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高兴。
长生饵对修行人来说是大补之药,有利于他们自身道行增进,而修行人在被来自原材料的怨气和邪祟缠身后,有自己的法门能够解决。可普通人不一样,他们背上这个因果,要么死路一条,要么求仙问佛。而修行人就能够借着这一点将有求于自己的人掌握在手中。所以,长生饵并不是最先在修行人内部流通,也没有走向很普通的人,而是落到有钱有势的人那里,勾起他们的贪欲。
薄慎可能因为薄清嘉以及过去的盛天歌跟妖管局走得近,但薄咎就不一定了。一来是急需用药;二来,他们也希望有人能够一起承担。到时候就算出问题,也可以借着薄清嘉跟妖管局的关系,尽可能将自己从泥潭中拽出来。
薄清嘉不关心薄夏满是否活蹦乱跳,她从游赤鳞口中得知自己可能被“连坐”,在警告完薄慎后,又让薄慎看好薄咎父女两个,别让他们去见乱七八糟的人。薄慎满口答应,但薄清嘉也没将希望寄托在他们的身上。与其指望这个,还不如去庙里求一张符呢。
想到符文,薄清嘉又将槐音给她的护身符取出来来回翻转,以她的眼力既看不懂蝌蚪似的文字,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特别,只知道里头藏着一根大妖的羽毛。在薄清嘉抬眸时,恰好槐音的视线转了过来,一触即离。
槐音抱着掌机在打牌,她想了想中途搁置了,伸了个懒腰挪到薄清嘉身侧,好奇地问她:“不合心意吗?”
“没有。”薄清嘉摇头,她笑了笑说,“只是觉得惊奇,那根羽毛的主人我都没见过。”
槐音一愣,反说道:“但是玄门修士画符用的一些原材料,拿到符的人也没见过嘛!”
薄清嘉一噎,无言以对。
槐音思考片刻,挠了挠头,试探道:“那换成我的?”一条毛茸茸的尾巴钻了出来,槐音伸手抱住。指尖在顶端的一撮毛上来回搓揉,就是难以下决定。
尾巴小幅度地打晃,薄清嘉不受控制地想起尾巴做过的事情,眼前像是一团白色的光影炸开。如果这尾巴毛拔下来收入护身符中——想到这种可能,薄清嘉的呼吸越发急促,红晕快速地攀上面颊。“不要尾巴!”薄清嘉及时地叫停槐音。
槐音困惑地看薄清嘉,是不要尾巴,还是都不要?她犹豫几秒,忽然间变作了一只猫儿大小的小狐狸,摇着蓬松的尾巴钻到薄清嘉的怀中,她一翻身,将肚皮露了出来。“肚子上的呢?”槐音问。
薄清嘉神色恍惚,面上的红潮并未退去,眉眼间的冷冽早已经无声无息地消失。她的眸光温软,像是一泓秋水。她没听见槐音的问话,只是感知着腿上的重量以及那越过布料渗入肌肤,并传向四肢百骸的热意。手在不知不觉间搭上了小狐狸的肚子,指腹触碰到的狐狸毛极是柔软。她没忍住摸了摸,而槐音也用脑袋轻轻地拱着薄清嘉,浑身懒洋洋的。
几分钟后,一条尾巴勾住了手腕,薄清嘉才骤然间回神。她下意识将手缩回,可来自尾巴的一点微弱力道让她后退的念头撤销。她垂着眼睫,手指没继续动弹,抿了抿唇说:“用那个羽毛就够了。”硬要将软毛拔下来会疼的吧。
“嗯嗯。”槐音舒服得哼了两声,还是没变回去。她道,“不够了我再去问小白要点,或者从阿葵那薅点菜叶来。”
薄清嘉莞尔一笑,正色道:“谢谢。”
槐音尾巴松开,扬起又轻轻地落下,拂在薄清嘉的手臂上,懒洋洋道:“都是小事情啦。”不费吹灰之力,比挣钱简单多了。
薄清嘉闻言心想道,对槐音来说小菜一碟,可对她而言,很有可能让她避开一些危及性命的事。她将通灵玉取出来,裂隙在不知不觉中有修复些许,而这个过程中,槐音其实并没有多做什么。
同样是修行的,为什么只有妖可以?不,也不是妖,当初云轻风也问过交好的妖族,这是槐音的特殊本事。一种近似灵液的功效吗?就像槐音做出来的食物,对她来说,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诱惑力,那是生机?薄清嘉不太明白。她一垂眸,看着阖着眼休憩的槐音,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其实可以不用去探究。
好奇心未必是一件好事。
盛家。
那点伤对盛谨行来说不算什么,简单包扎就离开医院。他嘱咐跟随的人不要到处乱传,可事情已经惊动妖管局,哪能隐瞒得那么好?很快,就不少人知道盛谨行吃亏的事。颜面受损让盛谨行暴怒,恰好在此时又得到了几个盛家人雇佣黑市人员对付薄清嘉大失败的事,内心的怒意更是无法遏制。一时间也无暇关注进入虎离山的那帮人,而是一门心思放在拿下薄清嘉上。
玄门的人在虎离山得手,那他这边也不能失误,抓紧时间解决妖管局,他们玄都的计划才能继续往前推行。
“她的身上有通灵玉,一般邪祟都无法真正伤害她。”有人嘟囔道。
盛谨行更是听得一肚子气,就是因为有通灵玉才去让邪祟恐吓,要不然真放出邪祟怪物将人弄死吗?盛家要的不是一个死人!“恐吓她,让她知道破碎的通灵玉以及妖管局都保护不了她。”盛谨行痛斥道,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等到冷静下来,盛谨行又问:“那帮人是在哪里被抓的?薄清嘉的行动轨迹呢?”
这个底下的人倒是拿得出来,一听盛谨行的话立马将资料奉上。
盛谨行扫了一眼:“大学城附近?”他的眼神闪了闪,黑市的人在那边出事了,本来就是妖管局重点观察的地方,现在只会加大力度。得找个看着无害的人做那些事情。
“谨言不是在临大读大学吗?”有人突然说好。
盛谨行眼中露出几分不屑,他这个妹妹虽然有点天赋,但面容跟姑姑有些相似,从来不被父亲重视,修行的资源都轮不到她。他对妹妹没什么深刻的印象,只记得还算听家里人的话。思考片刻后,盛谨行从一个抽屉里找到一块黑木牌,里头封印着一只受盛家控制的鬼怪。“让人寄到学校去。”盛谨行说。
他会给盛谨言发消息,假装附近有一只怪物需要处理,而这黑木牌里的鬼怪会协助她完成任务。
次日,微雨。
槐音越发有理由赖床。
等到薄清嘉出门去公司,她才毛茸茸地从被窝里钻出来,在床上蹦跶一会儿化作人身。
昨晚懒得变回来,赖着薄清嘉要她抱自己回房间。薄清嘉的手指在她的狐毛里穿梭,很是舒服,隐约有点明白小猫踩奶到底是什么个感觉。
不过她是大妖,要有牌面,不能呼噜出来。
小狐狸饭大早上就打开了两扇门。
不过槐音这么个大厨没在,光给人看店里一尘不染的地面,就是不接待。
可探头探脑的闲人还是很多。
因为店里除了原本就很飒的游赤鳞,又多了两个大美人。穿白色印花T恤的黑长直戴着墨镜,紧抿着薄唇,浑身散发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山冷感。而稍微矮些的则是穿着宋制改良汉服,翠色的衫子,清透得像是夏天本身。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明星来这边拍戏了。
外边的人只觉得赏心悦目,而店里的三人,明显被笼罩在剑拔弩张的氛围中。
而起因,就是墙上那幅蛇卷白凤的壁画。
要不是在人世,要不是还有阿葵居中调停,游赤鳞和白惊鸿早已经打得不可开交。
睡饱了的槐音回来的时候,对上两双愤怒的眼睛和一张幽怨的脸。
在槐音掩上门的瞬间,游赤鳞和白惊鸿同时开口。
“把她赶出去。”
“有她没我。”
有了槐音一起面对着不省心的两人,阿葵悬着的心落下了,甚至还有心情调侃:“你们还是这么有默契。”
槐音:“……”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少一个服务员就少赚一块钱。
白惊鸿率先退了一步,将墨镜取下挂在领口:“那把画换了。”
“我凭本事画上去的,为什么要换掉?音音,客人很喜欢呢,万一换了客流量下降怎么办?”游赤鳞转向槐音。
“也对。”槐音点头。
白惊鸿凉飕飕道:“换成白凤崇拜者更多。”
槐音继续颔首:“有道理。”
阿葵睨了眼墙头草槐音。
游赤鳞急了:“狗屁!”
白惊鸿嗤笑:“粗俗。”
阿葵加入和稀泥行列:“每个人都画吧。”
游赤鳞大声抗议:“我不要跟她出现在一幅画上。”
白惊鸿:“正好,把这蛇擦掉。”
槐音:“……”她悄悄地往后退了退,远离战火。百无聊赖地摸出手机给薄清嘉发消息吐槽蛇鸟之争。
薄清嘉:“不是还有一家新店吗?可以将她们分开。她们要是喜欢竞争,那将竞争转到业绩上,怎么样呢?”
槐音给她发了个夸奖的表情包:“你真聪明。”
上层烧烤下层火锅,蛇与鸟各有去处,都不相逢。
但是隔壁店面装修完成前,游赤鳞、白惊鸿、阿葵都挤在“小狐狸饭”。
阿葵还能在厨房帮很多忙,另外两个只长了嘴。游赤鳞不让白惊鸿来抢她原来的活,白惊鸿很快也找到了自己能做的事情——接受了小狐狸饭的小程序,以及开通各平台官号。
她不允许宣传粗烂,配图不精致。
至于限量的东西会不会被抢爆,那不是没有工资的她该考虑的事。
午后。
小狐狸饭挂上了打烊的牌子,槐音几个坐在店里闲聊。
游赤鳞臭着脸,而白惊鸿的视线时不时往那幅壁画上飘,不满之意溢于言表。
倒是阿葵很关心店铺的发展,说:“就开这么点时间,而且价格也不高,能挣钱吗?”
槐音已经好久没算钱了,她的眼神飘了飘,心虚说:“可以的吧?”
游赤鳞嗤了一声。
白惊鸿忽然道:“之前你们说店里有玄门那边的人来闹事?怎么处理的?”
游赤鳞懒洋洋说:“打一顿扔给妖管局了。”
白惊鸿:“……”她吸了一口气,盯着游赤鳞,“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的目的了?”她就知道槐音和游赤鳞凑到一起也长不出一个脑子来。
槐音眨眼:“什么目的?”
游赤鳞糊弄道:“没什么。”
白惊鸿也说:“你继续做你的美味佳肴就好了。”大妖天赋不同,槐音是青丘很特殊的一个,她所司掌的不是战斗,而是生机。就算没有灵性的食材,经过她的手处理,也会充斥着一股生机。对普通人来说强身健体,但是对修行人而言,益处极多。
这消息如果传出去,一直费尽心思提升的玄都修道人不可能不会来打探。她们青丘目前得到的名录还不够,让槐音入人世,其实也是想借着她的天赋将背后的人都引出来。游赤鳞是妖管局的常客,闹得动静大,玄门的修道人也都知道她。不过一个游赤鳞是不能阻拦玄都那帮人步伐的,对玄都来说,游赤鳞是个脾气暴躁一点就炸可以轻易解决的家伙。接下来她跟阿葵也会留在这边,得掩藏好自身的气机。妖管局那边她们会挂名,但这事儿也不会大肆传扬。
“就你聪明。”游赤鳞一眼看透白惊鸿,漫不经心说,“闹起来弄出动静,那帮人才会前仆后继地来。”要不然就等着槐音宣传店铺吸引人,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笃笃的敲门声传来。
店里的议论戛然而止。
门只关了半扇,槐音一抬眼就看到了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外的盛谨言。“请进。”她清了清嗓子,又觑着店里挂着的时钟,纳闷道,“这个点不用上课吗?”
盛谨言是做足心理准备才过来的,游赤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让她压力极大。她恍惚一会儿,才说:“这个时候没有课。”
“但也过了饭点。”槐音说。就算盛谨言跟薄清嘉有些许相似,她也不会专门为盛谨言下厨的。
“她中午来过。”游赤鳞说。盛谨言是盛家的人,也是修行者,是她重点关注对象。盛谨言每天都跟她同学一起来吃饭,游赤鳞哪能不知道。
槐音拖曳着语调“哦”一声,又问:“那有什么事情吗?”
盛谨言思忖片刻,取出了一块黑木牌。
白惊鸿眼皮子跳了跳,可要掩藏身份,没出声。
游赤鳞脸色沉了沉,转头跟白惊鸿、阿葵摆了摆手:“下班了,你们可以先回家。”
盛谨言的视线这才落在白惊鸿和阿葵的身上,眼中藏着点困惑。中午就看到人了,是新雇佣的店员?也不像。是大妖?可她感知不出来。游赤鳞这个时候让对方先走,兴许是她在人世交的朋友。盛谨言的思绪没有游离太久,在白惊鸿和阿葵身影消失后,游赤鳞敲了敲桌子,冷淡地问她:“哪来的?”以她的眼力当然能够认出这是一块养魂木,里面寄居着一只小鬼。
盛谨言说:“我——盛家的人给我的。他们告诉我说大学城附近有邪祟,让我拿着黑木牌将那邪祟解决。”
“这是你们盛家养的吧?”游赤鳞扬眉一笑。
盛谨言点头,她知道怎么将黑木牌中的小鬼释放出来,但那玩意儿未必会听她的话。盛谨行说邪祟的事儿,简直把她当傻子。这边一来是妖管局着重关注的,二来有青丘大妖在,哪可能有什么邪祟。盛谨行的目的大概是将小鬼放出来。可毕竟是阴物,在这边放出来不就是造孽吗?她还是个学生,真要有什么事情也轮不到她处理,难不成盛家那帮人忙到连这点时间都没有了吗?
“不会又想害人吧。”槐音警惕,她记得盛家,在她心里,那家人都是有前科的。
“又?”盛谨言捕捉到槐音语调中的异样,她讶异地望向了槐音。
“回去念书吧。”游赤鳞随意地摆了摆手,开始赶人。
盛谨言也没有多说什么,朝着槐音打了声招呼,转头就走。
她一离店,原本该“回家”的白惊鸿、阿葵身影重新出现。
阿葵扬眉:“怎么处理?”
白惊鸿没说话,看着游赤鳞屈起手指敲在黑木牌上,一下又一下,怕她把东西敲碎了,直接拿了过来,掐了个咒,将黑木牌里的鬼怪释放了出来。
虽然是被玄门养着的,可鬼怪本性凶煞难改,一团黑烟汹汹涌动,然而在被游赤鳞抽了一巴掌后,又立马服服帖帖地蜷在一边装死。
“看看这玩意儿想做什么。”白惊鸿说,眉眼中藏着几分嫌恶。
“不要在我店里。”槐音不满,她不喜欢脏东西。
游赤鳞比了个“ok”,赶狗似的将那鬼怪逐了出去。那鬼怪也知道周边有它惹不起的存在,一直安安分分的,不敢胡乱动弹。然而到了晚上,薄清嘉来店里找槐音的时候,佝偻在一边的鬼怪瞬间活跃起来,露出一双猩红的眼,张牙舞爪地朝着薄清嘉涌去。
薄清嘉隐约感知到一抹寒气,她的眉头蹙了蹙,下意识朝着身后看去,可压根没有看到什么。
“原来目标是她啊。”游赤鳞抱着双臂,啧啧地感慨道。
盛家这是不死心?
通灵玉以及护身符让那只鬼怪无法靠近薄清嘉,可滚动的阴气牵起了原先就纠缠着薄清嘉的邪祟,四方温度陡然间跌了几度。薄清嘉的面色微微泛白,心跳加快,看不见,不代表着她不知道。
“怎么又这样?!”槐音看到鬼怪纠缠着薄清嘉,终于生气了。哪里还记得什么人世守则不能动法力的规矩,眼睛陡然变成竖瞳,无形的法力化作手掌,朝着那只奋力涌向薄清嘉的鬼怪猛地一拍。
现在的槐音超凶。
白惊鸿并不担心槐音,她的视线停留在薄清嘉的身上,她隐约察觉到一些自己的气息从那人类身上散发出,而来源——护身符?“怎么回事?”白惊鸿睨着看热闹的游赤鳞问。
游赤鳞含糊说:“音音要的。”
薄清嘉站在无形的风暴中,看着快步朝着她走来的槐音,维持着镇定道:“我身后有东西吗?”
槐音点头:“有哦。”那些邪祟早就散了,但来自盛家的小鬼还奄奄一息趴在地上,只差一下,就能把它物理超度了。
薄清嘉拉住了与她错身的槐音,她摇头说:“留着。”
槐音不太理解:“嗯?”要不是有护身的东西在,那鬼怪早就把她吃了,还留着做什么?
薄清嘉又跟槐音解释了一句:“妖管局。”
槐音听到这三个字,浑身忽地一凛。
完蛋了,她又知法犯法了。
她用了法力会不会被抓啊?槐音的脸上流露出一抹惊恐的神色。她反握住薄清嘉的手,自告奋勇说:“不用喊他们,我可以解决的!”
薄清嘉已经能看脸色猜测槐音的念头了,她道:“妖管局不会将你怎么样的。”
“真的?”槐音惊喜地看着薄清嘉。
薄清嘉一点头。
槐音这才松手让薄清嘉给妖管局打电话。
云轻风来得很快,在薄清嘉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在路上了。妖管局只要检测到剧烈的法力波动,都会过去看看。就算荒郊野岭也得去,更别说是大学城附近了。如果这里出现妖怪作乱,那就不是一般的事故。
接到薄清嘉电话,云轻风反倒升起一种如释重负的松快感。
小狐狸饭啊——
那边有大妖在,注定了不会出难以收拾的大事故。
法术让普通人无法看到小狐狸饭门口的异样,仿佛是两个世界。
但在云轻风的眼中,那层迷雾散去,她首先看到的是个鬼怪,其次才是被槐音拉到一边坐着的薄清嘉。
“怎么回事?”云轻风问,电话里薄清嘉也没具体地说。
“盛家豢养的。”游赤鳞挑眉道。
云轻风眸光一沉,听到“盛家”,就知道这一切全是冲着薄清嘉或者说是妖管局去的。动用鬼怪恐吓这种手段,已经越过了“原则”。理论上妖管局可以管束玄门,可实际操作起来却不是那样,自妖管局成立以来,双方都是各不侵犯。在面对着玄门世家时候,妖管局甚至会小幅度退让。可现在盛家要断妖管局的后路,他们豢养的小鬼还在,证据确凿。
云轻风问了原委,拨通盛谨行的号码,打电话质问。
那头盛谨行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你说那个啊,我妹妹拿了黑木牌去玩,不小心释放出来的吧。她还是学生,不太懂事,我替她向倒霉的人赔罪。”
第32章 难受么?我帮你。
黑木牌送到盛谨言的手中,盛谨行还是抱着些许希冀的。但转念一想,薄清嘉身边有云轻风在,可能没那么容易得手,这次如果失败,那就得想办法将云轻风支开了。至于被妖管局发觉后如何处理,盛谨行也打过腹稿,无非是将事情推到盛谨言的身上,说她年纪小不懂事,无意中放出了小鬼吓到行人,就当这件事情过去了。
“不是你妹妹释放出来的。”云轻风淡淡道。
盛谨行神色倏地一变,不是盛谨言?那是谁解开了小鬼的封印?又是怎么被妖管局发现的?他佯装听不明白云轻风的话,呵呵笑道:“难道这是校园中的违禁物吗?我妹妹有证书,应该可以拿着黑木牌四处走动吧?”
云轻风不准备跟盛谨行绕弯子,她直截了当说:“盛家释放出了豢养的小鬼,意图害人,已经触犯了玄门安全条例。盛先生有空吗?”
盛谨行眼中冒出了凶光,他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但面对云轻风的威胁,他丝毫不在意,冷笑一声说:“没时间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云轻风轻描淡写,“盛先生没空来妖管局,那就只好我们妖管局的人辛苦一些,来盛家找你了。”
表面的客套被撕破,盛谨行的语调中讥讽之意更浓:“那就等待诸位大驾光临了。”妖管局真以为自己有本事,觉得盛家是普通人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没等云轻风再答话,盛谨行直接挂断。
别说是游赤鳞、白惊鸿,就连槐音都拿同情的眼神看云轻风。“妖管局”的名号听着高大上,原来混得这么差吗?那她辛辛苦苦背各种条例和守则,又算什么?
“你要去盛家?”薄清嘉蹙眉问。
云轻风将那只小鬼收起来,慎重道:“不得不去。”玄门试图越过妖管局做事,如今妖管局借着青丘的力量让上面的声音小去一些,但妖管局不能就这么下去。如果青丘彻底占据主动,这更会让那帮人惶恐,而玄门世家的人可以找到更多的攻讦点。
“盛家有一些人前往虎离山了,这个时机正好。”白惊鸿说道。进入虎离山的未必都是玄都的人,但要是任由事情发展,迟早整个玄门都认同玄都理念。
“我也要去。”槐音忽然开口。
游赤鳞诧异地斜了槐音一眼:“你去干嘛?”
槐音鼓着腮帮子,气鼓鼓的:“报仇!”那些人三番两次来店里闹事,还欺负她保护着的人。她之前听了一耳朵,知道盛家有什么能温养薄清嘉那破碎通灵玉的灵液,趁机拿回来,算是盛家的赔礼。思绪转了又转,槐音在心中安排好了去盛家的事。
“危险。”薄清嘉摇头,她不赞同槐音那么做。盛家传承已久,恐怕还有一些对付大妖的手段。她并不希望槐音去冒险。
槐音眨了眨眼:“我不怕。”
“可是——”
薄清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游赤鳞打断:“薄小姐,你小瞧我们音音了。”槐音再和善那也是青丘的大妖啊。她们不会强迫槐音去冒险,但也不会阻拦槐音去盛家。再不济有她们看着,能出什么事。不仅是游赤鳞,白惊鸿和阿葵都是相似的念头。
薄清嘉转向云轻风,希望她能劝阻。
可在云轻风的眼中,槐音同样不是软萌的小狐狸,而是九尾天狐。
“我们只是去看看热闹。”白惊鸿微微一笑。
“我先送你回家。”反正槐音已经决定了,她才不听反对的意见。拽住了薄清嘉的手臂,她又叭叭说,“你家里也有妖管局人留下的符吧?我给你的护身符也要放好,比妖管局的有用。”
云轻风:“……”
“就这样看着她们走了?”游赤鳞睨着白惊鸿,槐音跟人类搅和起来的消息早传到她们耳中,可直接面对,这可是头一遭。
“不然呢?”白惊鸿对着游赤鳞没什么好脸色。薄清嘉身上没有让她不适的气息,用她们妖族来说,这是一个很香的人,不用担心她会有恶意。
游赤鳞没好气道:“我怕音音被欺骗感情。”
白惊鸿嗤笑,一针见血:“你是怕清音打你吧。”
阿葵:“放心吧,音音不可能开窍的。”
游赤鳞:“?”这是开不开窍的事情吗?难道让槐音游戏人间?
