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她的手被他举过头顶……


    “咳咳”


    姜秋姝没想到,裴珉竟然会当众提起这件事来,她刚咽下食物,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她扫视周围一眼,并无人看向他们,就连方才还在说话的三夫人,照顾着身侧的五郎君用着膳。


    她小声回道:“郎君,妾身稍后与您解释,可好。”


    至少此刻此时此地,这般多的人,她若说出口,怕是污了他的名声。


    裴珉未言,也不晓得是不是应下。


    两人继续用着膳食,姜秋姝心中有愧,不敢再看向裴珉的方向,裴珉侧目瞧着她脸颊的绯红,比起方才要生动了些。


    用完早膳,姜秋姝问过裴珉是否与她一道回院子,好与他解释药的事儿,太夫人身边的嬷嬷却来了。


    她以为是找她的,没想到是来寻裴珉的。


    众人散去,各自回了院子,只剩下太夫人和裴珉。


    太夫人静坐,说了些关切的话,言辞和善,眉目温和,一副慈母的模样。


    裴珉起身拱手,在太夫人面前有礼而恭敬,太夫人拍了拍手边的书册,笑着让人起来。


    裴珉看了眼太夫人手旁的东西,眉眼比起方才深了几分。


    “这是你姨娘抄写的,她还在世便很注重这些。”太夫人摸着《孝经》以及一些礼法的书籍,十分的感慨。


    裴珉垂眸,神色更是收敛了些。


    “应该的,自古礼法便是为了约束人的行径,有礼有法才成家国,其中百善中孝字又为首。”裴珉道。


    太夫人满意了几分,“是啊!这些我留着也无用,便给你到底是个念想。”


    裴珉应是,在嬷嬷将书递过来,他接到手中,触摸的瞬间,眉宇间寒气却一闪而过。


    “此次秋狩,将二娘他们夫妻也带上吧!”太夫人浅笑道。


    她问过定国公,可惜那老货是个顽固的,怎么也没想过拉孙女婿一把,拒绝了,裴珉是当朝太傅,他将人带去,结识些世家人官途会顺畅些。


    “是。”


    见裴珉答应了,太夫人面上更好了些,“也将姜氏带去吧!即便你再不喜,她也是你的夫人,上次便未带,长此以往也怕旁人说闲话。”


    “路途颠簸,儿怕她不喜。”裴珉如实道。


    “有何不喜的,国公府的马车又不是穷乡僻壤的驴车,还能叫她颠着了?”太夫人以为这是裴珉的借口,只是嫌弃姜秋姝出身低微,才不将人带在身侧。


    裴珉不晓得想了什么,答应了下来。


    陛下即便秋狩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洛阳,姜秋姝正和关嬷嬷绣着荷包。


    锦绣却是极为欣喜的,“五郎深受圣宠,定是要去的。到时候奴婢们也可跟娘子沾沾光,瞧瞧别处的风景。”锦绣自幼便在国公府为奴,还从未走出过洛阳。


    姜秋姝沉默地绣着荷包,他又怎会带她去呢?


    去年秋狩,她初初听闻,也是有些许的兴奋的,她从未骑过马,不会弓箭,对秋狩也是好奇的,往日在洛阳曾远远瞧过圣人圣驾,一行人浩浩荡荡往猎场而去,打头的将士骑着高头大马,英姿飒爽。


    她家贫,只用一头运送鲜花的驴,瞧见那一幕兴奋不已,曾被阿耶抱着在驴上骑了骑,可始终惦念着骏马。


    那时,她也以为自己能见上见,裴珉教了她那么多,唯独没有骑射。


    帮裴珉整理行装的奴仆来来往往,却从未提过她,她眼中的希冀逐渐熄灭,因为直到他离开,也从未和她说过要带上她。


    他从未想过要与她一道出行。


    姜秋姝绣着荷包,很快绣好了一朵牡丹花,今春洛阳红开了花,快要败时,她将花瓣收集起来,晒干,这牡丹花样式她和关嬷嬷学了许久才学会。


    等做好洛阳红荷包,她可时常佩戴在身侧,犹如阿娘阿耶在她身边般。


    入了夜,裴珉也没有回来,今日本就不逢五,她也未等,早早熄了蜡烛。


    裴珉回玉珩院时,正房除了檐下两盏照亮的灯笼,房内漆黑一片,现下已经是亥时,她应当睡了。


    他看了眼,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接下来几日,裴珉都十分繁忙,圣人即将秋狩,朝中许多事都要靠裴珉处理,等安排好了,才好去猎场狩猎。


    姜秋姝的荷包,也绣了大半,她的手艺比起之前那个歪歪扭扭的青竹,已经有很大精益了。


    “娘子给五郎也绣一个吧,老奴瞧这牡丹花还有多的。”关嬷嬷道。


    夫妻间便是你来我往,刚进府时娘子还是时常往五郎那边送东西,或是寻借口与五郎待在一起,如今渐渐的娘子也不去寻五郎了,五郎呢,多数派人送东西过来,自个儿也不常来。


    夫妻间这般的生疏,没了人情味儿,怎能过的下去。


    “不必,牡丹花只是瞧着多,可好的却没有几瓣,且这般品种,五郎不一定看的上眼,日后得了好的我,再给他。”姜秋姝说着拒绝的话,裴珉即便是收下她的荷包,也不晓得放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落了灰,浪费她的心血。


    “五郎是面冷心热,以前也不是这个模样,五郎幼年时,也如同天底下的小郎君般活泼好动,可崔姨娘尊礼守旧,”崔嬷嬷叹了口气,瞧见姜秋姝不为所动依旧绣着荷包。


    “崔姨娘是个将礼法刻在骨子里的人,但凡五郎行走坐卧,有半点儿不合规矩,会罚五郎减了餐饭。崔姨娘教五郎孝顺嫡母,尊敬亲父,也最是注重嫡庶规矩的,时常劝诫五郎对大郎恭敬。


    有一次,五郎从学堂回府,去太夫人面前请安,忽视了另一侧的大郎,便被崔姨娘训斥了顿,被罚抄写整整三日,少水少饭五郎晕了过去”


    姜秋姝听到这里微微抬头。


    关嬷嬷便继续说了起来,“太夫人惩罚了崔姨娘,将五郎养在膝下,又不忍心他们母子分离,每月总会叫五郎回崔姨娘身边待上几日。五郎天生聪慧,可崔姨娘不喜五郎出头,每每相见时,便用礼法压五郎,叫他懂得嫡庶尊卑,即便养在太夫人膝下,也不可越过大郎。”


    说到这里,关嬷嬷眼中疼惜越发厉害,“亲母见不得亲子飞鸿腾达,崔姨娘是太夫人陪嫁,对太夫人忠心耿耿,家中恩荫本能给五郎个好职位,可崔姨娘跪在了太夫人和国公面前,宁死也要将五郎留在身边,不想五郎遮挡了大郎的风光。好在五郎学富五车,靠着科考成了状元,有了今日的地位。”


    关嬷嬷很是感慨,五郎高中的那日,正是崔姨娘缠绵病榻闭目升天之日,崔姨娘死了便彻底压不住五郎了。


    好在崔姨娘不过是妾,五郎不必为她守丧,可五郎还是自发守丧百日。


    “太夫人可真是疼惜五郎。”姜秋姝的荷包刚好绣完,附和起关嬷嬷的话。


    “谁说不是呢!”关嬷嬷神情欣慰。


    姜秋姝整理针线同时,将关嬷嬷的模样看的真切,太夫人当真是厉害,能叫府中上下无一人说她的不好。


    端起慈善的面容,若是真的疼裴珉,怎不将他捧上世子之位?叫裴珉遵循礼法,压制他的究竟是谁?


    其中获利最大的是太夫人,可众人只能瞧见顽固守旧的崔姨娘,只言她阻碍了裴珉的路。


    姜秋姝暗自摇头。


    初五那日,她又将李长宁送她的书籍捧了出来,她忍着羞怯,特意将屋子里的人全部打发出去,才看了起来。


    书案在最里侧,门口隔着一架屏风,她细细的翻着书册,里面除开图画,还有文字注解。


    本就是抱着学习的态度,原先不敢看,后面倒是看的津津有味。


    她便直说了,裴珉就是个不懂情趣的莽夫!


    看的入神之际,谁也没瞧见屏风处,逐渐出现个人影,门口的关嬷嬷和锦绣相互瞧了眼,想要提醒下娘子,可惜方才娘子将她们都唤出去了。


    正当姜秋姝翻页时,恍然抬头,一道人影离她不过一手臂的距离,她惊慌失措的站了起来,手忙脚乱的将画册合上。


    “五…郎。”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裴珉看过去。


    娇媚的小脸,除开慌张,便是一些俏丽的红晕,恍若瞧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在看什么?”裴珉目光如炬,落到了被她双手压住的画册上。


    这本画册极为低调,只在封页上只一朵合欢花,其余什么文字都无。


    姜秋姝抬头看着他,挤出了个笑颜,“不过是些杂书。”


    她也不确定他是否瞧见了,方才两人离得确实有些近,尤其是裴珉进来的消无声息。


    裴珉眼神向下,神色收敛,“既然是杂书,为何那般惊慌?”


