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休书。“给妾身一封休书。”
英瑰公主这一番发难,让倾丝憋存在心里的委屈一下子涌到了喉咙口。
她本怯弱,此时却凝视着眼前的英瑰公主,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情愿从没有遇见过世子爷,也情愿不曾怀上过他的孩子。”
若非魏泱执意相迫,她如何会活的这般悲惨?
哪怕当初在乾国公府里寄人篱下的日子,都没有今时今日这般难熬。
倾丝觉得自己像是被人豢养在内宅里的一只鸟雀,她们想让自己笑自己就笑,她们不想让自己做的事,自己便绝计不能做。
如此活着,就如同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一般了无生趣。
倾丝想,她不愿意过这样的日子。
英瑰公主高傲一生,不曾遇到这般胆大妄为之人。
眼前这出身卑微的女子,竟然敢硬顶着自己的话头,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语来。
英瑰公主已然怒不可抑,当即便横眉竖目地对倾丝冷笑道:“你既这般不识好歹,等你生下肚子里的孩子后,本宫便赐你一纸和离书,可好?”
她料定了像倾丝这般柔柔弱弱的女子是不可能弃了傅国公府的富贵而离去的。
英瑰公主盼望着倾丝肚子里的孩子,本也没有要她们母子分离的意思。
这番话,不过是想臊一臊倾丝,再让她摇尾祈求着自己高抬贵手。
毕竟倾丝已然接触到了傅国公府的富贵权势,难道还能心甘情愿地去过那些孤苦贫瘠的日子不成?
英瑰公主倨傲着挺直了脊背,等待着倾丝的求饶。
可预料之中的祈求声并未出现。
倾丝不仅没有向英瑰公主求饶,反而还因为她这一番话而如释重负地说道:“原本就该这样的。”
她与魏铮之间的相遇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如今能将这错误修正,于她而言也算是件好事。
没想到她的逆来顺受映在英瑰公主眼里却成了倾丝耀武扬威的铁证。
她在骄傲什么?难道以为自己当真没有叫她听话的手段了吗?
还是绛玉在旁瞧着不对,便出声打圆场道:“公主别生气,夫人也是连日身子不适,这才说起了糊涂话,您好歹也要瞧在夫人即将临盆的份儿,原谅她这一回才是。”
英瑰公主冷哼一声,本也打算瞧在倾丝肚子里孩子的份儿放过了她。
没想到一向怯弱的倾丝却不知从何处生出了些胆气,硬顶着英瑰公主说道:“妾身愿意如公主所言,生下孩子后得一张休书,从此消失在傅国公府。”
话音甫落,内寝里霎时陷入了鸦雀无声的寂静。
绛玉倒吸了一口凉气,再说不出为倾丝求饶的话语。
刁嬷嬷等人更是露出了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只恨不得上前晃出倾丝脑袋里的积水才是。
她若不是犯了癔症或是脑袋里进了水,否则怎么会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语来。
林氏,出身如此卑贱,借着乾国公府的名头也根本上不得台面,侥幸怀上了世子爷的子嗣,这才成了傅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她怎么有胆气辞了这富贵权势里的一切?
不,她这样卑贱的人哪里有资格向公主讨要休书?
屋内,最生气的人还数英瑰公主,只她生来就是一副不怒自威的容颜,便是盛怒之时也不会如市井粗妇般叫嚷起来。
她指着倔强的倾丝,半晌只冷声道:“你可别懊悔。”
说完这话后,她也不去管倾丝有没有喝下安胎药,这便离开了内寝。
英瑰公主这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去后,冬儿与珠绮立时跪倒在倾丝床榻边,泣着泪说道:“夫人这是何苦呢?”
英瑰公主虽有些冷傲,世子爷瞧着又淡漠的很儿,可他们到底没有在衣食住行上薄待了倾丝。
难道夫人是忘了当初在乾国公府里举步维艰的日子了吗?
好不容易寻到了这么好的婚事,怎么又说出了这样的糊涂话来?
夫人即将要为世子爷生子,得了一封休书离去,将来该何去何从?
眼瞧着两个丫鬟为了自己的将来哭得声嘶力竭,哭声这般凄厉,反而衬出内寝里一片寂静来。
越是寂静,倾丝心里就越是沉静,沉静之下,便能想清楚许多事情。
傅国公府的人都瞧不起她,哪怕当着面唤她一句世子夫人,背地里却在非议着她如何使手段攀附上了魏泱。
无论是奴婢、小厮,还是高高在上的主子们,所有人都瞧不起她。
谁都不会相信当初普济
寺的那一夜是魏泱迫了她,就因为她出身低微,嫁进了这钟鸣鼎食的高门大户,便被冠上了心机叵测、水性杨花的罪名。
非但是傅国公府,只要她在京城内一日,这婚前怀子的“罪名”便会紧紧抓着她不放。
除此以外,英瑰公主如此霸道专行,魏泱又那般喜怒无常。
她心里实在是厌极了,人活一生,谁也不想日夜活在无休无止的害怕与惊忧之中。
与其……与其在这京城里饱受折磨,倒不如得了一封休书,回江南去自在度日。
“我好歹也给傅国公府生下了个孩子,想来公主与世子爷不会对我赶尽杀绝,总会给我些银子傍身,回了江南以后咱们只要清省些度日,想来日子也不会多么难熬。”
倾丝不傻,知晓哪怕英瑰公主当真休弃了她,也不会对她赶尽杀绝,心里反而高兴了起来。
离了这四四方方的宅院,回到山清水蓝的江南,日子定然会惬意不少。
单单只是想着江南烟雨朦胧的景色,倾丝便觉得心口里的恶心之感消退了大半。
冬儿与珠绮见倾丝如此殷切盼望着离开傅国公府,顿时不敢再劝。
这两个丫鬟再蠢笨无知,却有一项只听倾丝话的好处。
说话间绛玉端着安胎药走进了内寝。
作为傅国公府的家生子,绛玉与冬儿和珠绮相比则要聪慧灵巧的多。
越是聪慧,就越明白倾丝若离开了傅国公府,日子定然苦不堪言。
女子被休弃后不仅名声会一落千丈,没有男人与家族倚仗,即便身边家财万贯,也能被人以莫须有的名头抢夺干净。
这世道,女子只能仰男人鼻息而活。
“夫人方才说了好些糊涂话,好在公主看在您肚子里孩子的份儿也不会当真,为了孩子好,您还是喝下这安胎药吧。”
绛玉凝视着倾丝,话语虽还如往常一般尊敬,可那炙热的眸光里却露出几分执着与坚定来。
倾丝欲摇摇头,告诉绛玉这安胎药实在是苦的难以下咽,她不愿意喝。
她这话还没有说出口,绛玉已先一步开口道:“夫人别耍小孩子脾性,太医说了,您若想平平安安生下孩子,还是要听话才是。”
倾丝一默,思忖良久后便接过了那安胎药一饮而尽。
绛玉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就知晓方才倾丝是犯了糊涂,她一个弱女子若离了傅国公府又能得什么好呢?
想来夫人现今是回过神来了。
她正要敦促着倾丝去英瑰公主跟前认个错的时候,倾丝却道:“绛玉,我嫁来傅国公府这些日子承了你不少情,将来哪怕我走了,也会念着你的好。”
话音甫落,绛玉立时怔在了原地。
有那么一刹那,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她是下定了主意要离开傅国公府了不成?
冬儿和珠绮眼看着不像,一人将绛玉领出了内寝,一人则服侍着倾丝安睡。
这一夜,倾丝难得做了个好梦。
梦里,是她与爹爹和娘亲在支摘窗旁赏景的景象。
大姨和小姨还抱了只雪松犬儿来逗弄自己。
一家人其乐融融、好不惬意。
*
绛玉失魂落魄地走去了英瑰公主的屋舍。
听刁嬷嬷等人说,英瑰公主发了好大的脾气,嘴里咒骂着倾丝不知好歹。
几个嬷嬷顺着英瑰公主的话一齐骂了倾丝几句。
可大伙儿都识趣地没有提起休弃倾丝一事。
一来是倾丝肚子里的孩子是傅国公府的嫡出血脉,说不好倾丝将来就要母凭子贵,谁敢在这时触了她的霉头?
其二是世子爷对倾丝的态度实在暧昧不明,有时瞧着十分在意,有时瞧着又淡漠的厉害。
其三是因为傅国公府的名声,京城中的世家大族里哪里有休弃刚生子的媳妇儿的先例?传出去英瑰公主的脸面该往哪里搁?
