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我想再住一天
这是让大壮深感挫折的一天。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 无论他想什么手段、耍什么心机,最终的结果都像是脱缰的野狗,一路朝着匪夷所思的方向狂奔。
张御史不嫌弃鸡鸭。
张御史不害怕鸡虫。
张御史挖井有把子力气。
张御史背诵找水诀过目不忘。
就……怎么说呢,完美, 完美的大唐伟丈夫。
黑大壮叹了口气, 感觉自己这一天的精气神都要被张孝嵩给抽空了。
没办法,这是真的没办法, 无论如何也比不过。
尤其是张孝嵩撸起袖子拎着镐头打井, 明明是无比粗鲁的动作, 但偏他做的那样潇洒利落,出了一身汗臭也没人嫌弃。
十里八乡的大姑娘小媳妇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掩袖娇羞眼瞪如铜铃, 现场的空气中都弥漫着钦慕的腐臭,熏得大壮几欲作呕。
到最后薛大壮也服了, 承认自己根本不是张孝嵩的对手。人与人的差别不只是从九品和正八品这么简单,人家长得好还文武文武兼备, 更重要的是老天爷都帮他, 无论如何都要维持他完美的形象。
为什么!?
大壮仰天长叹。
难道我不是主线任务系统的天选之人了吗!?既生壮何生嵩!
系统空间里的748被他嚎得心烦,抬头撇了他一眼, 冷漠地道。
“说不定人家脑袋上也套着主角光环呢。”
啊?!
“你只是推动主线剧情运行的工具人,人家可能是自带剧情线的主角。”
“主角和工具人的优先顺位还是有差别的,类似免费玩家和氪金大佬, 气氛组就别想跟VVip争流量了。”
薛大壮:……
薛大壮愣了。
是啊,他就只是个工具人。
他的工作是25个世界线剧情点,包括一等剧情3个, 二等剧情10个,普通剧情12个, 有效剧情155斤,这就是他在系统眼中的价值。
他只是这些剧情中的路人甲,没什么存在感但需要在关键时刻推一把。
而张孝嵩不一样,他的身上有可能有剧情线,有各种做任务的人会与他展开各式各样的故事。
嗯,这么想,心里一下子就平衡了。
“啊?”
748从后台数据库里探出头。
“你说啥?”
“我说我平衡啦!”
大壮叉腰,之前的郁气一扫空。
“他叫张孝嵩,我叫薛大壮,名字一看就是有差,那我还比个啥?!”
“那你不觉得不公平吗?”
748问他。
“不公平?为啥不公平?”
大壮抓头,有点不明白。
“李琮和李琎还是皇家人的呢,前阵子还在村里吃村里住呢,他俩不比张孝嵩厉害?”
“而且能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嘛,这张御史一看就不是普通角色,说不定将来是干大事的。”
说着他还摆了摆手。
“大事,我就算了。”
虽然有点搞不懂薛大壮的逻辑,但既然他并没因此愤懑郁卒,748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不过大壮是死活不肯继续接待张孝嵩了,一是他已经没了争锋的心气儿,另外他也黔驴技穷,肚子里的那点货都展示的差不多,再继续怕是要穿帮。
于是748再傍晚时分重新上岗。
晚饭后原本的安排是基础物理课,结果今天多了个张孝嵩。张御史今天在桥东村转悠了一圈,内心的震撼就甭提了,到晚上也没舍得走,决定在村中留宿一夜,明日再行启程。
吃了晚饭他没啥事儿,看到村里的小孩都拎着板凳都往同一个方向走,他心里就起了好奇心,非要跟着一起去看热闹。
课堂安排在村口市集的一处空房里,这里白天是丁壮巡逻的歇脚处,晚上就成了简易学堂。
如今桥东村的许多娃娃都习惯了去听薛三郎的课。他讲课可比学塾有趣多了,时不时还能看到一些稀奇景(演示实验),只是有一点不好,上课是要考试的,每一旬都要在村口贴榜公布成绩,考不好的丢人。
虽然748教的也不是经史子集,桥东村的娃学出来也不能去考科举,但家长卷娃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张榜公布,名字成绩一目了然,吊车尾的一旬都抬不起头,有旧怨的还会嘲笑一番,这事儿谁能受得了?!
所以考不好绝对不行,跟着薛三郎学的可是能吃饭的手艺,考不好回家就要藤条伺候!
于是桥东村的娃痛并快乐着,早早便养成了良好的学习习惯。
张孝嵩跟听了一堂课,出来的时候大受震撼,人都是恍惚的。
他小声问李琮。
“殿下,薛三郎……竟然……竟然是这样做学问的吗?”
这怎么跟他上午看到的薛三不大一样呢?
今天上午的薛三……嗯怎么说,虽然高深莫测但让人有点摸不清楚头脑,只能说是大智若愚……
李琮看了他一眼。
“听不懂?”
“也……也不……”
“听不懂就对了,这都是天地自然的道理,你以前从没接触过,听不懂也很正常。”
“回去慢慢想想,就懂了。”
于是张孝嵩回去想了一晚上,临到天亮的时候,他感觉自己隐约摸到了天地自然的一些边角料。
好像真是这样的,只是之前没有人用这样的方法解释,但用薛三的办法套进去还全通,果然是天地自然的道理。
他想接着听,但他还得在海州各处督检灭蝗,巡完了就要回京复命,实在不能在桥东村多加逗留。
再多待一日吧。
张孝嵩对自己这样说。
再多停留一日,再多看看多走走,把能学的都记在心里,也不无裨益。
于是第二天一早,一夜没睡的张孝嵩便出门去找薛三郎,准备跟他说自己还要住一天。
结果扑了个空,薛三郎家铜将军把门,郯王的住处也是空空荡荡。
人呢?!
“你找大壮啊?”
一早起来打猪草的宋大波看张孝嵩在薛家门前转圈,便好心地给他指路。
“你来晚啦!这个点儿他和谭大郎他们早都去山上跑圈啦,你想找他得再早一个时辰……”
再早一个时辰?
张孝嵩掰手指头算了一下。
那岂不是起的比鸡早多了?!
昨天他们几点歇下的?亏他在床上辗转反侧烙了一夜的饼,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没想到竟然赶了个晚集!
没办法,张孝嵩只能自己去市集吃早饭,因为隔壁波叔说薛三跑完圈还要去巡视油坊和酱园。
当然饭他也是在那边吃的,这两处张孝嵩不好都跟着,只能再找机会跟薛三郎谈。
结果吃完了早饭他还是没找到薛大壮,村口河边的婶子们说他拉了几大车菽子去县城了。
虽然婶子们喜欢这位长相俊俏的御史大人,但要说起远近亲疏,婶子们的心还是偏着“仨儿”的,马上七嘴八舌开始给宣扬仨儿今日的壮举。
“仨儿那娃子仁义啊!早上在村口听说周围有不少地方旱了,仨儿拉了几车菽子就往外走,说要捐给县里赈灾!”
“五车!整整五大车!说之后还要送,我瞅着这是往100石走了……”
“何止100石!仨说要捐500石!仨儿说把这两年的俸禄连通贵人的赏赐都捐了,唉,我就是这娃子……”
张孝嵩:……
张孝嵩都听傻了。
不是,500石的粮食,就这么捐了!?
虽然五谷里菽的价格最低,可遭不住500石这个数量,这都快捐出一座小粮铺了吧!
一想起粮铺,张御史的眉头就微微锁紧。
这次监察御史出京,除了要督促各地官署灭蝗,还兼有要巡查赈灾、察访灾地粮价的任务。
张孝嵩来海州的第一站并不是桥东村,而是海州城的刺史府。
但张刺史本人对于灭蝗早有心得,他一力组建的找水队给海州各处都添了不少新井,又征发徭役去河滩灭虫,因此海州本地的蝗灾并不算特别严重。
但河南道、江南东道和淮南道都遭遇大旱,米粮涨价是无法避免的。海州虽然蝗情还不算严重,但城里依旧是人心惶惶,粮价见了风一样的往上窜。
越是这样,城里的一些粮铺子反而闭起店门,开始囤积居奇。
张孝嵩进海州城的时候,穿的的是常服,长随和他两人牵着马,正好看到路边一家粮铺换了新的牌价。
张孝嵩过去查看,结果只一眼,气得差点当场升天。
只见这价牌上的价格已经比平时翻了四翻,达到128文一斗的高价!
“你这秫米,要价也太高了。”
张孝嵩指着牌价骂道。
“哪有人吃得起这么贵的秫米?!”
粮铺的伙计朝他翻了个白眼。
“你吃不起,总有人吃得起。”
“再过两日,连这个价都算便宜的呢!”
说着,他当着张御史的面,把价牌上的“捌”涂了,又重新写上了一个“玖”。
张孝嵩:……
张孝嵩这个气啊!这辈子都被受过这样的挑衅,恨不能当场拔刀砍人。
可这海州城里并不是一家粮铺这样,据说城中最大的两家粮铺许马两家已经达成了协议,谁也不肯先把粮价降下来,而且每日卖粮的数量越来越少,越发引得城里粮价疯涨。
刺史府,张说看着下属送来的报文。
“我看他们就是皮痒,想吃一顿本官的板子了!”
第82章 我有一计……
张刺史这段日子过得也不甚安稳, 几乎每天都处于满负荷的运转之中。
之前是忙着接手海州官衙,从上到下了解州府的人员情况,兼或还要顾着微服私访的郯王和宋王长子,这两个可都是碰不得挨不起的金疙瘩, 碰破点皮儿都吃不了兜着走。
之后他又遭遇到了河南道的旱情。
海州虽然不是本次最严重的区域, 但是这一季粮食的减产已经无可避免,不爆发灾荒已经是万幸。
张说看着海都府义仓里的存货都发愁。就这点儿?就这点儿存粮!?这开了仓能够干啥的!?
等他有朝一日重返长安城, 他必责吏部和御史台好好查检前几任刺史的懈怠!
明明海州是良港、有海贸, 收上来的租庸调都花哪儿去了?!怎么连点赈灾的粮食都不备着!?
还没等张说查清楚情况, 铺天盖地的蝗灾又开始在河南三道肆虐,朝中传来紫微令力主灭蝗的风声。
这要是换在年前,那张说必然要在朝中跟姚崇好好唱一波反调, 什么“劳民伤财”、“不修德政”、“蝗不能尽灭贻害无穷”之类的,必须都喷在姚崇那老小子的脸上。
可是现在, 当他在丰岳县桥东村里走了一遭,亲眼看到小王爷李琎驱赶着鸡鸡鸭鸭去河滩吃蝗虫, 张说就觉得以前那些话都是放屁!
虽然他也就看不上姚崇及姚崇的为人, 但他对于那老小子力主灭蝗这事儿是举双手赞成的,甚至还隐约有种先拔头筹的爽感。
嘿嘿, 他可是在很早以前就去参观了薛三的治蝗法,并且还把它推广到海州全境了呢。
姚崇你说灭蝗,那也不过就是烧、抓之类的老方法, 效率低下,哪有他这先下手为强的办法好!
