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好乖乖 那是谁和我的夜晚


    越星收了巫萤晚的钱, 顺利将霍荞支走,闲着没事便到处溜达,挖掘商机。


    商政名流汇聚一堂的帝国晚宴, 对有野心有手段的皇子来说,是个大展身手、笼络人心的好机会。


    可对他这种受宠但废柴的O属性皇子而言, 不过就是个好吃好喝的酒会罢了。


    越星信步闲逛到一处,忽然听到楼下的花圃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扶着围廊的栏杆往下望。


    只见一个身着军装的男人,正屁股朝天,不顾形象地埋头在花草丛中忙活。


    看样子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我叫你扔你就扔?老子是你爹吗这么听话?”蔺闻韬内心又气又悔,什么粗话都往外蹦。


    “你有没有关心过那是什么?那是我儿子一直挂在脖子上、最宝贝的项链!你根本就没关心过!你只关心你自己!”蔺闻韬一个在战场上手撕怪物的帝国大将,此时居然跟一个小兵胡搅蛮缠。


    那亲卫也跟着撅腚在找。闻言, 真心委屈了。


    他忍不住抬起头来,半个身子也跟着挺直, 小声为自己辩解:“将军,明明是您让我丢了那条项链, 还让我欺骗小蔺将军, 说那是巫小姐扔的……”


    “你小子跟了我这么多年,不知道老子喜欢说话放屁啊?”蔺闻韬对着自己人的时候, 是个直肠子,立马大起嗓门呛回去。


    这位父亲纯粹就是想彻底断了儿子的念想, 所以才做得那样绝,让亲卫对蔺寒时说那样的谎话。


    可亲卫来向他回禀蔺寒时听到消息时的状况, 又是脸色煞白、又是双目赤红。


    他越想越担心,生怕儿子气出病来, 便马不停蹄去寻回那条项链。


    这个儿子与他分离多年,在外吃尽了苦头,作为父亲, 蔺闻韬一直很想弥补他缺失的温暖。


    他不想因为一条项链,让父子关系生出嫌隙。


    可惜遍寻无获。


    话罢,蔺闻韬还警惕地瞟一眼四周。


    见那亲卫不怕死地站直了身,他抓起一块泥巴,狠狠朝他砸去。


    “淦,快他妈蹲下!”边说着,他自己也迅速把身子藏进较高的花丛里。


    “要是被人看到老子大晚上在这里撅屁股揪草,我就把你小子的脑袋揪下来!”


    可以说人设管理十分到位了。


    越星将两人没营养的对话,都听在耳里。


    什么项链?


    价值连城吗?


    挂在蔺寒时的脖子上?


    他摸了摸下巴,突然朝楼下的蔺闻韬大喊:“蔺将军,我来帮你找啊。”


    蔺闻韬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了,满脸震惊,面部肌肉都有些僵硬。


    人设崩塌的他,朝那亲卫咬牙切齿道:“你死定了!”


    ……


    蔺寒时的双手分别被两道精神力光索禁锢着,脑袋恹恹耷拉,眉眼低垂。一副任人宰割的可怜模样。


    他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


    事实上,要不是有这两道精神力光索吊着他,他根本支撑不住自己无力的、一直往下坠的双腿。


    “你可真费钱。”巫萤晚说。


    蔺寒时知道,她正在愉悦地欣赏着他的窘态。


    他不想说话,甚至懒于抬起眼皮看她一眼。


    他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微微张着嘴,不断地调整喘息的节奏。将自己那点孱弱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平复那股磨人的煎熬上。


    蔺寒时以为,自己表现得十分安静。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巫萤晚落在他手腕腺体处的眼神。


    蔺寒时还戴着霍荞的白色手套。这东西,勉强还能让他保全一点体面。


    在被禁锢住的同时,他仍没放弃收敛那些正在外泄的信息素味道。


    可在巫萤晚眼中,他这拼尽全力的自我克制,反倒显得刻意。


    她轻轻呼吸。


    在彼此间本就缺氧的空间里,蔺寒时那淡薄的、柔弱的信息素味道,如同沙漠里的一片纯白雪花,简直无处可藏。


    巫萤晚突然操纵着精神力,将他整个人往后拖拽。


    突然被外力牵引的蔺寒时,这时终于惶惶然抬起眼皮,露出了一丝丝惊愕的神色。


    再反应过来时,他已被两道精神力光索拖着往后仰冲,滚烫的后背,撞上了冰冷的玻璃台。


    那是一个高出地面两个台阶的玻璃台,全部用上等的玉石砌成,上面盛落着一口宽敞的长形浴缸。


    在这片末日帝国的大陆上,贵族与生俱来的尊贵,体现在方方面面。


    他们连就沐浴,也习惯性高人一等。


    所以浴缸通常都会建造在华丽的玻璃台之上,好让那些服侍贵族的奴隶,永远臣服在自己的脚下。


    猝然而至的冲击力,让本就虚弱的蔺寒时双腿不稳。


    ——陡然间,他膝盖一弯,竟然跪在了地上。


    蔺寒时错愕地仰起头颅,睁大了眼,眼角似乎都要裂开。


    瞳孔在激烈颤动。


    他看到巫萤晚正居高临下望着自己,眼神中带着天生的怜悯,或者说是高贵者的奚落。


    原本还算得上势均力敌的气氛,因为这一跪,突然失去了平衡。


    就像结了冰的湖面,被人猛力掷了一块石头。


    即便冰面没有立刻破开,可那如同蛛网一般无限蔓延开来的裂纹,却在暗示着一场大崩裂的到来。


    巫萤晚能清晰地感觉到,空气中那股信息素的味道,骤然间变得激烈浓郁。


    在这时,她选择走向蔺寒时。


    像优雅的品种猫,一步一步,从容走过正在崩裂的冰面。高跟鞋上镶着的晶莹细钻,如同阳光下粼粼闪动的水纹。


    彼此间,仅仅几步之遥。


    蔺寒时仿佛跪在一团黑雾中。


    他睁着赤红的双眼,看到她从光里走出来。深渊在她身后消失,光明簇拥着她前行。


    狼狈的蔺寒时,几乎是自卑地移开了视线。


    今晚重逢之前,他从未觉得,自己在小孤女面前抬不起头来。


    他以为他们都是没有根的人。一个来自异世、一个没有记忆,在这荒诞却充满机遇的末日中,相互依赖着取暖。


    然而实际上,她的神秘、强大、高不可攀,甚至超出了他的想象范围。


    可等巫萤晚完完全全站到他的面前,他又没骨气地将目光再移回来,仰望着她。


    “伤得重吗?”她语气关切,却并没有要扶他起来的动作。


    这句话,让蔺寒时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倏然露出一个愤怒又惊恐的眼神。


    不久之前,他就是用这句话来敷衍霍荞。


    她这套活学活用,分明是在讥讽他的不择手段。


    这个念头一成型,蔺寒时那些竭力想要藏起来的自尊心,顷刻间四分五裂。


    他几乎是用一种自暴自弃般的脆弱口吻,向她求证:“你都看到了,是吗。”这根本就是一个陈述句。


    这一刻,蔺寒时仿佛是被剥光了衣物的死刑犯。


    神不愿宽恕恶人。


    将他丢在审判的绞刑架下,神还要惩罚罪恶深重的他,亲眼看着唯一的体面被肢解得干干净净。


    巫萤晚当然看到了。


    她还看到霍荞流血的双眼,和藏在她眼睛里的精神力源。


    “是的。可我那是为了救你。”下一秒,她竟然开始光明磊落地向他邀功,嘴角挽起一个纯真可爱的笑。


    这突如其来的示好,让蔺寒时一阵心神恍惚。


    就好像头顶有一块巨石压下来,却在即将压垮他的那一刻,被人猝不及防地卸了一半力。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巫萤晚靠近自己,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方,月牙眼弯弯地将他望着。


    她的眼神太过温暖,让蔺寒时紧绷的情绪,瞬时变得蓬松柔软。


    然而这不经意的放松,反而刺激了信息素味道的外溢。


    蔺寒时的信息素味道,是与他冷冽的外在气质十分违和的水蜜桃味。


    一种成熟诱/人、却又惹人怜爱的味道。


    “是两次,我救了你两次。”巫萤晚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变化,伸出双手,轻轻抚住他的两边脸庞。


    然后右手虎口张开,用大拇指抵住他正在滴汗的下颌,往上微微用力。


    “唔——”原本张着嘴喘息的蔺寒时,因为她这个小动作,不得不阖上了嘴,甚至还发出了一个短促而性.感的气音。


    想说的话,也被一并吞下。


    巫萤晚直勾勾望着他,竟觉得他这副轻易被自己拿捏的神情,意外有几分讨喜。


    她忽的轻笑出声。像对待一只刚捡来的流浪狗,突然体会到了逗弄他的快乐。


    巫萤晚知道他想说什么,贴心地替他解惑:“在基地的游戏舱内,注入你体内的那支‘抑制剂’,那是我的血液。”


    作为被她标记过的O,她的血液对他具有镇定作用。


    巫萤晚迁就他,也跟着跪下来。


    华丽的裙摆,如花一般在他的膝前绽放。海藻般的长卷发,亲昵地掠过他的鼻尖。


    这样不设防的距离,让蔺寒时毫无招架之力。


    他好似完全没有听懂她的话,只眼神痴痴然地盯紧她,跟着她的动作调整自己的视线。


    他想说什么,连唇角都在颤抖:“你……”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蔺寒时对自己完全没有自信。


    她说“我救了你两次”。


    这样的话,即使没有这糟糕的发情反应,他也会心动。


    巫萤晚放松后背,将身体倾向面前的他,轻轻依偎在他炙烫的怀抱里。


    “我一直知道的,实验室里那个奴隶是你,偷抑制剂的是你,偷袭凌刀哥哥的也是你。你是我那段遗忘的记忆中,最特别的存在。特别到……我一看到你,就会不自觉心跳加速。”


    她似乎变回了蔺寒时记忆中、那个柔软纤细的小孤女,可以毫无保留地对他倾诉心声。


    这突如其来的温情,让蔺寒时几乎忘记了——自己正被她以压制性的姿态捆绑着双手、毫无反击之力的事实。


    他满脑子都是想质问她的话。


    为什么在实验室的玻璃房里,要把他当成奴隶送给霍荞?


    为什么要和那些针对他的人站在一起,对他咄咄逼人?


    为什么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现得那样……讨厌他?


    可呼吸就能嗅到她味道的这种满足感,完全盖过了蔺寒时内心那些、相比起来微不足道的不甘和愤恼。


    “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你,”巫萤晚好似想要一鼓作气,将那些难言的苦衷全都告诉他,“也没办法坦坦荡荡面对我们之前的关系,所以只能选择没有意义的逃避。”


    蔺寒时其实并没有听进去多少。


    她的前额贴着自己的下颌,柔软好闻的发丝,在若有似无地刮蹭着他的嘴唇、他的喉结、他的锁骨,他所有方寸大乱的地方。


    他忍不住想要挣扎,想要脱开双手的桎梏,试图用这种方式来转移注意力。


    可他越是挣扎,那两道精神力光束似乎就缠得越紧,愈发不温柔地磋磨他手腕上的腺体。


    这时,即便有手套遮掩着,也很难再遮掩那股水□□的甜味。


    更糟糕的是,他这个再分化后的假A,一旦动情就会陷入全身无力、任人蹂蔺的窘境。


    蔺寒时已经能感觉到,体内那仅存的单薄力量的快速流失。


    巫萤晚还若无其事般倚靠在他怀中。


    她放松地闭上双眼,“那些记忆,我是真的记不起来。”


    “可每晚我都会梦到一些既熟悉又陌生的场景……”


    她一边感受着他身体的战栗,一边天真无知地诱.惑着他。


    “破落却整齐的屋子、明亮得可以看到对方眼神的月色、用一道帘子隔开的床、只属于两个人的晚餐……你能告诉我吗,那是谁和我的夜晚?”


    那是谁和我的夜晚。


    她嘴里的每个字,都像拧开水阀阀门时的一道劲力。


    蔺寒时体内的漩涡开始蓄力,迫不及待想要冲开那道阀门。


    他的额角、颊边、鼻尖,都沁出了一层薄而烫的细汗,蒸得他的眼神愈发赤红。发缘处的碎发紧紧贴住皮肤,隐隐约约释放着某种暧昧、黏糊的信号。


    巫萤晚突然抬起头,睫毛上翘,仰着视线看他。


    从蔺寒时的视角看过去,她一双美丽清纯的大眼睛,显得分外天真无邪。


    “你是突然发情反应了吗?”她用柔软单纯的语气,窥探他的秘密。


    空气中突然炸开了一股浓烈的水蜜桃味道。


    “……嗯。”被拆穿的蔺寒时,这时竟然一反常态的坦诚。


    他甚至没有移开被她直视着的眼神。


    相反的,他的眼神格外明亮、干净,甚至还带着一丝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般的清纯。


    然而就是这样的眼神,却比汗液还要黏腻。


    就像一枝快要渴死在初冬薄雪中的白色风信子,纯真又风情。


    满口谎言的巫萤晚,记得自己与他的每一次肌肤相亲。


    可任凭她怎样搜索记忆,也找不到哪一刻的蔺寒时,会露出眼前这样的神色。


    记忆中的他,对于被标记这件事,似乎总是引以为耻。


    他总是沉默不吭声,眼尾红红,隐忍地紧闭双眼,极力不让自己的情绪表现在脸上。


    好似接受她的标记,只是他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退而求其次?


    好像确实如此。


    起码那时的小孤女,的确是抱着一种不择手段也要留住他的心态,对他进行强制标记的。


    那次就和眼前的情形差不多。


    他正处在发情期,一夜未归后拖着虚软的身体回来,手腕上绑着一条女人的发带。并且对小孤女表现出无来由的冷淡。


    奴隶蔺寒时是个纯正的O,看起来,还是一副青竹般高挑却瘦弱的少年模样。


    他浑身都是湿漉漉的,眼神里也是潮湿的,就像炎炎夏日里一支凝着水珠的雪糕。


    他弯腰脱鞋,将后背对着小孤女。


    湿透后又半干的浅色外衬,紧紧贴在他的背上,印出一条脊柱的轮廓。


    他太瘦了,那凸起的脊柱清晰得过分,几乎能让她数清到底有几截。


    她这是第一次这样赤果地盯着他的后背看。


    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那个一直保护她照顾她、可以让她全身心依赖的奴隶哥哥,只不过是一个会受发情期折磨的、需要仰人鼻息才能不被欺负的O,而已。


    奴隶蔺寒时似乎真的很虚弱,随便找了个矮柜便坐了下去。


    后脑勺靠墙,仰着头喘气。


    他的头顶上方,就是一面窗。


    清晨的风吹过,窗帘拂动,金色的薄光抖落进来。


    在他饱蘸清欲的脸上,忽明忽暗地变化着。


    小孤女望着他扬起的下颌,目光直直。


    她看到阳光下他白皙透亮的皮肤仿佛在发光,淡漠的轮廓,也变得意外的华丽。


    空气中那股无处不在的水蜜桃的甜味,不断翻搅她的鼻腔和心脏。


    这是最美、最好的清晨。


    “你过来。”奴隶蔺寒时突然说话,同时,他拆掉了手腕上的那条发带。


    因为这个细节动作,小孤女魔怔般照他的话,走上前。


    却被他一个旋身,反身坐在他的腿上。


    她单薄的背脊,贴着他滚烫的胸膛。


    他长着腺体的右手,横在她的腹前,揽住她的腰。


    “我去了那位小姐的庄园。”他在她耳边不远不近的距离,平静地说话。


    小孤女瞬间听懂了他口中的“小姐”是谁。她的心被这两个字揪紧。


    可奴隶蔺寒时似乎只是在和她分享一件很寻常的小事,娓娓道来:


    “她家的庄园又大又漂亮,第一次去的人,如果没有人带领,也许会迷路。”


    分享。


    小孤女的奴隶哥哥,只会和她分享一顿珍贵的食物,可从来不会与她分享这些无聊的感受。


    不是分享。


    所以,他这是在……炫耀吗?