“本宫知晓她是在与本宫赌气,那么胆小的一个人,眼瞧着即将临盆,有了子嗣傍身后竟也胆大了不少。”
英瑰公主冷哼一声,心里是认定了倾丝在与她这个婆母打擂台。
是了,自倾丝嫁进傅国公府后,英瑰公主便一向有些看不起她,也没有将中馈之事交给她掌管。
倾丝心里自是有诸多不满。
只是这般小门小户的女子,闹起来竟也有些缠人。
英瑰公主冷笑一声道:“等她平平安安诞下肚子里的孩子,本宫自会好好教导她一番,告诉她什么叫为人媳妇儿的本分。”
话音甫落,刁嬷嬷等人又是一番附和。
只有绛玉白着一张脸,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第52章 讨好她。“我带你去见两个人。”……
今夜,月明星稀。
越是临近生产,倾丝就愈发心慌意乱,除了恐惧外便是一股喘不了气的憋闷感。
太医依旧隔三差五地来给她把脉问诊。
为了平安生下肚子里的孩子,倾丝听从了太医的建议,除了按时饮下安胎药后,还时常带着冬儿和珠绮去庭院里散步。
英瑰公主好几日不曾现身,只让刁嬷嬷和金嬷嬷照顾监督着倾丝。
倾丝只觉得日子豁然开朗了些,连嘴角都有了笑影。
冬儿背着人时唉声叹气了几回,还与珠绮说:“你说,夫人是真想离开傅国公府,还是气话?”
珠绮默了半晌,只道:“咱们夫人面上看着柔弱,其实心里坚韧得厉害,她做了决定的事,就不会后悔。”
若不坚韧,倾丝怎么敢孤身一人带着冬儿和珠绮入京,又顶着那么多闲言碎语住进了乾国公府内。
那府里的人惯会跟红顶白,除了将言语当成利器来攻讦人心,还有许多细细碎碎折磨人的手段。
若夫人性子不够坚韧,哪里能熬到今时今日呢?
“这傅国公府瞧着高门大户的,咱们夫人又担了个世子夫人的名头,还以为捡了什么好处呢,其实都不如公主身边的丫鬟体面,这满府上下的人就没几个瞧得起咱们夫人的。”冬儿气愤地说道。
珠绮不语,瞥了眼在内寝床榻里安歇的倾丝。
珠帘晃动,勾勒出女子隆起小腹的身影。
珠绮喃喃开口道:“最要紧的是,咱们夫人恼恨世子爷在普济寺毁她清白,令她珠胎暗结,过上了这等提心吊胆的日子。”
倾丝从没有什么攀龙附凤的心思,起先也只是想嫁个可靠忠实之人安稳度日而已。
是魏泱不顾她的意愿,强迫着赐予了她今日拥有的一切。
什么傅国公世子夫人,什么野鸡变凤凰,什么生育嫡系血脉。
没有人问过倾丝的意愿。
珠绮想,她家夫人定然是受不住这等难熬的日子,所以当真动了要离开傅国公府的心思。
这样也好,这乱糟糟的京城本就不是夫人该待的地方。
“可咱们回了江南连个相熟的亲戚也没有,又该如何自处呢?”冬儿愁得蹙起柳眉,喃喃地开口道。
珠绮也犯了难,想要出言安慰冬儿几句,却又无从出口。
丫鬟们正困苦时,身后不知何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这脚步声十分轻柔,藏着些小心翼翼的珍视。
直到冬儿那句“回了江南”飘入来人的耳畔,脚步声顿时变得急促又慌乱。
“什么回江南?”
男人裹着怒意如一道惊雷般炸开在内寝之中。
冬儿与珠绮一回身,便在冷寂的夜色之中迎上了魏泱镀着一层霜雪的漆眸。
丫鬟们惊慌失措,正要为了自己和倾丝辩解一两句的时候,魏泱冷声道:“都出去。”
内寝里很快便只剩下他与倾丝两人。
珠帘蹁跹,床榻上的女子显然是睡熟了,即便男子脚步匆匆地走到她身旁,掀起她的锦被握住了她的柔荑,也丝毫不曾察觉。
魏泱风尘仆仆地从江南赶了回来,连日来为了赶路昼夜不眠,整个人已是疲惫不堪。
这三个多月的路途硬是被他缩短成了一个月。
身
上的疲乏不算什么,他心里因时时刻刻念着倾丝的缘故,紧绷着一根弦迟迟不肯放松,只等着亲眼见了她才能松懈下来。
冬儿和珠绮都是贴身伺候倾丝的丫鬟,与她是自小相伴到大的情分。
这两个丫鬟绝不可能张嘴乱说话。
所以,她们嘴里所说的“回江南”一事是出自倾丝的意愿?
她想弃了傅国公府的一切,包括他妻子的名分、腹中的胎儿,远走高飞到江南?
只是如此想一想,魏泱便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叫嚣着发狂发怒。
只是他大概明白了自己越是发怒就容易将倾丝越推越远的事实。
所以魏泱只能死死忍着。
忍着忍着,他便愈发想不通:倾丝为何要离他远去呢?是这傅国公府的富贵不够迷人眼?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转眼,魏泱便又握紧了些手里的柔荑,轻声道:“丝丝,你走不掉的。”
*
是夜,夜沉似水。
英瑰公主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眠,忽闻外头传来一阵响动。
金嬷嬷进屋禀告:“回公主的话,是世子爷回来了。”
英瑰公主大喜,连忙追问魏泱行踪。
“伺候世子爷的小厮说,这回世子爷去江南并未祭拜不该祭拜的人,而是……”金嬷嬷说话有些支支吾吾的。
英瑰公主没了耐心,道:“快说,遮遮掩掩地做什么?”
“此番世子爷去江南,将夫人家中仅剩的姨母和姨夫送了过来,奴婢不知世子爷是何意。”
金嬷嬷猜不透魏泱的用意,可作为魏泱的亲娘,英瑰公主却明白。
魏泱这是在费尽心机地讨好着林氏女,为此,甚至不惜长途跋涉地赶去江南,将林氏女的姨母姨夫接了过来。
如此用心,可见魏泱对林氏女用情之深。
她沉吟片刻,透过支摘窗瞧了眼这沉闷又令人心烦的夜色,忆起往事,怅然地说道:“泱哥儿还小的时候,本宫便与他父亲感情不睦,这么些年都是如此。本宫心里虽疼爱他,却顾忌着世家大族的体面不肯做的太明显。这孩子从小就孤零零地一个人长大,从不知晓该如何去爱人。”
金嬷嬷在一旁静静聆听着,因瞧见了英瑰公主眼眸里的泪花,才说了一句:“公主与国公爷的事都是天意,谁都无可奈何。”
英瑰公主却自顾自地说道:“这孩子是被本宫和他父亲误了,他头一回如此心爱一个女子,本宫自是该替他好好提点着林氏,将来才能放心地把傅国公府交到他二人手上。”
金嬷嬷如今算是听明白了英瑰公主的弦外之音。
她在为这段时日对倾丝的严厉寻找恰当的理由。
依金嬷嬷所言,公主待夫人的态度的确太强硬了些,只是这也怪不了公主,谁叫林氏身份太过低微,任谁都会这般轻视于她。
“奴婢明白公主的良苦用心,等夫人生下嫡长子,您便能松松心含饴弄孙了,他们年轻人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忙活吧。”
英瑰公主点点头,不再多言。
金嬷嬷伺候着英瑰公主入睡,退出内寝时隐隐约约听见她说:“若本宫当初也能像泱哥儿这般做小伏低……你是不是就不会厌了本宫……”
金嬷嬷不敢多言,只噤声退了出去。
*
天明时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拂进屋内,倾丝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床帘后立着个重重人影。
她定睛一看,赫然见那人就是消失已久的魏泱。
倾丝一愣,恐惧比惊讶更先一步占据着她的神智。
“你……你怎么回来了?”倾丝的声音有些干涩与无奈。
魏泱只笑了笑,道:“许久未见,丝丝怎么连夫君都不唤了?”
按理说,倾丝的确该唤魏泱一句夫君。
只是在倾丝决定要离开傅国公府后,这一声夫君便显得有些不情不愿。
她沉默不语,魏泱却半步不肯退让:“丝丝,为何不肯唤我?”