    姜秋姝心咯噔了下,见他似要问到底,掩住慌张,镇定的声音多了分埋怨,“五郎还说呢!妾身一个人在,忽然瞧见个男子的身影,怎能不会被吓一跳。五郎也许久未来了,妾身还未反应过来。”


    裴珉看不出来信没信,环视周围眼,“娘子好生准备下行囊,十日后去秋狩。”


    姜秋姝初听,只以为是让她替他收拾行囊,后面彻底明白过来,她问道:“妾身也可去?”


    裴珉点头。


    姜秋姝心里竟然有些五味杂陈,一次又一次她其实已经习惯了,习惯被他抛在四方的宅院中。


    如今,他竟然要带她一块儿。


    她很快整理好心情,挂起个笑颜,立刻唤来锦绣和关嬷嬷她们进来整理东西。


    裴珉视线多落在她脸上,他蹙眉,她的笑好似也并非表面那般的喜悦。


    “你若不想便算了。”裴珉又道。


    姜秋姝愣住了,不晓得方才的话是他真心,还是不过是他的托词,心底仍是不希望带她去。


    她更收敛了几分,“妾身都听五郎的。”


    裴珉不语,她看着他,静静听着他的吩咐,也无所谓去与不去,好似一切都听他的,可浑身却逐渐竖起了瞧不见的屏障,让他看不明白她的心。


    裴珉见她的模样,心口像是往里灌着风,很凉,说不明道不清。


    “去帮娘子收拾行囊。”他侧过身子,看着进来候着的人。


    关嬷嬷和锦绣连连应下。


    姜秋姝坐回了位置,趁着裴珉没看她时,将画册压在了书籍的最下面。


    夜间,玉珩院奴仆做好了五郎要留宿正房的准备,姜秋姝如往常一样与裴珉一道用晚膳。


    熏香燃起,她随着裴珉的动作,也净了净手。


    原本是饿的,可现下当饭菜放满了桌,她只夹了些自己喜欢的食物,便吃不下了。


    只是也好擅自离开,勉强放缓了动作,又夹了些,裴珉像是瞧出她的食之无味,用公筷往她碟子上夹了些。


    “多用些,时辰还早。”


    姜秋姝将他夹的吃了,可过了会儿碟子中,又多了些食物,她不好拒绝都吃了。


    等用的差不多,底下人撤下了东西,裴珉用清茶漱了漱口。


    “娘子那日为何端来滋补的汤。”裴珉到底还是说话婉转了些,并未说出是助兴的药。


    姜秋姝刚抿了口茶,听见裴珉的话,呛的咳嗽了起来,这几日他都未来找她,她都当他已经忘记了。


    “妾身确实命大夫写下滋补的药,只是不知为何会成了那种药。五郎公务繁忙,妾身是看在眼里,心中更是疼惜,担忧五郎身子,真没想到……”姜秋姝省去了自己怀疑裴珉是个银样镴枪头的话,其余皆是照实说。


    裴珉自然不会与她太过计较,只是提点了她,以后莫要再乱给他送什么补汤。


    “娘子请大夫看脉,是想要子嗣?”裴珉看过来时,眸光似有深思。


    姜秋姝道:“自然,与五郎成婚有段时日,若是再无子嗣,府中人也该急了。”


    “便是因此?”裴珉又问道。


    她点头,“嫁人生子,女子的一生便是如此。”


    男子可以在外,女子只能在四方宅院中嫁人生子,即便婚前是如何的出彩,洛阳街上策马扬鞭,酒楼上高谈阔论,谈论诗词,可若是婚后便得打理好内宅,教养子女。


    这是天底下皆默认的,无论婚前多恣意,婚后却得约束自我,男子却没有丝毫的变化,反倒是多了妻儿,衣食住行皆被料理的妥当。


    若是换做男子在内宅,女子畅意过活,在外逍遥快活?


    姜秋姝摇了摇头,暗道自己想太多,若是有可能,她也想当男子。


    裴珉望了过去,“不急。府中若是有人为难,你可告知我。”


    不过是小事儿,那些过耳的话,她其实没放在心上,起初有过难过,可后来,那些人都非自己在意的,浪费心神。


    “妾身省的。”


    夜间,姜秋姝没有练字的心思,只是找了丝线,在灯下打着络子好配她的荷包。


    裴珉走近,坐在另一侧看着她动作,“月白色的丝线好看。”


    姜秋姝听他提了嘴,月白色的与她的荷包配在一起并不好看,她拿了条绯色,可又不好拒绝裴珉的提议太过明显。


    “月白色虽好,可比其他线要细上些,妾身手笨不好做,且绯色与妾身衣物要配些。”


    裴珉没说话,直接起身,朝浴房而去。


    好似生气?


    姜秋姝有些没懂他的反应,莫不是他以为她是给他打的,可他连她的荷包都不喜,怎会喜欢她拙劣的技艺。


    应当是她多思了。


    她继续打着手上的络子,人一专注某件事儿,时间便会过的快些。


    裴珉出来时,一身的水汽,浑厚的气息将她围绕,她动作一顿,背后略微高与她的体温叫她慌了瞬。


    “去沐浴,早些安寝。”


    裴珉说完话,拿过她手中打了一半的络子,她连忙起身,瞧了眼他眼眸中的波涛,心在此刻跳动的比以往快了些。


    “是。”


    浴房水汽尚未消散,婆子重新换了水,她躺在浴桶中,无端想起了那些画册上的内容,以及那日裴珉的反应。


    她摸了摸唇瓣,也不晓得是被热气熏得,还是旁的什么,脸儿泛粉。


    夜漆黑,他低头,眸光缠绕着她,像是张网将她完全铺盖住,她紧张的抓住被褥,“五郎怎么了?”


    他盯着她,叫她心底发憷的同时,忍不住想要挣脱他。


    他的视线逐渐从上落到她的唇瓣,“可以亲吗?”


    姜秋姝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裴珉又问了声。


    上回在书房时,他吻下来可没有问过她!瞧裴珉这般一板一眼的,姜秋姝想起了关嬷嬷说过的话,崔姨娘自他幼时便那规矩压着他。


    他自小便是被教导的,如书中般受孝悌敬尊长,无规矩不成方圆,连与妻子亲昵都要询问妻子的意见。


    她有些想要发笑,找不清理由,总归太多,只嗯了声。


    亲吻可以叫两人关系近些,也可减轻痛苦。


    吻落下来时,动作生涩,只是在唇上来回的碾压,她有些难受,想要推开,可最终没动。


    唇瓣是陌生的温度,呼吸近的相互交错,他胸膛的起伏,让她感受的一清二楚,以往也像如今跳的这般离开。


    正当她晃神时,下颚忽然被他抓住,像是在不满她的走神,他靠在她的颈侧,小心的蹭了蹭,却又始终不敢跨越雷池,他的手搂住她,若即若离,强压着想要往上走的驱使。


    便是吻,也不过是最浅显的举动,见他呼吸比方才沉了些,她咬了咬牙,环住了他的腰,离开了些。


    “五郎,为何亲我?”姜秋姝也不晓得自己为何会问出这样的话。


    夫妻间何事都是应当的,吻与不问又何妨。


    “想。”


    姜秋姝以为他不会回答,没想到回了虽然是个极为简单的字。


    想?


    清晨,姜秋姝看了下外头。


    “娘子今日倒是早。”说完话,锦绣连忙羞的低下头,谁不晓得娘子与五郎每每在一起,娘子都是要比平常晚起许多,今日没想到与平常一般无二。


    许是两人昨夜并未行礼?


    锦绣不好猜测这些,只是在伺候娘子穿衣时,瞧见娘子颈侧皮肤有些发红,她惊讶道:“娘子可是被蚊虫咬了,奴婢去拿药!”


    姜秋姝对着镜子看见这红痕,一时间愣了神,她头一回主动搂住了裴珉的腰侧,没想到会叫他这般大的反应,下一刻她的手被他举过了头顶……


    书上说唇齿交缠,裴珉只是浅浅的亲了亲她的唇瓣,只是在表面蹭了蹭,可到底还是与往日不同。


    可这只是亲吻而已。


    镜子里,她的脸泛红,脑中想了许多东西,锦绣疑惑的看着这幕。


    姜秋姝不好解释,只是任由锦绣替她抹了抹药膏。


    用过早膳,房里堆着大小的红木箱,关嬷嬷和锦绣兴致勃勃的收拾着东西,此次秋狩她们也可跟着去伺候娘子。


    姜秋姝由着她们收拾,关嬷嬷清点着衣服过了会儿,她声音惊讶,“娘子您没有骑装?”


    说完关嬷嬷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娘子自从嫁入府中,衣服都是由着公中所制,每季八套衣物,若是不够,便得自个儿添了钱,请人做,都是些常服,娘子从未骑射过,自然没有备下骑装。


    “好在还有十日,请了绣娘赶急做,不会耽误了娘子事儿。”关嬷嬷道。


    姜秋姝点头,随着关嬷嬷的话,也对秋狩多了些心思。总是留在洛阳,少往外走,其实是寂寥的。


    她生于市井,阿娘阿耶从不用规矩困她,自幼便见识过许多,奇人异师街头杂耍,火中取栗,喷火,胸口碎大石,吞剑。


    她被阿娘和阿耶牵着从街头到街尾,从扬州到洛阳,是翱翔天际的鸟。


    窗外湛蓝的天,偶有鸟群掠过,风拂过,发丝随之飘荡,姜秋姝勾了勾头发,别在耳后。


    “娘子,天亮了,老奴将窗户关上。”


    窗合上,她看着屋内熟悉的摆设,竟然有些陌生,心头的怅然无处可发。


    如今吃穿不愁,她又有什么不满意的?


