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人类和蘑菇是没有办法沟通交流的。
季空青试图强行采摘蘑菇去浴室,但美味菇面对靠近的见手青,直接缩进飘窗角落,表情惊恐地像是一只要被入室非礼的人妻。
啊,不,人夫。
鹿·美味菇·蹊对自己拿的什么剧本门清,演的极其入戏,手拿把掐。
季空青知道今天只能智取,看了美味菇一会儿,伸手拍了拍美味菇的脑袋。
美味菇被拍懵了。
按照剧本,现在不应该是见手青欺身而上,压着美味菇说“你以为你有反抗的本事吗”,然后大干特干,酣畅淋漓么?
没收到剧本的季空青表情认真地拍了美味菇的脑袋,温声道:“好了,美味菇的小孢子都被散出去了。”
美味菇陷入沉思。
季空青:“现在美味菇需要的是吸取水分、让自己保持湿度,从而促进菇的生长和繁殖。”
美味菇从黄色频道被拽去了科普频道。
他觉得好像不太对。
但他又的确是只美味菇。
季空青摸了下美味菇的脸,那动作和平常的亲昵很不一样,反倒像是在实验室里捏试管,但搭配这个动作,他的声音显得更加权威:“所以,美味菇现在需要去浴室淋雨,让自己变得更加白嫩强壮。”
对,美味菇就是很白白嫩.嫩。
但是比起见手青,强壮程度就差了一点。
他需要雨水。
菇!要!长!大!
被说服的美味菇脱掉自己的小毯子,乖乖滑下飘窗,朝着见手青伸出手。
不论是对猫,还是对人,季教授都总有办法。
季空青将乖巧听话的美味菇抱起来,运到了浴室里。
公寓有公寓的温馨,两人住在一起,如果不关门,经常是抬眼就能找到对方,但大平层也有大平层的优点。
就比如浴室里的大浴缸。
季空青刚才是提前放好了水,点了恒温加热才出去哄美味菇的,这会儿把美味菇放在旁边的大理石台面上,转身出去拿浴袍。
他不常回来这边,浴袍毛巾都收在衣帽间。
等到季空青回来的时候,就发现美味菇已经把自己剥得干干净净白白嫩.嫩,但还是坐在刚才被放下的位置上没动,听到他进来的动静,仰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冷硬的大理石上乖乖缩着一只长手长脚的白色美味菇,这一幕突兀撞进毫无防备的季空青视线里,造成的感官冲击实在是过于强烈。
季空青脚下一顿,握着浴袍的手收紧,下意识挪开视线去压骤然加快的心率。
或许是见季空青不过来,美味菇想了想,放下缩在大理石台面上的腿,准备凑过来。
地上都是水,季空青眼皮一跳,三步并做两步快速走过去,把浴袍放在一边,捞起鹿蹊放进了浴缸里。
全程没有低头看怀里的人。
美味菇伸手对着抱住自己的胳膊又捏又揉,语气羡慕又嫉妒:“你好硬啊,喜欢。”
季空青闭了闭眼,将没入水下的胳膊抽回来,把醉醺醺的美味菇往水里塞了塞,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在上面。
恒温浴缸的水是正正好舒服的温度,水里加了,乳白色混合着玫瑰花瓣,遮挡住了所有旖旎的白。
美味菇感受到了水的滋润,靠在浴缸里,变得越发乖巧。
“咕嘟咕嘟嘟——”
季空青眼疾手快,把差点溺水的美味菇捞了出来。
美味菇小小吐出一口水,皱着脸,抬手拍打水面,表情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嫌弃:“好难喝。”
季空青深深呼吸。
冷静了一分钟后,季空青顾不上满地被美味菇扑腾出来的水,坐在浴缸边。
他腾出一只胳膊护在美味菇的后背,用掌心抵着支撑,不让美味菇再次发生溺水事件,另一只手拿了花洒过来,轻轻打湿了美味菇的头发。
保持水分的美味菇表现得还算乖巧,让转头就转头,让闭眼就闭眼,乖的让季空青的一颗心脏都化成了浴缸里的水。
季空青没给人洗过头,这是第一次。
甚至在此之前,季空青连猫都没洗过。
狗子是非常注重自我卫生的猫,就连拆家的时候,它自己也就只会脏个爪垫,绝对不给人类抓猫洗澡的机会。
所以季空青洗得很小心,动作极尽温柔。
美味菇也被洗得很舒服,舒服得想要滑进浴缸里咕嘟咕嘟。
于是季空青在洗头的过程里,还要时时刻刻注意着捞菇。
“脖子疼。”
美味菇嘟嘟囔囔着抗议,大概是酒劲过了一些,恢复了一点体力,跪在浴缸里转了个身,趴在了浴缸边缘,脑袋耷拉着,像小猫咪一样任由季空青手里花洒的水流冲刷脑袋。
季空青抓住时机搓洗冲干净美味菇的后脑勺。
本质上小坏心眼多的是的美味菇冷不丁用力甩脑袋,瞬间打湿了旁边勤勤恳恳给菇洗澡的人。
季空青对此早有预料,手上的动作完全不带停下的,只想一口气洗完美味菇,擦干净,塞到被子里后,自己再去露台冷静一阵。
他不看美味菇,专注手上的工作。
“哇……好大。”
季空青的手一顿,似有所觉但却不可置信地低头。
美味菇趴在浴缸边,直勾勾盯着眼前。
季空青不确定是不是他误会了,还是鹿蹊指的就是……
他忽然想到在卧室飘窗上时,对方说的那句见手青。
美味菇突然迅疾伸手,捏了一把季空青。
在感觉到手里本来就超乎寻常,还在逐渐胀大的尺寸后,美味菇收回手,盯着自己的手心看了一会儿,由衷得出结论。
“吃不下的。”
握在季空青手里的花洒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
作完妖后,外表乖巧无辜的美味菇闭上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只剩下硬到发痛的见手青。
季空青任由手里花洒喷的水打湿衣服,足足过了十多分钟,才尽可能克制住自己。
他抬手关了花洒,站起身绕到浴缸正面,准备把泡了很久的美味菇从水里捞出来洗干净。
再泡就要泡皱了,况且醉酒后也不能长时间泡澡,即使季空青就在旁边,水温也调整得并不算高,也还是不安全。
季空青弯腰伸出手,想把浴缸里的美味菇捞出来,却发现之前一脸懵懂自然的美味菇此时贴在浴缸的边缘,眼睫正紧张地颤抖着。
季空青的动作顿住。
鹿蹊的酒醒了。
他在装睡。
季空青的手指接触到温热的水面,他不知道自己在短暂的几个呼吸中想了什么,只觉得脑中的许多情绪和理智打得混乱,最终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但却带走了他的克制。
季空青注视鹿蹊的目光不闪不避,直白而滚烫。
他知道,作为婚姻关系中包容、引导的那一方,他应该装作没有发现,温柔贴心地抱起鹿蹊,将他送去柔软的被子里,结束这场他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可他却不想善解人意。
不想绅士。
不想温柔。
他想欺负这一刻的鹿蹊。
很想。
很想。
第42章
季空青的手指在水面缓缓划过,坐在了浴缸边缘。
鹿蹊差点就绷不住了。
眼睛偷偷睁开一点点,鹿蹊没敢抬头看,盯着季空青的手指,水下的两只手紧张地要命,还没东西抓。
他清醒过来有一会儿了。
具体说的话,他是被见手青烫醒的。
鹿蹊自己也没想到,在意识到他干了什么,手里抓着什么后,他还能特别自然地松开手,硬着头皮装美味菇,在聪明又敏锐的季教授眼皮下面慢慢把自己藏进浴缸里。
水下的手指连着手心,烧得比浴缸里的水温还要烫。
这大概就是多年沉浸涩图圈子的沉稳劳斯吧。
鹿蹊安静如鸡地想着,乖巧泡在水里继续装醉酒美味菇,等着到时间了被季教授捞出去擦干净,然后闭眼睡觉。
很多事情可以在梦里回味,但不能在现实社死。
但季空青不动了。
他坐在浴缸旁边,不动了。
鹿蹊眼睁睁看着那只熟悉的,漂亮的手在浴缸的水面上轻划着搅动,并起的指节微微勾起,指腹划过柔软的玫瑰花瓣,拈在手指间一点点握进手心里。
水珠从指缝间滴答落回水面,烧得鹿蹊的喉咙干涩得厉害。
鹿蹊知道季空青发现了。
也知道季空青的动作是故意的。
带着鹿蹊陌生的,那种戏谑的,慢条斯理的,恶劣的欺负。
但真正喝醉了的人是起不来的,哪怕心里再想,贤者时刻却让他的身体安静又乖巧。
鹿蹊无比庆幸这一点。
所以他睁开眼,扬起脑袋,直直朝着季空青看过去。
毫不退缩地迎上季空青的注视。
季空青的眸色更沉。
鹿蹊的视线比季空青还要直接,还要露骨,甚至在发现自己的手在水下无所适从后,选择抬起来,朝着季空青再度伸过去:“有点冷了。”
“这位好心的先生,你如果再不采取一些措施,你可怜的爱人可能会生一个不大不小但可能耗费一部分医保金的病哦。”
鹿蹊说话时眼角扬起,浴室的光落在他的眼睛里,像是散落开的星星摇曳着,荡漾着,宛如炸开的蒲公英,搔痒着蹭过季空青的理智。
明明是纯到了极点的长相,却藏着往季空青心脏里戳的小钩子。
带着一股劲儿。
又纯又浪。
季空青俯身靠近鹿蹊,手指擦着鹿蹊伸出的胳膊,环抱住这朵湿漉漉的雪山玫瑰。
鼻间嗅到一丝被热气蒸腾开来的酒味,淡淡的,微醺的,正正好。
在哗啦啦的水声里,季空青将鹿蹊从浴缸里捞出来,打开花洒,冲干净鹿蹊身上滑腻的水。
鹿蹊的脑袋上盖着柔软的浴巾,身上套着干燥的浴袍,歪着头看季空青。
伺候完鹿蹊,季空青身上的家居服已经被完全浸湿,贴在肌肉上。
脑袋是清醒了,但喝了酒又泡了澡,鹿蹊光脚站在浴室的瓷砖上,却觉得热。
他听到自己说:“你不洗一下吗?”
季空青朝着他看过来,眼神很沉,很凶。
鹿蹊却半点都不害怕了,就像是知道老虎有牙也只会叼着他的后脖颈磨两下——面对一只自己戴了止咬笼的老虎,他怕什么呢?
“你都湿透了。”
鹿蹊说话的时候还后退了两步,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
裹着浴袍,半点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季空青看着鹿蹊几分钟,笑了一下,抬手将湿漉漉的头发尽数捋到脑后,完全露出额头和凌厉锋锐的眉眼。
他弯腰将花洒捡起来,挂回墙上,拧起开关。
鹿蹊盯着瓷砖上凌乱丢着的,已经完全被水浸湿的家居服,脚趾蜷缩着,交替在冰冷的瓷砖上贴靠,试图给自己降温。
但季空青洗澡淋下的热水却绵绵不断地涌过来,像爬上沙滩的海浪。
晚上那会儿,鹿蹊是故意激楚泉喝酒的。
他需要一点点胆子。
结果对自己的酒量太过自信,也对混合调酒的酒精度没有概念,两三杯下去就懵了。
不过这种特调的酒,上头快,代谢也快,更别提季空青根本就没用太烈的基酒。
还好,他今晚的计划还能进行。
鹿蹊的喉结缓缓滑动,捏着浴袍边缘的手指收紧。
季空青将鹿蹊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哪里还不明白,鹿蹊根本就没有表现出的那么大胆。
他收回视线,闭上眼,任由水流冲刷脸颊。
脑海里却全是那朵雪山玫瑰。
季空青抬手用力按下花洒开关,舌根顶腮,下颌线绷紧,耳垂下方的肌肉隐隐颤动。
鹿蹊的视线被吸引过去。
背对着他的身体肌肉线条紧绷着,拱起脊背,肩胛骨开合,性.感得要命。
季空青感觉到了鹿蹊的视线。
他简单擦了身上的水,围好浴巾,转身面朝鹿蹊。
鹿蹊的目光热烈,从脸颊到脖颈,就连浴袍下的脚踝脚趾都泛着红,眼神却还是那种让季空青情绪复杂的清澈欣赏。
两人都没有丝毫睡意。
从浴室走出的脚印蒸腾着水汽,一路蔓延到卧室。
鹿蹊丝毫没有危机意识地坐在床上,拍拍身边,邀请季空青:“可以聊聊吗?”
季空青没有拒绝。
他湿着头发,却换上了睡衣。
鹿蹊摸摸身下的床单:“说起来……”
季空青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将找出来的睡衣递给鹿蹊:“床垫和枕头都换过了,和家里一样。”
鹿蹊接过睡衣,有些惊讶。
这不是新的睡衣。
是穿过洗过的,带着一股淡淡的,杜松子的味道。
季空青在床边坐下,什么都没说。
像是一个讯号。
鹿蹊把半干不湿的浴袍从床边踢下去,只穿了季空青的睡衣。
这种睡衣本来就宽松,季空青比他高了十公分,睡衣完全足够完成遮挡的使命。
季空青伸手,握着鹿蹊微湿的发尾,从睡衣领口下拽出来:“想聊什么?”
“嗯……我想一下。”鹿蹊是真的在思考,他拍拍季空青的手,还不忘安慰季教授一下,“你别紧张,我就是酒还没完全醒,脑袋不太转。”
这个时候的季空青似乎褪.去了那层克制的伪装,没有西装,没有手表,没有眼镜。
他的语调慢慢的,问鹿蹊:“我紧张什么?”
“你放心,这属于常见的婚内问题,”鹿蹊抬起手指比在耳边,表情严肃地保证,“我不会因为咱们尺寸不合,就和你说离婚的。”
季空青原本没想到见手青,听到鹿蹊这样郑重其事的保证,顿了顿,露出一抹笑:“是吗?谢谢小蹊。”
“这有什么谢的,”鹿蹊皱眉,直白表达自己的不满,“你好生分。”
季空青没忍住捏了下鹿蹊的耳朵尖,眼里的温柔笑意快要压不住恶劣的本性。
鹿蹊努力转动大脑,但大脑好像有点懒,只有一部分搭理他。
于是鹿蹊用搭在床边的脚趾碰了碰季空青的小腿:“季教授,我可以直接问吗?”
