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和我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HP]摄神取念 > 107、圆满
    头顶的魔法天空投下一片浅淡的灰蓝,很快又凝聚成透不过气的浓雾。


    午后腼腆探头的太阳躲回穿不透的雾云里,天气愈发阴郁沉闷下去,蕾雅的心里也跟着累积起闷堵和乏闷,有些低落。


    好几天了。她知道这是荷尔蒙的原因,这让她对自己的心情变化感到有些不安,她似乎从来没有对这个世界这么多愁善感过。同样的,吃不下东西、无比想喝咖啡和想吃巧克力豆也是荷尔蒙的错。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三包了,她不是不清楚,但就是没有办法克制把下一颗热烈的红色豆子放入口中的冲动。


    “怎么又在吃巧克力豆!”手指刚捡到一颗,一把很是耳熟的嗓音打断了她。下一秒,她指尖掂着的甜品就被劫走了。


    蕾雅萎靡不振地从手头那份“古灵阁安全报告”抬起头,才发现是到了下班的时分了。蕾雅用眼神跟来人打了个招呼,不满地又伸手去摸一颗。


    “我的天,这都第三包了?”赫敏瞥向桌上的空包装,义不容辞地将最后剩下的巧克力豆都没收了,“不能,蕾雅!”她严厉地摇了摇头。


    “就最后一颗!”蕾雅沮丧地抗议道,眼眸里放出一些泪汪汪的“恳切”。


    “一颗也不行,你都吃了三包了!得注意你的糖分摄入。”当然,这对一向极度理性的赫敏·格兰杰来说,根本不起作用。


    蕾雅悻悻地吐了吐舌头,小声嘀咕道:“我记住了,以后我也会这么看着你的。”


    “——注意你的糖分摄入!”忽而,两人身后响起一个显然带着嘲讽意味的声音,“你看吧,我就说生物管理司确实太闲了,闲到都跑来我们办公室管别人夫人了。”


    “罗恩·韦斯莱!”赫敏压低声斥道。


    一旁的哈利再也不能置身之外了,不动声色地翻了个“这两人又开始了”的白眼,连忙插话圆场:“好啦,罗恩。”他把写到一半的记事板往桌上一压,起身挡在罗恩办公桌的前方,清了清嗓子改口:“赫敏,今天下班这么早?”


    “嗯。”赫敏冷淡地回答,随后懒懒地挥着魔杖,把蕾雅桌上的空包装都清理掉,边对仍旧脸红透的女傲罗道:“你呢?能走了吗?还是我坐着等你一会儿?”


    她们是中午约好的,赫敏来帮忙准备斯内普家今夜的晚餐,为庆祝斯内普从法国回家。毕竟,现在有个人的状态确实不太稳定。


    “啊,还要一会儿……”蕾雅仿佛被敲中什么似的转回桌边,垂眼看了看笔下的文件,找到刚刚没写完的句子。刚要拿起羽毛笔,忽然有一只手探过来,抽走了她的文件。


    哈利将她的羊皮卷放到自己桌上,微笑道:“没关系,我正好要等罗恩一起回格里莫广场。”


    “我什么时候说要你等了?”罗恩立刻反驳,“才不稀罕。你要走就跟她们一起先走,要么这么爱写文件,你把我的也写了。”


    哈利置若罔闻,只保持着笑容,继续对蕾雅和赫敏道:“你反正不在状态,先回去吧。不过,赫敏,你今天真的不去了?”