倾丝疑心着只要自己不遂了魏泱的意,他就会在这儿与自己无止境地僵持下去。
良久,倾丝还是嗫喏着唤了一句:“夫君。”
魏泱立时勾唇一笑,吩咐着丫鬟们进屋伺候倾丝起身。
换寝衣时,魏泱只在一旁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倾丝,察觉到倾丝不适的眸光,才笑道:“等用完早膳,我带你去见两个人。”
这是他费尽心机讨好倾丝的手段。
也是刑部的同僚们告诉魏泱的方法。
他们说,女子生产的时候就如同从鬼门关里走过一回,如今孱弱的时候,自然希望有亲眷陪在身侧。
倾丝丧父丧母,活在世上的血亲只剩姨母和姨夫。
为此,魏铮才不辞辛劳地赶去了江南,使了些手段将倾丝的姨夫姨母带回了京城。
他想,倾丝见了姨夫姨母必然是十分喜悦的。
魏泱已是迫不及待地想瞧一瞧倾丝嘴角绽放得甜美笑意了。
眼瞧着魏泱说完这话后,便兀自陷入了无边的喜悦之中。
独留倾丝与冬儿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知晓魏泱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好不容易用完了早膳,魏泱便越过冬儿和珠绮,亲自搀扶着倾丝往前院走去。
京郊的这处庄子不如京城的傅国公府那般雕栏玉栋,伺候的奴仆们也只有三三两两几个。
饶是如此,倾丝依旧觉得伺候自己的人手太多了些,吵吵嚷嚷得太不清净。
魏泱回来后处处都要排场,连用个早膳都要五六个丫鬟在一旁伺候。
倾丝闷头苦想,或许自己天生就不是享福的富贵命吧。
赶去前院的路上,魏泱因畅想着倾丝即将流露出来的喜悦,罕见地没有与倾丝多言。
好不容易走到了前院,倾丝正好奇着魏泱嘴里的两个人是谁时,忽而见一个身量高挑的女子如一阵风般朝着倾丝奔来。
“丝丝,姨母可是想死你了。”
话音甫落,倾丝便朝着女子的方向望去,赫然见是自己的姨母在亲昵地与自己说话,而远处立着的男子则是自己的姨夫。
姨母堆着笑,眼角的皱纹因岁月的洗礼的而勾勒出几分熟悉的丑态来。
倾丝霎时杏眸里蓄满了热泪,根本不见预想之中的欢喜,而是深深地害怕与恐惧。
魏泱在一旁冷眼注视着一切,心里说不清的疑惑。
自己耗费了多少心力才将倾丝的姨夫与姨母带来了京城,为何倾丝一点也不高兴,反而还露出了如此恐惧的神色?
第53章 生子。“丝丝,是我对不起你。”……
父母死后,倾丝曾带着冬儿和珠绮去过一回姨夫姨母的家中。
那时姨夫在江南任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
姨母嫁给姨夫多年,与倾丝一家人的联络却不多。
父母双亡后,倾丝一个孤弱之女难以守住自己的家业,只能去求助姨夫姨母。
谁知姨母见了她,却丝毫不顾忌倾丝刚失了双亲,疾言厉色地呵斥着倾丝扰她清净。
姨夫更是贪财好色,不仅对着倾丝动手动脚的,还串通江南的县令,吞没了倾丝的家产。
血肉骨亲却趁人之危,逼着倾丝孤身一人上京求助乾国公府。
若说倾丝心里不恨,那是假话。
这么多年过去了,倾丝依旧记得姨夫姨母的丑陋嘴脸。
若不是他们,她何必进京过寄人篱下的日子?嫁来傅国公府后,又将日子过得这般狼狈?
盛怒之下,倾丝惨白着脸要躲开姨母的触碰。
她大着肚子,又即将临盆,情绪激动之下便觉得下半身一凉。
冬儿忙惊呼出声道:“夫人……夫人的羊水破了。”
珠绮眼疾手快地挡在了倾丝身前,将她和她的姨母隔开
了些距离。
魏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了一跳。
他顾不上去弄清楚倾丝与她姨夫姨母之间的龃龉,只上前一把横抱起了倾丝,回身道:“去传太医和稳婆。”
倾丝的姨母与姨夫怔愣着立在原处,额间留着细细密密的汗珠,没人来招呼他们,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
太医赶来内寝后,瞧见了倾丝气若游丝的惨状,吓得立时施金针为她吊命,又让丫鬟们去熬煮参汤。
魏泱在一旁如丢了魂般僵立着,好几回都险些挡住了太医与稳婆们来回奔波之路。
冬儿看不过眼去,便上前道:“世子爷不如去外间候着,产房血腥气重,仔细冲撞了您。”
话音入耳,魏泱却依旧愣在原地没有动作。
直到这时,冬儿才发现他双手和衣袍上到处都是鲜血,这些血多半都是方才倾丝留下来的。
冬儿软了膝盖,也顾不上等魏泱回答,这便跑进内寝去瞧倾丝的状况。
魏泱盯着手里的鲜血,记忆回到了老师被满门抄斩的那一日,他急匆匆地赶去了老师府上,盼望着玄鹰司的首领能瞧在傅国公府的面子上让他与老师说上两句话。
可他才跨进门槛,便看见老师浑身是血地倒在血泊里,玄鹰司的首领收回佩剑,只道:“乱臣贼子,不敬陛下,便只有这等下场。”
那一日,老师身上的血也是这么多,好像怎么都流不尽一般。
魏泱没有救下自己的老师,因此而悔恨苦痛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心悦的女子,又因不懂情爱而伤了她这么多回。
就在他绞尽脑汁地思索着该怎么爱她,怎么样才能对她好的时候,却又做错了事。
显然,倾丝与她的姨夫姨母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
倾丝良善怯弱,必是她姨夫姨母的错处。
这一刻,魏泱满腔满肺的怒意总算是寻到了个发泄的口子。
他满面怆然地走出产房,吩咐护院们将那一对夫妻给绑了起来,关在柴房里两日不许给吃喝,保他们什么话都能交代清楚。
除了要拷问倾丝的姨夫姨母外,魏泱不免开始责怪着自己。
他想学着对倾丝好,可总是事与愿违,今朝还将倾丝给吓得流产了。
哪怕魏泱从来都众星捧月,想要什么都有人双手奉上,可此刻却只能体悟着无力而带来的颓丧与苦痛。
太医与稳婆们一边给倾丝灌参汤,一边给她施金针存气力,不住地鼓励着她:“夫人再用些力气,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将孩子生下来。”
可魏泱能做什么呢?他除了僵立在珠帘后盯着床榻上气若游丝的倾丝瞧,什么都做不了。
床榻上的倾丝似乎在忍受着一波波愈来愈汹涌的痛意,这痛意从五脏六腑中破土而出,钻出肌肤皮肉,将她的气力侵蚀了干净。
她只能如无力的柳絮一般哭泣着:“我好疼,娘亲,我好疼。”
最脆弱之际,倾丝念的想的还是她的娘亲。
稳婆们见倾丝哭得可怜,忙道:“夫人可别哭了,留些力气生下孩子吧。”
魏泱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刹那间只能阖起眼眸,将那翻涌袭上来的泪意给咽下。
就在这时,英瑰公主闻讯赶来,走进产房后见魏泱在珠帘后杵着,忙道:“你来产房做什么,快去耳房里歇着。”
魏泱却充耳不闻,只愣愣地站在那儿。
英瑰公主也不去管她,进内寝瞧了眼倾丝脸色惨白的模样,只道:“怎么突然就生了?”
太医摇摇头,只顾着给倾丝扎根存力。
英瑰公主一来,屋内的稳婆和太医们就仿佛寻到了主心骨,几人齐心地安慰鼓励倾丝,足足耗了两个多时辰,稳婆才惊喜出声道:“看见孩子的头了。”
这时,英瑰公主也不免有些心急,亲自走到倾丝身旁,道:“好孩子,只要你平平安安地生下这孩子,你就是我们傅国公府的大功臣。”
被痛意折磨得喘不上来气的倾丝根本无暇去回应英瑰公主。
她只知晓今日自己的命怕是要交代在这孩子手里了。
太医与稳婆们仍在鼓励着她:“夫人,再用些力,孩子马上就出来了。”
倾丝想活,也想让十月怀抱的孩子平平安安地降生,她想,娘亲当初生下自己的时候一定也经历了这一番苦痛。
娘亲能做到的事,她也能做到。
如此想着,倾丝便从一片慌乱之中生出了些气力来,她随着稳婆们的教导开始用力,忍着痛呼吸喘气用力。
终于,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了屋内的寂静。
稳婆们率先笑出声来:“恭喜公主,恭喜世子爷,恭喜夫人,是个健健康康的小公子。”
英瑰公主听得此话,立时激动地从稳婆怀里抱过了孩子,仔细端详一番,道:“与泱哥儿小时候像极了。”
倾丝耗尽了全部气力,连抬头的简单动作都做不到,更别提张嘴瞧一眼孩子了。
冬儿在旁泪眼婆娑地替倾丝擦拭汗珠,道:“夫人累坏了,快闭眼睡一会儿吧。”
倾丝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只是身上的余痛还那么清晰明了,她也只能阖上眼休息一会儿。
这时,英瑰公主已将魏泱唤进内寝,让他瞧一眼襁褓中的男婴。
魏泱却没有看儿子的心思,他只急匆匆地走到倾丝床榻边,不等丫鬟们搬来小杌子,便往脏乱不堪的脚踏上一坐。
冬儿打量了他身上的衣料,依稀记得这是价值不菲的云锦,世子爷却是半点不在意脚踏会不会弄脏了衣衫。
可见,可见世子爷也是将夫人的辛苦看在眼里的,冬儿如此想着,心里不免松快了几分。
而魏泱在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倾丝,俊容里掠过阴晦不明的神色,让人瞧不懂他是欢喜还是恼怒。
冬儿见状有些为倾丝担心,世子爷难道又要生气吗?可是夫人根本没有做什么错事,反而还挣着一条命为他生下了个孩子。
她屏息静气,想着若魏泱泯灭人性地刁难刚刚生产完的夫人,她就算豁出这条命去也要护住夫人。
只是……只是魏泱坐伏在脚踏上,半晌却只是哽咽着说了一句:“丝丝,是我对不起你。”
无论是当初普济寺里的强迫,还是去江南将那讨人厌的姨夫姨母请来,都是魏泱的错。
倾丝从鬼门关里走过一回,魏泱原原本本地体会了一次差点害死心爱之人的痛苦。
他这个人也等同于死了又重生了一回。
倾丝痛苦的呻。吟依旧历历在目,她那副气若游丝的模样让魏泱不敢多看,生怕下一瞬就会永失所爱。
他想,从前都是他的错,不会爱人、不懂情爱从不是他薄待倾丝的借口。
魏泱弯下了高傲的脊骨,红着眼眶一字一句地对倾丝说:“对不起。”
第54章 表白。“倾丝,我心悦你。”……
倾丝没有听见魏泱的忏悔。
这场生产已夺走了她所有的气力,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却又抵不过那摧毁心神的疲惫感。
就在魏泱跪伏在脚踏之上时,她刚好昏睡过去,一声“对不起”都没有听见。
魏泱忏悔完,英瑰公主便将孩子和奶娘们都唤了出去,只许冬儿一人在倾丝身旁伺候着。
她疼爱儿子,知晓儿子看重倾丝,总要遂了儿子的意才是。
这一夜,魏泱便守在倾丝的床榻边,说了许多动心动情的话语。
只可惜,倾丝一言不发。
冬儿怕得不到回应的魏泱会生气,便道:“夫人刚刚生产完,正是最疲累的时候,世子爷有什么话不如明日再说。”
嘴上这么说,冬儿心里却数落着魏泱道歉都不会挑时候,他难道瞧不见她家夫人累极了吗?