    关嬷嬷和锦绣在一侧商量衣料的事,关嬷嬷忽然道:“圣人前不久赏赐了不少东西,其中有皇室特供的瑞绫,乃是定州上贡的,给娘子做骑装正好。”


    裴珉的东西?姜秋姝想都未想便拒绝了,他既然未曾与她说过,便另有用途。


    不是她的东西,她便是再喜欢也不能要。


    关嬷嬷瞧见姜秋姝的态度,十分的可惜,眼瞧着娘子也是喜欢的,夫妻间又不是什么外人,关嬷嬷不懂,为何娘子连问问五郎都不?


    这番,请了外边儿绣坊的人来做,量体的婆子在奴仆的带领下进了玉珩院。


    她规矩的朝着姜秋姝行了礼,姜秋姝站在了中央张开双臂,任由婆子替她量着尺寸。


    其实按照以往的尺寸做,也是可以的,可骑装与旁的衣服不同,多是要便于行动,少有偏差,才能合体。


    婆子看了眼姜秋姝,连忙低头,她也给不少世家小娘子做过衣服,便是那少出内宅的女子,她也是见过,可从未瞧见过这般耀眼夺目的小娘子。


    容色倾国倾城,颦颦一笑动人心魄,尤其是那双透亮的眼眸,不藏隐私,坦荡澄清,等婆子走近拿出帛尺,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真是个佳人!


    “这是做何?”裴珉进来时,瞧见个生脸。


    关嬷嬷连忙将事情说了,她始终恋恋不忘那瑞绫,“娘子要做骑装,老奴晓得五郎那儿有匹好布。”


    关嬷嬷是裴珉的乳母,自小的情分,在裴珉面前她还算是得脸,说话也不必如旁人般循规蹈矩。


    裴珉未开口,姜秋姝便从他脸上看出了迟疑,她打着圆场,“嬷嬷,我柜子里还有好些五郎给的布料,留着都快发霉了。”


    关嬷嬷见两位皆,那批瑞绫她看过,颜色俏丽多是给女子用的,郎君不给娘子用,难道给府中的哪位小辈?


    三娘四娘五娘年纪尚小,用不着,大娘出嫁与五郎关系不亲,二娘?


    关嬷嬷却不觉得五郎会将那布料给了二娘,越想关嬷嬷越不敢想,若是旁的小娘子?


    裴珉并未离开,坐在了一旁的小榻上,底下的人连忙上了热茶。


    婆子立马起身帮姜秋姝量着尺寸,方才她隐隐瞧了眼,原来当朝太傅相貌竟也这般的俊!可为人也忒小气了吧!


    自家娘子要个布料,都要不到!


    婆子暗暗腹诽,记下姜秋姝手腕,脚腕,腿部,臀部的数据,帛尺逐渐往上落到了她的腰。


    婆子辨认了下数,小腰纤细,盈盈一握,帛尺又往上环绕在姜秋姝的胸前。


    姜秋姝双臂张开,正对着裴珉的方向,此时裴珉忽然抬起了头,两人眸光相触,姜秋姝率先败下阵来。


    这般模样,着实有些窘迫。


    恰巧此时,婆子略微压低的赞叹声响起,“娘子真是好身段。”


    姜秋姝垂眸,落到前胸,前朝以瘦为美,若是从重量来算,她应当是瘦的,身躯却是玲珑有致。


    可…她转了转身子,侧对着裴珉,任由婆子继续替她量。


    夫妻间,什么未曾见过,这两人这般的客气,莫不是行事是也得问问这儿行不行,哪儿行不行?


    婆子掩了掩唇,笑看姜秋姝隐隐泛红的耳垂。


    裴珉轻咳声,也连忙收回了视线,婆子的话虽然小,可屋子寂静,他自然也是听得见。


    他拿起茶杯,抿了口茶水,喉咙的干渴感和心底的热浇散了些。


    来此本就是鬼使神差,昨夜他从未见过她那般的娇艳。


    以往,两人间亲近,每每只能瞧见她紧蹙的眉头,他晓得她不喜,可昨夜与往常不同,除开痛苦,她好似有了别的。


    他一夜未曾安眠,坐在床榻侧瞧了许久,她睡得很熟,脸上疲惫并没有多少,他忍不住触了下她的唇。


    柔软,娇嫩。


    “五郎?”姜秋姝走到裴珉面前,晃了晃。


    “量完了?”屋子里已经没了婆子的身影。


    姜秋姝点头,那婆子已经离开有一阵了,她让关嬷嬷给了赏银,婆子笑的欢天喜地。姜秋姝看的亲切,比起国公府里的人,她们那样的更有烟火气。


    他是在走神?


    “我哪儿还有越州的宝花罗,透气又轻软,给娘子做骑装吧!”他朝关嬷嬷吩咐道。


    关嬷嬷连连点头,没有瑞绫这宝花罗也是极好的,也是贡品,做骑装更合适。


    姜秋姝到不在意什么瑞绫宝花罗,只是他留着这些适合女子的布料,不是给她用,便是给其他的女子?


    她揣测过裴秋月,可若是裴秋月得了这么匹好布料,尤其是裴珉给的,早早就到她面前炫耀了,所以是她不认识的其他女子?


    姜秋姝垂眸,捏了捏腰间的香囊。


    不会的,裴珉不是那般的人他光明磊落,是她多想了。


    ***


    秋狩那日,洛阳城里浩浩荡荡,行策军开路,将士甲胄如麟,腰间的刀未出窍,凛冽的隔开了看热闹的百姓,圣人的轿撵居中,周围的人壁垒森严。


    太夫人和国公爷年事已高留守洛阳,圣人只点了国公和裴珉的名,长辈不去,二房三房还有四房的也不好腆着脸跟去,毕竟他们职位低微。


    这也是太夫人要裴珉带上裴秋月的缘故。


    至于三郎君裴承,在行策军任职,得跟着一道去护卫圣人。


    姜秋姝坐进马车,左右环顾,里面的装饰与她以往见过的不大一样,当马车开始行驶时,竟也比平时要稳当。


    裴珉深受圣人宠幸,跟在圣人身边,马车上只她和随行的关嬷嬷锦绣。


    “娘子,真热闹啊!”锦绣透过半开的窗户,瞧着外边儿侍卫威严却又目不改色,忽然她指着窗外一人道:“娘子瞧,是三郎君。”


    姜秋姝刚好抬眸,裴承一身黑色劲衣,腰间别着一把剑,比起在府中所见的常服,多了些严正,她收回了视线,未曾发现马背上的人朝她的方向看了眼。


    “瞧见哪家的小娘子了?都入迷了。”一郎君骑着马与裴承并驾。


    “别胡说!”裴承声音略大了些。


    那郎君却很快意思到不对,这个模样好像是心虚,结果裴承没理会他,鞭子一扬,马儿直接跑远。


    啧啧,少年心事多源于情爱。


    郎君往裴承方向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能瞧见紧闭的车窗,他‘驾’了声,马儿跟着跑了起来,很快的功夫,便追上了裴承。


    “以往三郎君待人和善的很,还未从见过他这般肃穆的模样。”关嬷嬷感叹道。


    她家五郎是个老性子,沉稳得当,三郎君钦佩五郎,也跟着学,可少年郎君多朝气磅礴,学的只是些皮毛,她倒是希望五郎与三郎君一样,可同样的年岁,五郎内敛,没有少年儿郎打马观花的意气风发。


    姜秋姝并不搭话,只是依靠在里侧的小榻上,休憩起来。


    关嬷嬷见状噤了声,悄悄的给姜秋姝披上毯子。


    约莫两刻钟,车门口传来敲击声,和马车的阻拦声音。


    姜秋姝自睡梦中醒来,困倦未消,还有丝被吵醒的怒意,“何事?”


    马车被打开,裴秋月一脸的不悦,赵士远小声的劝慰着。


    “马车坏了,五叔母可否捎上我们。”裴秋月咬着牙,在赵士远的安抚下放低了姿态。


    姜秋姝看了看外边儿,不少马车因他们的停顿皆停了下来,她没多想让他们上来了。


    那么多人瞧着,也不能让别家的看他们的笑话。


    裴秋月原本是不想来的,总不能到后面跟奴仆挤一辆车。原以为五叔也在,结果只姜秋姝一人。


    这马车,本就寻常的宽阔了不少,即便坐了五人,依旧很空旷。


    “夫君,我冷。”裴秋月瞥了眼姜秋姝,拉了拉赵士远的衣袖,赵士远立刻脱下了外套,披在她身上。


    “夫君,我困了。”裴秋月又朝着赵士远撒着娇,赵士远连忙让她靠在她的肩膀,只是余光瞟了姜秋姝眼,见她丝毫不在意,心头微微发涩。


    “夫君,我腿酸,帮我揉揉。”不一会儿动静又起了,两人丝毫不顾马车中的其他,黏糊的靠在一起。


    姜秋姝继续合目,没打算理他们。


    瞧着姜秋姝这个姿态,丝毫未将他们放在眼中,裴秋月环视了车厢一周,瞧着这富贵窝,心中升腾起股子怒意。


    “五叔母便是这般照看小辈的?就把我们晾这儿了?”