    蕾雅回忆起来,今晚是韦斯莱家和卢平家在格里莫广场的例行聚餐日。这算是凤凰社的战后传统,她和父亲也去了几次。


    “不去了,早就答应了妈妈今晚回家。”赫敏抱着双臂靠在蕾雅的办公桌边,眼看这个慢吞吞的人儿还在迷糊收拾物品,顺手帮她把办公椅推回原位。


    叮嘱罗恩好好训练之后,她们向坐在不远处、还在忙碌的唐克斯挥了挥手告别。在唐克斯一脸看戏的目送中,赫敏和蕾雅离开了傲罗办公室。


    还没走到升降梯口,赫敏就忍不住为刚才的事叹息:“我真不懂,他为什么一点都不紧张。”


    “会顺利的,哈利陪着他训练呢。”蕾雅说,清楚赫敏显然是对罗恩耿耿于怀,又或者,有些恨他不能再努力些的成分,毕竟年后的第一场考核马上就要到了。


    她们走向升降梯厅,没想到会那里碰见从一层上来的珀西·韦斯莱。这位即将就要升职的魔法部长助理,最近正忙着跟沙克尔部长起草一份对抗黑魔法的国际合作法案,很是忙碌。


    看见两位女巫迎面而来,他没有拘谨地微微一笑:“下午好,两位。”


    “下午好,珀西。”蕾雅礼貌大方地颔首,示意电梯里的人先离开,她们等下一班。


    “你是准备去看罗恩吗?”赫敏直白地问。


    “嗯,顺便跟爸爸一起去格里莫广场。”珀西稍稍侧了侧头,深色的眼珠转到赫敏那边,“你们是要回去了?今晚都不去?”


    “不去了,答应了爸爸妈妈回趟家。”赫敏摆摆手,放下时顺势用手肘撞了下身边人,笑道:“至于她嘛,你也知道今天是霍格沃茨回来的日子。”


    是啊,三强争霸赛有惊无险结束、对斯内普校长能力肯定的新闻,正在魔法部正厅那块高如几层楼的巨大幕布上轮番变幻呢。


    “你们是不是从上次吵架就没彻底和好?”回到伦敦地面,蕾雅才好直接问她,边抽出魔杖。


    “你呢,怎么还没告诉他?上次不是说先暗示他一下?”赫敏反问道,但在见到蕾雅掂起魔杖牵住自己时,眼下擦过一丝惊讶,“哎,等等,你要做什么?”


    “幻影移形啊。”蕾雅很不解地说。


    “你还在用幻影移形?!”赫敏几乎被她的迟钝气笑了,“你没告诉你丈夫,也还没告诉爸爸就算了。可至少——我的天哪,这位小姐,至少,你该去看看初期该注意的事吧!比如说,幻影移形有几率导致——”她越说越激动,连带着那团棕发都跟着轻轻抖动。


    蕾雅只好收起魔杖,揉了揉被赫敏吼得有些疼的耳朵,哼了一声,“哎呀,小声点。”


    事实上,她其实并不想承认,自从得知这个事以后,她确实没太在意这些。甚至说,她还想在斯内普回来前这为数不多的剩余几周里,假装跟之前一样。当然,很大一部分是这个消息实在过于震撼,以至于她的反射弧并不能完全处理好这件事。她还没准备好。


    “那我们从爸爸办公室那边回去吧。”她愣愣地开口,转身往魔法部正厅折返。


    “你要向莱恩哈特先生解释我为什么跟你一起?”赫敏勾住她的手臂,打趣地说:“你确定他不会热情地留我吃晚饭?我可不保证不说漏嘴你的‘小秘密’。”


    蕾雅鼓起脸,在地砖上揉搓了两下靴底,“……赫敏!总觉得刚刚罗恩说的也不算错。”虽然嘴上埋怨,她的心里还是感激赫敏的细心。


    “喂,你讲话是越来越像你丈夫了。”赫敏佯作嫌弃地回击。


    最终,她们选择了很久没有坐过的伦敦公交。


    红色的双层巴士载着两人穿行在因为阴云而渐渐昏沉的泰晤士河畔,一路驶向郊外的住宅区。


    坐在靠窗的位置,轻风拂过两人披散的长发。赫敏时不时侧头观察着车身的晃动会不会让蕾雅感到眩晕或恶心。


    蕾雅倒是觉得还好,将一块柠檬雪宝压在舌根。舔着舌尖酸酸的甜味,和赫敏一起眺望窗外流转的伦敦街景,便一起怀念起待在麻瓜世界的童年时光。不一会儿,她们又聊起蕾雅和斯内普即将进行的索命咒研究,聊到赫敏现在正参与的家养小精灵管理改革办法。


