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和我小说网 > 青春校园 > 暴雨已至 > 1、第一章
    电影院的灯光亮起,程颜失焦的眼睛缓缓回过神。


    大荧幕播放着滚动字幕,周围的人争先恐后地挤离座位,讨论剧情的声音陆续钻入耳中,程颜这才意识到——电影散场了。


    手心是冰冷的,贴在耳侧引起一阵战栗,电影院里的冷气开得很足,她后知后觉地裹紧了身上黑色的大衣。


    眼睛在聚焦,大脑变得迟缓,一对情侣有说有笑地从她身前经过,她贴着椅背,把脚往后缩了缩,扭过头时,视线不经意间望向旁边空落的座位。


    杯托上那杯可乐从冰冻放到常温,杯壁上挂满了细密的水珠,她静静地看了好一会,眼神黯淡。


    片刻后,那杯可乐连同爆米花一起被她扔到了阶梯旁的垃圾桶。


    “咚”地一声,抛物线落下,在她心里泛起沉重的回响。


    木讷地随着人流往前走,思绪在放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不喜欢和别人交流,她开始喜欢发呆,并且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


    电影刚散场,卫生间前排着长长的队伍,廉价且浓郁的香薰味涌入鼻腔,程颜走到队伍最末站定。


    手机就放在右侧大衣的口袋里,她的手已经触碰到了轮廓,摩挲几下,却迟迟没有拿出来。


    她在逃避。


    她一直都很擅长逃避。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就知道只要装傻,很多事情就会一直维持原貌。


    所以,只要她不打开手机,她就可以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队伍在缓慢挪动,与卫生间难闻的气味一同干扰大脑的还有前方熟悉的声音——


    “你说程颜她是不是不想和我们一起看电影呀,下班那会她不是说约了人吗,可散场时我回头看了眼,她座位旁边也没人啊。”


    程颜当下一愣,捏紧了手机。


    是公司的两个同事。


    “她是约了她对象吧,但这人也是奇怪,说是结婚了,但自我进公司以来,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她丈夫。”


    “你这一说还真是,上周我们加班到凌晨,也没见她丈夫来接她下班,连电话都没一个。”


    “我都怀疑到底有没有这个人了……”


    右手掌心被指甲抠进了肉,即便知道她们没有发现她,但脸颊处仍是难堪得直发烫。


    就像是她精心掩藏的秘密突然被人拿出来晾在大太阳下,迎接着每个人鄙夷的、审视的目光,她有些不知所措。


    队伍还有很长,她没再等下去,转身离开。


    一直到坐进出租车,程颜终于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点开她和温岁昶的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是两个小时前,她站在电影院门口给他打过去的未接电话。


    到现在,都没有没有一句解释。


    在那两个小时里,她为他找了很多借口。


    一开始她想,兴许他只是迟到了,他没有接她的电话,他是在来的路上吧,所以不能分心。


    后来她又想,今天下了雨,这会正是晚高峰,他一定是堵车了。


    再后来,她又担心他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状况。


    直到电影散场前的半个小时,她都还在想,他会来的。


    翻看着两人寥寥几句的对话框,眼睛无由来地变得酸涩,程颜扭头望向窗外,风拂过耳后,转瞬间鼻子冻得通红。


    十月末的北城,早已不复夏季的闷热,尤其傍晚还下过一场雨,空气更是湿冷,司机大哥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笑道:“小姑娘,外面风大,你穿得又少,你还是把窗户关上吧,别冻感冒了,这天气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嗯。”


    程颜抬手把窗户关上,隔绝了外面呼啸的风声,她终于得以听清车厢电台广播里的歌词——


    “notsureifyouknowthis


    不确定你是否清楚


    butwhenwefirstmet


    当我第一次见到你


    igotsonervousicouldn''tspeak


    我紧张到话都说不清楚


    inthatverymoment


    在那一刻


    ifoundtheoneand


    我找到了我的唯一


    mylifehadfounditsmissingpiece


    终于填补了我生命中的缺失”


    这首歌叫《beautifulinwhite》。


    那是她曾幻想过的,在婚礼上播放的歌。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屋里冷清,漆黑一片,只有淡淡的月光从落地窗外透进来。