于是当李隆基下旨遣监察御史赴三道督促灭蝗一事,张说打心眼里是一点都不慌, 甚至还十分期待。
来吧,来海州, 来海州开开眼。
结果没高兴两天,受旱灾蝗情双重冲击的粮价便再也压不住,一路放风筝一样滴往上飘。
张说都麻了。
午夜难眠之时,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为什么?好好的紫薇令坐着坐着就给发配到了海州,明明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临到监察御史进城又遇到粮荒的乱子。
但凡他稳不住海州的粮价,别说他的起复之路了,一个刺史怕也做不长!
“义仓呢?!给我开仓放粮,平抑粮价!”
张说大怒。
但平是平不了的,一方面是海州义仓存粮不多,远达不到平抑粮价的效果。另外现在城中恐慌情绪加剧,另有无良粮商从中挑拨,囤积居奇,义仓里的粮放了一半出去,海州城的粮价还是日日翻新高。
“儿查清楚了,便是这许家和马家在从中作乱。”
张说的长子张均急匆匆带人回来,水都来不及喝一口便跟老爹汇报情况。
“这两户便是海州最大的粮商,义仓放出去的粮食有一半最后都流到了他们的手中,城中粮价也是他们在推高。”
“可有证据?”
张说着急地追问。
张均摇头。
“没有实证,那两家都小心得很,一点把柄都没留下,可见不是第一次做了。”
张说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海州义仓里没有粮食了,他摸着胡子想了一会儿。
“义仓还能放出去多少粮?”
“不过十万石。”
闻言张说摇头。
“别放了,力有不逮。”
“到时候不但压不下粮价,反而让那两家摸到咱们的底细……不对,咱们的底怕是早就漏出去了。”
张均沉默。
他陪着父亲来海州走马上任,最是清楚这一路走来的艰辛。
海州虽不是什么贫瘠之地,但也正因为富庶所以利益盘根错节,山头林立,下面的官吏各有心思,一时半刻不好归拢。
偏现在遇上了旱情,要是粮价再这样疯涨,很快长安那边就该发问责令了!
“人啊,有时候真比蝗虫还要可怕。”
张说长叹一声。
刺史又怎样?不是照样不能整治这□□商?可见前朝重农抑商的路子没毛病,这些无良商人的确应该杀头。
但他偏又不能。
想要起复就得爱惜羽毛。毫无理由把人拉到衙门打一顿板子,逼着人开仓放粮这种事儿,张说张刺史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做肯定是不能做的。
——他可是刚从长安城被撵出来,朝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看着,等着抓他的把柄呢。
虽然他从紫微令贬谪到海州刺史已经是连降七级,但海州毕竟还算富庶,距离长安城也不算太远。想他倒霉的人,只恨不能把他发配到崖州,这辈子回不来才好呢。
他不能给这些人梦想成真的机会。
爷俩个正郁闷呢,忽听外面有人来报,说桥东村薛主醢求见。
薛三郎?
张说跟儿子对视了一眼,下意识地整了整衣冠。
其实他完全不必这样,毕竟一州刺史和酱园子主管中间差着不知道多少级,但打从见面开始张说就从未轻视过这位薛三郎,甚至隐隐把他当做通到知己。
他带着儿子迎了出去。
刚一出衙门,张说就看到门口横着的几辆大板车,以及车上堆得满满当当的大豆。
“薛三郎,你这是……?”
“听说海州粮价飞涨,下官来给州府捐粮。”
今天的薛大壮格外严肃认真,一板一眼地说着他从来都没说过的台词。
“下官愿捐500石粮食给海州义仓!”
话音刚落,他便听到了了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嘀——
检测到宿主到达第一个剧情节点,请宿主在2小时内完成任务物品的交付。交付完成后,系统将会在24小时内完成剧情回收及分支情况统计,新的任务提示将在48小时后刷新,请宿主耐心等待剧情系统升级。
“什么?你要捐粮?!”
张说掏了掏耳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人主动给官府捐粮?还足足500石!?
虽然跟义仓亏空的相比,这区区500石粮食只能算是杯水车薪。可薛主醢的一片心意张说感受到了,他这肯定是知道自己现在焦头烂额,想帮着自己分忧解难呢!
薛三郎,相爷我没看错你!
满心感动的张说想拉着薛大壮叙话,大壮却只一心想要先完成交付任务,一个劲儿催着他收豆子。
张说没办法,只能安排人把500石豆子拉去府库,然后他一把拉过薛三郎的手,说要请他喝酒,今日不醉不归。
薛大壮一脸为难。
他不爱喝酒,而且他统爹也不让他喝酒,统爹说酒喝多了伤脑子。
面对张说这位大唐前任宰相,说大壮不虚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交完了任务直接下线,把应付张说的差事留给了他统爹。
“酒,还是不喝了吧。”
748摆手,朝东边努了努嘴。
“监察御史张孝嵩昨天在桥东村住了一晚上,今天早上我出来的时候人还没走。海州府的粮价问题还没解决,咱们当着御史的面喝酒可不算妥当。”
张说还真不知道张孝嵩去了桥东村,闻言点头。
“那便改日,改日我设宴招待薛贤弟。”
喏,这就叫上贤弟了。
748也没再推脱,转而说起了海州缺粮的事儿。
一说起这个张说就一肚子气。
虽然三道遭灾已经成定局,但粮食缺口其实并没有那么大。
除了姚崇已经在朝中主持调拨赈灾的粮食外,没遭灾的州县也都有能力贩运一定的粮食到海州。
不过粮食运输损耗大,外地的粮商忌惮许马两家,轻易不来趟本地的浑水。
毕竟这两户在海州经营多年,城中的粮铺都是这两家的产业。粮食运过来得保证能卖个好价,不然一来一回亏的多,外地的粮商才不肯做这赔本的买卖。
“听说那两家私下放话,海州如今的粮价只能通过他们放,外面的想进来卖低价粮,他们马上开仓压价。”
张说恨得咬牙切齿,偏都是小道消息,他捏不住这两家的把柄。
“张大人,海州义仓还有多少粮?”
748转了转眼珠。
“不方便告知也没关系,若是能压下……”
“压不下!”
张说一拍桌子。
“实话跟贤弟你讲,海州义仓亏空也不是什么秘密,这套发灾荒财的把戏那两户之前肯定就干过,不然义仓里不能只剩10万石存粮。”
“算上贤弟你今天捐的,至多不超过11万石。”
“那足够了。”
748点点头,朝着张说露出了一个“你懂的”的围笑。
“张大人,下官有一计,可解海州粮价之危局,只是难免需要大人虚与委蛇一番,不知大人可有兴趣?”
虚与委蛇?
张说一脸怀疑地看着748。
真的只是虚与委蛇吗?
怎么总觉得这小子没憋着好屁呢!
他可没忘之前这小子在桥东村大声跟他告郯王冶兵刃的状,让他想装聋听不见都不行。
不过薛三这损贼虽然缺德,但好像总会想出出其不意的点子……
罢了罢了,要是是他真搞不定区区海州两个坐地户,那他以后想重登相位的计划可是没一点希望了。
想到这里,张说把心一横,攥拳跺脚道。
“我……我……那你先说我听听呗……”
第83章 大人您是卧底!
牵涉到自己的名声, 张说还是很谨慎的,他说让748先把计划说来听听。
748倒也没卖关子。
“您不是苦于许马两家从中作梗,但又抓不到把柄吗?那咱们就不抓把柄,直接逼他们自降粮价……”
它话还没说完就直接被张说打断。
“不行, 处置罪凶都是依照大唐律, 要暗律办事,无凭无据怎么能抓人?”
他看了一眼748, 眼中透着赤裸裸的失望。
“之前你说要我牺牲官声虚与委蛇一番, 亏我还以为你能有什么毒计……合着原来就是把人抓起来打板子抢粮, 这么简单我还用你这个狗头想!”
“我派人去查探过,现在许马两家的粮铺里根本没多少存粮!”
“但私底下的交易肯定没停过,粮应该是被他们给藏起来了。这两户可不是第一次这样干, 外地的粮商都被他们唬住不敢来,我总不能发兵去押运吧?我要是这样干, 回头我就得卷着铺盖去崖州!”
748:……
啊?原来你已经想的这么简单粗暴了吗!?
“不是……”
“不是什么?”
张说一脸郁闷。
“虽然为了海州百姓我可以不计较名声,但这么搞肯定不行。”
“海州义仓的亏空不是一两天, 前几任刺史都只能捏着鼻子认, 可见这两户还是有点门路的。”
“除恶务尽,要是这次打不死, 之后肯定还会再生祸害。”
748点头,十分赞同张说的想法。
所以它更积极地向张刺史推销自己的馊主意。
“所以我们得用他们的办法,不知大人听没听过一句话, 叫‘打不过就加入’?”
打不过就加入?
张说琢磨了一下这句话,抬头。
“你什么意思?”
“就是您不是说他们有门路嘛,那他们肯定不介意多您这条门路……”
嗯?
张说听出点滋味来了, 于是抬手示意狗头军师接着说。
“粮食藏在哪里不知道,但将来肯定要往出卖, 不卖粮食也会坏掉。”
“现在之所以说缺粮,是因为粮价还没到他们想要的高点。海州看不到外地粮是因为都被这两家给暗中吃掉了,您之前放出的粮最后也到了他们的手中,许家和马家都在偷偷摸摸地屯粮。”
“但屯也是有个限度的。现在外地的粮商被他们连哄带吓来的不多,所以许马两家还能吃下他们手中的粮食。可一旦消息传出去,外地的粮商知道有利可图,是不是就都要奔着海州过来,到时候海州就会在短时间内集中大量的粮食。”
“许马两家吃不掉,那就只能跟抛,不然他们的收粮成本在高位,不抛就得亏本。”
“你说的这个我听明白了。”
张说点头。
“但是你说的那个‘消息”到底是个什么消息?”
嘿嘿。
748干笑两声,压低了声音跟张说嘀咕了两句。
张说哈没听完人就蹦起来了。
“什么?!你让本官去跟那两家低头,说本官准备进一步提高粮价,谁都不能低于150文卖粮!?”
张说气得人都抖了,用手点指着748,“你啊你”了半天硬是没憋出一句完整话。
他就说这损贼没憋什么好屁呢!原来“虚与委蛇”在这儿等着他呢!
想他张说,三朝为官,风光的时候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唐宰相,现在可倒好,虎落平阳被犬欺,竟然还得跟两个无良奸商沆瀣一气。
“假的假的假的!”
748连忙给张刺史扇风灭火。
“不是真拿提成,算卧底,到时候要背刺他们的。”
张说直接气笑了。
“然后呢?我跟他们定好高价,你准备怎么传消息出去?”
“张榜公示呗,说海州义仓缺粮。”
说着748又凑过来小声叭叭。
“您放心,好事儿不出门,坏事儿传千里。就凭您的威望,估计用不了几天长安城就知道您定高价的事儿了,然后肯定有人冲着粮价运粮来海州。”
“前期那许家和马家还是要大量买入的,肯定是来多少就买多少,但后期他们仓满了,再来也吃不下,但外地来的粮商还是源源不断地过来,到时候您再翻脸,把义仓里的粮都平价放出去。”
“那我怎么让他们相信180文一斗的价格?”