    姜秋姝睁开双眸,不咸不淡的瞥了裴秋月眼,“茶在桌子上,有多余的杯子,糕点我也并未用箱子锁住,侄女侄女婿若是想吃,我这个当长辈的,定然不会阻拦。不过?你莫不是想要我喂你?”


    姜秋姝嗓音淡淡,不以为然。


    “胡说什么呢?”裴秋月瞪了她眼。


    “我还以为二娘嫁了人,便如同个三岁稚童,什么都要旁人的帮助。”她唇角弧度浅浅。


    “谁是稚童了!”裴秋月气的想要起身,被赵士远给拉住了。


    裴秋月不悦的看着赵士远。


    赵士远解释道:“车外有许多的侍卫,后面还有旁家的马车,若是这里闹起了动静,会叫人觉得定国公府不睦。”


    裴秋月还是觉得不解气,甚至隐隐觉得他是在维护姜秋姝。


    她推开了赵士远的手,坐正了身子,“听闻,此次秋狩五叔本不想带五叔母的,也是太夫人好生劝慰,五叔才决定带上你,便说上回五叔外出巡查,同行的几位大人谁未曾带自家夫人?也就五叔是个严正端肃的。”


    裴秋月再次扫视马车上的配饰,心中竟有些妒忌。


    她国公府嫡出孙辈,什么好的没见过,这马车虽然瞧着低调,可里面的配饰,可是价值不菲,坐垫用的是雪狐皮,乃是北地的贡品,一年不过十几张,竟然用来给姜秋姝做垫子。面前的这盏装糕点的托盘,乃是一块品质上佳的琉璃,抬头车壁上的挂饰用的是金丝楠木,底下竟然坠着好几颗东珠。


    最令人错愕的,便是木箱里用来打发时间的书籍,大部分都是孤本,她姜秋姝看的懂吗?!


    还有许多,连她都没有过,五叔全给了姜秋姝。


    裴秋月感觉更难受了,看向姜秋姝时,妒忌的话将要脱口而出,可………她忆起这些时日听到的话,若是真的,姜秋姝日后的日子,怕不会好过了!


    姜秋姝也想过裴珉怎会这次将她带上,原是因此!


    她面色如旧,只是嘴角弧度低了些。


    “这是我的马车,我这般令人烦厌,二娘若是不喜,也有旁的选择,后方奴仆的马车应当空的很。”姜秋姝淡淡道。


    裴秋月环着胳膊,自怨自艾道:“可惜了,若是郑姐姐还在,必定不会这般对我。”


    郑姐姐?姜秋姝依旧面不改色,“可惜郑小娘子不在,二娘若是想的紧,可去西北寻她。”


    说不定不用寻了,裴秋月忍住眼底的幸灾乐祸,“咱们便拭目以待。五叔母珍珠和鱼目眼瞎的都晓得如何选。”


    姜秋姝拧眉,看得出裴秋月此话意有所指,她的心莫名不安了起来。


    此后马车里都很安静,赵士远虽然一直待在裴秋月身侧,可余光一直瞥向姜秋姝的方向。


    富贵养人,他一直知晓。


    他们河州赵氏虽然没落了,他也曾在锦绣团里打过滚,奴仆成群,挥霍从不瞧价格,自他十岁赵氏衰败显现,家中族亲分散各地,阿耶与阿娘去世,他一人在市井打着滚儿。


    本是个书生,却要抗木做重活,一双手磨得满是泡,拿起笔的那刻,生疼。


    直到姜家愿意收留他,并定下了他与姜秋姝的婚事。


    他瞧过她天真无邪在花团里奔跑的模样,一身低廉的布衣,梳着双鞭,可脸上的笑是真切的。


    如今享尽奢华,那张脸依旧娇艳,合上双目时是那般的冷清,完全没有以前的影子。


    典雅娴静,如大部分的世家夫人一般。


    裴秋月靠在赵士远胳膊上,睡得熟,赵士远动了动,她的手抓住他的衣袖,让他脱离不得,赵士远小心的将她的手掰开,蹭了蹭他的衣服,眉头轻蹙,似有不悦,抓的越发紧。


    赵士远烦闷靠在马车车壁上。


    马车行驶了许久,人也从原先的兴奋,蜕变成了疲惫,一行人下马车休憩时,裴秋月抱怨的看着马车。


    “那么多人挤在一处,怎么坐的下!”马车宽,定然坐的下,可她就是不喜姜秋姝,若是她能够主动些,去后面的马车就好了。


    赵士远连忙拿来了水壶,裴秋月喝了口,神情越发的不好,比起府中引来的山泉水,这水简直不能入口。


    关嬷嬷和锦绣整理下地面,铺上了垫子,扶着姜秋姝去休息,期间裴珉来过一次,瞧他们无恙,便重新回了圣人身侧。


    裴珉还送来了些吃食,关嬷嬷打开后,一脸的喜色,“全是娘子爱吃呃。”


    她看了看食盒,她好似也没有什么不爱吃的。


    裴秋月和赵士远还在说着马车的事,话里话外都是埋怨姜秋姝的话,大致是她一点儿都不疼爱晚辈。


    但,谁也没提,这个晚辈与姜秋姝其实年纪差不多。


    姜秋姝嚼着裴珉送来的点心,这味道比她以往吃的要好,原本闷在马车里晕乎乎的,用了些点心,精神多了。


    一侧裴秋月他们的话其实并不小声,她吃的差不多了,擦了擦手,刚要过去。


    “若是不喜,便去后边儿的马车!”不知何时,李长宁出现在她们身边,一声令下叫人将裴秋月和赵士远拖到了后边儿的马车。


    裴秋月和赵士远被吓了跳,想要反抗,“你们要做什么!”


    李长宁不耐烦瞧他们跳梁,直接叫人堵了他们的嘴,原本还在闹腾的人瞧见李长宁的身影后立刻安静了下来。


    只是裴秋月双眸瞪得老大,平乐公主怎会替姜秋姝出头,她凭什么!


    “你可不是这般的没脾气。”李长宁将姜秋姝邀到了她的马车中,至于裴珉的那辆马车,便是空了,也不必给裴秋月那么坐。


    “殿下,我如今很好,劳烦你忧心。”姜秋姝感激道。


    李长宁瞧她比起以往容颜更甚,过了一年多养尊处优的日子,肌肤比以往白嫩了不少,只是脸上的笑容,不似以往了。


    “本宫还记得,云策军副将与二皇子勾结,企图陷害本宫结党营私,你曾言眼前的利益始终比不上长久的利益。本宫狠了心,将云策军上下清扫了遍,甚至将那些企图讨好本宫的官员尽数禀告了圣人。”李长宁把玩着手腕上的珠串。


    “那时的姜秋姝,可不似如今般的得过且过。”


    姜秋姝回忆着李长宁的话,那时她为了状告赵士远求到了李长宁身边,李长宁看着她问道:“便是本宫为你做主,你又有什么值得本宫帮的?”


    她不语,只是倔强的望着李长宁,“殿下觉得呢?”


    李长宁讲了个故事。


    富庶之家,有嫡长女聪慧,被其父委以重任,掌一院护卫,府中人人讨好,可其二兄不喜,想要夺了嫡长女的权,联合护卫要禀告家主,嫡长女与府中人勾结,收敛了许多金银珠宝,嫡长女该如何破解?


    姜秋姝抹了抹脸上的脏污,仰着头,“断尾求生,嫡长女若所做事为事实,便以亲情开道,率先陈情,依附家主表忠心。”


    李长宁依旧记得那双熠熠生辉的双眸,只是如今失了光彩,她叹息道:“本宫说过,若是想要踹了裴太傅,可到本宫身边来。”


    姜秋姝刚要拒绝,李长宁打断了她的话,(′з(′ω‘*)轻(灬ε灬)吻(ω)最(* ̄3 ̄)╭甜(ε)∫羽(-_-)ε`*)毛(*≧з)(ε≦*)整(* ̄3)(ε ̄*)理(ˊˋ*)“别急,本宫听闻郑如珠要回来了。”


    开始姜秋姝并没有忆起郑如珠是谁,只是觉得如珠,如珠似玉,其家人必定是疼在骨子里。


    “也就是与裴太傅定过亲的郑六娘。”李长宁继续道,“裴太傅这般年纪才娶了妻,你猜郑六娘在他心中是何分量?”


    姜秋姝抬眸,手上的茶杯不由得捏紧了些。


    第23章 第23章好吃吗?


    裴珉的前未婚妻要回来了?