车里。
槐音舒适地窝着,懒散而又满足。
在等红灯的间隙,薄清嘉转头凝视着她:“有护身符在,那些威胁不算什么。”她还是没放弃劝槐音打消念头。
槐音眉头蹙了蹙,不同意薄清嘉的话。“没有造成伤害就不是恶意了吗?”对上薄清嘉的眼神,她又嘟囔,“我不高兴,我要替你出气。”
薄清嘉猜测槐音可能是为了自己,但也怕是自作多情。在槐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四平八稳的心跳刹那间乱了节奏,像是一阵风暴在心里刮动。
槐音的话有一种童稚般的天真,薄清嘉的情绪鼓噪起来,知道前方可能存在的致命危险,可还是情不自禁地往前走去。大妖的思维太简单了,她不需要考虑什么利益相关,也不用勾心斗角,或许偶尔会顾忌着妖管局的规矩,但真要无视妖管局,也不见得是什么难事。
悠长的汽笛声刺破薄清嘉游离的思绪,薄清嘉陡然间回神。
她又看了眼腕上要消不消的印记,一时间连她自己也看不穿那幽邃的心事。
“槐音。”薄清嘉不自觉间喊出了声。
“怎么啦?”槐音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薄清嘉,她的眼神清澈,专注地好似只容得下一个人。她凝视着谁,眼中就满溢着对谁的关怀。
薄清嘉摇头:“没事。”
槐音“喔”一声,继续低头摆弄她的手机。
她怕游赤鳞她们不等她了。
到了金槐园时,槐音已经从游赤鳞那得到消息,知道她们不是大半夜鬼鬼祟祟去盛家。
槐音放了心,也理所当然地在薄清嘉的家里住了下来。
薄清嘉垂着眼睫,满怀心事。
她知道自己很特殊,但她的特殊给她带来的是无穷尽的苦恼,她既不能往前迈入修行者的行列,也不能如普通人那般游离在平凡的市尘中。根植在她内心的始终是一种无法掌控一切的无力感,最初时候她惶恐、她不甘,后来知道没有办法改变时,她用无视来抵抗那种无能为力。
可今天,在知道槐音准备去盛家的时候,那种情绪又上涌了。
“你怎么看着我?”槐音抬头的时候,与薄清嘉视线装个正着。她挪到薄清嘉身侧,尾巴钻出来后,甩到了薄清嘉的怀里。
薄清嘉掐住槐音的尾巴,没让它乱动,也没叫槐音把尾巴收回去。她问:“修行人看的是根骨吗?大妖跟人有什么区别呢?”
“妖怪是开灵智,灵智一开自然而然就能修炼了。人的话……我不知道啊。”槐音摇了摇头,不过她进入了青丘的论坛查了点消息,又跟薄清嘉说,“人是有道骨的。只有有道骨的人才能修炼,当然,有了道骨并不意味着一定能,得让道骨‘醒’过来。”
薄清嘉继续问:“没有道骨的人,是完全没有办法修行吗?”她听云轻风提到过,如果自己能迈入道途,就算通灵玉碎了也能对付邪祟,可不管是云轻风还是过去见到的修行者,都说她没有根骨。
“要么遇到天材地宝,要么移植别人的道骨。不过后面的这个……你们人类应该叫邪道吧?”槐音说。
“盛谨行提出我如果回到盛家,他会设法让我进入修行者行列。”薄清嘉皱了皱眉,槐音给的答案跟云轻风所说的一样。
槐音眼眸一亮:“难道盛家有天材地宝?”她高兴道,“那我给你取出来。”
薄清嘉哑然失笑,半晌后才说:“这个可能性不大。”盛谨行说得可能是移植道骨,当然,也有可能是其他隐秘的手段。暗自琢磨一阵,薄清嘉问,“妖怪的血肉算是天材地宝吗?”
槐音的笑容一僵,她垮着脸说:“算。但一般的妖怪不可能让人类生出道骨的。”
薄清嘉深吸了一口气:“处理后的长生饵呢?”此刻她考虑的已经不是她自己的事,而是盛家的打算。如果长生饵能让人生出“道骨”,成为修行者。那不管道骨的上限多低,都会是一种诱惑。那帮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槐音听懂了,她捶了捶沙发,气哼哼道:“那些人真可恶!”
薄清嘉凝眸看槐音。
槐音来人世开店是否有其它目的?是青丘的计划吗?而她是否知道自己身处于漩涡之中?薄清嘉的思绪翻涌着,猛然间浮现一种猜测。
难道槐音是青丘放在人世的一个“饵”!
心中像是被巨鼓砸中般猛地一震荡,薄清嘉的额上沁出了冷汗。
“你别怕。”槐音察觉到尾巴被薄清嘉揪紧,她弯着眼眸笑容灿烂,“我会保护你的。”
薄清嘉目眩神摇片刻,稳住了心神,她问槐音:“你们去盛家需要准备什么吗?”
“不用哦。”槐音一脸自豪,“我们妖族打架不带法器,只要用尾巴一拍就好。”说着,槐音还将尾巴抽了出来鞭子似的打在抱枕上。
尾巴?打架?
薄清嘉的面色僵了僵。
她盯着槐音的尾巴,呼吸有些急促。
“你怎么了?”槐音不解地问。
薄清嘉强迫自己定神,她道:“能有这么大力量?”
槐音:“是法力幻化的尾巴啦!”她的本体怎么可能拿来抽别人?!顶多、顶多……缠一下薄清嘉的腰腿,到处蹭蹭。
薄清嘉注意到槐音悄悄投来的视线,心跳的速度更加快了。
可紧提着的一口气放了下来。
不是她想的那样就好。
一回生二回熟,到了睡觉的时候,槐音很自觉地变作小狐狸钻到薄清嘉的薄被底下,想要贴着她睡。浴室里的水流声很是细碎,槐音耳朵尖颤了颤,钻出被子的尾巴也一摇一摇的。
一段时间后,薄清嘉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她的眉眼间仍旧带着氤氲的潮气,面颊泛着沐浴后的潮气。视线在槐音的身上停留刹那,她很快便转挪开。咒术没有彻底消去,可正如涂山清音所言,发作的时很温和,不至于出现无法动弹的脱力状况,她完全可以依靠自己来解决。
但槐音在这里。
“睡这边吗?”薄清嘉尽可能地控制的声线,力求语调平稳。
槐音惬意地哼了一声。
薄清嘉沉默着看她,也没有赶人的理由。她深呼吸一口气,忍耐着体内酝酿的那点情潮,关了灯后也躺进了被窝。小狐狸倒是没有再往她的怀中钻,可能是知道她有些不耐初夏的热浪。两个人都没再说话,依照薄清嘉对槐音的了解,知道她能在短时间内入梦。如果那个时候还不能压制那股升腾的异样,她只能自己悄悄解决。
薄清嘉平静地躺着,可能因为咒术在悄悄起作用,本该在此刻放松的神经仍旧震颤着,四肢百骸蔓延着一种奇异的感觉。她背对着槐音,眉头微微蹙起,无意识地并拢双腿,小幅度地动作着。可身体和心都被吊在半空,始终难以着落。指套和玩具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薄清嘉眸光有些涣散,一会儿后,自暴自弃似的,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拿东西。
夜晚的暗色掩住了她的神色以及浓重的情绪,她的思绪无法集中。一条尾巴搭在腰间的时候,薄清嘉吓了一跳,浑身紧绷起来,好似木头般僵硬。紧接着,槐音的手也伸了过来,她重新变回了人身,薄清嘉清晰地感知到从后背拢来的温度。
她像是一根紧绷的弦,再施加一点压力都会崩裂。
“咒术又发作了吗?”槐音睡眼惺忪,尾巴滑动着,圈着薄清嘉的腿。柔软的触感在大腿内侧拂动,又带来一阵新的颤栗。
薄清嘉抖了抖,她没有正面回答槐音,而是道:“我去趟洗手间。”
槐音“唔”了声,尾巴没松开薄清嘉,反倒拨开了薄清嘉夹紧的双腿。她的手伸了过去,从薄清嘉的掌中接过湿热的玩具,很熟练地调动开关,慢慢地贴上去。感知到薄清嘉的身体在发颤,她惺忪的意识清醒了几分。一分钟后,她才说:“我帮你。”
因为咒术,两个人纠缠的次数不少。
薄清嘉倒不是翻脸不认人,她只是想着,如果咒术的力量减轻,她是否能够依靠着自己,不用困在欲。望的深渊里。
可槐音已经被惊醒,她手伸了过来。
薄清嘉猛然间发觉,她对自己跟槐音做的事,没有半分抗拒。
“你难受了可以告诉我的。”槐音在薄清嘉耳边嘟哝。
薄清嘉抿着唇,她试图聚拢思绪,可堆积的快意轻而易举地打散她的神思,她竭尽全力要平稳的声调仍旧打着颤,这让她的那句“还好”多少显得言不由衷。
“要揪着尾巴吗?”槐音的话题跳跃。
薄清嘉面上绯红,一种奇异而诱人的刺激感在她的心中浮动,化作了一种莫名的震颤和兴奋。她咬着下唇不回答槐音,可一条尾巴偷偷地钻入了她的掌心。毛茸茸的,摩擦着肌肤。薄清嘉在迷离中失神,她的身体好似彻底交给了本能。
在事后槐音抱着她,而她好像还没从那种跌宕起伏中回过神来。她抚摸着槐音散乱的黑发,指尖停在槐音的耳朵上。
“怎么啦?”槐音问她。
薄清嘉还是不说话,无意识地抚摸着槐音的耳朵。
槐音眨了眨眼,片刻后福至心灵。狐耳悄悄地化了出来,在薄清嘉的指尖微微颤动。
“她很高兴。”槐音心想着,她晃了晃尾巴。下一刻,温热的吻落在了耳尖,槐音打了个激灵,尾巴将薄清嘉圈得更紧。尾巴尖从后颈慢慢地往下滑,沿着脊柱往下,一直到了尾椎处,停留,打转,所到之处带起了一串火花。
第二天,两人都起得晚。
槐音睁眼的时候,枕畔没有空,薄清嘉仍旧侧躺着,而她的尾巴还搭在薄清嘉不着寸缕的身体上。槐音没有动,乌溜溜的眼睛黏在薄清嘉的脸上,直到与初醒的薄清嘉来了个深情对视。“早上好。”槐音跟薄清嘉打招呼。
意识逐渐回笼,潮红也跟着来到脸上。薄清嘉不似槐音坦荡,隐约有些尴尬。她的视线悄悄地一扫槐音的耳朵,毛茸茸的狐耳已经恢复如常了。“早安。”薄清嘉回答道,她一转身,故作镇定道,“我先起床。”
槐音乖巧地喔一声,慢吞吞地将搭在薄清嘉身上的尾巴挪开。
醒了醒神,槐音才去摸手机,群里阿葵、阿赤她们都在艾特她,提醒她不要忘记去盛家“拜访”的事。
她怎么会忘掉呢,她顶多那么一小会儿不记得而已。
将薄清嘉送到公司,检查了附近没有类似电梯鬼的东西后,槐音又坐车回到了小狐狸饭。
云轻风、阿葵她们都在。
槐音才跟人打了声招呼,就接到了云轻风递过来的一张遮掩的面具。
“天狐无相,她也用不着。”游赤鳞说,嫌弃地将法器还给云轻风。
云轻风:“……”这些大妖真是一个比一个气人。她还怕大妖们泄露跟脚呢,就拿出花大价钱买的法器,结果人家压根不用。就连看着最弱的槐音,也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
“盛家在市区里买了房,不过这些有玄门传承的,非常看重自己的‘根’,大部分时候留在老宅里。”云轻风跟游赤鳞她们介绍道。
“别啰嗦了,直接带路吧。”游赤鳞不耐烦。
云轻风做了个嘴巴拉拉链的动作,说了声“行”,就钻入了妖管局的公务车里。
盛家老宅。
盛谨行没将云轻风的话放在心上,他已经给了理由,妖管局顺着台阶下再好不过。要是不愿意,那也别怪他们不给妖管局面子。本来玄门的事都在他们的手中,成立才几十年的妖管局就想管制他们,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盛谨行没想到,妖管局的人真的来了,还在第二天就直接上门。
盛天和没在家,留在老宅的多是些年轻的小辈,很听盛谨行的话。
“啧,还敢上门来?不放人过来难道敢影闯吗?”
“妖管局现在能打的就云轻风一个,不过能打又怎么样,还能对付我们?”
“哥,怎么样?请他们进来,还是直接打走?”
“入了第一道门,可不等于进我们盛家。”盛谨行心中藏着怒意,妖管局的举措就像是往他的脸上打了一巴掌。他讥讽一笑,眼中泛着冷光,“看他们怎么进来呗。”过了盛家的门,那就得看盛家的规矩了。
妖管局的车在越过第一道门的时候停止,云轻风一行人下了车,跟人说话还算是客气。如果盛谨行愿意露脸与她们会谈,那有些事情就没必要再去做了。可惜玄门尤其是盛家,哪里肯向他们眼中的蝼蚁低头?
别说是盛谨行了,连先前接待的人都跑得没影,只剩下刮到脸上的嗖嗖冷风。
云轻风身后跟着的是个斯文的女人,她推了推眼镜说:“是奇门。”
听了她的话,云轻风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这些玄门家族斩妖除魔,得罪的存在多了,对于老宅防护很是得当的。科技手段在这里没有用处,磁场已经被扰乱,女人手中的罗盘指针快速地旋转着,没有片刻停息。
“往这——”槐音话还没说完,就被白惊鸿捂住了嘴。
大妖们选择冷眼旁观,如果妖管局连一道奇门都勘不破,青丘也没必要跟妖管局的人合作。
你可以不能打,但得有点别的令人刮目相看的本事。
“小张,你来。”云轻风往后退了一步。
小张也就是斯文女人点了点头,她打架的本领很差,但在破解奇门一道上有点天赋。
盛谨行惯来轻视云轻风,原以为靠着奇门就能将人堵住,哪想到没多久,就被对方闯过了?盛谨行心中一股恶气无法纾解,不仅没有出去,反倒取出几块黑木牌。盛家还没交到他的手中,有很多东西不能用,但他自己也有炼鬼作兵的法门。怕这些还不够,盛谨行又沉着脸说:“将镇宅兽请出去。”
“这是不是动静太大了?”盛家的小辈开始犹豫。到时候闹出幺蛾子,盛谨行会不会被骂另外说,他们这帮人的下场肯定是不好的。
“出了事情我承担。”盛谨行冷冷地说。
第33章 怎么还没回复?
盛家的镇宅兽是一只狻猊,大妖层次的。平时懒得动弹,只有在盛家遇到危险的时候,才会露脸。
云轻风跟盛家打过交道,看到过几次坐在香炉前的镇宅兽像。盛谨行果真是盛家的继承人,在不是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也能调遣镇宅兽。
不过云轻风不急,一方面她自信有跟镇宅兽纠缠的本事,另一方面青丘的大妖跟着她来的,要比大妖,其实她这边更多。
“看来得打到底了。”妖管局其他人叹气,盛谨行不露脸,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她们客气。
“那就打吧。”云轻风说,都到了这边,可不能怯场。她也是有自己小心思的,给盛家一个“下马威”,到时候能够提高妖管局声望,能够让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暂时按下一些小心思。
虽然跟随着妖管局的人来,白惊鸿、游赤鳞她们并不主动打头阵,而是默默地观察妖管局人员的本事。槐音更是对打来打去没有兴趣,她四下张望着,感知“灵液”的气息。她来这儿可是有目的的,将“灵液”带回去。
“干什么呢?”游赤鳞拍了拍在张望的槐音,又抱着双臂睨着她。
“找灵液。”槐音小声地说。
游赤鳞一挑眉,知道槐音不会无缘无故做这事儿。“不会被人当枪使了吧?”她嘟囔一声。
槐音不理她。
她不可能解决靠自己解决盛家,但盛家的防护同样拦不住她,更别说众人的视线都被妖管局的拉去了。槐音找到时机就悄悄地往一边去。那种温养通灵玉的灵液里有很强的生机,槐音轻而易举就闻到了。
潜行的道中槐音遇到了盛家的人,对方没发现她,槐音也懒得搭理。她找到了灵液所在,潜了进去。是个矿泉水瓶大的玻璃器皿,里头装着的灵液剩下不多,看着也有些年数。槐音将它整个儿拿走,只是临出门的时候又倒了回去,把灵液单独取出来,而玻璃器皿留下,里头装满了清水。
从她离开到回到风波中心,约莫过了十五分钟,盛家人始终没发现她。
不过局势还是有些变化的,镇宅兽没什么大碍,可盛家派出来的小鬼都被收了,始终隐藏在暗处的盛家人终于忍不住出来质问云轻风。
“妖管局是来砸场子的?”
云轻风神色很是平静,她擦了擦手,慢条斯理地说:“盛谨行使用小鬼谋害普通人,违反条例,证据确凿,请跟我们走一趟。”
“我要是不呢?”盛谨行脸色铁青。
“那我们就只能动用非常规手段了。”云轻风义正词严。盛家的本事肯定不止这些,但盛天和没在,盛谨行不可能会完全拿出来。
“欺人太甚!”盛谨行勃然大怒,哪能一直龟缩着。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盛谨行在一直轻视的妖管局的手中栽了个大跟头。
“还是因为那些老家伙都不在。”云轻风跟游赤鳞她们说。光有天赋还不行,得修炼,这岁数大的优势也就出来了。
镇宅兽是没办法离开盛家的,云轻风在执法,说“强闯”又完全不算是。盛家的小辈瑟瑟缩缩着,也不敢再出面,而是折回去联系自家长辈。
云轻风可不管他们,只要将盛谨行带回去,关一天也是关。
回去还得编辑发文,给盛谨行的眼睛打了个码,让那帮家伙看看对凡人下手的下场。
槐音拿到了“灵液”心情好,她拍了几张盛谨行被逮捕的照片发给薄清嘉:“圆满成功。”
隔了一段时间,薄清嘉才回复:“恭喜。”
“是恭喜你。”槐音脸上笑意昂然,跟薄清嘉邀功,“我把灵液带出来了,不过盛家那儿放的也不多,是成年旧物。我先分析一下灵液,看看能不能研究出菜——药方。”槐音及时改口,不过在她看来,灵液就是煲汤,没什么本质区别。
那头的薄清嘉看到槐音的回复,不由得一怔。她对“灵液”其实没抱有太大的期望,甚至没想过打它的主意,可槐音替她将灵液取回来了。对槐音而言这是一件没必要的事,可她偏偏记住了。薄清嘉的神经莫名地绷紧,一种与过去截然不同的情绪悄悄地靠近她,如火花在她的血液里穿梭。然而激动后,又腾升起一种奇怪的不安。
咒术印记日渐消退,已不会影响她的生活。
通灵玉在日后会获得灵液的滋养,不必借着槐音身上的气息温养。
而避免青丘的注视,她该在这个时候抽身,毕竟她已经得到了足够的利益,再靠近槐音,可能会有她承受不起的弊端。
权衡利弊一直是她擅长的事,可是奇怪啊,她并不想离槐音太远。
薄清嘉没有理清游离的思绪,她勉强回神,回复了单调而又单薄的“谢谢”。
她不知道跟槐音说了多少次的“谢谢”。
槐音对她有大恩,她却不能给槐音同样的回报。
挫败感和无力感油然而生,良久后,薄清嘉长舒了一口气。她如今帮不了槐音什么,只能支持槐音在意的青丘。而就算是帮青丘,也只能用一种婉转而又曲折的方式——不遗余力地投资妖管局。她资助妖管局,妖管局有了钱,就能给融入社会的妖怪足够的福利,维持各方面稳定。
小狐狸饭。
门没开,人都在。
槐音回复薄清嘉一句“研究去了”后,就把手机扔在一边。
“你从盛家抱回什么脏东西了?”游赤鳞一脸嫌弃,她烦死那帮搅事精,就算是盛家老宅里长出来的一根草也是臭的。
“不是脏东西。”槐音抬头,“是灵液,可以用来温养法器的。”
白惊鸿扫了眼:“特定的吧?”
槐音点头:“一块通灵玉。”
游赤鳞扬眉:“又是为了薄清嘉?”
槐音很坦荡:“对啊。”
“你对她这么上心呢。”游赤鳞哼了一声,本来想让槐音别管,但仔细一琢磨,那薄清嘉四舍五入就是她们的同伴。她最好不要出事。如果有灵液替她温养护身的宝玉,那她就没法借着这些事扮可怜,凑到槐音跟前了。“那你加油。”游赤鳞很敷衍地鼓励了槐音一句。
盛家。
盛谨行被云轻风强行带走后,家中乱糟糟一团,想要将人给保释出来。这脸是丢光了,如果不能尽快把盛谨行捞出,那更是个笑话。可惜前些时间虎离山那边传来了动静,不少在本家的都过去了。至于没过去的,都在其他地方忙碌呢。
老宅是最安全的地方,谁能想到盛谨行会被带走,又怎么可能为此做准备?
“虎离山那边,联系不到了。”说话的人一脸惶恐。
“大妖出没的深山,磁场混乱很正常,算算时间,应该能够找到大妖带回来了吧?”接腔的人不太自信。
虎离山中,试图猎杀大妖的玄门修行人并不好过。山林范围极为广大,四处都是雾蒙蒙的,玄门修行人分头行动,走到最后不管是什么通讯手段全部失效。玄门没将希望寄托在手机上,但他们对自己的符箓还是很自信的,可这些手段失灵了。他们不知道其余人现状怎么样,也不知道该行进还是撤退。连续几天在深山里,除了边缘的杂妖、灵妖,根本没有碰到大妖。
这座山灵气十分充沛,那不是荒山野岭过于危险,玄门也想在这边借着灵气修行,怎么可能没有妖?
“会不会是妖王得到我们要过来的消息,已经提前做好准备了?”
“怎么可能?虎离山的都是未开化的,极少跟人类社会接触,又不是青丘。”
“灵妖倒是多,可再多的灵妖都没法跟大妖相比啊,要是空手回去,就是个大笑话了。”
“其实已经是笑话了吧?”张钧的死跟青丘有关,可玄门目前还是没胆量去硬撼青丘,抱着让人刮目相看的念头,打得却是另一批妖怪。
“危险!救——”一道尖锐的叫声从前方浓雾中传来,玄门修行者浑身汗毛竖起,猛地一抬头,只看到雾色中一双猩红的眼睛。浓郁的血腥气被风吹来,那帮人打了个激灵:“大家伙来了,动手!”
几天后。
虎离山的消息终于传了出来。
一声“哦豁”在妖管局办公室响起,云轻风一看报告立马站了起来。
别说是猎杀大妖了,玄门带出去的人都没法全须全尾地回来,死了几个,伤员也不少。
这帮人自己喜欢作死,云轻风也不想管他们的死活,她抄起电话拨通监测虎离山的同事号码,问:“怎么样?稳定吗?”她担心的始终是被激怒的妖怪出深山。
“青丘居中调和,暂时没看到妖怪大规模出现在边界。”顿了顿,监测员又问,“要搭把手吗?”
“你们去搭把手谁来监测虎离山?”云轻风冷笑一声,“事情是他们惹出来的,后果当然也得他们自己承担。”之前拦截他们不听,现在需要援助的时候,就想到妖管局了?那帮老家伙还能折腾呢,只要没死爬也能爬出来。
挂断后,云轻风不放心,点了人前往虎离山附近,加强巡守。
要是那帮家伙真的带着血迹蜿蜒爬出来吓到普通人,又是另外一种事故了。
可能游赤鳞她们已经从青丘得到了消息,但云轻风还是编辑了短信知会她们一声。
不过她没得到回复。
此刻的游赤鳞、槐音她们正忙。
火锅店那边的装修不复杂,在钞能力下已经迅速完工,可以开张了。
只是个新店开门,槐音没什么想法,可白惊鸿非要在傍晚张罗一个开店抽奖。
这一听有抽奖,老客、新客都涌上来了,抽中就是赚到!