“靠下官。”
748微微一笑,胸有成竹。
“下官开的可是酒坊,酒可是粮食酿出来的,粮食来多少我收多少。”
“但也不是真的全部高价收,您找几个信得着的人当托演几场,只要让人相信你准备为难我这个主醢,把粮食价格炒高卖我的酒坊就够了。”
“那你能有什么好处?”
张说怀疑地看向748。
“按你这个计划,前期你肯定是要花一笔银子买高价粮的,许马两家和外地粮商的都得买,你这不是要亏本?”
“亏本也值得,只要能打击海州的不良奸商,让海州的粮价降下来,让海州的百姓不至于在灾年饿肚子。”
748一脸正气道。
张说:……
张说还有点回不过神儿,毕竟这损贼一肚子馊主意,忽然这样深明大义他不习惯。
但他心里却深受触动。
薛三郎这个人,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对方是胸怀坦荡、心有大义的,500石的粮食说捐酒捐了,跟他相比,许马那两家都该砍头。
他点了点头。
“薛三郎不怕亏本,本官也不在意污了官声,索性咱们闹一场,誓把这海州城的义仓给填满!”
是的,张刺史在弹指间已经完善了这个计划。如真能顺利施行,海州城里的粮价将重回低点,到时候由官府低价收购便能填补之前义仓的亏空。
计划便这样定下了,没过多久,八里铺的许家便收到了刺史府的帖子。
“张刺史设宴?”
许大郎拿着这枚帖子去见他爹,正遇上他爹房里抬出来一个满身淤痕的丫鬟。
许大郎撇了一眼,摆手让人送去医治,自己则是整了整衣服,扣门。
“爹,是宝丰。”
“宝丰,进来吧。”
许宝丰这才进门。
不是许家规矩大,是他也不想一进门就看到一屋子狼藉的景象。
这些年他爹的脾气真是越来越不好了,下手也越来越重,家里的下人要不是签的死契,光是官司都不知道要惹了多少。
“爹,刺史府的帖子。”
许老爷子从出里屋出来,伸手接过帖子翻了翻,冷哼一声。
“哼,这回知道厉害了。”
他还记恨着之前张说判他丢了跟谢家的亲事。倒不是说许老爷子待赵连枝有什么特殊,实是这桩亲事着实让他颜面扫地。原本是想悄无声息地抬进来个新夫人,现在可倒好,海州城里富户谁不知道他被谢家人骗了,毛都没捞回来一根。
气得许老爷子在家躺了三个月,闭门谢客。
“不给他点拍头吃吃,他都不知道谁捏着海州的粮道。”
许老爷子低头喝了口茶,假做漫不经心地问道。
“说没说什么事儿?”
“说是要谈海州粮价。”
“哼,我就知道。”
许老爷子放下茶汤,眯起浑浊地三角眼。
“你去,听那姓张的怎么说,但不能给准话,问就说没粮。”
许宝丰点头,按他爹的主意去赴宴。
原本已经想好了所有的应对,结果那位张刺史根本不走寻常路,一上来就说要控制粮价。
但不是往低了压,而是往高了挑。
许宝丰:……
许宝丰和马家家主相互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懵。
什么意思?要涨价?还不能低于150文?!
因为什么啊!?
“本官自有大用。”
张说捋了捋胡子,表情淡淡。
“反正你们不也没粮卖吗?150文一斗比你们现在的牌价还高,你们不亏。”
“本官只要你们保证,以后海州城米粮的最低卖价不能低于150文,如何?”
如何?当然是好事儿啊!
毕竟他们这阵子可是收了不少粮食,之前抬价的时候心里还忐忑,生怕这位前紫微令会使出什么雷霆手段比他们放粮。
现在可倒好,人家还不让卖便宜了。
不对,总觉得好像有诈呢……?
你看,人就是这样。之前反复算计小心翼翼,现在唾手可得反而心生怀疑。张刺史表现得越平淡,许宝丰和马天佑就越觉得这里面有事儿,等出了刺史府就安排人去打探这其中的秘密。
别说,这次还真被他们打探出点消息,说是跟最近在长安城风靡一时的“宋王酒”有关系。
“丰岳县要建酒坊?”
许老爷子从榻上一骨碌做起来,挥开一旁伺候的侍女。
“所以这个姓张的想高价卖粮给酒坊,让我们一起跟着抬价,对不?!”
“爹”,许宝丰一脸犹豫。
“那我们跟着抬吗?那可是官家的酒坊。”
“抬!为什么不抬!?”
许老爷子的三角眼里迸射出精光。
“你找人去丰岳县探听探听,看那个酒坊收粮是个什么价?”
“再送一车粮食过去,看他们给不给钱。要是给钱,你让吩咐人多给那酒坊的管事些好处。那可是官家的酒坊,买谁的粮不是买?皇城里的贵人们可不在乎这百十来文的差价。”
说着,他还撇了撇嘴。
“我还当这张刺史是什森*晚*整*理么刚正不阿的硬骨头,现在看……这都是演出来的,都是生意罢了!”
第84章 降不降价!?
说归说, 但许家的行动还是十分谨慎的。
为了确认传闻的真假,许家专门派人跑了一趟桥东村,四处打探酒坊的根底。
“来卖酒的?那你可有得等了。”
村口市集上,负责巡逻的丁壮指着不远处坐得满满当当的食摊说道。
“看到了吗?那边都是等着买酒的。”
“我劝你别等啦, 酒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酿出来的。听说最近三郎都在筹措材料, 你也知道现在的粮食一天一个价,酒还没影子呢。”
一连换了几波人去问, 得到的都是这样的答复, 许家人里也有了底。
“不是说缺粮吗?那先拉一车粮过去, 就按张说定的价钱卖,看他们收不收。”
许老爷子摩挲着手指上的扳指吩咐道。
大半天过去,他儿子许宝丰回来了, 说一车粮食顺利地卖给了桥东酒坊,对方给的是现银。
“说是非常缺粮, 因为官家指定要酒坊在年前送三船酒进长安,那个姓薛的掌酝急着筹措原料。”
说到这里许宝丰顿了顿。
“不过虽然着急, 但那边对粮食的要求还是挺高的, 咱们送去的这一车里掺了些瘪子,都让那边的伙计给筛了出来。”
“说是要送进宫的御酒, 粮可以贵但一定不能不好,还说下次再糊弄就别送了。”
许宝丰一边说,许老爷子一边琢磨, 听起来一切似乎都跟他们探听出来的差不多,的确是这酒坊要收粮。
皇帝家的酒坊,价钱的确不是问题, 所以张刺史说的最低定价是靠谱的,只是他想自己独吞这桩大买卖, 连口汤都不给别人漏。
但在海州这个地界上,怎么可能瞒得过他许马劭?
“阿耶,还有一事。”
许宝丰接着汇报。
“临机那边送来消息,说马家这两日来了不少车马运粮,拉的都是上好麦子,怕是已经跟桥东村那边搭上了线。”
“今天管事回来说,那桥东酒坊不收咱们的麦子,说是没有马家的货好,以后酿麦酒就用马家的麦子了。”
“就用马家!?”
许老爷子瞪大了眼。
“别家的麦子不要了?给什么价?”
“155文一斗,说马家的麦子好。”
许老爷子气得一拍桌子。
“马德志这莽夫,他就不怕姓张的算计他?!”
话虽然这样说,但心里却是在懊恼的拍大腿。
哎呀哎呀,怎么就让姓马的给抢先了呢?!
早知道他就挑库里最好的货去试探了!
“快,快去清点清点上库。”
许老爷子着急地吩咐儿子。
“都挑最好的,把混进去的沙子麸子啥的提前过筛,这回可不能再让马家抢了先!”
“再吩咐外面的官司,收进来的粮都要仔细分等,有上好的可以适量提价,反正酒坊给的价格高,不愁没钱赚……”
海州城的两家大粮商齐齐有了动作,这种事儿根本背不了人,何况原本就有刺史府在其中推波助澜。
消息很快不胫而走,当然是通过各种可靠的渠道。张说不愧是在官场沉浮多年的老江湖,他对于世情人心的把握远比748来的精准。看着只是轻描淡写的拨弄了一下,却撬动了大唐东南沿海的大半粮路。
粮,以山洪暴发之势向海州集聚,这可比官府调粮的速度快多了。
海州粮价也跟着水涨船高,最终停在150文一斗的高点。
城中的百姓叫苦不迭,明明看着一船一船的粮食往城里送,但马家和许家的粮铺还说没粮,百姓对于两家的愤怒直接烧到了沸点。
“怎么没粮?!我明明看到昨天和前天码头都有船,那不都是以前给你们送粮的吗?!”
有百姓愤怒地围堵许马两家的粮铺。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就是想屯粮好高价卖!你们到底要屯多少才肯开仓?这些天天天几万石的运,明明不缺粮,为什么粮价还挂150文!?”
伙计张口结舌答不出,最后害怕愤怒的百姓砸店,只能早早关门歇业。
他们怎么能说这150文的价格是张刺史给定的呢!?
他们怎么能说挂这么高的价牌是给桥东酒坊看的呢?!
他们怎么能说这么多的运粮船,其实并不是给许马两家送粮来的,而是得了消息的外地粮商蜂拥而至,都想按照150文一斗的高价卖粮呢!?
一开始许家和马家还试图截流,无奈消息传的太快,粮来得太多,他们高价收了几批就吃不下了,最后只得来走张说的门路,想让张说利用手中的权势排除外粮竞争的可能性。
张说……当然已读乱回,态度暧昧,大打糊弄牌啦。
他越是这样,许马两家便越着急,心里也对于桥东酒坊收粮这事儿越发坚信。
许家还专门走了京城的门路去打探“宋王酒”,得知那是今上和几位王爷才喝的仙酿,整个长安城里一盅难求……于是许老爷子心一横,把家底都推了上去,势要独屯桥东酒坊这口大肥肉。
“时机差不多了吧?”
桥东村里,748蹲在河边问钓鱼的张说。
“你那个鱼标都抖了半天了。”
“不着急。”
张刺史捻须围笑,手臂一抬,一条草鱼离水飞出,被甩上了河岸。
“咬钩咬的刚刚好。”
一天之后,海州粮市风云突变,张说张刺史开义仓平价放粮,十万石平价粮入海州。
收到消息的粮商们跑到桥东村,绝望地发现桥东酒坊的收粮价格也降了下来。酒坊那个姓薛的掌酝说既然有平价粮那还买什么高价粮,那谁还买高价粮,又不是傻子。
一众粮商:……你是不是想说千里迢迢运粮过来的我们是傻子?!
收到消息的许马两家简直不敢置信,纷纷上门求见张说。
张说倒是没有避而不见,只是对于卖高价粮给桥东酒坊的传闻断然否认,而且还义正言辞地教训了两家人一番,说什么圣人的钱也是钱,不能看圣人有钱就把他当成冤大头糊弄,这是对圣人的大不敬。
至于被问到什么之前要约定粮价不得低于150文一斗,张刺史回答的倒也十分真诚。
“那当然是吸引更多的粮商运粮来海州啊!”
他说的一脸情真意切。
“知道你们手里没粮,可本官以为朝中也不是真缺粮,只是没人运来海州而已。”
“左右挂多少钱你们也是没有粮卖,那不如大家联合起来定个高价(做个扣),(哄骗)鼓励外来的客商到海州卖粮。粮运过来了又不能再运回去,与其都损耗在路途中,不如就地卖掉赚点是点啊!”