    姜秋姝将杯中的茶喝的干净,转瞬间,看向李长宁时,已无任何的异样。


    “多谢殿下告知。”她淡然道。


    李长宁讶异的看了眼她,心中的兴味更足了,果真是她瞧上的小娘子,镇定又多谋。


    “你就不怕?”李长宁意有所指道。


    姜秋姝摇头,明白李长宁是何意,“殿下,我相信五郎的为人。”


    即便与郑六娘定过亲,可那已经是往事,即便为了郑六娘耽搁了婚事,可裴珉既然决定与她成婚,便不会在牵扯以前的事。


    这点儿上,她足够信任他。


    裴珉最遵循礼法,此刻她心中竟然会是庆幸的,叫她不喜的规矩,会变成压着裴珉的枷锁。


    至于裴珉心头是否还有郑六娘,不重要,一点儿也不重要,她这般想着。


    李长宁看着她,双眸冷情,闪烁过迟疑,却又能一瞬间变得坚定。


    所有的情绪,犹如风吹过,泛起轻微的涟漪,却能很快恢复平静。


    裴珉确实不是见异思迁之人,她这样一外人都晓得,可凡事总有意外。


    李长宁未曾言明,只是道:“姜娘子,你且记住,若是走投无路,本宫扫榻相迎。”


    姜秋姝点头,“多谢殿下。”不过应当用不上,如今的生活,过得下去,她暂时不想改变。


    “驸马,殿下有贵客,您不可擅自闯入。”马车外边儿似乎有争吵,姜秋姝瞧见原本还算和善的李长宁,面色变了。


    “滚!”另外一浑厚的声音响起。


    马车忽然打开,一身着铠甲约,莫二十左右的少年郎君面如沉水,“殿下,是您将裴府娘子与姑爷扔到后面马车的?”


    外面儿一内侍打扮的男子,诚惶诚恐的看了李长宁眼,李长宁朝他使了个眼色,那内侍立马收回了拦住少年郎君的手。


    李长宁仰起头,望向少年的眼神中讥笑,“是,驸马当如何?”


    少年郎君,薛凛眸光打量了马车,落在姜秋姝身上闪过惊愕,“殿下行事太过,裴府好歹是世家之首,让他府人如何看待殿下。”


    “他们想如何看,便如何!”李长宁扫了眼薛凛,命人关上了车门。


    薛凛静静立在外边,最后只能命人重新准备了马车,她行事恣意,还是太过意气用事。只是在临走前,面露凶光的看向方才拦住他的内侍。


    内侍一直恭敬的低着头,不敢言语。


    姜秋姝早就听闻,平乐公主与其驸马关系淡薄,两人分府而居,李长宁府中甚至有不少的面首。


    “你也觉得我行事太过?”李长宁问道。


    姜秋姝摇头,杀鸡儆猴罢了,裴秋月即便是再受宠也代表不了裴府,反倒是李长宁,皇族之人,该是威仪摄人,也是在警示着旁人,皇权为上。


    只是她想不过薛凛,为了这么件小事儿,竟然会找上李长宁的麻烦。


    两人还真如传言般的势如水火。


    全体整顿休息时,姜秋姝便向李长宁请辞,下马车时,姜秋姝看了眼方才那内侍,比起裴珉要矮上些,可在男子间身量算高的,旁侧还有好几名与那内侍相仿的男子。


    而他们都有喉结,且相貌俊美。


    姜秋姝回了自己的马车。


    她环顾着四周,如今也才看清了这马车里的门道,虽宽敞,但比不过李长宁的,可行动起来,竟然格外的稳当,比起公主的马车都要稳。


    里面的配饰,好些她其实并不识得,可也晓得好坏。


    有底蕴的世家,比起皇族还要奢华。这些奢华不在于有多外表又多华贵,更多是内隐在实处。


    她想起在正明侯府,裴珉的狂悖之言,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权。


    如今,朝中即便有不少寒门中人,可依旧是世家握住最主要的政权,甚至隐隐敢与皇权叫嚣。


    她说不上这样的好坏,世家垄断,家中藏书万卷,底蕴深厚,那些寒门子弟顶破了天,所识的东西,不过是世家指甲缝里漏出来的。


    “在瞧什么?”裴珉进马车时,看着她出声的模样问道。


    姜秋姝收回目光,在某一刹那,竟然想要问郑六娘的事儿,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没必要,她暗自摇头,将话引到正处来,“五郎晓得二娘被平乐公主惩戒的事了?”


    裴珉没回答,可姜秋姝晓得这些事儿瞒不过他。不然他怎会无顾来了这辆马车。


    “都是妾身没有顾好二娘,才叫她被平乐公主斥责,还赶到奴仆的马车上。”她声音轻柔姿态也随着放低,用余光瞄着裴珉的反应。


    他坐在姜秋姝的身侧,原本还算宽敞的马车,一下子变得狭小,姜秋姝忍住想要往旁侧挪去的举动。


    “方才送来的点心好吃吗?”


    “啊?”


    姜秋姝没想到,裴珉竟然只是说这个,裴珉看了眼她脸上的惊愕,心头竟觉得有些不畅。


    “好吃的,二娘那里,妾身已经尽量在公主面前转圜,二娘平日里在国公府骄纵惯了,叫公主瞧见不喜。”姜秋姝还是尽量将事情讲了。


    即便日后,裴珉说起她不爱护晚辈,她也能为自己辩解。


    “是二娘有错在先。”裴珉将点心往她面前推了推,“如今她成了婚,便不是小孩,也该经事儿。日后我会命府中人多多约束。”


    姜秋姝瞧他不是来寻她的错处的,无形中呼了口气,裴珉还算是个讲理的,可偏生就是太护着裴秋月了。


    若是长辈,他做的极好,做他的侄子侄女,是福事。


    做夫妻?姜秋姝拿起了点心。


    这点心当真是好吃的,甜而不腻,酥而不焦,她吃了好些个,可身侧的裴珉却一个都未动,她连忙将碟子往裴珉面前推了推,“五郎也吃。”


    裴珉并未动,只是给自己倒了茶水,坐在一侧品了起来,余光倒是经常瞥向姜秋姝的方向。


    比起用膳时的规矩,姜秋姝在裴珉身侧,已经许久未曾用的这般多,被规矩压着,叫她胃口比平日都少了不少。


    这点心很小,一口可一个,便是她如何吃,也寻不着半点儿的错处。


    见姜秋姝比平日用的香,裴珉脸上闪过深思,“若你喜欢,明儿我再从圣人面前要去。”


    “咳咳。”姜秋姝一听裴珉这话,咳嗽不止。


    她还说这荒郊野岭的,怎会有这般对胃口的点心,原是圣人的。


    “不必了。”姜秋姝摆手,她可不敢与圣人抢吃食。


    裴珉以为她用够了,便没再提。


    “五郎不在圣人身侧,可妨事儿?”


    裴珉神色如常,“无碍。”


    姜秋姝瞧他泰然自若,并未提起皇权时的恭敬,世家犹如扎根在地面的千年大树,随着生长根系繁荣,越长越多,繁荣昌盛。


    皇权一茬又一茬,朝代更替世家屹立不倒。


    皆言,此次圣人要五郎伴驾是恩宠,可定国公府并不需要这样的恩宠,定国公能推便推了,其余几房其实若是想来,亦可,不过没有必要罢了。


    “平日里少于平乐公主相处。”裴珉声音忽然响起。


    姜秋姝拿着点心的手一顿,原本的好胃口消了不少,换做以往她定然应下了,只是……


    “为何呢五郎?妾身瞧着公主是个好相与,并无旁人说的那般的高傲。”她神色不解。


    “平乐公主乃是圣人与圣后嫡女,掌云策军。以女子之身当权,已经算得上离经叛道。”裴珉拿起箱子里的孤本,翻阅起来,神思基本都放在书里。


    “女子掌权,便是离经叛道?”这话姜秋姝说的极为小声,裴珉又沉浸在书中,自然没听到。


    好生不公!


    到行宫时,约莫未时,日头偏落,热度稍减。此处离猎场不过半日的路程,大军需整顿休息三日,才一同前往猎场狩猎。


    姜秋姝跟在裴珉身后,行宫她并不熟悉,关嬷嬷和锦绣也不常出门,不过她们警醒的看着四周,不敢出错。


    在公公的带领下,他们进了一间院子。


    姜秋姝看着周围,眉宇轻拧出道痕迹,裴珉不动声色的走近她的身侧,“怎么?”


    可此处不过一张床,其余是仆从的屋子,她总不能将裴珉赶去和他们睡吧!


    “只一间屋子?”


    姜秋姝的忧虑,裴珉看在眼里,他故作疑惑,“怎么了?”