抽的不是代金券,而是第一次营业试吃资格,一共十五个名额。轮盘转动,人群中或是遗憾或是惊喜的叫声此起彼伏。就在槐音她们眼皮子底下,出现了大胆肆意的交易,将一张试吃券价格炒到千元以上,不免有幸运儿动心。白惊鸿已经被槐音安排成了火锅店店长,加上这一切都是她主导的,立马出声道:“锁定身份,转移试吃券就取缔资格。”
人群中一片哗然,没抽到的老顾客还想着出点血买呢。一听不许交易,立马打起了其他注意。火锅总不能一个人吃吧?让抽中的幸运儿带带拼一桌!这不就得了吗?他们没再提钱不钱的事儿,鬼鬼祟祟地找认识的、不认识的商议。
白惊鸿听得一清二楚,眉头一挑,微笑道:“仔细看,试吃券是三人餐的量。”这句话一落,呼啦啦拉扯着七八个人的队伍立马作鸟兽散,亲朋好友都带不过来呢,看来只能放弃了。
“又不是以后不开门了。”槐音嘟囔一声,实在是不懂那些人的热切,这第二天不照样能来吗?难道免费的要香一点?“去干活了。”槐音又催促游赤鳞。
游赤鳞挎着一张脸,试吃的只有火锅,她二楼的烧烤呢?谁来管管啊!但总不能刚开门就给搞砸了,只能不情不愿地过去当服务员。
十五桌的客人陆续进店,大部分是小狐狸饭的老客,跟槐音、游赤鳞熟稔得很。也有几个是看热闹的游客,不太明白众人对小狐狸饭的热衷,还没上菜,就和隔壁桌闲聊了解情况。火锅也分好赖,就算是免费的,吃得回去上吐下泻那就糟糕了。
最后一桌是两个沉默寡言的生人,她们一进店就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也不跟人交谈,置身于烟火气和热闹之外。白惊鸿将火锅汤底端上来的时候,漫不经心地扫了这两人一眼,旋即收回视线。
“你有没有觉得这边有些奇怪?”扎着马尾的女人小声说话。
坐在她对面的双眼黏在火锅底料上,懒懒地问:“有吗?”片刻后她抬头看了同伴一眼,又说,“别想那么多,那些事情把我气坏了,我得好好搓一顿弥补一下。”
这两人也不是普通人,都是玄门的修行者。一个叫张寒雨,一个叫金玉露。也没加入什么组织,在黑市里开了家古董店。张寒雨跟张家有点渊源,这次得到了来自张家的邀请,跟着一帮人进了虎离山。她们只知道虎离山有大妖,而张家愿意给丰富的佣金,就稀里糊涂地过去了。哪想到危险等级那么早?如果那帮人说清楚了,打死她们也不愿意去!
出来的时候很狼狈,听说还死了几个人,是被凶煞的大妖活生生撕裂的。虎离山很奇异,灵气很丰富,但是她们调动法力的时候,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着,头顶好似盘桓着一只看不见的凶兽。
遇到这种事,她们当然要去讨个说法,可张家不仅没有解释,还很不耐烦地赶她们。别说精神损失费了,就连最后结算的佣金都打了个大大的折扣。这事儿给她们气坏了。钱没有挣到,还落了一身伤,损失的灵力不知道得多久才能修回来。
两人内心愤懑,可就她们去碰张家那不是蚍蜉撼大树吗?好些跟她们一样糊涂的道友,最后都决定算了,只想着以后不去了。郁闷堆得太多,张寒雨她们就想靠吃的来排解,出门算了一卦,就摸到了这家新开的火锅店,还很幸运地抽到一张试吃券。
“味道不知道怎么样?”金玉露被张寒雨劝开了,也不去想那些奇怪的事情,将心思放到了火锅上。
“刚一帮人想加入我们呢,应该是不错的。”张寒雨说,“这也不算是新店?就是之前没做火锅烧烤一类的生意。”
她一边答话,一边拿出手机来扫桌角的一个二维码,进入一个小程序。小程序很简单,分成小狐狸饭、火锅区、烧烤区,不过前者只有两道预售菜通知,而后者菜品倒是丰富,但余量都显示为“0”。
两人说话的时候,游赤鳞已经推着菜品过来了,麻溜地将碟子取出,她往一旁一指:“蘸料自己调,菜自己下锅。”
金玉露一点头,视线落在游赤鳞手臂的蛇纹身上,在这刹那仿佛被一条恐怖的巨蛇盯住,浑身不由得僵了僵。她心神有些恍惚,直到张寒雨喊她才回神。
“怎么了?”张寒雨问,她的视线黏着肥牛卷,舔了舔唇。
“那服务员是不是有点眼熟?”金玉露问。
“不认识。”张寒雨摇头,又笑道,“你这看谁都眼熟呢?”
十五桌的客人还是很容易安排的,游赤鳞她们也不想伺候客人们用餐,自己下就行了,总不能让她们守着烫毛肚吧?四个人凑到了里头,开始嘀咕。
“角落里那俩是玄门的,要抓起来拷问吗?”游赤鳞挑眉。
槐音探头:“她们没有恶意呀。”只要是过来吃的,那就是她们的客人。
白惊鸿淡淡道:“食材里的灵力和生机是她们能够吸收的。”对普通人是养生,对修行人那益处更多。
“妖管局知道了会不会来抓我?”槐音心中警铃大作,守则上好像只说了不能被普通人发现,修行人应该不是普通人吧?
“你的原则还挺灵活的,跟薄清嘉混在一起的时候没觉得,怎么现在开始急了。”游赤鳞调侃道。
“那哪能一样。”槐音狡辩,她想了想,又问,“她们会不会喊人过来闹事?”
“谁知道呢。”游赤鳞随口道,看槐音皱眉,笑道,“不用急不用怕。”
槐音心想也是,她用力一点头,谁来闹事就打死谁。
她也可以很凶的!
大堂里头很热闹,槐音、游赤鳞她们重点关注角落里的金玉露和张寒雨。
起初金玉露还觉得有人在看她,心中有些发毛,可等到肥牛卷下锅的时候,就没心思想那些了。她跟张寒雨一样忙着尝一尝味。等肥牛卷一入口,舌尖上爆炸的美味倒是其次,一股浓郁的生机沿着四肢百骸流淌,让身上的伤痛都减缓了几分。是美味带来的心理安慰?金玉露心神恍惚,可跟张寒雨对视,眼神在无声中交流。随即又往红锅里下了几样尝了尝,金玉露放下筷子,倒吸一口气。她压低声音说:“有灵气!”
普通人哪能做得出有灵气的东西?是大隐隐于市的玄门前辈?还是——
金玉露眼前冷不丁浮现蛇形的纹身,做出一个“妖”字口型。
才被凶煞的大妖暴打,两人多少有点坐立难安了。可要她们放弃火锅落荒而逃,也是做不到的。
片刻后,张寒雨先镇定下来,手快捞了几片肉道碗里,她喃了喃唇,说:“要开店得上岸。”
上岸的妖怪啊,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至少经过妖管局认证。
两人交换了眼神,不管了,先吃就是!
等到吃饱后,一点忧虑才又重新浮上心头。
眼见着有客人起身,金玉露和张寒雨也慢吞吞地站起来,她们不说话,生怕店主忽然间把她们喊住。她们佯装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等迈过了那道门槛,先是一定,继而扬风似的,快速地远离低火锅店。
过了马路后,金玉露和张寒雨才停下来看招牌,身侧往来的多是青春洋溢的大学生。
张寒雨:“我们是不是太紧张了?”
这白吃了一顿好的,连道谢都没有,有些不识好歹了。
金玉露点点头:“好像是的。”都开到大学城附近了,难道还能在这边闹事?在这里开店的,如果不是跟妖管局好,那就是重要到妖管局得给出十足的重视。放在妖里,也得是大妖层次的吧?还不能是普通大妖。这种“大人物”,难道还关心她们吗?
“那……回去?”张寒雨试探。
金玉露打了个激灵,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她忙摇手说:“不。”顿了顿,又道,“食物对我们好处很多,不知道是偶尔,还是回回都是。”
“我搜了下附近对小狐狸饭的评价,说是物美价廉,可惜量少。”张寒雨说。有利于修行的美食……她不是很想放弃。犹豫片刻,她道,“火锅和烧烤可以多人聚餐,到时候我们再拉一堆人来怎么样?”人多了就能壮壮胆。
金玉露觉得这法子不错,一来能给店里拉客,二来人多了就不一定关注到她们了。
火锅店里。
阿葵:“那两个人跑了。”
游赤鳞啧一声:“这么胆小?我们难道还能吃掉她们?”
白惊鸿:“消息估计能传出去,她们没有恶意,之后来的不见得了。”
槐音茫然抬头:“什么恶意?”
白惊鸿一拍她的脑袋:“折腾你的灵液去。”
槐音往后一退,避开白惊鸿的手。
“已经调配好了,更加完美!”槐音拔高声音,有点气鼓鼓的。她已经跟薄清嘉说了,但怎么还没回复呢?难道大半天都在开会吗?这个时间点,也该下班了吧?
第34章 可能遇见了倒霉事。
槐音打了个电话。
没人接。
嘟嘟的忙音在耳边回荡。
槐音将手机拿远点,还拍了拍。
“别给砸坏了。”游赤鳞瞥着她,又问,“找谁呢?”
槐音闷闷道:“薄清嘉。”
阿葵:“人类很忙的,有的加班到凌晨呢,就休息两三个小时又得上班了,还不如我的养殖场里的牛马过得舒服。”
游赤鳞说:“那位有点衰,可能遇见了倒霉事。”
本来槐音还因薄清嘉的失联气闷,这会儿一听游赤鳞的话,立马瞪大了眼睛,开始急了,明显是将这番话当真。把手机揣入裤兜,槐音抬起手快速地把披散在肩头的头发扎成一个丸子,转身就走。
“上哪儿去呢?”白惊鸿皱眉。
游赤鳞没骨头似的靠在椅背上:“这还用说,当然找那薄小姐去了。”
“不拦?”白惊鸿问。
“要是能拦住的话,会闹出那么多事吗?”游赤鳞皮笑肉不笑,就看白惊鸿不顺眼,语气也呛人起来。“好歹是妖管局的金主呢,也真有点衰运上身,出事了也不算好。”
白惊鸿注视着游赤鳞片刻,快速地伸手将她靠着的椅子一拉,刺啦作响,也亏得游赤鳞身手敏捷,很快就稳住身形。游赤鳞眼睛变成了竖瞳,盯着白惊鸿,“喂”了一声。白惊鸿看着游赤鳞不说话。游赤鳞脸上露出几分不耐烦,半晌后才说:“总不能不让音音交朋友吧?反正咒术印记也消失了。”妖和修行者还有那么点相似,和普通人之间是一道彻底的鸿沟。
阿葵在一旁看热闹,兴致勃勃说:“你们这架势,像是棒打鸳鸯的恶人。”
游赤鳞:“……”哪里像了?还有鸳鸯在哪呢,她怎么没看到?
高楼大厦,灯火通明。
办公室里,薄清嘉和一个陌生的凌厉女人无声对峙。
她并不觉得无声无息出现在自己跟前的会是普通的人。鬼?可大部分时候,她是看不见那不属于阳间的存在的。那么,是妖?是谁派来的?盛家那边吗?
可奇怪的是不仅通灵玉没有反应,就连槐音送给她的护身符也没有起作用。或许是青丘的妖物,薄清嘉心想着,强迫自己定下神来。可就在这个念头乍然出现时,一股无形的压力像是大山似的猛地向下一砸,薄清嘉明显地察觉到空气稀薄了点。她屏住了呼吸,护身符上猛然间绽放出一道肉眼可见的金光。
对面那眉眼凛冽的女人面上终于出现几分诧异,道:“凤羽?跟青丘有联系?”
薄清嘉皱眉,从对方出现到此刻,话语一直少得可怜。她分析着词句,开始推翻之前的猜测。她定了定神,平静道:“您是?”
“你是问我人世的身份?”女人一挑眉,语气戏谑。
她还挺惊讶的,一来因为薄清嘉是个普通人,二来是因为她的不普通。
没等薄清嘉接腔,她就开口道:“谢枝。”
薄清嘉隐约听过这个名字,她思考了一会儿,终于从记忆里翻到了这两个字。这不是某家公司的法律顾问?那来她这里做什么?薄清嘉眸光中露出几分困惑。
“虎离山。”谢枝又说了三个字,看薄清嘉仍旧是波澜不兴的淡然,她眉头皱了皱,“果真是你?”
薄清嘉抱着双臂,身体微微往前一倾,问:“什么意思?”
谢枝讽刺地笑了一声,抬起手往前一抓。在薄清嘉看不到的前方,一团纠缠在一起的因果线出现在她的指尖,如同血一般刺目,而另一端,则是薄清嘉。谢枝不知道一个普通人是怎么拥有这么多“业债”的,但她的天赋告诉她,该被触死的就是薄清嘉。
来之前,谢枝没想到会碰到一个普通人。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得到青丘庇护的,但你身上的业债,无论如何都要偿还。”谢枝凛了凛神,又说。虎离山中,无辜死去小妖数十,冤魂将她沉睡的本体惊醒。她不是虎离山的妖,但是跟山君有交情,这笔账必须要清算。
“如果我触犯法律,会有人来制裁我。”薄清嘉不咸不淡地说,她直视着谢枝那双泛着淡金色光芒的眼睛,丝毫不怵。“普通人与妖,并不相干。”
能在人世有工作的,都是通过妖管局“上岸”的妖怪,这个道理谢枝不可能不懂。
“你觉得妖管局会替你出头?”谢枝轻嗤了一声,她的身后浮现了一道虚影,一只似羊的独角之兽。
谢枝、獬豸!
薄清嘉很快就想到了对方的来历,面色微微一变。
谢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獬豸为圣兽,断刑以为公正,妖管局没本事阻拦。”
薄清嘉冷声道:“我并不觉得自己有罪。”
谢枝眼中寒光一闪:“那就——”
余下的两个字还没说出来,碰一声响,合拢的门就被强行撞开。
谢枝的话戛然而止,她拧眉注视着突然闯进来的人,眼中困惑。
薄清嘉眼皮子一跳,下意识将槐音掩到身后去。
槐音探头,咦一声说:“小獬豸?”顿了顿,又看着面色微微泛白的薄清嘉,哼声道,“就因为她不接我电话?”
薄清嘉抿了抿唇,压低声音:“信号被扰乱了。”
谢枝同样也辨认出槐音的气息,她伸出手一推,就将办公室的门合拢。余响过后,她不满地望着槐音,烦躁道:“虎离山的事,青丘出手,我们感激不尽。但为什么,青丘还要护着满手妖命的人?”
“什么妖命?”槐音一脸“你少在胡说八道”的神色,“难道一个普通人可以对付妖怪?”
谢枝冷笑:“她有钱。”只要愿意出钱,玄门多得是亡命之徒替她卖命。
槐音才不信谢枝的话:“你看错了吧,修行不到家。”薄清嘉明明是跟她们青丘站一边的,还一直资助处境艰难的妖管局。
“不可能。”谢枝反驳道,可槐音在那拦着,她什么都做不了。她牵着的因果线是虎离山的血债,余下仍旧有一团团因果线浮动着,还招来一堆怨气化生的邪祟。得做多少恶事才能引来这么多恨不得将她撕碎的邪祟?青丘为什么护着这样的人?谢枝的怒意在槐音出现时候上涨了,她不会为薄清嘉生出太多情绪,但槐音在她的眼中,是同类。
谢枝越理越气,片刻后,她又疑惑地嗯了一声。这因果线怎么还有几十年前的旧事?都超过薄清嘉的年龄了。一会儿后,她再度抓了一条,甚至是百年前的未结冤孽!
“有什么问题吗?”槐音看着谢枝那变幻莫测的脸,有些好奇。獬豸本体在人世必须沉睡,不然会到处断罪。现在,大概是才醒来吧?睡迷糊了眼花看错,可以原谅。但醒神后,又会看到什么东西?
谢枝:“……”问题太大了,这个人是业债垃圾桶吗?怎么什么罪孽都牵到了她的身上?吐出一口浊气,谢枝说,“她的命格被人动了手脚。”
槐音掩着唇:“真的假的?”
错怪薄清嘉,谢枝也有些不好意思。她朝着薄清嘉一低头,客气说:“薄小姐想知道吗?”
薄清嘉眼皮跳了跳,说:“很多人都没看出来。”之前只是隐约有种预感,可现在被谢枝证实了确有其事。
谢枝说:“天赋不一样。”谢枝断罪当然得去追溯因果,她看着薄清嘉说,“给我一点时间。”
薄清嘉没跟她置气,她只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结果,闻言只淡淡地说了声“好”。
有谢枝操心,槐音就不去思考了。她取出了半指大的玻璃器皿,催促着薄清嘉将破裂的通灵玉取出来。
薄清嘉点头,将通灵玉放在办公桌上。
槐音滴了一滴灵液在玉上,用手指一抹,灵液就往玉的裂隙中渗入,无声无息地修复着裂痕。“改良过的,比盛家用的更有效果。”
薄清嘉眸光柔和,问道:“药材呢?是不是很贵重。”
槐音摆了摆手:“都是阿葵那拿的,不要钱。”
还在梳理因果的谢枝闻言朝着槐音看了一眼,那灵液里的生机极其浓郁,她都有些心动了。制作成灵液的药材想来在人世也是天价。不愧是九尾天狐,挥霍起来一点都不心疼的。
“不成。”薄清嘉摇头。
槐音从朋友那处取不要钱,可东西不是给槐音自己用的,而是赠予了她。
她不能把从槐音这里得到的一切都当作理所当然。
青丘的大妖需要什么,她不太清楚,她能给的只有钱。
“卡号给我。”薄清嘉说。
“不用吧。”槐音眨眼。
“需要。”薄清嘉说,至少让她付出一点心意,就算它很贫瘠。看槐音不说话,她又将通灵玉收起,“那灵液我不能接受。”
槐音忙拽住薄清嘉的手,答了声“好嘛”,旋即又说:“我要钱买什么好呢?你给我配一台可以畅快打游戏的电脑可以吗?”有的游戏投屏不好玩,得要电脑。
薄清嘉:“……好。”
还真是朴实无华的愿望。
作为对误会薄清嘉的赔偿,獬豸真身才苏醒的谢枝消耗法力,梳理着一条条乱七八糟的因果线。她的面色逐渐变得苍白,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水。在力量堪堪耗尽的时候,她伸手猛地一抓。眼中的金光渐渐退却,她抬眼看仍旧旁若无人般私语的槐音和薄清嘉二人,轻咳了一声。
“找到了吗?”槐音比薄清嘉更为着急,她窜到了谢枝的跟前,双眸一瞬不移地盯着她看。
谢枝点了点头,追溯着那道因果线的时候,她的眼前出现了一片电影片段似的图景。她并没有直接说,而是指向了办公室以前摆放罗汉松的位置,问道:“之前那儿放着什么吗?”
薄清嘉心一沉,点头说是。在挪走罗汉松后,并没有补充其余的绿植,在谢枝伸手一指时,薄清嘉才感知到那突兀的一处空缺。
“搬走就好。”谢枝说。
罗汉松是薄咎养的,薄清嘉的思绪转得很快,脸色渐渐冰寒如铁。
“你家有病人?”谢枝又问。
薄清嘉:“我堂姐。”
谢枝也不问薄清嘉跟对方的关系怎么样,很直接地说:“她原本不该存在。”
薄清嘉眼皮子一跳,思绪纷纷涌上心头,她问:“什么意思?”
谢枝道:“我的意思是,她借了你的命。”
“那样会让邪祟缠身、因果错乱吗?”槐音插嘴道,她不懂,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不会这样。
“我不知道。”谢枝很坦然地回答道,“我跟见她一面,了解更多的事实。你什么时候有空?”
薄清嘉心中一片寒凉,像是在不经意间踏入一道溪流,因为寒冷神经震颤了起来。她打了个寒颤,说:“明天。”
谢枝:“行,留个联系方式。”知道事情跟薄清嘉无关后,谢枝也不留恋,交换号码后,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槐音眨了眨眼,她走向办公桌,双手撑在桌面上,跳了跳,才问:“是你堂姐家做的?”
薄清嘉迟疑一会儿,才说:“可能吧。”薄夏满身体不好,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在年幼的时候,薄夏满就算回到老宅,也不会跟她们一起玩。她对薄夏满的印象不够深刻,隐约记得她好几次在鬼门关外徘徊,后来又奇迹般地好转了。现在她回家了,而最大的功臣恐怕不是医生,而是“长生饵”,薄咎不会听她话的。
“那还挺坏。”槐音说,她抬眸紧凝着薄清嘉,又警惕起来,“那会不会很危险?你明天什么时候出发?我跟你一起去。”
“你不开店?”薄清嘉问她。
槐音道:“东西准备好,阿赤阿葵她们会弄的。”
做自己的老板,拥有无尽的自由。
“应该不会出事。”薄清嘉摇头,她不想事事都麻烦槐音。
槐音捂住了耳朵,无辜地看薄清嘉:“你说什么?我没有听见。”
薄清嘉见状,啼笑皆非。她暗暗地跟自己说了声“算了”,温声道:“到时候我联系你。”
槐音连连点头,她就想去凑那个热闹。
薄清嘉是在第二天中午回去的,没有联系老宅的人。
薄慎没在家,出去跟朋友一起钓鱼,整个老宅都是薄咎父女的天地。乍一见薄清嘉带着两个陌生女人出现,薄咎还是挺诧异的。他朝着薄清嘉露出和善的笑,问:“清嘉,是回来找你爸吗?”
薄清嘉淡淡道:“我找堂姐,想问些事。”
薄咎说了声:“行。”让人将午后在院子里晒太阳的薄夏满推了回来。
薄夏满的脸颊比薄清嘉上一回见她要丰满很多,不再是苍白的颜色,栗色的眼睛盈动着温和闪亮的光芒,有一种拥抱世界的快活欣喜。“你回来了?”薄夏满语调飞扬,视线撇到槐音的身上,她又蹙了蹙眉,说,“换了个助理?”
“不是助理。”薄清嘉道,她也没有多说,朝着谢枝使了个眼神。
谢枝往前走了一步,向薄夏满伸出手,微笑着给自己编了个新身份:“妖管局谢枝。”
薄夏满不理解,伸手跟谢枝一碰,又快速地缩回了手。
薄清嘉温声道:“谢小姐很有本事,是个道医,我请她来替你检查身体。”
薄夏满心一颤,隐约察觉到什么,她说:“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不用——”可对上薄清嘉清冽的视线,薄夏满的声音又小了下去,她下意识转头看薄咎,而薄咎脸色只僵硬片刻,随即给了薄夏满一个安抚性的眼神。
谢枝的脸色严肃。
她心中的怒意翻腾着,在薄夏满的身上看到了“长生饵”。
可她还记得自己的目的,梳理着那道跟薄清嘉相连的因果线。
几分钟后,她的眼中露出一抹倦色,抬起手按了按眉心,她问:“薄大小姐,以前有人为你施过术,对吗?”