季空青握住鹿蹊的脚踝:“嗯。”
“那我问了哦?”鹿蹊的身体也凑过去。
季空青掀起眼皮,第一次用含有警告意味的语气对鹿蹊说话:“再闹,就问不了了。”
“哦。”鹿蹊停下动作,动了动被季空青握住的脚踝,有点不高兴,“你好凶。”
季空青拿他没办法,轻轻叹气:“没凶。”
刚泡完澡,鹿蹊哪里都像是樱花味的雪媚娘,白里透着红。
季空青的指腹摩挲过鹿蹊脚踝凸起的骨头,指甲若有似无地划过,引得鹿蹊皱眉想抽回脚。
季空青放了手。
鹿蹊却在收回腿的下一秒,整个人挤进季空青的怀里,坐在了季空青的大.腿上。
鹿蹊抬手把季空青的脑袋掰过来,要求对方面对自己,在和季空青对视后,又软了一下:“……你往床上坐坐,我都要掉下去了。”
季空青原本是坐在床边的,鹿蹊突然挤过来,跨坐的姿势几乎就是挂在他身上,就算有季空青的手臂揽着,也悬空了一部分。
季空青被鹿蹊弄得措手不及,甚至有些狼狈。
他握着鹿蹊后腰的手指很用力,用力到甚至陷进了皮肉里。
鹿蹊却只是一个劲催促季空青往床上坐一坐。
季空青将鹿蹊按在怀里,站起身,转了个角度,靠坐在了床头,让鹿蹊稳稳坐好。
鹿蹊终于满意了。
他低头,背过手找到季空青的一只手,握住,没有试探,没有犹豫,开门见山地问出问题:“季教授,你是不是在心理上,有一点点毛茸茸的小问题?”
鹿蹊真的很清醒,就是懒懒的。
懒得害臊,懒得思考,全部的事情都交给自己的本性与本能。
他用最真实的自己面对季空青。
他想知道,想了解,他选择直接问季空青。
季空青愣了好一阵。
半晌后,他侧过头,没忍住,笑出了声。
并且越笑越大,笑到鹿蹊觉得屁.股下的腹肌都在隐隐抽动。
鹿蹊从来没见过季空青笑得这么放肆。
他看的目不转睛,喜欢极了。
笑了一阵,季空青终于压下情绪,托着鹿蹊往怀里按了按,微微挑眉:“你就这样问我?”
季空青猜到鹿蹊发现了他的秘密,设想过很多种试探,很多种旁敲侧击的探查,却从没想过,鹿蹊会这样坐在他的怀里,直白而真诚地问他。
“不然呢?”鹿蹊也学着他的样子挑眉。
鹿蹊的手指戳着季空青的胸肌,理直气壮。
“季教授,我是你签字领证的,能在医院决定要不要拔管的合法伴侣,我有权了解你身上的每一块肌肉,也有权知悉你的每一项病例。”
“从法律意义来讲,你是属于我的。”
“我为什么不能问?”
鹿蹊说完,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过于霸道了,于是加了句:
“当然,我也属于你。”
“季教授有权了解我的所有事,也包括病例。”
开过头之后,鹿蹊就特别顺畅地一路叭叭叭下来,说是问季空青问题,但嘴快到压根就没给季教授发言的机会。
“我翻了你的储藏室,看到了你夹在校服里的那张纸条。”
“鉴于你之前说少年时期就喜欢我,只是当时没有意识到,那我合理推测,其实你根本就是发现了我在你校服上签的名字,所以才会收藏那件校服一直到现在,对不对?”
鹿蹊说到这终于停了一下,眼神期待地等待季教授的回答。
季空青的手拢在鹿蹊的腰间,将人往上提了提:“嗯,回答正确,加一分。”
鹿蹊被季教授的回答撩了一下,但又不想让出主动权,于是鸡蛋里挑骨头:“就一分?”
完全没概念在实验室里,想要从季教授手下拿到一分是多么不容易的事。
季教授在打分这方面很严谨:“只是初始分,但可以考虑后续叠加。”
“好吧。”鹿蹊晃了下季空青的手指,接受了这个评分制度。
“刚才说到哪里了,哦,纸条。”
鹿蹊的思维是很跳跃的,这大概是艺术生的通病,他们的情绪和灵感都像极了夜空绽放的烟花,在高空璀璨绽放,绚丽奔放到极致,却又在落下时瞬间变得寂寞低落。
“我没问你的弟弟,没问你的朋友,也没有去查那张纸条上的花纹,季空青,我是直接来问你的。”
“你得诚实回答我,”鹿蹊抬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左胸,“不然我会很难过。”
此时的鹿蹊之于季空青,就宛如黑夜里升腾到最高处的焰火。
滚烫,热烈,绚丽夺目。
“好。”季空青握住鹿蹊搭在胸口的手,“我会给你毫无遮掩的答案。”
鹿蹊笑了下。
有些不好意思。
他俯身亲了亲季空青。
是唇.瓣碰触唇.瓣的那种亲吻,快到就像是玫瑰花掠过。
“如果是其他人,可能不会有我这么敏.感,但我生过病,所以我知道。”
鹿蹊很难形容在看到季空青的字迹出现在,他曾经很熟悉的心理咨询所问询表时的心情,最终,想要表达给季空青知道的,也只有这三个字。
“我明白。”
季空青的脸上却显露出惊讶。
“不像嘛?”鹿蹊扬起下巴,神情很是自豪,宛如打赢了胜仗的年轻将军,“我不仅生过病,比你更严重,还痊愈了哦。”
季空青很快反应过来,原本握在鹿蹊腰间的手安抚着身上的爱人:“是回国的那段时间?”
“嗯。”
鹿蹊没有隐瞒地点头,却半点看不出曾经深陷其中的阴霾。
“先是毛玻璃状态,再是抑郁,就还蛮难过的。”
“不过还好,不算特别严重。”
鹿蹊的情况的确不算很严重,或者说,因为是他,所以没能变得更加严重。
鹿蹊是高情感需求的性格,他也从小就明白,没有人能够给他这样的回馈,所以他改换了自己的想法感知,把得到的所有爱意都珍藏起来,一点点努力养好自己。
回国那段时间是他最难熬的低谷,隔着一层什么都感知不到的毛玻璃,鹿蹊碰不到身边人,感觉不到自己的情绪,好像一切的一切都被无限弱化,无限模糊,这让他越发崩溃。
可鹿蹊没放弃,他拼命朝着外界伸手寻找,最终找到了自己的路。
他顺着直播间粉丝们直白了当表达的喜欢,一点点描绘着毫无遮挡的最直接的情感,凭着自己的意志,硬生生把自己从情绪泥潭里拉了出来。
重新栽种回了阳光下。
比起身边形形色色各有优秀的家人朋友,鹿蹊的确过于敏感,似乎也显得不那么坚强,可他却是最有韧性,最不服输的小草。
他正视自己的敏感,接受自己所有的脆弱,抱住了自己。
也正因为这条路他走过,所以在看到熟悉的字眼,熟悉的形容时,鹿蹊几乎是瞬间就抓住了季空青所有的异样,相处时的线索连成了线,指向了一个鹿蹊从未想过的答案。
这让鹿蹊觉得战栗,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心疼。
他本来就是很会设身处地去感知去想象的个性,相似的处境,亲密的关系,这让鹿蹊越发想要贴近季空青。
那种感觉并不是他想要救赎什么人,亦或者是同病相怜,而是一种直觉上的,情绪上的极致吸引。
吸引着鹿蹊去探寻,去发现。
鹿蹊从没有这么兴奋、激动、战栗过,这是来自精神上的吸引,他居然会觉得——和自己完全不同,甚至截然相反的季空青,会和他是同类。
亦或者,是他一直在寻找的,等待的某种契合。
鹿蹊不敢相信。
吃饭的时候他就在想,去他的试探,他凭什么不能直接去问?
他等不及那些时间。
鹿蹊抬手,指尖划过季空青的眉骨,鼻梁,最终停在他的唇边,戳了戳,问:“为什么不治疗?”
明明知道自己感知不到周围情绪的状态是异常的,明明知道自己陷入了毛玻璃状态,甚至是在心理咨询过程中已经确诊,但季空青没有选择治疗。
和鹿蹊挣扎着摆脱孤独不一样,季空青选择了与孤独共存。
此时此刻的两人依偎在一起,体温互相侵染,和谐而温存,完全看不出曾经站在同样的岔路口,他们却选择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因为觉得没有必要。”
季空青摸着鹿蹊的眼尾。
“曾经的我享受世界只有我的孤独,这样没什么不好,不会被情绪左右,永远理智做出最恰当的决定。”
“我能永远理智地把握所有的一切,包括我自己。”
“我自大又自傲,认为这是上天给予天才的礼物,并且自以为不渴求任何人的爱。”
直到他世界的毛玻璃在一次一次的下雨天,被擦出一块清晰明亮的区域。
他看到了一只飞鸟。
然后在之后十多年的每一次雨天里,在迟钝的情绪反应中,将那片明亮当成了唯一亮起灯的塔。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了自己的欲望。
他开始渴求。
第43章
季空青不知道为什么是鹿蹊。
为什么曾经下过那么多的雨,见过那么多的人,唯有鹿蹊擦亮了他的毛玻璃。
但等到他意识到的时候,就只剩下鹿蹊。
那处亮着的灯塔,成了季空青世界里唯一的情绪汇聚。
唯一的锚点。
季空青知道自己生病,知道这样对鹿蹊不公平。
没人应该承载起另一个人所有的悲欢喜怒,另一个人的人生。
所以他守着毛玻璃被擦出的小小光亮,不断将精力消耗在其他的爱好上,每一种都钻研到完美;
栓起心中的渴望,把想要占有的卑劣消耗在健身房的汗水中。
不接近,不打扰,甚至连窥探的目光都不曾投出。
他将自己的自私卑劣束缚在道德里。
但这样的克制,在得知鹿蹊开始相亲后,瞬间溃不成军。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靠近,靠近之后,渴求终究压过了理智。
年少时的自大狂妄终于变成了扎进血肉的回旋镖,他承认自己想要被爱。
他在渴求鹿蹊的爱。
季空青把这十年从不解迟疑的卑劣自私、到挣扎狼狈着克制的过程,以及最后心怀侥幸地谋划靠近,一切的一切,毫无保留,完完全全说给鹿蹊听。
因为鹿蹊此时此刻就在他的怀里,在他的手臂间,在他肌肤所碰触到的地方。
所以季空青依旧平静,从容。
他们不约而同想起在电影院的那次相亲。
鹿蹊曾说“如果真的那么重要,优先级就不会被放在很多事情之后”,季空青并没有解释。
而现在,鹿蹊明白了季空青当时的眼神。
明白了季空青曾经说出口的,那句少年慕艾。
季空青忽然叫了一声鹿蹊的名字。
“会怕吗?”
鹿蹊回过神。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都懂得季空青在问什么。
他不仅碰触到了身下这个人的肌肤,还触摸到了对方的灵魂。
这让鹿蹊浑身上下的血管却在收缩扩张中兴奋。
他是季空青真空状态下的浮木,是灯塔,是锚点,是所有情感倾注所在。
他是季空青的依赖,是季空青所有求生欲.望的缠绕所在。
鹿蹊会怕吗?
他笑起来,笑容自信而愉悦。
怕吗?
就像季空青渴求他的爱意,他同样享受来自季空青专注的,毫无保留的,独占的爱。
这让鹿蹊觉得兴奋,觉得太阳耀眼,觉得世界明亮。
他人看来是可怕的砒霜,于他却是雨露。
好吧,他们真的是两个小可怜。
兜兜转转,这么久才碰到彼此的小可怜。
“来吧。”鹿蹊捧起季空青的脸,低下头,额头相抵,“尽管来爱我。”
“我来做你的催化剂。”
打破模糊状态是需要一个契机,或者说,是一个催化剂的。
越是在意鹿蹊,越是爱,越是重视,为了维系这段亲密的关系,为了给鹿蹊更多的爱,季空青必须主动尝试沟通、主动表达感受、甚至为此做出改变。
毛玻璃只要出现一处明亮,就会在正向的催化关系下,越擦越亮,逐渐被光包裹。
鹿蹊的鼻尖轻碰着季空青。
婚后同居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试图了解季空青,侵入季空青的世界,终于发现这是一片荒芜的孤独。
“我带你出去。”
鹿蹊又亲了亲季空青的唇,说话的声音很轻。
却带着无可撼动的自信与坚韧。
“来我的世界。”
他不是在救赎。
他在掠夺太阳。
“好的,坏的,我享受你的一切。”
……
他们疯狂地接吻,触碰对方的唇.瓣,又像是抚摸对方的灵魂。
肌肤赤.裸,灵魂坦诚。
鹿蹊很喜欢这样面对面的姿势,他可以看着季空青的脸,握着季空青的手,吻过季空青的眼睛。
以前鹿蹊总觉得和季空青中间隔着一层什么,他以为那是先婚后爱的过程。
现在打碎了所有的结界,鹿蹊才发现,他以为的相亲闪婚,先婚后爱,在季空青那边,完全就是猛兽狩猎,蓄谋已久。
真奇怪,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
从里到外,从骨头到肌肤,从血肉到灵魂,都这么契合他。
明明是那么复杂的缺口,却偏偏遇上了严丝合缝的拼图。
多么疯狂的浪漫。
鹿蹊无法拒绝季空青,从前是,将来更是。
等等,不对。
有一点不太契合。
最开始的话题陡然回到脑海里,鹿蹊忽然严肃起来。
灵魂是满足了,但肉体的需求也得考虑一下对不对?
他趴在季空青身上,表情苦恼,含含糊糊问:“你那个……到底有多大啊?”
季空青闷笑出声。
鹿蹊炸毛,拍了他一巴掌,恼羞成怒:“笑什么!这个问题很认真很严肃的好不好?!”
“我坚决抵制柏拉图婚姻!这是底线!”
可恶,他一个涩图十级画手,结婚后还在玛卡巴卡自助餐就算了,要还是柏拉图婚姻,他真的丢死人了!