疲累的时候就该让夫人好好休息,何必要一股脑儿地围着夫人说话。
魏泱被冬儿提醒了一句,倒也没有发脾气,他只是瞥了眼紧紧闭阖双眸的倾丝,半晌只道:“你伺候夫人安睡,等夫人醒了遣人来叫我。”
冬儿恭敬应是,将魏泱这尊大佛送出屋门后,
才松了一口气。
好在夫人熬过了这鬼门关一般的劫难。
她为傅国公府诞下了嫡长子,哪怕这孩子出生的月份有些模糊,嫡出血脉总是最重要的。
母凭子贵,夫人将来的日子总会好过不少。
思及此,冬儿不由地展颜一笑。
*
魏泱气势汹汹地赶来了柴房。
那两个被绑的如粽子般的姨夫姨母一见魏泱,吓得脸色一白,身子虽被制住了,却还是不住地磕头求饶。
只可惜魏泱的温柔都给了倾丝,无暇去分给这些闲杂人等。
况且这一对姨夫姨母从前还不知晓怎么欺负过倾丝。
魏泱想,这世上的人里,除了他以外,有谁敢欺负倾丝,都是罪该万死。
他无法挽回过去对倾丝造成的伤害,只能尽力弥补。
“你们只要说实话,也许我能饶你们一命。”魏泱把玩着手里泛着银辉的匕首,阴恻恻地盯着那对夫妻瞧。
倾丝的姨夫名为苏康,他初来乍到京城,本还以为能靠着傅国公府的这棵大树平步青云,没想到甜头没吃到什么,还险些送了性命。
姨母小刘氏吓得浑身上下止不住地发抖,她自认没有对倾丝做什么卑鄙不堪的事,只是在倾丝最无措的时候束手旁观而已。
“世子爷明鉴,我们什么都没做。”小刘氏仓惶着说道。
她这话刚落地,魏泱手里的匕首便以雷霆之势逼近到了她的脖颈处,魏泱如打量着一个将死之人一般盯着她。
稍一用力,小刘氏的脖颈便会被魏泱刺出一个血洞来。
小刘氏被魏泱这副癫狂的模样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魏泱略微逼了几句,她就交代了全部。
包括当初林家出事后,她与夫君是怎么对倾丝落井下石,甚至于夫君还对倾丝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而后,倾丝一个孤女便孤零零地上京投靠了乾国公府。
这才有了今日的锦绣日子。
魏泱听完小刘氏的讲述,心里最后的一点怜惜也消失殆尽。
他不会亲自动手了结了这对夫妻。
但魏泱也绝不会让他们活着离开京城。
*
倾丝醒来的时候,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
冬儿与珠绮伺候在她的床榻边,两个丫鬟忙碌到现在,连闭眼都不敢闭。
魏铮坐在罗汉榻上,手里拿着个诗册,说是要为儿子取个雅俗皆赏的好名字。
冬儿知晓,世子爷这是在等着夫人醒来。
醒来之后,两位主子之间又会发生什么。
冬儿就不知晓了。
她能做的有限,也只能在倾丝需要她的时候陪伴在她左右。
又等了一刻钟,床榻上的倾丝才嘤咛了两声。
珠绮立时道:“夫人醒了,奴婢去拿参汤了。”
也是因为珠绮这句话,让外间罗汉榻上的魏泱合起了书籍。
他起身,撩开珠帘进了内寝。
倾丝睁开杏眸的第一眼,瞧见的就是冬儿身后的魏泱。
魏泱一如初见那般清俊英朗,只是此刻那双薄冷的眸里多了两分温柔。
倾丝想起生产之前的事,那一对黑了心肝的姨夫姨母来了此处,将她惊吓了一场,羊水一破,挣扎了几个时辰才将孩子生了下来。
她的孩子。
倾丝张了张嘴,想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可转念想到自己是要离开京城,回到江南的。
还是不要看了吧,省得看了一眼她就舍不得孩子了。
倾丝立刻避开魏泱炽热的眸光,朝着床顶帘帐上的纹样看去。
只可惜,魏泱根本不给她躲避的机会。
“你们都出去。”他冷声吩咐。冬儿和珠绮不敢违抗,瞧了两眼倾丝,还是退到了外间。
四下无人,魏泱再度坐在了脚踏上,丝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云锦是否被弄脏。
可他这副模样,却把倾丝吓了一跳。
“你别怕。”魏泱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半晌才说:“你的姨夫姨母做事太过分,我已经将他们解决了。”
他语气轻淡的仿佛是把什么鸡鸭鹅鱼给宰杀了一般。
倾丝讨厌姨夫姨母,却也害怕这么杀伐无度的魏泱。
她瑟缩着躲闪魏泱的眸光,魏泱也不心急,只一字一句地温柔说着:“丝丝,从前的事都是我对不起你,如今你也为我生下了儿子,往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这似乎是倾丝认定魏泱至今,第一回对倾丝低头说软话。
可这软话来得太不是时候,偏偏是魏泱刚对旁人动了杀心的时候。
“姨夫姨母可恨,将他们送回江南就好了。”倾丝不像魏泱那样心狠,哪怕再恨姨夫姨母,也没想过要他们去死。
魏泱不说话,只静静注视着倾丝。
今日的魏泱似乎有些不一样,倾丝得以大胆地开口:“我们……我们的孩子才刚出生,就当是为他积福吧。”
许是倾丝嘴里的“我们”二字取悦了魏泱,他竟然勾唇一笑,道:“好,我听你的。”
倾丝松了一口气,偏过头时发现魏泱正用一道道炙热的眸光注视着她。
她心里发毛,倏地想起方才魏泱的那番话。
好好过日子?什么叫好好日子,不是英瑰公主嫌弃她出身粗鄙,不是傅国公府的下人们笑话她痴心妄想吗?
倾丝一直都想好好活着,嫁个良人,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是魏泱卑鄙地使了手段污了她的清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入穷途末路的境地,才施舍般地将她娶进了傅国公府里。
所有人都说她恬不知耻地勾引魏泱,说她存了坏心思勾引权贵,说她不配成为傅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可从没有人问过她,想不想拥有今日的生活。
不去回忆便罢了,一回忆,倾丝心里便被汹涌而来的委屈所吞没。
这一年间,她实在是受了太多太多的委屈。
她眼眶一红,问魏泱:“爷说要和妾身好好过日子,那么妾身想问一问您,在您心里将妾身当成了什么?是值得尊敬的妻子,还是一个人微言轻,可以随意被您拿捏的金丝雀?”