    在府中,除了逢五,她与裴珉都是分屋而居。


    “无事。”此时殿中尚有一些宫女和内侍在,她不好开口。


    此事为难的又不知她一人,裴珉才应当是最不想与她挤在一处的。


    “既然已经将太傅,夫人带到,奴婢便告辞了。”引路的公公拱手,只是抬头之际,在瞧见姜秋姝时愣了瞬。


    洛阳曾有传言,太傅夫人貌美,不然也不会勾的出身显贵的太傅娶了她,如今一瞧方知此话无错。


    他在宫中多年,伺候过不少的贵人,还未曾瞧见这般容颜的。


    裴珉侧身阻挡住了公公的视线,公公连忙低头,尤其是瞧见裴珉脸色中的不悦,吓得胆战心惊。


    娇花有猛虎相护,再美他也不敢看。


    “五郎,这里还有旁的空房间?”姜秋姝叫侍候的人退下,只留了关嬷嬷她们。


    “无。”


    姜秋姝看着裴珉的人,将屋子里的装饰换了他常用的,小榻上的垫子换了新的,他坐了上去,继续瞧着那未看完的孤本。


    姜秋姝也命关嬷嬷她们将屋子收拾番,然后又瞧见裴珉的人在最里面的床榻放上他的被褥和枕头。


    而后她入寝常用的也被关嬷嬷她们也放了上去。


    姜秋姝有些踟蹰,但转念一想不过几日罢了,便是不习惯忍忍也过去了。


    可…忽然姜秋姝忆起件事来,今日是十五。


    第24章 第24章全部


    裴珉在一侧看着书,她也无事便坐到了另一边,院子外面不知何时,传来了嘈杂声,裴珉放下书册,眉宇轻拢。


    “好生稀奇,秋水阁原是安排了朝中大臣的家眷住在此处,三妹不好好住你的秋云殿,来此作甚?”二皇子叫人拦住了要继续往里面搬运行囊的奴婢。


    他摇着扇子,笑盈盈的看着李长宁。


    “二皇兄,本宫要住在何处该父皇与母后做主,”


    二皇子目光停留在李长宁身边的内侍上,那个常为李长宁出谋划策的白茸应当混迹其中。


    要说他最厌恶的便是白茸。


    “三妹将这几位也带来了,若是叫父皇发觉了,可别觉得你不务正业。”二皇子依旧笑着,像是兄妹间的小聚,和善又亲近。


    这几位虽然做内侍打扮,可是和宫里的那些太监没什么相似的,分明是李长宁身边的面首假扮的。


    “二哥这话说的奇怪?我这几人可不会去父皇面前晃悠,若是父皇知晓,指不定是小人告的密,对吗?二哥。”李长宁浅笑依旧,并未被二皇子的话所胁迫。


    “二哥还是别挡道了,我已经禀告母后,日后便住在此处。”


    二皇子听此眼神一下变了,“此处原是我瞧上的。”


    来行宫本就安排好了名册,可名册之外未定下的,他们这些皇室子弟还是可以自行决断的。


    秋水阁清幽,但比不上其余的宫殿繁华,只是方才瞧着李长宁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此处赶,她要住的院子旁边便是裴太傅的院子。


    一路上,他又听闻李长宁似乎与太傅夫人有了交集。


    他搭不上国公府这条船,自然不希望李长宁借了东风。李长宁与三皇子一母同胞,她得势自然助力三皇子。


    原先就抢了他的云策军,若是再靠上裴珉,指不定在父皇面前怎么的脸呢!


    可听闻李长宁得了圣后的令,二皇子更是如噎在喉,眸光的怒意,在扇子摇曳中才降下了些。


    正巧此时裴珉与姜秋姝往院门口来,二皇子顿时心生一计。


    “父皇曾有意你与太傅结亲,可惜,”二皇子停了瞬,接着道:“二哥知晓你不满薛凛,可你们毕竟成了夫妻,也不该带那些不三不四的来羞辱他。”


    说这话时,二皇子打量着李长宁的内侍,白茸此人神出鬼没,他连其人年岁相貌皆不知,只晓得是李长宁麾下的一员大将,老谋深算,帮李长宁在父皇面前获得了不少的宠爱。


    那些内侍顶着二皇子的目光,头都不敢抬,二皇子扫过最终落到了最后一人身上。


    即便是跪着的,可背脊挺直,不似其他人般卑躬屈膝,甚至不似其他人般惧怕他。


    二皇子将要往那个方向后去,身后裴珉和姜秋姝的脚步声近了。


    原来李长宁也曾与裴珉议过亲,可裴珉不是教过李长宁,算得上师生关系?


    未曾正式拜见敬茶,只是教过,算不得正经的老师。


    姜秋姝这般想,便想通了。


    只是裴珉年纪大了些,岂不是老牛吃嫩草?


    李长宁如今十八九岁的模样,裴珉年过二十七,相差约莫十岁。


    此刻,姜秋姝也彻底忽略了自己与裴珉的年纪也相差极大。


    裴珉感觉到她的目光频频停留在他身侧,裴珉脸色一下子变了,像是寒冰,“两位殿下在此齐聚,可是有何要事?”


    李长宁看到裴珉和姜秋姝,眉眼带着凉意落在二皇子身上,她倒是不怕什么误会,只是不喜二皇子算计与她。


    “老师,师母。”


    “老师,师母。”


    两位殿下纷纷朝着裴珉行了礼。


    裴珉目光落到二皇子身上,“殿下身为兄长应当爱护弟妹,兄友弟恭为仁字根本。”


    裴珉又道:“公主殿下比二殿下年幼些,也该尊敬兄长,你们二人在此处大吵大闹,将皇室的脸面往何处搁?此番来秋狩的除开宗室,还有许多朝中大臣,君若争执完全没有手足间的谦让,家若不齐,如何治国。叫朝臣如何信服,叫天下百姓如何臣服!”


    李长宁神色不变,她拱手致歉,“是本宫鲁莽了,只是二皇兄此处是母后应允的,你若是想要,该提前与母后商议,而非抢了本宫的住处。”


    李长宁原是不将二皇子放在眼中,可他便如同环绕着的蚊虫,时不时想要叮咬口她,叫人烦不胜烦。


    二皇子见李长宁这般巧言善辩,又有裴珉压着,他道:“皇妹不必如此,我不过是与你闹着玩儿,扰了老师的清净是我们的不是。”


    二皇子晓得再待下去,自己得不到什么好处,便要离开,裴珉忽然唤住了他,“殿下日后谨言慎行,我与平乐公主只有师徒之谊,旁的不过是道听途说。”


    二皇子没想到这般的小事儿,裴珉竟然会解释,他本是相叫姜秋姝晓得李长宁的别有用心,进而疏远了她,若是能叫两人不睦才是意外之喜。


    “本殿下从不屑说谎,老师行得正坐得端,又何惧流言。”二皇子不死心,并未改口。


    裴珉蹙眉,余光瞥向姜秋姝,可瞧她神色无异,心却未松下,反而莫名有些难受。


    “往后本宫便住在隔壁,老师师母若有事儿,可来寻我。”李长宁仪态万千,朝姜秋姝他们行了礼,一行人要离开,李长宁忽然停住了脚步。


    “我与师母一见如故,师母若是闲暇中无事,老师忙于政务没法没法陪您,我可陪伴师母。”


    姜秋姝微微颔首,既不答应也不拒绝,瞧着那群人浩浩荡荡的往隔壁的院子走去。


    裴珉看着这幕,眉宇微微皱了起来,“平乐公主为人不羁,莫去打搅了她。”


    “妾身省的。”这是裴珉第二次提起,姜秋姝不至于傻的再次顶撞,只柔顺的应答。


    好些日子的舟车劳顿,此时终于可以休息了,裴珉并未被传召,也得了半日的空闲。


    两人用了午膳,裴珉便坐在院子里品茗看书,姜秋姝难得出府,想要四处逛逛,可身体劳累,也想好好休息。


    午后睡了个好觉,等她醒来时,窗户正对着院子里的裴珉,她半依着床栏,裴珉低眉认真看着书卷,眼眸沉静又温和,指骨分明的手指随着翻页动作赏心悦目。


    她安静的瞧着,初醒的困倦消散,虽是秋季院子里依旧有不少的花盛开,远远瞧着当真是极美的画卷。


    裴珉出身世家,长身玉立俊逸非凡,能将洛阳的郎君给比下去,为人处事朗朗君子,叫人寻不着错,只不过太重规矩。


    即便两人间并无感情,可就这般过下去,她不该有不满足的。


    相敬如宾便是夫妻间最美的祈愿,以往便曾贪念过她不该的东西,夫妻恩爱,郎情妾意从不适合她与裴珉。


    姜秋姝起身,瞧了眼床榻间不属于她的被褥和枕头,早些生子,便是她如今最想要的。


    她往外走,偏巧裴珉在此刻抬头,眉眼如画,君子皎然一阵风吹过,姜秋姝拿手挡了挡风沙,披帛随之飘荡,风变大更是被吹的飘然远去。


    披帛被吹的挂在树枝上,另一端悬空,约莫她垫脚便能取下。


    她伸手,另一只手比她更快的抓住披帛,姜秋姝感知到热源,将要转身,脚硌在石子上,往后退了步,撞进他的怀中。


    从远处看去,男子将女子揽在怀中,才子佳人就该天生一对。


    关嬷嬷和锦绣瞧见这幕,抿着唇笑了起来。


    姜秋姝的腰被他搂住,身体贴在一处,姜秋姝并未像平常般,迅速从他的怀中脱离出去,甚至乖巧的待在他的怀中。


    她需要一个孩子,一个叫她心安定下来的孩子。


    怀中娇软,柔柔弱弱仿佛他可全部掌握,腰肢纤细不过一手可握,满怀盈腻,淡淡的女儿香气扑面而来,叫他躲无可躲,阴暗的心思悄然升起,将她全部纳入,身躯交缠,掌控着她。


    凉风一阵,清醒后,他谴责自己的不堪。


    他恪守礼法,除开那碗不足以叫他动情的药,从未在旁处明目张胆的对她起了心思。


    裴珉垂眸望着她的头顶,手下意识收紧,听到嘶的一声。


    “没事儿吧?”裴珉关切的望向她,握住她的手臂,推移了他的身体,眼神上下滑动,最后落到了她的脚腕处。


    “无碍。”她摇头,两人那般近,怎可能扭了脚。


    只是他未免搂的太紧了些。


    裴珉抓住披帛,轻轻一拉,落了下来,而后从她的腰后绕过,靠近她的耳侧,自后环住她的腰肢,一阵痒意叫她躲闪,可她的手被他抓住,披帛渐渐往上落到她的手腕处。


    “多谢五郎。”