季教授谦虚回答:“还好,男性的正常尺寸。”
鹿蹊不服气地嘟囔:“正常个鬼……我才是正常尺寸好不好……”
季空青忍俊不禁,视线一滑,就看到了鹿蹊腰间隐隐露出的指痕。
鹿蹊的皮肤太白,也太嫩,很容易就会被留下痕迹。
鹿蹊被季空青的目光看的浑身起鸡皮疙瘩,把睡衣往下拉了拉,然后话音一转,抬眼看向天花板:“是这样……我搞了一点……嗯,用品……”
“……就,或许、可以先,适应一下……”
鹿蹊也看了不少小说动漫,当然知道男性本来就不是天生容纳的,需要慢慢适应。
但这个过程他肯定是需要季教授参与进来的。
毕竟鹿某人在运动这方面,绝对是退堂鼓十级选手。
清纯到了极致的脸和气质,却说着浪到了极点的邀请。
季空青腰腹用力,两人的视线骤然颠倒。
他的手指擦过鹿蹊的额角,将碎发尽数拨到一边。
这种时候的男人都经不起撩拨,更别提是面对鹿蹊的季空青。
“宝贝,你太纯了。”
他的身体压下来,唇贴近鹿蹊的耳廓,力道粗鲁,说出的话更是和斯文没有半点关系,瞳孔中的暗色无声扩张。
“纯到不知道,什么叫做下流。”
突如其来的刺激和调.情一样的称呼,让鹿蹊瞪大眼睛。
与此同时,他的唇齿被手指强势而不容拒绝地撑开,重重划过。
说着和身份气质截然相反的话,季空青看上去却还是那个季教授,眉目如山,清冷矜贵。
身体感受到的太过陌生,鹿蹊发出细碎的呜咽。
季空青却仍旧那么慢条斯理,游刃有余。
他按着鹿蹊的双手,让鹿蹊交握住自己的手指,用命令的口吻剥夺鹿蹊的挣扎。
“乖一点。”
温柔的,恶劣的,都是他。
“宝贝儿,我在帮你。”
第44章
鹿蹊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处于一种棉花状态。
小说里描写的什么下面的那方第二天娇弱无力嘤嘤哼唧是没有的,鹿蹊单纯是觉得骨头软,人懒,不想动。
昨晚他们没做到最后。
用季教授的话来说,就是什么准备都没做好,鹿蹊也需要适应,还不到时候。
而且,很显而易见的,掌控欲拉满的季教授,对鹿蹊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计生用品并没有信赖度。
自从那次过敏事件后,用在鹿蹊身上的东西,季空青从来都是比对着说明书成分一点一点掰开了确认的。
虽然昨晚上,他也把鹿蹊掰开来仔细确认了一下。
脑内复盘变成了开车现场,鹿蹊掀开被子,把自己的脑袋都埋了进去。
三秒钟后,又红着脸坐起来,四仰八叉地用力把被子连掀带踹弄到了一边。
明明昨天晚上换过床单被子了!
怎么闻着全都是他们两个纠缠在一起的味道!
像是觉得床单被子都在咬人似地,刚才还懒洋洋的鹿蹊直接从床上弹跳发射,钻进季空青的衣帽间里一通乱拱,给自己套了身满意的衣服,找到自己的拖鞋慢吞吞走出卧室。
狗子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卷着尾巴优雅走出来,屈尊降贵般地蹭了一下鹿蹊的小腿,在鹿蹊蹲下来想摸摸的时候,毛茸茸的身体一个灵活下凹,从鹿蹊手底下丝滑流走了。
鹿蹊无语,顺着饭香味儿找到围着围裙的季教授,熟门熟路地黏在了季空青背上。
张嘴咬了一口递到嘴边的水煮蛋,鹿蹊含含糊糊问:“楚泉他们呢?”
“嗯……”季空青的表情稍稍有些微妙。
“嗯?”鹿蹊闻到了八卦的味道。
季空青:“我起来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了,客卧还被收拾了一遍。”
这边的房子是大平层,客卧其实类似一个小套房,房间进去之后是独立卫浴和一间大卧室,当初设计的时候就是用来招待客人暂住用的——虽然作为主人的季空青并没有使用过。
但一般而言,像他们这样的家境,都是知道家里有阿姨固定时间打扫的,会主动收拾客卧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季空青将剩下的半个鸡蛋塞进眼睛发亮的鹿蹊嘴里:“我看了门禁时间,楚泉是凌晨五点离开的,原野是半个小时后离开的。”
“哇哦!”鹿蹊一下子就清醒了。
但转念又一想,其实也没什么。
楚泉本来就是那种很开放的及时行乐主义,就算两人真的酒后乱性也不代表就会发生点什么。
然后就听季空青说了句:“楚泉是原野的初恋。”
“……啊?”鹿蹊愣了两秒,想到之前楚泉说李原野出国很多年,是今年才回来的,“嘶,这得是多初的恋啊。”
“他和家里人出国说是学艺术,其实是因为和楚泉告白,被楚泉说不喜欢他这类型的,再加上当时楚泉和其他人在一起了,太受打击所以走了。”
鹿蹊听得咋舌,但听着听着又觉得意外:“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季教授不像是那种会好奇其他人感情生活的性格叭。
而且依照季空青的情况,李原野应该并没有被真正接纳进他的感情圈子里,之前他和鹿蹊介绍李原野的时候,说的也不是朋友,而是以前留学时欠了人情的学长。
季空青想起之前的事,有些无奈:“他喝醉酒抱着门框哭,每次说的都是这件事,后来我没再接触调酒,就渐渐不怎么联系了。”
“之后实验室有个项目要接触医疗审核方面的关系,李家在这个圈子很有人脉。审核通过后,人情就欠下来了。”
李原野回国追初恋,搞了个酒吧,邀请季空青帮忙提一下意见。
季空青向来不喜欢欠人情,早点还清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再加上当时因为相亲三次被拒,心里郁结,就去了。
结果没想到李原野的那个初恋和鹿蹊是好友,无形中促成了他们两个的闪婚。
“这样啊。”鹿蹊点头表示了解,不过也并不看好李原野,“我觉得吧,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可能依旧不是楚泉喜欢的类型。”
如果他真的是,楚泉肯定老早就兔子张嘴啃窝边草了,哪能当合伙人相处到现在。
“嗯。”季空青对他人的私事没什么兴趣,多说两句也只是因为鹿蹊好奇,“洗手吃饭了。”
“好勒~”
鹿蹊转身去洗手,路过的时候眼疾手快撸了一把狗子。
逆着毛捋的。
在狗子气急败坏的时候得意大笑,扬长而去。
吃饭的时候,鹿蹊的视线总是莫名其妙就被季空青的手勾.引走了。
鹿蹊没法不多想。
毕竟被几进几出的是他。
好不容易吃完饭,鹿蹊甚至都没品出来今天的水果是什么味儿,就催着要回校上课的季空青带狗子回公寓,他今天要去验收新房的装修情况。
顺带回家直播那么一下下。
因为某位缪斯,鹿蹊现在的灵感简直爆棚,但他越是往那方面想,就越是看不得某位缪斯在眼前晃。
lu劳斯需要一些独立的、不被影响的艺术创作空间。
季教授在换好衣服,戴回眼镜后,又切换成了平常绅士斯文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昨晚的下流恶劣。
鹿蹊真的就很想问那些话和那些动作,季教授都是在哪学的。
但又觉得,对方估计会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一句,这是本能。
屁的本能。
鹿蹊撇嘴。
他怎么就没有这种本能!
同为男性,出厂设置有所不同就算了,难道这玩意儿也能是出厂自带的不成?
***
婚房的装修被全托给了设计团队,鹿蹊这次去就是进行一轮验收,没问题的话之后就可以软装进场,然后让专业人士进行除甲醛工作了。
鹿蹊不得不感叹一句,装修这种事,遇不到优秀的团队,花再多钱也只有生气。
不知道是季教授严谨的甲方ppt起了作用,还是这次的设计团队实在是非常靠谱,总而言之,装修的落地效果十分不错。
质量验收已经有季氏那边的专业工程师来看过了,鹿蹊这次来,只是以甲方的身份检查设计需求是否有需要返工整改的地方。
鹿蹊在新房里转悠了一圈,硬装完之后,从餐客厅卧室的去起居区域,到鹿蹊画画直播和季空青工作健身的办公区域,就连狗子进出两边的猫洞他都挑不出任何毛病,十分满意。
设计团队还额外在画室那边增加了一排采光风景非常好的落地窗,落地窗的侧面是一整排墙面的猫爬架。
鹿蹊只是站在那,就能想象到以后住进来时透过窗帘温柔洒进来的阳光,和狗子在猫爬架上发癫的画面。
鹿蹊很喜欢。
拍了十几个视频发给没时间参与验收过程的季空青,鹿蹊在验收单上签了字,开车回了自己家。
他挺久没在这边直播了,想着最近直播都是直播投屏页面,便切了个分屏,顺手开了摄像头,对准了自己的手。
直播间顿时发出嗷声一片。
做贼心虚的鹿蹊低头看自己的手,仔细检查了一下,没发现被嘬的痕迹或是指印什么的,放心了。
【啊,今天是蘑菇拟人主题吗?】
【天呐,天呐,天呐,lu劳斯终于丢掉面具展示自我了吗!】
【天知道这清汤寡水的几个月我是怎么度过的,呜呜呜呜】
鹿蹊被弹幕说的很是不好意思,但他最擅长的就是理直气壮的强词夺理:“瞎说,最近这叫修身养性,以准备更好的状态,怎么就清汤寡水了?”
【是是是】
鹿蹊为了掩饰不自在,伸手拿了旁边的保温杯喝水。
是的,保温杯。
里面装着季教授爱的银耳雪梨汤。
因为鹿蹊的嗓子使用过度,今天声音听上去一直有点哑。
【老婆说的都对,老婆今天可以让我做有机物吗?】
【什么,你们都进化成有机物了?为什么进化不带我!!】
【插句话,我怎么觉得老婆今天的声音听起来……】
【特!别!性!感!】
【就特别……(比比划划)广播剧里那种事后音!】
【对对对!姐妹简直概括天才啊!】
鹿蹊呛住,咳了好半天,险些英年早逝于一口银耳雪梨汤。
他连忙转移话题,在密密麻麻都是调侃的弹幕里终于找到一条能说的,手下画画的动作都加快了:“白月光、朱砂痣、意难平?这三个我都吃啊!多香呢。”
【老婆最吃哪个!】
最吃哪一个?
鹿蹊还真思考了一下。
“嗯,那咱们分析一下。”鹿蹊一边在数位板上画,一边道,“白月光是没睡到的那个,抓心挠肺地痒,这种是真的自带吸引力,好吃。”
这个数位板是两年前鹿蹊换下来的旧板子,不过还好,各方面都没什么问题,就是敏.感度差了一点。
鹿蹊换下来的键盘和数位板不少,但是基本上都留着,虽说是闲置了可惜,但如果真的出给其他人,鹿蹊又难免有种卖小老婆的感觉。
不得劲。
不如留着,偶尔拿出来宠幸一番。
“朱砂痣嘛,就像是我的宝贝数位板,是没用够的却又因为种种因素搁置的那个。这种就是曾经的欢愉还在骨子里,夜深梦回总得想起点什么,啧啧,这种性张力很难抵抗。”
【啊?不是在讨论人物设定吗?】
【正常,老婆总能把很正常的事情说的浪打浪(服气)】
鹿蹊看到弹幕一转刚才的调侃,十分满意,嘴上继续跑火车。
【至于最后那个意难平,嗯……这个最好理解了,盛在锅里路过你的全世界但却没吃到嘴里的,这种恨不得回档重来一遍的懊恼,绝对能排进人生清单里,能不刻骨铭心么?】
鹿蹊说完,返回头琢磨了一下,觉得不太对。
不是,怎么感觉,三个里面季教授占了两个?
怪不得。
魅魔缪斯,恐怖如斯。
【老婆,你的线条飘了】
【老婆,你刚哼哼出笑音了】
【我的老婆,你是否在想你的老公(大哭)(大哭)】
鹿蹊回神,并不肯承认自己在画画中开小差的偷.情行径:“哪有,我是在想这个姿势是不是有点怪。”
虽说是临时找的借口,但鹿蹊看着画布好一会儿,翻转又翻转,的确总觉得姿势哪里怪怪的。
不应该啊……这姿势他昨晚亲身试验过,能做到啊。
鹿蹊那股子倔劲儿又上来了,放下笔:“我去解决一下问题。”
说完,起身大跨步钻进了浴室里。
鹿蹊今天穿的是件墨绿色的衬衫,领口很有设计感,材质摸着像是真丝,很顺滑,袖口还缀着精致的银质袖扣。
袖扣上还一边一个雕刻了两颗五角星,看着怪可爱的。
不管是颜色还是款式,说实话,这件衬衫都看着有点骚气,他在季空青的衣帽间里找到的时候都觉得惊讶。
这也太不符合季空青平常的穿衣风格了,鹿蹊有理由怀疑,不管这件衣服是怎么出现在季教授衣帽间的,但估计根本没被穿过。
但现在它被穿在鹿蹊的身上。
鹿蹊其实有点不太记得当时季空青的姿势了。
但实践大于理论是真的。
人体的理论基础再扎实,碰到一些双人互动动作,还是会有转不过弯的时候。
这纯属经验问题,毕竟以前速写或者画模特的时候,不会有这么多设定复杂,动作交缠的类型。
之前画的时候,有些姿势鹿蹊得找参考,然后去判断有些姿势的可行性,或者干脆掰一掰人偶试试看,但现在么……
他对着镜子掀起衬衫,咬着下摆,把自己的手比对在腰侧的指印上,试图想象季空青当时的动作。
十分钟后,鹿蹊从浴室出来了。
坐在数位板前下笔如有神。
因为画得过于投入,原本捋上去的衬衫袖口滑落下来,掠过鹿蹊的手腕,又被鹿蹊折了上去,顺手扣上了袖扣。
……
东区实验楼的七层都是季教授的实验室。
休息区里,马尾女生拖着一个懒人沙发坐在休息区角落,耳朵里插着耳机,试图用一些精神食粮治愈实验第二十次失败的心灵创伤。
然后她看到了老婆直播间画面露出的墨绿色衬衫袖口,和那个极度眼熟的,银质星星袖扣。
同导师的博士学长端着保温杯飘着路过,一看就是熬了大夜,早上仍旧不信邪重跑数据又失败了,两眼空洞,眼袋叠加黑眼圈,脸上写满了数据玩我。
有些bug简直像是在培养皿里注定死亡,在野外茁壮成长的细菌,单拎出来怎么都对,嵌套进去怎么都不对,今天一切顺利,明天直接嗝屁。
每天都有惊喜盲盒等你开。
反正实验室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崩溃,也都有自己的调节方法——除了天选科研人,情绪稳定到可以媲美机器人的季教授。
学长的裤腿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拽住,他慢半拍低头。
“学长,你还记得……这个袖扣么?”