这番话刚落地,说话的人和听见这番话的人都是一愣。
尤其是倾丝自己,她向来怯弱,又害怕喜怒无常的魏泱,今日也不知是怎得,竟然一口气将心里的委屈都说了出来。
魏泱更是被倾丝这番发自肺腑的质问给问懵了。
他本就不是一个擅于言辞之人,认清了自己的心意,学着去爱倾丝以后,便将以后那些高高在上的矜冷都丢开了。
这一刹那,魏泱哑口无言,不知该说什么话来表明自己的心意。
倾丝在等着他的回答,秋水似的明眸涌动着些期盼。
可魏泱迟迟没有答话,她的眸光便黯淡了下来。
倾丝自嘲地苦笑道,她这样的身份,哪里值得旁人尊重呢?唯有这身皮肉与美貌可以入魏泱的眼而已。
名为正妻,实在只是个玩物。
“爷若没有什么想说的,就出去吧。”倾丝背过身去,将眼泪吞下,不肯再看魏泱一眼。
魏泱僵在原地,若换了往常,他只怕早已被心中的厌烦驱使着离开了内寝。
可此刻,他却不动如山,只盯着倾丝的背影瞧。
这时的内寝里虽熏着香,可还是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眼前的女子刚刚为他挣命般地生下了嫡子。
魏泱一叹,只说:“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开始,我就没想过娶别人为妻。普济寺那一夜,是我使了卑劣的手段,后来又布了天罗地网将你娶进门。”
愣了愣后,他嘲弄着自己:“起初我以为自己是见色起意,也曾看低过你的出身。可每每与你接触,我心里就十分高兴,那种高兴很不同,我无法描述,后来我听同僚们提起成婚后如何与妻子恩爱,为何一见妻子就高兴,我才明白,原来这是心悦。”
“我心悦你,倾丝。”
第55章 救赎。“孩子的名字,让你来取。”……
倾丝怎么也没想到会从魏泱嘴里听到这么一番话。
这一刹那,她简直不敢相信
自己的耳朵。
魏泱说,心悦她?
他这样的人会心悦自己?
倾丝又是不敢又是不愿意相信。
若真是心悦,为何他要几次三番地伤害自己?
那普济寺的一夜,没有婚约的强迫与苟合,难道都是出自魏泱的心悦吗?
倾丝愈发不明白了,只道:“我不懂。”
魏泱真情告白了一番后,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紧张。
他双眸里烁着诡异的光亮,双手局促得不知该往何处摆放,胸腔内的心跳也放缓放平。
魏泱屏息静气着,等待着倾丝的回答。
就在倾丝沉默不语的这一会儿里,魏泱胡思乱想了许多。
从倾丝会不会相信她的表白,到倾丝听了他的表白会不会高兴。
他从头到尾想了一遍,心里一会儿十分高兴,一会儿又好似跌到了谷底。
可倾丝依旧无语,她只是抬起眸来瞧了一眼魏泱,再没有别的话语了。
魏泱心急如焚,问道:“若有半句虚言,我甘愿被天打雷劈。”
倾丝见他当真在赌咒发誓,忙道:“妾身不是不相信爷,只是不懂,心悦一个人为何会是这样的。”
在倾丝的眼里,心悦一个人是打从心底的尊重。
不会让她伤心难过,不会让她陷入一点点的险难,也绝不可能做出强迫她身子的难堪之事来。
这样想法,魏泱的心悦当真不值钱。
倾丝敛下杏眸,道:“但我不心悦世子爷,我只是没了办法。”
她这么直言不讳地坦白了自己的内心,未尝不存着几分报复魏泱的心思。
魏泱微微一愣,预想之中的愤怒并没有出现在他的俊容里。
他只是注视着倾丝,望了她许久,才苦笑道:“我知道。”
“若不是爷在普济寺迫了我,根本没有今日这么多的事。”倾丝又道。
魏泱叹道:“我知晓,你心里是不愿的。”
可事已至此,从魏泱认清了一切后他就回不了头了。
他好不容易心爱上一个人,是万万不愿意放手的。
所以魏泱只能对倾丝许下承诺:“我答应你,只要你肯好好跟我过日子,往后我不会再迫你,什么都答应你,给你正妻应该有的尊重。”
这一刻的魏泱彻底慌乱。
他虽然贵为傅国公世子爷,自小到大都是金尊玉贵、众星捧月,头一回在情爱一事上碰了壁。
魏泱认清了自己的心后,明白自己用威势和强迫来对待倾丝,只会将两人的关系越拖越远。
哪怕一时将倾丝留在了身边,她的心却离自己远去。
他很贪婪,不仅想让倾丝天长地久地陪在自己身边,更想牢牢攥住倾丝的心。
所以魏泱放下了往日里的高傲,几乎是祈求般地对倾丝说道。
倾丝听后又是一阵沉默。
她越是沉默,魏泱心里就越害怕,抛出来的筹码就越来越大。
“你若不喜欢住在京城,我可以陪你去各地游玩。你若觉得在内院里憋闷,我也可以替你寻几个性子和善的贵妇做密友。我的私库钥匙你大可握在掌心,想要什么只要开口就行。”
谁知倾丝听后却只道:“爷,妾身不是想要这些。”
她张了张嘴,望向魏泱暗红的眸子,道:“爷的意思是不肯放妾身走了吧。”
魏泱当然不愿意,他好不容易才读懂了自己的心,明白了该怎么爱护倾丝。
绝不愿意在此时放倾丝离去。
他也明白自己做了许多错处。
现下唯一能说的便是:“除了这一件事,我什么都答应你。”
倾丝心里闷闷的,半晌只说:“妾身累了,想睡一会儿。”
这是她委婉地在向魏泱下逐客令。
魏泱听得明白,只道:“好,我出去,你好好休息。”
他没有半点不情愿,也没有拖泥带水地硬是留在屋内。
魏泱一走,倾丝堵在心口的那股郁气终于重重地吁了出来。
孤身一人,倾丝也终于可以好好思量思量自己与魏泱之间的关系。
她是生性怯弱,可也不是一点脾气都没有的人。
在乾国公府的日子不好过,嫁来了傅国公府后日子过的也不算顺遂。
从一开始,倾丝就只是想好好活着而已。
往后种种,不过是事与愿违。
刚刚生产过后的她并没有多少力气去多思多想。
况且魏泱带给她的这道难题也着实太难解了一些。
不知不觉间倾丝便在一片混沌的思绪里睡了过去。
*
翌日她醒来的时候,奶娘正抱着孩子在内寝里喂。奶。
英瑰公主指挥着丫鬟们用软烟罗封窗,笑道:“坐月子的人可不能着了风寒,都仔细着些,你们夫人身子本就弱呢。”
这话一出,倾丝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还是她那个嚣张跋扈的婆母嘴里说出来的话吗?
怎么一夜过去,婆母改了性子?
就在倾丝不明白状况的时候,英瑰公主见她醒来,又语气和蔼地说道:“等你出了月子,咱们就回京城,倒时候孩子满月,也好风风光光地办一场喜事。”
可怜倾丝是个旁人对她好三分,她就还五六分的纯善性子。
生产前,英瑰公主虽然几次三番地斥责了倾丝,还让倾丝在丫鬟婆子们跟前丢失了脸面。
可倾丝到底不是什么记仇之人。
面对英瑰公主的示好,她只是轻声道:“多谢母亲。”
因倾丝的这一句“母亲”,也让英瑰公主暗自松了口气。
她虽然出身尊贵,又是傅国公府说一不二的女主人。
可英瑰公主命里只有魏泱这一个儿子。
她与傅国公夫妻不睦多年,自小便让魏泱活在父母争吵的压抑之中。
魏泱老师之死也与英瑰公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在。
这些年,英瑰公主对魏泱,心里满怀着愧疚。
所以才会力排众议,凭着魏泱自己的意愿,挑一个他喜欢的女子做正妻。
起先,英瑰公主是不满林倾丝的出身的,只是因泱哥儿与她婚前苟合,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这才应下了这桩婚事。
如今倾丝为魏家生下了嫡长子,魏泱又为了倾丝而特地赶去了江南,只为了给倾丝寻个能倚靠的家人。
这份用心,就足以说明魏泱是真的将倾丝放在心上的。
如今嫡孙出世,家宅人丁兴旺,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
英瑰公主也不想再闹出什么事端来。
她叹息了一声,对倾丝说:“昨儿泱哥回屋后喝了许多酒,本宫派人去劝,他竟有醉死在场的念头。”
英瑰公主心疼儿子,只道:“泱哥儿既是真的喜欢你,往后我们一家人就好好过日子,好吗?”
倾丝低下头,陡然意识到英瑰公主今日是来给魏泱做说客的。
她是一片慈母心肠,便说这么一番话来让倾丝心软。
倾丝并不是铁石心肠,听了这话心池里泛起了些涟漪来。
她沉默着没有回英瑰公主的话。
英瑰公主倒也不急切。
毕竟她都给魏泱生下了嫡子,女人有了孩子后就等同于有了牵绊。
只要等孩子再大一些,会朝着倾丝甜甜一笑的时候,倾丝就离不开她的孩子了。
英瑰公主做过母亲,自然知晓有了孩子之后的母亲等同于有了软肋。
“好了,本宫也不逼你,你先好好歇着吧。”
说着,英瑰公主便吩咐奶娘们好好照顾哥儿,离去前还笑着对倾丝说:“等你身子好些,能打起些精神了,就给孩子取个名吧。”
这话一出 ,倾丝不由地一愣。
她原以为以她的身份是没有资格给自己的孩子取名的。
最多也就是取个小名而已。
没想到英瑰公主会给她这么大的权利。
想想娘亲死前最担心的就是倾丝的将来。
娘亲嫁给父亲后这么些年都做不了一回主。
倾丝的名字,早夭弟弟做法事的次数,家中的中馈,乃至娘亲死后坟墓的位置。
桩桩件件,娘亲都没有做过一次数。
临死之前,娘亲攥住倾丝的手,哽咽着说:“你将来要嫁一个和善温柔的男子,为他相夫教子,孩子小名就叫团哥儿,一家人团团圆圆的。”
倾丝时时刻刻将娘亲临终前的话语记在心上。
早在生产之前,她就想鼓足勇气与英瑰公主提一提。
能不能等孩子出生以后唤他为团哥儿?