“什么术?我们怎么听不懂?”薄咎看着谢枝,露出一抹虚假的笑。
谢枝抱着双臂:“她不该存活到现在。”
薄咎神色骤变,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恐怖起来,猛地转向薄清嘉,用上了长辈训斥小辈的口吻:“清嘉,你这朋友在说什么?是来诅咒夏满的吗?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们,可我已经退了很多步,夏满她是——”
“无辜”两个字卡在喉咙里,薄咎像是被点了穴似的,眼睁睁地看着一道白影闪电似的掠来。他眼前倏地一花,像是被掐着脖子的鸡,等到回神,他的视线黏在槐音指尖的一个护身符上。他的一张脸涨成猪肝色,顿时急了,拔高声音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直接抢东西的?清嘉,你把人带回来到底要做什么?!”
槐音一副听不懂的模样,把护身符递给谢枝。
薄清嘉的事儿在薄家不算秘密,以前也请过玄门的人来。但薄咎从没有像这次这么慌乱过。他面红耳赤的,吭哧吭哧像是一头愤怒的老牛,一时间顾不得那么多,劈手就要去抢夺。可槐音只是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将薄清嘉藏到了身后。对上槐音视线的薄咎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浑身发僵。直到薄夏满喊了声“爸”,他才回神,一双眼睛里充满血丝。
“是张钧张道长帮的忙。”薄夏满的岁月静好消失了,她的气息阴沉了起来,像是长久关在暗室中的人。
而张钧,已经死了。
薄咎嘶吼一声,并不赞同薄夏满说出真相。但薄夏满开了口,他也拦不住。死死地盯着薄清嘉,他说:“你们是姐妹,借点命数怎么了?你现在不是没事吗?顶多是胃口差点、情绪消磨点。之后夏满也用不着你的命,过去的烂账非要翻出来吗?”
听着薄咎那理所当然的语气,薄清嘉只觉得可笑。
她能好好地站着,是因为通灵玉在。如果母亲没有将通灵玉留给她,她可能早已经化作一抔土了。
她凭什么要将自己的命分给薄夏满?而且他们有跟她提过一句吗?
无耻至极。
薄清嘉连个眼神都不想给薄咎,她冷冷道:“亲戚一场,的确该好好照顾你。”
薄咎听得心里一凉,他那些比他有出息很多的弟弟和侄子都被薄清嘉弄进去了,他一家一直靠着“不争不抢”才过得那么滋润,如果薄清嘉要对付他,那靠他和夏满能够躲过去吗?
薄夏满手指紧抠着轮椅把手,还算是镇定。借来的东西消耗掉了就无法还了,失去那护身符其实无所谓,她现在靠的是来自玄门的“长生饵”。但那东西量少,是有钱都难得到的。如果被薄清嘉赶出薄家,还能得到长生饵吗?或许还是可以的,她从那边打探到一些消息,玄门和妖管局关系并不融洽,而薄清嘉跟妖管局走得近。想必那些人愿意借她来对付薄清嘉,为此,也需源源不断为她提供长生饵。
“你要将我们赶出去吗?”薄夏满仰头,看着薄清嘉问。
“怎么会呢?”薄清嘉唇角一勾,笑意不达眼底,“只是堂姐你身体不好,需要疗养。”
老头子的财产怎么可能完全不给薄咎父女?将他们驱逐出去,可能会被有心人利用,开始“又争又抢”,这样的人只有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心。至于薄咎手头的那些产业,迟早要解决掉。
槐音听不懂薄家的勾心斗角,只是百无聊赖地抱着手臂站着。而一旁谢枝拿着护身符,脸色比刚来的时候更为沉重。
薄清嘉没有离开老宅,她打了几通电话,老宅里工作的佣人大换血,全都换成了薄咎父女陌生的面孔。新来的护工很客气地将薄夏满请回卧室,而薄咎心中愤懑,想要打电话联系自己熟悉的朋友,可很快就发现,信号被屏蔽了!
“那些看不见的东西跟护身符有关吗?”薄清嘉很客气地询问。
“有关却也无关。”谢枝说。
“什么意思?”槐音追问。
“因果线不是那位薄小姐转移给你的,她身上有业债但不存在那么多,邪祟不是从她身上来的。”谢枝停顿片刻,点了点护身符,“那种借命的仪式是通过它完成了,但中间出现了某种差错,被别的东西钻了空子。那东西身上业债多,然而通过仪式转移到你的身上。”
薄清嘉抚了抚眉心,这刺激的事情一波又一波的。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问:“是什么东西?”
谢枝道:“我要是没看错的话,是一只鬼王。”至于鬼王为什么锁定了薄清嘉,她就不太清楚了。
薄清嘉:“……”
这也太倒霉了吧?槐音同情地看了薄清嘉一眼,急忙问:“怎么解决?是不是找到鬼王将它杀了?”从根源抹掉这个祸害,应该就能没事了吧?!
第35章 我们是约会吗?
鬼王是已经拥有了鬼域的恶鬼,不管是玄门修行者还是大妖,都不会允许鬼王存在的。人世间的鬼王弱一些的直接被超度,而强悍的先被镇压个几年,等虚弱了,依然要超度掉。所以人世,没有自由的鬼王。
“如果那些邪祟来自鬼王,为什么虎离山的因果也算到我的头上。”薄清嘉眉头紧蹙着,望向谢枝的视线满怀困惑。难不成前往虎离山也有鬼王手笔,可要是有鬼王在人世,妖管局和青丘那边不可能不知道。
谢枝:“……”她也想不明白啊,为什么一个没有修道根骨的人类身上能纠缠着这么多的事?不对,她真的没有修道根骨吗?谢枝揉了揉眼睛,渐渐开始怀疑自己。
“会不会是镇压鬼王的人和玄门勾结起来了。”槐音做出思考模样,几秒后,说出自己的猜测。
“不至于。”谢枝说,那些人再无耻,也不会干这种天打雷劈的事,跟鬼王合作,那已经不是修行出岔子,而是别想活了。
薄清嘉又问:“能看出来是哪一只鬼王吗?”能从根源上解决自然是再好不过,她不可能一辈子都靠着通灵玉。如果哪天灵液也失效了吗?本来就不属于她的业债,为什么要她来背负?
谢枝:“无首山附近。”她耸了耸肩,对鬼王的行迹不大清楚,她帮薄清嘉追溯出因果,不代表着她要将事情彻头彻尾解决。抬手看了眼表,她又道,“我只请了一天假,明天要继续上班。”她的本体会继续陷入沉眠,不然以獬豸的特性看见谁都想撞一下,这人世不干不净的。一些没有违反律法的事,獬豸也看不过眼。
薄清嘉也不为难谢枝,一颔首,诚挚道:“多谢。”
谢枝摆了摆手:“不用。”顿了顿,又看了眼薄清嘉,提醒说,“普通人与大妖之间存在一条鸿沟,就算想比翼双飞,也不能突破底线,长生饵,不是可以碰的东西。”
薄清嘉:“……”她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满脸茫然的槐音,心中始终维持的从容不知怎么散去了些许,一点小小的火焰在心中闪烁,没有在风中蔓延成烈烈的大火侵袭全身,反而点点的熄灭,只留下一堆灰烬。薄清嘉脸上的温和隐没,留下一片大风吹不散的阴翳。
“无首山在哪里?地图上搜不到。”槐音捏着手机。
像是玻璃破碎的倾向,在耳畔清脆的响起。薄清嘉猛然间从情绪中抽离,她看着认真搜索地点的槐音,说:“不是普通人能去的地方,得问妖管局。”
槐音推了推薄清嘉:“那你问。”
薄清嘉给云轻风打了个电话,提到“无首山”的时候,云轻风的声音很明显发生了变化。
“你问无首山做什么?难道得到什么消息?”天杀的玄门修士就知道搞事,她们妖管局重点监测虎离山,至于玄门修行人的死活,问他们自己祖宗去吧。如果这个时候无首山再发生点变化,那云轻风就不想干了。
薄清嘉简要地跟云轻风提了谢枝说的事。
云轻风半晌沉默。
薄清嘉身上的异处一直没找到由来,没想到因为虎离山的事情,让獬豸苏醒,让过去隐藏的事情浮出水面。“那里是禁地,过不去。”云轻风说。
槐音听着她们的对话,朝着薄清嘉身上歪了又歪。
薄清嘉索性点了公放,她说:“我只是想知道相关的讯息,不会主动过去。”
云轻风:“行,我把档案发给你,你自己看。”
十分钟后,薄清嘉收到了云轻风传来的电子档案。
无首山的鬼王是三十年前镇压的,以“无首”为号。盗墓的人掘出一座无头将军墓,将它从墓室中唤醒,释放了出来。以古墓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鬼域。在鬼域里的村子,无一人幸存。
这事儿十分恐怖,才成立没多少年的妖管局也参与,但真正主导的其实是玄门盛家。鬼王相当于大妖,但无首比大妖强横很多,无限逼近妖主了。当时玄门费了很大劲才将它制服,但最后发现超度没有用处,只能够先镇压。想等到它的力量消磨了再超度掉。
薄清嘉仔细地看着参与镇压无首的人员名单,大多没写全名。她的视线停留在“盛二”两个字上许久,暗暗猜想,这个人会是她的母亲吗?鬼王在她没出生时候就被镇压了,又怎么可能跟她命运相连?如果盛二是她母亲,那一切就能说得通了。极有可能在解决鬼王的时候沾上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先是跟着母亲,最后通过母亲传给了她,而后借着张钧撬动她命数时候彻底附着到了她的体内。
槐音凑过去看了几眼就没兴趣了,她靠在薄清嘉身上不想动弹,只是问:“接下来怎么办?”
薄清嘉沉思片刻,道:“先放一放。”靠她自身是不可能解决这事情的,而她也不希望槐音替她冒险。妖管局那边事情多,未必轮得到她。但这也不代表着她什么也不做,她回复云轻风:“鬼王已经被镇压很多年,但虎离山的因果冤孽也牵到了我身上,其中有古怪。”
云轻风:“……”这一句话完全将她的平静轰碎了,无首山的事情不能真的束之高阁。
槐音充分尊重薄清嘉的意愿,她打了个呵欠,合着眼睛嘟哝:“有什么事的话你直接找我,我随叫随到。”
薄清嘉闻言莞尔一笑,伸手拂开贴着槐音眼皮的发丝,轻声道:“好。”
到底是在老宅,宁静平和的氛围并不多存。
槐音老早就听到脚步声了,不过她不以为意,也懒得动弹。
这就导致了回老宅的薄慎直面巨大的冲击。本来就纳闷家里的人为什么变成生面孔,等看到薄清嘉揽着槐音时候,先前准备好的满腔质问的话消失了。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薄清嘉,“你”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跟薄慎一起钓鱼的都是他的朋友,交谈的时候免不了提到家中优秀的孩子。在薄慎的认知中,薄清嘉未来也会从那几家中挑选一个伴侣,哪想到她直接将女朋友带回了家!
薄清嘉抬眼看一惊一乍的薄慎,怀中的槐音已经睁开了眼,可她没动弹,薄清嘉也没有推开她。
她慢条斯理地开口提了薄咎的事,又道:“薄夏满身体糟糕,或许得换一家疗养院调养。”
薄慎:“……”他就出门了一天,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一个个惊雷砸下,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一挽袖子,“我去骂他。”
“用不着。”薄清嘉淡淡道,她只是通知薄慎一声,旋即又问,“您最近接触长生饵了吗?”
薄慎心脏抽了抽,一些常来往的还有薄咎,都把那药夸得天花乱坠的,他哪里能够忍得住啊?只是怕薄清嘉发现,不敢大肆服用。
薄清嘉看他的神色就知道没听劝,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她道:“那些进入深山的大人物死了好几个,您觉得自己跟大人物比怎么样?”
薄慎还没拿到消息,眼皮子急剧跳动,带着点不可思议,问:“真的假的?”
薄清嘉:“随您信不信。”她对上薄慎惶恐的视线,又道,“丑话放在前头,如果出事了,我是不会管你的。”
薄慎慌了:“嘉嘉,我是你爸。”
薄清嘉抬眸,冷漠道:“这一点不需要百般强调,或者您其实不觉得,想去验个DNA?请您放心,您活着,我替您养老;死了,我给您送终。”
薄慎:“……”他注视着薄清嘉,越发觉得这个女儿很陌生。她不像自己,可像盛天歌吗?薄慎神思一个恍惚,他跟盛天歌相识的往事仍旧能顺手拈来,可似乎记不清盛天歌的模样了。她们母女,容貌很相似吧?
警告了薄慎后,薄清嘉终于起身,牵着槐音往外走。
等薄慎意识到还没问这两人关系时,视野里已经没了人影。
槐音的视线不住地朝着薄清嘉脸上瞥。
薄清嘉不动声色道:“怎么了?”是觉得她对待亲人过于冷漠无情了吗?
槐音没想薄家那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她歪着头喊:“嘉嘉?”
她的声音很松软,像是和煦的风、飘游的云,薄清嘉像是被什么击中,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她在槐音的跟前表现出了镇定和从容不迫,她“嗯”了一声,语调微微往上扬起,带着疑惑。
槐音握住薄清嘉的手,像是找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她弯着眸子笑得开心,一会儿“嘉嘉”,一会儿“清清”,一会儿又连名带姓的喊着“薄清嘉”。她的说话声几乎没有停过,可薄清嘉并不觉得吵闹。恍惚中仿佛置身于春日的乐园里,好似蒲公英一般轻飘飘的,没有澎湃昂扬的激情,但有着梦幻似的温情脉脉。
从家中走出来,薄清嘉身上的冷漠消融,像是踏入了另一片天地。
她喜欢槐音身上的气息。
“要去公司加班吗?”槐音的话题一如既往地跳跃,前一刻还玩闹似的呼唤着薄清嘉的名字,下一瞬间便提起了正事。
“不去了。”薄清嘉摇头,她不是机器,可以短暂地给自己放个假。
“那你请我去游乐场。”槐音注视着薄清嘉,“好像有什么密室逃脱是探险的鬼屋?”
她也是听了鬼王的事才想到的。
薄清嘉说了声“好”,可话音落下又有点担心。
槐音会不会在惊吓之下,一巴掌把建筑给打塌了?
槐音来人世没多久,大部分时间都宅着,不太了解人世的娱乐。
而薄清嘉的生活其实也单调,同样是第一次前往“密室逃脱”。
“都是真人扮演的吗?”槐音好奇地问。
“应该是吧。”薄清嘉低声说,她不太确定。“密室逃脱”似乎也适合融入人世的妖怪就业,毕竟弄些诡异的本领是天生的。到底是怕槐音突然爆发出强大的破坏力,在进去前,薄清嘉又小声地叮嘱了几句。
槐音点头如捣蒜。
她懂的!
密室里,变幻莫测的光影以及诡异的声响,营造出一种幽暗恐怖的氛围。
薄清嘉被真正的邪祟困住过,眼前的恐怖就像是小儿科,她极为冷静地寻找密室逃脱的线索。而槐音则是好奇地张望,黑暗并不能阻隔她的视野,四面存在着什么东西简直一览无余,甚至连“钥匙”也不能逃脱槐音的视线。
“这里这里。”槐音灵活地避开装鬼怪的工作人员,拉着薄清嘉的手推开了右边的一扇房门。在吱呀一声响后,倒吊着的惨白脸颊冷不丁撞入视线,朝着槐音和薄清嘉二人伸手。槐音视若无睹,而薄清嘉在与对方空洞的眼睛对视后,也沉静地跟上了槐音的脚步。
扮鬼的工作人员:“……”
这一场丝毫没有成就感。
半个小时后,槐音和薄清嘉成功从密室中出来,像是闲庭散步般从容。
一旁恰好有几对小情侣,在密室里拥有一场酣畅淋漓、惊心动魄的体验,现在正互相倾诉着“劫后余生”的情绪,两两依偎着。
槐音朝着那边看了好几眼,最后又看看薄清嘉。
她心中纳闷,暗想着,她是不是不太合群?这样的话会被人发现她是妖怪吗?触犯人世守则的一点恐慌感浮现,槐音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一圈,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她蓦地伸手抱住薄清嘉的腰,也学着别人心有余悸的样子,跟薄清嘉道:“好可怕,下次不来了。”
薄清嘉毫无防备地被抱了个满怀,她先是一愣,继而面色泛着红。
槐音看她没什么反应,咬着她的耳朵很小声说:“你怎么不配合我?”说着,还把眼神往其他来体验的客人身上递送。
薄清嘉应了一声,她摸了摸槐音的面颊:“坐一边休息,缓缓。”
恰好扮演鬼怪的工作人员出来换班,听见槐音和薄清嘉的一些对话,忍不住朝着她们望了一眼。
不啊,哪里怕了?小情侣出来秀的吧?
别看密室逃脱是个游戏,可也能促动感情升温,当然也起过副作用。比如被吓得魂飞魄散的人将女朋友推出去“喂鬼”,那出来后只能分手了。“危急时刻”最宜见人性。
薄清嘉买了只香草冰激凌递给槐音。
槐音尝了一口,心想人世的东西果真不大好吃,到时候火锅店里可以做些甜点、蛋糕、冰激凌之类的摆在橱窗里售卖。
六月的午后,阳光已拥有足够的烈度。
槐音不想晒太阳,薄清嘉没回去工作的打算,索性带着槐音去看电影。
烦恼被她暂时抛到脑后去,在这个午后,她也想拥有属于自己的惬意。
两个人临到天黑才回去。
薄清嘉伸手替槐音系安全带,耳畔冷不丁响起一道询问声:“我们这样算不算人类说的约会?”
说话的时候,槐音期待得凝视着薄清嘉。
薄清嘉恍惚,几秒钟后才回神,将微微有些抽搐的手指蜷起,轻笑道:“是。”
小狐狸饭极少在晚上开张,附近的学生们见怪不怪。之前还有满怀的期待,不过在火锅、烧烤开门后,兴趣一下子转移到了那边。虽然说人不能顿顿都吃这些,可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游赤鳞、白惊鸿各有各的“地盘”,火锅和烧烤两不相干。
阿葵要忙些,小狐狸饭没开门,她就被喊过去上下楼打杂。
槐音没去那边看。
她跟薄清嘉直接回到小狐狸饭,门敞开了,可“打烊”牌子仍旧挂着。
路过的人闻到从店中飘出来的香气,眼神中的期待一下子就拉起。
“别想了,是老板自己的晚餐,不开张就是不开张,哭爹喊娘也没用。”说话的学生老沧桑了,这些都是血泪经验。
“店里不是坐着个人吗?”不解的询问声响起。
“她啊——”回答的人拖长了语调,“经常来,看起来很精英,估摸着是老板女朋友。”
“老板女朋友”正坐在店中喝荞麦茶。
槐音在厨房里忙碌,她跟槐音说用不着那么麻烦。
可槐音却道:“我也饿了。”
话说到这份上,薄清嘉哪里还能阻止呢?
她的视线从厨房方向挪开,又落在手机屏幕上。
云轻风发来了新的消息,她向玄门提出前往无首山检查的事情被拒绝了。
三十年后,鬼王的力量消磨,是时候可以超度了,但盛家那边态度强硬,直截了当地说,这鬼王是属于玄门镇压的,跟妖管局无关。甚至在云轻风暗示可以用这个交换盛谨行的自由时,盛家也没有更多的表示,那架势像是宁愿盛谨行在牢里蹲着。
这就更加古怪了。
不会是那帮家伙真被猪油蒙了心,跟鬼王有什么牵扯吧?
云轻风不放心,不管玄门那边同不同意,她都要去一趟无首山了。
薄清嘉眉头微蹙,她不愿意无首山那边出事。那鬼王跟她身上的邪祟有关,将鬼王超度,才能让她从漩涡中挣脱出来,如果鬼王逃脱——这种猜测让薄清嘉的心一凉,像是置身于冰窟中。
“怎么啦?”槐音将两盘菜端了出来摆到薄清嘉跟前,她往后退了一步摘掉厨师帽和口罩,用手扇了扇风。
“没事。”薄清嘉温声道,将手机倒扣在桌面。
盛家。
盛天和的心情非常坏,一是因为虎离山失利,二是因为盛谨行被抓。他这才离开多久,那小子就招惹出这么多事情来。本来,盛天和是想将盛谨行弄出来的,谁知道在这个当口,妖管局忽然间问起无首山的事。
无首山鬼王是他们玄门出手镇压的,三十年了,不管是时间自然流逝还是他们的一些手段,鬼王都应该陷入虚弱,是该彻底了结的时候了。妖管局在这个时候提起,难不成是想来摘桃子的?盛天和不由得暗中揣测,他只能将盛谨行的事暂时扔在一边。反正盛谨行顶多吃吃苦,要不了命。
妖管局那边被拒绝了,怕是不会轻易打消念头,难不成是张家做了什么让他们发现端倪了?盛天和心想着,给张家的家主张宿打了个视频电话。张宿的神色不太好,这次张家也有人进入虎离山,还折了个张宿看好的后辈,偏生不能发作,也报仇无门,只能忍下这口气。
盛天和不跟张宿讲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妖管局要求进入无首山。”
张宿眉头抖了抖,纳闷道:“去那边干什么?”
盛天和:“是不是他们发现了什么?”
张宿:“就算发现又怎么样,我们也是为了削弱鬼王。”
盛天和沉吟片刻后,叹了一口气:“妖管局跟我们不是一条心的。”
二十几年前吧,那会儿鬼王已经被封印了,但只要没有魂飞魄散,就意味着有一道危机横在他们的跟前。盛家和张家联合起来,研制出了一种移业符。当然,这符文不仅仅是对付鬼王的。人生在世,哪能没有错误?一些小错误堆积的业对普通人来说没什么,可对修行人来说,会变成横亘在前方的一道“坎”,跨过去修为精进,跨不过去就止步不前。大部分时候,是跨不过去的。
不过移业符的出现改变了这点,他们将自身的业转移出去,不再损伤自身根性。而这个接受业的目标,也是他们精挑细选的——无首山鬼王。这鬼王杀不死,一来是因为它强大,二来是因为它身上存在着些功德。它是千年前攻城略地的大将,既有疆场上的杀戮,也有镇守边疆、守护百姓的大功。堆积的业会逐渐磨损它的功德,会招来天罚。等到鬼王彻底虚弱,便能够将它超度。
盛天和估摸着早到可以超度的时间了,然而迟迟没有动手。
这一尊鬼王死后,移业符又能将业移到哪里去?
他们生出了私心。
张宿明白盛天和的忧虑,但只是冷哼一声:“无首山又不是盛家,当初妖管局有参与,但都是边缘人物,哪能那么容易找到封印鬼王的地点?”