研究生的学妹举着一个平板。
要么说科研害人呢,好好的姑娘,这会儿从脸色到语气都变得有那么一点点的恐怖。
袖扣?什么袖扣?
学长弯腰仔细看平板上被局部放大的画面:“记得啊,这不是之前星星杯机器人大赛的金奖纪念品么?当时带团队入围的几个导师都有。”
他伸手划拉了一下平板,从记忆里扒拉出画面:“你这是从哪找到的比赛截图么?学院墙还是贴吧?”
他研究生的时候就跟着季教授了,那场比赛他虽然不是小队成员,但也是全程参与了的。
“当时比赛我们是逆风,前几轮打分都不太好。卷哥为了鼓舞士气,难得穿了件和平常完全不同的衬衫,绿色的,看着又贵又帅,贼牛逼。”
“获奖的时候礼花亮片撒了卷哥一身,不知道哪个神人拍了张卷哥低头卷袖口的神图,发到了论坛和学院墙上。”
“那段时间跑到卷哥面前偶遇打卡的学生都多了好几倍。”
学长说得起了兴趣,本来还想缩小图片回忆一下自己的大学生涯,就被学妹一把夺走了平板,屏幕朝下死死扣在了怀里。
“……咋了?”学长愣住。
女生的视线落在学长手中眼熟的保温杯上,想起这玩意儿好像是学院给实验室发的,大家人手一个,只不过用的人只有季教授和几个对自己头发十分重视的博士生。
然后在刚才,出现在了她老婆的直播里。
过了很久,女生才以一种世界毁灭吧,我好像死了的表情,慢吞吞开口:“没什么。”
“就是忽然发现,我的老婆,导师的老婆,好像是同一个老婆。”
发表完言论,女生停顿了几分钟,幽幽感慨。
“卷哥吃的好香啊。”
学长瞬间表情惊恐。
花容失色。
第45章
鹿蹊是差不多在晚饭前回来校区的,打开公寓门的时候,狗子像是一颗黑白色的毛茸炮弹冲过来正面撞击鹿蹊,严厉谴责两脚兽整整消失几个小时的行为。
鹿蹊捞起不讲道理的小猫咪往客厅里面走。
“咱们讲讲道理好不好?明明季教授每天也好几个小时不在家,你怎么能差别对待呢?”
狗子顺着鹿蹊的胳膊往高处走,稳稳在鹿蹊肩膀上蹲坐下来:“嗷。”
短促的叫声像是表达自己不赞同人类发言的意见,黑白分明的猫脸上写满了“猫想怎样就怎样”的纯犟。
但犟归犟,小猫咪深谙驯服人类的技巧,嗓子里面一边呼噜呼噜,一边在鹿蹊的肩膀上踩奶。
在狗子的爪垫攻势下,鹿蹊毫无原则地缴械投降,陪着小猫咪玩了半个多小时的巡回玩具。
他扔出去,猫跑过去,他捡回来,猫跑回来的那种人类巡回玩具。
跑了几圈,鹿蹊饿了。
他发消息问季空青什么时候下班。
季空青没回消息,人估计在实验场里。
中午那会儿出门前,季空青就和鹿蹊报备过。
今天一整天满课,据说晚上还要去实验室,鹿蹊想想昨晚上他睡着时还显得十分亢奋的季空青,真的不能理解对方的精力都是哪里来的。
为什么有人一天睡九个小时,直播画画还打哈欠,有人能只睡三小时,却生龙活虎聚精会神搞科研。
尤其是他现在还知道,季空青根本就处于情感模糊状态。
要知道,他当时毛玻璃状态的那会吃饭不香,画画不爽,睡觉睡得头疼,整个人像是缺水的梅干菜。
健身难道是什么灵丹妙药吗!
还是说同样的状态,在季教授这真的就和他说的那样,情绪稳定不受任何外界干扰=天生科研圣体?
鹿蹊不信,鹿蹊质疑。
鹿蹊决定前往季教授的实验室一探究竟。
好吧,其实是昨天灵魂交流的后劲有点大,鹿蹊现在正是对季空青最稀罕最好奇的时候。
有那么一丢丢想看看他没见过的,工作环境下的季教授。
在公寓住了这么久,每天的健康养生散步时间足以让鹿蹊对这边四分之一的校区了如指掌。
四分之一不是鹿蹊记忆的局限,而是因为鹿蹊没勤快到坐摆渡车环游常青大学。
鹿蹊低头抽走沾在墨绿色衬衫上的猫毛,正往东区实验楼走的时候,季空青打了语音电话过来。
“还以为你会去偷吃烧烤小龙虾。”季空青应该是在摘口罩,声音从沉闷过渡到清晰,听得鹿蹊耳朵发痒。
但季教授说话声音再好听,鹿蹊也要对内容进行辩驳:“什么叫偷吃,我是光明正大的吃。吃完还会给家属打包的那种21世纪绝世好丈夫。”
季教授全当不知道某人当初吃了一顿,晚上还想吃小龙虾夜宵的主意。
“本来昨天是计划好要带你健身的,错过了。”
鹿蹊进过季空青的健身房,现在一听健身就觉得季教授在憋着一些下流的东西:“还是让我缓缓叭,你那健身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我真怕进去了出不来。”
季空青没吭声。
鹿蹊挑眉:“你真这么想的?”
季教授转移话题:“这周末想不想去马场?你可以和惊霜多熟悉,培养默契。”
“转移话题,扣两分,你马上要挂科重修了,季教授。”鹿蹊对加分扣分享有独家解释权,“不过周末可以去马场。”
“上次我就想问了,你以前不是有匹黑马叫凯撒吗?你没把和惊霜放在一起养?”
季空青:“因为那个时候你说不喜欢凯撒,我就养了惊霜,结果凯撒非常看不惯惊霜,攻击行为很严重,我才分了两个马场养。”
回答完,季教授状似不经意发问:“你现在喜欢凯撒?”
“喜欢啊!都喜欢。”鹿蹊也很诚实,“你骑白马是那种很闷.骚的帅,但黑马就很……嗯,很daddy。”
鹿蹊在循序渐进给季教授灌输一些年轻人的知识,为日后小黄人的原形毕露做好铺垫。
“……不要乱说话。”季空青的声音有些发紧。
鹿蹊敏锐:“你起反应了?因为我可能会叫你daddy?”
道德感很高的季教授否认:“不。”
“季教授,不是所有男性都能被称为daddy的。”
鹿蹊慢悠悠给接受信息渠道颇为单调的季教授上课。
“这是一种很模糊的,充满安全感和荷尔蒙的震撼包裹,是一种跨越关系的性别。”
身边刚好路过三四个结伴的学生,鹿蹊安静了十几秒,走出去一阵才继续。
“你当然可以因为这个称呼起反应,因为这是对你性.感的最高评价。”
季空青安静了很久。
久到鹿蹊都以为这个话题结束了,季教授突然杀了个回马枪。
“下次还可以这么叫吗?”
过于内敛却绝对闷.骚的暗示。
鹿蹊把手机换了一边,抬手捂了下发烫的耳朵,不答应也不拒绝:“等季教授什么时候补考成功,分数变成正数再说吧。”
这会儿是下午七点,刚好是路上来来往往学生最多的时候。
季空青大概是听出了端倪,问:“来实验楼了?”
鹿蹊抬头看了一圈,没找到季空青,纳闷:“这就猜出来了?你还没到在我身上装定位的程度吧?”
虽说以季教授的专业程度,定位器都不用想办法搞,随随便便动手做一打。
“当然没有。”季空青笑,“以后也不会有。”
“不论在国内还是国外,是否有婚姻关系,这都是违反法律,冒犯人权的行为。”
季教授极高的道德感和近乎苛刻的自我约束,是他没有进行治疗干预走到现在,却完全没有失控脱节影响他人的根本原因。
鹿蹊也笑,哼道:“嗯,真不错。给回答特别棒的季教授加一分。”
季空青一听就知道鹿蹊是在内涵昨天晚上说了那么多,他只给鹿蹊加了一分的事,不禁哑然,过了两秒,又忍不住低笑。
要是之前,鹿蹊虽然偶尔会犟一下,但却不会这么自然又理所当然地在说话的时候支棱小刺。
真的是小刺,刺得季空青心脏闷闷地胀,背着玫瑰的小刺猬还给了他一个“我记仇了你快点哄我”的眼神。
骄矜又漂亮,还带着晒过太阳的味道。
暖烘烘的。
两人就这么隔着手机说着只有彼此懂的话,笑得轻而缓,像此时校区里穿过走廊的风。
聊以前,聊现在,聊经历,他们总有很多话说,而这条路也没有长到能分享完所有的琐事。
鹿蹊:“其实那天发现校服的时候,我有那么一刻在想,如果我们高中时候就在一起会怎么样。”
“高中时候的我并不好相处。”季空青认为自己对自己的评价很实事求是,“很自大,有种天上地下只有天才在呼吸的窒息感。”
“哇哦,听上去好像挺欠揍的。”
鹿蹊回忆初高中时的季空青,总觉得印象中的少年和季教授说的压根不是一回事。
“算了,这问题就不该问你,你对自己的否定情绪和克制倾向太严重了。”
打着电话,鹿蹊走到实验楼下,问季空青:“你在几楼来着?”
季空青却突然道:“抬头。”
鹿蹊条件反射抬头。
一个圆圆滚滚,扑棱着耳朵的小兔子朝着自己俯冲下来,乘风飘荡的时候,还在摆动自己轻薄的长耳朵。
鹿蹊接住正正好撞进他怀里的小兔子,这才发现是纸叠出来的,上面写着鹿蹊看不懂的演算草稿。
是季空青的笔迹。
“这是什么?居然可以飞!”
鹿蹊的手托着那只造型简单,中间镂空,却莫名显得圆鼓鼓胖乎乎的长耳朵纸兔子,惊喜地左看看又看看。
实验楼走廊的窗户被打开,季空青站在窗边,一只手握着电话放在耳边,另一只手搭在窗户边。
楼层很高,鹿蹊看不清季空青的表情,却能听到耳边传来的声音。
“这是高中的我,会送给鹿小蹊的纸飞机。”
第46章
季教授成功用一架兔子纸飞机给自己加了一分。
坐电梯上来时,鹿蹊还在翻来覆去地研究兔子纸飞机,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眼角眉梢都是笑。
电梯门打开,鹿蹊抬头,猝不及防看到穿着白大褂、等候在电梯口的季空青。
季教授出门前一如既往穿着深色的衬衫,鹿蹊亲眼看着对方扣好手臂上方的袖箍,捋顺领撑,皮带是鹿蹊选的黑皮银扣。
这样的搭配是季空青平常惯穿的组合,但当这身搭配被带着强烈职业气息的白大褂所遮挡、包裹时,魅力瞬间翻倍。
至少是对鹿蹊而言。
他就像是被丘比特的金箭一个劲儿地射成了刺猬,眼巴巴地瞅着季空青。
“怎么了?”季空青走过来,伸手牵过鹿蹊的手。
鹿蹊跟着季空青往里面走,小声问:“你们平常在实验室,还要穿……这个啊?”
鹿蹊捏着季空青白大褂的袖口,稍稍拽了一下。
“不是全部,但涉及一些化学试剂、生物样本、或是要求高洁净、有辐射的实验室需要。”
季教授对爱人向来有问必答,从来不会觉得鹿蹊的问题专业与否。
“这也是对研究人员最基本的保护。”
一般而言白大褂是不会穿出实验室的。
因为今天只是纯机器人AI调试,鹿蹊来的突然,季空青当时已经出了实验室,正在办公区域,才会这样过来接鹿蹊。
鹿蹊被季空青牵着走进公共休息区。
季教授的动作过于大方自然,鹿蹊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休息区里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盯过来。
“鹿老师好!”
“老师好!”
鹿蹊:“……”
社牛e如鹿蹊,也有点受不了这种瞻仰史前哥斯拉的目光。
他是经常被叫老师,但不是这种老师。
“你们好,大家都好。”鹿蹊轻咳一声,背在身后的手用力戳季空青,压低声音:“你去忙你的,我就是想来你这看看。”
季教授没走。
不仅没走,还抬手捏过鹿蹊的后颈,手指动作很小地卷着鹿蹊脑后的小揪揪。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此时毫不掩饰的愉悦。
鹿蹊斜了季空青一眼,侧头从季教授手里拯救了自己的小揪揪。
不过季空青的确有没做完的事,鹿蹊来之前,他本来是要进测试场的。
确定了鹿蹊不需要他的意愿,季教授在给休息区里的学生介绍过鹿蹊后,便转身离开了。
鹿蹊就很喜欢季空青这股味儿。
该严肃的时候严肃,该下流的时候下流,对味儿。
目送季空青的背影消失在磨砂玻璃门后,鹿蹊小小松了口气。
因为季教授不仅自己走了,还带走了休息室里的大部分学生。
鹿蹊就是有一种在哪里都能很快变得自在起来的社牛本事,十几分钟后,鹿蹊成功和休息室里的其他学生混熟了,客气瞻仰的“鹿老师”丝滑改口成了“鹿哥”。
好在季教授实验室里的都是学霸中的卷王,都是很有天赋,年龄差距并不算太大的学生,这声哥显然是随季教授的辈分,鹿蹊觉得自己应得毫无压力。
“你们这还有饮料机?”鹿蹊看到休息区另一边,脸上露出十分明显的意外。
看上去就是快餐店里出可乐饮料的那种机器,上面还贴着可乐橙汁的贴纸。
可恶!
季教授在家里管着不让他多喝,实验室里却藏着自助畅饮饮料机!
“呃……要说是饮料机,倒也……”男生满脸纠结,“的确是吧。”
“我去接一杯。”
“等——”
鹿蹊一路走过来,正好有点渴,也没拘谨客气。
纸杯就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显然是方便老师学生取用,就是这个饮料机看上去使用频率并不算太高。
季教授实验室里的大学生们都这么自律吗?