    他自顾自地说着:


    “里面养了一大群很乖的小绵羊。听说等冬天来了,它们长大了,就会被注射药物,然后送到怪物聚集的地方,成为杀死那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怪物的诱饵。”


    小孤女听着他语调冷静的话,身体却在跟着他升温。


    因为奴隶蔺寒时,有意无意将双腿往外扩开。她坐在他的腿上,只能被迫绽开最容易心软的地方。


    “当然,绵羊的毛会被剥下来,处理干净,做成御寒的衣物,卖给……贵族大多是不穿这种材料的,他们一般都会卖给平民。用奴隶的血汗,赚平民的金钱,丰满贵族的欲望。”


    他的气息还算平稳,可他的手却是颤抖的、战栗着的。


    小孤女真真实实感觉到了。


    因为他长着腺体的右手,正在试探她的全身。


    他的动作很温柔,只是在用手腕上肿/胀的腺体,若有似无地触碰她的肌肤。就像是在利用她正常的体温,来为自己降温。


    小孤女的呼吸却越来越慢,越来越迟钝。


    奴隶蔺寒时的右手,钻进了她的衣摆下,真正的肌肤相亲。


    “你知道吗?黄昏时分,站在那座庄园最高的阳台上,能够看到夕阳和月亮同时悬在天上。那样开阔的视野,是一个弯腰垂眼的奴隶,永远也不可能看到的。”


    他的手,应该说是他的腺体,摩擦着她的皮肤,笔直向上。


    小孤女全程紧闭着双眼,手指紧张地揪着自己的衣角。


    肌肤亲吻带来的感官刺激,比彼此体温的交换交融,更叫人心荡神驰。


    突然一个瞬间,她陷入了打破旖旎的窒息状态。


    ——奴隶蔺寒时,用那只发情的罪魁祸首的右手,自下而上,掐住了她的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窗帘时不时被风吹起,清晨温暖干净的阳光,一次又一次落在他的头顶。


    小孤女睁开眼,能看到地上两个重叠在一起的人影,随着光线的游移,交叠、又分错。


    泪水积蓄,她的眼前开始变得模糊。


    奴隶蔺寒时终于松开了她纤细的喉管。


    “你……离我远一点。”他几乎是完全脱力般地说道。


    他继续靠回墙,微微仰头,左手盖住双眼,只露出发红的耳朵和脖间。


    苍白脆弱的右手,则无力地瘫在一旁。


    就像一枝快要枯死的,白色风信子。


    小孤女知道他正在忍受发情期的折磨。


    而她此刻,早已满脸泪痕。


    她想,她的奴隶哥哥一定不知道她在伤心什么。


    因为连她自己也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难过。


    是因为他将他与那位小姐的愉快夜晚,在她面前炫耀?


    还是因为他毫无感情的“离我远一点”?


    “你别这样、别这样对我……”她哭到情难自已,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我都拿你没办法,我只会、只会哭……”


    然而他只是冷漠又强硬地说:“别哭了,你先出去。”


    他表现得那样妥帖完美,好像连汹涌的发情期,都不能软化他的理智。


    她的眼泪,流得更多了。


    那时的小孤女爱他,她没有出去。


    这是最美、最好的清晨。


    她走到这个奴隶面前,一手握住他的左手,与他五指交扣。另一手轻轻扶起他的后脑勺。


    “亲亲我,”她还带着一点哭腔,柔弱又乖顺地说,一边用眼神带着他,移到自己的心口,“把它弄湿。”


    话罢,小孤女突然抬起一条腿,膝盖抵在他全身最糟糕的地方。


    她的手微微用力,将他往自己身前带,膝盖却往前一寸,将他往墙里逼。


    她扶着他后脑的那只手,从他的左肩滑下去,直到柔软的手指压住他不堪的腺体。


    “唔——”这次,轮到这个奴隶惊慌失措了。


    她心疼地朝他的腺体吹了口气,眼角还噙着泪花,“那位美丽的小姐,不愿意临时标记一个奴隶吗?”


    “哥哥现在应该亲亲我,按我说的做……”她流着泪,再次强调自己的诉求。


    然后再像爱人间山盟海誓的那一刻那样,补充一句承诺:“我愿意为哥哥做任何事。”


    “以后,哥哥可以用我的东西,我什么都愿意给你……你不要用别人的,不要不理我……我会很难过、很害怕……”


    她在意死了他手腕上那条不属于她的发带,快要窒息的那种在意。


    那时的小孤女爱他。


    在用自己的方式,毫无自我地满足他。


    尽管这在现世人类蔺寒时的眼里看来,更像是一种基因强权下的凌.辱。


    “好哥哥,我很喜欢。”她笑着低下头,将额头与他的相贴。然后,坐进他的发晴处。


    奴隶蔺寒时蓄谋已久的“标记”,第一次便一击即中,以一种更完全的形态,扎根在了他自己的身体里。


    可如今的上将蔺寒时,却被这已数不清是第几次到来的发情期,折磨得欲生欲死。


    他的解药就在眼前。


    巫萤晚不知何时站起了身,也是那样温柔甜美地对他笑,熨帖地问他:“好乖乖,需要我第三次救你吗?”


    好乖乖。


    这个亲昵又怪异的称谓,就像蒸干蔺寒时理智的最后一簇火苗,他完全没法不被吸引。


    可还不待他回答,她的全息手机突然接入一则通话。


    霍荞的真实影像,跃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霍荞谨慎地问:“巫小姐,请问你见过蔺寒时吗?”


    巫萤晚的手机设置了单向影像,所以霍荞并不能看到他们。


    蔺寒时本以为巫萤晚会找个理由搪塞,没想到却听到她笑吟吟地说:“有啊,他正和我在一起呢。”


    霍荞疑惑: “你们?在一起?”


    巫萤晚一副毫不设防的天真语气:“是啊,小蔺将军他正在发情期。”


    第22章 霍小姐 能不能请你帮个忙,标记一下他……


    蔺寒时听到巫萤晚对霍荞说的话, 整个人几乎是被强行扯出了那片沼泽,眼神瞬间清明起来。


    他神志清醒了大半,直愣愣盯着眼前的她, 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


    她怎么可以……就这样轻易地揭穿他的秘密?


    而通话另一头的霍荞,显然也被巫萤晚这毫无遮掩的一句, 打得不知所措。


    “巫小姐……我怎么听不懂你的意思?”她表现得还算镇定。


    因为想要维护蔺寒时,她并没有顺着巫萤晚的话说下去,等着对方先亮出底牌。


    然而巫萤晚却愈发的语出惊人:“我还以为霍小姐早就知道了呢。他啊,是个通过再分化而伪装出来的假A,原来只是个贫民窟出身的无名奴隶。还是个可怜的男O。”


    无名奴隶。


    可怜的男O。


    这样高傲、甚至还带着一丝促狭的定义,让蔺寒时炙烫的身体变得忽冷忽热。一面情/潮汹涌, 一面又是如坠寒潭。


    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下去。


    眼前这个巫萤晚,对待他, 就像见到一只流浪的小狗。


    给他食物,是出于怜悯, 逗弄他开心, 是为了获取报酬。


    蔺寒时很痛,五脏六腑好似都在一寸寸碎裂。


    这惨烈的形容从她嘴里说出来, 是真正血淋淋的一把刀。


    巫萤晚将他的心灰意冷都看在眼里。


    她走开一点,拿起还在与霍荞通话的全息手机, 然后打开双向影像。


    不过她还是好心地,找了个看不见蔺寒时的角度。


    “霍小姐, 现在,你能闻到他的信息素味道了吗?”她为霍荞考虑得很周到。


    全息手机不仅能交换即时影像, 还可以录入很多味道。


    虽然仿真程度不算很高,但蔺寒时的发情反应已经濒临失控界限,所以霍荞隔着屏幕都能闻到他身上溢出的水蜜桃的甜味。


    不过这种味道是被程序模拟出来的, 换句话说就是假的。所以处于易感期的霍荞,并不会有被男O信息素安抚到的感觉。


    但此刻的霍荞,却是出乎意料的暴躁:“你对他做了什么?!”


    巫萤晚可是帝国最强大的女A。同时,她还是美丽温柔、天真善良、富有无穷吸引力的帝国神明。


    她敢说,任何男人,都极容易拜倒在巫萤晚的裙下。


    更何况,蔺寒时还是个正在被发情期操控的……欲望的奴隶。看,他身上那股信息素暴动的味道,连隔着屏幕都能让人闻出来。


    巫萤晚一定对他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情!


    霍荞心想。


    “霍小姐,你误会了,我什么都没有对他做。”巫萤晚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委屈。


    巫萤晚长了一张容易令人心软的脸,拥有无与伦比的身份,再加上基因的影响,可以轻易唤起旁人的保护欲。


    霍荞不忍心再对她做什么不好的揣测。


    谁知下一秒,她却听到巫萤晚用轻柔软糯的嗓音说:“但是小蔺将军正在恳求我,让我替他临时标记。”


    求她?


    替他临时标记?


    霍荞的大脑,好似被这几个字炸得嗡嗡响。


    她无法想象蔺寒时求人标记自己的模样,更无法想象他被巫萤晚捷足先登、先一步划上所属权的情形。


    “不过霍小姐放心,我不会那样做的。”霍荞还没反应过来,便又听到巫萤晚信誓旦旦的保证。


    霍荞紧张地吞了吞喉咙,心情犹如过山车般跌宕起伏。


    巫萤晚笑眯眯望着她,笑容很甜,“但他早已经被我完全标记过了。”


    完全标记。


    霍荞彻底被这四个字击倒了,刚刚才放松下来的神经,如同过山车时最后一个大俯冲,肾上腺素疯狂飙升。


    “你……他……”霍荞几乎无法组织语言。


    一波连一波的信息冲击,让她脑海中千头万绪,甚至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巫萤晚此刻却故意讳莫如深起来,不再解释什么,耐心地演绎着这场沉默。


    等到霍荞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她才徐徐和盘托出:“是在我失踪后的那段日子里。”


    巫萤晚没有说谎。


    她突然轻轻垂下眼睫,原本笑意柔软的声线,变得平静自然:“那时我失忆了,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在贫民窟里遇到他,我们朝夕相处了几年时光。”


    话罢,巫萤晚没有再继续观察霍荞,而是凭着本能,去看蔺寒时的反应。


    他还跪在地上,此时只能仰起头望向她,沁着汗的额角、下颌、脖颈,全都暴起扭曲的青筋。


    本就因忍耐到极致而变得通红的双目,宛如泣血。


    巫萤晚忽然放下全息手机,朝着蔺寒时走去。


    她关闭了双向影像,自己这头能看到、听到霍荞,霍荞却只能听到她的声音。


    通话还在继续。


    蔺寒时也能清晰地看到,霍荞脸上逐渐变化的表情。


    霍荞几乎是在质问巫萤晚:“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她对帝国神明升起了一股不应该有的敌意。就像野兽在争夺地盘时,朝对方露出凶狠的獠牙。


    “然后?”巫萤晚走到蔺寒时身后,弯腰,将一只温软的小手,搭在他肩上。


    “然后?然后我被凌刀哥哥找到,带回我应该生活的地方,重新成为巫萤晚。”她的手,顺着蔺寒时坚实的肩胛骨往下,再从腰间绕到他前面。


    蔺寒时却像个木头一样,一动不动。


    他仅剩的那点注意力,全部都用来倾听她的宣判了。


    “族长大人担心那段记忆会伤害我,所以洗掉了那些记忆,让我毫无牵挂地开始新生活。”巫萤晚的手,正在解他严谨规整的衬衣纽扣。


    单薄的衣料,根本挡不住她指尖朦胧的温度。蔺寒时不得不注意到她肆无忌惮的动作。


    他的喉结,压抑地颤了颤。


    “那你……在你的新生活中,蔺寒时,算什么?”霍荞问。


    巫萤晚看到蔺寒时仰起的头颅,费劲地侧过一个角度,然后用扭曲着脖颈的可笑姿势,斜向上、直直盯着她的眼睛。口中仍缄默着一言不发。


    他那双因晴潮汹涌而变得潮湿、赤红的双眼,在巫萤晚俯视欣赏的视角下,意外有些惊心动魄的漂亮。


    当然也像一种乞怜时的示弱。


    这大大刺激了巫萤晚的破坏欲。


    显而易见,蔺寒时好像是在等着她,说出点他想听的话来。


    所以她大大方方地告诉霍荞:“小蔺将军,当然算是值得我尊重的帝国功臣。”


    蔺寒时衬衣底下的肌肤,在她手里无所遁形。


    她的手,一上一下。他像一颗水蜜桃,在被她一点一点撕掉果皮,露出里头鲜美诱.人的果肉。


    巫萤晚的脸,就贴在他滚烫的耳骨边。


    这样近的距离下,她能听到蔺寒时压抑到快要爆炸的喘.息声。


    “我已经有爱我的未婚夫了,我们三个月后就要举行婚礼。我想,我不需要再多一个陌生人,进入我安稳幸福的生活了。”


    巫萤晚边说着,边贴着他的耳朵,轻笑一声。


    她的笑声很干净,没有半点挑豆的意味,声音轻到只有彼此可闻。


    可蔺寒时却没骨气地失守了。


    在被她身心双重羞辱的时候,完全失控。


    不过巫萤晚动作比他快一步,锁死了他的把柄。


    蔺寒时出不来。


    只好眼神错愕、惶然地去看她。


    巫萤晚垂眼,在心底欣赏着他这个受惊失措的眼神。


    她的嘴巴继续开开合合,呢喃着动人的情话:


    “我们朝夕相对那么多年,彼此都是对方无法忘怀的存在。从患难的时候相遇,再到平安和乐地过着简单的日子,我们总是形影不离,也从不会去设想分别后的情形。”


    蔺寒时听着她的话,记忆恍然回到了他们的曾经。


    从最落魄的时候相遇,再到后来的相依为命,他从没思考过,这世上还有会什么东西将他们分开。


    “我消失的那段日子里,对他来说,就像身体缺失了某个部分。每个夜晚他都会想起我,然后彻夜难眠。我知道我对他来说很重要,我又何尝不是?”


    蔺寒时在心底回应着她的话。


    他骗不了自己,他真的很想她。


    不是为了腹中的孩子,也不是为了其他什么,他只是无法接受她离开的事实,无法面对将来没有她的生活。


    “他保护我无忧无虑地成长,也教会我许多道理,我可以毫无保留地依赖他。但我贪恋的不是依赖,我是爱他,想和他一起经历更多的人生。”


    巫萤晚的记忆,记住了蔺寒时每一个细微表情的含义。


    她很清楚他此刻内心的动容。


    可以说她既往从蔺寒时身上尝到的酸甜苦辣,就是她模仿正常情绪的教科书。


    她循着记忆中那次强制标记的印记,驾轻就熟地模仿着当时的蔺寒时。


    ——一只手从下往上,越过他的胸膛,掐住了他的脖颈。


    陷入窒息的蔺寒时,双手被她束缚着,双膝跪在地上,比当初的小孤女还要势单力薄。


    他想要反抗,想要呼吸,却在缺氧到极点的关头,得到了空气。


    还有巫萤晚字字如刀的一句话:“我爱凌刀哥哥,我想永远和他在一起。所以我不会让任何人,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


    一句“凌刀哥哥”,让蔺寒时的动容,顷刻间四分五裂。


    她形容的根本不是当初的奴隶哥哥,而是那个带她脱离泥沼的,骨凌刀。


    蔺寒时仍保持着那个扭曲自己、斜向上去看她的姿势。


    巫萤晚能清楚看到,他眼神里的山崩地裂。


    赤目、红唇、微微汗湿的额发,还有被体热蒸得微微醺红的皮肤。


    不像有些军士黝黑、健硕,蔺寒时的体内仍保留着O属性基因,这让他的身形显得更为精瘦匀称。


    偏白的皮肤细腻柔韧,更像被月辉晕染过的一场雪,清冷又纯洁。


    纯洁。是的。


    假如蔺寒时没有难堪地被她锁住、只能用眼神掠夺她的话,那确实很纯洁。


    巫萤晚很满意。


    她拔高音量,道:“那么霍小姐,能不能请你帮个忙,标记一下他呢?我不想再和蔺寒时,有关牵扯。”


    第23章 标记 正咬开他的腺体,标记他。


    “霍小姐, 能不能请你标记蔺寒时?我不想再和他,有所牵扯。”


    短短一句话,巫萤晚说得越是温柔、妥帖, 落在蔺寒时心上的刀子,便越是锋利、残忍。


    他徐徐收回视线, 不再扭曲自己去她,只安静跪在她身前。


    时间如同沿着刀尖滴下的血。


    缓慢、刺激。


    通话那头。


    霍荞沉默小半晌,才道:“你们在什么地方?我先过来,到了再说。”


    易感期并没有让她完全丧失警惕心,她不会贸然答应这种请求。


    巫萤晚仍是笑盈盈的,“好啊。”


    她瞥一眼蔺寒时, 心底期待他能做出点反应来。


    可惜,蔺寒时似乎完全陷入了怅然悲戚之中, 毫无反应,只像个木偶般任她摆布。


    巫萤晚只好继续回答霍荞的话:“我们在刚才那间休息室, 就是……凌刀哥哥受伤昏迷的地方。”


    ——她话音刚落, 就听到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欠揍声音:“霍小姐?”