盛天和脸色僵了僵。
好端端提盛家干什么?果然被那不孝子丢尽了脸。
盛天和转移话题:“虎离山那边没成功,那帮人对妖族更加畏惧,玄都的长生计划没法继续推进了。”
张宿:“那个人还没给出消息。”
盛天和抱怨了一句:“我们做什么要听他的吩咐。”这次虎离山那个人什么力都没出呢,就动了嘴皮子。
张宿面无表情说:“只有他会炼长生饵。”顿了顿,又说,“先抓紧时间将那些游离的玄门之门聚拢在一起吧,我不信他们对长生饵不动心。”借着上头打压妖管局暂时做不到了,那就只能尽可能壮大自己。他们跟普通人早已不同,修行人才算是一类。
跟盛天和结束通讯后,张宿又试图联系张妙心,可等来的都是“嘟嘟”的忙音,换别人的手机同样如此。
“大小姐可能在闭关修行?”被拿走手机的人觑着张宿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
这些年张妙心是谁也不搭理,上回张钧去泉山找她,结果人没了,张妙心也没什么表示。
张宿气得吹胡子瞪眼:“她最好是谁也不见!”
第36章 你昨天答应我的。
云遮雾绕的泉山别墅。
云轻风趁着夜色上门来拜访。
妖管局的档案里有无首山的存在,但无首山的坐标以及准确的封印之地却很模糊了,只能从玄门道人那处找答案。
妖管局跟大多数玄门道人走不到一块去,隐居在了泉山别墅的张妙心反而成了不二人选。
在征得薄清嘉的同意后,云轻风将她身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张妙心。
“原来如此。”张妙心神色平静,难怪薄清嘉身边围绕着无穷尽来讨债的邪祟。她抬眸对上云轻风的视线,“你怀疑跟无首山的鬼王有关?”
“是獬豸追溯因果找到了鬼王。”云轻风点头,“但有一点想不明白,为什么虎离山的业债也落到了薄小姐的身上?所以我打算亲自去无首山看看,找到一切的根源。”
张妙心拧眉,她的眼神沉凝。这种转移“业”的方式,让她想到了玄门中开发出来的一道“移业符”。沉思片刻,她说:“我可以告诉你具体位置,但我要跟你一起过去。”
云轻风不假思索点头:“好。”张妙心功行深厚,又熟知玄门,有她在前边引路,妖管局这边能更轻松。不过——妖管局已经有大妖被雇佣为编外人员了,到时候可能一起过去。玄门大族对妖的主流看法一直是“该杀”,张妙心跟青丘那边有纠葛,不知是否真能接受与大妖同行。云轻风想了想,还是将话说到了前头,她怕到时候两边莫名其妙打起来。
张妙心淡然道:“不介意。”见云轻风松了一口气,她又慢条斯理道,“或许也该问问青丘的道友们。等”
云轻风点头,心想,应该没问题吧?游赤鳞虽然脾气话用鼻孔看人,但剩下两个还是温和谦逊的,没看出跟人的矛盾。
离开泉山别墅后,云轻风就跟游赤鳞和白惊鸿她们提了。妖管局在编的,得监测虎离山动态,不能随便撤离,还是得请大妖们一起去。三位大妖里,就连游赤鳞都没有异议,云轻风也就放了心。然而当游赤鳞她们在青丘群里提了一句后,事情就变了。
九尾大王:【无首山?我也想去。】
洗心革面重新做蛇:【不,你不想。】
偷菜长不高:【你们说那群人又闹出什么幺蛾子?不会把鬼王释放出来了吧?】
同风起:【去就知道了。】
九尾大王:【@全体成员,我要去。】
青丘大殿下:【你们要开店,都没空,我过去。】
洗心革面重新做蛇:【?】
同风起:【出入人世的证呢?】
青丘大殿下:【那是妖管局要考虑的事。】
涂山清音决定的事情,不容游赤鳞她们反驳,连槐音都不吱声了。
群里安静几秒,话题很快转移到吃什么上。
游赤鳞悄悄地问阿葵:“你知道她当初入人世发生了什么吗?她跟张妙心之间的氛围有些不太对劲,是旧情人吧?”
阿葵:“我帮你问问。”
游赤鳞发了一个乖巧等待的表情包。
阿葵转头就把截图发给涂山清音。
几分钟后,游赤鳞收获“蛇的百样死法”。
游赤鳞:“……”
看到游赤鳞挨骂,阿葵就高兴了,叫这蛇今天拼命使唤她。
她要回小狐狸饭收账,她不想在火锅店打杂。
阿葵想跟槐音商量,气人的是槐音早没影了。回家?她敢保证极光小区肯定没槐音的踪迹。
槐音又跟人出去鬼混!
难道大别墅住着舒服点吗?!不如她的树。
吃晚饭后的槐音果断开溜,一个眼神都不给她的新店。此刻的她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玩种田游戏,像素人,乍一看很无趣,但玩着别有一番乐趣,甚至还拉着薄清嘉要她一起种地浇水砍树。
这同样是薄清嘉过去不曾涉足的领域,她会给市面上各种有潜力的游戏投资,可她几乎不碰游戏,也从没有萌发过对它的兴趣。她的生活一览无余,她习惯了那种重复的日子,从没有想过涉足那片未知。等到槐音拉拽着她过去,她才用“探照灯”扫视自我的内心,试图从中找到自我本性。
薄清嘉没再感知到时间的流逝,也不去思考这些举措带来的意义,等到恍惚间抬头一看时间,发觉夜色已经深了。
“该睡觉了。”薄清嘉从游戏的世界里抽离。
槐音意犹未尽,可听话。毛茸茸的尾巴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出来的,扫过薄清嘉的腿。她支起身伸了个懒腰,手指随便地扯了扯上翻的睡衣,又搭着薄清嘉的肩膀,嘟哝说:“明天再陪我玩。”
薄清嘉凝眸注视着她,温声道:“好。”
在主卧睡了几次后,槐音自然而然搬进了主卧。
薄清嘉什么都没有说,像是默认。
“关灯了哦。”槐音说,她扣了个响指,啪嗒一声,房间中的灯光应声而灭。只是用很小的法术戳了下灯的开关,可槐音还是乐了起来,她抱着尾巴滚了一圈,半压在薄清嘉的身上,说,“温度升高了,是不是有点热。”
薄清嘉屏息,她轻声说:“有点。”尾巴正顺着她的脚踝拂动,一点星火坠落似的烫沿着四肢百骸蔓延。她其实想让槐音把尾巴拿开,可槐音没有动弹,她肆无忌惮地用法术将热烘烘的尾巴变得凉丝丝的,好似冰屑在肌肤上摩擦,薄清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舒服吗?”槐音眨了眨眼,好奇地询问。
薄清嘉没有答话,夜色掩住了她的面颊,她合上眼说:“睡觉。”
槐音“哦”一声躺平。
薄清嘉的吐息很轻微,过了一会儿,她才悄悄地睁开眼,缓慢地转头去看槐音。
眼睛像是适应了幽暗的视野,槐音的轮廓逐渐地清晰起来。
槐音没有睡觉,而是直勾勾地凝视着她。
薄清嘉心脏漏跳了一拍,情绪如潮起伏得更为凶猛,她掩饰性地别开眼。
“你睡觉,我守着你。”槐音小声地说。
一夜无梦。
薄清嘉醒来的时候,怀中还抱着一条尾巴。
槐音在床的内侧,薄被早就被她踹一边去了,人醒了,但仍旧没什么动弹的欲望。
薄清嘉不动声色地松开尾巴,轻笑了一声,起身去洗漱。可对着镜子的时候,她发现了一些不同。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周身萦绕着一圈金光,而那怪模怪样的东西冲来撞击在金光上就变成了一股青烟消散。
薄清嘉:“……”
其实她不是在照镜子,而是在看奇幻片吗?
经历过各种诡异事情的薄清嘉还算是镇定,她知道自己身边有邪祟的存在,偶尔能感知它们的阴寒气息,但几乎没有见过邪祟的真身。
可为什么,现在能看见了?
凭借着超强的毅力刷牙洗脸,她走出房间,很沉静地问:“我身边现在还有东西吗?”
“有。”槐音点了点头,“但快没了。”
她不太理解,昨天晚上都没有呢。那些邪祟应该跟薄清嘉有段距离啊,怎么这会儿突然开始发癫了?她盘腿坐在床上,尾巴来回晃了晃。
薄清嘉恍惚间好像看到一条巨尾在周身一拂,然后那奇怪的东西消失不见了。
“没了。”槐音说。
薄清嘉点点头,她犹豫片刻,又说:“我好像能看见一些东西。”
槐音:“啊?”她有些惊讶,普通人按理来说是看不到的,又没有法器在,难道是开天眼了?她蹭一下跳到薄清嘉的跟前,抓住了她的手问,“你会不会害怕?”
薄清嘉镇定道:“不会。”
槐音想了想,抬起手在薄清嘉的双眼上轻轻一拂,认真说:“我还是希望你别看见。”
不是修行者,看那些寒碜的东西影响心态,尤其是被对方当成“食物”的时候。
薄清嘉眼中浮现笑意,她柔声道:“谢谢。”
“不用谢。”槐音语调轻快飞扬,“你别加班,你昨天答应我晚上要陪我玩游戏的。”
薄清嘉莞尔,点头道:“好。”她不喜欢加班,只是过去公司和家中并没有区别。
送了薄清嘉去上班后,槐音才返回小狐狸饭。
火锅烧烤都没开门,这会儿的游赤鳞还算闲。
瞧着鬼鬼祟祟溜进来的槐音,没好气地说:“你还知道回来啊,我看这小狐狸饭直接关门算了,以后只做烧烤生意。”
槐音瘫着:“也不是不行。”
白惊鸿瞥了槐音一眼:“你的挣钱大业呢?”
一听“挣钱”,槐音就骄傲起来,将手机拿到白惊鸿她们的跟前显摆,给她们看自己的五百万余额。
她可不像某条蛇,欠着一千块钱都还不上。
她,槐音,可是百万富翁!
“哪来的?抢银。行了?”游赤鳞吃惊。
“薄清嘉给我的。”槐音说。
“她没事给你钱做什么?”白惊鸿警惕。
“因为灵液……我也不想收的,但我不收她就不要灵液。”槐音开始叹气。
“灵液?”青丘的大妖们都快忘记这事儿了,除了槐音,剩下的妖对薄清嘉的倒霉漠不关心。
安静了片刻,阿葵清了清嗓:“那其中是不是有我的一部分啊?”
槐音点头,她认真地想了想,说:“阿葵,我给你发工资。”
阿葵:“……”这本来就是她的钱,要变成工资到她手中吗?作为青丘最富有的妖之一,阿葵没跟槐音计较钱。她凝视着槐音,说:“咒术也好,灵液也罢,已经‘送佛送到西’了吧?之后还用天天往别人家跑吗?”
游赤鳞点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妖管局不舍得给你租房呢。”
槐音撇了撇嘴,轻哼道:“她身边还有很多邪祟呢,莫名其妙的因果也没理干净。”再说了,难道没事就不可以找薄清嘉玩吗?
“邪祟?鬼王么?有清音操心。”白惊鸿慢条斯理地补充说。本来是她们跟妖管局那人过去的,哪想到涂山清音忽然间积极起来。不过因果线将“虎离山”事牵起来,没准鬼王跟玄都那帮东西有关,作为未来的青丘之主,上心也是应该的。
妖管局里。
想到涂山清音杀死张钧的场景,妖管局人员就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们意识到了一点,当大妖不想跟人讲道理的时候,妖管局是没有办法阻拦的。
同行的人变成了涂山清音,云轻风同样有些惊诧,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收拾着需要的法器,驱车前往泉山别墅。
她们约了在泉山碰面。
等云轻风带着人抵达时,涂山清音已经到了。她盘膝坐在张妙心的对面,身前摆着一只没动过的茶盏。
张妙心气定神闲地倒茶,在看到云轻风时,云淡风轻地问:“喝茶吗?”
云轻风摇头,礼貌道:“不了,谢谢。”
“谁都跟你一样清闲?怎么,要趁着这时候拖住我们,让玄门的人将无首山收拾好?”涂山清音开口,话中带刺。
张妙心不以为意,她起身,朝着云轻风一颔首道:“走吧。”
云轻风一怔,眼角的余光瞥见张妙心衣角的一点茶渍,头开始痛了起来。
这俩应该知道大局为重,不会在半道打起来吧?说来涂山清音是主动加入的,不至于将目的抛到九霄云外。
无首山是鬼王的封印之地,磁场已经扰乱,不会出现在普通人的视野里,同时也没法利用科技手段来定位。妖管局的人带了罗盘,它能指明一个大概的方向,而细节,需要等待着张妙心来纠正。
车中很安静,涂山清音和张妙心都不说话,在那凝滞的氛围中,妖管局的人像是被一座大山压着,不敢大声喘息。云轻风坐在副驾驶座,只能通过后视镜一瞥那两位安静的身影。还好车足够大,座椅之间足够宽敞,要不然还容不下那一人一妖间的“鸿沟”。
约莫一个小时,张妙心眼皮子轻颤,她淡淡道:“可以下车了。”无首山那边有玄门布置的手段,不确定附近有没有巡守的人,车辆的目标太大,隐匿符没办法将它整个儿藏住。
走山道对有特异能力的人来说小菜一碟,随着云轻风一行人的深入,山高天黑,阴云密布,像是酝酿着一场剧烈的暴风雨。
“不会要下雨吧?”拿着罗盘的小张一声嘟哝,话音落下的刹那,眼前闪过一道蟒蛇似的闪电,紧接着是一道惊天动地的霹雳声。罗盘的指针开始快速地旋转,明显是被一股奇异的力量干扰。
“道友来过这儿几次?”云轻风找张妙心说话。
“不多。”张妙心说。她的脚步快而稳,走在妖管局一行人的前头,时不时回头看涂山清音她们一眼。
无首山里阴气重,长久待在这边,对修行人来说不太好。一路走来倒是碰到很多阵法,但不需要张妙心和涂山清音出手,斯文的小张便认真抬手解决。涂山清音看了小张好几眼,微微挑了挑眉。虽然青丘与妖管局合作,但在涂山清音的眼中,除了云轻风勉强可以入眼,其他人都挺废的,现在看来,或许没有想象得那么糟糕。
吱呀一声轻响。
踩在落叶上的鞋子微微向下一陷。
涂山清音停住脚步,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她道:“有人!”
人当然是从盛家来的,盛天和接到妖管局的诉求后不太放心,就派了人上山来看看,顺便再处理一些“移业符”。他提防着妖管局,但也没有完全地放在心上。在他的眼里,妖管局一直处于人不够用的窘境。如果真有人闯山了,玄门也有正当理由将对方制住,毕竟这无首山是玄门监管的。
可小张破开山中布置的阵法靠得不是暴力摧残,一行人走在山中,像是拿到了通行令的人,并没有触动玄门的警报。云轻风她们几个人,跟盛家的人面对面时,才被发现。云轻风神色一凛,抓着刀准备动手。而涂山清音眼中金芒一绽,直接对盛家的三个修行者进行了精神压制。只要她想,随时可以将这三人爆掉。
妖管局的人将这三个人抓了起来,搜走了他们身上的法器和符箓。云轻风将陌生的符箓递给张妙心,皱眉问:“这是什么?”
张妙心眼神微冷,道:“移业符。”
云轻风心中有了猜测,獬豸带来的支离破碎的线索通过移业符串成了一条,而薄清嘉身上的关乎虎离山的业债也有了解释。云轻风压下了这个猜测,寒着脸去审问盛家的修行人。
盛家人脸色惨白,一方面是遭到了涂山清音的精神攻击,另一方面是碰到了妖管局,他们没想到云轻风的速度会有这么快,说上山就上山,况且其中有个人还是他们张家人!
“我还以为你知道。”涂山清音抱着双臂,睨了张妙心一眼,语调讥讽。
“我不知道。”张妙心眉头紧皱,对上涂山清音那明显夹杂着几分怨愤的视线,鬼使神差地补充一句,“我离开张家很多年了。”
涂山清音冷笑:“要我给你放鞭炮庆祝吗?”她当然知道这一点,她还以为张妙心要在破败凋敝的白云观里隐居到死呢。她快速地撇开视线,脸上只余下一派漠然。当年张妙心接受不了她是妖,现在呢?张妙心是不是反悔了好像都跟她没关系。她早就释怀了。涂山清音乱七八糟地想着,可内心深处的一团邪火却越烧越旺。
释怀个屁,她不会跟张妙心和解的。
盛家修行者并不是什么嘴严的人,尤其是面对生死危机,滑跪得比谁都快。在这荒山野岭对方就算干掉他们,也没谁能抓到凶手啊。盛家人不敢去赌妖管局的“规矩”和“仁慈”。云轻风一问,他们就迫不及待地交代了来这边的目的,至于移业符的用处也一五一十地说了,没有丝毫的隐瞒。
在盛家人眼中,移业符就是一种天才的发明,既能将修行者身上的业转移出去,又能削弱鬼王,没有坏处。
云轻风瞪大眼睛,没想到玄门的骚操作这么多。敢情薄清嘉身上背负的“业”,不仅来自鬼王的“孽”,还有这帮玄门人身上的啊!不好好修心,走什么歪门邪道,云轻风气得踹了盛家人一脚。她冷冷道:“鬼王既然已经被削弱,为什么不把它超度了?”
张妙心跟玄门的人打交道多,一下子就猜到了他们的打算,她冷冷道:“可持续发展。”这业不能乱移,新的承载出现前,鬼王不能消失。只是——
“原本镇压鬼王的封印是完整的,移业符的力量一点点渗入其中,你们不怕一切失衡?”没等张妙心说话,涂山清音就接过话茬。她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漩涡似的天穹,又说,“鬼王真的还在底下吗?”
盛家人愣神,片刻后大声道:“当然在啊,去虎离山前我们还来过。”一句“虎离山”触怒涂山清音,话音一落,三个盛家人倒飞了出去,狠狠地砸在地上,陷入晕厥。
“继续往前!”张妙心面色倏地一寒。
涂山清音说的事很有可能发生。
盛家。
盛天和在等消息。
临到天黑时,姗姗来迟的手机铃声惊醒打坐中的他。
他一看,并不是盛家子弟的号码,而是来自妖管局,眼皮子倏地一跳。
妖管局果然不死心吧?
盛天和接通电话,没等对面出声,就冷声道:“无首山是鬼王封印之地,任何人都不得靠近。道友何必坚持呢?”
可他等来的不是妖管局的请求,而是夹杂着怒意的、咬牙切齿的声调:“鬼王无首不在封印中,移业符破坏了原来的封印,里头存在的是一道残余的气机,真正的鬼王已不知所踪!”
盛天和皱眉:“你在胡说什么?”
那边的云轻风快气疯了,到了无首的封印之地,险些被残余的气机骗过去,要不是仔细检查了一次,都不会发现无首已经消失。一尊拥有鬼域的鬼王在人世,那是天灾级别的大难!
这些玄门人都是吃屎的吗!云轻风深吸一口气,才没有破口大骂。
从云轻风的怒意中,盛天和知道妖管局没有在开玩笑,他手一抖,内心深处极度恐慌。
如果鬼王从封印中出来,它必定报复当初害它被封印的玄门修行人,它会找谁?
不对,鬼王现在在虚弱期,找到它的藏身之地,未必不能解决它。
“玄门会配合妖管局的行动。”盛天和郑重道。 :
要不是盛天和不在跟前,云轻风都想“呸”他一脸。
“怎么办?”小张脸色焦急。
云轻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痕迹,才逃脱不久。困在封印里,多少削弱了它的实力,到不了当年那种等级。要找它得因果追溯……薄清嘉、獬豸……对了,去找獬豸!”
第37章 你不喜欢我的尾巴吗?
槐音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努力地在游戏里砍树。
薄清嘉答应了陪她一起玩,但还有些工作需要收尾,正抱着电脑啪啪打字,槐音也没太在意,只是放出尾巴搭在薄清嘉的身后,时不时扫上一圈。
“那什么鬼王没有超度掉,它跑了?”槐音瞪圆了眼睛很震惊,那不就意味着纠缠着薄清嘉的邪祟没法消失。
玄门的人好没用啊!槐音悄悄地在心中说了这句话,毕竟姐姐也跟妖管局去的,骂人时候不能捎带上姐姐。
“那怎么办?”槐音放下了手柄,身体往后一仰,一副不想动脑的放空状态。
涂山清音说:“你注意着点薄清嘉。”这句话她不仅告诉了槐音,也提醒了白惊鸿她们。如果鬼王有点智商,想要隐匿踪迹,就得将因果牵系的薄清嘉解决。“你现在在哪里?”涂山清音又问。
槐音眼神躲闪,犹豫一会儿,才用那乖巧的语调说:“在家呀。”
涂山清音:“在谁家?”她已经问过游赤鳞了,别以为她不知道槐音没在极光小区。
见混不过去,槐音才扁了扁嘴,小声说:“薄清嘉家。”没等到涂山清音说话,她又给自己找理由了,“姐姐,你不是说危险嘛,那我更应该贴身保护她,寸步不离!”说到最后几个字,槐音又理直气壮起来。
涂山清音都要被她气笑了,还以为是她让槐音那么殷勤过去的呢?人类有什么好的?越是漂亮越是骗人,还种族歧视,对妖族有偏见。但她总不好叫槐音什么都别管。藏匿到人间的鬼王必须找出来,妖管局也得安定,这样青丘才能得到更多的好处。
而薄清嘉这个普通人,尤其重要。
叮嘱了槐音几句后,涂山清音就挂断了电话。
虽然槐音懒洋洋的,可脾气好喜欢平和,不代表她没有力量。
“怎么了?”薄清嘉将槐音姐妹俩的通话听得七七八八,她合上了笔记本,心中有所猜测。可等槐音看过来的时候,仍旧温声询问她。
“坏消息。”槐音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很严肃的神色,“鬼王从封印里跑出去了,现在下落不明。”
薄清嘉垂着眼睫,獬豸追溯她的身上的因果线找到了无首山。能找到无首山,就有办法再找寻藏匿在人世的鬼王。玄门要借着她找鬼王,而鬼王想要藏匿自身,得先除掉她这个“定时炸。弹”,况且当年母亲也是铲除鬼王的一员,甚至出了极大的力,鬼王同样也会想报仇。所以——
“鬼王会来找我。”薄清嘉笃定地说。
可能出封印的鬼王拼不过玄门修行者,可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绰绰有余。
“你好淡定。”槐音托腮凝视着薄清嘉。
薄清嘉笑了笑:“我有通灵玉和护身符,还有……”顿了顿,薄清嘉对上槐音那双漂亮澄澈的眼睛,“还有你。”
“是哦。”槐音得意地挺了挺胸,自卖自夸,“我很强的。”
“它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薄清嘉继续分析。
槐音晃了晃脑袋,问:“为什么?”
薄清嘉:“如果我只是妖管局摆出去的诱饵呢?鬼王它怕踩入陷阱。它会制造一些骚乱,吸引妖管局的注意力。”
槐音恍然大悟:“那样妖管局就顾不上你了。那玄门呢?”
薄清嘉不太相信玄门,她冷静说:“如果靠得住,鬼王还会跑出来吗?”
表示出力是一回事,真正出力又是另一回事。
槐音:“不对啊,那鬼王自己出现了,不就用不着利用你去追溯因果了么?”