这可是可乐唉!
就是接出来的可乐没什么气泡,有点奇怪。
可能是放久了?
鹿蹊没多想,直接喝了一口。
“噗——咳、咳咳!”
还没想好要不要解释的男生眼睁睁看着鹿蹊一口闷了小半杯深褐色液体,抬手捂脸的同时,忍不住从指缝偷看鹿蹊的表情。
他还以为季教授家里也有,鹿哥应该喝习惯了呢……
鹿蹊努力梗着脖子咽下嘴里的不明液体,呛咳了好几声,表情颇为狰狞。
谁!!
是谁在可乐机里投毒!!!
“lu、鹿哥,要不要喝点水压一下味道?”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同时贴心递给鹿蹊一杯白开水。
鹿蹊连忙道谢接过,疯狂漱口试图涮掉嘴里那股又苦又涩还带着酸的怪味儿。
几分钟后,鹿蹊才活过来,心有余悸地看了眼平平无奇的自助饮料机:“你们……平常就喝这个?”
搞科研已经很苦了,还要喝这种东西苦上加苦吗?
女生差点当着老婆的面流出悲伤的宽面条泪。
不行,忍住!
她刚才好不容易摆脱了絮絮叨叨的学长凑到老婆面前的!她站在这里,代表的是直播间的集美们!
虽说尊师重道让她失去了老婆,但老、lu劳斯真的好漂亮,看着就香香的,呜。
作为lu劳斯带出来的色鬼兵,她将誓死捍卫lu劳斯的马甲!!!
卷哥可以自己发现,也可以老婆主动脱马甲,但绝不会在粉丝这里掉链子!!
好在她之前就侦查过,卷哥手底下就她一个……咳,其他同学都很正经,就算看直播也不会看老婆的直播,所以老婆至少目前为止很安全。
“最开始的时候,我们打报告给卷哥,说想要一个自助饮料机,卷哥特别好说话地批了。”
“但后面因为有学长一天好几桶地喝冰可乐,成功把自己送进了急诊,卷哥就发话把饮料机里的可乐换成了、换成了……健康饮品。”
鹿蹊看了眼他刚才喝了一口放到一边的杯子,重新拿过来闻了闻,晃了晃,倒抽一口冷气:“凉茶?”
女生如丧考妣般点头。
“不是王老吉,不是和其正,是卷哥让中医馆每天现煮现熬送过来的清热解毒降火茶。”
刚开始和鹿蹊说话的男生也凑过来,补了句:“真的是每个季节都有每个季节的难喝程度,并且每次都能随机撂倒一个来实验室参观的老师学生。”
之所以是一个而不是几个,大概是第一个喝的人表情会控制不住狰狞吧。
鹿蹊安静了十几秒,很是敬畏地将凉茶放到桌子上,默默推远了一点。
为季教授没有把凉茶文化推广到家里而感到庆幸。
***
季空青从测试场出来,摘掉手套,过程中看了眼手表,看到坐在他办公桌后低头看手机的鹿蹊,整张脸肉眼可见地柔和下来:“抱歉,我没注意到时间。”
长耳朵的小兔子纸飞机放在季空青办公桌的笔筒旁边,被太阳照得暖乎乎。
“没事啊,季教授办公室的阳光很不错,对了,”鹿蹊窝在季空青的转椅里,抬手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夏莉说咱们的结婚照出来了,问我们是抽空过去取,还是叫个同城跑腿送过来。”
“都可以。”
季教授全程没有经历过选片后期的过程,被鹿蹊一手包办,至今没有看到一张婚纱照的底片或是后期成图。
“唔,那我就让夏莉帮忙分两拨,把适合婚礼用的那部分直接送到妈咪那边,然后剩下的送去新房,刚好软装的时候可以直接挂好。”
季空青一边洗手,一边回答:“好。”
防静电手套有乳胶成分,季空青在水池边仔仔细细用洗手液反复搓洗,又用酒精喷雾消过毒后,才擦拭干净走到办公桌旁。
鹿蹊有些心痛地看向被季教授糟蹋过的双手。
本来白皙修长骨节完美的一双手,此时受了酒精的刺激,一片片红色透出来,平白多了几分……
鹿蹊觉得自己可能没救了。
他居然从季教授被折腾过的手上,看到了涩气。
在如此正经的、神圣的、充满了知识的空间里。
用眼睛扫描记下这双手现在的样子,鹿蹊挪开视线,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正经自然,顺手把桌上的保温杯递给季空青。
季空青打开杯盖,闻到熟悉的味道,面不改色地喝了。
鹿蹊试图从季空青脸上找出那么一点点异常:“……你就这么喝了?”
季教授淡定:“味道还好,习惯了。”
特意给凉茶里面加浓加料的鹿蹊彻底服气。
季空青走到转椅边,弯下腰,将转椅连同鹿蹊一并圈在怀里,伸手握住了鼠标。
鹿蹊冷不丁被杜松子混合着酒精的味道笼罩:“……干嘛?”
季教授不语,点开了一个加密文档。
密码真的是很长的一串,鹿蹊盯着季空青敲键盘的手指都没能记下来。
文档打开来,鹿蹊才发现这不是那种办公常用的软件,更像是类似流程图一样的东西。
鹿蹊仰头看季空青:“这个我能看吗?”
季空青捏了下鹿蹊的肩膀:“是写给我们的。”
自从两人说开后,季空青就很喜欢这种亲昵的小动作。
“我们?”
鹿蹊来了兴趣,伸手从季教授手里挖出鼠标,滚轮放大文档的字。
看到第一行字,鹿蹊觉得有点不太对。
目光扫完第二行后,鹿蹊放开了鼠标,身体后仰。
却被季空青握住了后颈。
鹿蹊闭着眼睛,无语又崩溃:“你都坐在办公室里想些什么东西啊?!你不是应该、应该写一点……”
写什么都行,除了这种东西!
季教授的表情从容,语气坦然:“合理规划生活,经营婚姻和谐关系,对工作效率有很正向的推进影响。”
鹿蹊试图挣扎:“我不是说不能计划……这种计划下次能在家里写吗?”
季空青:“你在家里,我很难克制。”
鹿蹊被一句话彻底KO。
会把尺寸适应这种事情写成循序渐进计划,详细到每一步用什么,用多大,几根手指这种事情都列进流程图里的,也就只有季空青了。
讲道理,也就是他鹿蹊见多识广,博览群书,容纳百川,
但凡换个人都会觉得季教授是个变态。
“我也没让你在家里克制啊。”鹿蹊小声。
季空青低头看鹿蹊,手指又捏向鹿蹊脑后的小辫子:“嗯。”
他很喜欢今天出现在他的领域里,穿着他衣服的鹿蹊。
很喜欢,很喜欢。
“今晚可以吗?”
鹿蹊不行了,抬手捂住耳朵。
季教授却想要答案,低下头,在鹿蹊的发丝上亲了又亲。
鹿蹊:“!!!”
别在这种地方搞奇怪的Play啊!!!
季空青的手指擦过鹿蹊烧的通红的耳垂,面露不解:“小蹊,这只是很正常的伴侣沟通。”
他分明没有做什么。
已经在脑子里完成一场香艳办公室PLAY的鹿蹊进入思想贤者时刻,面无表情:“换衣服,回家!”
玩季教授没有前途,他要回家拥抱自己的数位板小老婆。
***
鹿蹊的实验室查岗败给了季教授的流程图计划,雄纠纠气昂昂地去,本以为是纯爱探班,结果脑子全黄地回来。
不过季教授的学生真的很好,那个之前一直很贴心为他讲解实验室的女生,在他临走前还特别坚持地给了他一个精致包装的小蛋糕。
对方太过坚持又诚恳,鹿蹊实在是推脱不掉,就接受了,准备之后找机会也回一点小礼物。
鹿蹊没打开包装,直接把小蛋糕放进冷藏层,准备饭后和季教授一起吃。
趁着季教授做饭的空挡,鹿蹊抱着画夹迅速涂了两张线条潦草的双人速写,记下刚才的灵感但又没太细化。
简单勾勒的人体被藏在加深的阴影里,即使被其他人看到也看不出鹿蹊画的是什么。
画着画着,思绪乱跑的鹿蹊终于停笔,忿忿看向正泰然自若地洗菜做饭,看上去半点生理反应都没有的始作俑者。
鹿蹊蹭到厨房外面蹲下来,假装摸狗子,时不时偷看季教授一眼。
视线充满了暗示。
“季教授。”
“嗯?”
“我觉得吧,是药三分毒,凉茶不能多喝。”
季空青早就察觉到鹿蹊乱瞟的眼神,闻言,放下手中刚从冰箱拿出来准备解冻的野生鲈鱼,转身看了鹿蹊三五秒。
鹿蹊的眼神特别真诚。
“真的!不是还有种说法,说是喝中药调理性向的么!咱们都这样了,中药凉茶这种东西,能不喝就不喝叭。”
鹿蹊觉得季空青就是喝凉茶喝多了,才会心里想着那种事,身体上却平静地让人心凉。
他之前就纳闷,哪有人真的那么控制完美,克制过头肯定会影响功能的。
中医很可怕的,不要随便乱喝药啊!
季教授成功和鹿蹊对上了脑电波。
没有哪个男人可以平静接受自己的能力被质疑,尤其当这个人几乎代表了他对外界所有的情绪反馈时。
季空青将鲈鱼再次包好,放进冰箱冷冻层。
还在和狗子玩的鹿蹊视线跟着季空青移动,纳闷:“怎么放回去了?”
下一秒,整个人被竖着抱了起来。
双脚忽然离地,鹿蹊本能抱住了季空青的头,贴上了季空青的身体。
从这个动作中意识到什么,鹿蹊的手指摸到季空青颈边凸起的青筋,咽了咽口水:“不做饭了吗?”
季空青没回答,抱着鹿蹊往主卧里面走。
反手将跟过来的狗子关在了门外面。
今天的人类陪伴时间还没满额,狗子在外面十分不满地挠门,发出喵喵呜呜的叫声。
鹿蹊双手撑在身后在床上坐稳,还没来得及说话,膝盖忽然一凉。
“不是,等等——说好的循序渐进呢!”
鹿蹊转身就往床头爬。
却被握住脚腕托了起来。
淡青色的纹身小痣被磨了又磨,烧得滚烫。
季空青的鼻间满是依兰香的味道,淡淡的,却蒸腾出烈酒的微醺。
鹿蹊被翻过来,整个人像是被沉进岩浆里滚了一遍,又像是被置身于冰川中淹没,意识恍惚。
不知过了多久,他逐渐回过神,看向季空青。
季空青似乎就在等他看过来。
对视几秒后,季空青缓缓低下头。
镜框冰凉。
鹿蹊的手指紧绷到失去知觉,视觉带来的不敢置信的刺激和感官同时袭来的潮水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灵魂散落。
他找不到自己的意识,找不到大脑,找不到四肢,却看得见一片光影斑驳中的季空青。
季空青在看他,眼神很深,很沉。
喉结轻轻一动。
第47章
一通适应之后,窗外的太阳落下,月亮高悬。
鹿蹊饿的头晕眼花,走出卧室门时伸手接住跳过来的狗子,险些直接上嘴啃。
同样没吃晚饭的季教授却精神抖擞,从鹿蹊手里救走小猫咪,把小蛋糕从冰箱里拿出来塞给鹿蹊,转身进去厨房。
两人的确都饿了,季空青没做菜,只是就着下午蒸了但没吃的米饭,简简单单炒了一锅蛋炒饭。
炒饭的香味渐渐从厨房飘出来。
鹿蹊拆开小蛋糕包装,里面是一块造型精致的提拉米苏,鹿蹊认出来是校区里的一家蛋糕店里卖的。
但小蛋糕显然不是重点。
鹿蹊有些疑惑地抽出一张夹在外包装折叠层里的小卡片。
几分钟后,鹿蹊整个人跪趴在沙发上缩成一团,恨不得钻进沙发缝隙和沙发融为一体。
——身上还穿着那件已经被揉得皱皱巴巴的墨绿色衬衫。
端着炒饭出来的季空青看到鹿蹊的样子,视线扫过茶几上没动的蛋糕:“怎么了?”
鹿蹊第一反应把卡片努力塞进沙发缝隙里,用力搓揉自己的脸颊,揉碎掉马掉到季教授学生面前的社死,尽可能若无其事地站起身,走到餐桌边。
“没事,就是觉得那个小蛋糕挺漂亮的,想和你一起吃。”
卡片没说什么,只是写了女生自己的直播平台账号ID,然后提醒了鹿蹊那件绿色衬衫和袖扣的来历,最后以粉丝和学生的身份,祝鹿蹊和卷哥新婚快乐,长长久久。
呜,他的粉丝真的很好!
特别好!!
绝对是天使级别的那种善解人意!!!
内心无比感动的鹿蹊咬着勺子,往嘴里扒饭,脑子里认真思考要怎么回礼。
过了几天,女生从自家导师手里得到了一个包装得严严实实,入手沉甸甸的礼物盒。
当天晚上,研究生宿舍突然响起一声猴叫。
“周边大礼包!吧唧、色纸、透卡——啊啊啊啊老婆的签名——!!!”
“啊啊——!!!!”