    又是那个无聊且神出鬼没的越星。


    霍荞不动声色地关掉通话,泰然道:“殿下找微臣, 是有什么要事吗?”他最好是真的有要紧事。


    “噢,没什么。”越星摇头晃脑, 一头银白色短发很是叛逆,从里到外都是吊儿郎当。


    霍荞在心底嗤声, 这个蠢货。


    谁知越星突然朝她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她骗你呢。我知道你的男人在哪儿。”


    “?”霍荞终于拿正眼看他。


    她开门见山:“殿下有话, 不妨直说。”


    越星也是个不客气的:“一字,千金。”


    ……


    越星的突然搅局,并没有让巫萤晚感到任何不悦。


    她绕到蔺寒时身后, 像只雀跃的小鸟,欢快地趴在他背上,将下巴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笑闹般说话:“你猜,霍小姐会不会来?”


    蔺寒时不说话,唇角抿成一条线。


    他被精神力光索禁锢着双手,只能随她去。


    巫萤晚仿佛看不懂他的沉默,继续自言自语:“一个O只能被一个A二次标记,假如不小心被别的A咬了,听说会很疼,而且效果也很差。你害怕吗?”


    她偏过脸来,双眼亮晶晶地看他,说得情真意切:“真是不好意思,我已经有婚约了。我不想凌刀哥哥难过,所以只能委屈你了。”


    这样亲昵的距离,她轻语时吐气如兰,体热撩人。


    蔺寒时却完全没有得到缓解。


    他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那样就不会听到她的温柔刀。


    也许是蔺寒时的反应实在过于无趣,巫萤晚大发慈悲换了个话题:


    “今晚,我还要给你授勋呢。你说,那时候有那么多镜头对准我们,会不会有人看出些什么?这样想想,我还有些兴奋……”


    “可惜,我得先进一趟祭祀场,今晚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巫萤晚的身份人尽皆知,这场祭祀仪式,她就是祭眼。


    蔺寒时用力吸口气。


    “唉,”巫萤晚突然哀愁地叹了口气,“你怎么总是不理我?”


    话罢,她的一条手臂,突然绕到他颈前,用手指勾他的下颌。


    动作虽轻佻,可她的语气煞有介事:“以前的你,也总喜欢像这样不理我吗?”


    答案她心知肚明。


    奴隶蔺寒时对小孤女并不算差,只是冷淡了些。大多时候都是她在细碎念叨,而他默默听着,记在心里。


    可蔺寒时却似乎被这句话刺激到了,终于沙哑地开腔:“不是……”


    他是十分内敛、克制的人,寡言、沉静,做得多说得少。


    这次却意外的直白,还带着一丝颤抖:“我喜欢、听你说话。”


    蔺寒时在现世,是个只有半条命的残废,瘫痪在床,根本没什么可以说话的同龄朋友。


    父母分离,各自都有了和乐的新家庭,很少来看他。但还是出钱将他养在一家环境不错的疗养院里。


    那里每天只有定时轮班的医生护士、一个上了年纪喜欢絮絮叨叨的外婆,还有一台电视机。


    蔺寒时的世界并不吵闹。


    他好像习惯了一个人。


    就连成为“蔺寒时”之后,他也没有搬到蔺家和“父母”同住。


    可现在,他清清楚楚说出来,他喜欢听她说话。


    诚实的语言,总带着一些藏不住的坚定。


    巫萤晚忽的笑意顿住。


    以她对蔺寒时的了解,她以为他会嘴硬否认,或者恼羞成怒。


    犹豫只有一瞬。


    “你这样说,是想让我同情你吗?”巫萤晚一针见血,说完便直白地盯着他,等着他的狡辩。


    “我们曾经亲密无间,所以你不会利用我的善良,对吧?”


    蔺寒时久久沉默,眼瞳一阵闪动,最后什么也没说。


    也不怪她会这样想。


    相比坦诚热烈,显然诡计多端这个形容词更适合他。


    当初的小孤女,误会奴隶蔺寒时是为了上位,才去勾.引那位拥有庄园的贵族小姐。


    所以才会绝望到对他进行强制标记。


    她后来才从那位小姐口中得知,原来他一夜未归并不是留在庄园内,而是找了个池子泡了一夜的冷水。


    这个奴隶表现出来的所有试探与隐忍,都是蓄谋已久的引.诱。


    他清醒地看她歇斯底里,然后再乖顺地接受她的折辱,最后成了这场信息素交易里、那个大获全胜的受害者。


    突然间。


    “嘘,你听——”


    巫萤晚忽的将声音压到最低,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在说话。


    蔺寒时屏气凝神,果然听到了一些异响。


    ——那是、那是有人在开门的声音。


    “她来帮你了。”巫萤晚在他耳边笑着说。


    这个她,是霍荞。


    蔺寒时的表情,终于露出了一丝慌乱无措。


    他明明反锁了门,为什么霍荞还能进来?


    巫萤晚竟然读懂了他的眼神,还慢条斯理地解释给他听:“我只是送佛送到西罢了。”


    霍荞在外面叫他的名字:“蔺寒时?蔺寒时?”


    声音已经很近了。


    蔺寒时和巫萤晚就在洗手间内,与霍荞只有一门之隔。


    只要霍荞推开这道薄薄的门,就能看到一个正在发情的O的狼狈。


    脚步声越来越近。


    蔺寒时赤红的眼,死死盯着那扇门,眦目欲裂。


    他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惊恐战栗的、歇斯底里的、万念俱灰的……


    这一刻他无比笃定,巫萤晚是在报复他、惩罚他。


    蔺寒时突然开始剧烈挣扎,拼命往后缩。可巫萤晚却压着他的背脊,不让他逃。


    她轻轻抚着他一侧的脸,将他的视线转向自己,温声细语地关怀:“你在害怕吗?”


    说话时,她的眼神还是那样柔软,天真又残忍。


    见蔺寒时双唇翕动,她好心地引导他:“你想说什么?”


    “我……”蔺寒时以为自己是在求饶,可实际上,他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他赤红的眼,开始滚烫泛潮。


    眼前变得越来越模糊,模糊到就连巫萤晚的残忍,都变得不那么锋利。


    “啧啧,”巫萤晚秀眉轻蹙,爱怜地替他拭去眼角无意识滚落的泪珠,“好乖乖,如果你实在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话音未落,她骤然扭过他的脖子,压着他继续直视那扇门。


    “——那就继续等着,能救你的人吧。”


    能救他的人?


    蔺寒时目光颤抖,被这句话彻底击倒。


    他从来没盼望过谁来救他。


    他要的,是有人来爱他。


    蔺寒时向来擅长自我开解。无论是现世瘫痪在床的韩时,还是末日大陆的无名奴隶,他对自己的首要要求都是“先让自己活下去”。


    只要能活着,感情、名誉、尊严,他什么都不在乎。


    所以当初那个只有编号的下等奴隶,才会千方百计去引.诱小孤女,利用二次标记来获取再分化的机会。


    所以一个体弱无能的O属性人类,才会不怕死地深入黄沙,阻截机械人、抢夺机械纤维。


    所以一个靠再分化才能伪装成A的贫民窟奴隶,才会胆大包天到冒名顶替帝国将军的儿子,跻身上流贵族。


    他是一株野草,能屈能伸。


    再贫瘠的土地,他也要拼了命汲出水分来。


    可今时今日的蔺寒时,所向披靡、功勋赫赫、万人仰慕。


    他有引以为傲的事业、有必须谨言慎行的家族身份、还有深刻入骨的羁绊和腹中骨肉,却也因此失去再做任人践踏后还能春风再生的野草的勇气。


    从泥潭里爬出来的人,再把他摔进泥潭去,等于打断他的一条腿。


    他不想被羞辱,更不想在巫萤晚面前,狼狈得像一条落水狗。


    外面的霍荞,应该是听到了什么动静,敲响门:“蔺寒时?你在里面吗?”


    蔺寒时顿时手足无措。


    “你别、你别让她进来……”他只能去求巫萤晚,声音细如蚊蚋。


    巫萤晚慢条斯理地折磨他:“好乖乖,你说什么?”她在他背后俯身、弯腰,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拉近自己。


    不知何时,蔺寒时已是满面泪痕斑驳。


    他声音沙哑又小声:“别让她进来……”


    巫萤晚凝望他,月牙眼甜美。


    她用手指点了下他的鼻尖,就像在逗弄一个做了蠢事的小孩。


    她提醒道:“你大喊一声,叫她别进来,不就行了?”


    “不可以……”蔺寒时拼命摇头。


    他出声阻止霍荞,就等于默认了他和巫萤晚正在里面做些什么。


    ——当然是一个O不知廉耻地摇着尾巴,求A标记的画面。


    这跟眼下的情况相比,真是不相上下的糟糕。


    霍荞将门拍得更响了些,“蔺寒时?蔺寒时?你不出声的话,我就进来了……”


    蔺寒时心头揪紧,身体下意识往后缩。


    可巫萤晚却将他牢牢压住,不容他后退半分。


    他双手被缚,跪在地上,如同一只绵羊看到头顶挥来的刀,可爱又惊慌。


    她亲昵地趴在他的背上,做一个身体力行的温柔屠夫。


    蓝色的精神力光索,缠绕着蔺寒时手腕上的腺体,刺激那里分泌出更多信息素味道。


    美丽又危险的少女,从后背缠绕着他。


    像攀援的菟丝花,甜蜜的死亡绞索。


    这是压制性的绞杀,也是一场折辱。


    蔺寒时根本逃不了。


    也许是与腹中的骨肉心有灵犀,陡然间,他感觉到腹部一阵刺痛。


    他仿佛听到了这个孩子在呼救。


    蔺寒时脑海中,突然掠过一些梦中才会出现的画面。


    橘黄色的夕阳、春绿色的季节。


    秋千架上的孩童,正在饲弄花草的她,还有正提着一盒蛋糕走进来的男人。


    花红柳绿,孩子欢笑,院子里蓬勃着无尽的生命力。


    在这热闹而充满希望的世界中。


    夜幕来临前,他等了很久的人,在等待他归家。


    然而残酷的真相却是——他等的人,正在将他推入绝境。


    好似被某种强烈的念头支配着,蔺寒时恐怖地大睁着眼,疯狂想要向她揭开那个秘密。


    传来了门锁被拧开的声音,他的眼角几乎要裂开。


    从他的视角,看不到背后的巫萤晚的神情。


    蔺寒时只能通过地上的影子,看到她正拿出一件小东西。


    他眼神灰暗,根本不关心那是什么,机械般张合双唇:“我怀了、你的——呃——”


    想说的话,却字不成句。


    蔺寒时的喉咙,被一串冰冷的链条从后勒住,他只能发出半个压抑的气音。


    灭顶的窒息感,伴随着霍荞即将拧开门的绝望,铺天盖地、一同袭来。


    蔺寒时保持着被勒住前颈的姿势,仰头、视线往上。


    这样,他能看到水晶灯璀璨的光线下,巫萤晚那轻微失控的愉悦眼神。


    她在享受他的沦陷。


    就像他刚刚想要说出孩子的存在那样,渴望看到对方的歇斯底里。


    “下次还敢吗?”巫萤晚俯视他,用口型问他。


    她好似很在意这个问题,固执认真的眼神,既纯洁、又邪恶。


    还敢什么?


    蔺寒时不知道。


    他只是拼命挣扎,拼命想要发出声音、想要说他怀了他们的孩子。


    “咔哒——”门被打开了。


    巫萤晚望着他没有光彩的眼睛,无奈叹了口气。


    蔺寒时以为自己完了。


    ——可就在同一个刹那,他猛地发觉身体骤然变轻,浑身都像被剧烈压缩至一个小黑点。


    紧跟着是一瞬毫无知觉的空白状态。


    意料中的难堪与崩溃并没有来临。


    等他再回过神来时,蓝色的精神力光索不知何时消失了。


    蔺寒时双臂一松,浑身犹如陷入云端,柔软、安稳。


    周围的空间开始变得扭曲、透明,转瞬又恢复一片清朗,光线明亮。


    窒息感散去,他的颈间没有锁链。


    冰冷的质感,原来是他失去的那条项链。


    蔺寒时错愕地盯着这变化的一切。


    他非常肯定时间只过了一瞬,可自己的身体却穿越空间,来到了另一处陌生的房内。


    这是怎么回事?


    是巫萤晚将他转移到了另一个空间?


    蔺寒时立马便联想到在基地科研所,巫萤晚闯入把守严密的九号仓来就他,简直如入无人之地。


    难道她掌握了某种可以操控空间的力量?


    “嘶——”手腕上忽的裂开一阵刺痛,让蔺寒时暂时从思考中抽离出来。


    他忍不住发出一个短促的吸气声,但很快就被一只柔软的手捂住嘴。


    “别出声。”巫萤晚温柔地警告他,另一手正掐着他的腺体。


    蔺寒时只觉得浑身如被千万只蚂蚁噬咬,又痛又痒。


    这时他这才注意到,自己正跪在一张大床边上。


    巫萤晚则在身后压着他,让他在床沿趴好,一只膝盖同样跪在他的腿间。


    这个无助、又隐约令人充满期待的姿势,让迷茫的蔺寒时顿时心跳加速。


    尤其是现在——


    巫萤晚终于松开了他的腺体,转而从背后揽住他。


    她左手捂住他的口,右手贴着他的右手,五指从手背扣进他的指缝。


    她甚至没有望他一眼,一切都显得那样漫不经心。


    “下次你再敢勾引霍荞,我就真把你丢给她标记。”


    威胁的话说罢,巫萤晚低头咬开他的腺体,标记他。


    久违的刺激感猛地袭来,让趴在床沿的蔺寒时控制不住仰起头颈。紧绷的喉结明显凸起,边缘泛着一点白,就像一把神秘、禁忌的银色小锁。


    他无意识张开嘴吸气,这银锁,便水到渠成地被解开。


    锁住他,再解开他。


    这是巫萤晚对不够忠诚的他的惩罚。


    ……


    体内被疯狂注入渴望已久的信息素,蔺寒时既痛苦又痛快。


    ——然而抬起眼的一瞬间,他竟然在房内看到了骨凌刀!


    原来,这是骨凌刀受伤昏迷后、被安排暂时休养的房间。


    第24章 喜欢 蔺寒时的喜欢,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几个月没有被标记, 再加上起伏跌宕的情绪,使得这场信息素交换变得更痛苦、也更痛快。


    蔺寒时猛然间失控,正在被咬的右手, 完全使不上力。他只觉得脑海中理智被清空,白色的巨浪汹涌激昂, 天地间都是白光一片。


    强烈而短暂的刺激过后,便是无法言喻的快慰。


    他身体轻微颤抖着,红色眼尾潮湿又艳丽,眼神不断地在失神和清醒之间切换,徒劳地把控着清纯的尺度。


    然后把某种清醒时必定会无地自容的心思,全部袒露在眼神里、泪水中。


    巫萤晚没有侧过眼去看他。


    她根本没有关注周围的任何一丝变化, 全情投入在和他独处的世界中。


    某个瞬间,她感觉到蔺寒时突然浑身紧绷, 紧跟着又舒缓过来。


    巫萤晚便好心地松了一点左手手指的力道,还给他呼吸。


    和她的记忆一模一样, 此时的蔺寒时, 会完全循着身体的本能做事。


    她猜他会闭上眼,微微张开嘴, 急促、又自虐般地小口小口吸气,控制好自己的喘息。好让自己完完全全跟着她的节奏走。


    蔺寒时没让她失望。他就像她手里的扯线木偶, 完全被她拿捏。


    逐渐地,他的喘息声越来越用力, 像在用全部的力气,来对抗这些失控的堕落。


    他在她纤细的掌心下吞咽, 像狼一样凶猛、野性。


    也从她的指缝里呼吸,像狗一样乖顺、讨好。


    “轻、轻一点……”巫萤晚听到蔺寒时在哀求自己。


    他颤抖着吸气,甚至控制不住缩了下手腕, 连带着将巫萤晚带向自己,无意间反而拉近了彼此间的安全距离。


    巫萤晚也有些意外,他的反应居然这么大。


    看来这次来势汹汹的发情反应,把他折磨得不行。


    蔺寒时几乎想将自己蜷缩起来。


    她眼前的光线,也跟着弱下去。


    也许眼睛看得不够清楚的时候,会让人变得心软。巫萤晚迁就他,几乎是贴着他的上半身在咬他的腺体。


    她索性闭上了眼,让信息素交换时那些欲.望横流的味道,来引导自己的动作、主导自己的感官。


    然而在她没有看到的视角下。


    蔺寒时潮湿又艳丽的眼睛,此时正直直盯着站在不远处、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的——骨凌刀。


    巫萤晚没看到骨凌刀。


    她正认真地感受着蔺寒时的克制、和无法克制。


    她的左手,突然顺着他的鼻梁抚上去,像要在他脸上验证某些习惯性的细节变化。


    她也许根本没想到,蔺寒时此刻却是愉悦地眯起眼,欣赏着永远不会失控的骨凌刀,继续维持着毫无破绽的冷静。


    他冲骨凌刀做了个无声的口型,【滚】。


    但是下一刻,他却用破碎的嗓音,发出奄奄一息的流浪狗求救一样的呜咽声:“好痛……”


    蔺寒时其实并没有对巫萤晚抱有什么期待。毕竟现在的她,没那么好骗了。


    他只是想用专属于他们的亲密方式,来挑衅骨凌刀而已。


    可令他意外的是,巫萤晚的手指却顺着他的鼻梁,一路水到渠成地插.进他的前额头发里,然后用指腹轻轻蹭了蹭、又蹭了蹭。


    是一个很自然的摸摸头安慰,动作轻柔,甚至还带着一点连她自己都意识不到的……爱怜。


    蔺寒时瞳孔陡然一缩,怅然若失的眼神望向巫萤晚。


    如同黑夜里狰狞的孤独怪物,从月光出现的那一刻起,他赤红色的血瞳由疯狂、傲慢,逐渐变得平和、温暖。


    也许是屈服于基因,亦或许是出于本能。


    她稍微给他一点温柔,他就根本抵抗不了这真实的内心。


    整个信息素交换的过程,大约持续了一分钟。


    当闻到自己甜美的信息素味道中多了一丝苦气,蔺寒时差不多就已经从失控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了。


    他稍稍动了下,终于发现了脖颈间完好无损的项链。


    金属冰凉,却又温暖。


    所以,她并没扔掉他的硬币项链?