薄清嘉冷静说:“如果能够跑掉,一次暴露换来未来的安逸也是值得的。”
槐音拍着脑袋,觉得事情复杂了,总之就是“危险”。她跪坐着,尾巴卷住了薄清嘉的手腕,认真道:“那你跟我回青丘?青丘肯定是安全的。”什么小鬼大鬼统统灰灰湮灭。
薄清嘉莞尔一笑,故意问:“青丘能去人?”大妖逐渐地融入人世,却不会让人类进入妖族腹地。可能玄门能够推演大致的位置,但不想掀起妖族与人族大战的话,是不会冒险过去的。
“这个……”槐音开始犹豫了,青丘好像真的没有见过人类存在诶。她思考一阵,又说,“我去求一求,应该可以吧?”说到最后变成了疑问,槐音不太自信。
薄清嘉摇头,她道:“槐音,谢谢你,但人与妖之间有分界,我不想打破。”
她也不愿意让小狐狸为难,从相识到今日,槐音为她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薄清嘉又说:“通灵玉再加上你,难道还拖不住一个鬼王吗?”
“那……好吧。”槐音点头,她戳了戳薄清嘉手臂,“那你把通灵玉拿给我看看。”
薄清嘉依言而行。
从槐音那拿到灵液后,她就按照她的吩咐一天三次,滴落灵液温养。
玉上的裂隙渐渐地弥合,细碎的纹路消失,只剩下几条大的痕迹。
薄清嘉不太记得清最初的通灵玉是什么模样了,母亲将它带了出来,难道只是护身符吗?她试图回忆母亲的音容笑貌,可发现一切都变得模糊了,只余下一道很朦胧的虚影。
槐音玩了一会儿就将通灵玉还给薄清嘉,她懒懒地趴在薄清嘉身上,问:“明天我要跟你一起去上班吗?”
薄清嘉问:“小狐狸饭不管了?”虽然有游赤鳞和白惊鸿她们看店,但大厨只有槐音一个。
槐音嘟囔:“叫没狐狸饭好了。”
薄清嘉哑然失笑。
虽然不知道青丘具体有什么谋划,但槐音开店显然不是明面上的简单事,不能因为她影响了青丘。不然到时候恶感也是落到她身上的。
薄清嘉解释道:“白天阳气盛,鬼王不会趁这个时候出现。”
“好吧。”槐音甩了甩尾巴,面上还有点小小的遗憾。琢磨一会儿,槐音抱着薄清嘉的手臂晃了晃,“你没有假期吗?”
薄清嘉:“嗯?”
槐音眼神亮晶晶的:“我不能跟着你,但是你可以跟着我呀。”
薄清嘉思索一阵,说:“手头的事得安排完。”
一夜无事。
虽然白天鬼王不会冒险出现,但槐音还是很坚持送薄清嘉上班,然后自己坐地铁或者打车回家。
学开车的念头一闪而过,槐音很果断地选择放弃。
回到了小狐狸饭,游赤鳞、阿葵她们都在。
人世出现鬼王的事情并没有在她们心中掀起太大的波动。
与其聊鬼王,还不如提一提在店里出现的玄门修行人。
“她们已经发现这边的不同了,成群结队的来,甚至还悄悄撺掇大学生找我们提开发外卖服务。”白惊鸿淡淡地说。这帮人知道食物能够滋养她们,可又怕店里的古怪,心惊胆战的。
“外卖的话还得联系平台让骑手入驻,单子多那我不得从早忙到晚?”槐音头摇得像是拨浪鼓,就差把“不行”两个字写在脸上。
“当然不行,谁知道她们拿到食物后,背地里会做什么。”游赤鳞说,她对人类的信任等级极低。
“玄门的人渐渐增多,会不会有不怀好意的混进来?”阿葵又说。
白惊鸿说:“只要在店里不闹事、不吃霸王餐,就不管。”
槐音听得稀里糊涂的:“你们在大声密谋什么?”
游赤鳞抬手一弹她的脑门:“说了你也记不住。”
槐音:“……”乱讲,她的记性有那么差吗!
在黑市生活的修行人之间流传着一件事,大学城附近开了一家店充满了生机和灵气,比嗑药有用,还便宜。
修行者也会想办法弄些灵气充沛的东西来吃,可他们毕竟不是跟青丘合作的妖管局,拿不到“小葵花”的特殊品,非要用的话代价是高昂的,而且吸收不了多少灵气,但现在开了一家店,直接一步到位了。
“叫小狐狸饭吗?怎么有点耳熟?”
“你忘了,王瘸子就是在那事儿上栽跟头的。”
“哦那个店啊,难道是大妖开的?”
“谁开的不知道,但那条蛇在里面当服务员,快要打破她的‘同一家公司最长工作记录’了。”
“去吗?”
“去!”
最先去吃的人非但没有变成大妖的食物,反倒吃得满面红光,这种好事怎么能漏了?有便宜不占,那就是王八蛋。
黑市的人找到小狐狸饭,在那吃了一顿后,原本悄悄在黑市里流传的药也不香了。
等到有人来推销修行丹药的时候,一个个不再是眼馋但又没钱的窘迫,而是很不满地哼哼:“我的钱难道是大风刮来的吗?一粒破药丸就要十几万?怎么不去抢呢?”
“什么破药丸,这是升仙丹。”
“升你爷爷个腿,一块二考虑,十万二去死!”
卖药的修行人气得浑身发抖,扭头就走。
在街上穿梭,别管有钱没钱的,都不过来问一声。
上一回来秀药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呢,他这次拿来的是真正的灵药,这都不动心?
一帮蠢货!卖药人在心里暗骂。
“把他赶走了他是不是会疑惑,要是更多的人发现怎么办?本来那边就热闹,知道的人多了,可不就是竞争压力大了?”卖药人一走,黑市的人凑在一起议论。
“就说我们被虎离山的事吓破了胆,不想修行了。”最先发现小狐狸饭的张寒雨气定神闲,一点都不担心抹黑自己的名声。反正也只是黑市的小人物,要不是跟张家有那么点关系在,可能对方找人帮忙的时候都想不到她。
卖药的人不知道张寒雨那帮人的打算,在人世中的修行人不少,只是黑市相对集中些,稍微有钱些,也未必非他们不可。
槐音不关心来店里的客人是普通人还是修行者。
反正外卖没有、加餐也没有,卖光了就是卖光了,学生来说情也不行。
她比较关心薄清嘉的事情,鬼王下落不明,万一真的来个大的就不妙了。一想到那种可能,槐音就坐立难安,不管是线上还是面谈,明里暗里地催促薄清嘉给自己放假。
另一边,云轻风找到了谢枝。
獬豸本体大部分时候都在沉睡,需要唤醒,而醒来的獬豸也会需要庞大的能量,思来想去,云轻风将碰面的地点选在了小狐狸饭。
夜色深沉,街上往来的行人渐少,灯火稀稀落落的,可大部分饭店都没关门,除了小狐狸饭。
至少从街道上望过去,除了流光溢彩的招牌,找不到半点光亮。
可小狐狸饭店中灯火明明,只是大妖们使了一个障眼法,将内外分离开了。
谢枝在,而薄清嘉也在。
看在薄清嘉和妖管局的面子上,槐音一改平日里下班后的懒散,准备了一桌丰富的食物。
她自己早就吃饱了,此刻坐在一边托着腮看薄清嘉。如果谢枝能够找到鬼王的下落,那就可以在它冒头前,提前一步将它解决。
谢枝没说话。
沉睡的獬豸被唤醒,她按捺着一股想要打人的冲动,强迫自己将视线转移到餐桌上,风卷残云似的进食。对大妖来说,有灵气的食物胜过普通之物千百倍。
她吃饭的时候,游赤鳞翘着腿跟云轻风聊天。
“涂山清音呢?她怎么没来?”
云轻风摇头:“不知道。”
游赤鳞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那张家的道人呢?怎么也没来。”
云轻风瞥了她一眼,继续重复她的“三字经”。
游赤鳞讨了个没趣,视线撇到直勾勾望着薄清嘉的槐音身上,“啧”一声说:“你不关心?”
槐音抬头:“又不会丢。”姐姐从不让人操心。
正谈话间,谢枝轻轻地搁下了筷子,她抽了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去唇角的污渍,眼中泛着淡淡的金芒。她朝着薄清嘉一颔首,道:“可以开始了。”
薄清嘉神色泰然自若,不是第一次任由谢枝追溯自己身上的因果了,她只消安静地坐着,余下的什么都不用管。
一段时间后,谢枝“咦”了一声,随即眼神凝肃,她道:“因果指向十几个方向,不确定鬼王真正的藏身之处。”她的神通借着因果追溯气机,如果对方有相应的手段,做不到百分百准备,就像之前被怨气唤醒的时候,她找到的不是罪魁祸首,而是被无辜牵连到其中的薄清嘉。
游赤鳞抱着双臂,她往后微微一仰,慢吞吞道:“那是很麻烦了。”
云轻风也没有太失望,要是鬼王那么好对付,人世也就不必惧怕鬼域了。她眉头微微蹙起,问道:“地点呢?”
谢枝挑眉问:“都要查?”
云轻风点头,鬼王的气息分散在人世,调查不仅是为了薄清嘉,更是为了人世的安定。顿了一会儿,她又说:“鬼王是玄门那边弄丢的,这次他们得出力。”盛天和答应得其实很爽快,但很快的,又想用这作为条件,将被抓起来的盛谨行换出来,被云轻风拒绝了。
“他们真的会出力吗?不会是磨洋工吧?”游赤鳞挑眉。
云轻风看了游赤鳞一眼,妖管局人手不足,找外援是不可避免的事。“除了那些世家,还有一些散落在各处的修行者,也通知他们了。”最后,她的视线定落在薄清嘉的身上,“鬼王可能会来找你。接下去,你跟我回妖管局,还是?”
薄清嘉还没说话,槐音就抢答了:“她跟着我。”
云轻风一怔,见青丘大妖们没什么异议,也点了点头。
薄清嘉微微一笑,朝着槐音道:“打扰了。”
槐音坐到她的身侧,笑眯眯说:“哪有。”能跟薄清嘉待一起,她还是很快乐的。
薄清嘉没再多说什么,默默地接收来自青丘妖怪们的眼刀子。
鬼怪邪祟更喜欢在夜间活动,它们动起来气机才会旺盛明显,而到了白日隐匿潜伏的时候,不容易被人找到踪迹。云轻风也不拖延,在知道那十几个地点后,当即联络妖管局的人过去探查,她自己也快速地出门。
游赤鳞、白惊鸿和阿葵毕竟是在妖管局挂着名号的,迟疑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獬豸沉睡,打着呵欠的谢枝回去睡觉,店里很快就只剩下槐音和薄清嘉两人。
“不早了。”槐音揉了揉眼睛,她问薄清嘉,“要回去吗?”
薄清嘉凝视着打呵欠的槐音:“你家在附近吧。”
槐音点头:“极光小区。”她抬眸对上薄清嘉的视线,提出了邀约,“那去我家里嘛?”
薄清嘉说了声“好”。
家里被涂山清音打破的沙发已经换了新的,主人许久没有回家住,柜子桌面蒙上了一层轻薄的灰。槐音也不念叨什么“人世守则”了,游赤鳞从法术扫了那么久的地都没有被抓,那她又怕什么呢?将屋子清理得纤尘不染后,槐音请薄清嘉坐下。她的游戏机都扔在金槐园那边,自己家里反倒什么都没有了。槐音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后,就百无聊赖地望向盯着手机的薄清嘉。
“在看什么?”槐音一歪,抱着薄清嘉的手臂问她。
薄清嘉将手机递到槐音的眼前:“之前从云轻风那要来的资料。”
听薄清嘉的话,槐音还以为是妖管局的档案,可余光扫到文字上,她“呀”一声,说:“是道书啊。”普通人看道书是用来广博文的,只有修行人能够把握其中的灵韵。想了想薄清嘉以前说的话,槐音问她,“你想修行吗?”
如果在几年前有人询问,薄清嘉更倾向“不”。
她知道那些东西的存在,但她最渴望的不是掌控,而是彻彻底底地远离。
修行两个字对她而言,天生就蒙着一层阴翳。
可现在,薄清嘉开始犹豫了。她意识到她跟修行人、跟大妖之间存在着一条鸿沟。如果她的生活中没有出现槐音,她不会去思考那些在以往的她看来只是多余的事。
良久后,薄清嘉笑了一声说:“有点想。”
槐音没提“道骨”的事情,她畅想了薄清嘉开始修行,然后撇了撇嘴,扼腕叹息:“我是妖怪,天生就会,我没办法教你。”
薄清嘉被她的神色逗笑,眉眼间笑意更浓郁。她说:“你想当我老师?”
槐音眼睛乌溜溜的,她反问道:“不可以吗?”
薄清嘉点头:“可以。”她支起身体,一本正经道,“音音老师。”
槐音第一次被人喊“老师”,她面颊泛红,尾巴钻了出来来回打晃。
薄清嘉一把揪住槐音的尾巴,视线下意识地望向了窗户——还好,窗帘是拉上的。“藏起来。”薄清嘉说,语调比过去的喝令温柔了许多。
槐音摇头:“不嘛。”她的尾巴从薄清嘉的掌中钻出去,灵活地缠绕着她的手腕,尾巴尖端在薄清嘉的脸颊上扫动。看着薄清嘉脸上泛起红晕,槐音越发高兴。“我的尾巴是青丘最漂亮的。”
薄清嘉眼眸泛着一层水光,思绪莫名其妙地岔到了其他地方,她问:“你们青丘还有尾巴比赛吗?”
槐音:“……”当然没有,这个是她自封的。直勾勾地凝视着薄清嘉,“你就说是不是吧!”
薄清嘉无言,她垂眸。
经过槐音的调控,在这个季节,毛茸茸的尾巴并没有给她带来无法忍耐的炎热。
但那是体感上的,心中的一簇火焰在莫名燃烧。
“你不喜欢我的尾巴吗?”槐音继续追问,她记得薄清嘉第一次看到她尾巴可凶了,但那时候薄清嘉心情不好,情有可原。可现在跟她的尾巴朝夕相处这么久,还要说“不喜欢”,那她会伤心的。
“没有不喜欢。”薄清嘉回答道,她的神色有些微妙。想到这尾巴对她做了什么,很难保持心绪上的平静。她的心脏跳动速度不可抑制地加快,头晕目眩的,像是坠入一个神秘的无底深渊里。她恍惚一会儿,视线才重新在槐音的脸上聚焦。在槐音毫不掩饰的期待里,她倏然灵光一闪。
槐音等的不是双重否定。
胸腔犹如擂鼓,薄清嘉揪着尾巴的手倏然缩紧,她咬了咬下唇,隐去那点难为情,直接陈述道:“我很喜欢。”
毛茸茸的尾巴像是扑来的云,强烈地诉说着槐音此刻满溢出来的高兴情绪。一开始,槐音只是抱着薄清嘉的手臂,可慢慢地,她整个人跪坐在薄清嘉的腿上,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尾巴消失,可那块空缺很快就被填满。向下倾倒的槐音让两人之间的距离再度消失,躯体紧贴着,既然感知到那如擂鼓的心跳,也能同时感受着克制不住的颤栗。
槐音凝着薄清嘉,忽然间忘记自己想要说什么,她安静了下来,澄澈的眼眸里,只余下薄清嘉的倒影。
第38章 你不能把自己藏起来。
嬉闹时的活泼退去,那隐匿着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开始上浮。
落针可闻的宁静里,槐音紧贴着薄清嘉,感到有些口干舌燥,她舔了舔唇,面上一团因高兴而浮现的红晕没有消退,反而在白玉般的肌肤上蔓延,又渐渐地深入四肢百骸。
薄清嘉垂着眼睫,她的手垂在身侧,尾巴离开掌心的触感还在盘桓,她悄悄地将手蜷起。没有推开槐音,也没想说些什么,打破这种黏稠而旖旎的沉寂。
槐音继续向前倾,她凑近了薄清嘉,只要稍一低头就能碰到薄清嘉的抿起的红唇。槐音跟薄清嘉有过很多身体相互温存的时刻,但那时候什么样的感触,很奇怪的,槐音不太记得了。现在四面安静,感知到的心跳从二重奏叠合成了一种声音,在耳畔有节奏地鼓动着。槐音的思绪放空,她只犹豫了刹那,就亲了下去。
两人的唇只轻轻地贴了下,耳畔的鼓动声刹那间变成轰雷,又像是灿烂的烟花炸开。槐音气息一岔,她快速地抬头,布满红晕的脸上出现罕见的慌乱失措。先前解除咒术的时候她是坦荡平静的,仿佛将一切当成了一种游戏。但此刻,在肢体中蔓延的还有些不太明朗的情绪,她碰的是唇,但那种奇怪的酥麻却在身体的每一处叫嚣,在所有的经脉里畅行。
薄清嘉手脚也有些发软,她说了个“你”字,眼前便蔓延着一片白芒。槐音突然将自己变成了雪白的小狐狸,摇摆着尾巴往她的怀中钻,像是要将脑袋藏起。薄清嘉缓了一会儿,才一只手抚着小狐狸的后背,一只手打理自己被蹭乱的衣服。
第二天。
薄清嘉没去公司,跟在槐音的身后在店里帮忙。
游赤鳞、白惊鸿她们凌晨回来的,但带回来的消息没那么乐观。那十几个点里没找到鬼王的踪迹,甚至连气息都没有搜寻到。难道是獬豸的指引出错了?或者鬼王隐匿的手段很高明?不管怎么样,在鬼王出现前,都要继续找的。
然而没等到她们找出鬼王,在第三个夜里,变数就发生了。几个地方同时间起火,街头巷尾响彻消防车的鸣笛声。但着火的地点仿佛存在着一个奇怪的结界,别说是灭火,消防员进去了都难以出来。危险警报拉到了最高,妖管局理所当然地接手了“灭火”的事。滚滚的浓烟升起,到处都是悲惨的哀嚎。
槐音和薄清嘉都没出去。
金槐园里,四面都静悄悄的。
一道鬼魅似的声音悄无声息地潜动着,在贴在玻璃窗上时候露出一张诡异狰狞的笑脸。
薄清嘉一转身,原本被槐音拂过的眼睛是什么都看不见的,此刻突然间看到一个摘了脑袋的东西,把它的头颅贴在玻璃窗上。鲜血顺着玻璃流淌,无声地侵蚀着玻璃。一股令人瑟缩的寒意猛然间窜起。薄清嘉往后一仰,嗓子眼里堵着的声音消失。
槐音也看到了鬼王,她镇定自若地扔下了手柄,把对队友的辱骂转移到突然间出现的鬼王身上。她毫不犹豫地发消息摇人,然后将薄清嘉拦在身后,叮嘱她别乱动。有护身符和通灵玉在,鬼王释放的力量没法侵蚀她。
无首鬼王拎着自己的脑袋,越过了豁口的窗户。它的身上气机阴森,暴涨的阴气形成了黑冰在客厅中蔓延,仿佛将四面冻结成一个冰窟。那股阴气无声无息地往前侵蚀,对鬼王来说,吞噬一个普通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那在鬼王认知里理所当然的事情没有发生,护身符中凤羽绽放的金光抵消了阴气。
而槐音也在这个时候动起手来,她身上极为强烈的生机与鬼王对抗较量,冻结的冰棱消融,在地面上留下一连串暗黑色的污渍。
“大妖?”那颗头颅嘴唇翕动着,吐出两个字。妖管局和玄门的已经被人刻意引走,怎么在这里还有一只没有气息泄露的大妖?被镇压时间太久,鬼王贫瘠而又浑噩的脑子想不通,它只知道要吃掉眼前这个人。
槐音义无反顾地拦在薄清嘉的前方。
战斗是激烈的,鬼王的鬼域在扩张,而槐音身上的力量又很好地克制了鬼域,到处都是砰砰砰的大响。一般的驱鬼符对鬼王没用,更深层次的槐音没学。等到云轻风她们过来的时候天都快亮了,槐音没能解决鬼王,鬼王没办法吞掉薄清嘉,甚至无法脱身。
“你们怎么才来啊。”槐音叹气,一脸生无可恋。
云轻风的脸色不太好,那几个起火的地方都是小型鬼域,有普通人被困在里面,就算是接到了槐音的消息,她们也不可能扔下那边直接赶到金槐园里。而且将人救援后,“异常”也需要摆平,得让人
“它的智商不是很高。”槐音看着云轻风她们的脸色,指了指无首鬼王。
云轻风闻言一凛,如果鬼王没有脑子,那是谁替它安排的“声东击西”。她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跟槐音她们合力将鬼王制服。它的气焰的确不如过去强横,想来玄门的“移业符”磨去了它身上的功德,也镇散了部分修为。接下来已经不需要专门封镇,而是直接将它打得魂飞魄散。
屋子里满片狼藉。
薄清嘉坐在沙发上,她的面色煞白如纸,心脏咚隆隆地跳动。尽管有护身符在,但耳畔仍旧存在着尖锐的声响,给精神带来了莫大的压力。
“怎么样了?”槐音握住薄清嘉的手,很关切地询问。
“没事。”薄清嘉摇了摇头,笑容有些勉强。她现在四肢发软,眼前出现的仍旧是鬼啸的画面。
云轻风往薄清嘉的身上拍了张符,薄清嘉的眼皮子沉重,开合了几下,意识陷入昏沉里。
槐音蹙眉,她将薄清嘉抱起来送到了卧室中,替她擦了擦额上沁出的冷汗。她的神色有些沮丧,如果她能一击毙命,是不是薄清嘉就不用忍受这种折磨了?盯着薄清嘉看了一会儿,槐音蹑手蹑脚地从卧室走出去,当着云轻风的面,用法术收拾杂乱无章的屋子。她还没忘了询问:“是不是解决了?鬼王消散了吗?”
“这边是消散了。”云轻风说。
薄清嘉身上的“业债”是鬼王暗中动了手脚,如果成功打死了鬼王,那缠绕着薄清嘉的邪祟,应该失去最终的袭击目标,最后彻底消散才是。但她刚才看了一眼,邪祟稀薄许多,可仍旧有一部分存留。兴许是鬼王留在外头的化身?谁也不知道鬼王是否会借着那复活。
“这边?”槐音的聪明了一回,又问,“是不是还有那边?难道没有彻底弄死?!”她的神色严肃,那架势像是立马要冲上去打杀鬼王了。
“别担心,你姐去了。”游赤鳞说。
槐音“喔”一声,姐姐做事她放心,那鬼王肯定没了。
云轻风又说:“应该没事了,我得回去收尾写报告。”这次对沈城来说是个大灾难,不出意外的话,妖管局又要被上头骂了。但追根究底,是玄门那边生出私心,做事不妥当。
游赤鳞点头,她们大妖可以帮忙,但不会管人类社会上下级打交道的事。她看着槐音:“得开张了。”帮忙的人里有玄门的,结束时候她们还在议论吃一顿烧烤呢。
槐音摇头:“晚点。”薄清嘉都没醒呢,她怎么能随便离开的。
游赤鳞也没管她。
火灾地点。
异常的存在让正常的救援无法进行,妖管局及时接手,可仍旧有不少受伤甚至是死亡的。
伤者都被送到了医院治疗,轻伤倒是好说,但是重伤捡回一条命的,想跟过去一样生活是不可能的。
一个西装革履的人悄悄地出现在医院里,笑眯眯地前往病房,如入无人之境。
他取出了一小瓶不起眼的药。
对于正处于绝望中的病人家属来说,那被卖药人说得天花乱坠的药物有着莫大的吸引力。有人警惕陌生人,不肯服用没有来由的药,也有人被打动,颤抖着问价。
“不贵,几万块一颗,不过这是因为前期研发以及材料限制,只要发展下去,价格迟早会下来的。”卖药人说道。
几万块,对普通人来说不是小钱,但咬咬牙还是能够拿得出的。
“先试试,没用的话不收钱。”卖药人又说。
“那要是出问题呢?”家属仍旧在犹豫。
“还能坏到哪里去?”卖药人看了眼床上的病人,微笑着问。片刻后,他又叹了一口气,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文件,指了指说,“这些都是资格证,盖过公章的,拿到了审批。你看看吧,我们白民制药厂是有良心的。”
在看到文件后,犹豫的人颤抖着伸出了手。
金槐园里,槐音没走。
她伸手将薄清嘉的手掖了回去,有些纳闷。
什么符咒要昏睡这么久?她伸手摸了摸薄清嘉的脑袋,觉得有些烫,吓了一跳,赶忙给薄清嘉降温,还打电话问云轻风,是不是该把人送到医院去。不会是被鬼王惊到失魂了吧?那是治病还是找人叫魂?
