儿。
刚坐下没几分钟,警局的同事打来电话,问过几天部门打算趁过节小聚一下,问他想吃中餐还是火锅。
方时勉是所里最小的那个,性格好长得也好,大家都乐意宠着他。
他和同事讨论了一会儿,敲定下来,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恒世集团。
看着街对面的商业广场,想起里面有一条广受好评的美食街。
反正霍仲山还没开完会,他又正好有点饿……
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进入美食街简直像是一脚跨入天堂,烤鱿鱼香得要命,炸土豆也好久没吃了,牛肉饼排队的人那么多总有他的道理,芒果味绵绵冰来一杯……
菠萝汉堡?没吃过,好新奇。
方时勉提着一大堆小吃过马路,感觉自己要被香晕了,把烤鱿鱼吃完,签子袋子丢进垃圾桶。
他慢悠悠走着,酸辣甜口味的菠萝汉堡才吃到一半,一抬头就看到霍仲山带着人从大厦里走出来。
身形高大的男人沉着脸,通身纯黑西装气势迫人,看起来心情并不是很好。
方时勉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满手花花绿绿的食品包装袋,脑内的警报雷达迅速拉响。
他低着头装没看见,转身就往对面走。
偏偏遇到红绿灯,方时勉紧张地咬着菠萝堡,站在人行道路口。
眼看着绿灯亮起,方时勉还没来得及高兴,后颈就被一只大手捏住。
他回过头,正好吃完最后一口菠萝堡,装作很惊讶地模样,着看面色冷峻的高大男人,笑着说:“哥,你开完会啦。”
“还有其他事?”西装革履的集团掌权人面色稍微柔和下来,接过他手中的小吃,又拿纸巾给他擦嘴。
保镖见怪不怪,附近假装忙碌的吃瓜员工眼睛都要瞪掉了。
“门禁你直接刷脸可以进,下次过来不用去前台问,直接坐电梯上来,去我办公室等。”
方时勉不太在意地点点头,问,“那你还开会吗?”
霍仲山哪里不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在青年脸上捏了一下,“走吧,回家。”
方时勉拉着霍仲山去商场楼下停车场开车,信誓旦旦地说:“以后我下班早都来接你。”
霍仲山但笑不语。
自己开车上下班持续一周不到,方时勉就犯懒了。
主要原因在于霍仲山,每晚拉着他玩奇形怪状的游戏,什么角色扮演,非要他当员工、儿子、甚至还有什么庄园男仆……
方时勉每天早上起床都困难,在上班路上也睡得昏天黑地。
*
入秋之后,方时勉收到了周御亲手给他的演唱会门票,当时霍峻也在,当面他什么也没说,转头就要抢了方时勉手里的票给他撕了。
边撕还边骂。
那是那次面试聚餐后,周御第一次看到已经毕业参加工作的方时勉。
在恒世顶层的总裁办公室里。
以往方时勉总垂着头,目光躲闪,众人只觉得他容貌惹眼,看着可爱,想去逗玩一番。
如今再见,已然脱胎换骨。
青年穿着雪白衬衫,领带打得很松,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手边,仰靠在沙发上阅读书刊。
整个人带着丰神俊朗的贵气,举手投足间既有警官的凛然正气,更有一种世家公子的骄矜。
见有人来,放下书刊,随意间投来的目光清冽,温和却又带着点点距离感,此时再加上那副俊美的面容,贵不可言。
短暂的目光交接竟然就令他心口发烫。
脑海中第一次出现极度想要靠近一个人的想法。
大概是表现得太明显,让霍峻发现端倪,原本说好要带方时勉看他演唱会的,结果那厮临时反悔。
票被撕裂的一瞬间,他的心都像是空了一头。
后来他辗转将两张电子门票发送到方时勉邮箱中。
演唱会那天座无虚席,那个位置也有人,是一对母女,女孩手里捧着警察的小熊玩偶对他挥手。
周御笑容无奈。
*
祝泽也来警察局找过方时勉一次,他拿着合同,让方时勉签字。
是财产的转让协议,方时勉看完,顺手就拿手边的咖啡把合同浇湿了。
祝泽欲言又止,很落寞地坐在方时勉面前,再没了之前的意气风发。
“我会一直等你,我罪不可恕,时勉,我不求你原谅,我只希望……”
“没关系。”方时勉目光坦荡,大大方方地笑了笑,“祝哥,没关系的,以前的事,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也没有放在心上,我早就走出来了,希望你也可以。”
他真的不在乎了。
祝泽近乎绝望,眼中最后一束光亮熄灭,他点点头,“我错过了,我知道,我真的做错了。”
贪婪不满足,什么都想要,结局就什么也得不到。
*
年底,海市市政府与恒世集团合作,成立专项帮扶计划,对于辖区内的几处城中村进行大规模全方位摸排,对生活困难的留守老人儿童进行帮扶救助,提供基本生活保障,定期走访。