    两人提前两站下了车,于一家麻瓜购物广场买了些符合现在蕾雅口味的食材,外加打包一份炸鱼薯条,两块草莓蛋糕,和两杯柠檬苏打水,打算在准备食材和聊天的时候先垫垫肚子。


    回到家,屋内有些潮寒,蕾雅升起壁炉,才后知后觉到这是家里第一次招待同学。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和赫敏、金妮到外面逛街、看电影,或者到陋居做客了。


    赫敏则静静地听着木柴燃烧,在这声音里慢慢地参观好友的家。


    她颇有兴趣地端详着两个人在这个家角角落落的生活痕迹。挂在玄关的同款围巾、手套、拖鞋,斯内普的杂物,被蕾雅收拾在壁炉边临时书架上的那些没看完的书。


    跟她想象的有些不一样的是,这个家的整体色调是纯粹的柔白和浅淡的蓝色。白木地板上铺着的白色地毯上有柔蓝色的绣球花刺绣,沙发是低调温和的米白,一架钢琴放在客厅的角落,钢琴后侧的窗纱,也是柔美梦幻的白色。除了壁炉上一对系着红色缎带和绿色缎带的泰迪熊,很难再在这里找到像霍格沃茨那样明显的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的代表颜色。


    而泰迪熊的旁边是两人的梅林勋章,嵌在装饰框中。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的照片,第一张是两个人在这个家的合照,然后还有在对角巷的、伦敦的、法国各地的,都被蕾雅郑重地安置在这里。其中无论是那一张,斯内普都不是那副在霍格沃茨的冰寒。


    还有一张被放得稍后的老式麻瓜照片,是一个男孩皱着眉倒腾坩埚的模样。赫敏观察好一会儿,才认出来这是斯内普的小时候。她怔了怔,一时难以将这个小小的、瘦弱的男孩,与她印象中那位严厉冷峻的校长联系在一起。


    这足以颠覆她在校七年的认知。赫敏由衷地笑了笑,似乎也借此遇见了另一个斯内普。


    一个从苦难中成长过来的男人,一个不再眼若冰霜、拒人千里的普通人,一个愿意放纵妻子任性的丈夫。


    视线拢回,她垂眼扫过沙发前的茶几垒着一叠陈旧的笔记本,几本新书,还有——一根被蕾雅随手搁在那里的检测棒,大概是准备交给返家的斯内普的。


    赫敏笑着跟上正指挥着购物袋排队的蕾雅,来到厨房,“说实话,来之前,我没想过会见到这么温馨的一幕。”赫敏自顾自地感叹道,“看来斯内普教授在家里是另一副模样啊……这么说起来,我反而更好奇了,你们也会吵架吗?”


    “吵架?”蕾雅重复着这个单词,“什么吵架?”


    她们不紧不慢地将食材整齐摆上调理台,又用一个印有泰迪熊花纹的瓷盘盛出外卖的食物,与柠檬苏打水一起搁在长餐桌,示意赫敏先坐下。餐桌上的花瓶装饰着应季的淡紫色风信子,衬得桌上的草莓蛋糕都变得可口了。


    赫敏拉开椅子坐下,端起其中一杯柠檬水,继而望着还在柜边忙碌的蕾雅,“像我跟罗恩那样?”