    裴珉松了手,迅速的回了院里的石桌,原本端正的坐姿变了样,长腿交叠在一处。


    姜秋姝揉了揉耳侧,方才他的呼吸比起平日要粗急些,打在她的耳侧,叫她发痒。


    “娘子。”关嬷嬷和锦绣跑到了姜秋姝身侧,眉宇间的笑意掩盖不住。


    “您与五郎可真是天生一对,羡煞旁人。”关嬷嬷从未瞧过这般登对的人,两人站在一处,便叫人移不开眼。


    “胡说什么呢!”姜秋姝嗔笑,旁人所见总是不片面,她与裴珉没有过心心相印,只是如同天底下大多数寻常夫妻般。


    外人所见的天生一对,又真是天生一对吗?


    晚膳如往常一般,空气中传来熏香的味道,一路劳累,她鼻子似乎闻不到那些味道,用膳时只想着填饱肚子。


    裴珉见她胃口佳,给她夹了许多,她皆用完了。


    夜晚来的极快,她在关嬷嬷的搀扶下在院子里散步,用的多了,腹中比以往涨了些,若是早早入睡,怕会积食。


    “娘子今日是逢五,多用些也无妨的。”关嬷嬷笑意真切,“老奴都怕您吃的不够多,夜间饿了。”


    五郎能闹到半夜,娘子多用些,才经得住事儿。


    听着关嬷嬷的打趣,姜秋姝红了耳廓。


    第25章 第25章妾身帮你


    姜秋姝回到房间时,裴珉早就沐浴结束,湿着发往一侧的小榻走去。


    她望过去,脑中有过些许的思虑,动作更是比裴珉快了几分,拿起架子上的巾帛。


    “五郎,妾身帮您。”她浅笑道,走近站到了裴珉的身后。


    裴珉眼中闪过诧异,坐正身子任由她替他擦着。


    擦发是个细致活儿,稍重会扯着头皮,稍轻却是在浪费时间,容易使人感染风寒,更是个亲密事儿。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裴珉不喜奴仆伺候,晚睡晨起间,皆不会让底下人进屋子,这些事儿都是他亲力亲为。


    按理说娶了妻,该交由妻子来,可裴珉也从未让她做过,两人间并没有那般的亲密。


    可若是想要得到什么,需得付出些东西。


    她不奢望太多,她和裴珉已经是夫妻,不似以往那般避讳便很好。


    踏出了第一步,裴珉也并未阻止,她松了口气,小心的取了缕发丝擦拭起来。


    其实没想过裴珉会应下,即便这样的行为无关礼仪,不过是夫妻间该有的亲昵。


    她也只是想要试探番,马车上他特意给她拿了点心,是否想要向她靠近?


    “五郎可重了?”她问道,从旁瞧着裴珉的侧脸,他双眸合上,隐隐瞧出享受的模样。


    “尚可。”


    他嗓音在喉咙滚动,低沉动听,莫名的叫她想起,幼时养的那只狸奴,每每挼弄它身上的毛,它立马四脚朝天,裸露出肚皮,咕咕作响。


    姜秋姝的动作越发柔和起来。


    两人身量相差大,每每瞧他,需得抬头,让人仰望,如今他居下,她站着位置一调换,好似格外的不同。


    至少瞧不见裴珉的脸,她亦不必在他面前,刻意的隐藏自我。


    她想着想着,脸上的恭敬姿态逐渐消失,真正恢复以往闲散的模样。


    裴珉穿着白色的寝衣,居高而下领子的缝隙,随着他的呼吸起伏,姜秋姝没瞧过他这件寝衣,因为比起旁的衣裳,这件好似要宽大些。


    坚硬的胸部的小点儿若影若现,往下是她从未碰触过的,只隔着衣服撞上去过的腹部。


    块垒叠叠沟壑纵横,尽管藏在衣服下,可痕迹隐约,尤其他的发丝滴了些水渍在上面,姜秋姝移开视线,并未察觉到自己的脸颊泛粉。


    约莫两刻钟,他的头发干的差不多,她才念念不舍的松了手。


    嬷嬷收拾好浴房,重新换了水,姜秋姝便去洗漱。


    姜秋姝解下外衣,又逐步解下里衣,手指绕过颈部轻轻一拉,衣服顺着往下滑。


    行宫里与府中完全不同,浴房只用了屏风挡住,灯光映照在后,窈窕倩影清晰可见,裴珉捏着书册,收回了目光,耳廓泛着红。


    里面水声潺潺,娇柔的身躯,再次映照在屏风处,裴珉翻阅书册的速度越发快了些,修长的手指捏着书,手背上青色的痕迹凸起。


    他双腿叠在一处,方才不过寥寥一面,那道影子便印在了他脑中。


    女子的美,他瞧不大出来。


    以往赴宴,男子的场合美酒美人必不可少,身旁的人对着舞姬指指点点,评花哂笑。


    他厌恶至极,从未觉得欲乃人之天性,只觉得淫淫靡靡,不堪入目。


    只她是例外,时刻牵动他的心绪。


    淅淅沥沥的水声在耳侧,裴珉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已经凉了,可更好入口,他丝毫不嫌弃这茶泡的久了,失了水准,直接一饮而尽。


    姜秋姝边擦着湿发,边往外走,等她坐到裴珉的对面时,视线落到了裴珉手里的书册上。


    这本他不是瞧过的吗?怎还能看的津津有味?


    读书人的事儿,她这个粗人不懂,便没去问。


    “我帮你。”不知何时,裴珉放下了书,绕到了她身后,当秀发被撩起,他的力道不轻不重,又透露着小心谨慎,甚至是生涩。


    像是从未这般的对过旁的人。


    她原本略微紧张的,尤其当发丝摩擦略微带来了痒意,可忆起关嬷嬷说的话。


    夫妻间本该你来我往。


    她忍住想要逃离的心,安静的坐着,等裴珉终于擦好,她才松了口气,松懈下来。


    “就寝吧,五郎。”


    做了那么多,所谋求的很简单。


    许是姜秋姝眼中的意思太过明显,裴珉有瞬失神,过后眼中升起波涛,又强硬的按下。


    “就寝。”


    月光下,屋子里漆黑,只是床帐缓缓落下,两道声音若影若现……


    身侧之人躺的身直,手放置在腹部,整个人规矩的很,宛若死了的模样。


    姜秋姝拉了拉被褥,她缓慢往裴珉的方向移动,接着烛光能够瞧见他安详的闭上双目。


    分明是逢五的日子?


    “五郎。”她轻声道。


    “睡吧!”裴珉嗓音干哑,像是许久未曾喝过水。


    姜秋姝捏着锦被,自上回深觉夫妻间,比起礼节般的你问我允,该相互用功,才能叫人感受到舒畅。


    她原是不想两人间太过陌生,便想着事先酝酿下,拉近关系。


    可裴珉竟然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姜秋姝不甘心,可也放不下矜持做出主动的事儿,只是往里侧靠了靠,鼻尖香风飘过,裴珉睁眼,便对上她那双如水般的眸子。


    他身体僵了僵,周身都被她的气息笼罩住,她逐渐往下,两人间距离拉近,裴珉瞳孔微缩,呼吸比方才急促了些,就在姜秋姝以为他忍不住的时候,他抓住了她的手。


    “作甚?”语气急了些。


    “帮五郎拢拢被子。”姜秋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天冷,怕五郎着凉。”


    姜秋姝看着他防备的模样,拉了下他的被褥,便躺了回去。


    裴珉暗地长舒了口气,原本捏紧的手逐渐放开。


    姜秋姝望着床顶的纱帐,神色怅然。


    分明是逢五的日子,她甚至能够感受到裴珉身体的隐忍,可为何他就是不碰她,姜秋姝闭目,五味杂陈,想不通却又在下一瞬想了很多。


    难道真是因为他心中之人,要回来的缘故?


    姜秋姝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听风殿内,二皇子看着底下站着的人,“给我将此人查清楚。”说的正是白日里在李长宁身侧瞧见的那名内侍。


    他不信查不到白茸,那么大的活人,难道能够藏匿一辈子?


    云策军本是他的囊中之物,大皇子母族乃户部尚书,掌天下财政,三皇子与李长宁一母同胞,占了嫡出的身份,圣后又深受圣人信赖,在朝中说得上话来,四皇子母妃原是圣后身边的人,更不用提。


    他本是步好了棋局,等着李长宁跳进去,结果全被白茸给毁了!