要说搞政治的人就是心黑呢,其实张说要是跟之前一样打太极说官话,许马两家人还不至于这么憋屈。
结果他可倒好,踩人脸还要用力碾几下,干脆直接告诉你我就是在算计你们,当场就把马家的掌家人给气哭了。
可哭能怎样,桥东酒坊不肯再收高价粮。粮商们观望了几天,终于有人熬不住,开始降价卖粮。
还能怎么办呢?他们只是想来赚一波,运都运来了还能囤着不成?
大粮商能挺住不降价,但他们不行,他们只是小粮商,现在降价往外卖粮,算上损耗还能有点赚头。
有人开头就有人跟随,一个两个三个,降价的越来越多,城里的粮价天天都在刷新低。
恐慌的情绪开始在粮商中间蔓延,当然最恐慌的还是许家和马家,因为他们两家都囤积了大量的粮食,后期收粮的成本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价格。
“阿耶,咱们降价吗?”
许宝丰急匆匆地跑进正院,脸上是遮掩不住地焦急。
“今日秫米的牌价已经到57文一斗了,儿回来的时候还有喊52文的,现在若是以50文一斗放粮,还能……”
他话还没说完,身上就狠狠挨了亲爹的一拐杖。
别看许老爷子年事已高,但他打人的力气可一点没减少,这一拐杖抡得格外凶狠。
但打儿子和打姬妾毕竟不能一样,是以许宝丰虽然挨了一下,但也只是疼得呲牙咧嘴,还一脸憋屈。
“阿耶?”
“卖什么卖!?现在的价也卖得?!”
许老爷子气得心直突突。
“现在全城都盯着咱们家呢!你信不信你前脚喊出50文的价,后脚人家就能跟你还25文?!而且咱们家囤了多少你心里没数吗!?这么多的粮食要是一起放出去,第二天全城的粮价就得放回十几文,你算算咱家的家底还能剩多少?!”
“可是,要是不放……”
“急什么,越是这时候就越要挺住!”
许老爷子用力地敲着拐杖。
“马家不是还没动吗?!大头都在咱们两家,那些外面来的游商根本不足为惧,只要马家不能挺住……”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粮号的大管事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脸色铁青,脚上的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许家父子俩的心中顿生不祥的预感。
“老爷!大爷!”
管事的声音中还带了哭腔。
“大事不好了,马家已经开始开仓放粮,挂牌22文一斗,都是上好的麦子!”
什么?!挂牌22文!
许老爷子两眼一翻,瘫倒在地上人事不知了。
第85章 系统你没搞错吗?!
马家的粮庄带头降价, 海州城的粮价便如雪崩一样,一泻千里不再回头。
之前卖粮的那些外地粮商倒还好说,因为出手果断所以多少还赚了些幸苦费。最亏得要数许马两家,手中囤积的大量粮食要入市, 一时半刻上哪儿找能接盘的人?被狠狠压了一波价格。
许宝丰原本是没想这么快就卖粮的, 毕竟粮食放在仓库里一时半刻也不会坏掉,熬过这阵风头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
但马家先沉不住气了, 马家大量抛售手中的囤粮, 粮市的价格一天比一天走低, 眼见着没有抬升的希望。
为了桥东酒坊的高价,许马两家都囤积了远超自身存储能力的粮食,家中的银钱也全都押在这批粮上。原先着能借着酒坊收粮大赚一笔, 结果遭遇张说背刺,不但粮市价格暴跌, 而且还要承担粮仓的租金和每日损耗,连名下粮铺的正常经营都出现了问题。
许宝丰实在熬不住, 最后也只能跟着卖粮了。
他父亲许老爷子因为急怒攻心而一病不起, 家中一应大小事宜都靠他张罗,也就几天的功夫, 整个人便肉眼可见地憔悴了起来。
他连夜上京去走门路,但张说此人滑不溜手,之前忽悠他和马天佑的时候没漏半点把柄, 跟桥洞酒坊的小道消息都是他们自己打探出来的,人家自始至终就没提过一个字儿,当然也便算不得欺诈。
而之后海州府平抑粮价, 张刺史也是明说之前定高价是为了吸引粮商运粮的阳谋,想拿这事儿治张说滥用职权根本不挨边。被吸引来的外地粮商其实也没赔钱, 只是赚的不如囤积居奇那样说,而海州城的百姓则是交口称赞说张刺史人精明强干有办法,朝廷说不定还得给张说一个表彰。
于是,只有许马两家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许宝丰这个气啊,可还能怎么办呢?
之前他们家信誓旦旦地跟官府哭穷说没粮,现在不得不一口气抛了大半,不被治个欺瞒之罪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至于家底……许宝丰看得清楚,这位张刺史的心可是黑的透透的,许家这回要不出把大血,他们一家老小多半要去吃牢饭。
他在长安转悠了七八天,终于讨到了一个靠谱的主意,说要跟张刺史献粮。
许家能在海州横行这些年,京城里肯定是走通了一些门路的。许宝丰愿意献粮,拿出来的数量又十分有诚意,张说很痛快便答应了。
于是海州义仓再度充盈了起来,有大半得益于许马两家的“献供”。
至此,海州“粮荒”暂告终结,城中粮价归于平稳。
张说度过了上任刺史后的第一次大危机,心情大好之下,给桥东村薛三郎的酒坊批了一批上好的平价粮。
当然这批粮都是许马两家连夜送的,在许宝丰献粮保命之后,马天佑也有样学样,拉了几批粮食送去海州义仓。
当然这些肯定不够,两家在海州经营多年,鲸吞蚕食也不知多少利益,张刺史肯定要借着这个机会让他们都吐出来。
许老爷子一病不起,每日在榻上胡言乱语,似是得了癔症。
伺候他的下人们时常听到他在尖叫,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不分日夜,听的人毛骨悚然。
“怕不是见了鬼了吧……”
有人悄悄议论着。
毕竟从这正院里抬出去的尸首着实不少,每一具死的都有些触目惊心,久而久之,正院便开始流传一些耸人听闻的故事。
这次许老爷子忽然病倒,嘴里又不停地喊一些听不懂的话,下人们便也开始害怕了。
彼时许宝丰要去京城找门路,家里的事便交给了自己的正室。
许家没有女人当家的传统,许大夫人掌家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手忙脚乱根本顾不周全。
她安排府里仅存的一位老姨娘照管许老爷子,倒也不用那位老姨娘干什么,只要管着下人服侍好老太爷就行了。
于是在一个盛夏的早上,有下人嗅到许老爷子的屋里传来难闻的恶臭,一打开房门,下人吓得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死了!都死了!”
许大太太带人匆匆赶到正院,见到里面的场景人直接撅了过去,好半天才苏醒了过来。
“快……快……快把老太爷……老太爷……收敛了……”
许大太太无力地挥手,话都说不完整一句。
无他,太惨烈了。
她带人过去的时候,老太爷的尸首已经发臭腐烂,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表情狰狞可怕至极。
他的舌头被割掉了,下身的肉一片一片被割得精光,露出白森森的骨头,脐下三寸更是被剁成了肉泥。
他的胳膊和手都被砍断了,随意地扔在地上,上面布满了牙印,下手之人显然对他恨之入骨。
凶手也不用劳烦官府去找了,就吊死在正院的房梁上,正是那位老姨娘。
下人发现她的时候尸体早就僵硬了,但老姨娘的脸上却露出畅快的笑容,似乎完全不在意死亡的痛苦。
后来装奁的下人发现,老姨娘伤痕累累的尸体上有多少道疤痕,老太爷的身上就被砍了多少刀,老姨娘一刀一刀片光了他的肉。
案件太过惊悚,处于风口浪尖的许家根本不敢报官,草草收拾了一下便下了葬。
老姨娘的尸体用破席子卷着扔到了乱葬岗,但在几天后却不翼而飞。反倒是入了祖坟的许老爷子,不知道被哪个盗墓贼挖了坟,曝尸荒野。
不过这些事都和748没关系,此刻它正喜滋滋地翻看奖励结算通知。
——嘀!恭喜宿主通关第一剧情点。
——本次通关共回收世界线剧情点4个,其中二等剧情2个,普通剧情2个,有效剧情28斤,奖励绩效28*8=224点信用点。
——检测到本次拓展剧情线12条,其中一等剧情线1条,二等剧情线3条,普通剧情线8条,拓展有效剧情233公斤,奖励绩效233*2*8=3728点。
——宿主薛大壮,责任统序列号748748,以上共计发放系统信用点3952点,将抵扣宿主薛大壮账户内负债。
——系统智能748748两次完成系统剧情拓展任务,给与全频道表彰并奖励系统信用点1000点,将在1小时内发放至个统账户。
刷刷刷一排系统通知,748就只看到了最后一条,它作为剧情统再次完成了剧情拓展,又被全频道通报表扬啦!
这才间隔了多久?它果然是天选剧情统没错!虽然它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触发的拓展。
嗯,那不重要,全频道表扬才最重要,它现在已经超越那只8825995号,成为两次被系统嘉奖的精英统啦!
748喜滋滋,连带着看张说都顺眼了许多。
他们之前在商量计划的时候吵了一架,主要张说觉得748的方案太过简单粗暴,有违文人的风骨。
风骨?
748嗤之以鼻。
都要骗人了还聊什么风骨啊!?贪钱不就是简单粗暴吗!?
但张说坚持搞那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一套,在表演虚与委蛇的时候还有点偶像包袱,但最终的结果还是好的,城里的两家大粮商都精准上钩了。
哼,要不是有它748在桥东村兜底,就张大人那要露不露的样,成不成还不好说呢。
748在心里给自己大吹了一波彩虹屁,这才心满意足地打开最新收到的任务通知,查看大壮接下来要经历的剧情点。
因为拓展剧情的缘故,主线任务系统重新修正了剧情的走向,748手里的任务说明书已经不再具备使用价值,以后任务内容将以系统即时发布的为准。
即时发布提升了任务完成的难度,因此748能获得绩效也水涨船高,从第二个剧情点开始,它每回收一斤剧情可以获得12点信用点的高价。
748:意外之喜!
不过第二个剧情点有点莫名其妙,要求宿主薛大壮在秋收以后赶去龟兹,并在玛扎不坦城的买下一间店铺,搞个小营生。
如果没能按时赶到剧情点,将要接受大病三年的处罚,主症是尿频尿急跑肚拉稀。
“我不要!”
大壮在代码箱里打滚。
“统哥!统爹!咱们这就出发去那个什么蚂蚱城吧!我才不要尿裤子拉裤兜子!”
“是玛扎不坦城。”
748纠正他。
它翻了翻大唐疆域图,发现这地方竟然在西北,靠近安息都护府的所在。
虽然西北的店铺价格肯定比不了海州,可如果刨去经营所需和造船出海的部分,748现在能动用的银钱其实十分有限。而且它现在可是有官身的人,虽然皇帝允许它在海州不用上班打卡,但扔下酱园子和酒坊不管吏部还是会找它麻烦的不是!?最近它因为海州粮价的事儿得罪了越少人,那些人不敢冲张说动手,为难它一个从九品酱园子管事还是没压力的,想擅离职守简直难比登天。
而且秋收以后就要去这么远的地方,一路上风餐露宿不说,没几日就要入冬,这时候往西要怎么走?!不怕冻死饿死在路上吗?