    那么,到底是谁,想要误导他?


    巫萤晚的脑袋,还挨着他的右手手腕在咬。到标记尾期,这样的力道,几乎就是不轻不重的挠痒了。


    蔺寒时看她更像是小猫撒娇,非要把毛茸茸的脑袋凑到他手心里来。


    他反手就揉了下她的头发。像在rua猫。


    巫萤晚很明显的顿住,抬起眼皮看他,眼神带着些可爱的暴躁。卷翘的睫毛,灵动地往上舒展开来。


    蔺寒时很克制地笑了下,淡到几乎没有。


    餍足后的他,嗓音沙沙的,听起来有些慵懒,说:“他在看着我们。”


    这“好心”的提醒,让巫萤晚一愣。


    牙齿缓缓松开蔺寒时的手腕,她抬起头,这才注意到脸色微微惨淡的骨凌刀。


    这房内,充斥着他们信息素交融的味道。


    骨凌刀其实闻不到巫萤晚的信息素味道。


    但他被这些无形的气息包围着,却有一种溺水后被水压吞噬的窒息感。


    “凌刀哥哥,你醒啦?”她立马从蔺寒时背上竖起身,朝骨凌刀小跑过去。


    看起来,完全没有好事被撞破的心虚呢。


    蔺寒时不悦地皱了皱眉。


    “让我看看,你恢复得怎么样?”巫萤晚脑袋钻来钻去,在骨凌刀身上找寻伤口的痕迹,时不时还用手指去掀他的衣领和衣角。


    “咳咳……咳咳……”蔺寒时突然开始用力咳嗽。


    巫萤晚瞥他一眼,再看看骨凌刀,笑嘻嘻说:“看起来,他比你伤得重呢。”


    “咳——”蔺寒时捂住心口,咳不出来了。


    巫萤晚说得不假,骨凌刀拥有惊人的恢复能力,看起来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蔺寒时看起来可比他狼狈多了——他的左小臂也受伤了,白色衬衣上染着赤红的血迹。


    相形见绌。


    蔺寒时默默扯了扯外套,好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一些。


    突然,他平静地开口:“我没有偷袭他。”


    他的不甘心都写在眼神里,却在巫萤晚看过来的瞬间,又移开视线,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无处可藏的脆弱。


    他挺直背脊,却垂着眼睛,语调低沉:“你相信我。”


    巫萤晚没有说什么,她只是望向骨凌刀。显然是在等他的回应。


    蔺寒时心潮汹涌。


    她现在,只相信骨凌刀的话。


    “你说,”他手指着骨凌刀,“当时打伤你的人,是我吗?”


    巫萤晚也挽住骨凌刀的手臂,“凌刀哥哥,你想说吗?”


    两人之间突然插入一个第三者,就连空气,都倏然变得紧绷和压迫感十足。


    “我……”骨凌刀被两道目光夹击着,一向淡然镇定的眼神,罕见地出现了迟疑。


    巫萤晚知道他从不说谎。


    她不想逼他,“凌刀哥哥,这不重要,你也可以选择不解释。”


    “对我来说重要。”蔺寒时加重语气。


    他很在意。


    他不想她不信他。


    “没有……”骨凌刀先是小声而缓慢地否认,眼神几乎是空洞的,麻木地在等着脑海中的画面一帧帧闪完。就像一台老旧的台式机,在拼命读取庞大的数据。


    “不!不是他!”他猛然提高声音,双拳也用力握紧,黯淡的眼神里燃起一簇光。


    如同老旧的台式机终于完成数据读取时、屏幕上跳出醒目的“100%”。


    蔺寒时扫他一眼,看起来并不意外。


    反倒是巫萤晚,被骨凌刀这一反常态的表现,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她轻轻蹙眉,却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房内的气氛,前一秒还是风雨欲来,这会儿又是风平浪静。


    可沉默下来后,三人的气氛却有些微妙。


    忽然,巫萤晚朝蔺寒时丢来一件白色衬衣,“你换这个吧。”


    蔺寒时以为她是关心自己。


    紧跟着,他就听到巫萤晚说:“这是我特意为凌刀哥哥准备的,挑了好久的。我看你们身形差不多,可以先借给你穿一晚。还是新的哦。”


    她为骨凌刀准备的?


    还是“借”给他穿一晚?


    蔺寒时把手里的衬衫丢到地上,“不用,我叫人送一套来就好。”


    他的低气压都写在脸上。


    沉不住气的样子,真不像平日里运筹帷幄、喜怒不形于色的战将,更像个受了委屈而生闷气的小孩。


    “但你这样子,被外人看到,多不好啊。”巫萤晚是在很认真地给他建议。


    “就算是亲信,也不是绝对信得过的。”


    就比如那条硬币项链,她可狠心没给他扔了。


    蔺寒时眼尾一抖,沉默。


    巫萤晚替他捡起那件衬衣,握着他的手,塞回给他。


    “别为这些小事置气。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既然要守护这个秘密,就不要露出任何一点破绽。”


    蔺寒时垂眼凝着她。


    心底的感觉,说不出是熟悉、还是陌生。


    熟悉的是她这副温柔又妥帖的模样,简直就是当年的奴隶蔺寒时面对小孤女时的翻版。


    陌生的是,她明明看起来还是明亮、天真的少女模样,可他却不得不承认,他记忆里那个柔弱纯良的小孤女,真的长大了。


    她有了不为人知的秘密,却完美藏起了自己的软肋。


    巫萤晚见他失神,还以为他是不乐意。


    她忽然无奈叹口气,转身对骨凌刀说:“凌刀哥哥,你可以闭上眼睛吗?”


    骨凌刀显然也没料到她会突然提出这个要求。但他还是照做了。


    蔺寒时还没从这莫名其妙的状况中反应过来,巫萤晚突然踮起脚,在他一边面颊上快速亲了下。


    她似乎有些小小的气愤,撞上来的力道不小。


    可她的嘴唇实在太软了,就像一个软软糯糯的红豆团子,又仿佛是几扇又轻又痒的羽毛,过电一般刷蹭过他的面颊。


    蔺寒时被惊到,下意识去看她。


    只见巫萤晚澄澈明亮的一双眼睛,正故作威胁地瞪着他,咬牙切齿起来也很可爱。


    “这样,你总愿意换上了吧?”


    气死了气死了。


    做猛A,主动亲吻别人是会掉A格的。


    可也没办法啊。


    她今晚费尽心机才得到拿凌刀哥哥的血,还等着用来和自己的血液融合,启动契灵系晶核的。


    蔺寒时的衣服上都是血。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可不想出什么岔子,若是莫名其妙跟蔺寒时的血液融合了,那她可得悔青了肠子。


    蔺寒时眼神明显一颤,心下受用得很。


    可他的理智却在不断警报。


    他现在是完全反应过来了。


    眼前的这位巫小姐,不仅有着恐怖的绝对实力,还掌握着他最大的秘密。而他却连她今晚的反复无常,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都不知道。


    他们之间,不是同盟、也不是对手,而是单方面的压制。


    面对巫萤晚,他应该感到战栗、怀疑、保持清醒。


    而不是什么可笑的欢喜,和自不量力的宠爱。


    他应该拒绝她的一切!


    内心这样警告着自己,蔺寒时用力攥紧手中的衬衫,“嗯,可以。”


    便朝着更衣室走去。


    不管怎么说,身体还是很诚实的。


    ……


    蔺寒时离开视线之后,巫萤晚先是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直言质问骨凌刀:“你为什么帮他说谎?分明就是他打伤你的。”


    从头到尾,她的态度一直没有改变。


    就是认定了是蔺寒时,自导自演了这场偷袭骨凌刀的戏码。


    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骨凌刀要替蔺寒时圆谎。


    骨凌刀正在替她倒水,闻言,动作微微一顿。


    “喝口水,把他的信息素味道冲掉。”


    一句带着点醋意和命令式的话,骨凌刀说得很严肃正经,完全是一副为她着想、考虑周全的口吻。


    巫萤晚知道他是块木头,只好接过来,乖乖喝下。


    “算了,凌刀哥哥这样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我要相信你,不应该再追究什么。”她小声自言自语,像在自我说服。


    没想到还挺有效果,没两句她就想通了。


    这些都是小事。


    小事。


    这次轮到骨凌刀反问了:“为什么,你一口咬定是他偷袭我?”


    “我猜的啊。”有理有据。


    骨凌刀会无条件相信巫萤晚的任何话。当然也包括这句。


    他没打算继续追问,谁知巫萤晚却忽然凑过来,恶作剧般,猛一下扯他的领带。将猝不及防的骨凌刀,整个人都扯到自己身前来。


    她眼神里只有俏皮和狡黠,看起来,好似只是纯粹想和他分享自己刚发现的小秘密,完全没有要保持距离的分寸感。


    甚至还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吹着热气说:“凌刀哥哥,难道你没发现吗?蔺寒时用那条领带,包扎了手臂上的伤口。”


    骨凌刀挨着她的那只耳朵有些热。


    他不解:“这有什么特别的?”


    “当然特别了,”巫萤晚振振有词,“那条领带,是以前我送给他的。”


    那是小孤女送给蔺寒时的。


    巫萤晚语气轻巧:“他绝对不会把我送给他的东西,胡乱就用来包扎伤口的。除非那里,被他藏了什么秘密。”


    骨凌刀侧过眼神看她。


    她说这话时,脸上的神情并不是自信,而是一种杀伤力更强的……理所当然。


    骨凌刀突然大脑一阵剧烈轰鸣,原先逻辑清晰的思维,变成一片乱码。


    肩膀上那个被剜下一块皮肉的伤口,本都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此刻却忽然传来一股无形的剧痛。


    他用手去摸了下,伤口并没有裂开。


    “凌刀哥哥?”巫萤晚唤他。


    骨凌刀对上她的眼睛,勉强露出一个称不上好看的笑容,“这是什么意思?”


    他本不会微笑。这些低效的程序学习,会消耗他本该用于保护巫萤晚的能力。


    可他真的有在努力学习。


    “这很难理解吗?”巫萤晚终于松开了骨凌刀,并且眼神里流露出一点点嫌弃他的意思。


    她怀疑蔺寒时把凌刀哥哥打傻了。


    “当然是因为他喜欢我啊。”


    ——因为蔺寒时喜欢她。


    这简单直白的答案,是从巫萤晚嘴里说出来的。


    她其实什么都知道。


    骨凌刀也知道。


    并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话题到此为止了。


    他听到巫萤晚一本正经地解释:“不过那也没什么,我很明白我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喜欢我的人那么多,我拥有的东西也那么多……”


    她突然停顿一瞬,像是故意吞掉半句话,然后才继续往下道:“蔺寒时的喜欢,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蔺寒时对她的喜欢,只有索取,没有付出。


    对她来说,一文不值。


    第25章 第十个祭侍 他说过,他一定要进入祭祀……


    蔺寒时不知在更衣室内做什么, 换个衣服,却迟迟没有出来。


    突然间,外面如同滴水入油锅, 忽的炸开一阵人声鼎沸。隐隐约约还传来激情四射的喝彩声、欢呼声,气氛高涨。


    巫萤晚和骨凌刀默契对视一眼, 不等蔺寒时出来,便一同先行离开。


    进入祭祀场的时间,快要到了。


    离开前,巫萤晚“一不小心”,把房门从外面锁住了。


    又“一不小心”,支开了附近巡逻的卫兵。


    她可不想蔺寒时破坏自己的计划。


    两人挽臂来到主宴会厅。


    才消失不多久, 方才还是觥筹交错、声乐阵阵的宴会厅内,俨然已经换了气氛。


    舞池那边, 聚满了今晚的各路名流贵仕。


    他们此刻却没有推杯换盏,反而像是进入斗兽场内的观众, 围聚在一起, 用眼神精明地打量着聚光灯下的野兽,举着酒杯, 优雅地讨论哪只野兽会成为对方的晚餐,脸上挂着一副坐等看好戏的笑容。


    巫萤晚一出现, 立即便有人注意到她,主动为她让出一条通道来。


    恰好是通向皇帝身边。


    巫萤晚微笑着走过来, 终于看清了舞池中央的情形。


    有十几个人站在舞池中央,面无表情、不发一言, 犹如菜市场里被码放整齐的一棵棵白菜,正在被周围的贵族们挑挑拣拣、评头论足。


    “巫小姐,您来得正好, 这会儿正在挑选那十个进入祭祀场的祭侍,不如您来挑挑吧。”


    主持这场“选货会”的,是个油头粉面的男人,是皇帝的某个心腹,他如是拍马屁道。


    祭祀仪式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炼化出晶核,为帝国所用。


    巫萤晚作为祭眼,毫无疑问是这场祭祀仪式的灵魂人物。她的意见当然至关重要。


    十个祭侍,需要承担起替她吸收过载能量的任务。


    要从超S级精神力拥有者身上吸取力量,这就要求祭侍本身不能是强者。


    否则祭侍本人,极有可能会因短时间内能量超荷、躯体爆裂而亡。


    炼化,实际上就是一场能量转化。


    无论是祭眼还是祭侍,归根究底,都不过是承载巨大能量的容器而已。


    巫萤晚目光扫向那些候选人。


    一个个看起来,都不像善茬儿。


    最令人大跌眼镜的是——霍荞居然也在其中!


    她和巫萤晚目光匆匆交接一瞬,便立马移开,脸色发白。


    站在这里任人挑拣的大白菜当中,属霍荞身份最高、实力最强。


    霍其沣大庭广众下对她的那一击,重伤了她的精神力源,致使她能以弱者的身份,站在这里。


    吸收巨大能量,便意味着可以为己所用。


    如霍其沣这样实力雄厚的人,当然不愿意趟这趟浑水,不想承担爆体而亡的风险。


    但他们可以安排自己的心腹来刷经验。


    没想到,为了万无一失得到晶核,霍其沣这个老狐狸,竟然会用这么残忍的方式,让亲生女儿站到这里。


    霍其沣本人也在,似笑非笑地对巫萤晚点点头。


    巫萤晚亦是点头回应,礼貌得体。


    “巫小姐,您看您要选……”那油头粉面的男人开腔。


    巫萤晚皱眉沉思,一副为难的模样。


    但她为难的不是怎么选,而是不记得他们到底是谁家的狗了。


    骨凌刀压低声音,适时地替她介绍:“从左数起第一个、第四个、第十二个,是皇帝陛下的人。第六个和第十个是蔺家的亲信,第十七个是某位大臣的亲弟弟。霍荞,你知道的。”


    巫萤晚眼神亮起来,“那剩余的,都是我们的人?”


    有这么多啊。


    “不是,”骨凌刀一本正经,“剩下的都是元帅的手下。”


    “那我们的人呢?”


    “一个都没有,都被元帅安排走了。”


    霍其沣能留下皇帝和蔺家的人,不过是还不想彻底撕破脸皮罢了。


    这时,皇帝陛下笑眯眯走过来。


    他和颜悦色道:“晚晚,想好了吗?你喜欢选谁就选谁,不用看别人的眼色。”这个别人,当然是指霍其沣了。


    皇帝说得冠冕堂皇,但巫萤晚知道,他是在暗示她让她选他的人。


    毕竟无论如何,她现在是受皇帝之托,一同压制霍其沣。


    决不能让霍其沣得到晶核。


    所以巫萤晚提高声音,点了几个人,道:“这几个,可以和我一起进去。”


    皇帝和蔺家的心腹,她统统不要。


    反倒留下了霍荞,六个元帅的人,以及那位大臣的亲弟弟。


    这样的选法,让皇帝忍不住皱起脸。


    就连霍其沣,也微微挑眉,倒也没说什么。


    皇帝委屈巴巴,这样选,他很没有面子欸。


    皇帝陛下就是聪明,立马提议:“要不……要不再加个越星吧?”