***
两人相亲是在三月,婚礼被安排在六月底。
那时候学院里放暑假,季教授相对而言清闲许多,婚后还能去度个蜜月。
新房已经完全收拾好了,最近一直在通风晾晒。
因为校区公寓的面积有限,两人的很多私人物品都还放在各自的房子里。
这两天鹿蹊和季空青也开始着手从两边的房子里往新房搬东西。
季空青还好,大部分都是健身器材,和鹿蹊提出应该收拾整理搬过去的储藏间小秘密。
鹿蹊的东西就很杂了。
画室是要搬,鹿蹊得去确定哪些能搬哪些不能搬,把要搬走的用防尘布蒙起来或者装进箱子里,到时候打包让搬家团队搬过去就行。
还有一些零碎的小东西,比如手办啊,画册之类的,就得鹿蹊自己去收拾确认。
尤其六月这会儿,陆陆续续有一些鹿蹊之前付过尾款的东西也开始发货,鹿蹊懒得大老远开车去市里签收,就把地址改到了新房那边。
反正从校区公寓这边过去也很快。
挂在新房那边的结婚照有两张。
鹿蹊坐在钢琴上和季空青接吻的那张被挂在两人起居区域的客厅,大方展示给所有来家里的客人。
还有一张挂在画室健身房那侧区域的玄关入口处。
后期处理的黑色龙尾盘踞在水下,魔龙布满深色鳞片的肌肉镀着一层水光,隐忍的力量蔓延至被他小心呵护在怀中的玫瑰。
被水完全浸湿的玫瑰发丝湿软,贴着魔龙的手背,唇瓣魔龙左肩吻过冰冷的龙甲,下摆被撩起,腰间的玫瑰被揉碎成零落的花瓣,落向画面扭曲缠绵的水面。
季空青当时站在这副照片前看了很久。
第二天,鹿蹊直播画画的时候几乎没怎么张嘴出声,喉咙肿胀干涩,喝了整整两天的降火凉茶。
……
“画室的东西全部放到那边房间就可以。”
鹿蹊一边指挥着搬家团队把一堆箱子和罩着防尘布的画架搬进去,一边低头核对物品。
快递的电话响起,鹿蹊这才后知后觉想到今天他似乎是有一个快递要到,但没什么太大的印象,应该是哪个卖家补发的小东西。
他这边走不开,就给这个点估计在往这边走的季教授发了个消息。
季空青握着狗子的牵引绳等在小区门口,顺利接收到鹿蹊的快递,拎上了楼。
等到鹿蹊大概整理完画室,捏着胳膊走过来,试图找点什么东西补充一下.体力时,就见被带来熟悉新家的狗子嘴里叼着什么,正昂首挺胸翘着尾巴在家里巡回。
鹿蹊一开始没在意,以为是狗子从哪拽出来的搬家塑料袋。
但在狗子走近后,鹿蹊看清那包东西是什么时,瞬间瞳孔地震,追着狗子就要把东西拿回来。
猫咪的反应是人类的三倍,更别提狗子这种黑白花色的。
在鹿蹊伸手的一瞬间,叼着东西的狗子就一跃而起,当着鹿蹊的面就是一个飞檐走壁,轻而易举逃脱了鹿蹊的追捕。
“你给我站住!!!”
鹿蹊吱哇大叫。
“吼哇——!”
狗子在玩兴奋的时候是不会喵喵叫的,那种喉咙里发出的低吼声更像是狗叫。
但它一张嘴,嘴里的东西就掉了下去。
目睹了一场人猫追逐战的季教授伸手接住了战利品。
看到季空青握着那袋东西,鹿蹊的脑壳都要炸开了。
半年前鹿蹊排单买了一家店的人体手办,前一阵寄过来的时候漏发了一点不太重要但不可缺失的部位,鹿蹊于是联系卖家补发了快递。
但最近正值卖家的集中发货期,补发的日期就被推迟了许多,推迟到最近也事情比较多的鹿蹊都把这回事忙忘了。
结果好巧不巧,这快递就被季教授签收回来,被狗子叼着在家里巡回,最后又落回到了季教授的手里。
鹿蹊深呼吸,颤抖着闭上双眼,是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有一种把生活过成段子的本事。
人在拿到什么东西后,低头去辨认是生物本能。
原本磨砂白的塑料包装袋被狗子的小猫牙扯开了大半,里面的东西也露了出来,有些还沾到了地上的灰。
和那些人偶的颜色材质很像,季空青没认出来是什么。
但鹿蹊的反应却明摆着告诉季空青,这东西一定有问题。
鹿蹊慢吞吞走到季空青身前。
季空青把手里的东西递还给鹿蹊,随口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鹿蹊低着头,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什么。
季空青没听清,靠近鹿蹊,发出疑惑的鼻音:“嗯?”
一个人社死,不如两个人尴尬。
他们已经结婚了,是住在一起东西混用的夫夫关系,家里还有只行为完全没有道理规律可言的奶牛猫。
这次不解释,下次万一又遇到……鹿蹊不想再看到季教授用碰实验仪器的手研究这东西的画面了。
而且,他的马甲不可能穿一辈子,总会被知道的,提前有一些准备总比突然掉马来得强。
结合之前omega事件的教训,鹿蹊眼一闭,心一横,转身从画室里抱了一个叔版bjd出来,给季教授表演了一个现场装牛。
磁吸的,很方便。
此时无声胜有声。
过了好一阵,季教授淡定抬手,轻推眼镜:“这些人偶做的还挺真实。”
鹿蹊破罐破摔:“是啊,这东西主打一个华而不实,还有能盘在腰上一圈的呢!”
吓死你。
季空青看看鹿蹊,又看看鹿蹊手里的东西。
终于反应过来,他对鹿蹊的一些印象,可能、或许……
存在一些偏差。
第48章
临近暑假,季教授的忙碌程度明显远超之前。
具体表现在,之前的周末出差已经降到了一个月一两次,现在却变成了每周末都要出差,周六和周日甚至有可能都不在一个地方。
不过也不光是季教授,最近校区里来来往往的学生们,也颇有几分快被期末掏空了的游魂感。
新房那边已经搬得差不多了,最近就是季家和鹿家的阿姨经常过去收拾,两边家长都在试图往里面添加一些家电家具什么的。
算算除甲醛的时间,婚宴前后差不多刚好能搬进去。
这对新房装修来说已经算是很快了。
如果说最开始的半个月晨跑是季空青用健身房勾.引鹿蹊的成果,那么后面鹿蹊尝到精力充沛的甜头后,就真的开始自发规律作息,晨跑晚散步,过得比退休老干部还要养生健康。
健康到已经和群里的好友产生了时差。
季教授这周四要带学生去外地参加一个项目研讨会,鹿蹊就想着周五周六周日找个时间去马场练一练,顺便带社会化大成功的狗子出去遛遛。
毕竟他和季空青计划好了要在婚宴上干票大的,必须要准备充分,帅气逼人才行。
楚泉听说鹿蹊要去马场,一下子来了兴趣,撺掇鹿蹊多叫点朋友一起开个马场派对得了。
“你自己看看,结婚之后你简直长在你老公身上了!鹿小蹊,做人不能太黄色知道不!速度组局!”
鹿蹊被楚泉缠得没办法,再加上他也的确是很久没玩过了,就在小群里说了一声,问有没有人想来参加的。
那个小群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只有三个人,鹿蹊,夏莉,以及一个圈名叫夹心海苔的coser。
那会儿海苔还是个刚进cos圈的年轻留子,语言课低空飞过,全靠手机和人对话,但就是这样也没拦住海苔搞cos的决心。
就算出了国,人生地不熟,漫展的门往哪开都不知道,但不搞精神食粮是不行的。
人没有精神支柱怎么能活呢。
夏莉那时候是个满世界跑的采风摄影师,正正好就在悉尼。
三个在社交软件上无意间碰头,友情迅速升温,顺利结伴成了出片小团队。
在国外,留子们自有辨认同胞的能力,又有相同的兴趣爱好,慢慢的,这个小群人数逐渐扩大,曾经一度变成百人大群。
后来鹿蹊出事,换了电话,丢弃了国外的所有社交平台账号,匆匆回国,再加上精神状态很差,完全顾不上其他,一度断了联系。
夏莉和海苔突然就联系不上鹿蹊了,但两人完全没有放弃,联合了其他在国内的圈内好友,辗转巧合下联系上了其中一任男友是玩cos的楚泉,这才得知了鹿蹊的消息。
后来鹿蹊陷入抑郁情绪无法自拔,最严重的那阵,是被一群二次元破门而入拽到阳光下晒太阳的。
于是鹿蹊又失而复得了一个里面全是知己好友的小群。
论自来熟,没人能比得过只要我们有爱就是好朋友的二次元们。
也是他们提议鹿蹊直播画画。
“你就画你喜欢的呀,管他呢!”
“就是,世界这么大,画画又不是只为了给一个圈子的人看,要我说,匿名发出去的画才叫公平公正公开呢,喜欢的人自然就喜欢,不喜欢的人去他丫的~”
虽然最开始提议的人也没想过,鹿蹊一个画古典油画的天才会去画涩图就是了。
但所有人都半点惊讶意外都没有,十分迅速地接受了鹿蹊的爱好,并且极其熟练地开始抱着鹿蹊的大.腿叫妈咪,给自家的oc要饭吃。
所以鹿蹊一说马场派对,群里离得近的几个迅速响应,甚至在短短十几分钟内就制定了执事派对主题。
别问,问就是制服骑马绝对出片。
鹿蹊一边和马场那边提前发消息包场,一边钻进季教授的衣帽间里开始仓鼠拱粮。
分别寄养凯撒和惊霜的两家马场都在季空青名下——显然,两匹马都是被季教授圈进责任范围内的存在,季教授必须握有马场的话语权。
两人住在一起后,季空青放在公寓衣柜里的衣服就不再是之前那样雷打不动的八套额度,毕竟鹿蹊经常会从衣柜里随便拽衣服穿。
所以季教授的穿衣搭配也被潜移默化改变,变得没那么一丝不苟,身上偶尔还会出现一些风格不同的小配饰。
比如红钻小狐狸领夹、绿眼睛黑猫胸针什么的。
大大降低了季教授在学院里的高岭之花含量。
因为鹿蹊的土匪交友能力,每天的遛弯让鹿蹊几乎认遍了东区的老师学生,见了谁都能应两句说几段,导致现在季教授走在校区里,迎面碰上同事学生,被主动打招呼的次数直线上升,并且总会被问到鹿蹊。
这种感觉很陌生,但季教授很喜欢。
所以季空青慢慢开始按照鹿蹊的搭配穿衣服,底线也在逐步降低。
两人身高差得不算很多,裤子尺寸不太共通,但肩宽差不多,衣服基本上都能穿。
就是季空青的修身正好,穿在鹿蹊身上就会变成休闲时尚,但鹿蹊的大部分衣服季空青都穿不了,毕竟某大学教授的胸肌实在是有点过于饱满了,能顶着一张高岭之花脸,硬生生把鹿蹊的衣服穿成爆衫情趣款。
但卫衣那种宽松版就还好。
前不久下楼遛猫的时候,季空青卫衣牛仔裤的搭配让见了的学生愣是没敢认。
但衣柜混合之后,鹿蹊想要找一套季教授之前那种很禁欲禁锢风的衣服就变得很难了。
想了一下,鹿蹊开车去了新房。
季空青市里房子的衣物配饰已经完全挪到了那边,被打扫阿姨熨烫好,整整齐齐挂在衣帽间里。
鹿蹊打开衣帽间一看。
果然,领带、领结、衬衫夹、袖箍、领撑、领扣、背带、手表……等等等等,一应俱全。
有几样鹿蹊都没见季空青穿戴过——或者说,季教授穿戴的时候,他还没有现在这样扒季教授衣服的理直气壮。
可惜了。
以后得想个办法让季教授多穿穿。
***
马场当天被包场,到场的十几个人玩了个爽。
像是鹿蹊楚泉这种出身的孩子,马术是从小就会学的,遇上季空青这种完美主义可能不算什么,但对外绝对是相当能唬人的。
纵马跑了两圈的鹿蹊翻身下马,抬手解开两颗纽扣,钻进马场外草地支起的帐篷下,绕着长桌找可乐喝。
夏莉今天穿了一身红色的执事裙装,高帮靴,卷马尾,拍照时那种指挥人摆动作站好的语气A得可怕。
她从保温箱里拿出啤酒丢给鹿蹊。
“谢了。”鹿蹊大大喝了一口,终于感觉活过来了,“好久没玩的这么疯了。”
夏莉抬手撑着下巴,看着鹿蹊的表情似笑非笑:“你平常在家里玩的不疯嘛?”
“还以为你都已经吃的乐不思蜀了,直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活动叫你也叫不来。”
“不过我们也理解,毕竟甜蜜新婚嘛~”
鹿蹊脸一红:“真没,就是最近装修搬家事太多了。”
夏莉看着鹿蹊:“爱情本来就是很美好的东西,我真的很为你高兴。”
“真挺好的。”鹿蹊和夏莉碰杯,知道夏莉是真的担心他,毕竟夏莉亲眼见过他情绪最糟糕那会儿的状态,真诚道,“我明白的,不论如何,我一定好好爱自己。”
“再说了,你不觉得我现在气色都变好了特别多吗!我都开始运动了唉!”
说完怕夏莉语出惊人,鹿蹊连忙拿出婚礼请柬塞进夏莉手里:“之前说好的要参加我的婚礼,你七月初可不准往外跑,记得来啊!”
鹿蹊今天来的时候特意带了一沓请柬,刚好亲手发给大家。
夏莉是个风一般的女子,别看她开了一家摄影工作室,可她从不觉得自己就被绑定在什么地方。
但凡她看到听到什么感兴趣的,一时兴起,背着背包和相机就直接一张票走了,去的是雪山沙漠还是旷野草原谁都无法预料。
“记着呢,”夏莉意味深长地眨眨眼,“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份惊喜礼物呢。”
心生警惕的鹿蹊:“……其实不用这么客气的。”
夏莉抬手一挥:“放心,这么多年交情了,我还不了解你?”
“到时候你绝对喜欢!”
鹿蹊:“真不——”
他话还没说完,夏莉就被拉走去玩了,下半句话愣是没说出口。
想到夏莉可能会送的东西,鹿蹊暗自决定一定要把礼物提前截胡,不能落在季教授手里。
刚才还在和漂亮男执事打得火热的楚泉也过来中场休息,抬手搭在鹿蹊肩膀上,对着鹿蹊挤眉弄眼:“我送你的那些东西怎么样?我给你讲,那可都是我筛选出来的。”
好啊,他还没找楚泉算账,楚泉倒是先送上门了。
鹿蹊翻白眼:“润滑剂里加薄荷,你是真能行。”
差点没给他当场送走。
楚泉沉思:“啊?不应该啊……我给你选的应该是卡波姆提取成分的,纯天然,低敏保湿又能修复——呃。”
说着,楚泉忽然想到什么,表情一僵。
鹿蹊挑眉,想到季空青当时第二天说的,楚泉和李原野两个人凌晨前后脚离开,凑过去:“所以,纯天然的用到哪去了?”