系统是不是搞错了啊!?
第86章 如何快速赶到龟兹
748觉得这个任务发的有点大病, 于是便向系统提交复核申请。
它的理由十分明确,从桥东村到龟兹城,中间可是隔着几千公里的距离,其间遍布崇山峻岭, 从长安出发往西走都得小一个月, 更别说从海州,海州距离长安还有好几天的水路呢。
“你这个任务的制定要有合理行啊!”
748义正辞严地跟95-368掰扯。
“要我……我的宿主秋收之后走, 你知不知道大唐的安息都护府冬天来的有多早?那时候胡商队都不肯过荒漠了, 宿主还能在系统商城买个飞机飞过去不成?!不是你们说的不能超出本时代的技术局限吗!?”
95-368是万界网出了名的老好人统, 被748怼的一愣一愣的,频闪都比之前黯淡了。
可它也没办法啊!虽然它名义上是主线任务部的主管,但这个部门除了它以外就只有一些被发配过来的刺头, 铁打的95-368流水的统,它不过是比别人都干的久而已。
系统任务这事儿, 它说了不算。
“你……你……你说的也有道理……”
95-368气弱地道。
“我可以帮你反映一下,但是你是运维部过来的, 你也知道这个反馈的效率……”
748:……
它怎么忘了, 它就是运维部出来的,每天都会刷到不少关于任务的投诉。
那时候它怎么处理来着?它……它搞了一个“时限期满一键退回”……嘛, 它那时候就是觉得剧情统都是些矫情鬼,这天下怎么可能有完不成的任务,不过都是些无能的狡辩罢了!
现在回旋镖打在自己脸上……嗯, 略疼。
“那怎么办……”
知道是自己造的孽,748的语气马上缓和了不少,开始尝试和95-368打感情牌。
“好不容易第一关过了, 宿主现在正是上头的时候,他要是知道有这么一个限时任务, 说不定马上就会心灰意冷地躺平,部长你也不想他再摆烂吧……”
95-368也很担心这点。它在主线任务部这么久,对那薛大壮的恶行恶状也是久闻大名。
“那……那你说怎么办?”
老好人统95-368期期艾艾地道。
“咱们主线任务部的自由度虽然高,但是从系统商城里直接买飞机肯定是不行的,这事儿还是算了吧……”
748原本也没指望能从商城买成品,但做生意不就是这样,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有了飞机这个噱头在前挡着,换个不合理要求说不定有戏。
“成品不行,那半成品怎么样?来个煤油发动机其他的我可以自己想办法。”
“煤油发动机也不行啊,热机设备都不行,蒸汽机也不行,再说就算我给你发动机你也煤油合适的燃油啊,走不了多久的。”
“那无动力的总行了吧?”
748图穷匕见。
“我可以自己搞吊兰和绳索,但你至少得给我一个结实的热气球,我……宿主翻个山跨个河能节省不少时间,薛大壮你懂的,根本不能多走一步路。”
其实大壮早就不像它说的那样娇气了。现在的薛大壮能吃苦能干活,被他统爹训练得听话懂事,随时送去漂太平洋都没二话。
不过跟上司讨价还价,748当然要把困难无限放大。好在薛大壮在主线任务部的记录劣迹斑斑,就算748刻意抹黑95-368都没发觉什么不对,反而一心一意在琢磨748提的条件。
“强化尼龙或者涤纶都不行,那是石化产业出现之后才能使用的材料,就算你可以自行发觉热气升空的原理,气球的材质也有限制。”
“目前能使用的材料只有纸和麻布……不过可以给你密实度更高的麻布,重量没办法控制但是气密性可以稍微调整一丢丢,但是需要你自己手工缝制。”
748想了想,觉得问题不大,便又问起加热器的事。
“这个还要系统给吗?”
95-368一脸诧异。
“你的宿主不是已经建造了冶铁的锅炉?想必搞个燃烧器应该也不难吧?”
748:“但是我没有丙烷或者液化气。”
95-368:“村里有炼焦窑啊!开元年间石油早就被发现了,想想办法燃烧器和燃料还是可能做到的,不要做伸手党,系统不可能给你现成的。”
748:……
它好像知道95-368为什么会窝在主线任务系统一直不升职了,这统的脑子是木头做的,一点都不懂得变通。
像它想多薅点中枢智脑的羊毛有问题吗?又不是薅95-368……你看人家张刺史之前也是做宰相的,被它踢皮球的时候都假装耳背,同是打工人何必相互为难!?
话虽然这样说,但其实748心里已经很满足了。
最麻烦的布料问题解决了,剩下的框架、球体和燃烧器都可以花钱解决,别忘了他还有个郯王做冠名商(冤大头)。
于是748兴冲冲地跑去找李琮,跟他说自己要定制一个方形钢架。
李琮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不过他现在对炒钢正在兴头上,很乐意做各式各样的尝试,于是问也不问便答应了。
搞定了框架748又去找张松林,听说他媳妇编竹篮的手艺是一绝,便说要根她定制一个宽大结实的藤篮。
张松林家原本是逃难来的桥东村,被748雇佣之后便在本村安顿了下来,现在一家子都在给748干活,对它的要求当然言听计从。
“要承重的,篮子一定要结实。”
748叮嘱松林媳妇。
“你先准备藤条,等我定的钢架子回来,你就套在钢架里面编。”
松林媳妇点头,心里还纳闷这编篮子怎么还得用钢架子。
结果等她看到实物直接吓了一跳,这哪里是什么篮子,这差不多都是间矮房了吧?薛三郎要这么大的篮子干啥用啊?
不过惊吓归惊吓,松林媳妇干活还是很麻利的。她听748说要承重,便每隔一段距离给钢架上了一条藤骨,根据间隔增加立柱支撑,然后把浸过油的藤条编入钢架底部,用三股编织法一层一层逐次向上,最终达到一人的高度。
“好大的篮子!”
李琮赞叹道。
“先生可是要用它运货?那应该能运不少东西呢!”
闻言748没接话,它朝郯王招了招手,示意它跟自己走。
李琮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跟上,两人出了张松林家一路向南,最后进了薛家的小院。
“殿下请看这个。”
748神秘兮兮地搬出了一样物件。
李琮定睛一看,没看懂。然后他又上前几步,围着那怪东西转了两圈,还是看得糊里糊涂。
“薛先生,这是何物?”
“是烧气球用的。”
748大方解开谜底。
“之前不是给你经过孔明灯的原理吗?我准备造一个大的孔明灯,去西域。”
去西域?
李琮懵了。
上个月不还说要出海去为大唐百姓寻找新粮种吗?怎么今天就改成去西域了?!
而且去西域为什么要做孔明灯?薛先生这是打算怎么去?飞天吗!?
此刻的李琮真的只是在内心偷偷吐槽一下,他完全没想到他的“薛先生”其实就是这样打算了,而且还准备拉他入伙。
“我准备在秋收以后启程,预计年底之前到达。”
748背着小手在院子里迈方步。
“殿下可知道龟兹城?”
李琮点头。
知道,他当然知道。
身为大唐的皇子,大唐疆域图他是从小看到大,他当然知道龟兹城便是西域都护府的所在,是大唐控制西域的重镇。
“但是先生为何要去龟兹?”
李琮疑惑道。
“若要是为了粮种,西域土地贫瘠,大都是不毛之地,并不产粮。”
“若要是准备出海……龟兹并无海,到处都是黄沙,而且山岭高耸,极难行进。”
“我……嗯……有点事……”
748含含混混地说道。
主要是它也不知道为啥主线任务让薛大壮去龟兹城买铺子做小买卖,据说是系统修正剧情之后发布的即时任务,这背后的逻辑线连95-368也不知道。
好在李琮也没多想,只当他是想出门游历,便又把注意力拉回到眼前这个怪东西上面。
“所以这是烧火的?”
他问748。
748点头,给他展示了一番燃烧器的结构。
“这是加热线圈,里面是空心的,一圈一圈盘绕道顶部,点燃后火焰会加热线圈,气体会变成源源不断的火焰,持续加热气球内部的空气。”
“热空气的密度比空气小很多,因此可以带动气球飞上天。这时候只要调整燃料的供给就能维持一定高度飞行,想要转弯的话可以调整负重位置,虽然速度肯定不会很快啦,但毕竟是在天上走,翻个山跨个河都不用绕路,能节省不少时间呢。”
说到这里,748顿了顿,露出略显谄媚的围笑。
“虽说是走直线,但人也不能一直在天上飞。每天飞个一上午赶赶路,晚上还要打尖住店吃喝拉撒,遇有天气不适合的要赶驴车在地上走。”
“所以我这篮子要承重一人一驴和行李,一旦出发十天半个月肯定是到不了的。我想请殿下给个主意,像我这样有官位在身的……我怎么能请个长假出门才不会被吏部扣俸禄啊……
第87章 啥?我要飞天吗?
一番话说完, 李琮人已经傻了。
虽然薛先生在村里经常语出惊人,但他刚才说的那什么“飞天”、“跨河”、“加热线圈”之类的……他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先……先生……”
李琮抖着嗓子结结巴巴。
“你说……你刚才是不是说要……要……要升天?”
“啊,是啊。”
748点头。
“殿下是没听清楚吗?那我再讲一遍啊。”
于是它叭叭叭地把热气球的原理又念叨了一遍,越说李琮的脸色越白。
完了, 他没听错, 薛先生是真想上天。
李琮整个人都不好了,想着桥东村最近是不是进了什么精怪, 怎么之前还好端端的薛先生突然就想着飞了呢!?
那孔明灯……孔明灯能带活人吗?!
他已经在偷偷琢磨要不要请个道士过来驱邪了。
其实郯王李琮的反应还好, 最麻烦的是代码箱里的薛大壮。
大壮这回听明白他统爹的意思了, 他统爹准备用那个竹篮子拉着他往天上飞,每天飞一段跑一段,在天上是布球子吊着他、驴和行李, 落地之后是驴驮着行李他陪跑,风餐露宿、日夜兼程, 赶在年底之前要到达西域龟兹城。
大壮碎了。
再回过神,泪洒代码箱, 撒泼打滚说要放弃任务, 宁可大病三年。
“真要大病三年?”
748跟他确认个人意向。
“哪怕是尿频尿急排尿困难,跑肚拉稀也在所不惜?”
“不是就尿频尿急吗……?”
大壮在代码箱里委屈巴巴。
“……也没说尿不出尿啊……”
“一开始是尿频尿急, 但是病情是会一直进展的呀。”
748吓唬他。
“要大病三年呢,肯定是吃什么药都治不好,而且还会越来越重。”
“当然, 系统惩罚肯定不会死人,但活罪肯定要遭一遭。你想想看你一年都尿不出该有多难受?肚子会憋成一个大脲球……”
薛大壮虽然气走了四任系统智能,但他最多也森*晚*整*理就是摆烂躺平不干活, 贪图享乐贷款买烟,正经的坏事还是没干过的, 所以很容易就被他统爹吓到了。
“我……我不要憋成脲球……”
大壮蜷缩在角落里,结结巴巴。
“但上天我不行啊啊啊……我我我怕高……我我我连树都不敢上……晕……”
“不敢上,可以练习。”
748安慰他。
“晕着晕着就习惯了。”
然后它又突然变脸。
“不然你要怎么去西域?千里之遥,就算骑马也要日夜兼程,中间马停人不歇的赶路,遇到大山大河还要翻山越岭,迟到一样会被判定任务失败。”
“你会骑马吗?你知道骑马对腰腿胯的损伤有多大吗?你的卵蛋可能被直接颠爆哦。”
颠.爆.卵.蛋!!!