    正躲在角落里喝小酒的越星:“什么?!”


    他可是从来不参与这些不赚钱的事儿的啊。


    越星一个猛子扎进人堆里,满脸的不敢置信,“父皇,您老糊涂了?我要是死在里面了,谁来继承您的巨额遗产?”


    “嘶——”皇帝陛下正在捻胡子的手,顿时一抖,把自己的胡子都揪疼了。


    他没好气地瞪一眼这个讨债来的儿子,“你放心,你这么菜,绝对死不了!”


    此话有理。


    帝国皆知,越星是皇室中难得一见的O属性废柴,将来绝对无法继承帝国大业。


    他被送进去刷经验值,妥妥稳赚不赔。


    “赞成!”巫萤晚很高兴,“我最喜欢越星殿下和我一起玩了。”


    话落,她凑到骨凌刀身边悄悄说:“凌刀哥哥,这次我一定让越星殿下把坑走的钱,还给你。”


    “什么钱?”骨凌刀昏迷了,当然不知道。


    “嘻嘻,没什么。”巫萤晚尴尬一笑。


    那笔买走蔺寒时的钱,是她拿骨凌刀的。


    她自己没钱。


    有骨凌刀在,她不需要钱。


    那些钱,可是骨凌刀为自己攒的嫁妆。


    巫萤晚决心要替他讨个公道。


    十个祭侍,加上越星、霍荞,这也才九个。


    “那还有最后一位人选呢?”


    骨凌刀突然站出来,“我来。”


    在场的人都朝他看过来。


    血族的人一向低调,甚少与外人来往,尤其骨凌刀这位横空出世的“未婚夫”。


    谁也摸不透他的实力。


    但再蠢的人,也不会认为血族继承人的未来伴侣,会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吧。


    凭他的实力、他的身份,成为祭侍,是一件很冒险的事。


    那油头粉面的男人,担心骨凌刀不懂其中利害,开口提醒他。


    然而骨凌刀态度很坚决:“我要保护巫小姐。”


    保护巫萤晚,是他高于任何一切的使命。


    所有人都为骨凌刀的决定叹口气。倒是巫萤晚这位未婚妻,看起来毫不担心。


    她抓起骨凌刀的手,仿佛还没意识到骨凌刀的一句“我来”,与之对应的是何等危险的代价。


    她大大方方答应:“好啊。”


    “反正没人愿意去的话,我就打算带条狗进去了。”巫萤晚笑嘻嘻说,微微上翘的尾音,甚至还带着点俏皮。


    闻言,旁人也跟着笑出声。


    都以为她在开玩笑。


    十位祭侍选好,接下来就是今晚的重头戏了。


    祭祀仪式早已准备完毕,就等着皇帝宣布正式开始。


    突然——


    “等等——”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巫萤晚不用看也知道是蔺寒时来了。


    从今晚蔺寒时对她出手、逼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伤自己,巫萤晚就猜到了他的目的——与霍荞一样,他也要削弱自己,以祭侍的身份,进入祭祀场。


    蔺寒时神色冷峻,背脊紧绷,军装规整严谨,白色衬衫的纽扣,严丝密合地扣到最上面一颗,黑色军靴一尘不染。


    这股军人身上才会有的强大气场,让他看起来分外有距离感,疏冷淡漠、不可侵犯。


    巫萤晚看到他那张冷淡到极点的脸,脑海中却浮现出不久之前,他发情时脆弱又下.流的样子。


    她没忍住笑了下。


    直到听到蔺寒时说:“最后一个祭侍名额,我来。”


    巫萤晚笑不出来了。


    “可是,这已经给凌刀哥哥了,他要进去保护我的。你来晚了,没有你的份了。”她拧着眉,一副要替骨凌刀打抱不平的口吻,实际上心里把蔺寒时骂了个来回。


    这王八蛋,为什么总要来搅她的事儿?


    蔺寒时眼神移过来,眸子里淡淡的,仿佛根本不曾见过她。


    “是吗?”


    他完全恢复过来了,就连声音也是四平八稳的,偏低沉的男性声线,透着一股令人捉摸不透的神秘感。


    巫萤晚甚至分不清,他口中的“是吗”,问的到底是骨凌刀要保护她的那句,还是她说没有他的份的那句。


    反正她就是不想蔺寒时进入祭祀场:“对,是……”


    巫萤晚话未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啊——”


    众人都被这声惨叫吸引过去。


    那人应声倒地,很快便没了呼吸。


    谁也没想到,一直隐忍沉默、仿若空气一般的霍荞,这时候竟会出手,杀死了身旁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


    那个人,是霍其沣安排的几个亲信之一。


    与霍荞一起,被巫萤晚选中成为祭侍。


    他死了,十个名额,就空出了一个。


    一向处变不惊的霍其沣,见此情形,也止不住变了脸色。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居然会帮蔺寒时。


    蔺寒时眼神毫无波澜,只直勾勾盯着巫萤晚,“现在,有我的份了吗?”


    他说过,他一定要进入祭祀场。


    第26章 笨蛋是我 她这是……关心我?……


    所谓祭祀场, 实际上是一座大型科技工厂。


    银灰色的整体设计,将它衬托得愈发冰冷和神秘。


    它一半露出地面,俯视看下来, 是一个巨大的银色圆盘,主体建筑呈一座塔状, 是整座祭祀场的中心。


    而另一半则深埋地下,不见天日,甚少被外界关注。


    听说地下部分四通八达,远比地上部分宏大得多,那才是祭祀场真正的恐怖之处。


    皇帝陛下以及随行人等,止步于祭祀场前的空地。


    在众人恐惧而兴奋的目光中, 祭祀场的大门打开,呈现出里面被红色能量源映成暗红色的通道。


    犹如一座银灰色的巨兽, 缓缓打开血盆大口。


    巫萤晚作为祭眼,自然站在最前方。十名祭侍排成两列, 紧随其后。


    在他们即将踏入通道前, 皇帝陛下突然捻着胡子,讪讪笑, 说:“哎呀,有个消息, 刚刚忘记告诉诸位了。”


    这话让众人都眼神一变。


    皇帝陛下长得慈眉善目,大多数时候都是一派和颜悦色。可这并不代表他不会玩弄权术。


    “基地科研所今早上报, 这批怪物残躯突发异化,里面的情况也许会有些复杂。诸位要提高警惕, 万万要保全自己啊。”皇帝陛下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如是说道。


    他话音刚落,空中便出现一面巨大的光屏, 画面中显示着一颗赤红色球体。


    而红色球体下方,则是一条显示着100%的进度条。


    “这是能量球,代表着祭祀场内我们能监测到的所有能量。祭祀就是一场能量转移,所以当这颗能量球从红色变成透明色时,就代表着能量已被完全转移。”


    一位科研所的研究员,替皇帝向众人解释。


    “至于下方的进度条,代表着众位大人在祭祀场内停留的剩余时间。这是研究员推算出的安全底线,如果超过这个时间还没能出来,那……那之后会发生什么,我们也无法推测。”


    听到这里,所有人心里都悄悄打起了鼓。


    蔺寒时原还以为是元帅向皇帝施压,才换来的祭祀仪式提前。


    现在看来,帝国内的各方势力,根本就有私心想要早日取出晶核。他这一招,倒是正中他们下怀。


    毕竟,如果不早日炼化这些怪物残躯,任由他们继续异化下去,后续是好是坏谁也无法预料。


    巫萤晚听完,倒是没什么异样表情。


    她安慰皇帝:“陛下,不用担心,我们一定会平安出来的。”


    皇帝想拍拍她的肩,手伸到一半,想起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不妥,又收回来。最后只是皱眉看着她,眼底流露出不忍,从鼻腔里闷声道:“晚晚,我最舍不得你冒险。”


    他生的都是赔钱儿子,看到巫萤晚这样乖巧可爱的女孩,便自然而然心生怜爱。


    更何况这是代表帝国信仰的血族之神,他都想不出理由不疼爱她。


    皇帝小声地给她建议:“听我的,遇到麻烦,你就把越星推到前面去。”


    巫萤晚眨眨眼,犹豫了一瞬,便又认真地点点头,“好的,您放心吧。”


    虽然不懂皇帝陛下为什么要害自己的儿子,但她一定会乖乖照做的。


    被出卖还浑然不知的越星,盯着自己老子和巫萤晚咬耳朵的场景,突然觉得后背一凉。


    懂了。


    父皇一定是在嘱咐巫小姐要好好照顾自己。


    越星心想,这波稳了。


    “去吧。”皇帝陛下一声令下。


    倒计时开启。


    一行人没有任何交流,脚步紧凑地往通道尽头走去。


    可怪异的是,走了十几分钟,他们还没走到通道尽头。


    “怎么还没走到头?咱们这是要穿越祭祀场啊?”越星小小声发牢骚,也想活跃一下紧绷的气氛。


    “殿下稍安勿躁,祭祀场地下部分四通八达,我们一时半会儿走不到,也是正常的。”有人替越星解答。


    越星循着声音看去,说话的是个戴眼镜的白衣青年,看着清秀斯文,像是个有学识的。


    他很快便有了印象:“欸,你是不是那个谁的弟弟?”


    戴眼镜的青年,便是那唯一一位几方博弈势力之外的天选之子——那个“某位大臣的弟弟”。


    青年温和一笑,说话的腔调不急不缓:“我叫陈玑,是陈璋的胞弟。”


    越星一听陈璋的名字,便没了兴趣。


    这家伙没钱。


    “好吧,代我向你哥哥祝好,祝他早日发财。”越星大方道。


    反正祝福又不要钱,万一应验了呢。


    陈玑说话慢吞吞的,像是个好相处的,越星便打开了话匣子,开始和他闲聊:“难怪你对祭祀场里的门道懂得多,原来这是你家老子造的啊。”


    谁知陈玑语气却严肃起来,面有微微愠色:“这不敢说。家父早年意外身故,没来得及给我们兄弟二人留下什么。更何况这些是帝国机密,家父自然也会守口如瓶,必定不会对我们小辈胡言乱语。”


    越星讪讪“嗯”了声。


    看来是个有原则的文化人。


    陈玑缓和了语气,又恢复成那副说话文绉绉、慢腾腾的样子。


    道:“不过这里始终是家父的半生心血,我长大学成后也翻阅了不少文件纪录,对这里也算有些了解。此次怪物残躯突发异变,也是我最先监测到的。所以我向兄长自荐,请求随巫小姐一同进来,希望能为帝国略尽绵薄之力。”


    听起来,像个一腔赤诚的热血青年。


    蔺寒时虽未说话,但一直在听越星和陈玑的对话。


    他忽然望向陈玑,问道:“陈先生是做科研任务的?”


    陈玑推了推眼镜,笑眯眯看他,答道:“我在基地科研所,担任高级研究员。”


    蔺寒时听到基地科研所这几个字,便只对陈玑回以一个礼貌的淡笑,不再他言。


    巫萤晚在这时突然停下来,朝陈玑的方向走了两步。


    这是她进入祭祀场后说的第一句话:“陈先生,您知道究竟会有什么危险吗?”


    “……暂未可知。”陈玑皱着眉,还是将话头咽了下去。


    他其实感觉到了不对劲。


    越往前走,他便越觉得周遭的空气……不太纯粹,仿佛混入了某种可以麻痹神经的气体。


    但最不对劲的是,竟然谁都没事。


    “暂未可知”这四个字,让众人悬着的心,变得愈发紧张了。


    越星感觉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我去!连你都不知道啊。”


    “不过大家可以稍稍放宽心,陈玑跟这些怪物打交道已有多时,也算有些了解。想必紧要关头,是能帮上忙的。”陈玑笑着宽慰众人。


    “那就好那就好。”越星仿佛松了口气,但又没完全松。


    不管怎么说,还是有点恐怖的呢。


    巫萤晚见越星胆小,她想起皇帝陛下的嘱托,便好心道:“越星殿下可以走到我身边来,我会保护你的。”


    越星邪魅一笑。


    呵,女人,你果然是我的靠山。


    他往前挤了挤,在离巫萤晚只有一个转身的距离时,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按住了肩,动弹不得。


    “殿下,还是让下臣来保护您吧。”众人前行,蔺寒时此时背对众人,站在越星面前,毫不掩饰眼神里的威胁意味。


    越星又打不过蔺寒时。


    他抿抿嘴,倔强到底:“本殿下……允了。”


    巫萤晚眼神在这两人身上转了一圈。


    她到现在才注意到,蔺寒时和越星,这两个今晚才初次见面的人之间,怎么会有种……看似矛盾、却又不显得违和的互动感?


    两个明明不该有所关联的人,可蔺寒时每次出事,越星都在现场。


    并且越星的每次出现,都隐约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在宴会厅外蔺寒时被霍元帅刁难时,是越星解的围。


    可在休息室蔺寒时被众人口诛笔伐、质疑他袭击凌刀哥哥时,越星却在一旁煽风点火。


    如此前后矛盾的行径,可最后的结果都是——让蔺寒时被所有人亲眼见证,他被削弱了力量。


    一方面是为了借此掩饰他正处于发情期的弱态,另一方面,想必也同元帅对霍荞下手的原因一样,是为了顺利进入祭祀场。


    巫萤晚微微皱眉。


    她一直没想明白,蔺寒时为什么非进祭祀场不可?


    以他现如今的实力和身份,要想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大可不必冒这个险。


    蔺闻韬对他也是尽心栽培、有求必应,他何必急于一时?


    难不成……是与他这次的发情期有关?


    发情?


    巫萤晚想到这,愈发觉得哪里有些古怪。


    她陪伴蔺寒时度过了不少次发情期,可没哪次是像今晚这样的。


    这次也太……太容易打发了吧?


    巫萤晚恨恨咬了下唇,心底忿忿不平。


    今晚掉A格+2


    怎么办,我没有魅力了o(╥﹏╥)o


    “喂!”没有魅力的巫小姐,踟蹰半会儿,才拧着眉、踮着脚背晃悠悠走过来。


    蔺寒时转过身,看到她漂亮的下巴,仿佛是刻意扬起一点角度,就像天鹅公主出场时,必须要抖擞抖擞那纤长的脖颈、展示那丰洁的羽毛。


    “蔺寒时。”她就那样直截了当地叫他的名字。


    一副没多大礼貌的口气。


    然后便用自上而下的视线,眯着眼,极其不自然地盯着他按在越星肩上的手。


    蔺寒时显然没料到她会主动与自己产生交集。


    自从踏入这里,他们连一个短暂的眼神交汇都未曾有过。


    明明是身处于同一棋盘的经纬线上,他们却好似默认将对方当作局外人,互不试探、互不干扰。然而彼此却又心知肚明,双方总会有短兵交接的时刻。


    见蔺寒时领会不了自己的意思,巫萤晚便忍无可忍,故意眯起的眼睛,倏地睁大,直勾勾盯着他质问:“蔺寒时,你的手套呢?”


    ——你那发情期才会戴的手套呢?


    对于标记关系的当事人来说,解读这弦外之音,就如同一种条件反射。


    他当然摘掉了。


    接受了她的临时标记,蔺寒时已经不需要那些遮掩。


    更何况这双手套,是霍荞替他戴上的。


    蔺寒时眼底闪过一丝微妙的情绪变动,随即便十分受用地将手收回来,微微握拳,藏到背后。


    【她这是……关心我?】


    心底这个念头一成型,便如雨后春笋般长势凶猛。


    蔺寒时只能定定神,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不要迷失在她模棱两可的温柔里。


    巫萤晚见他顺从,内心暗喜。


    【我的威胁起效了。】


    她没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过身去,继续带领着一行人往前走。


    越星见状,悄悄拉住蔺寒时的胳膊。


    等与人拉开了距离,他才露出一个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表情,道:“你现在该看出来了吧?”


    “?”蔺寒时的确没明白他的意思。


    “果然如此,”越星拍了下蔺寒时的肩,语气略带促狭,“两A相遇,必有一O。”


    “!”蔺寒时心头警报声骤起。


    越星知道什么了?


    越星说着,故意眯起眼看他,揶揄的意味很明显:“看样子,你们消失那段时间,你肯定钓她了。”


    “!!”蔺寒时神色未变,甚至冷漠地推开越星放在自己肩上的手。


    哦,原来是个笨蛋。


    越星还要神神秘秘凑过来,一副胸有成竹的口气,压低声音道:“她刚刚,肯定是在勾引你。”


    蔺寒时心跳漏了一拍,“!!!”