    “你这么一说,”蕾雅倒出一小碟猫头鹰零食,送到窗边搁置,但蒙布朗趁着夜色出去捕猎了。她洗干净手,坐在赫敏对面,连自己也觉得有些诧异,“我记忆中……我们确实不怎么吵架。他好像总是懂我在想什么,然后三言两语就解决了问题。”


    别说吵架了,他们连争执都很少有。


    虽然如果真吵架,她也没自信能吵过斯内普就是了。


    “听听,多么令人羡慕的发言。虽然我觉得,那也是因为你一直都很心细地懂他啊,蕾雅。”赫敏毫不吝啬地喟叹道。她左手托着下巴,右手拿起小叉子,将蘸有沙拉酱的炸鱼送到嘴边,“真好啊。你都不知道,前几天罗恩说他觉得傲罗这个工作不适合他。我劝了几句,他就说我根本不懂他。”


    “你怎么不早说呢,我刚刚就跟你一起骂他了。这种话是不能说出口的呀。”蕾雅用力吸了一口饮料,冰凉可口的柠檬味很快减轻了从下午便持续的反胃感。她再愉快地抿了一口,手指捏紧被融冰沁得湿凉的塑料杯,满是关心地看着赫敏。


    “是啊。”赫敏愤愤地说,叉起一块炸鱼,“我当时真的很生气,再也不想跟他说话。……结果到了晚上,他又突然幻影移形来找我,问要不要去看电影。”


    蕾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愧是罗恩。”只能这么评价道,她本来都做好打算劝说好友别冲动的。


    “我是清楚他最近压力很大啦……”赫敏低头去扒拉盘里的薯条。


    蕾雅牵起使坏的浅笑,揶揄起来:“我看呀,你们是分不开的。说吧,什么时候准备住一起?还有……是不是等他通过考核就要准备婚礼啦?”


    “你快闭嘴!”赫敏猛地瞪她一眼,“婚礼别提了,他先把考核通过再说吧。还是更羡慕你一些,不用操心某些不成熟的男孩。”


    “不成熟也有不成熟的可爱呀。有些人啊,喜欢的不就是那种笨拙却真诚的样子?”蕾雅盯着赫敏颊边的红云,毫不留情地指出。


    赫敏把薯条卷进嘴里,一只手拨弄着手中那只已经空了半杯的柠檬苏打水,再开口时,倒是不像之前那么急躁了:“行了,不说罗恩了。快跟我讲讲你们接下来的研究?如果真的能有所突破,魔法界的认知恐怕要被彻底改写了。”


    蕾雅低头看向平坦的小腹,接着开玩笑缓和气氛:“他还会不会让我跟他一起研究还是个问题呢……也不知道,他得知这件事后会有什么反应。”


    “这你就别担心了。他肯定又高兴又要不停地担心你,说不定马上就给你来个全套检查。不是吗?”赫敏干脆地拍拍手上的盐碎,抓起一张餐巾纸弄干净手,翻出她的魔杖,“……哦对了,说起检查,我今天刚刚查到一个咒语,要不要试试?”


    “好呀,我就当给你们当试验品了。”蕾雅扯了扯唇角,听见赫敏字正腔圆地念起了魔咒。


    后来,两个人一齐忙碌在厨房,边说笑边备菜。蕾雅没有再向赫敏透露更多她跟斯内普相处的细节,但心里明白,赫敏从家里的细枝末节早就得出了很明显的结论。


    并且,她是对的。


    从很久以前,斯内普就这样了。关心地、担忧地、嘴上却从不肯轻易承认。


    相信很快,那位黑发男巫深爱又紧张的事物便要添上一样。


    她轻轻抹掉婚戒上不小心沾上的黄瓜汁。


    一阵清清爽爽的甜味。


    再过不久,她就要告诉他这件事。


    ……


    他睡得很不安稳,在清醒和迷乱之间浮沉着。在梦里,一遍遍地徘徊在蜘蛛尾巷、戈德里克山谷和霍格沃茨之间,仿佛困在其中,永远也走不出去,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被白昼和酸痛唤醒。