就在槐音苦苦思索的时候,薄清嘉醒来了。她低低地呻。吟了一声,眼神有些迷茫。“槐音?”
“嗯?你醒啦?”槐音听到动静,立马扔下手机转向薄清嘉。见薄清嘉想要起身,她赶忙伸手将她扶了起来,手掌再度贴向了她的脑袋,发觉温度已经降下些许。
薄清嘉的嗓子干涩,她的视线望向了水杯,槐音立马意会,一伸手将水杯端来,小心翼翼地喂着薄清嘉。槐音没照顾过人,只努力回想着自己刷视频时学来的贫瘠知识,“我们现在是不是得去医院?”
“我没事。”薄清嘉摇头,她抬手揉了揉眼睛。能够看到更多东西了,围绕着她的邪祟带来的不祥和森戾消失,但也没有消亡得彻底。昏睡的时候她并没有做什么梦,倒是堪堪醒来的一刹那,先前翻看的道经内容忽然间在眼前闪烁刹那,好像有什么在无声中苏醒。
槐音眉头微蹙,漂亮的脸上满是忧虑:“可你看着不太好。”
薄清嘉说:“我只是睡得有些久。”见槐音仍旧不放心,她又道,“如果过一会儿还是这样,再去也不迟。有你在这里,难道会让我出事吗?”
“妖是不能用法力救人的。”槐音撇了撇嘴。
薄清嘉对上槐音的视线,微笑道:“但你完全来得及送我去急救。”
槐音眉头皱得越发紧,她看着薄清嘉,见她身上没有那种即将坠入深渊的不祥气机,嘟囔一声说:“难道是妖管局符文的副作用?”
薄清嘉毫不犹豫地顺着槐音的话甩锅:“是的吧。”她没给槐音继续思考的时间,问她说,“鬼王的事情怎么样了?”
槐音立马回答:“我们这边的解决了,还剩下一点,让姐姐来处理。”顿了顿,槐音又讲,“阿赤她们来得有点晚,但不是故意的。好多地方着火了,是异常事件,她们得在那边将人都救出来。”
“伤情怎么样?”薄清嘉问。
槐音用手机搜了数据报告,递给薄清嘉。大火在居民楼兴起的,入夜后,下班的人都回家了,人口密度不小,结果也不太乐观。人侥幸从大火中逃生,家庭财产也蒙受极大的损失。只是几行数据,但背后是活生生的人,薄清嘉的心像是扎了一根刺,对玄门世家的厌恶达到了顶点。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将手机还给槐音。
“怎么了?”槐音察觉到薄清嘉情绪的低落。
薄清嘉叹了一口气:“只是觉得……普通人很辛苦。”
槐音毕竟不是人类,对灾难的感触不如薄清嘉多。可听了薄清嘉的话,她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无妄之灾。”她伸手抱了抱薄清嘉,“我能做什么呢?我现在有点钱,是不是可以给那些人捐款?”
薄清嘉沉闷的心情因槐音的话而好转几分,她推开槐音,又抬起手轻轻地触了触她的脸。“不用,你的钱存着。我名下有基金会,我会让人去处理资助的事情。”
槐音点点头,她又问:“谁这么久,饿不饿?”
薄清嘉摇了摇头,她对自己身上的变化产生一点好奇。犹豫片刻后,她选择告诉了槐音:“我能看见了。”
槐音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薄清嘉说的是什么,她直勾勾地望着薄清嘉,纳闷道:“是被鬼王影响了吗?”
“不知道。”薄清嘉蹙眉,“我能看到邪祟在消失。”
“你想看着吗?”槐音问她,如果不想的话,槐音可以将“天眼”掩住。
“想。”薄清嘉眼神幽沉,这些困扰着她多年的东西在逐渐地消失,她看不见它们的诞生,却想看着它们消亡。自此之后,她或许就不用在那无形的威胁中生存,笼罩在她头顶的阴影终将被风吹散。
“要是怕了就告诉我哦。”槐音尊重薄清嘉的意愿,只是不厌其烦地重复叮嘱着。见薄清嘉点头,像是听进去了,才转了个轻松的话题。
槐音喜欢跟薄清嘉说话,她说着自己在青丘、在人世碰到的各种琐事,陈述着自己的兴趣,语调飞扬,时而是轻松愉悦的,时而又激昂澎湃,热情洋溢。她很活跃,末了,还要将安静的倾听者也拽入这个热情的世界。她抱着薄清嘉的手:“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怎么不讲话?你不能把自己藏起来。”
薄清嘉哑然失笑:“我的过去乏善可陈。”
槐音歪着头,眼眸明亮清澈:“那你说你的坏亲戚,我帮你骂他们。”
槐音留在金槐园照顾薄清嘉,云轻风则是处理火灾过后的事。不用想也知道,妖管局即将面对来自上面的诘问,以及民间各种“诡话”。游赤鳞、阿葵她们回了小狐狸饭,一来是看店,二来是应付那帮夜里帮忙的玄门修行者。
至于鬼王留下的东西,是涂山清音去追逐的。那点残留的气机经过几百年可能成长为一尊新的鬼王,得彻底抹除了才好。道上碰到了玄门世家的修行人,涂山清音也没理的。追到了后头,跟着她的玄门道人渐次消失,只剩下一道看着就烦的身影不紧不慢地跟着。
涂山清音内心深处憋着躁火,找到了那钻向荒冢的残余气机打散后,她无视了逐渐趋近的人,准备扭头就走。可恍惚间,涂山清音好像看到一道奇怪的影子,等她望向那边的时候,那影子骤然消失了。
难道是看错了?涂山清音心中狐疑。
“刚刚那边有东西。”张妙心主动开口打破沉寂。
涂山清音转头看向张妙心,出现在眼前的面庞是记忆中熟悉的清冷,可似乎又夹杂着一种陌生。涂山清音不想跟张妙心对话,但这边除了她就没有别的生物。过了一会儿,她才故作冷淡地问:“看清了吗?”
张妙心:“没有。”
涂山清音:“……”她一瞬间暴躁起来,很想指着张妙心的脸,骂她“那说个屁”。
那一闪而逝的东西没有再出现,而附近也找不到相关的线索,涂山清音总不能一直留在这里。她沉着脸想了想,给云轻风发了条消息:“鬼王可能受什么东西驱使。”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云轻风几近麻木,她很快就回复涂山清音:“玄门?盛家?”
涂山清音:“哦,那不是,他们没这个本事。”就玄门那几个常出现的歪瓜裂枣,哪能悄无声息从她视野里消失?具体是什么她不知道,这些东西最后还是得人类自己来操心。很随意地将手机揣入口袋里,涂山清音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张妙心,准备返程。
明明说好了再也不见的,现在出现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在一切破碎后,她们又得重演一段“志同道合”?然后等待尘埃落定后,又开始审慎地思考自身的立场,再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分手?
还是挺可笑的。
涂山清音在怪张妙心,也是在怨还年少的那个自己。
荒野的风声呼啸而过,涂山清音率先打破这片沉寂。她抱着双臂睨向张妙心:“难道你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张妙心从容沉静:“无首鬼王必须消失,斩——”
涂山清音语气很不好地补上张妙心即将脱口的话:“斩妖除魔。”
她刻意地加重了“斩妖”两个字的音调,眉眼间藏着几分讥讽。
张妙心迟疑刹那,解释道:“我指的是作恶的妖怪。”
“什么算作恶?”涂山清音走近张妙心,她直视着近在咫尺的人,眼神冷冰冰的,“虎离山中,我和那几个妖王联手杀死你们玄门的修行人,算不算恶?”
张妙心屏息,有些不太适应这种“近距离”,毕竟她们之间没了亲密,只剩下缠绕着心神的不甘和怨怼。涂山清音的目光肆无忌惮,带着她独有的傲然以及侵略性,还隐隐夹杂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姿态。张妙心抿唇,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手腕倏地被一股大力钳制住。
涂山清音冷冷地说:“张妙心,你该回答,‘是。’”
可张妙心并没有顺着她的意,她平静道:“松手。”
涂山清音嗤笑一声,甩开张妙心的手。
张妙心下盘很稳,脚下没有趔趄。
涂山清音眼睫颤了颤,她慢条斯理地拆出一包湿巾擦着手指,仿佛不久前碰了什么脏东西。
张妙心的视线只在涂山清音指尖停留刹那,便收了回去。她的脸上仍旧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从容镇定。
涂山清音观察着张妙心的神色,张妙心的平静让她内心的躁怒更甚。她的动作在张妙心眼中恐怕是可笑的,甚至像是个跳梁小丑。涂山清音蓦地将纸巾攥在掌心,法力涌动,纸巾刹那间化作尘屑,从指缝间飘落。
涂山清音想着潇洒地与张妙心擦肩而过,可在路过她身侧的时候,到底没压住怒意,抬起手肘故意地撞向了张妙心。
张妙心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涂山清音的手腕。两人对视刹那后,张妙心松开涂山清音,往后退了一步。
只是在她退离前,将一包湿巾放到涂山清音手中。
涂山清音先是愣神,等反应过来气得浑身发抖。
挑衅!该死的张妙心在挑衅她。
“张妙心,你给我滚!”涂山清音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
张妙心凝视着前方炸毛的涂山清音,只是轻轻地笑了一声。
第39章 有道骨啊。
在鬼王最后的一道气息消失后,薄清嘉看到跟随自己很多年的邪祟消失了。
那些本就不属于她的业债,随着鬼王的魂飞魄散而化去。
她终于可以踏入正常而又普通的生活,不必担心挥之不去的邪祟吞了她。
通灵玉上盈动着温润的光泽,无须再抗衡那些邪祟,又得到了灵液的温养,它的裂隙弥合的速度很快,不仔细看的话,已经很难找到上头的裂隙了。
薄清嘉没有继续发烧,休息一阵精神也好上许多,槐音没再提“医院”的事,只是暗暗地对妖管局的“符箓”提高的警惕。
此刻,薄清嘉坐在沙发上处理公事,槐音很自然地躺倒,枕着薄清嘉的腿玩手机。她安静不了两分钟,就惊诧地说:“姐姐怎么回青丘了?这么赶吗?临时的居住证也能待几天吧?”她有点遗憾,又夹杂着兴奋。姐姐没在,管她的人少了一个。
游赤鳞也不知道为什么,涂山清音黑着脸回来时候,她还以为鬼王残留的东西追跑了呢。可一问,任务却是圆满完成。那怎么气成这个模样,像是要把屋顶给掀了。游赤鳞可不敢去触涂山清音的眉头,谁知道涂山清音会不会为了打她硬辟出一个空间啊?只有暂住证,涂山清音也不怕被妖管局吊销了。
游赤鳞转移话题:“不准备回来开店?”
槐音理直气壮:“累到了。”这可是她长这么大遇到的“最大风波”。
游赤鳞:“……”
反正不管游赤鳞她们怎么劝,槐音就是不听。只是到了黄昏的时候,槐音还是出发回到了小狐狸饭。
她听了薄清嘉的话。
成群结队就餐的会选择烧烤或者火锅,可单独的或者人数少不介意菜肴种类单调的,则是来到小狐狸饭点餐。
开店有段时间了,槐音很眼熟附近的居民以及大学生。这回踩着斜晖来到店中的,好些陌生的面孔。他们一进店,就直勾勾地盯着那幅充斥着莽荒气息的壁画——大蛇仍旧在,但被“糟蹋”的小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盘桓于天空的凤鸟。凤鸟是白惊鸿自己画的,为了不被游赤鳞的气焰压下去,还专门在颜料里融入凤羽。
槐音没太关注这些陌生人,吃饭付钱,别的事情她不管。
没到八点槐音就挂上了打烊的牌子。
老顾客倒是很习惯了,而冲着小狐狸饭来了却晚到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可也没有发怒,只是耐着性子询问开张时间,得知“看心情”后,沉着脸走了。
收银台边的阿葵下班了,她伸了个懒腰,朝着仍旧热闹的火锅店看看,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都是些生面孔。”阿葵喃喃自语。
薄清嘉是跟着槐音一起回来的,槐音不给她安排活,她就安静地坐在一边。此刻听到阿葵的话,眼神沉了沉,补充说:“修行人。”
阿葵讶异地望了薄清嘉一眼,没想到她连这个都能看出来,或许是槐音露脸时候告诉她的?阿葵没多想,顺着薄清嘉的话点头,感慨道:“是啊,就是不知道哪家的。”
先前鬼王闹事,散修和玄门世家的都在帮忙,人凑到一块儿,完事后吃火锅烧烤补充能量的事情就瞒不住,一个人嘚啵,就能传得所有人都知道。往常也会有修行者来,但今天的量明显胜于过去。
“这店是为谁开的呢?”薄清嘉漫不经心地问。
阿葵瞥了她一眼,微笑道:“为每一个进门的客人。”
薄清嘉掀了掀眼皮,没继续打探。
店外。
看似不相识的一群人在离开小狐狸饭后拐了几个弯,又聚拢到了一块。修行人有特立独行的个体,但许多人都跟同辈往来,有着自己的小群体。
“还真跟他们吹得一样,食物里有很浓郁的生机,吃多了对咱们修行有好处。”
“我说之前金玉露她们鬼鬼祟祟干什么呢,原来是找到了好东西!太不仗义了,竟然不分享。”
“那药呢?”一道突兀的提问声响起。
安静了一瞬,说话声又嘈杂起来。
“一颗药够我在这边吃上几个月了,药的性价比不高。”
“如果自己将原材料送去的话,药价就低了。”
“原材料也贵啊,难道你让我去深山猎杀妖物?没听说盛家、张家死了好几个吗?我还是很惜命的。”
“所以你们不打算买药了?”最先提起药的人又问。
小团体里的其他人神色讪讪的,一开始他们打听到了特制的药能够增进修为,就让人脉最广的张三去打听。张三还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有了买药的途径。可惜他们不够有钱,暂时没办法狠心买药。“再等等看呗。”
张三也不生气,他点了点头,说:“食物里掺杂着灵气,可能只是偶然。谁知道下一顿行不行呢。这药不一样,是特制的修行丹丸。世家那边已经用上了。原材料不容易拿,量其实很少。我跟那边说一声,尽可能保留几颗吧。”
“这么紧俏?”张三的话让那帮人犹豫了,是啊,万一第二顿就没用了呢?万一过两天就关门了呢?要是两头都落空,那就不妙了。他们都是散人,不比寺观和世家。
“饭吃着,药也拿吧!”回答的人心一横,做下了决定。可剩下财力摆明不足的,就想办法拖延着。私心里还是希望小狐狸饭的食物更有用,毕竟便宜。
食物效果怎么样,需要一次次试。但等这帮人吃上第二顿,已经是几天后了。谁想到小狐狸饭的东西是限量的,得抢啊!限量价格高点,还能设置一道门槛。可偏偏店里只比一般店家价格上浮一点点,它的美味让附近的人将小狐狸饭当作上选。这些人不太懂抢的门道,就拖着了。
这次尝试,同一帮人却是得出了不一样的结果,有人仍旧能感受到食物里的生机,而有的人却不行了。
“还好我跟张三拿了药。”说话的就是没尝出来的,心有余悸。要不是他果断,就失去机会了。
“可我们还行啊,难道因人而异?说起来,我发现金玉露她们跑了很多次了,如果没用,会专门去那边吃一顿?”
“再看看吧。”
一段时间后,这些人通过试验,终于找到了不同。
能够感知到生机的,都是买不起药的“穷鬼”。
“那店还搞歧视啊?专门给穷人准备的?”说话的人感慨万分。
穷鬼们没接腔,脑子活的想到了原因。
是不是因为他们没吃药呢?药和食物犯冲?机灵的找金玉露打听消息了,这药和食物——那当然是食物了。药的原材料太复杂,容易惹来因果冤孽。
小团体渐渐因为药和食物分道。
张三的脸色很阴沉,这小团体是他之前选择的韭菜。在无人的地方,他打了个电话,告诉上面小狐狸饭的存在。
只要这家店在修行人中有名声,那长生饵想要扩张就不会容易。
小狐狸饭。
大妖们可以分辨出那些食用了长生饵的。
游赤鳞差点忍不住将对方打死,不过在他动手前,那些人察觉到无法从小狐狸饭得到好处,就撤了。
“云轻风那记录了吗?”白惊鸿皱眉问道。
店里有监控,能够录下客人的脸。妖管局有建立修行者档案,可以找到相对应的人物。
妖管局和青丘手中都有一份“玄都人员”名册,但根据她们的调查,其中核心人员,至今未知。仅仅剪除边缘人物是没有用处的,到时候反倒被他们找到理由怂恿上层跟妖族开战。盛家、张家在玄门中有着庞然世家的威名,可在“玄都”里,其实根本排不上号。
游赤鳞点头:“记录了。”
妖管局。
云轻风忙得焦头烂额。
上面斥责了她们一顿,倒是没传出“取缔妖管局”的风声,但日子也不比过去好多少。
警惕玄门世家、警惕妖怪、警惕鬼物、警惕玄都……好像妖管局陷入一个四面皆敌的处境。
在将新的疑似玄都人员归档后,云轻风接收到了来自薄清嘉的一堆资料,顿时眼神一凝。
鬼王带来的异常被掩藏,只用“失火”来作给世人看。
云轻风以为鬼王消失了一切就算结束——过往是这样的,但这次出现了变化。
“房屋被烧毁,不少人蒙受损失。我让人去处理资助一事时,发现了受灾人家中流通着一种药——它让受伤的人恢复了健康,连疤痕都没有留下,现在这药已经被吹成了仙丹。”
“药从哪里来的?”云轻风被这消息惊得失魂。解决了鬼王后,妖管局没再跟进。后续的安抚也是相关部门的事,跟妖管局无关。
“只说是白民制药,那卖药的是谁他们说不清,医院的监控也没有找到他们说的提着公文包的人,但药物切切实实存在着。”
云轻风倒抽一口冷气:“长生饵!”这次火灾很大,政府下达加强消防安全的政令,检查消防通道、取缔大通铺……网络上关乎火灾的消息没有压下,如果在这个时候长生饵的事情传了出去,又会引起怎么样的轰动?
长生饵先前只是在某些知情的政客和富人之间流通,而现在那帮人将目光下放了吗?因为他们寄予希望的人并没有动摇妖管局,所以想要借助民间的力量?妖管局对外的名称可不是这个,妖怪融入人世是个秘密,是各方的共识。
现在,有人想要掀桌了?!
云轻风心中盘桓着一股沉闷阴郁的情绪,她顺着薄清嘉给出的线索去找寻药的来历,哪知那卖药人好似忽然间消失了一般,没有任何的踪迹。服用“长生饵”的人恢复了健康,但以云轻风的眼力,还是能够发现那帮人头顶悬着的一把刀——吃了药后,那些业债同时也落到他们的头上。
如果不是薄清嘉,妖管局恐怕都没办法发现这件事。
查探不出根由,云轻风只能做好迎接狂风暴雨的准备,可奇怪的是,火灾和长生饵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过去了,什么糟糕的事都没有发生。
是玄都的那帮家伙良心发现?不可能,一定是有别的谋划。
别说妖管局想不明白,加入玄都组织的道人也觉得奇怪。上头因为青丘的恐吓,陷入怯懦,不再准备取缔妖管局。可妖管局的存在始终是个障碍,如果往上不行,那试试往下呢?玄都已经做好了借助民间的力量倒逼的计划。
鬼王的事情也有他们的运作,四处纷起的异常火灾是个好机会,药已经送入病人的手中,堪比仙丹的回天之力轻而易举地勾动人心。火引已经埋下了,只需要在一个恰当的时机将它点燃。那些从火中走出来的人是他们最好的喉舌,将异常的消息传出去,将妖怪入药可以治百病的消息送到那帮人耳中,自会有人站出来跟妖怪为敌。恐慌、惊惧以及丝丝的贪婪……这个计划没有上面的配合,会引起很大的社会动荡,但等平复下来,他们就可以取代妖管局。
合盟?为什么要跟妖怪合盟呢?那些血肉是滋补他们的良药,是推动他们走向更高一层的阶梯。或许在这个过程中有人牺牲,但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长生饵计划落成,未来,是全新的社会,而他们,终将变成“新人类”。
可玄都突然叫停了这件事,暂停了这个计划。
“上面传来消息,大学城附近出现一家叫‘小狐狸饭’的店,提供的食物有很强的生机,有利于道人修行。长生饵最近在修行者里也滞销,跟那家店脱不开关系。上头说,这家店可能跟大妖有关,让我们检测食物中蕴藏着的力量,以及想办法将那制作食物的人带回。”
“人?确定是人吗?”
“没有察觉到妖力波动,是人的可能性大,但也不排除意外状况。”
“店里有大妖吧?”
“那就想办法将大妖引走。”
……
小狐狸饭。
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玄都盯住的槐音心情很不错。
暑假到了,留在校园的学生不多,这意味着她又可以偷一波懒。
“真的不打算开外卖服务吗?”大学生中相当一部分是本地的,比如梁虹,她天天来,也算是熟客,死乞白赖地央着槐音。
槐音双手一捂耳朵,她耳聋了,听不见。
盛谨言倒是一脸平静,反正店不会跑,想吃了自己过来就是。对梁虹来说,损失得只是美味,但于她而言,相当于少了修行的“药”。
“你之前不是说留校吗?怎么又要回家了?”梁虹叹气,不去磨槐音了,她转头凝视着盛谨言,挑起了新的话题。
“我爸让我回去。”盛谨言道,盛谨行被妖管局抓走了,还没放出来呢。也不是她爸不想运作,而是一茬接一茬的事,让他顾不上了。鬼王是盛家看顾的,结果闹出那么大动静,就算想抖玄门世家的威风,也不该在这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懒懒倚靠在一旁的游赤鳞,盛谨言若有所思,说,“我家里这一代的小辈们都要回来,得跟一些世交碰面。”
这话是说给游赤鳞听的。
盛家世交当然也是玄门,分布在四面八方的小辈都被喊回去,俨然是有所谋划。
“不是,这大学还没毕业呢,就要逼你相亲了?”梁虹没听明白盛谨言的言外之意,一脸震惊。她皱着眉头,说,“要不你到我家住一阵吧?”
盛谨言不知道梁虹脑洞这么大,她啼笑皆非,好会儿才说:“只是交流啦。”
梁虹眨眼:“不懂你们豪门。”想了想,又问,“那你爸会不会拿个公司给你玩玩?”