    笨蛋是我。


    他终于侧过一点角度来看越星,眼皮上抬,鸦黑的眼睫完全向上掀起。


    这个难得正视越星的眼神,极具压迫感。


    那种狠厉、凛冽的气势,就像一柄黑色的钢刀,干净利落地被脱出刀鞘。


    原本还在聒噪的越星,瞬时不敢再多说什么,只简要总结了一下自己的发言:“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们、制造独处机会的……”


    蔺寒时看起来,仍是那副一本正经到有些冷酷的模样。


    他收回视线,目视前方,声音小得连越星都差点没听见:“多谢殿下。”


    越星像是为了再确认一遍,瞥了他一眼。


    这才发现面色冷淡的蔺寒时,耳尖竟然有些泛红。


    第27章 叛徒 小蔺将军执意要我送给您的,多少……


    这两人在偷偷密谋, 也有人暗中观察着一切。


    作为祭侍而同行的霍荞,一路上意外的沉默。


    她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后面巫萤晚身后, 默默打量着她的背影。


    与其说是打量,倒不如说是一种谨慎而微妙的窥探。


    刚才那段小插曲让霍荞愈发笃定, 巫萤晚并不介意暴露她与蔺寒时的关系。


    她的秘密分明是可耻的、下流的,可她却表现得无比坦荡,这才是让霍荞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


    【难道……她这是在挑衅我?】


    霍荞在心底反复品味了一下巫萤晚那句“蔺寒时,你的手套呢”,加之巫萤晚前后矛盾的种种表现,愈发印证了这个猜想。


    霍荞的脸色, 顿时阴沉起来。


    或许是聚焦视线太过耗神,霍荞忽的眼前一黑。


    她用力闭眼缓和两秒, 再睁眼时便已恢复过来,可隐隐约约还是觉得双眼视物有些模糊。


    蔺寒时不知何时, 出现在她身侧。


    “怎么?”他的关心, 其实都表现得很敷衍,每次都只有简洁又生硬的几个字。


    可霍荞习惯了他的疏离与冷峻作风, 从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边说着,蔺寒时的眼神, 不着痕迹地掠过她眼角那道浅浅的血痕。


    这里,就是霍荞的精神力源。


    “没什么。”霍荞没有多言。


    她自然清楚是自己的精神力源受了损, 但她对蔺寒时的信任,还没有达到可以自曝软肋的程度。


    哪怕, 他们是“盟友”。


    当然,这只是霍荞单方面对他们关系的定义。


    巫萤晚那句“他已经被我完全标记过了”,给霍荞带来的冲击力不小。


    霍荞到现在, 还无法验证这话的真实性。


    ——她照着巫萤晚说的去了那间休息室,最后却什么都没有看到。蔺寒时和她根本就不在那里。


    还有越星,当时显然是有意想支开她,才会提出让她拿钱跟他交换蔺寒时的消息。


    好在,她没那么多钱。


    霍荞猜不透巫萤晚的心思也就罢了,却连越星这个蠢货的动机也想不明白。


    可这却愈发勾起了她的兴趣。


    现在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蔺寒时和巫萤晚、蔺寒时和越星,分别都有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不过这些都不是今晚的主菜。


    她今晚踏入祭祀场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夺得晶核。


    为了能够以弱者的身份站在这里,她被父亲亲手打伤。为了一步到位,这道力量直接击中了她的精神力源,导致那里出现了一条细微的裂痕。


    她的精神力源,其实就是她的眼睛。


    精神力源受击而出现裂痕,她的眼角才会显出这道血痕。


    她才会双眼视物模糊。


    霍荞心道,自己付出了这么多,结局必须要以胜利者的姿态,走出祭祀场。


    大约再十分钟后,一行人终于走到通道尽头,眼前豁然开朗。


    空间仿佛被瞬时放大无数倍,他们眼前所见,不再是狭长的红色通道,而是一个毫无杂质的银色空间。


    这个空间十分诡异,他们无法分辨这是什么形状,也似乎看不到尽头。


    这里,仿佛是个没有边界、没有规则章法的圆球体。


    这里没有任何物件,甚至没有方向、没有色彩、没有声音。


    目之所及,只有一条纵向贯穿的竖直通道,狭小而高耸,直穿入顶。顶部仿佛没有尽头,又仿佛是突破了这片纯银色的空间,他们完全望不头。


    更诡异的是,这竖直的通道完全是透明的,肉眼根本看不见可以上行或下行的台阶。


    与其说是通道,它更像是一根可视化的透明光柱,将整个纯银色的空间,连接为一体。


    巫萤晚在不远处站定,抬头、仰视。


    目光随着那透明光柱不断上移,几乎要随着那没有尽头的尽头,一同陷入空间的陷阱。


    蔺寒时在背后望着她。


    他见识过,巫萤晚仿佛掌握了空间转移的能力。所以他暗暗猜测,她这是在思索怎样撕破这个奇怪的空间?


    紧跟着,蔺寒时就听到巫萤晚的喃喃自语:“看久了,果然头晕。”


    “……”


    “这是什么情况?陈玑,轮到你来给我们炫一个了。”越星就像是替这十一人长的嘴,什么话都被他说了。


    陈玑会心点点头。


    不同于巫萤晚的往上观察,他选择向下探测。


    陈玑是有备而来,还自带了一些工具和仪器,身先士卒冲在了危险的第一线。


    在靠近透明光柱附近勘测一圈后,他带着仪器不疾不徐地走回来,面带胸有成竹的微笑。


    见他面色从容,越星顿时也安心不少,“怎么样?”


    陈玑一边收拾起自己的家伙什,一边不紧不慢温吞道:“不出我所料,一路上,我们一直在吸入某种不明瘴气。并且这瘴气来源,就在这透明光柱之下。”


    “噢噢——什么?!”越星满脸震惊。


    “你说我们一路上都是吸着有毒的瘴气过来的?你还早就知道了?”越星恨不得给他来两拳,“那你不早点提醒我们?!”


    陈玑斯文地扶了扶眼睛,再次淡淡微笑,“殿下放心。没有十足把握确定的事情,陈玑断然不会公之于口的。”


    越星来不及骂骂咧咧,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免得吸入更多不明瘴气。


    巫萤晚听罢,为陈玑严谨的专业精神所折服,忍不住对他竖起大拇指,“陈先生,您真有原则。”


    她是真心实意的夸赞。


    但在场的其他人,只有陈玑把这话当真了。


    他礼貌地回应:“巫小姐,您叫我陈玑就好。”


    越星大喊:“那现在怎么办?”


    陈玑微微笑,一副运筹帷幄般的表情,说:“当然是跑了。”


    “……”这次连越星都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好一个“紧要关头必定能帮上忙”的陈玑。


    不过陈玑最后还是提出了一个非常有建设性的意见:


    “不过一路走来,我都在心中仔细计算。假如我对家父的了解没有偏差的话,我们所站立的这片地面,是个圆球体。我们刚刚之所以走了那么久,就是在圆球周围绕圈,逐渐进入圆心。”


    巫萤晚顿时想明白了:“那就是说……只要我们朝不同的方向跑去,就可以远离圆心、躲开瘴气了?”


    “是的。”陈玑点点头。


    随即他又有了新的忧虑:“但是如此一来,我们十人,该如何在巫小姐进行祭祀仪式时、为您转移能量呢?”


    巫萤晚仿佛胸有成竹,笑着说:“大家放心吧,我会有办法的。到时候,我会让大家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我的。”


    “晚晚,你不走?”骨凌刀第一个发觉到危险。


    看样子,她是要守在这里?


    巫萤晚轻轻拍他的手背,安抚他:“凌刀哥哥别担心。你知道的,我一定跑得掉的。”


    她有空间转移技能的事情,骨凌刀是清楚的。


    她可以去到任一个空间。


    众人都开始往各个方向跑去。


    蔺寒时片言不发,冷静地观察着一切。


    越星可是要跑路的。


    但他还算有良心,还不忘从怀里掏出一块方巾来,在自己的手环上使劲蹭了蹭,然后塞给蔺寒时。


    并且没提要收他钱。


    蔺寒时将他抓着方巾的手,推向巫萤晚的方向,道:“你给她用。”


    越星:“这块方巾可是我……”


    蔺寒时坚持不要,“给她。”


    越星只好转而送给巫萤晚,“巫小姐,先拿着顶顶。”


    巫萤晚没接过来,只是盯着越星瞧。


    她发现越星捂住自己的右手手腕上,戴了一个藤制手环。


    这藤制手环造型简单、款式古朴,看着并不像名贵的东西,和越星的皇族身份并不相衬。


    方才越星用方巾在手环上蹭的小动作,她也注意到了。


    难不成……


    “巫小姐,拿着吧。小蔺将军执意要我送给您的,多少可以防护些。”越星是个非常到位的辅助,该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会漏。


    他心道,我对哥真是独一份的情谊啊。


    真是忍不住被自己感动了。


    霍荞也要走了。


    她看了眼蔺寒时,见他不为所动,便自行离开了。


    眼下保命要紧,其他麻烦,她愿意放在祭祀场之外再来解决。


    蔺寒时像块“望妻石”,岿然不动。


    他并不是当真打算在这儿送死。


    他只是在赌离开前巫萤晚会不会对他说什么,哪怕只是叮嘱他一句“小心”。


    “谢谢殿下。”巫萤晚小心翼翼将方巾接过来,然后递给骨凌刀。


    “凌刀哥哥,你用吧,小心一点。”


    她甚至没有分半个眼神给蔺寒时。


    蔺寒时的赌局已有结果。


    或许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他的失落并不明显。今晚还有更重要、更紧迫的任务,也在提醒着他要时刻保持冷静和淡定。


    他会离开的。


    不过离开前,越星背叛了他——


    “殿下,您和我一起吧。我会保护您的。”巫萤晚温柔又安全感十足地向越星保证。


    越星思考的时间还不到半秒,“好啊。”


    这十一个人里,谁是王者他还是分得清的。干嘛有大腿都不抱?


    蔺寒时脑海中,反复回响起越星那句“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们制造独处机会的”……


    非常好。


    第28章 赤隐蝶 是巫萤晚和骨凌刀以血为契、以……


    蔺寒时走后, 便只剩下巫萤晚和越星。


    自以为抱到大腿的越星,还来不及沾沾自喜,便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强大力量吸走, 眼前一片天昏地暗。


    越星张圆了嘴想要尖叫,声音还未及发出, 身体便已来到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地方。


    这是……


    越星不再嬉皮笑脸,盯着带他来到这里的巫萤晚,问:“时空系晶核,在你这里?”


    巫萤晚并不打算隐瞒什么:“对哦。”


    这是族长大人送给她的,只有少数几个亲信才知道。


    时空系晶核分为时间晶核与空间晶核。


    她手上这枚,主控空间, 可以进行人身瞬移、空间开辟,或许还有没能开发的新技能。


    各方势力对晶核都是一副藏着掖着的态度, 谁都不想暴露自己的底牌。


    越星却还是第一次见识这神奇力量。


    可眼下他顾不上思索这些。


    来到这里后,越星总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四肢也软绵绵的。


    他低头, 想要晃晃脑袋清醒清醒,却被脚底下的场面吓得浑身哆嗦。


    “这、这……你带我来的、是什么鬼地方啊?!”


    越星脚底下是厚实的透明玻璃, 而玻璃之下是伏尸万千的怪物残躯,触目惊心。


    有些是狰狞的头颅、有些是挂满黑血的残肢断臂, 一个比一个死状惨烈。哪怕是隔着玻璃,越星仿佛都能闻到那股死尸的恶臭, 不禁一阵反胃。


    巫萤晚解释道:“这里,就是祭祀场深埋地下的那一部分。”


    越星稍一联系祭祀场整体的塔状造型, 便心中有数。看来祭祀场的上下两部分,便是由那神秘的透明光柱连接为一体的。


    所以他们正站在——祭祀场的最中心!炼化仪式的终点!


    巫萤晚笑吟吟保证道:“殿下放心,我不会推您下去的。”


    越星听完, 更不放心了。


    他想离巫萤晚远一点,却反而靠近了那诡异的透明光柱。


    巫萤晚好心叫住他:“殿下小心。这要是掉下去,说不定就被我一起炼化了呢。”


    越星忙不迭往前窜两步。


    巫萤晚没有动作,微笑着提醒他:“殿下难道没发觉,那种晕眩感更加强烈了吗?”


    越星瞳孔一缩,回头望一眼那存在感极强的透明光柱,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那股头晕目眩的感觉并非心理作用。


    “不好!”越星急忙用右手捂住口鼻,方便那藤制手环保护自己。


    越星心道,那股无色无味的毒瘴,就是从这下面的怪物残躯中源源不断涌上来的。


    谁知就在他分神之际,巫萤晚猛然飞来一道精神力光索,犹如狠辣的光鞭,顷刻间将他整个儿扬起。


    越星被扫到几米之外,半摔在地上。


    “你为什么要害我?”越星激红了脸。


    他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巫萤晚?惹得她千方百计来对付自己。


    巫萤晚微笑着走到他面前,“我这分明是要救殿下呀。”


    话罢,她向越星友好地伸出手。


    越星简直要被她弄糊涂了。


    刚才用光鞭抽他,现在又要扶他起来。


    她到底要做什么?


    但出于基因中对帝国神明的天然信任,越星将信将疑,仍是递出了左手。


    “你再敢坑本殿下……哎我去——”


    巫萤晚直接拽住越星的左手腕,猛地发力,将他拖到离那光柱只有五六米远的地方。


    越星:太无语了。


    如此近的距离,他们几乎可以用肉眼看到,那光柱底下源源不断发散出的、浓烈阴毒的瘴气。


    巫萤晚没使用精神力。靠近这光柱,她的精神力力量会受限。


    再者说,杀鸡也不一定要用牛刀。


    越星气到都懒得指责她,只能迷迷糊糊反问她:“你、你不晕吗你?”


    反正他是晕得不行。


    巫萤晚还能稳稳站着,冷漠道:“晕。”


    她作为超S级精神力拥有者,这点毒瘴还打不倒她,忍忍就行。


    见越星眼神开始失焦,巫萤晚狠狠掐一把他的脸,“不准晕。”


    越星清醒不少,“你到底想……想怎样?”


    巫萤晚也不跟他废话:“给钱,立马带你离开。”


    “什么钱?我哪来的钱?”提到钱,越星顿时眼睛睁得老大,完全清醒过来。


    “当然是今晚我给殿下的钱了。”


    那是她收买越星的钱。


    她说了要给骨凌刀要回他的嫁妆钱,当然要言出必行。


    “你都说是给我的,怎么还有要回去的道理?”越星仿佛站在了道德高地。


    巫萤晚倒是振振有词:“一码归一码,那是我有求于殿下的钱,现在这是殿下有求于我的钱。怎么能相提并论?”


    “再说了,”巫萤晚话锋一转,可怜巴巴,“带您出去,会消耗我不少能量。这不是我应得的报酬吗?”


    说得越星都心软了。


    “没钱。不给。”但财富,远在心软之上。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他就不信,身为帝国信仰的巫萤晚,还真能对自己痛下杀手。


    原本被绝对压制的气氛,因为越星的强硬,多了一丝僵持对峙的紧绷。


    巫萤晚将越星往前再拖了几米。


    这样子,他们俩距离那硕大光柱,大概只有两三步的距离。


    走近了才发觉,这诡异的庞大光柱,竟然是如此浩瀚通天。


    在上一层的空间里,这光柱还是纯质透明的,上不见顶,下不见底。


    更像那些远古神话里的虚拟特效。


    到这里,这家伙反而有了固像化,有了一个真实的载体,周围还被加固了高强度极电保护,隐隐泛着科技感的蓝光。


    庞大、神秘、无懈可击。


    这样直观的视觉冲击,更令人毛骨悚然。


    越星倒吸了口气。


    还没喘上来,便被巫萤晚又踢了一脚,踩住了他的右边肩膀。


    她的眼神,有意无意飘到越星的右手处。那藤制手环,还紧紧箍着他的手腕。


    也许是受到某种刺激,此时用肉眼看去,它竟若隐若现泛出一丝青光,眨眼间又消失不见。


    巫萤晚心下早有怀疑。


    她不动声色地用力道抵住他的肩,不紧不慢道:“殿下,最后给您一次机会呢。”


    话罢,她脚尖蓄力,作势要将他踢出去。


    越星这次终于意识到,她是要来真的。


    “别别别!”他满脸惊恐,“还你三分之一,成吗?!”


    巫萤晚对他的讨价还价,充耳不闻。


    越星见她脸色不好看,再次妥协:“那、那……就一半!这总成了吧?”