对于无法自理的老人及残障人群,提供安置房,专人负责保障生活需求。
恒世名誉在短时间内得到大幅度提升,拿下许多政企合作项目,评选先进,各类奖项接踵而至,股票大涨。
除夕将至,方时勉率先向霍仲山求婚。
霍仲山戴上婚戒,转头就把方时勉带去二楼的一个非常大的房间。
盛大的烟花在海市上空绽放,满屋子玫瑰鲜艳欲滴,男人在寂静时单膝下跪,说出相爱之人永恒的承诺。
房间外的图案,王臣。
是那个小国初代神话里,两位创世神灵其中一位为了心中至高无上的爱意对另外一位俯首称臣,化为永恒守护王座的唯一王臣。
永不停歇的爱,如同大海那样永远包容。
这是是远离陆地的孤独小国最纯粹的浪漫。
两人办理好手续火速去国外领了结婚证,回国签了意向监护。
几乎是同一时间,祝泽的沈家小姐婚姻破裂的新闻占据了头版头条。
但紧接着,霍仲山在某次出席会议时不经意被媒体拍到的,无名指上那枚朴素的婚戒,瞬间就把祝泽的离婚新闻压了下去。
连一点水花也没溅起来丁点。
恒世掌权人结婚的消息铺天盖地,霍家那些人找人来探听,却完全得不到准信,养尊处优惯的长辈们这才意识到他们早就拿不住霍仲山了。
第二年开年,在恒世内部一阵激烈的清扫换血之后,霍柏逃亡在机场被霍仲山的人控制住,悄无声息地送进安和在京郊的特级疗养院。
同一时刻,方时勉还在因为前一天晚上和秦柳多说了两句,被霍仲山狠狠收拾了一通,早上也不愿意给霍仲山打领带了,自己窝在沙发里刷视频。
霍仲山看着漂亮青年闹脾气的可爱模样,果断给自己放一天假在家里哄孩子。
刚坐到沙发上,还没说话,就听见方时勉手机视频的声音。
“家人们家人们,刷到就是缘分,接下来我要说的,最好别让第二个人知道。”
闻言,方时勉迅速抬头巡视了一圈,目光锁定到坐在一旁看他的霍仲山身上,然后面露遗憾的按下暂停,接着点了收藏,依依不舍的划到下一个视频,津津有味地继续看。
霍仲山面色不虞,直接坐到方时勉身边,把人拉到自己身上,“什么东西不能给我看?”
方时勉面露犹豫,视频里面说,不能让第二个知道,但他也不知道里面讲的是什么。
霍仲山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摸着青年漂亮的嘴唇,“哥哥可以尊重你的意愿,不看就不看,但是……”
方时勉做到一半,眼尾绯红,他把嘴里的大家伙拿出来,很生气地仰头看霍仲山,格外英俊男人脸上带着一点笑意,好整以暇、衣冠齐整地看他。
衣冠禽兽!
方时勉继续卖力干活,又过了一会儿,他很困惑地把那东西拿出来,男人抬手将他眼尾的泪痕擦掉,青年盯着那物件看了一会儿,想着霍仲山经常帮他弄,又低着头慢慢舔起来。
下一刻,头发被抓住,方时勉觉得自己要被插死了。
牛奶弄得到处都是。
“味道怎样?”男人居高临下,笑着看他。
方时勉把那东西咽下,认真回味。
诚恳提意见,“有点腥,多吃点水果可能会好。”
霍仲山眼中的笑意瞬间就消失不见,问,“你还吃过别人的?”
漂亮的青年面露茫然。
“看科普账号说的……”他有点犹豫,蹙眉道:“你没看过吗?杨医生,他说是男人都会关注他。”
又问,“哥哥,你关注他了吗?”
霍仲山:“……”
面色不善的大男人拿湿巾把方时勉擦干净,陪着他刷了会儿视频,在记住方时勉抖音号之后,转头就把他的喜欢和收藏全部看完。
*
晚上方时勉去霍仲山的书房放东西,平时他都没太在意过书房这满墙的书籍。
今天仔细一看,靠里的书柜里,密密麻麻都是心理方面的书籍,里面甚至还随意夹杂了几张心理方面的相关证书。
方时勉抬手抽出一本全是外文的书,书页看起来已经有些磨损,显然是翻过很多遍,里面还有许多艰涩难懂的名称笔记,手写注解。
找书的时候,又无意间看到两本没看过的相册,他拿下来,打开其中一本。
嚯。
竟然是他当时在监控室的打卡照片,厚厚一叠。
从第一张照片里瘦弱腼腆的少年穿着实习马甲,目光局促,双手握拳,很不安的样子。
到最后一张,意气风发的俊美青年微微勾着嘴角,手里拿着学位证书,穿着崭新警服在警校的毕业照片。
再翻开另外一本新一点的相册,是他现在的一些生活照片。
学习的,游玩的,穿着制服一脸困倦洗漱的。
不知道霍仲山多久拍的,但每一张,都饱含着浓烈的爱意。
指尖从相册滑过,年轻英俊的方警官轻轻地笑了下。
不知不觉间,窗外又下起雨,玻璃上水雾氤氲。
他抬起头,看到了流淌的万家灯火-
时勉。
小时候,父亲说起这个名字是要叫他时时勤勉。
要努力,要跑很快才不会被抛弃。
可他却不是家人期望的种子,只是一块发不出芽的石头,愚蠢笨拙。
他在无知无觉中变得破碎,却又被人小心的捡起来,一点点拼凑好。
原来在爱的浸泡下,石头也能生根发芽。
石头也拥有了一个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