    睁开眼,窗户玻璃上彻夜的雨雾还没有散尽,渺茫的水珠将世界拉入含混不清的一片。


    他揉捏着手臂,沉重的头颅朝一边仄歪,疲倦和寒意几乎让他一度想就此倒下再睡一觉。但入睡前的决心很快清晰地叩响在心里,逼迫他清晰、起身。


    酒馆里的呼噜声此起彼伏。他到洗手间洗了把脸,之后走向吧台,叫醒正在打盹的酒保,低声要了两颗止疼药。这类彻夜的小酒馆,总是会为过路的旅人备下奇奇怪怪的常备用品。


    “先生,您看起来糟糕透了。”酒保嘟囔着,从抽屉摸出药瓶,放在小盘内,又倒了一杯清水,将它们送到黑发男人的眼前,“趁着雨停,您要不还是找个旅馆歇歇吧。前面不远就有一家,按小时算的。”


    “嗯。”斯内普冷淡地应和。他仰头吞下止疼药,随后从钱包抽出两张面额不小的纸钞交给对方。


    离开酒馆,他拐入右边昏暗的小巷,趁着天色迷蒙,用干燥咒和清洁咒弄干净自己。止疼药仍未起效,他压下想去对角巷购一瓶提神剂的冲动,他举起黑沉的魔杖,手臂划拉向下——


    幻影移形没有成功。


    斯内普又试了几次,依然没有成功。


    他疑惑地蹙眉,转而将自己送到破釜酒吧。推开老旧的店门,他站在伦敦街头,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某个念头忽然浮现——再往下一秒,他的长袍落在一片泥泞的荒地上。


    虽然心里已有预感,可当亲眼看见景象,他还是不禁愣住了。


    原本应是莱恩哈特家所在的郊外住宅区,这时只是一块尚未开发的空地。放眼望去皆是丛生的杂草,只有一圈简陋的护栏和一块孤零零的告示牌显示有人类活动的迹象。那鲜艳的红漆写着土地归属权与预计开工日期。


    是啊,他记得,购房资料是写着的,这片住宅区是1985年后才建设完成的。


    此刻,1980年的今天,这里当然什么都还没有。


    这时的蕾雅,会在哪里?


    斯内普没有任何的头绪。他只后悔平日没有与雷格纳多谈几句,更懊恼当时没能从蕾雅的记忆里看见更多关于她的事。虽说,她对五岁前的事几乎没有印象。


    他将嘴唇抿平成一道线,一点点回忆雷格纳曾对他提到的只言片语,可唯一能想到的事,是雷格纳提到的蕾雅小时候的魔力暴走。


    等等,魔力暴走?


    ——“我万念俱灰,终于决心冒险去找邓布利多的那天早上,蕾雅奇迹般地好转了。也许是其中一个方法终于起效,又或许是梅林或者天父终于听见我的祷告吧……”


    奇迹般地好转了?


    就在这一瞬间,一颗在他心尖上维持着微妙平衡的雪球骤然滚落,雪球愈卷愈大,失控地加速、下沉,撞碎在山底,纷扬浩荡的雪暴在心中炸开。


    巨大的冲击让他大脑嗡嗡作响,头皮泛起触电般的麻痹感,顺沿着他的脊髓扩散,最后化成潮湿的冷汗,密密麻麻地爬满周身。


    必须马上找到她!


    如果他的推测无误,如果他昨日经历的种种都是最好的线索。这才是西弗勒斯·斯内普至今仍留在这个世界的真正理由——甚至,这才是,他之所以还活着的唯一答案。


    斯内普立即取出怀表,眼睛跟随蕾雅魔力方位转动的指针微微颤动。这证明她确实还活着,只是,他昨天怎么没有注意到,底下指示她状态的那颗圆点,竟然不时从饱满变为缺失的月牙。


    她的魔力在不断波动。可凭怀表这个大概的方向,他要怎么找到她?


    思考,快思考。


    如果不能从她本人那里获得办法,那雷格纳?——不行,现在走入魔法部,很可能立刻会被识破穿越者的身份。魔法部对时间旅行者的监控并不空白。那么,从蕾雅的母亲,奥德莉亚那里入手?