大壮捂住了并不存在的下身。
“到时候你罪也遭了,还要大病三年,你觉得值得吗!?”
那肯定是不值啊!
大壮吓得两股战战,当场屈服,委委屈屈地答应了。
“那统爹你可要好好缝那个球,千万不能漏气,不然咱俩这回要是交代在天上,之前忙活的那么多产业就都白瞎了。”
“放心。”
748满意地点头。
“我办事还能有差?”
“这两天我给你加门《热气球操作规范》,你就在代码箱里好好学,等着成为大唐第一飞天郎吧!”
“噢!”
薛大壮答了一声,刚想安心,忽然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等等,大唐第一飞天郎……这话他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呢?
好像之前,他统爹忽悠小王爷李琎酿酒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啊!
还有,大唐第一飞天郎是因为统爹造了热气球,那之前统爹还跟郯王说要造船出海寻找新大陆呢,这事儿不是也要安在他头上吧?!
是了,当时他光顾着笑话郯王哭哭啼啼……他怎么忘了,他统爹出海用的……那也是他的身体啊!
想也知道统爹肯定不会一直放他在代码箱里享福,到了海上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扯帆行船钓鱼登岸,这些脏活累活还不是他来干,可咋整?!
这大唐第一漂海郎多半也是他的了!
哀莫大于心死,伤心过了头的大壮反而平静了下来,默默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算了,都毁灭吧,无所畏惧。
748观察了他一会儿,发现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反常的举动。
毕竟他不哭不闹,还默默翻开了《热气球操作规范》,认认真真地看起了演示视频。
748:……
748搞不明白宿主的想法,只能把其归咎于人类超长反射弧的保护机制。
之前它报名漂流太平洋的时候大壮没反应,应该就是超长反射弧对大壮的逻辑起了阻断作用,让他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残酷的现实。
现在有更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比起热气球升天,漂流太平洋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所以这个超长反射弧就不起作用了。
嗯,人类真是神奇的生物。
搞定了薛大壮,748便把注意力又拉回到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怎么请长假才不算旷工。
“虽然有气球,但也要走很多天。”
748跟李琮强调着此行的困难。
“升空是要看天气和风向的,适合的才能飞,而且每天能飞的时间有限,所以大部分时间还是要在地上赶路。”
“这一来一回,至少要半年左右,毕竟龟兹那边的冬日漫长,河流开化也比海州晚的多,明年春播肯定回不来。”
“殿下,从九品的官儿有年假吗?”
年假?
郯王李琮抓了抓头。
那是啥?听都没听说过。
大唐的官员只有丁忧的时候可以在家,其余时间一年四季都是旬休,想要离衙半年以上,那就只能让他父皇下旨了啊!
不过想让皇帝下旨,那也得有个合理的理由。从九品虽然在长安城是芝麻官,但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官身,无缘无故从海州跑去龟兹肯定不行。
“先生为何一定要去龟兹城?”
李琮这样问,748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正好含混说是去找人。
去是肯定得去的,如果皇帝不给假那它就只能辞官,辞了官四处走就没人管它了吧?
“那你也得有通关文碟啊!”
李琮听得一脸黑线。
“龟兹城是西域重镇,亦是安西都护府的重兵把守之地,寻常百姓要是没有通关文碟,你这一路都是走不过去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748说要飞去,于是忙又补充了一句。
“去了也会被抓住治罪!”
啊?怎么这样?!
748挠头。
它之前以为此行的难点是怎么去,现在看,最难的是怎么合法的去。
“那我要怎么搞到通关文碟?”
闻言李琮一脸为难。
“除非是紧要军情或者公务,不然就得父皇下旨。”
“不过如今边关局势紧张,连来往的商队都要仔细盘查,轻易不会放人过去。”
“抱歉,先生,此事我无能为力。”
他这样说,748摆了摆手。
它并没有想让李琮帮忙的意思,它只是想从他这里收集一些情报,看看这事儿有没有办法解决。
“那你……陛下喜欢什么?”
748压低了声音问李琮。
“不都说吃人嘴短吗?你说我送点他喜欢的东西如何?他能让我去龟兹不?”
李琮一脸为难。
他能说他爹喜欢享受、喜欢美人吗!?
你看宫中的赵丽妃、武婕妤,哪个不是要星星不给月亮的?比对他们这些亲儿子都好!
吭哧了半天,到底还是没好意思败坏他爹的英名,没说破。
但还是提点了748两句,说宫中最受父皇信任的人是高力士,最得青眼的是武婕妤。
748不认识武婕妤,但它见过高力士,闻言立刻有了坏主意。
嘿嘿,李隆基信任高力士,那它说服高力士不就有希望了!!?
反正它只是个从九品的酱园子主管,就算一年半载不在岗也不妨碍什么军情大计,皇帝都不追究,吏部算个鸟!
于是748忍痛割爱,当天就整治出一箱子厚礼,托人送去了京城高力士的府上。
因为之前在桥东村打过交道,高力士对“薛三郎”的印象十分不错,之后748也不时写信问候,年底的“大壮洗护礼包”还给他也送了一份。
最近“桥东酒”炙手可热,高力士就一直在等,等着薛三也送酒上门。
小王爷李琎带回来的那一船酒他不敢琢磨,毕竟那倒是圣人和王爷的东西,但既然酒是从桥东村来的,这事儿肯定跟薛三脱不开干系,薛三怎么还没表示?
难不成这薛三是觉得搭上了郯王和宋王长子,他高将军没用了?!
正生气呢,家里传信过来,说桥东村的礼到了。
高力士在长安城也有宅子,但他平时伺候李隆基都住在宫里。今天听说薛三的礼到了,他便趁着不当值的空档回了趟家,正看到下人抬上来的木箱。
“里面是什么?”
高力士问管事。
“回老爷,里面是酒。”
管事恭敬地答道。
“一共十坛酒,还有一个木匣子,不知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木匣?
闻言高力士的兴趣来了。
酒不稀奇,但薛三还送他一个木匣。
这里面会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第88章 长期旷工但不被吏部找茬的办法
桥东村送的这几次礼, 从来都是自带期待度,把高力士的心吊的高高。
他几乎是有点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木匣,入目所及还是一个木匣,再拆开, 里面是被稻草和丝绸包裹的一物。
这是什么?
高力士取出层层包裹的东西, 发现竟然是只晶莹剔透的琉璃瓶。
琉璃瓶?
高力士眯起了眼睛,捧着这只瓶子走去廊下, 对着太阳仔细查看。
这一看不要紧, 饶是见多识广的高将军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怕是一整块天然琉璃出的晶瓶, 质地纯净到不见丁点杂质。瓶口以软木塞密封,内中盛有深红色的酒液,在午后的阳光下格外华美耀眼。
这是……葡萄酒?!
葡萄酒这东西在大唐并不稀罕, 西域通商以后,打西边来的各种酒也随着商路和海船一路进入大唐的疆域, 尤其是在长安城,一些胡姬开的酒肆也有葡萄酒出售。
但那些酒, 跟高力士手中的这一支完全无法相比, 他就没见过酒色如此深沉浓艳,晃动之间, 剔透的琉璃瓶都被挂上了一层紫红。
漂亮,是真的漂亮啊!
高力士捧着酒瓶来回把玩,心里的欢喜劲儿就甭提了。
不过欢喜过后他又有点纳闷, 这薛三忽然送了这样一份大礼出来,也不像他日常抠抠搜搜的风格啊,别不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等把随礼过来的书信拿过来一看, 发现果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有后招等着呢。
“去龟兹!?”
高力士眉头紧皱。
“这好端端薛三去什么龟兹?龟兹有什么人在啊!”
但748在信中也给出了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 它说它最近收到“师傅”的传讯,说是人已经从天竺传道回来,接下来要转道去昆仑,约徒弟在龟兹城小聚。
“薛三的师傅不是个道士吗?”
高力士奇道。
“一个道士为啥要去天竺国传道?天竺人不都是信佛的?薛三的师傅是去砸场子的?”
不过世外高人嘛,总有些奇奇怪怪的脾气,说不定仗着艺高人胆大就去了。
高力士对薛三的师徒情不大感兴趣,他是冲着薛三送他的这份厚礼,这个龟兹城相聚他无论如何也得成全。
好巧不巧第二日大朝,朝中文武讨论铁勒拟归降大唐。这次来的是思结部都督磨散。
打从高宗年间开始,铁勒九姓陆续归降,大唐的做法一般是封个官把他们遣送回原地,抵御后突厥的进攻。
这个思结部原本生活在天山一带,高宗年间曾与拔野古、仆固、同罗四部叛唐,是回纥联盟中实力强劲的部族。
最近回纥部族联盟的老头领独解支去世,其子药葛罗伏帝匐继位,联盟内部局势动荡。
而直面对后突厥默啜可汗的思结部压力山大,思来想去还是得找个靠山,于是磨散便决定率部降唐。
原本这事儿比照之前的办理就行了,但高力士这不是收了748的重礼嘛,心念一转就有了想法,趁李隆基喝酒的时候提了一嘴受降仪式的事儿。
“陛下,思结部打从高宗年前起了叛乱,这几十年间一直不肯归降,这次磨散来长安递降书,那肯定是被陛下的威名震慑。”
要说高力士能得李隆基的青眼呢,一开口就夸到了李老三的爽点。
可不是嘛,回纥那么多部族,就数这个思结部最死不悔改,高宗、则天大圣皇后和睿宗都没治得了他们。结果他李隆基刚一登基,这磨散便上赶着要递送归降表,这不是冲他还是冲谁?!
“力士说的有理,这受降礼的确是应该大办。”
李隆基点头。
“差礼部去操办,得让磨散见识一下我大唐的威仪。”
高力士笑着点头,捧着李隆基说了一会儿,又道。
“可惜磨散只带了亲卫进长安,能见识到我天朝威仪的人毕竟有限。要是能在思结部再办一次,威慑铁勒诸部,以后他们不敢再动叛乱的心思。”
这话李隆基一琢磨,觉得也有点道理。
来长安城递降表的只有铁勒头领,来了以后封个官,怎么来还怎么回去,底下的族人不疼不痒。
过两天换个头领上位,这些胡人的心思就又变了,起兵反叛是真没一点忌惮。
是得好好威慑一下。
“郭虔瓘欲募兵去安西,姚崇和韦凑都不同意。”
李隆基摸了摸鼻子。
“朕明白郭虔瓘的想法,他是想毕其功于一役,一举扫清安西都护府周遭的威胁。但韦凑说的也有道理,突骑施已破、西突厥十姓请降,如今又有铁勒归附,西疆威胁大减……”
他这样说,高力士就明白他的心思了,圣上其实是很想在西域逞一把威风的。
李隆基冲的不是铁勒,而是突厥和吐蕃,他想和突厥吐蕃争夺西域的控制权,实现与太宗一样的武功抱负。
不过朝中重臣们不赞同,征募关中兵士进安西,光是人吃马喂的递送就要消耗大量民力物力,更别说今年河南道、江南东道和淮南道爆发蝗灾旱情,这对刚从政权更迭中恢复过来的大唐来可说是个不小的负担。
高力士伺候李隆基多年,揣摩圣意还是有两把刷子的,马上看准时机进言。
“要老奴说,倒也不需要那样兴师动众才能震慑西域,只要派些适合的人过去安排一番,不用百万雄兵也能震慑胡人。”
“我大唐军容严整、兵强马壮、刀枪雪亮,那胡人焉能不惧?”