    巫萤晚故意沉默,脚尖丝毫没有移走的意思。


    既然对方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巫萤晚料定他很快就会屈服。


    她倒也不是真想对越星怎样,不过是借机吓唬吓唬他,顺便探探他的底。


    帝国各方势力,都将自己的底牌捂得严严实实。


    既然她能得到时空系晶核,那皇帝手里藏着晶核,也不是不可能。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那你还是踢死我吧,”越星突然接过她的话茬,视死如归道,“再多一分都不给。”


    巫萤晚:“……”


    时间仿佛被塞进冰箱,短暂地被冻结了几秒。


    “殿下,真是个有原则的人呢。”巫萤晚毫无灵魂地夸赞道,她是真有几分敬佩越星的心性坚定。


    尽管上一个被她称赞有原则的人,还是陈玑。


    越星对她的赞美,仿若未闻。


    他沉沉闭上眼,神情是少有的正经,右手握拳,身体其他部分却意外放松下来。


    巫萤晚甚至能从踩住他的那侧肩头,感受到他肌肉的放松,以及浑身力量的流动。


    ——越星好像是要,将全身的力量都汇聚到右手上。


    巫萤晚眉头紧蹙,心下却有一丝期待会发生什么。


    可还不等她作出反应,只见越星右手手腕上那藤制手环,突然间迸出一道抢眼的青光,并且急剧扩展。


    那道青光仿佛能化为实质,犹如一张巨大无比的隐形薄膜,将他们此刻所处的地方全部覆盖住。


    而越星手上的手环,却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吸取那从光柱下冒上来的有毒瘴气。


    巫萤晚可以明显感觉到,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很快消失了。


    ——原来这是净化手环。


    巫萤晚目睹这一切,在心底感慨真是神奇。


    不消几个瞬间,那青光便已然散去,化为无色无形的质气,彻底与空气融为一体,源源不断地向四面八方涌去。


    “这些质气能够净化空气中的瘴气。要不了多久,祭祀场内所有的毒瘴,都会被净化干净。”越星解答了巫萤晚的疑惑。


    他从地上爬起来,有些吃力地扭了扭手腕。


    脸色不太好看。


    看得出来,催动手环消耗了越星不少能量。


    巫萤晚望向他的腕间,只见他的手环已褪去光亮,恢复了原本低调朴素的模样。


    那些被手环吸取的毒瘴,也被永久封在了手环上那些不规则的古朴花纹中。


    巫萤晚盯着越星。


    越星知道瞒不下去了,耸耸肩,索性坦言:“治愈系晶核而已,当然没你的厉害咯。”


    治愈系晶核有净化、疗愈等技能,虽没什么攻击性,但对于越星这样的O属性人类来说,却是一道完美的护身符。


    巫萤晚默然。


    怪不得皇帝陛下会叮嘱她,遇到危险就将越星推到前面去。原来这一切,都在皇帝陛下的筹算之中。


    “喂?”越星叫她。


    获得关键线索的巫萤晚,此刻头脑清晰,很快便将一切困扰她的问题都串联了起来。


    答案呼之欲出。


    “越星殿下,与蔺寒时是旧识吗?”她目光柔柔望向远处,语气轻松自然,丝毫没有窥探他人秘密的罪恶感和谨慎姿态。


    越星下意识后退小半步,“你这话,是想打探什么?”


    意识到他的警觉,巫萤晚正打算迂回婉转,换个说法,紧跟着便听到越星说:“要打探的话,给钱就是了,还绕什么弯子?”


    巫萤晚觉得很有道理。


    为了省钱,她单刀直入:“殿下今晚,是否用净化技能帮过他?”


    越星摸摸鼻子,小幅度点了下头,“是。”


    巫萤晚肉眼可见的心情大好,双颊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笑起来双眼弯弯,还一字一句对他道谢:“谢谢殿下告诉我答案。这真的很重要。”


    她可爱又认真,拥有一种与她高贵身份截然不同的美丽。


    越星打量着她,突然有些明白蔺寒时为什么会迷恋她。


    巫萤晚还沉浸在兴奋当中。


    ——蔺寒时今晚根本没有发.情,越星帮他净化了那龌龊的药性。


    这也恰好解释了,他这次发情期能被轻松打发的原因。


    所以说,她并没有掉A格呢。


    嘻嘻。


    可既然如此,那蔺寒时假装发.情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不是为了引.诱她,那只能是……霍荞?


    他又为何非要进入祭祀场?


    正当巫萤晚陷入沉思之际,突然有一只通体透明、体型仅有寻常一半大小的……小蝴蝶,从那庞大的光柱之下,悠然飞上来。


    紧接着,又一只。


    又一只。


    好似带着某种使命,它们朝着四面八方,翩然飞舞而去。


    ……


    祭祀场的地下世界四通八达,除巫萤晚和越星之外的其余九人,早已四散,彼此失去联系。


    蔺寒时是循着霍荞离开的方向而去的。


    他正在寻找霍荞的踪影。


    走了一段距离后无果,他知道必须速战速决,此时众人分散,便是最好的时机。


    他大胆做了个冒险的决定。


    蔺寒时在自己的腺体上,划了一道口子,让自己的信息素味道外溢。


    想以此吸引正处于易感期的霍荞。


    可他等来的不是霍荞,而是……陈玑。


    或许是跑得仓促,陈玑衣衫略有凌乱。


    见到蔺寒时,他下意识先整理了下衣服,容装得体后才客气道:“小蔺将军,真没想到会遇到您啊。”


    蔺寒时不着痕迹地拉低衣袖,掩住腺体。


    “真巧。”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陈玑是B属性人类,对信息素反应迟钝。


    蔺寒时按兵不动,眼神中也并未流露出任何警惕的意思,脑海中却已闪过好几个杀死他的方案。


    两人并不熟络,打过招呼后,便也无话可说了。


    沉默着同行一分钟后,一只雪色透明的小蝴蝶,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陈玑定睛一看,顿时瞳孔骤缩。


    “小心!”


    他话音刚落,几乎是同时,蔺寒时便被那古怪玩意儿咬中。


    伤口就在他的腺体上。


    陈玑脸色大变,“小蔺将军,您感觉怎么样?”


    蔺寒时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他短暂性地脑海空白,身体失去知觉,五官失灵。


    整个身体仿佛陷在一个没有尽头、没有时间的无尽空间,他感觉不到肉.体的存在,却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意识。


    好似有个橡皮擦在他脑海中工作,转瞬间,他脑海中空白褪去。


    却又浮现出一些从未见过的画面。


    那是……


    “小蔺将军!”陈玑用力拍他一下,将他拽回了真实的世界。


    蔺寒时心神甫定,面色苍白、阴郁,眼神比寒霜还冷。


    陈玑看看他,又移眼看看别处,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不然,小蔺将军刚刚怎么会露出那种阴戾、恐怖的眼神?好像要吃人一样。


    “我还好。”蔺寒时出声,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好,脸色也恢复如常。


    陈玑再看他,确信是自己看错了。


    只有蔺寒时自己清楚,他方才是真是失控,才会暴露心底杀人般的嗜血欲。


    天知道他看到了什么画面?!


    ——是巫萤晚和骨凌刀以血为契、以吻为约,启动了契灵系晶核的场景。


    尽管蔺寒时表示无碍,但陈玑仍旧神色凝重。


    “小蔺将军,我必须要告诉您,被那透明蝴蝶咬中并不是什么小问题。”


    蔺寒时不语,等着他说下去。


    陈玑:“那叫赤隐蝶,以时间为食。初时体型娇巧、雪色透明,常人不注意便很难发现它的身影。咬中人体后,赤隐蝶便会吸取人体的时间单元,蝶身也从透明雪色,逐渐变成赤红色。这就是它的名字‘赤隐蝶’的由来。”


    陈玑越说,声音越轻。


    “吸取人体的时间单元,也就是说,会加速时间在个人体内的流速。吸干了,人也就没命了。”


    第29章 帮我 同情共感、同生共死


    短暂而尖锐的沉默之后。


    “我有个问题。”蔺寒时语气如常, 瞳孔却不可控制地收缩了一圈,这让他的眼神看起来锋利了许多。


    陈玑猜他是想问关于赤隐蝶的问题,正欲回答, 却听到他提起完全不相关的话题:“什么晶核,是需要用血液催动的?”


    陈玑大感意外:“啊?”


    蔺寒时压下眼睫, 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和冷静,补充说:“还有……吻。”


    这是他刚刚在脑海中看到的一幕。


    巫萤晚和骨凌刀以血为契、以吻为约,共同催动两枚晶核。这一幕太过逼真,简直让他错觉这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场景。


    陈玑博学多识,果真知道:“如果是两枚晶核一同启动的话,那应该是契灵系晶核。”


    蔺寒时抬眼望向他。


    陈玑心知自己说中了。


    “契灵系晶核最特别的地方在于, 只有两枚晶核同时被唤醒,才能催动它。如果是单块晶核, 那跟石头无异。”


    “契灵系晶核,是我们目前发现的最为神秘的一类晶核。它没有具化的超自然力, 更像是一种未知的魔法, 可以永久绑定两位驭能者,让彼此心意相通、力量相通、命运相通, 同情共感、同生共死。”


    “它代表分享,也代表占有。就像两滴血液融成一体, 契定之后,便再也无法彻底分离。驭能者彼此也许是爱, 也可能是恨,但爱恨本就是一体的。”


    “同情共感、同生共死?”蔺寒时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八个字的。


    陈玑点点头, 面露为难。


    很少有问题能难倒他,但这的确是他的知识盲区。


    “实际上,哪怕是帝国最顶尖的研究者, 对晶核也是知之甚少。这些都是我从秘密文献上查阅到的,至于具体如何,陈某不敢夸张妄言。”


    ……


    “同情共感、同生共死?”霍荞听到这八个字,心中震撼多过震惊。


    巫萤晚站在她面前,眼神笃定地点点头。


    “对,我需要得到另一枚晶核,一同契定我和凌刀哥哥。我不希望我们之间,再出现任何意外。”


    蔺寒时怎么也想不到,他没能寻到的霍荞,却抢先一步被巫萤晚找到了。


    因为这毒瘴,霍荞眼角的精神力源受损情况加重,双眼视物愈发模糊,几乎到了看不清的地步。


    就在方才,她被一群赤隐蝶攻击。


    受伤体弱、加之双眼模糊,霍荞竟然连这几只蝴蝶都搞不定。


    幸好巫萤晚及时出现,救了她。


    越星的净化质气,也净化了大半瘴气,霍荞这才逐渐恢复过来。


    她还来不及好奇巫萤晚为何能这么快便找到自己,巫萤晚便开门见山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她竟然是要霍荞,帮忙找到契灵系晶核?


    就连陈玑也不知道,契灵系晶核实际上分为两类:内核红色的,是情契,内核为绿,是命契。两类晶核从外观上完全无法分辨。


    同情共感,指的是情契。也就是巫萤晚决意要与骨凌刀契定的。


    同生共死,却要另定命契。


    没人知道,巫萤晚曾与人契定过命契,她只能契定前者。


    所以她必须先分辨出哪个是情契。


    ——这就需要霍荞的助力了。


    想要透视晶核内部结构,分辨哪一枚是情契,这便需要五感系晶核的帮忙。


    巫萤晚的时空系晶核,主控空间力量,越星的治愈系晶核可净化万物。


    而同样拥有超自然力的五感系晶核,其恐怖之处便在于,它能十倍百倍增强驭能者的五感能力。


    然而普通人的双眼,很难承载和发挥五感系晶核的力量。


    霍荞却不同,她的双眼本就是天赋异禀,还拥有强大的精神力源的加持,是五感系晶核最契合的驭能者。


    巫萤晚对霍荞坦言:“我会设法找到五感系晶核送给你,只想请霍小姐用它,替我找到另一枚晶核。”


    霍荞凝视着巫萤晚美丽的面庞,许久没有说话。


    她的眼神,几乎算得上是一种审视。


    方才巫萤晚及时出现救了她,她内心是一丝动容的。


    平心而论,霍荞对巫萤晚的印象很好。


    也许是从小生活在父亲的威压和严苛管教之下,她见到至情至性、纯真如白纸般的巫萤晚,总会不自觉流露出一种既爱怜、又艳羡的复杂情绪。


    然而今晚见识到她的另一面,行事乖张、反复无常,却让霍荞对这位帝国神明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表的……畏惧感。


    霍荞捉摸不透巫萤晚的真实意图。


    巫萤晚仿佛能看透她的心思,主动开腔:“霍小姐难道还不明白吗?”


    霍荞不语,等着她的答案。


    巫萤晚眼神真挚,“今晚之后,最恨我的人,会是谁?”


    是蔺寒时。


    两人谁也没说出这个名字,但却心照不宣。


    “他会是我的阻碍。”


    这不仅是霍荞、霍家想要的答案,也是族长、皇帝陛下、乃至全帝国都乐于见到的结局。


    霍荞忽的轻笑一声,拆穿她:“你真的这么恨他吗?”


    巫萤晚也是笑,理所当然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怅然:“当然是因为爱,才会做得这样绝。”


    霍荞的笑意,凝在嘴角。


    她不得不承认,滴水不漏的坦诚、与毫不遮掩的野心,才是巫萤晚的必杀技。


    霍荞不再犹豫:“我答应你。”


    她其实也没别的选择。


    巫萤晚对霍荞的决定并不意外。


    这步棋,从她重遇蔺寒时的第一眼,便已开始布局。


    巫萤晚需要霍荞的眼睛。


    然而想要拉拢霍荞,便要先取得她的信任。


    她们俩几乎没什么交集,更谈不上什么交情。


    直到在基地科研所见到乔装改扮的蔺寒时,巫萤晚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她做那么多,将乔装成奴隶的蔺寒时送给霍荞、与他几次三番在众目睽睽之下决裂,无非是想让霍荞相信,自己与蔺寒时早已割席断情,不再有所瓜葛与情意。


    ——巫萤晚心中明白,与其让霍荞生疑、然后顺藤摸瓜查到自己,倒不如主动送上答案,撇清关系,给自己找好立场。


    不过巫萤晚将蔺寒时推给霍荞、以此来获得霍荞的信任,这只是计划的第一步。


    她收到消息,霍家也想拉拢蔺寒时,达成霍蔺两族联姻的局面。


    如果军方两大势力站在同一阵线,这对各方势力而言,无疑都不是好事。


    巫萤晚以为向霍荞自曝早已标记过蔺寒时,便能让霍荞打消这门心思。


    她以为凭霍荞的地位与性子,不可能接受一个冒名顶替的假A成为自己的丈夫。


    然而现在看来,霍荞也许是真的想与蔺寒时结婚。


    巫萤晚非常不喜欢这个走向。


    “警报、警报!”


    祭祀场上空,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警报声。


    这里装载了全系统智能监控,可以监测场内能量和追踪入侵者。


    分散在祭祀场内各处的人,此刻眼前都骤然显出一面巨大光屏,画面中显示着一颗红色球体。


    那是能量球,此时显示出充盈、饱满的赤红色,这代表祭祀场内的能量已经达到最大值。


    祭祀是一场能量转移,只有当这红色球体变成透明色时,能量才算被完全转移,祭祀任务才算完成。


    令人讶异的是,那红色球体下方的进度条,竟然只剩不到40%!


    他们必须在进度条消耗完之前,离开祭祀场,否则便会面临无法想象的危机。


    霍荞不敢置信,“时间怎么可能过得这么快?明明不久前,我看到还有80%。”


    为了验证自己的说法,她掏出手表,然而看到时间的那一刻,哪怕是身经百战的她,也止不住露出微微战栗的眼神。


    “晚晚……”在危机面前,霍荞下意识想寻求巫萤晚的帮助,所以叫得格外亲昵。


    巫萤晚看霍荞的眼神,脑海中忽然闪过方才那些通体雪白的奇怪蝴蝶。


    一时间千头万绪,却共同指向同一个信息——时间在加速。


    霍荞嘴唇开开合合,终于组织好了语言:“我想……时间也许……变快了。”


    巫萤晚镇定道:“是的。我们必须立刻进行祭祀仪式,炼化晶核。”


    一定要赶在进度条消耗完之前,离开这里。


    霍荞:“可十位祭侍都分散跑开了,都不在你身边啊。这里这么大,四通八达,我想一时半会儿,他们找不到你的。”


    巫萤晚微笑,强大带给她与生俱来的自信:“那就让所有人都看得到我。我在哪里,他们便会找来哪里。”


    ……


    “时间变快了。”陈玑推了下眼镜,极力让自己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平整光洁的镜片,压抑着他双眼中闪动的忐忑。


    蔺寒时皱眉,很快反应过来:“是因为那些蝴……赤隐蝶?”


    “是的。赤隐蝶以时间为食,现在这种情况,应该是赤隐蝶正在迅速吃掉这个空间内的时间,所以加快了祭祀场内的时间流速。”


    陈玑转过来,望向蔺寒时,“现在祭祀场内,一定涌入了大量赤隐蝶,才会让时间流速变得如此之快。”


    蔺寒时想不通,“那这些赤隐蝶,是从哪里来的?”