盛谨言说:“他眼里只有我哥。”
盛谨言有心送消息,游赤鳞也听着,等到盛谨言和梁虹要离开,才慢吞吞地直起身,递给盛谨言一瓶没包装的酸梅汤,同时也给了梁虹一个普通的冰激凌。
“不知道那些糟老头在憋什么坏。”游赤鳞转头就跟槐音抱怨。
“可能就是想……阖家团圆?”槐音不懂,也不是很关心。她收拾好了东西,就准备去公司接人。
对于槐音的行程,游赤鳞摸得很清了。她不懂,槐音坐车或者打车去薄清嘉公司,然后让薄清嘉载她回去,这算是接人吗?还不如让薄清嘉直接过来呢。她也懒得问了,反正涂山清音都没说什么,那她也没什么好急的。
“什么人常住在朋友家,合适吗?”游赤鳞看到阿葵身影出现,嘴皮子一抖就开问。
阿葵:“没钱的你。”甚至连“领地意识”都可以抛到九霄云外。
游赤鳞:“……”她很识相地转移话题,“玄门的人往来,音音的事情一定传到那帮杂碎的耳中了,就是不知道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动手。”
“可能在音音接人的路上吧?”阿葵耸了耸肩,那帮人选择抓槐音,那恭喜他们,可真是踢到铁板了。
玄都的道人很是惊喜。
如果槐音一直待在小狐狸饭,他们还得设法将店里的大妖引走,可现在,槐音主动出门了,给了他们一个动手的良机。
他们鬼鬼祟祟地跟随着槐音,没在地铁上下手,但等槐音从地铁口走出去,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将槐音困起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暗蓝色的天幕挂上了零星几点星辰。
高楼大厦的灯光半开不开的,街上的轿车驶出了夜色,再也不踪迹,连汽笛声都销声匿迹。
槐音站在斑马线上,回头看着夜色里走出来的一高一矮两个人,眼神中不见畏惧,而是好奇。
“这位女士,请跟我们走一趟。”高个子脸上带着笑,客气地开口。
“不去。”槐音想也不想就回绝。
两个道人对视了一眼,高个子袖子中抖出一颗金色的豆子来,手上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槐音挑眉,她认识这术法,撒豆成兵,要召唤搬山力士。她也没有打断道人念咒,只是往前走了一步,一脚踩在那颗豆子上,用力地碾了碾。她抬起脚,很诚挚地说:“对不起,没看见。”
道人神色倏地一凝,那颗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金豆已经变成齑粉。
他们仍旧没从槐音的身上感知到大妖的气机,是妖管局的修行者?可有事需要妖管局动作的时候,从未见到她的身影。
槐音没有理会这两个道人,她还得去公司接人呢。转过身继续往斑马线走,身后倏地传来了破风声。槐音轻巧地避开,她蹙了蹙眉头,觉得烦恼。左右看了看,没见到人的踪迹,便将妖力放开,朝着这两个妖贩子身上抽去。
“大妖——”两个道人终于在这一刻捕捉到妖气波动,察觉到槐音的不简单。他们也不恋战,当机立断准备撤退,回头再商议怎么对付槐音。可没等他们抽身,宛如泰山压顶的莫大压力将他们整个笼罩,双腿咔擦一声折了。
“烦人。”槐音嘟囔了一声,眼神很是苦恼。她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两个东西啊,打电话给妖管局吗?等妖管局过来要多久,都耽误她的事情了!心想着,槐音朝着两个道人的断腿上狠狠地踹了两下。
“槐音?”长街的另一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槐音下意识朝着对面望去。薄清嘉正趁着绿灯越过斑马线,朝着她快步走来。槐音一愣,这是修行人的场域,将玄门与凡人隔开,薄清嘉是怎么过来的啊?
“怎么回事?”薄清嘉走得很快,到了最后,几乎变成奔跑。到了槐音身侧站定,她低头打量着地上的两个道人,冰冷的眼神中充满了审视。
“他们突然间跑出来,要我跟他们走。朗朗乾坤,竟然想拐人。”槐音不太高兴,继续猛踹道人伤处。
薄清嘉提到嗓子眼的心慢慢地落回去,她蹙眉说:“让云轻风她们来处理吧。”
槐音点头。
她的目的是接人,见到薄清嘉后就不着急了。她懒得再看地上那两坨,注视着薄清嘉,好奇地问道:“你怎么过来的?”按理来说,应该看不见才是。
“我也不太清楚。”薄清嘉不知道怎么解释,自从鬼王消失后,另一个世界渐渐地在她的眼前呈现。她本来在办公室等槐音,可发出去的消息久久不见回复。内心深处浮现一抹不祥的预兆,她顺从那个指引下楼,结果看到了那只有槐音和道人的世界。
那是普通人不曾涉足之地。
槐音盯着薄清嘉琢磨,很忽然的,她拉过了薄清嘉的手。
片刻后,咦了一声说:“有道骨啊,之前为什么说没有?”
第40章 它偷吃了我的小黄鱼。
人跟妖怪不一样,槐音知道一些关于道骨的知识,但不知道人的道骨具体是怎么长的,到底怎么样,还得问妖管局的人。
云轻风很快就赶来,她有段时间没睡好觉了,眼圈乌青,看到两个昏死过去的道人,只想叹气。不是世家那边,就是跟玄都有联系的。玄都没在“长生饵”上用力了,这是想绑架槐音了?云轻风有气无力地将道人锁起拖回车上,准备带回去审问。
“你们是要回去,还是往妖管局走一趟?”云轻风问。
薄清嘉垂着眼睫,淡淡道:“走一趟。”恰好她也想知道。
妖管局办公大楼挂着办事处的牌子,边上还有一连串的公司名号,看着奇奇怪怪的。不过要把“妖管局”挂上,那就更加离谱。
审问道人的事情扔给了专业的下属,云轻风带着槐音和薄清嘉回到了办公室。
槐音没喝云轻风递来的茶,她坐在沙发里,随手揣了个抱枕,视线在柜子里放着的、墙上摆着的法器上转了一圈,才落在云轻风的脸上。薄清嘉已经跟云轻风说完了“能看见”的事,云轻风脸上满是惊诧。
“怎么一回事呢?”槐音问。
云轻风:“……”她也想知道。
拉开了抽屉,她翻出了一张符纸,走到薄清嘉的跟前,还没拍下去,就被槐音挡住了。
槐音还记得云轻风上次把薄清嘉拍发烧的事,警惕地看着云轻风:“这符箓不会是三无产品吧?”
云轻风吸气,闷闷说:“不是。”她解释道,“用来检测道骨的,有的话就会自动燃烧。”
槐音又问:“不会把她烧伤吧?”
云轻风:“……不会。”不是,小狐狸这么没见识的吗?槐音缓缓挪开后,云轻风将符箓落到薄清嘉的身上,刹那间一道火焰卷上符纸,无声无息地燃烧着,化作了一团亮芒,一点灰烬都没有。
“有道骨了。”云轻风说,但以前分明是没有的。薄清嘉不会服用长生饵,排除这种可能。难道是小狐狸饭的食物能够催生道骨?也不对,如果是这样,青丘绝不会让小狐狸出来。至于移植道骨,那更是不可能发生。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本来就有道骨的,但被某些东西遮住了。后来那遮蔽道骨的东西消失了,而道骨也在长久跟异常的接触中“苏醒”。
云轻风把自己的猜测跟薄清嘉说了说,又道:“你母亲是修行者,当初盛家最有天分的那个,你有道骨其实也不算稀奇。”
薄清嘉一脸平静,没什么反应。槐音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眼睛一亮,很高兴地说:“那不是可以修行了?!”
云轻风说:“可以,但——”
“但是什么?”槐音被云轻风的转折弄得一惊一乍的。
云轻风问薄清嘉:“你想吗?”有道骨不代表愿意走上那一条路。可能在红尘中迷失,让道骨蒙尘;也可能越来越远离尘世,将过去的功业全部放下。
槐音直勾勾地看着薄清嘉。
人和妖之间有距离,普通人跟妖的距离更大些。
如果薄清嘉修行,那以后遇到电梯鬼什么的,完全可以靠薄清嘉自己解决。
迟疑片刻后,薄清嘉才回答:“想。”
云轻风没多说什么,道:“以后晚上来妖管局上课吧。”妖管局一直在物色有根骨的人,推动他们的成长,虽然因为种种,留存率很低。但培训还是继续了下去,有时候还会把抓到的浑浑噩噩开智小妖塞进去。
槐音自告奋勇:“我来接送!”
薄清嘉朝着槐音笑了笑,她转头看云轻风:“那边有动静吗?”
“没有。”云轻风知道她在问什么,摇了摇头,“挺奇怪的,没谁在传药的事。”反正她先让人在那边宣传“假药”的危害了。
屋中安静下来,云轻风从柜子里拿了本书递给薄清嘉看。槐音好奇,下巴压到了薄清嘉的肩膀上,眼神朝着书上乜。可一瞧,发现是妖管局各种管理条例,她立马没了兴趣。她的脑袋里塞不下这么多东西。她盘腿坐在沙发上,摸出手机开始玩游戏。
半个小时后,妖管局的人带着审问的结果回来了。
对方算不上硬骨头,没两下就招了。他们是玄都的外围人员,听说了这个组织手里有促进修行的药,想也不想就加入了。组织其实很自由,感知不到束缚,偶尔会给他们发点任务,完成了就有报酬。
“玄都的首领到底是什么人?”薄清嘉眉头紧锁。
果真是玄都在捣鬼,云轻风吐气。她摇头说:“不知道。”她以前怀疑盛天和或者张宿是领袖,可暗中观察了他们一阵子,发觉不是。而且也没能通过这两人找到幕后藏着的存在。这两人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玄门的“中流砥柱”,就算知道他们用了长生饵,也没法直接将人抓起来拷问。
人杀妖、妖吃人因为两族之间的契约缓和,可从来没有停止过。
如果凭借这点将世家的家主抓住,那玄门也会掀起动荡的。
当初涂山清音对张钧下手,也是有所考量的。张家人那么多,怎么不见她对张妙心动手?
“你们怎么一问三不知呢?”一心二用的槐音抬起脑袋。
云轻风:“……”虽然槐音比游赤鳞温和很多,眼神里也没有鄙视,但她的心还是被扎了一下。她也想知道啊!
薄清嘉注视着沮丧的好友,安慰她说:“支撑摇摇欲坠的妖管局已经很不容易了。”
说起来算是历史遗留问题,如果玄门世家跟妖管局统合,那就没有现在这种困顿。
云轻风咬牙切齿:“该死的玄都,如果被我抓到了,一定把他们大卸八块。”这按部就班修行不好吗?非要动什么歪脑子!是了,可能他们自己厉害,能从大妖手中逃生,但普通人呢?就那样做他们进步路上的炮灰了?谁不是从普通人走过来的啊,没有一点同理心!
槐音鼓励她:“那你加油。”
盛家。
放假回家的盛谨言发现不少同辈都回到了老宅里,有的甚至是隔了不知道多少的远亲。她有个在人群中能如鱼得水的哥哥,她惯来不起眼。亲戚不需要她的招待,回到了房间中关门做自己的事情。哪想到盛天和一个电话非要催她下去。
这架势,她还以为她那大哥成功出狱了呢。
盛谨言默默地藏在人堆里。
早就是新时代了,奈何一些“世家”“传承”字眼,愣是让她家蒙上了一股“封建遗风”,偏偏他们还沾沾自喜。
虎离山中的灾难是盛天和不得不提起的事,但入山的原因没有仔细说,只是喊了几声“斩妖除魔”的口号,紧接着就是慷慨陈词,诉说提升修为的必要性。
“为了提升实力,从今天起,持续一个月,每个人每天都能得到一枚丹药,辅佐修行。”这个时代丹药贵得很,一般不会给旁支或者天赋一般的人用。盛天和阔气一次,引起了一堆哗然声。
盛谨言眼皮子跳了跳,觉得不祥。
虽然是盛天和女儿,但盛谨言的待遇其实挺一般的,没享受到什么修行好处。
她不太明白,在这个节骨眼发丹药,是想做什么。
她看了看姐妹兄弟们,各个脸色不一。有的人欣喜若狂,恨不得当场就把丹药吃了,而有的很淡定地将药丸收起来。
“别吃。”盛谨言还在发愣,边上一个大她几岁的姐姐撞了撞她的手肘,悄悄地说了一句。
“嗯?”盛谨言心念微动,等到盛天和离开后,她才跟姐姐回到房间,单独聊天。
“这丹药有什么问题吗?”盛谨言的心怦怦道,她那老爹不至于疯到要害死全家吧?
“丹药的确能够提升修行速度,对修道人来说没什么坏处。但炼制它的材料是妖,甚至不是作恶的妖兽,而是已经开智的妖。”妖怪被炼制成丹药自然有不少的怨念,这对修行人来说不算什么,已经逝去的不用担忧,重要的是大妖那边的态度。“张家之前就因为这丹药死了个人,是青丘那边做的。”
盛谨言听得悚然心惊。
修行人用大妖炼丹,那不是回到传说中的修真时代,人与妖势不两立了吗?妖怪逐渐融入人世,已不再吃人,眼见着能够和谐相处,玄门突然服用用妖炼制的丹药增强自己,这不就是对妖的挑衅?到时候妖族杀来,玄门能挡得住吗?就算挡得住,又将带来多少损失。
盛谨言下意识要将这丹药碾碎,她额上青筋跳了跳,又强行忍了下来。
“修行慢点不要紧,千万别服用这沾了很强因果的丹药。”盛家姐姐谆谆劝诫。
盛谨言点了点头,犹豫片刻,又小声说:“姐,你知道小狐狸饭吗?我们学校附近开了家饭店,里面的食物对修行人有意。”
“听说了,但没有去过,真有那么好?”
盛谨言嗯了一声,补充说:“应该是青丘那边的产业,但是不怎么待见世家的人。”除非她提供有用的信息,不然那条蛇现实得很,看她都是白眼。好在只是态度不够友善,从来不会赶人。
第二天,盛谨言就拿着药出门。
她往常在家中没什么存在感,进出也没什么人来管她,十分自由。她原先想将丹药拿到妖管局去,可玄门跟妖管局关系毕竟尴尬,这么做怕被玄门的人瞧见,索性直接前往小狐狸饭——她的理由倒是很充足,饭馆在她的学校旁边,她喜欢这边食物的味道,愿意跨越半个城市去享受美食。
小狐狸饭。
还没到开店的时候,槐音和游赤鳞她们凑在一起聊天。
她藏不住事,昨夜才得来的好消息,第一时间跟游赤鳞、白惊鸿她们分享。
“你是说那个人突然长出了道骨?”游赤鳞先是惊讶,继而浮现一种担忧。人就像朝生暮落的花朵,一辈子眨眼就过去了。对于妖来说,那点时间只不过是漫长生命历程中的一小截,妖和人是没有未来可言的,甚至连寿命共享都难以做到。但修行者不同了,拉拔一下,只要不发生意外,还是能够活挺久的,而且迈入道途,就可以使用一些天地灵物。
涂山清音没劝听槐音,也没继续努力。一来是发情咒没什么用处了,二来薄清嘉不是坏人,三嘛,恐怕是觉得普通人与她们区别太大,只是一粒不起眼的尘埃,但现在对方能修行了,那就不一样了。
在槐音拉着阿葵去厨房处理食材的时候,游赤鳞睨了白惊鸿好几眼,最后抵不过满腔的倾诉欲,跟白惊鸿说:“音音以后不会跟她谈恋爱吧?!”
白惊鸿抱着双臂:“青丘又没有不准跟人类谈恋爱的规定。”千年前就有老祖宗出山,可温馨毕竟是少,到了阴阳之隔的时候,闹得不太体面。什么生生世世轮回找到那个人,当个美好的传说听听得了。漫长的余生里,哪能只为了一个人?“有了道骨,又不意味着真的能修成。”
游赤鳞皱眉:“你不担心?”
白惊鸿想了想:“我只是觉得阿葵说得对,音音八成不会开窍。”
游赤鳞:“……她都能跟人滚床单了,开不开窍重要吗?”
白惊鸿嫌弃地看了游赤鳞,眼神像是在说她太会大惊小怪。“重要。”白惊鸿说,“不开窍那就是游戏,开了窍才会伤心。”
游赤鳞凝着白惊鸿,思绪一拐,落到了白惊鸿身上,她咄咄逼人地逼问道:“你怎么这么熟练?你不会干过很多次了吧?”
白惊鸿优雅地起身,眸光在游赤鳞身上转了一圈,薄唇里吐出四个不太优雅的字眼:“关你屁事。”
游赤鳞气得不行,很想拽着白惊鸿撑个结界打架。就在这个时候,盛谨言来了店里。
“来早了,还没开张呢。”游赤鳞哼了一声,不爽的视线仍旧留在白惊鸿的身上。
盛谨言摇了摇头,又说:“别的事,不是吃饭。”她朝着后方望了一眼,见没有什么人跟踪着她,才又朝着店里迈了一步。堵在一边的游赤鳞侧了侧身,放盛谨言进去。她随手撑开一个结界,懒洋洋地问,“那是什么事儿?”
盛谨言取出了从盛家带出来的丹药,递给了游赤鳞。
游赤鳞神色倏地一变,朝着厨房里喊了声:“音音!”
没两分钟,槐音就出来了,她拿到了药丸嗅了嗅,开始报炼制丹药的材料名。
盛谨言听得心惊肉跳的,朝着槐音看了好几眼。尽管知道槐音不简单,但她一副无害的模样,总让人下意识忽略了她可能带来的威胁。
槐音眉头拧成了一团,向来和气的脸上也浮动着一层怒意。她拔高音调:“都是用妖怪的血肉炼制的!”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东西了。
白惊鸿眼神凛了凛:“长生饵。”她注视着盛谨言,“哪里得来的?”
盛谨言道:“家族中发的。”她也对家族没什么好感,也不觉得“出卖”有什么问题。深吸一口气后,说,“家中的年轻一辈都召回了,每个人都拿到了类似的丹药,说是可以提升修为。据我所知,不仅仅盛家这么做,张家以及玄门几个小世家也同样如此。”
白惊鸿的手骤然缩紧,玄都给玄门世家提供长生饵,这是要彻底将他们绑牢了吗?“知道药从哪里来么?”白惊鸿又问。
盛谨言摇头:“抱歉。”在家中地位不显,一些秘事也无从得知。思忖片刻,她说,“也许你们可以问问我那牢里蹲的大哥。”盛谨行还在妖管局里蹲着,是下手的好时机。
游赤鳞冷哼一声:“问过了,他知道的也不多。”
盛谨言:“……那我回家打探一下?”
游赤鳞斜了她一眼:“大学生呢,好好念书吧,这药别服用。”带来的消息有点用,至少心意是无价的,可游赤鳞口袋空空,没什么好东西可送。她朝着一旁翘着长腿的白惊鸿伸手,“拔根羽毛。”
白惊鸿:“?”忍着打游赤鳞的冲动,她一翻手掌,一根白色的萦绕着淡淡辉光的羽毛就出现在掌中。搓护身符这种事玄门的修士都会,她懒得折腾,只是将羽毛送给盛谨言让她自个儿处理。
“谢谢。”盛谨言赶忙道谢,心中有些受宠若惊。
盛家这举措摆明了将大妖得罪狠了,她不信盛天和不知道炼制长生饵的原料。
感谢大妖们将她从盛家的行列踢出去。
“怎么办?去盛家吗?”游赤鳞旁若无人地提起“报复”的事情。
白惊鸿还算是冷静:“他们是用药的,不是炼药的。如果我们将用过药的都抓起来或者打死,同样会引起玄门那边的警惕。只有妖管局是站我们这边的,上面的先前就动摇了,到现在都没给出一个解释,也没想颁布新的条例。”
游赤鳞抚了抚眉心,很是头痛。
妖管局几十年前成立了,但什么都不是,把持着修行人话语权的仍旧是玄门。
打也没那么简单,先不说龙脉里的青龙是什么态度。她们这帮大妖无惧人类的武器,但小妖怪呢?
她们妖怪其实也是喜欢和平的。
玄都的目的就是破坏合盟的契约,希望双方继续水火不容,越是这样,她们就越不能轻举妄动,让玄都的人得意。
槐音听着她们的对话,心中也来气。让她出主意……好吧,她知道自己没这个本事,那她能干什么呢?“我该怎么做?”槐音问白惊鸿,她是大妖里相对聪明的那个,脾气也不如游赤鳞坏。
白惊鸿道:“继续做饭。”
槐音:“……”虽然是她的兴趣爱好没错啦,但眼下危机到来了,作为九尾天狐,她难道还要继续拿着锅铲吗?
“你的天赋在这里。”白惊鸿说,“你做出来的东西蕴藏着生机,对修行者有益处,不比丹药效果差。”
槐音眨眼:“那我会不会被抓去做研究?”
白惊鸿神色不变:“会。”
游赤鳞在一旁补充:“先前不是有两个道人去抓你了吗?”可惜是个挤不出什么货的小喽啰。不过玄都那边不会放弃的,大概率还会派人过来。
槐音看着镇定自若的好友,愣了愣,问:“你们不怕我被抓走吗?”
游赤鳞逗她:“你被抓走这样更好,我们就能定位你的踪迹,直捣玄都的老巢。”
槐音扁了扁嘴:“好嘛,我是诱饵。”
白惊鸿挑眉:“人世修行者大多歪瓜裂枣,谁能抓得走你?”
盛谨言不合时宜地插话:“上层的呢?”妖管局上面没有机构,但还压着一座名为“上层”的大山。上层并不是什么组织,聚集着一群道行极为精湛,从帝世活到如今的人。在修真时代,他们会被称为“老祖”。他们不怎么露面,但对玄门以及妖管局有着不少的影响。说起来妖管局就是上层主张创建的,同样,如果要被取缔的话,也是上层做出的决定。
话音落下,陷入一片死寂。
盛谨言坐立难安,恨不得将这句话给吞回去。
游赤鳞露出了一抹很冷的笑:“我们不喜欢战争,但这不代表怯懦。如果是上面做出的决定、扶持的玄都,那就只能回到荒古时代妖吃人的局面了,生死各凭本事。”
盛谨言:“……”她还是喜欢现在的生活,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憨瓜想出来的,为了自己修行,将整个人类社会置于险境。
值得操心的事情很多,但槐音并没有被那点情绪影响到,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等到忙完了之后,她就出门去接薄清嘉。
她们的行程跟往常略有不同,薄清嘉道骨“醒”了,得去妖管局学习。
槐音不爱上课,也不乐意陪听,她七拐八拐地绕到厨房,捣鼓着厨具开始做夜宵——炸小黄鱼。
色泽金黄,酥脆而又不腻味,鲜香十足。
槐音端了一盘给薄清嘉送过去,等她回到厨房的时候,发现给自己留的小黄鱼不翼而飞了。
槐音:“?”
谁偷走了她的小黄鱼!
不能在人世施展法术,但妖管局——这边还在教法术呢。
槐音皱了皱眉,立马开始找寻自己的小黄鱼。
几分钟后,她推开了一扇门。
里面有一个猫窝,挤着三只团着睡的小猫。槐音一进去,三只小猫立马就炸毛了,弓着身不住地哈气。
槐音伸手揪出了最肥壮的一只,提着它的后颈用力地抖了抖。
“这是老大捡回来的小野猫。”妖管局的小张路过,解释了一句。看在可怜巴巴在槐音手中扑腾的小猫,还想说些什么,又按了下去。
槐音瞪着小张:“什么小猫,它是朏朏!它偷吃了我的小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