楚泉抬头看帐篷顶。
“你和原野……”鹿蹊的问题点到为止。
楚泉有些烦躁地扒拉了一把头发:“就是睡了一觉,也没什么。”
鹿蹊见楚泉的拧巴样子,也没多说,只是道:“如果想聊的话,你知道我在。”
楚泉默默点头,抬手握拳和鹿蹊伸出的拳头碰了下。
两人又聊了几句,楚泉趴在躺椅里,转头看鹿蹊,由衷道:“也就是季教授这会儿不在,但凡看见你这种打扮,你今天都不太可能竖着从马场回去。”
鹿蹊今天穿了件浅粉色的衬衫,搭配白色的西装背带,一双匀称漂亮的大长腿包裹在西装裤里,脱掉外套的时候,手臂上还整整齐齐箍着一对袖箍。
鹿蹊哈哈大笑:“哪那么夸张!”
“怎么没有?”楚泉对鹿蹊有时候对自己的定位不清很是无奈,“你回去试试就知道了。”
“不巧,试不了。”
婚内生活开始慢慢和谐后,鹿蹊说话也变得胆大起来,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初楚泉一见他就知道他没和季教授本垒。
也是喝了酒,鹿蹊笑着抬手晃手指,语调轻扬。
“季教授最近不~在~家~”
……
马场和校区在市区的两个方向,开车回去校区要两个半小时,派对结束过后,鹿蹊喝了酒不方便开车,索性打车回了自己家,打算将就着睡一晚。
这边大部分东西都被搬走了,剩下的要么是不重要的,要么就是……咳,见不得人的。
鹿蹊脱掉外套搭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水。
之前和楚泉调侃的话让他想起很久之前,刚开始画涩涩怎么都放不开,就想着体验一番试试,买了一些商家搭配的小玩具。
据说是从初阶到进阶,用户体验很好。
结果鹿蹊当时买来,连最小的那个都塞不进去,几次尝试未果,遗憾封存。
和志同道合没什么遮掩的朋友们疯玩是非常消耗体力,但也绝对让肾上腺素暴涨,快乐翻倍的事。
这种快乐是同和爱人在一起时的荷尔蒙分泌不一样的感觉。
但也正因为太过快乐,派对散去后回到家,总会难免生出失落空虚。
鹿蹊在家里转了一圈,翻出了表面落灰的那个小盒子。
季空青在婚内关系上非常尊重鹿蹊,这种尊重也体现在床上,如果不是非常失控外加鹿蹊坚持,那次也不会允许鹿蹊用嘴。
但也真的就只有那一次,大多数时候,季教授都只能接受鹿蹊用手或者腿,而他自己则是用手,虽然经常会冒出一两句粗鲁下流的字眼,但动作却始终是珍惜而温柔的。
……就是有点太过温柔了。
鹿蹊在这方面其实有那么一点点眼高手低。
知识体系和硬件条件不匹配。
季教授慢条斯理的温柔呵护固然缱绻,爽也是爽的,但……
鹿蹊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就是,觉得差点什么。
总有种蠢蠢欲动想尝试更多的想法。
但又不太好意思和季教授明说。
某种程度上来讲,鹿蹊的脸皮也的确是薛定谔的厚度。
其实之前试过之后,鹿蹊虽说手底下在画涩涩,嘴上在开浪里飞车,但对这种事其实并没有太感兴趣。
在束缚的教育环境和道德感的约束下,鹿蹊本质上的确算是保守型。
可自从和季空青结婚后,有了亲密接触,就像是轻轻解开了封印的一角,有什么在试探着翻涌而出。
鹿蹊伸手,扒拉了一下小盒子里的塑封袋。
其实好多鹿蹊都没拆封。
现在看来,的确和商家当时说的一样,分了基础款和进阶款,基础的就是一些很普通的椭圆形,并不大,软软的。
进阶版也就是加了点不太一样的装饰,大小尺寸上有一些差异。
是那种不是很夸张,甚至看上去可爱居多的小东西。
鹿蹊回来只脱了外套,粉色衬衫是他自己的,西装背带、袖箍和里面的全套衬衫夹是季空青用过的。
反正家里只有他,季教授又不太可能来这边,他现在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所以……可以试试看的吧?
……
卧室拉上了厚重的窗帘,密不透光,暖色的床头灯亮着。
夏季的晚上闷热潮湿,即使开了空调也仍旧汗津津的。
一道铃声陡然划破室内压抑的静。
鹿蹊的手机响了。
是季空青打来的电话。
第49章
六月期末之后紧接着是暑假,对于一些大三或者研究生来说,暑假的时间是至关重要的。
并不是所有的学生都能进入季氏的实验中心,机器人作为新兴专业,和季空青实验室有专利项目合作的遍布农业、医疗、交通等各行各业,不仅仅只有季氏集团。
下午结束研讨会后,季空青又带着学生去和公司项目组的人吃饭,一直忙到饭局结束,把学生们都送回酒店,才空闲下来。
从前的季空青是享受孤独的,但人的本性或许就是这样,在享受过另一道体温的温柔后,再回到孤独,哪怕月光再美,黑夜再静,也依旧灵魂空虚。
从来都是理智克制的季空青第一次意识到,不过只是三天的分离,他却比从前没能得到时更加渴求鹿蹊。
或者说,他因为和鹿蹊分离而变得焦虑。
电话拨通,嘟声拉长音调磨着季空青躁动的情绪,不知过去多久,鹿蹊才接通了电话。
却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季空青抬头看着月亮,居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说很多,比如他很想鹿蹊,又比如,他想抱抱鹿蹊,亲吻鹿蹊,将呼吸揉进鹿蹊耳尖动情时会颤抖濡湿的细小绒毛里。
但季空青的内敛克制却让他难以将渴求的欲望隔着千里之外,承载在数据传输里说出口。
他们的家,卧室,浴室,是独属于他们的私密空间,是对季空青而言被标记过的,可以放纵的领域。
但电话不是,网络不是,酒店更不是。
所以,季空青站在酒店房间的窗前,只是低低唤了句:“小蹊?”
鹿蹊过了几秒才出声回应。
回应的声音很低,有点哑,听上去含糊又短促。
尾音却咬出了颤抖。
季空青长睫微敛。
酒店的房间昏暗,窗帘被夜风吹动。
季空青站在窗边,摘下的眼镜被修长的手指握在手心,指纹模糊了透明的镜片,留下晦暗不清的痕迹。
他的大半张脸都隐没在窗帘的阴影里,月光蔓延上他的下颌,照亮了一小截亮着屏幕的手机。
“宝贝,你在做什么?”
……
季空青的声音很轻,却很沉。
季教授并不是个情绪直白的人,除了在床上情难自已的时候,他几乎不会这样称呼自己的爱人。
而现在,他明明唤着亲昵无间的称呼,磁性嗓音裹挟着隐隐压迫的威严。
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之前所有叠加起来的刺激,都比不过季空青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鹿蹊几乎是在那一瞬间,整个人不可抑制地沉入汹涌的海水里。
听筒里的呼吸声被电流放大,带着潮湿的暖意顺着耳道攀爬。
咚、咚、咚。
鹿蹊听到自己加速的心跳声。
被高高托起的灵魂传入柔软的云,话筒却没有了声音。
鹿蹊低头,将脸埋进床单里:“季……”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面的两个字被鹿蹊压在唇齿间,怎么都说不出口。
鹿蹊的脸颊下意识追着手机靠近,捕捉听筒那边传来的哪怕是一点点细微的声响。
但什么都没有。
听筒那边的呼吸声甚至都减弱了许多。
季空青的好耐心永远不吝啬用在鹿蹊的身上。
像是努力捕捉到了什么讯号,鹿蹊缩起身体,声音很软,带着示弱的恳求,低低地:“……老公。”
听筒里终于传来清晰的呼吸声。
鹿蹊恍惚的脑袋分辨不出那呼吸声里有多少隐忍,又有多少失控,他只是终于抓到了牵引的绳索,迫不及待地伸手握紧。
他想自高空回落。
鹿蹊咬紧牙关,断断续续说了几个字。
季空青的声线沉了下去,口吻听起来仍旧是平日的克制淡淡:“喜欢那些?”
鹿蹊的脑海浮现出季空青衬衫的纽扣,袖口滑落的腕表,还有冰凉的,压过来时会印出一道勒痕的细边眼镜。
“……你。”鹿蹊几近呜咽,“喜欢……你。”
季教授没有表露自己对这个回答的满意与否。
正如同他听出了鹿蹊的困窘,却只是带着训诫意味地引导鹿蹊,困住鹿蹊。
季空青明明可以放过鹿蹊,帮帮鹿蹊。
可他没有。
“宝贝,在我回来前,忍一忍,好不好?”
商量的言语,却是不容拒绝的命令口吻。
温柔又恶劣。
缱绻又残忍。
***
鹿蹊一晚上没睡好,梦里一片光怪陆离。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就开车回了校区公寓。
大概是因为习惯了最近家里的两只人类都各有各的忙碌,狗子并没有在鹿蹊夜不归宿的这天拆家。
鹿蹊推门进来,脸上带着没能休息好的困倦。
狗子绕着鹿蹊转了一圈又一圈,仔仔细细在鹿蹊身上嗅闻着什么。
原本没想到什么的鹿蹊,硬生生被嗅闻出了几分心虚。
好在狗子在确认了人类的完好无损后,没有介意人类出门打猎但空手而归,而是转身走去粮碗的方向。
鹿蹊跟过去看了看,发现从昨天到今早,狗子都没怎么吃猫粮,直到他回来才开始安心炫饭。
鹿蹊被感动到了,低低叫小猫的名字。
埋头吃饭的狗子看似不理他,实际他每叫一声,两只前爪都会忍不住在地板上踩奶,自以为藏起来的小动作比高高翘起的猫尾巴还要明显。
终于等到狗子吃完饭开始坐着用爪子擦脸,鹿蹊再也没有忍耐,直接扑上去抱住小猫咪,然后举着狗子躺在地板上,把脸直接埋进了狗子毛茸茸的胸膛里。
“宝宝在等我回家呀?宝宝真的是绝世好猫~让我亲一下~么么么么!唔么唔么么么!”
“喵嗷——!”
刚才的温情迅速消失,狗子四肢齐用地怼开人类凑上来的脸,努力挣脱开束缚,骂骂咧咧地跑走了。
鹿蹊坐起身,头发和衣服都有些凌乱。
置身于充满了季空青气味和存在感的家里,昨晚的记忆再度撞进鹿蹊的脑海中。
过了一会儿,鹿蹊看了眼每根毛都写着警惕,一时半会不会从餐桌下面出来的狗子,伸手从客厅茶几的抽屉里翻出被塞进去的速写本。
学画画这么多年,鹿蹊很少画自己。
或者说,几乎没怎么画过。
不论是油画还是涩图,鹿蹊对自己都没有什么表达欲,他更喜欢去挖掘欣赏风景,或是其他人。
但现在,鹿蹊却第一次有了冲动。
昨晚上季教授突如其来的电话打破了本该私密的环境,而来自丈夫看似温柔好脾气的询问,却真的让潮水裹挟中的鹿蹊硬生生停了下来。
鹿蹊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明明骨子里并不是个真正乖巧的人。
但被命令被支配让他的身体战栗,而命令口吻外包裹着的温柔缱绻,却让他的灵魂感受到被爱。
他不满足于自己。
他渴求千里之外的爱人。
所以他真的听从命令,停了下来。
他甚至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隔天早上才浑身狼狈着去浴室清理收拾清爽。
……真是要命。
鹿蹊弓着身体,埋头在速写本上勾勒涂抹。
他画的是昨晚上的自己。
鹿蹊不太记得衬衫解开了几颗纽扣,或许都解开了,也或许只是从背带中有些敷衍地抽了出来。
衬衫只剩下半边挂在身侧,鹿蹊却没解开背带。
曾经贴合在他丈夫肌肉上的背带此时紧贴着他,和汗水混在一起,亲密地毫无阻隔。
袖箍被拽掉了一个,另一个一直紧箍在他的左边胳膊上,连同衬衫夹皮质的带扣深深印下红色痕迹,如同昨晚只动作了一半,却被强行遏制的欢愉,直到今天早上才被鹿蹊取下。
……乱七八糟的样子。
看着速写本上的自己,鹿蹊的笔尖不受控制地,在画纸边几笔简单勾勒出一个外轮廓。
那是一只手。
一只腕间扣着金属腕表,西装革履,袖口平整,骨节分明,手指侧面、指腹覆盖着薄薄一层硬茧,虎口缀着一颗痣的手。
那只手被画的很细。
每一处纹理,每一丝阴影起伏,甚至包括皮肤下方隐隐凸起的青筋。
手指修长,指节微勾。
鹿蹊的喉咙变得干涩。
生平第一次的,他画了自己的涩图。
甚至因此滋生出潮热。
这让鹿蹊有种失控的快感,却也更多裹挟着恐慌。
放纵灵魂和放纵欲望显然是两码事,这对鹿蹊来说着实是有些超过了。
用力倒扣下手中的速写本,鹿蹊抿着唇站起身,飞快走进了浴室。
洗了个冷水澡,简单吃了点东西,鹿蹊打开直播。
估计是恰好上线时间碰上了,群里认识的画师拽鹿蹊玩公嬷接力,鹿蹊本意也想转移一下注意力,就加入了。
绘画接龙是圈里画师开直播或是发视频常用的玩法,设定一个角色后,将由几个画师彼此接力,在上一位画师的画作基础上进行改动,最后成图。
而公嬷接力是最近正火的新玩法,是在绘画接龙的基础上,画师要根据随机到的风格,对上一位画师的作品进行指定风格的改动创作。
简单概括,公公就是攻系top,而嬷嬷是受方mvp。
和现实中的0多1少,大多数0.5一样,绘圈里也是嬷嬷多公公少,只不过大部分画师其实两种画风都画,单看遇到什么角色,但……鹿蹊恰好就是从来没有嬷过什么角色的纯猛攻画师。
然而摇骰子的时候,画风从来又攻又涩气的lu劳斯……被随机到了嬷嬷组。
还是嬷嬷组的第一棒。
【我一下子就醒了!!!】
【老婆——我的老婆要画小蛋糕了是吗!!!】
【天哪,天哪,天哪——我们攻了这么多年的老婆终于要下海了!!!】
鹿蹊看着直播间的弹幕,想到早上画的那副乱七八糟的速写,深深闭了闭眼睛。
但接力是自己答应的,骰子是自己摇出来的,鹿蹊只能硬着头皮拿起自己的数位笔。
……
四个小时后。
好消息,鹿蹊完全忘记了早上那会儿自己画自己涩图的极度羞耻。
坏消息,鹿蹊萎了。
【emm……老婆你这,嘶……】
【嬷得好攻,这是能说的吗(小声)】
【色调正确,不好好穿衣服正确,动作诱.惑正确,眼睛含泪正确……但怎么就攻我一脸呢(龙虾探头盯电脑)】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就是含泪做嬷吗哈哈哈哈哈】
【欲嬷此攻必先自宫,老婆的声音听上去都清心寡欲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在直播间弹幕欢快的大笑声中,鹿蹊沉默着把图发到了群里,然后在一片问号中迅速下播,逃离案发现场。
这种萎掉的感觉很难表达。
鹿蹊翻出一包之前藏在书桌抽屉里的巧克力棒,夹在手指间,当做事后烟幽幽咬了一口。
这种全世界都失去激.情,灵感泉眼堵塞干涸,灵魂直达撒哈拉大沙漠的委顿感……就像是绝育完麻醉刚醒的猫。
狗子用脑袋顶开书房虚掩着的门,翘着尾巴贴着书房门走进来,看见鹿蹊坐在椅子里,轻巧无声地跳上鹿蹊的书桌,用爪子扒拉鹿蹊的鼠标。
鹿蹊盯着狗子看了一阵。
从黑白正开脸的猫头,到狗子转过去时正对着他的两颗饱满黑蛋。
说起来,上次狗子拆家过后,宠物医院的医生就建议,疫苗结束后养上两个多月,等到狗子体重达标了,就可以安排绝育手术了。
当时捡到狗子还是三月,现在已然长成了家里的一霸,是时候进行拆弹手术了。
鹿蹊掏出手机,给附近的那家宠物医院发消息,预定了明天一早的公猫绝育手术。
尚且不知人类险恶的狗子在书桌上灵活走位,当着鹿蹊的面把猫爪子伸进鹿蹊的水杯,沾湿了爪垫后,十分嚣张地坐在案发现场舔爪垫。
鹿蹊很包容地把杯子让给了即将从公猫变成公公猫的狗子。
大概是物极必反,亦或者是抗拒某种危险改变的生物本能。
鹿蹊忽然就回到了完全清心寡欲的状态,转头就把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的事儿忘了个干净。
甚至特别自然地给季教授发消息说了准备带狗子去绝育的事,没有半点扭捏。
季空青可能在忙,过了好一阵才简单回了一个“嗯”。
古板可爱季教授:【在做什么?】
既然人已经萎掉了,那不如画点正经的东西,鹿蹊刚打开软件思考构图,看到季空青的消息,完全没多想,顺手打字:
【画画呢,有个商稿快到ddl了,最近忙着搬家的事,差点耽误】
古板可爱季教授:【……画画?】
在面对季空青的时候,鹿蹊的倾诉欲一向很强:【对啊!正好今天起得早,赶一赶能把线稿和色稿出了】
【这个甲方还挺不好合作的,不过大方也是真大方,他们公司这游戏我从开服玩到现在……】
鹿蹊噼里啪啦和季空青叭叭了一大串,发消息的速度快到刷屏。
等到鹿蹊终于说完,手指往上翻时,就看到夹在他发出去的那一堆消息里的,属于季教授的简短对话气泡。
古板可爱季教授:【嗯。】
单字加句号。
上面还有一行浅灰色的消息已被对方撤回的提示。
鹿蹊歪了下脑袋,反应迅速:【怎么撤回了?】
古板可爱季教授:【打错了字】
鹿蹊眨眨眼。
其他人或许有可能发错消息,但打字说话从来认真的季教授却不太可能。
而且一个嗯字,能怎么打错?能打错成什么?