只是那时的倾丝不敢说这样的话。
如今英瑰公主主动提及了此事,倒是让倾丝十分欢喜。
她一欢喜,冬儿和珠绮也高兴了起来。
两个丫鬟都笑道:“夫人总算是笑了。”
第56章 思考。和离还是不和离?
倾丝不是个贪心之人,想要的也不多。
只要旁人尊重她一点,给她一些自由自在的小空间,她就觉得十分欢喜。
傅国公夫人一位带来的荣耀与权势摆在眼前,倾丝与旁的世家贵女不同,从没想过从英瑰公主手里接过执掌中馈的权利。
能为自己的孩子取个名字,已是让倾丝分外喜悦。
不多时,奶娘们也抱在孩子到了倾丝的床榻旁。
襁褓里的婴儿瘦瘦小小的一团,肌肤红红的,紧闭着眼,还瞧不出像谁。
倾丝伸出手碰了碰他娇嫩的小手,小小的一只,她都不敢用力触碰。
许是母子本就有心灵感应的缘故。
倾丝的触碰让襁褓中的婴儿“哼哼唧唧”地出了声。
倾丝心里涌起些酥酥麻麻的热意。
她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朝着冬儿与珠绮说:“你们瞧,他笑了。”
刚出生一日的婴儿什么都不懂,只是动了动嘴角,在自家娘亲眼里就是在甜甜地笑。
冬儿见倾丝高兴,只道:“您是小公子的亲娘,他不对您笑,还能对谁笑呢?”
倾丝听了这话有些不好意思,立时让奶娘们将儿子抱走。
“你们都是有经验的嬷嬷,还是你们来照顾他吧。”
说完,奶娘们立时抱走了孩子。
倾丝便让珠绮将书架上的诗集拿了过来。
“我来瞧瞧有没有好听的名字。”
儿子作为傅国公府的嫡长子,一个动听悦耳的名字将伴随他的一生。
哪怕倾丝的目光没有那么长远,也是盼着儿子将来能读书做官的。
她仔细翻阅了诗集,草拟了好几个名字,心里都不是很满意。
到了最后,她有些气馁地说道:“若我有一肚子的诗书气就好了。”
冬儿笑道:“小公子还小呢,公主既给了夫人娶名字的机会,夫人就不必急在一时,慢慢想就是了。”
珠绮也凑趣笑道:“大名是不急,只是要先想个吉利的小名呢。”
倾丝这便笑道:“那就叫他团哥儿吧。”
两个丫鬟将“团哥儿”这个名字念叨了一番。
正逢绛玉进屋给倾丝送燕窝,听到哥儿的小名,也笑道:“团哥儿这个名字好,寓意这咱们哥儿一生都团团圆圆,和和美美。”
经由绛玉这嘴一说,“团哥儿”这小名显得愈发吉利了些。
正屋内一时间都是喜意洋洋的氛围。
魏泱在正屋门前逗留了许久,也在庭院里踱步了几回,时不时能听见屋内传出的女子笑声。
他驻足在原地,只敢远观,不敢进屋。
心里想着,自己该不该再给倾丝一点时间,让她好好想想彼此之间的未来。
只是他一人待在厢屋里,实在难以心安,只有与倾丝同处一室的时候才能抚平心中的伤痛。
就在魏泱迟疑着要不要进屋的时候,绛玉走了出来。
她站在门槛处瞧见了魏泱英武的身姿。
绛玉迎上前问:“世子爷,您可是要进屋瞧瞧夫人。”
魏泱点了点头,绛玉便道:“这倒不是不巧了,夫人刚睡下。”
“我在这儿等等。”魏泱反应平平,瞧不出什么喜怒来。
片刻后,绛玉端了碗热茶给魏泱,还问他要不要去屋内取了墨狐皮大氅来。
秋末时节,冷风窸窸窣窣地吹到人身上,还有几分薄冷。
魏泱摇摇头,只道:“不了,让她安心睡吧。”
绛玉何时见过魏泱这副谨小慎微,连进屋取件大氅都怕扰了倾丝清净的模样?
她心内纳罕,只问:“可要奴婢去屋内通传一声?”
“不必。”魏泱依旧说“不”,英武挺秀的身姿直挺挺地立在庭院中央,瞧着倒有几分赏心悦目。
从前,豆蔻年华的绛玉也对这般英俊矜贵的魏泱生出过不该有的心思。
可随着年岁渐长,她觑见了世子爷矜贵外表下冷得失去人情味的内心,这才收回了少女情思。
绛玉很喜欢倾丝,觉得她性子和善又温柔,只是出身差一点,却比旁的贵女们多了几分亲和与良善。
她能伺候这么好的夫人,分明是她的幸运。
前些时日世子爷还有些不在意夫人的感受,连带着英瑰公主也不将夫人当一回事。
夫人的日子可谓是苦不堪言。
可如今世子爷却好似回过味来一般,对夫人的态度称得上是十分温柔。
世子爷开始重视夫人,公主也不敢太薄待了夫人。
夫人还为世子爷生下了嫡子,往后的日子自会好过不少。
至于那和离一说,绛玉是半点都不放在心上的。
孩子都有了,夫人还能去哪里?
她自去当差干活,到了晚膳时分,回院子的时候却发现魏泱还立在庭院中央。
绛玉走上前问道:“爷,您怎么还在这儿?”
魏泱面无表情地说道:“她还没醒。”
倾丝没醒,他就在外头一直立着,不肯进屋去打扰她。
绛玉听了这话,瞥了眼灯火通明的内寝,只道:“奴婢进去瞧瞧。”
一进内寝,便见倾丝正倚靠在迎枕上,手里在做针线活,正缝着个孩童穿的罩衫。
绛玉走到倾丝身旁,只道:“夫人,世子爷在庭院立了两个多时辰了。”
倾丝缓缓抬眼,只道:“我知晓。”
她只睡了一会会儿,便被冬儿和珠绮叫醒了。
两个丫鬟诚惶诚恐地告诉她,说魏泱在庭院里站着,似乎因她睡着了的缘故不敢进屋。
倾丝让冬儿悄悄开了一条窗缝,果真瞧见了魏泱的身影。
她有些纳闷,也有些想不明白。
“他不进来,那就让他站着吧。”
倾丝一向不喜欢苦恼琐事。
有关魏泱,她是一件事都想不明白。
既不明白,那就不要再胡思乱想。
魏泱若想进来,自己就会进来。
他是金尊玉贵的傅国公世子爷,想进正屋,不过抬抬脚的功夫而已。
倾丝秉持着这样的念头做了许久的针线活计,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庭院,见魏泱还是没有进屋,便问冬儿:“他是站着站着睡着了吗?”
冬儿忍俊不禁,只道:“外头还有些冷呢,站在风口里怎么会睡着?”
“那他怎么不进来呢?”倾丝独自嘟囔道。
冬儿也瞥了眼庭院内站立如松的魏泱,半晌只道:“奴婢要不要给世子爷送件大氅去?若是染了风寒可怎么好?”
倾丝摇摇头,道:“罢了,他若觉得冷,自己就会进来。”
冬儿立时笑道:“听着夫人这话,似乎盼着世子爷进来。”
“不是。”倾丝摇摇头,红了脸颊:“我只是想与聊一聊而已。”
聊一聊两人的未来,团哥儿的未来,以及回到傅国公府后的一切。
倾丝懵懵懂懂,对情爱一事依旧一知半解。
她不敢相信魏泱嘴里的心悦,只是想将日子过好。
事已至此,她已有了团哥儿,团哥儿又是傅国公府的血脉。
若她不想和离,便要与魏泱做一辈子的夫妻,肩负起父母的责任,照顾好团哥儿。
若她想和离,也要与魏泱将话给说清楚。
思及此,倾丝不免有些忧愁。
她哭丧着脸问冬儿:“我自己也不知晓该怎么办了。”
冬儿叹道:“夫人还在月子里,可不能总是这么愁眉苦脸的,若是想不明白,那就往后再想。只是和离一事是万万不可,您一个弱女子 ,即便有万贯家财傍身,无权无势地回了江南,也很容易被人吃干抹净,倒不如倚靠着傅国公府这棵参天大树呢。”
珠绮也道:“冬儿说的对,若世子爷对您好,你就与他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若世子爷对您不好,哪怕看在团哥儿的份上,您也是爷的正妻,守着自己的院落过日子就是了。”
两个丫鬟都劝哄着倾丝,倾丝将她们的话放在心内体悟了一番,只道:“我知晓你们说的是对的。”
话音甫落,在庭院里站了许久的魏泱终于进了屋。
冬儿和珠绮立时噤了声,乖顺地退到了外间,让魏泱与宁兰独处说话。
魏泱一进屋,便走到床榻旁,笑着问倾丝:“今日你都做了什么。”
倾丝的态度明显没有前几日那般冷淡,也笑着回他:“睡了一会儿,做了会儿针线。”
答话后,倾丝又反问魏泱:“爷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魏泱淡淡道:“我才刚来,想瞧瞧你怎么样了。”
倾丝勉强一笑:“妾身什么都好。”
魏泱近乎贪婪地注视着她素白的脸蛋,倾丝被这道炙热的视线盯得很不自在,过了一会儿后才迎上魏泱清冷的眸。
“世子爷有什么话要与妾身说吗?”