他说这话李隆基有点没明白,怎么就能兵强马壮刀枪雪亮?难不成是要派羽林军去吓唬人吗?
羽林军倒是军容严整,但那才几个人!?再说郭虔瓘要募关中兵去安西姚崇都不同意,换成羽林军他就能同意了?那不一样要征发民夫运粮吗?!
高力士一看李隆基的表情就知道他误会了,连忙给他解释。
“不是真运兵,是就地取材,更新西域都护府的整备。”
他蹲在李隆基手边,小声地提醒他。
“陛下,郯王送您那把鄣刀……”
鄣刀。
李隆基一下子就明白了,高力士这是说派人去安西都护府建军械司呢。
倒也不是不行,毕竟西域路途遥远,都从关中运兵刃实在不现实。要真是能在西域都护府建个能批量打造刀剑的铁炉,不但能解决军资运输途中的损耗,还能就地取材减轻朝廷的负担,一举两得。
只是开铁炉要慎重,毕竟西域局势不稳,连年征战,搞不好铁炉就要变成突厥吐蕃的助力。
而且让谁去也是个问题……
刀是他家老大李嗣直造出来的,但李嗣给爹造刀是孝顺,别人还不配让他儿子干这事儿。而匠作监那群人,嗯……都是老脑筋,韦凑连郭虔瓘征兵都要骂,把他工部的人拉去安西,这老小子能愿意?
眼珠一转,李隆基就想起了薛三郎。
如果一定要有个人去负责建高炉,那薛三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薛三懂炼钢,官职还灵活,最妙的是当初自己把他放在海都建酱园子,特许他不用来京城参加铨核,所以把他派去哪里都可以比照办理,不需要听吏部的啰嗦。
嗯,朕真是太英名了,早早就埋下了一步好棋。
“把大郎给朕写的信取来。”
李隆基吩咐高力士。
高力士一听这话心中窃喜,知道薛三郎的请托已经有了眉目。
他把李琮的信全数奉上,然后侍立一旁等着皇帝发话。果然不到一刻钟,李隆基便放下了手中的信,转而跟高力士说起了薛大壮。
“这个薛三,似乎对冶钢一道也独有心得啊。”
“老奴在桥东村的时候可是没见过他冶钢,但他家的铁锅小炒倒是吃过不少,风味独特。”
“铁锅小炒?他哪来的铁锅?”
“说是之前为了造曲辕犁融了犁头,后来陛下下旨让他研究犁车,工部也拨了一批矿料过去,好像是自建的高炉。”
“呵呵,这薛三家肯定建了高炉,不然朕这把鄣刀是哪儿来的?大郎在信上说他跟薛三学习炒钢,出炉的铁水天然便是精钢。薛三还让他学制一种新弩,三百步的射程,这东西要是造出来不是正好应对胡人的冲骑?”
“所以得让薛三去冶钢。”
李隆基一拍巴掌。
“就让他去安西都护府造铁弩吧,造出来正好让那群胡人开开眼,见识一下大唐的威武雄兵。姚崇的改革官制里不是要复设军器监吗?朕就给薛三一个军器监弩署录事,以二年为期,做得出成果便擢升正九品监弩署丞。”
“那桥东酱园主醢、桥东酒坊掌酝……”
“都兼着。”
李隆基笑道。
“薛三是个能耐人,身兼三职不成问题,给他三份俸禄算是补偿他奔赴安西的辛苦。”
“军器监复设在即,若真能造出强弩,将来各地匠署肯定要重新整合。朕觉得两年的时间差不多,薛三要有本事肯定也能做出一番实绩了。他那样的人才扔在安西浪费,到时候朕得让他回来,还有大用。”
“高力士,你去把姚崇宣过来,朕要拟旨了。”
第89章 高力士这人真办事!
姚崇来的时候, 整个人都还是懵的,毕竟一刻钟前才下了大朝,他这连中书省的门槛还没迈进去呢,怎么就又给叫回来了!?
他看了一眼高力士, 高力士眼观鼻鼻观心, 看不出什么。
姚崇又想了想,试探着问高力士安息都护府可是有紧急军报送来, 毕竟铁勒的思结部最近准备归降大唐, 草原上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不透, 保不齐后突厥那边就要发难。
你看这不正问在点子上了吗?高力士正愁没机会给姚崇透话呢。
他插着手,一边走一边露出为难的表情,小声嘀咕陛下还是想要平定安西。
这话其实也没说错, 毕竟郭虔瓘几次三番地提这事儿,李隆基要真没心思他也不敢这么纠缠。
但以姚崇为首的一班大臣也站在各种场合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那就是铁勒和突厥十部既已归降,去岁薛讷又率军大破吐蕃, 大唐正该是休养生息的时候, 不宜在西域再生战事。
不过姚崇也知道,皇帝想要建功立业的心气高着呢, 一直想要荡平北境。
这次高力士刚露个话头,姚相爷便心惊胆颤,心说别不是又来了吧, 好不容易在大朝会劝得陛下回心转意,这是谁又把他打仗的瘾头勾起来的?他要是一意孤行可咋整?!
于是,在接下来前往御书房的路上, 姚崇一直低头不说话。他心里琢磨等会儿该怎么说才能既不得罪李隆基,还能把征兵这事儿给蒙混过去, 最好能彻底打消李隆基的念头。
在前引路的高力士不露声色,假装没看出来姚崇的想法。
事情发展到了这个阶段,他已经十分对得起薛大壮送的那一瓶子水晶葡萄酒了,没事儿背着人偷偷把玩也不觉得亏心。
讲真,为了打动高力士,748这次是真下了血本,不惜拿出系统出品的超高品质葡萄酒。
当然系统出品也不能超出时代现实,所以这葡萄酒瓶是真的用天然水晶雕琢而成,可不是商城里出售的普通玻璃酒瓶,明眼人都看得出是价值千金的好东西。
高力士收钱办事十分用心,对这君臣俩的心思也把握精准,不动声色地就把748的请托推到了台前。
“紫微令姚崇觐见————”
他冷不丁地吊高了嗓子,吓得姚崇打了一个激灵。
再回过神儿,姚相爷发现自己人已经站在了御书房门口,差点不经通禀直接闯进去,只得朝着高力士挤了一个感谢的围笑。
“宣。”
李隆基坐在书案前,抬眼便看到姚崇脸拉得老长,一身的凝肃之气,便知道这老小子又要劝诫(说教)。
唉,这君臣之间恰似男女之情。想当初姚崇在同州当刺史,他密诏姚崇前来觐见,那晚姚崇与他畅议天下大事,侃侃而谈、不知疲倦。张说越是阻止姚崇进京任职,他便越觉得姚崇人才难得,姚崇的奏本每每都要细细批阅,恨不能隔天便让人进宣政殿奏对。
现在人也到手了,君臣日日相对,那点子新鲜劲儿早就过了期。
李隆基一看姚崇那眼神就知道他又要说自己不爱听的,但他这回只是要在安西都护府建个军器监,这事儿还是姚崇自己提议的军务改革,所以李老三底气十足。
“朕欲经略西域,姚卿家可有妙方?”
妙方?妙方就是你别乱征兵乱开仗啊!
心里这样想,但嘴上却不能这么说,于是姚崇只得道。
“不知陛下想如何经略安西?”
“郭虔瓘说安西军士老弱,想要征募关中子弟入西域。韦凑说此举劳民伤财,朕想着也是个道理,这一路的人吃马喂消耗太大,总是征发民夫徭役也不是办法。”
嗯?!
姚崇猛地抬头。
怎么回事儿?这回陛下的口风怎么忽然转了向?一个时辰前在大朝上他不还支持郭虔瓘发兵安西吗?!
姚崇多老奸巨猾的一个人儿,闻言也不急着发表意见,含混了两句想搞清楚李隆基在闹什么幺蛾子。
果然,李隆基接着说道。
“所以朕准备在安西都护府设个军器监,就地取材冶制和修缮刀兵,这样也能节省大军补给的压力。”
“朕记得姚卿在之前的奏本里曾经提到姚复设军器监,这次正好在安西都护府尝试一番,若真得实效再向天下推广不急。”
哦,在这儿等着他呢啊!
姚崇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事儿也不失为一个解决通路。毕竟复设军器监这事儿的确是他提的,与其让陛下下令征募关中丁壮,还不如在安西都护府复设一个军器监,这个花销肯定比征兵小。
“那陛下属意何人负责安西军器监?”
李隆基双眉微轩。
“军器监的选任由你负责,但唯有一点,光禄寺掌醢署主醢薛大壮要调任安西军器监弩坊录事。”
姚崇:?!!光禄寺掌醢署主醢薛大壮?
姚崇面露难色。
“可是这薛大壮不是还兼任掌酝署掌酝……”
“先给个从九品录事,两年之内若是能做出些实绩,便升任正九品弩坊丞,做不出便还是从九品掌醢,但两年后都要回来。”
说到这里李隆基还笑了笑。
“此人我瞧着甚是有趣,也舍不得把他总扔在西疆。他在桥东村治蝗灭蝗,还肯捐出500石粮食赈灾,这样的人破格拔擢也是应该的。”
皇帝都这样说了,姚崇还能说啥?总不能说皇帝连个从九品的小官都不能安排吧!?