【……你是不是不高兴?】鹿蹊试探。
古板可爱季教授:【没有。】
【你不高兴】这回鹿蹊完全笃定了,【怎么了吗?是会议不顺利还是甲方那边提出了什么要求?】
边界感很强的季教授并不习惯倾诉自己的工作,但在两人结婚,感情迅速升温后,鹿蹊就把季教授的边界感全给拆了。
他知道季空青每一次出差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即使一开始的时候听不懂,但季空青会一点一点耐心解释,他们彼此都享受那种灵魂贴近的想通感。
所以鹿蹊知道这次季空青带学生出去,和前面的周末出差都不一样,估计要到下周五才能忙完回来。
古板可爱季教授:【合作很顺利,两方需要磨合,但实习合同没太大问题】
鹿蹊纳闷:【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古板可爱季教授:【没有不高兴,只是在想你】
季空青秒回的三个字让鹿蹊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脸上慢慢烧起来,嘴角勾起笑。
鹿蹊:【我也想你,想你快点回来(狗子期待.jpg)】
古板可爱季教授:【你期待我回去吗?】
毫无所觉的鹿蹊坐在转椅里,脸上带着笑,举着手机回消息:【那当然啦!】
【我记得你预定的机票是在周五下午?要不然我去机场接你吧?我知道机场附近有家寿司味道很不错的温泉私汤,正好带辛苦工作的季教授去解解乏~】
季空青的回答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
古板可爱季教授:【好】
……
等在实验室外的季空青放下手机。
实验室里走出来一位穿着静电服的年轻老师:“季教授?”
这次带学生过来的并不只有季空青一个教授,还有即将升副教授的这位老师。
“赵老师。”
季空青礼貌和对方打招呼,开门见山说因为私事想要在今晚提前离开,并且将连夜整理的资料递给赵老师。
“这是我关于这次项目的一些后续想法,还有对几个学生研究实操方向的微调建议,等下我们可以再开个小组会。如果这期间发生什么问题,赵老师随时联系我,我会在任何时间立刻反馈。”
“麻烦赵老师了。”
赵老师见季空青的神情严肃,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听到这话松了口气,爽快答应下来。
“没问题,季教授放心。其实也就提前了三天,能有什么事。”
合同签了,需要落实的问题都搞定了,这边实验室也有专门的带教老师。
也就是期末没什么排课,不然他们今早就应该赶回学院了。
两人又简单说了一些关于项目的事,赵老师总觉得面前的人有点违和,仔细看了季空青两眼才反应过来:“季教授没戴眼镜?”
季空青顿了下,声音淡淡:“不小心碰碎了。”
第50章
对季教授改签机票毫不知情的鹿蹊戴着耳机沉浸在ddl里。
下午的时候海女士打来电话,问鹿蹊和季空青最近哪天有时间,过去简单彩排一下婚礼流程。
鹿蹊就正好说季空青最近在出差,他手上也有活,两个人实在是都抽不出来空。
小小敷衍了一下海女士,鹿蹊挂断电话伸了个懒腰,效率惊人地将水印图发给了甲方的对接邮箱。
猫咪绝育前要禁食断水,吃过晚饭,下楼遛猫回来,鹿蹊掐着时间给狗子喂了一顿罐头,然后把狗子的粮碗藏了,准备明天早上起来,再把自动饮水机给停了。
虽然没了猫粮,但吃到了罐头的狗子对鹿蹊的行为并没有太大反应,趴在猫爬架上伸了一个爪垫开花的懒腰。
干完该干的事,鹿蹊站在客厅里,突然有点不知道该干什么。
按照前几天的作息,季教授不在家,这会儿应该是他涩图灵感大爆发,画到全身心投入的时候。
但他萎了。
鹿蹊沉默了两秒,决定先洗个澡。
这边的浴室算不上很大,但也做到了干湿分离,两人平常换下的衣服会放在浴室的脏衣篓里,之后能洗衣机洗的就塞洗衣机,不能的就一起送去干洗店。
鹿蹊对着浴室镜子吹干头发后,眼角的余光瞥到了衣篓里被纠缠着堆叠在上面的T恤背心盖住,只露出小半截袖子的衬衫。
吹风机的声音停了下来。
季教授是周四走的,鹿蹊周末的时候出去和朋友玩,出门直奔新家那边的衣帽间,走的时候自然忘记收拾浴室的脏衣篓。
鹿蹊的喉结微一滚动。
他走到脏衣篓旁边,伸手抽出季空青周三晚上换下来的衬衫。
因为是夏季,衬衫材质柔软单薄,温莎领搭配法式袖,颜色是类似焦糖的棕。
衬衫还隐隐残留着杜松子的味道,很淡。
那天早上,是鹿蹊给这件衬衫从下往上一点点扣好纽扣,然后在晨起的拥抱亲吻中攥出衬衫后腰的褶皱。
那处褶皱后来被季教授的衬衫夹强行抻得平展,贴在季教授的腰间,从晨到昏,从讲台到实验室。
等到鹿蹊回过神的时候,浴袍不知什么时候滑落堆叠在地上,而这件焦糖棕色的衬衫挂在了他的肩膀上。
下摆刚好盖到大.腿面。
白天萎下去的蠢蠢欲动突然杀了鹿蹊一个回马枪。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鹿蹊脑中灵光一闪,就像是一双手用力擦拭过水雾弥漫的镜面。
不管季空青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竟然完完全全占据了鹿蹊对私欲的概念。
他忍耐克制着自己的欲望,在温柔耐心却又隔靴搔痒的循序渐进里,一点点把自己的存在完全揉进了鹿蹊的感官认知里,无限弱化自己的进攻型,春雨润无声般地,让鹿蹊在这方面变得无比依赖他。
不,季空青是故意的。
鹿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从曾经没能觉察到的细枝末节里,后知后觉到季空青越界的侵占和试图驯服他的试探。
即使季空青平常表现得再沉稳,再平静,也无法掩饰他真正的,长时间处于钝感麻木的情绪状态。
“毛玻璃状态”下,一旦拥有了锚点,那么这个锚点将会成为情绪集中且无限放大的存在。
这种强烈依赖的唯一感是非常危险且脆弱的存在。
鹿蹊很明白这种感觉。
高敏的他从小没能得到想要的爱,所以他曾经的灯塔和情绪依托变成了独属于自己的画。
当外界不善的评价和否定如潮水般沉重压来的时候,在自我价值感的崩塌下,他的情绪崩溃也来势汹汹。
而如果这座唯一的灯塔是活生生存在的,最无法琢磨定义的人时,就是最难以控制的情况。
心理问题是人体中最复杂也是最难清晰定义的东西。
每个人的经历不同,性格不同,处事方法不同,会做出的反应也有所不同。
作为习惯掌控所有,拒绝变数的强势方,季空青曾经放任自己沉浸在完全钝感的状态下太长太久了。
漫长的钝感之后,压抑到了极致的感情与情绪反弹得也会越发汹涌狠绝。
越是拥抱鹿蹊,越是亲密接触,越是缠绵陪伴,季空青就越是无法容忍鹿蹊将来可能会有的抛弃离开。
所以他会利用自己所能利用的一切,将鹿蹊缠绕进自己的骨髓里。
他在试图掌控鹿蹊。
可这并不是健康的依赖关系。
长此以往,鹿蹊看似是被掌控的一方,可是他的喜怒哀乐却决定了季空青的情绪起伏,鹿蹊的需求变成了季空青的需求,两人的关系迟早会因为过度依赖的失衡而崩溃。
鹿蹊的手指划过衬衫的衣领,停留在下摆处。
试图反抗季空青的暗示。
可越是想要,季空青那句温和又强势禁锢的“忍一忍”越是盘旋在鹿蹊的耳边,挥之不去。
努力了几分钟后,不上不下憋到眼角绯红的鹿蹊不信邪地冲去客厅,快速翻出早上的那副速写,跑回了卧室。
昏昏欲睡的狗子睁了睁眼,懒洋洋地翻身,没理会跑酷的人类。
卧室里一片漆黑。
鹿蹊的脸贴着季空青的枕头,从鼻间到身周,都隐约萦绕着杜松子的味道。
衬衫的领口划过后颈,像是被他亲密拥抱着,唇.瓣轻轻划过耳畔的暗示。
他们曾经在这张床上亲密无间。
鹿蹊像虾米一样侧身蜷缩着,柔软的被子横在床边。
那张速写被他压在身下,正正好露出那只手。
鹿蹊用力闭着眼,肌肤滚烫,掌心濡湿。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电话里,永远贴心温和的季教授会温柔而残忍地禁锢他,命令他。
也明白过来,下午的时候,他为什么会觉得季空青情绪异常。
因为在那带有一丝惩戒的、试探是否占有的命令后,他没能给予季空青意料中的回应。
他表现得太过自然而坦然,很有可能让季空青隐隐产生了锚点脱离掌控的不适。
甚至,是恐慌。
但他是一个独立的人。
他可以成为季空青的锚点,可以成为拽季空青走出毛玻璃的绳索,却不能被季空青锁在封闭的毛玻璃中沉.沦。
他要有独立的情绪,独立的欲.望。
他可以想着心爱的人快乐,却不能被心爱的人掌控快乐。
鹿蹊的脑海中如同分镜一般飞快切换着掠回忆里的场景,在五彩斑斓的光点如同璀璨烟花,聚起又炸开——
初见时在雨中打着伞,轻敲他车窗的季空青;
马场时一身纯白,披光而来的季空青;
电影院里眼神晦暗复杂的季空青;
大理石走廊中低低说着年少慕艾的季空青;
被求婚时紧紧攥住他手指语气急迫的季空青;
结婚照时第一次褪.去克制失控吻他的季空青;
摘下眼镜,低下头轻吻他膝盖的季空青……
鹿蹊在一瞬间失神。
画纸上被细细描绘的那只手被晕成模糊的线条,炭笔的灰黑色在鹿蹊身上印得乱七八糟。
恍惚间,鹿蹊听到一声轻响。
温和矜贵,禁欲清隽的男人握着门把手,站在卧室的门边。
陡然看到本不该出现的季空青出现在视线里,还没有戴眼镜,鹿蹊以为是刚才脑海中的幻觉,滚烫着脸,弯起眉眼,朝抬步走过来的季空青露出一抹带着几分不驯的、挑衅意味的笑。
张扬而自豪地,对季教授宣告他驯服计划的失败。
直到他以为的幻觉停在床边,伸出手,用不容拒绝的力道将那副被他弄脏,同样也弄脏他的画缓缓抽走。
纸张摩擦的外力感让鹿蹊瞬间清醒,猛地抬头,目光惊愕地看向季空青。
季空青没有说话。
他垂着眸,手指将褶皱的画纸一点点捋平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