魏泱蹙起剑眉,不喜欢倾丝生疏的“世子爷”。
他想听她唤自己为夫君。
第57章 正文完结(上)你就该这样多笑笑。……
魏泱就这么贪婪地注视着倾丝。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低头浅笑一声:“我只是来看看你。”
只是看看也好。
无论是看着她笑,还是看着她蹙眉恼怒,只要和她在一起,魏泱就发自内心的高兴。
倾丝自然无法理解魏泱的心情。
两人在内寝里四目相对,一时半会儿都是无言。
倾丝觉得里里外外都很别扭。
尤其是魏泱那柔情四溢的眸光,望过来以后让她心里十分不自在。
半晌后,倾丝才轻咳一声道:“爷……”
这话还没说完,魏泱就用那温柔又渗人的腔调开口道:“叫我夫君。”
倾丝心里觉得“夫君”二字十分肉麻,偏偏魏泱坚持。
且他如一棵松柏般立在倾丝眼前,大有倾丝不唤他“夫君”就不肯罢休的模样。
倾丝只能嗫喏着唤他:“夫君。”
只是她声如蚊蝇,颇有些不情不愿。
魏泱也不计较,只露出一抹俊俏的笑意。
“丝丝,过几日咱们就会傅国公府。”
倾丝点点头,瞥了魏泱好几眼,没有再提和离一事。
只问起了她的姨夫姨母。
“我没有要他们的性命。”魏泱道。
倾丝道:“前尘旧事都已过去了,我也不愿为了这些人而生气。”
一听这话,魏泱便伸出手替她拢了拢鬓边碎发。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倾丝浑身一凛。
许是魏泱的触碰太过轻柔,她若做出如临大敌的反应,倒显得有些奇怪。
魏泱笑着说:“我听你的,只是对他们小惩大诫。”
面对欺负过倾丝的人,魏泱能放他们一命已是格外开恩了。
怎么可能还大发善心到将倾丝的姨夫姨母送回江南?
倾丝见他避而不答,倒是没有继续追问。
两人面面相觑一番,魏泱依旧情意绵绵地注视着倾丝。
倾丝低下头,脸颊处露出些羞意来。
明明都是已生养过的妇人了,且仍留有少女的羞涩。
魏泱见了这一幕自是心潮一动。
只是女子坐月子期间需要小心将养。
魏泱既明白了自己对倾丝的心意,就绝不会再做出任何伤害倾丝之事。
说了一会儿话,冬儿端着药碗进了内寝。
她小心翼翼地进屋,觑了眼一旁站立着的魏泱的脸色,只道:“爷,夫人该喝药了。”
这些时日,魏泱不仅对倾丝态度大改,连对冬儿这些奴婢们也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
“给我吧。”魏泱笑着对冬儿说道。
虽然魏泱在人前总是一副冷清冷心的模样,可笑起来的时候琥珀色的瞳仁却迸出柔和的光亮。
冬儿可这魏泱的这点“温柔”给吓了一跳。
她红着脸将药碗端给了魏泱。
魏泱端着药碗坐于床榻边的团凳上,开始一勺一勺地喂倾丝喝药。
倾丝起先还有些不适应。
可魏泱执意如此,她也只能接受魏泱的好意。
喝完了药,奶娘们又将团哥儿抱进了屋内。
魏泱瞧了眼儿子,只笑道:“这孩子生的像你。”
倾丝瞧了眼魏泱怀里皱皱巴巴的儿子,虽然心里欢喜,却不能违心地夸儿子好看。
“皱皱巴巴的,像一只小猴子。”倾丝道。
魏泱笑笑,将孩子送回了奶娘怀里。
他虽重视自己的嫡长子,可这重视里有大半的原因是因着倾丝。
奶娘们纳罕地瞧了一眼魏泱,没想到他们世子爷会嫡长子却这般反应平平。
又过了一刻钟,倾丝有些疲倦。
魏泱便拿了本书在外间明堂安静地带着。
夜幕深深时,魏泱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冬儿识趣地去罗汉榻上铺床,只道:“这儿没有云锦被衾,爷可睡得习惯?”
珠绮也在内寝里摆好了香炉,听后道:“我瞧着世子爷不在乎这些,只想着与我们夫人在一处呢。”
冬儿侧着身子,透过影影绰绰的珠帘去瞧明堂里的魏泱。
只见魏泱临床而坐,依旧在阅读着手里的书籍。
丫鬟两人自己嘀咕,殊不知身后的倾丝已醒转了过来。
她听见了丫鬟们的说话声。
今夜魏泱迟迟不肯离去,显然是要与她共宿一屋的意思。
她在月子之中,自然无须伺候魏泱。
只是……从前的事她依旧心有芥蒂。
不多时,绛玉端了晚膳进屋。
倾丝略用了一些,问起魏泱。
绛玉笑着答道:“世子爷正在外头用膳呢。”
魏泱不愧是自小锦衣玉食之人,用膳的时候信奉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等他用了膳进内寝,倾丝正从榻上起身。
冬儿和珠绮正打算为她沐浴净身。
因月子里妇人不能吹风的缘故,所以丫鬟们将浴桶搬到了内寝。
魏泱一进屋,便瞧见这极为香艳的一幕。
他迅速地敛下漆眸,飞快地低下头,掩饰掉眸中所有的情绪。
倒是倾丝有些尴尬,只道:“夫君,我要沐浴了。”
魏泱闷闷地“嗯”了一声,而后则走到了外间。
内寝里时不时响起些水声,还有冬儿时不时询问倾丝“力道可正好”的说话声。
魏泱捧着手里的书籍,顷刻间只觉得心猿意马,无法集中心思。
不知煎熬了多久,冬儿才出门来知会魏泱:“爷可以进去了。”
魏泱立时阖上了书籍,走进内寝,直挺挺地往罗汉榻上一坐,甚至连眼神都没往倾丝那儿望去。
倾丝心里犯起了嘀咕,见魏泱没什么反应,这才安心入睡。
而这一夜,魏泱却是迟迟难以入眠。
他心潮澎湃,一时热切得仿佛停在无边的天际之中,一时又浑身冰冷,仿佛跌入了寒潭古井。
到了后半夜,魏泱才勉强将脑海里绮丽旖旎的一幕赶了出去。
这两日,他与倾丝的关系和缓了不少。
英瑰公主整日里除了照顾团哥儿,根本不去管魏泱与倾丝之间的事。
到了回京之日,英瑰公主更是难得地对倾丝露出了几分笑意。
半个月过去,团哥儿比刚出生的时候
壮实了一些。
他生的与倾丝很是相像,只是眉眼里依旧有魏泱的痕迹。
如此粉雕玉琢的哥儿,换谁瞧了都会心生欢喜。
因为团哥儿的存在,英瑰公主已是将倾丝给看顺眼了。
面对婆母的好意,倾丝也没有抓着过去的事不放。
能好好过日子,她就一定会做个孝顺婆婆的儿媳。
可若是英瑰公主再像从前那般瞧不起她,她也不会热脸去贴冷屁股。
从京郊的庄子上回到傅国公府花了两个多时辰。
团哥儿被奶娘抱在怀里,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喝。奶。
英瑰公主笑着说道:“这孩子壮实,必能平平安安地长大。倾丝,你很好。”
听了这话,倾丝也是一愣。
这么些年她在乾国公府里寄人篱下,在傅国公府里做名不副实的世子夫人,从没有人说过她好。
“倾丝,你很好。”
这样的话倾丝是第一回听见,更惊讶的是,第一次听见这话,竟然是从英瑰公主嘴里听到的。
倾丝心里高兴,脸上的神色却淡然无比。
“多谢母亲夸奖。”
英瑰公主笑道:“等回了府,就该给团哥儿起大名了,还要热热闹闹地办一场满月宴。”
说话间,前头的魏泱忽而翻身下马,让马车停了下来。
他撩开车帘,露出一张俊朗如月的面容。
英瑰公主问:“怎么了?”
魏泱只盯着倾丝一人瞧,道:“可要休息休息?”