    犹豫仅持续了一秒。回神时,斯内普已凭借这些年对伦敦城的了解,到达奥德莉亚的大学附近。他边寻找着校门的方位,边莫名觉得讽刺。当初他确实答应奥德莉亚要来参观她的学校,却没想过会是以这种形式。


    这片地区几乎都是学校和博物馆,此时路上空无一人,但斯内普仍是谨慎地隐去身形。


    绕过学校主楼上了锁的古典大门,他用魔咒敲开角落的一扇侧门,毫无阻拦地进入内部。


    这所历史悠久的大学内部空间早已翻新,是现代的极简风格,与富有岁月陈朴的古典主义外墙完全不符。他从侧翼的走廊穿行回入口位置,在那看见一幅校园地图,发现历史系并不在这栋主楼内。


    辨明方向,斯内普穿过空旷的庭院,朝后方那排黄褐色的建筑物走去,最终停在一扇挂有“departmentofhistory(历史系)”标牌的小门前。


    单薄的晨光无法阻止他的入侵,他用同样的方法进入建筑内部。


    这里比主楼要暗得多,四层的建筑物被划分为不同的功能。地下是堆放古籍、文物的储存仓库,一楼是对公众开放的小型图书馆和展览厅,二楼设有多人教室及系主任的办公室,再往上才是小型会议室、工作间和办公室。


    他大步到达四楼。在一间间检索办公室前的人员名单时,他的心空落落的,完全没有把握是否能在这里遇见奥德莉亚的名字,毕竟他连奥德莉亚这时是否在这工作都不清楚。


    因此,当真的在走廊尽头门牌上的一排名字中望见“……助教,奥德莉亚·莱恩哈特”字样时,那颗呼呼下坠的心脏才被允许停稳。


    斯内普径直推门而入,在一张办公桌的照片上认出了年轻莱恩哈特夫妻,旁边是她的厚记事簿,以及几本做了标记的育儿指南。


    他停在桌前,探出的手按在抽屉把手上,“抱歉,奥德莉亚,这都是为了蕾雅。”说完,他果断地拉开奥德莉亚没上锁的抽屉,终于在一份档案的个人地址上找到了答案。


    1980年的莱恩哈特家上空盘旋着一团悚然的魔力。


    尽管雷格纳设下的魔咒几近完美,对于麻瓜的混淆咒亦维持得没有任何破绽,但斯内普到来的一瞬,就被那股既熟悉又庞大的气息震得喘不过气。


    再加强一次幻身咒,斯内普穿过雷格纳设置的魔法能量场。


    庭院里,满地的碎屑和砖头,枯死花草与破损的铁栅栏将这里渲染出一种荒芜的颓败。


    只幸好房屋在雷格纳竭力的加固咒语下还勉强完整。斯内普快步绕过障碍物,倏地想起蕾雅曾经对他办公室造成的损坏。他哽了哽喉咙,暗自为妻子一贯的乱来叹一口气,从庭院后门进入屋内。


    莱恩哈特家里的物品几乎都处于损毁的状态,就连坚固的壁炉都倒塌了一半。空气被看不见的魔力压缩,死寂空白得仿佛海啸骤然褪下的浪潮。


    奥德莉亚显然被安置在别的地方,雷格纳斜倚在壁炉前一张浅蓝色的沙发上,双手紧抱着一个襁褓。


    就在斯内普反手带上门的一刹那,一阵猛然的魔力波动压了过来,紧接着,刺耳的啼哭声割断了空气。斯内普的动作极迅速,右手一转便对雷格纳扔出一道强力的昏迷咒,回手的同时,一道无声的铁甲咒挡开从地面横劈过来的木板。他大步上前,接住了那个从父亲怀里滑下的小小身影。