    陈玑皱眉思索,犹豫着说出自己心中的猜测:“那些毒瘴,是从那光柱之下涌上来的。可小蔺将军您有没有发现,那毒瘴现在好像消失了?”


    “我怀疑,”他顿了顿,才继续道,“那些毒瘴,就是用来压制赤隐蝶生长的。毒瘴消失,反倒催生了赤隐蝶的大量出现。”


    闻言,蔺寒时眼神微变。


    ——毒瘴消失了,看来是越星催动手环,对祭祀场进行了净化。


    巫萤晚没猜错,蔺寒时早就知道越星能操控治愈系晶核。那便是他的手环。


    越星暴露了自己的异能。


    这意味着,也许已经有人觉察到,他的发.情是假装的。


    “小蔺将军,你快看!”陈玑惊呼着叫他。


    蔺寒时转身,看到远处某个点的上空,骤然爆发出一阵耀眼的蓝色光芒,将这银灰色的祭祀场,映衬得黯淡无光。


    那是——巫萤晚的精神力在爆炸。


    她在告诉所有人,她就在那里。


    第30章 独自一人的炼化 蔺寒时是她的软肋,骨……


    巫萤晚的超S级精神力爆炸, 震撼恢弘,直接将这座铜墙铁壁般的祭祀场,在穹顶上炸出一个黑窟窿来。就连那庞大的可怖的光柱, 也被这猛烈的爆炸震裂,碎成齑粉。


    此刻已完全消失不见。


    假如站在这个中心点, 他们便能直接用肉眼看到,光柱之下的地狱。


    周围的能量场开始剧烈波动,断断续续有外面的信号在祭祀场内响起,应该是想要了解祭祀场内的紧急情况。


    可还不等人回应,随着如弦崩断般的“咻”一声,遍布整个祭祀场的全系统智能监控网络, 彻底瘫痪了。


    这个充斥着冰冷银灰色的高科技空间,广阔、扭曲、神秘, 却在此刻被一片黑云笼罩。


    随着监控系统的瘫痪,目之所及, 光线黯淡、寂静无声。这更让每个人的心中, 都多了几分风雨欲来前的强烈危机感。


    或者说,是心底绝望的低鸣。


    祭祀场内七零八落的十一个人, 犹如蝼蚁,各自独行在黑色的钢铁森林中。


    他们只能朝着那片蓝色光芒, 拼命奔去。


    朝着光明和希望追逐而去。


    巫萤晚就在那里。


    她在祭祀场的最中心点t,也就是那庞然光柱源起的地方。


    她正站在地狱之上。


    ……


    霍荞眯起眼, 望向凌空而立、正在持续不断输出精神力能量的巫萤晚,眼神逐渐变得复杂。


    超S级精神力在巫萤晚身后爆炸, 先如烟花般绚烂,再如废墟般黯淡。


    世界由明至暗。


    从恢弘的绽放,到盛大的坍圮。


    这和帝国神明这个身份的定义, 完全背道而驰。


    巫萤晚从战后的断壁残垣中诞生,为全人类带来希望与力量。


    她是帝国信仰,是光明指引。


    是一切美好的形容词。


    谁能想象到?有一天她会如眼前这般,摧毁光明、撕碎希望。


    她到底是为何,而来到这破碎后重建的世界?


    “晚晚,你要做什么?!”霍荞突然发现了巫萤晚的异样,骤然惊呼出声。


    原来巫萤晚在精神力爆炸后,并没有停止输出,而是将这股强大的力量从上转入地下,以无数条蓝色精神力光蔓为导管,从玻璃之下、伏尸万千的怪物残躯中,汲取力量。


    她居然……独自一人,开始了炼化!


    “快停下!”霍荞急了,她并不想巫萤晚出事,“十名祭侍还没到,你一个人进行炼化仪式,很有可能会因为承受不住这股巨能而爆体而亡的!”


    然而巫萤晚却仿若未闻,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你快停手!”


    除却不想巫萤晚冒险之外,霍荞也有其他的私心。


    十名祭侍作为能量转移的容器,必然也可大大提升自身实力。她可不想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再者,炼化仪式开始后不多时,晶核便会相继析出。


    十名祭侍中,除了蔺寒时、骨凌刀、越星和陈玑非她霍家门下,其余皆是她的人。他们不来,她怎么继续下一步计划?


    她必须拖延时间等到其他祭侍。


    霍荞开始动之以情、晓之以情:“晚晚,听我的,再等一等。其他祭侍马上就要来了。你让精神力爆炸,不就是为了召唤他们前来吗?!”


    “他们?”巫萤晚没有睁眼,甚至面露微笑,“霍小姐误会了,从来就不是‘他们’。”


    “是‘他’而已。精神力爆炸,只是我想让凌刀哥哥找到我。”


    找到她,自然是为了方便与她结成情契。


    除此之外,任何人的到来,对她来说都毫无意义。


    此时巫萤晚的目的,已完全明了。


    ——她要凭一己之力,吞下怪物炼化时产生的全部能量!!


    难怪在挑选十名祭侍时,她表现得那样无所谓,原来她从最初便没想过要用到这十个人。


    身为祭眼,她原本只需负责核心炼化环节。即从怪物残躯中汲取能量,再转移到十名祭侍身上,这样便能确保她安然无恙。


    而整个过程中炼化出来的晶核,则会在她的保护下,送出去献给帝国皇帝。


    然而眼下她野心昭昭,竟想独自吸收这股滔天巨能。


    这何止是激进,简直是拿自己的命在赌!


    霍荞愣在原地,双目因震惊而骤然睁大。


    巫萤晚的自信和强大,简直到了她无法想象的地步。她甚至不合时宜地生出了一种胆颤、后怕的感觉。


    就凭这份胆量,她怎么跟巫萤晚抗衡?


    霍荞冷静下来,见巫萤晚始终没有停下的意思,她改变策略,捉了她的七寸来打:“那蔺寒时呢?他还没来。晚晚,你知道的,他也受伤了。”


    和巫萤晚独自炼化所面临的处境一样,实力强悍的祭侍也会因承受不了这股巨能,而爆体而亡。


    这就要求祭侍的身体状态,必须保持在一个虚亏状态。


    今晚蔺寒时和霍荞都受了伤,为的,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霍荞到此刻还万分笃定,蔺寒时就是为了吸取这股力量来强化自己,才费尽心机,要以祭侍身份进入祭祀场的。


    她就是要用蔺寒时来动摇巫萤晚。


    “你难道忘了?蔺寒时是被你打伤的。就在进入宴会厅之前,在越星那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出手打伤他,让所有人都看到你们势如水火。可你转身就跟骨凌刀走了,你没看到,蔺寒时当时的眼神有多失落。”


    巫萤晚听到蔺寒时的名字,不自控地紧了下眉,神情仿佛有一丝松动。


    炼化仪式让她体内的能量,在短瞬时间内,经历了千万次汲取、交换、消解融合,内化过程会带来必然的能量波动,这也不可避免地削弱了她的意志力。


    霍荞是个玩弄心理的高手,继续娓娓道来:


    “晚晚,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蔺寒时的个性。他为什么会进入祭祀场,难道你猜不出来吗?”


    “他拿命冒险来博这个强化自己的机会,不就和当时他入黄沙伏击智能人、抢夺机械纤维的情形一样?你当初为了他,可以不顾生死地相救,怎么如今有了翻云覆雨的能力,反倒要亲手碾碎他的希望,推他去死?”


    “晚晚,你那样伤害他,如果再连这个机会都不留给他,他真的会恨你一辈子的。”


    巫萤晚沉默不语。


    背后的蓝色精神力光蔓,却如蛰伏整夜后的野兽,开始隐约有几分疲软的势头。


    霍荞乘胜追击:“再等等他们好吗?就当是给蔺寒时的补偿。他几经艰难才熬到如今的地位,你也不忍心看到他,一夜之间什么都失去吧?”


    “补偿?”巫萤晚突然睁开眼,极限状态下的身体机能会带来过度反应,她的双目瞳孔几乎缩成一枚细针。


    在越星的直播间内以虚拟体相见时,她确实说过,想补偿蔺寒时。


    但那之后呢?


    ——之后便是她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向高贵而纯洁的“巫小姐”露出杀机。以此来与他演一出,势如水火、不死不休的戏码。


    巫萤晚并没有对霍荞说谎。


    爱恨是一体两面,假若她对蔺寒时无爱,那哪来的恨?


    今晚发生的一切,她每一把捅向他的刀子,都在让她的血液逐渐变得浑浊。


    她甚至帮蔺寒时做了临时标记!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正在清醒地在堕落着,在可控的范围内失控着。


    就连她身后的蓝色精神力光芒也开始出现颓势。犹如暴晒后的汗衫,开始出现斑驳的浅色。


    巫萤晚重新闭上眼睛。


    唯一的自救方式,似乎只有那一个了。


    霍荞听出巫萤晚的犹豫,以为找到了她的软肋,情绪激动起来。


    “晚晚,你那么善良可爱,帝国每个子民都信任你、爱戴你,你不应该将一个人推入险境。更何况,蔺寒时他是你曾经的……嘶——”


    忽然,霍荞倒吸一口冷气,死死噤声。


    她被想要赢过巫萤晚的亢奋冲昏了头脑,完全没有注意到,脖颈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短刀。


    她甚至没有时间说什么,那短刀便已划开了她的浅层皮肤。


    殷红的血顺着刀刃淌下来,滴在她的手背上。持续不断的,几乎连成一线。


    “霍小姐,你话太多了。”及时赶到的骨凌刀,此刻就站在她背后,用鲜血惩罚她的多嘴。


    他的声音和他的刀一样,凌厉又冰冷。


    一如他的名字,凌刀。


    霍荞不敢再发出半个音节。


    这是她第一次想明白,【血族唯一继承人、被人类奉作神明的女人的未婚夫】这个身份,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骨凌刀是高贵圣洁的血族一脉的“杀/人/机/器”,是帝国信仰神座下,最忠诚、最狂热的信徒。


    就比如现在。


    骨凌刀望一眼巫萤晚,便松开了对霍荞的挟制。


    他走到巫萤晚身边,用刚刚那柄短刀,毫不犹豫地划开自己的手掌。


    他用了八分力道,顿时鲜血大涌。


    霍荞看着他鲜血淋漓的手掌,竟然有种自己脖子上的伤口根本不算什么的错觉。


    “晚晚,把手给我。”骨凌刀仰起头,凝望着悬在半空的巫萤晚,朝她递出了自己血肉模糊的手。


    炼化时超乎寻常的精神力内化,让巫萤晚不再坚不可摧。霍荞的几句话,便能让她心生动摇。


    可当听到骨凌刀的声音时,她却猛然清醒过来。


    脑海中闪过无数个他的身影。


    夕阳下的战场,浴血前来守护她的骨凌刀。


    在她心灰意冷后,带她重回血族的骨凌刀。


    清晨晓光中,响起的第一道敲门声。静谧夜幕中,与她道别的最后一句晚安……


    巫萤晚睁开眼,原本骤缩成两枚细针般的瞳孔,此刻逐渐恢复温暖、明亮,眼神里甚至多了某种坚定的勇气与信念。


    她毫不犹豫,奋力将手递给骨凌刀。


    于她而言,蔺寒时是她的软肋,骨凌刀却是她的盔甲。


    她在心底对自己许诺,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一定要得到契灵系晶核,与骨凌刀结契,用爱意绑定彼此。


    骨凌刀用刀尖轻点她的指腹,只划开一个小口子。


    然后用血淋淋的掌心,紧紧抓住她的手指,让两人的血液可以直接接触。


    巫萤晚望着彼此的手,向他确认:“凌刀哥哥,如果我不推开你,你会怎么做?”


    如果不及时分开两人,他很有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骨凌刀根本没有思考:“我会抓紧你。”


    他决不会,主动放开她的手。


    巫萤晚并没有多惊喜,她早已料到他的答案。


    甚至因为骨凌刀的不假思索,她竟然有一丝丝惭愧的感觉。这是在经历情绪大波动后,她才能感知到的独特的感受。


    “凌刀哥哥,谢谢你。”


    这份谢意是真挚的,可她说得,也却跟他的回答一样轻巧。


    巫萤晚从没否认过自己的冷漠,也从未停止过对骨凌刀无条件忠诚的享受。


    她并不会因此而自我谴责,而是积极寻求破局方法。


    越矛盾的人格,也许便越清醒、越自成逻辑。


    做出得到契灵系晶核、与骨凌刀结契绑定这个决定,与其说是为了让骨凌刀真正爱上她,倒不如说是巫萤晚对自己的一种设限与约束。


    也许可以说得更直白些——


    巫萤晚最想要的,是解开与蔺寒时的羁绊。


    为了解开这该死的羁绊,她愿意付出更多的代价。


    抱持这个念头,她迅速集中精神,催动心念。


    血液交换开始了。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巫萤晚身后的精神力光蔓,在迅速恢复生机,重新展露出神秘美丽的蓝色光芒。


    这是只属于他们两个的仪式。


    一种最简单粗暴、却相当危险的过滤血液的方法。


    与其说是过滤,不如说是以血换血。


    巫萤晚作为地表最强的A属性人类,强悍的体质已经霸道到,会在短时间内吸光对方身上的血液养分。


    这当然是极其恐怖的。


    几乎没有人能承受住如此迅猛、霸道的血液交换,这根本就是单方面的血液掠夺。


    然而更恐怖的是,开始交换血液后的巫萤晚,仿佛失去了自控的理智。


    她完全不顾骨凌刀的生死,只借由身体本能,从他体内疯狂汲取自己需要的养分。


    代表亲和力与最高崇拜的帝国神明,此刻却成了彻头彻尾的残酷掠夺者。


    霍荞几乎看呆了。


    她不敢相信,巫萤晚竟会为了吞下全部能量,而推自己的未婚夫去送死!


    ……


    与此同时。


    正在赶往蓝色光芒中心的蔺寒时,倏然间,他的左臂爆发出一阵刺痛。


    犹如被刀割一般。


    同行的陈玑注意到他皱眉,关心道:“怎么了?”


    蔺寒时不语,头脑在高速运转。


    忽然他神色大变,催促道:“快走,出事了。”


    他猜到,骨凌刀出事了。


    骨凌刀出事,那必然是巫萤晚有危险。


    蔺寒时爆发刺痛的左臂处,正是先前他被诬陷偷袭骨凌刀、接而被巫萤晚要求当众检查的那处伤口。


    巫萤晚发现骨凌刀的肩上,被歹人剜下了一块肉,所以怀疑那个偷袭的歹人,就是与他当时同处一室的蔺寒时。


    她还推测他将骨凌刀的那片皮肉,伪装成伤口,藏在自己左臂上。


    蔺寒时当众露出伤处,毫无异样,当场打脸了那些想要趁机踩他一脚的人。


    然而真相却正如巫萤晚所猜的那般,分毫不差。


    蔺寒时利用那群想要落井下石的人,反而证明了自己的清白,打消了那些有心人对自己的猜疑。


    巫萤晚唯一没猜中的是——骨凌刀的那块皮肉,和蔺寒时的伤口,彻底融合了。所以在他自证清白的环节中,才没有暴露任何破绽。


    蔺寒时的体内拥有机械纤维,可以骨骼重生、肌肉再造,还可以吸收并内化同源机械人的仿生组织。


    骨凌刀的皮肉能与他的融合,换言之就是——骨凌刀,是机械人。


    这样一来便也能解释,为何骨凌刀会拥有令人惊叹的伤口复原能力。


    更有意思的是,蔺寒时能感知到骨凌刀刀割皮肉的痛,这说明他的皮肉组织与蔺寒时体内的机械纤维,是同出一源。


    即是所谓的“同源机械人”。


    如若换了随便一个机械人的仿生组织,人体是无法将皮肉组织内化成功的。


    巫萤晚不愿相信骨凌刀对自己说谎,但她更不会相信,蔺寒时是个真诚可信、甘愿退让却反被诬陷的可怜家伙。


    所以她肯定会选择相信骨凌刀。


    蔺寒时就是拿捏了这个秘密,才能让从不说谎的骨凌刀,在巫萤晚面前替自己圆谎。


    机械人的感情观,也是机械情感,归根究底不过是一堆程序设置出来的代码。


    一切都可以串联起来了。


    无法说谎、绝对忠诚、悍不畏死等等,都写在骨凌刀的既定程序里,是他无法背叛的信仰。


    可在这一堆机械情感中,巫萤晚却是他的独立意志。


    一个机械人,拥有了并不机械化的感情。


    为了守护巫萤晚,不,应该说是为了捍守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骨凌刀甚至可以学习出违背既定程序的行为。


    这一点,让蔺寒时生出了一股强烈的危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