英瑰公主失笑:“原来是心疼媳妇儿了。”
其余的婆子们也哄笑成一团。
倾丝害羞着低下了头,没有答话。
魏泱却一本正经地说道:“她身子弱,坐久了马车会累。”
“既如此,你就下去陪着你夫君走走吧,京郊这儿的风景十分宜人。”英瑰公主道。
倾丝点点头,在魏泱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
魏泱不知从何处拿了条墨狐皮大氅来,罩住了倾丝单薄的身子,带着她走到密林处赏景。
京郊一带的风景的确秀丽,只是密林从风景有限,没什么好观赏的。
倾丝在观赏景色,魏泱在一旁注视着她。
他的眸光称得上是炙热如火。
倾丝只觉得心跳都慢了几拍,整个人更是说不出的羞赧。
她抬眸,迎上魏泱炙热的眸光,问:“爷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是夫君。”魏泱倾身上前,握住了倾丝的柔荑,“唤我夫君。”
倾丝只好又重复了一遍:“夫君。”
魏泱勾唇一笑,清冷的面容里露出几分暖意来。
“母亲很喜欢团哥儿,往后也不会为难你。”
当然,英瑰公主之所以对倾丝的态度有了这么大的转变,也是因为魏泱在后做了努力的缘故。
前几夜,他曾郑重其事地与英瑰公主说过:“这一辈子,我只会娶倾丝这一个正妻,没有妾室,没有通房。”
英瑰公主早就见过魏泱执拗癫狂的一幕。
她空想了一夜,最后也决定看在团哥儿的面子上接纳倾丝。
退一万步说,倾丝这个儿媳只是出身低了一些,别的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况且,是她的儿子先瞧上了人家,还使出那么多手段将她哄骗到手。
倾丝一愣,听后只望向魏泱:“多谢夫君。”
道完谢,她还露出一抹莞尔的笑意来。
魏泱最见不得她笑,一颗心霎时如小鹿乱撞般扑通乱跳了起来。
清风徐徐,拂起倾丝鬓边碎发。
魏泱心里高兴,一腔温柔地笑:“你就该这样多笑笑。”
稀松平常的一句话,却藏着诸多汹涌热切的情意。
倾丝仍是觉得不自在,赏了一会儿密林景色,便回了傅国公府。
第58章 正文完结(中)她原谅他了。
日子风平浪静,转眼就到了团哥儿满月的时日。
这几日,魏泱与倾丝虽同住一个屋檐下,却没有任何亲密的行动。
魏泱更是恪守着距离,倾丝没发话之前,连一步都不敢逾越。
倾丝则是来得正好,她在月子里本就不能与夫君做亲密之事。
本以为以魏泱威势十足的性子,必定是要痴缠着她行夫妻之礼的。
可魏泱却一反常态地尊重着倾丝,甚至连她的手都没有碰一下。
满月礼一过,英瑰公主与魏泱便商量着要给团哥儿取个名字。
倾丝参与其中,发表了不少意见。
英瑰公主与魏泱参考了她的意见,便道:“你是孩子的娘亲,取得名字自然是最好的。”
倾丝很高兴,翻阅了好几本诗集,最后给儿子取了个“赜礼”二字。
大名叫魏赜礼,小名就叫团哥儿。
魏泱为了哄她高兴,一下子就定下了这名字。
英瑰公主听了“赜礼”二字,她也挑不出什么错来,便应允了此话。
等到了满月礼当日,京城亲眷都赶来傅国公府恭贺魏泱添子之喜。
钱氏也备了厚礼登门,只是倾丝神色懒懒的,只与她说了几句话就不言不语了。
钱氏在心里怒骂她狐假虎威、拿乔作势,可嘴上却只能堆着笑讨好倾丝。
如今倾丝生下了傅国公府的嫡长子,身份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连英瑰公主也在人前为儿媳做脸,大赞嫡孙的好相貌是随了儿媳。
听了这话,场上的贵妇们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忙开始奉承倾丝。
从前在闺阁时,倾丝每每出门,不是被人无视就是被人嘲笑,何曾有过如此体面的时候。
只是她心里觉得不适应,与贵妇们应酬了几句,就觉得里里外外十分疲累。
而男宾那头,魏泱更是不愿与人多言。
等到满月礼一过,他立刻去内院寻倾丝说话。
这两日,倾丝与他的关系有所缓和,共处一室的时候倾丝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害怕和拘谨。
她骨子里是极温柔的人,旁人对她好三分,她总要回报七八分。
魏泱在她跟前做小伏低了一段时日,她心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想不计前嫌与他好好过日子,转眼想到普济寺那一夜的事,她又倔强着不肯松口。
又过了一个月,太后娘娘想瞧一眼团哥儿。
英瑰公主便准备带着倾丝入宫。
魏泱知晓了此事,请了假,非要陪着倾丝一起去。
英瑰公主揶揄着他:“你难道是怕人抢走你老婆不成?”
魏泱不答,只是坚定着要陪倾丝入宫。
一进宫,去了太后的慈宁宫。
太后见了雪白可爱的团哥儿,喜得笑弯了眼,赐下了不少赏赐。
英瑰公主难得进宫,便打算在慈宁宫住上一夜,也好陪陪自己的母后。
进宫时是三个人,出宫时只剩下魏泱与倾丝两人。
前一段路十分顺畅,可后一半路却遇上了如月县主的銮驾。
这位县主曾爱恋过魏泱,后来得知魏泱娶了个名不见经传的苏氏女,气得大闹魏泱的喜堂。
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如月县主立时让人放下銮驾。
她撩开车帘,瞧见远处魏泱与倾丝并排而立的登对模样,心里如同搅翻了醋瓶般酸涩难忍。
正当她要发难的时候,魏泱却先一步将自己的妻子挡在了身后。
他宽阔的脊背刚好能遮住如月县主不怀好意的视线。
如月县主瞧见他疏离又淡漠的动作,忙道:“泱哥哥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怕我欺负了你夫人不成?”
魏泱点点头,毫不留情地说道:“你是极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的。”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
可把如月县主气了个够呛。
如月县主一愣,立时就要发作,魏泱却一把握住了倾丝的柔荑。
他道:“我们府里还有事要忙,就不陪着县主说话解闷了。”
说着,他就想这么告辞离去,不肯再多说一句。
他这种行径,分明是不将如月县主放在眼里。
面对心上人的漠然与轻视,如月县主自然忍不住脾性,只道:“青天白日的,泱哥哥要回府做什么?难道你连一句话都不愿与如月多说了吗?”
魏泱依旧冷着一张脸,从嘴里吐出来的也是毫无温度的话语。
“我已娶妻生子,与你自然是没什么好说的。”
说着,他又停顿几息,道:“我夫人想要个女孩儿,这一胎没能达成她的愿望,我自然该多用些心思。”
这话是在向如月县主解释他与倾丝回府要去做什么。
这话等同于明晃晃的羞辱,如月县主怎么会听不明白。
瞧着魏泱死死地护着倾丝,她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却找不到发作的理由。
就在她气得不声不响的这一会儿,魏泱已牵着倾丝的手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县主銮驾。
出宫后,魏泱的脸色从一片紧绷到舒朗自得。
倾丝在旁悄悄打量了他好几眼,心里掠过千头百绪,到了嘴边成了一句:“夫君早猜到了妾身会撞上如月县主吗?”
魏泱但笑不语,只道:“我只是想陪着你入宫,想着你一人入宫会害怕而已。”
这话云淡风轻,可倾丝听进耳朵里后心内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夜里回府,魏泱照旧宿在罗汉榻上。
睡了没多久,他却被一阵细微的力道给推醒了。
魏泱睡眼惺忪地望向来人,见皎洁的月色下,他的妻子正穿着一条薄如蝉翼的寝衣,抬起湿漉漉的眸,问他:“夫君,你要不要去榻上睡?”
魏泱一愣,宛如从一场美梦中惊醒,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是现实还是梦境。
他愣了愣,便见身前的妻子已经害羞地垂下眼帘。
魏泱的心砰砰直跳,他知晓妻子在害羞什么,也听明白了她话里的邀请。
只是这一刹那,他有些不敢置信而已。
“你等我,再去沐浴一回。”
万般激动之下,魏泱嘴里只挤出了这么突兀的一句话。
说完,他就如一道闪电般从罗汉榻里起了身,匆匆忙忙地吩咐小厮们烧水,沐浴得干干净净后才回了内寝。
只是当他撩开珠帘进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妻子已经睡熟了。
魏泱无奈,好歹是有了与倾丝同床共枕的资格。
可见他的妻子有多么好哄。
他才做小伏低了这么一段时日,她就这么轻易地原谅了自己。
魏泱感慨,想着自己从前做了这么多对不起倾丝的事,往后定要好好补偿她。
这一夜,于魏泱而言属实是个如梦如幻的夜晚。
他做了个美梦,梦里他与倾丝恩爱一生,子孙满堂。
醒来的时候,发现倾丝已不在他身旁。
魏泱怅然若失,立时大声呼唤着她。
外间正在对镜梳妆的倾丝听到魏泱的呼唤,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忙进内寝去看他。
才靠近床帐,便被男人探出来的手掌一把揽住了腰肢。
天旋地转间,倾丝已被魏泱压在了床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