何况在灭蝗一事上,薛大壮其实还算是姚崇的助力。要是没有他在桥东村搞出来的一系列治蝗实绩,陛下也不会这么痛快就下旨,朝野肯定还有人讲酸话,他这个紫微令的权威多半要被动摇。
不过是一个弩坊的录事,大不了安排强势的军器监、军器丞正压他一压,上面还有安西都护府看着,也不至于出大乱子。
想通了这个关窍,姚崇便很痛快地应了皇帝的要求,草拟了一份圣旨。
关于军器监的人选,他其实早已有了打算。监察御史张孝嵩,年初曾奉命出使廓州,发现了很多边疆戍守的问题,多次提出想要去碛西。
姚崇觉得张孝嵩是个人才,要不是河南三道突发蝗灾,年中他便会将张孝嵩派往龟兹,让他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巡察安西都护府。
这次陛下准备在碛西复设军器监,正好把张孝嵩派过去。
姚崇还是十分看好张孝嵩的,不然也不会把人派到老对头张说的地盘,就像是要这位铁骨铮铮的御史给老对头一个好看。
不过托薛三郎的福,张说和海州府在本次灭蝗运动中表现抢眼,即便前期粮价出了点小波折,后期也都被老谋深算的张·前·相爷给完美平息,就算是张孝嵩也没抓到对方半点把柄。
对此结果,姚崇也不失望,毕竟他现在还是紫微令,张说就算在海州蹦跶得再欢实,陛下也没有把他召回长安任职的意思。
反倒是那个薛大壮……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姚崇在李隆基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了,警觉的他立刻嗅出了些味道。
这位“桥东薛三”的分量在陛下心中不断加重,说不定某一日便会成了新的心头好。
对于相位姚崇看的很明白,君臣之间与男女并无差别,喜新厌旧更是他们这位帝王的习惯。就像他之前取代张说,迟早有一天,也会有新人对他取而代之。差别只是他主动推荐继任的人选,还是被动接受帝王的调配。
比起后者当然是前者对他更有利,所以他一直在朝中有意培养一批成手,甚至不惜为了给自己看重的安西军器监铺路,大发善心仿照张说被贬谪去海州的奏折,没给从九品主醢薛大壮规定到岗的具体时限,只说明年元月前赴任。
这样一来,张孝嵩足有大半年的时间来筹备安西军器监。等一切都准备就绪,后到任的薛大壮就算想要插手军务,估计也没有太大发挥的空间,张孝嵩足以压制他。
碌碌无为的两年过去,这位薛主醢再没有出头的机会,只能挑着行李回去海州乡下,继续做一个小小的酱园子主管了。
姚崇想的美好,只是他并不知道,他十分看好的张孝嵩张御史已经成了748的头号脑残粉,收到赴任碛西的公文后还特地来跟748道别,约定两人在龟兹城再相见。
“薛先生您放心,等我到达碛西我便开始兴建冶钢炉,全部按照您的图纸造,我亲自督工,保证不会有任何差池!”
“在这段时间,劳烦您和殿下补完强□□,我在碛西等着您的好消息!”
张孝嵩激动地捏紧了748送他的高炉设计图,只觉得手中捏着大唐边军的希望。
这得是多么宽阔的胸襟、多么无私的品性、多么真诚的信任,才能让薛先生放心把毕生所学都交给他,而他必然不负重托!
张孝嵩是流着眼泪走的,一边走一边哭也没影响他伟丈夫的形象,桥东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还赞他是真性情。
大壮已经麻了,现在完全不关心张孝嵩都脑补了啥,只想着他统爹准备啥时候送他升天。
“不着急,现在可以先学起来,秋收以后才出发。”
748满意地看着手中刚刚送到的吏部转任文书,给远在京城的高力士点了哥赞。
很好,这礼不白送,高将军这人,他是真办事的!
第90章 你让二驴子等等我!
748兼任安西军器监弩坊录事这事儿在朝中没激起一丁点水花, 主要他这个官职太小,又有巡查御史张孝嵩顶在前面,完全没有吸引任何火力。
于是接下来的三个月,748潜心在桥东村做它的热气球, 间或给郯王李琮上上课、普及地理和物理知识,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训练薛大壮各项必要的技能。
包括女红。
“我为什么连绣花都要学啊?!”
拿到课程表的大壮一脸憋屈。
“我堂堂一个伟丈夫, 天天拿根绣花针在那儿比划像话吗?村里人还不觉得我中邪了……”
“命重要, 还是名重要?”
748问他。
“热气球要上天, 万一遇到什么突发状况漏气怎么办?你不去缝补难道让二驴子去?”
哦,对了,薛家最近新添了一个成员, 那就是未来大唐史上第一飞驴薛二驴子。
薛二驴子是一头两岁的小公驴,灰毛花鬃, 脾气略有些倔强,偶尔不服管教。
它之所以能被748挑中, 主要是因为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和无比稳定的精神状态。根据卖驴的韩三舅爷说, 这驴刚生下来正赶上野猪进村,当时它娘和其他几头驴都吓得四散奔逃, 只有它傻傻站在圈里看热闹,后来更是混在猪群里满村起哄,被韩三舅爷拽住还不愿意回去。
“是头傻驴。”
韩三舅爷评价的十分客观。
“所以仨儿啊你可想好啊, 这玩意儿它可不机灵,它想那玩意儿就跟正常驴它不一样!”
“你别看它长得挺壮实,硬是没有小母驴看上它的。放一个厩最多一天, 人家就绕着它走了,驴都知道它脑子犯抽。”
748不在乎。
它觉得薛二驴子那清澈的眼神跟它宿主一模一样, 是能够快速融入这个团队的驴,于是毫不犹豫付钱牵回了家。
让一头驴做女红那肯定不能行,薛大壮还没丧心病狂到这个程度。
所以他委委屈屈:“那统……哥,哥你不是什么都……”
话没说完,就被748义正辞严地拒绝了。
“精细操作我可不行。”
748一脸严肃。
“毕竟是你的身体,我虽然能钻系统的空子外挂一个拓展包,但我和你对肌肉、神经的操控还是有很大差别的,绣花这种精细的活计我根本干不来,你也不想飞到一半气球漏气吧!”
薛大壮被它这语气吓住了,缩回到代码箱里不吭声,完全没想起来不久之前他兄弟大奎缝血管的手术也是他统爹用他身体给做的。
反正……让学就学吧,统爹又不会害他,左右他俩还得一起绑定二十年呢。
相对于大壮的平静接受,郯王李琮的内心世界就没那么稳定了。
打从748给他展示了燃烧器之后,李琮一连三天都没睡好觉,一闭上眼脑子里就是各种烧上天的火焰。
薛先生要飞天?
薛先生要烧火飞天?
薛先生要烧火点着孔明灯飞去龟兹城?!
李琮一掀被子从火炕上坐起来。
睡不着,薛三郎疯了。
等第二天一大早,当他看到748牵着一头小灰驴从村口回来,还笑眯眯地给他介绍这位就是大唐第一飞天驴,李琮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就……他还准备带着驴一起飞天!?
“不带驴咋能行呢。”
748一脸惊讶地看着李琮。
“上课的时候不都给你讲过吗?热气球的使用需要适合的气象条件,不能飞的时候就得靠驴,能赶点路是点路啊!”
李琮:……
李琮被气到无语,嘴巴不经脑子地杠了一句。
“那驴都能上,本王是不也能?”
话说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啥,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我……我不是……”
没想到,对面的748还真认真考虑了一下。
“带上殿下您也不是不行……”
郯王李琮:?!!
“但是不能捎带您太远,最多只能到长安。”
郯王李琮:!!!
748根本没注意到他的表情,还自顾自地琢磨。
“我这个热气球的载重设计是有一定余量的,当时主要是为了捎带一些沿途的土特产,换成郯王殿下您也是够用的,只是森*晚*整*理您的马怕是不如我家的二驴子,气球升空怕是会被惊到。”
“除非临出发前就把它的眼睛蒙上,然后落地之后再松开,殿下您的贵马晕不晕高?平衡能力如何啊?”
这俩问题李琮一个都答不上来。他哪知道自己的照夜白晕不晕高,他连自己晕不晕都不知道呢!
李琮无话可说,只得干笑着走了。
不过748的话像一颗火种一样埋进了他的心里,越发烧得他夜里睡不着觉。
薛先生好像对飞天的事儿志在必得,很有把握,不像慨然赴死的样啊……
飞天……
飞到长安……
又过了半个月,他看到748开始给薛二驴子做高度适应性训练。
这个训练其实也不难,就是用滑轮把驴吊到一定高度。要说薛二驴子真没愧对韩三舅爷的评价,情绪稳定得一比,都爬升到三米以上的高度了还眨巴着两只大眼睛四处张望,驴蹄子都不带动弹一下的。
“好驴!”
748在下面夸它。
然后回头它就看到了一脸呆滞的李琮。
748:……
“郯王殿下也想试试?”
李琮扭头走了,过了两天,李琮又来了。
来了就搬个板凳一坐,默默看着薛大壮练习女红,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的大壮心惊胆战。
大壮:看啥?大唐律没说不让小郎君绣花啊!
“先生……”
李琮张了张嘴。
“先生对飞天,可有把握?”
“当然。”
薛大壮挺胸抬头。
其实飞天有没有把握他不知道,但他对他统爹有把握啊!
统爹都说能飞到龟兹,那还能有假?!他就没见过统爹想干的事儿没干成的!
其实要是748说这话,李琮还不一定能这样相信,毕竟748秉承一惯严谨周密的风格,肯定不会拍着胸脯给他打包票。
李琮从小长在宫闱之中,对人和人心的变化十分敏感,任何哪怕是一丁点微小的情绪隐藏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但此刻坐他对面的人是薛大壮。
大壮对他统爹的迷信是发自内心的、毫无逻辑的、理直气壮的。所以当李琮问出这个问题,大壮几乎还不犹豫地给了他正面的回应,回应得无比真实和笃定。
李琮,信了。
他现在终于相信薛三郎对于飞天是认真的,是冷静,是经过仔细琢磨和判断的,这事儿靠谱。
心里的小火星烧了起来。如果薛三郎真能飞上天,那他是不是也可以飞去长安城,当着父皇和文武百官的面从天而降!?
白衣白马,银甲闪亮,腰佩鄣刀,手握长枪,英武霸气入天神下凡……
这个想法一旦滋生,便如同荒野中的野草一样四处蔓延,根本无法控制。李琮已经开始幻想飞天是中怎样的感觉,从天上看到的长安城和他平时看的有没有差别,渭河和骊山都是什么样的……
啊,好想飞天。
辗转反侧了三天,李琮终于耐不住内心的渴望,找到748提出了搭乘气球的要求。
“噢。”
748应了一声,对他这要求一点都不惊讶。
人类对自然世界的好奇心是不可抑制的。天天看着头顶上的蓝天白云,谁能不想着上去看看?
“那你可以自行做一些高度的适应性训练。”
748想了想,又道。
“不做也行,毕竟你就搭到长安,这一段要是忍耐不住还可以坐船走,不妨碍的。”
李琮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要飞天,连自己落地后的姿势都想好了,哪里还能愿意坐船走?!
于是根本不用748多说,郯王便自动自觉地按照二驴子的课表加练,闲暇时间还认真学习748教授的热气球工作原理,越学越觉得有信心,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我就只能飞到长安城,是吗?”
某日,李琮来找748。
“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碛西?我也可以白天飞晚上骑马,我的骑术很好的!”
“等我穿着盔甲在长安城里飞一圈,我还可以这样穿着去碛西!”
李琮越说越兴奋。
“突厥不是信仰草原天神吗?我就这么提着长枪从天而降,肯定能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说不定还要拜我为神仙呢!”
他这个大饼画的太美好,听得薛大壮也跟着心驰神往,一脸欣羡。
但提到骑马,薛大壮忽然想起来自己还不通骑术。
那怎么行?!
大壮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连忙呼唤在后台忙碌的统子爹。
虽然按照统爹的计划是他和二驴子一起跑,二驴子负重他轻装,但身为安西军器监弩坊录事,要是连马都不会骑,估计很难在西域那片兵痞子聚集的地方混得开。尤其还有郯王殿下这惊艳登场的惨烈对比,跟在驴屁股后面爬出吊篮的他多半会成为西域最大的笑话。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统哥,我想学骑马……啊不,骑驴也行啊!
你让二驴子窜吊篮的时候等等我,好歹装装样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