    知道今天要外出,她提前让钟姨回了家,没让她准备晚餐。


    好几个小时滴水未进,饥饿感如约而至,已经很久没有下厨了,她打开冰箱简单拿了些食材,准备做个清汤挂面。


    饥饿和食欲并非完全挂钩,她只想随便吃点填饱肚子。


    水在锅里翻滚沸腾,程颜在灯光下不疾不徐地用刮刀雕起了花。


    从前在福利院的烹饪课上,只有她一个小朋友能把胡萝卜雕成各种形状,老师和同学常常夸她,赞赏的眼光总围绕在她身上。


    渐渐地,她开始期待烹饪课的到来,一周里她最期待的就是周三下午的烹饪课,这意味着她又可以得到大家的夸奖。


    “你看我们班的陈颜手多巧,比老师雕的花儿还要漂亮,咱们以后都要向陈颜同学学习好不好。”


    后来难过,她都会重复做这一件事。


    在她眼里,这是她能得到夸奖的方式,只是现在再也没有人会因为她能将胡萝卜雕成玫瑰花而夸她了。


    瓷白的碗里盛着热腾腾的面条,镜片蒙上了一层雾,朦朦胧胧看不仔细,她坐在餐桌前安静地吃完了一整碗面条。


    这里是市中心的住宅区,安静得连马路上的车流声都听不到,手机也是静悄悄的,这个家总是安静得可怕。


    墙上的电视机在放映着并不好笑的综艺,她正要关掉,忽然握住遥控器的手一顿。


    一整晚,好像有个钟摆在胸腔里不停地晃动,当温岁昶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时,钟摆终于停了。


    清雅的雪松味香水随着室外的风一同扑进来,程颜的神经骤然绷紧,呼吸就此停滞。


    脚步声低沉,像踩在她心脏跳动的节点。


    他背对着她,她只看到他的背影。


    灯光昏暗,男人姿态慵懒,随手扯松了领带,继而脱下熨帖平整的手工西服,宽阔的肩膀和白色衬衫下起伏的肌肉线条就此一览无余,转身看她时,那双深邃且锐利的眼睛微微上挑。


    “还不休息?”他语调平稳,没有起伏。


    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凌晨,程颜不知不觉竟在这等了这么久。


    她也不知道她在等什么,又好像是一眨眼,就到了这个时间。


    “在看电视,忘记时间了。”她随口说了谎。


    空气沉默了一瞬,温岁昶这才抬眼看向墙上的电视,轻笑了声,似乎是在取笑她,却也并未就此问题深入探讨。


    “嗯,不早了,去休息吧。”


    他的声音低沉带有磁性,说出来的话却没有温度,像是普通的问询,而不像是一句关心的话。


    她忽然想知道在他眼中,她到底是什么样的角色。


    明明她是他的妻子,明明他们应该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可他们似乎从来没有靠近过。


    电视机已经关了,程颜起身走向浴室,身后的温岁昶忽然开了口。


    “你下午给我打过电话?”


    程颜身形一怔。


    忙了一天,他像是才想起来,语气有些困惑,停顿片刻后又问:“有什么事么?”


    程颜迟钝地回过头,他好像完全不记得他说过的话了。


    两天前的这个时间,她在网上买电影票,他突然开口“一起去吧,周五刚好我有时间。”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出门了,更不要说是一起看电影。


    因为他这句话,在接下来的两天,她每每想到这件事,都会感到快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最后,她只是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地说:“没什么事。我去洗澡了。”


    浴室的门关上,她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缓了好一阵。


    所有的难过都咽进了喉咙,她连难过都是小心翼翼的。


    她没有告诉他,为了傍晚能准时下班,她午觉都没有休息,加倍忙完了今天的工作。


    她没有告诉他,她站在电影院门口等他的时候,想了什么。


    她没有告诉他,她为他找的那些借口,她自己都觉得很扯。


    浴室里热气氤氲,镜子都盖上了一层雾,模糊朦胧,不甚真切。


    皮肤被烫得通红,程颜却浑然不觉,她站在花洒下久久没有离开。


    其实忘记约定这件事本身没有那么值得难过,更让她难过的是,她知道她没有资格追究。


    “下次你再迟到就分手,你信不信微信和电话我全给你拉黑了。”


    她曾在公司楼下看到过同事和她男朋友打闹。


    她当时站在原地看了很久,她竟觉得羡慕。


    她不能像别人那样对他埋怨、撒娇、打闹。


    因为,她和温岁昶不是这样的关系。


    她只会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没事”“没事”“没事”。


    很想知道那是怎样的感觉,被爱是怎样的感觉,可以肆无忌惮地和对方发脾气是什么样的感觉,说的话被别人牢牢记在心上是什么样的感觉。


    热气充盈整个浴室,头顶花洒的水停了下来,眼角的泪混着温热的水珠从脸颊处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