    她轻得几乎没有重量,触感柔软、脆弱,却又溢散出逼人的魔力。而且,就跟雷格纳从前告诉他的,无法控制的魔力让她的体温居高不下,因此而带来的高烧痛苦令她不住地抽泣。


    他低下头,那张小脸因为高烧而红扑扑的,面颊还残留着雷格纳早先为她涂抹的润肤露,因为持续的生病让她的皮肤干燥得蜕皮。而具现的魔力就在她近乎透明的皮肤底下时隐时现,一道道黑痕随着她的哭声越来越明显,像是某种缠绕着她的铁链或荆棘,刺痛的还有他。


    她哭得撕心裂肺,身边的房梁墙木都因为她的哭闹而不停地震颤、轰鸣,与魔力共鸣的木屑在空中旋舞,形成一个不住盘桓的旋涡,将他和她困在其中。


    “蕾雅。”在房子因为她而彻底解体前,斯内普低唤她名字。


    她的眉头微微一动,泛着水光的翠绿眼睛缓缓转了转,骨碌碌地对上他的黑眸。


    顷刻,斯内普心头积压的残雪仿佛都被她悉数融化。


    他感觉自己被淹没了,快要不能呼吸。


    斯内普呆呆地与小人儿对视着,本能地用最轻柔的力度抹去她的泪水,揉开她眼角哭后的绯红。


    他笨拙地拢好松散的襁褓,随后将手掌覆在她身上,凭着对孩童护理的最基本常识,拍哄着。


    婴儿抽搭一下,扬起小手,在空中胡乱挥舞,最终,她抓到了眼前唯一可及的东西,也因此暂时安静下来。


    那是滚烫的,软绵的,宛若初生猫咪那样的小爪子,紧紧地揪住了男人的食指。她澄澈的绿眸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好像认识他似的,又好像在向这个陌生的男人无声地求助。


    斯内普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揉到了一起,根本找不到可以形容他此时感受的词语。他注视着这个小生命,那双大大的眼睛装满了倔强,让他立即想到未来的她,想到她在日后的坚韧、聪慧,想到——她就是这般紧紧抓住他。


    他的眼眶一阵阵发烫,他既心疼又怜惜地在她小小的额头上轻碰一下,“我来了,不许哭了。”


    黑色的魔杖谨慎地抵在她幼小的身体上,他回想起那日在海滩上,雷格纳为一位同样魔力暴走的少年施下的咒语。


    这是一道不成熟的魔咒。


    斯内普从来没有使用过这样的咒语,他凭借着不太明晰的记忆和对自己魔法的信心,重现出雷格纳用尽半生才研发出的咒式。


    可如果这些都是命定的轨迹,那么时间的法则会引导他成功的。哪怕是——


    这道不完美的咒语导致了他一部分的魔力残留在蕾雅身上。


    他恍惚地看着淡金色的魔法粒子渐渐消融进蕾雅的身体,突然明白过来,他们的很多事都是这既定的暗示。


    有关于她的魔力,关于她和他的魔杖之间不可思议的亲和力,关于她测试中那份“额外”的天赋。


    这么想着的时候,手里的婴儿体温不再那样灼热,小眉毛也缓缓地舒展了。但斯内普依旧抱着哄了她好一会儿,任她拽着他的手指,弄皱他的衣衫,任她用鼻涕眼泪将他前襟蹭得一塌糊涂。他只静静地注视着她恢复精神后淘气的模样。


    不久,斯内普确认到不会再有可怕丑陋的黑痕爬在她的脸上,闹腾累的小婴儿也慢慢陷入了安眠。他以指背刮刮她的小鼻子,心中默想着未来她长成的模样,最后一次低头吻过她软绵绵的额头。


    “you’resafenow.sleep,mylittlesillygirl…i’llbewaitingforyouinthefuture.


    (没事了。睡吧,小傻瓜……我在未来等你。)”


    他将沉沉睡去的蕾雅归还到雷格纳的手中,转身返回来时的那扇木门。


    敞开的门后,晨曦洒满一地,被晒得发暖的空气拥抱了他。


    他闭上眼,如同回归于温柔的怀抱——不,如同回归于她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