    二皇子始终咽不下这口气。


    黑衣人要离开,二皇子叫住了他。


    “等等,这次的事安排好了,万不可出差错。”二皇子俯身,眼角狭长,打开青色的竹扇,微微扇动着,“此事若是再不成,提头来见。”


    黑衣人大气都不敢喘,俯身行礼,转眼间消失不见,原本的位置留下几滴汗渍。


    姜秋姝睡得迷糊中,仿佛听见了水声,可双眸实在睁不开,又继续睡了过去。


    毕竟这些日子舟车劳顿,还未曾有过好睡眠。


    裴珉一身冰凉,在床榻处坐了会儿,她睡得熟,小脸红扑扑的,蜷缩在床榻最里面,给他留了很大的空位。


    他看的出她的心思,可是不行,此处是行宫,他不好叫人熬药,便没有准备。


    当她巧笑倩兮的朝他靠近,心里似有团火在燃烧,克制压抑,眉宇间冒出不少的细汗,可他始终未曾跨越过雷池一步。


    冰凉的风靠近,姜秋姝更是朝里面移了移,裴珉不敢再动,替她好好的掩了掩被褥。


    两人用早膳,很好的做到了食不言寝不语,姜秋姝默默吃着面前的粥,裴珉也未言语,只是往她一侧的碟子上夹了些菜。


    直到用完膳,那菜依旧未曾动过,裴珉眸光轻轻的落在了那小碟上,并没有说什么。


    裴珉被圣人传召,姜秋姝原是打算在行宫四处走走,正要出了八角门,便有宫女禀告说平乐公主有请。


    “娘子,”关嬷嬷提醒道,“五郎说您劳累,今日要好好休憩。”


    这话不过是遮掩,她懂关嬷嬷的意思,是让她少于李长宁来往。


    “我省的,嬷嬷。”姜秋姝点头,却又在一刻钟后出了院子,来到了李长宁的宫殿。


    关嬷嬷叹了好些气,娘子如今是惯会糊弄人,说一套做一套。


    只是莫要对五郎这般,不利于夫妻间的感情。


    “本宫还以为家有悍夫,师母不敢来了。”李长宁依靠在贵妃榻上,侧身撑住脑袋,笑道。


    而她的脚步,两位相貌俊秀的男子正半跪在地,替她捶着腿。


    李长宁指了指另一方的小榻,姜秋姝落了座,立刻有内侍上前想要替她按腿。


    姜秋姝婉拒了,李长宁说她无趣,倒也没有勉强。


    关嬷嬷瞧了眼那几位想要上前的内侍,当真长得英俊,猿臂蜂腰,这哪里是宫里的净身的太监。


    这平乐公主当真是放荡不羁,难怪五郎不喜娘子与其来往。


    “公主相邀为何事?”姜秋姝问道。


    也是这时,李长宁起身,挥退了周遭的人,留了几名内侍,关嬷嬷离开房间时,多次回顾,却又不得不听李长宁的话。


    这平乐公主生性放浪,若是将娘子带坏了如何是好!


    关嬷嬷急的团团转,若是旁的她不担心,偏偏平乐公主还留下了那几名男子。


    忽然关嬷嬷看着门口一道熟悉的声音。


    “五郎,您来了。”关嬷嬷声音有些急切,也特意大了几分,想要里面的人听见。


    第26章 第26章又来个小娘子


    关嬷嬷站在外边儿,两侧是毕恭毕敬的宫女们。


    她紧盯着房门,有宫女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她隔着人群望着最里面,这平乐公主可不是好相与的。


    圣人嫡出的公主,自幼受尽宠爱,圣人更是亲自允了兵权,比起其他的公主,平乐公主有议政的权利。


    不过平乐公主不喜这些折腾人的事儿,多是专注于玩乐。


    娘子毕竟出自镇国公府,平乐公主虽然不敢动手,可她怕他将她家贤良淑德大的娘子给带坏了。


    房门内,突然传来一阵巨响,关嬷嬷上前想要一探究竟,结果被宫女给挡了回去。


    又过了会儿,房内喘息声加剧,是男子压在喉底的声音,关嬷嬷是过来人,她怎会不晓得这样的声音是如何来的。


    可这些男子几乎没有忍耐,刻意的放纵着引诱人。


    “娘子,可有事儿?”她忍不住问道。


    “嬷嬷,我们公主在呢?你这话莫不是以为殿下照顾不好太傅夫人。按辈分来说,公主可喊太傅夫人一声师母,岂有不敬的道理,您与我们去偏殿喝喝茶,甭操心了。”李长宁身边伺候的奶嬷嬷笑着解释道。


    然后又朝着旁边的宫女使了使眼色,宫女一拥而上环住关嬷嬷的胳膊,想要将她给带着。


    “不必,不必。”关嬷嬷连连拒绝,“老奴在此等着娘子便好了。”


    几人簇拥着几乎要离开宫殿,往院外去,忽的出现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裴珉。


    “五郎,您来了。”关嬷嬷声音比往常都要大些。


    希望五郎莫要撞见些不能见的!


    裴珉狐疑的看了关嬷嬷眼,“娘子呢?”


    又看了看周围环顾的宫女和嬷嬷,等他往里走了几步,男子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他脸一下子黑了,雷霆大怒的推开了房门。


    看着里面的一切,他几乎愣在原地。


    “五郎,是殿下要将娘子留下的。”关嬷嬷赶了上来,解释道,当见了屋里的一切,亦是愣住了。


    “成何体统!”裴珉的声音无法掩饰的恼怒。


    房间里约莫五六名男子,没有穿上衣,汗水从额头往下滑落,脖颈处汗珠细碎随着口水吞咽,喉结上下滑动,汗珠又往下路过前胸继续溜走。


    这几人的身量都是极好的,手臂随着动作上面肌肉蟠扎,腹部胸部后背结实,没有旁的不该长得肉,匀称的很。


    他们此刻瞧见了裴珉,全都停下了动作。


    略微比较高的男子抓住马球,放下杆子,看向了裴珉的方向。


    姜秋姝看着门口的裴珉,很快做出震惊得到模样,“五郎,您来了。”


    “老师。”李长宁慢悠悠的从榻上起来,向裴珉行礼,又朝着那些男子道:“还愣着作甚,几日后的马球要是输了,本宫要你们好看。”


    那几位男子继续打起马球来,动作间身体的曲线越发抓人眼眸。


    “你们在做什么?”裴珉走过去,挡在姜秋姝的身前。


    “每年秋狩都会有一场马球,本宫这是督促他们练习,太傅怎来了?”说话间,李长宁神色疑惑。


    “室内练?还穿成这个模样,成何体统!”裴珉怒火未加掩饰,尤其是他进门时,瞧见姜秋姝的视线多次落在那些男子身上。


    她都未曾见过他那般模样!


    “老师未免想多了,打马球男子袒露胸膛,穿成这个模样实属正常,看台上的女子欢呼雀跃,也从未避让过。本宫不过是叫他们在跟前多练练,怎在老师眼中不成体统?老师虽学识渊博,可多看百年前的旧书,可莫像些老学究般,只晓得遵循古礼。我大周昌盛繁荣,何须顾忌这个。”


    李长宁难得瞧见裴珉那个模样,说着劝解的话,心里确实在暗暗嘲笑。


    她又将视线移向了姜秋姝,姜秋姝几乎立刻就看清了李长宁眼里的意思,大致便是摊上这个老古板夫君,真是够她受得了。


    姜秋姝依旧做低眉顺目的姿态,走到裴珉身边,“五郎,公主说的也并无道理。”


    裴珉原就是气的,听了姜秋姝的话,更是犹如火上浇油。


    他拉着她的手,直接出了房间。


    李长宁看着他们身影,暗暗感叹裴珉的速度,来的未免也太快那些。


    她还未将话说完呢!她将被书册挡住的纸一一整理,又放在盒子里。


    “收好。”立刻有人上前,将盒子捧住。


    “公主你瞧。”身侧‘内侍’指了指姜秋姝离开的地方。


    李长宁捡起那个荷包,勾了勾唇角。


    两人出了院子,身侧的裴珉一句话都不说,只是行走的速度快了不少,姜秋姝老老实实跟着,到后面,甚至需要小跑才能追上他的步伐。


    “五郎,您慢些。”


    姜秋姝忍住抱怨,声音柔柔道。


    可那人依旧未放缓速度,姜秋姝抿了抿唇。


    她也不是个傻的,裴珉如今正在气头上,何须触他的眉头,可为人妻,态度极为重要,便是装也要装出样子来。


    于是又小跑了起来,只是故意放缓了速度,可前面儿的人忽然停了下来。


    她也不好太明显,很快追上了他,她声音柔和甚至带着委屈,“五郎,您到底怎么了?”


    “我不止一次说过,莫要与平乐公主来往。”裴珉沉声道,目光里的不悦没有掩藏。


    “可她是公主,天家之女相邀,妾身怎敢推辞。”姜秋姝目光胆怯的看着他。


    “便是天家女又何妨,你是国公府的人,我的夫人。”


    裴珉瞧见她的怯色,眼神落在他身上,又连忙移开,他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晓得方才自己是太过小题大做。


    她的眸光落到那些赤着上身的男子上,隐隐的赞叹,是在赞叹那些男子的威武?还只是单纯的喜?都足以叫他难忘,胸膛郁气闷在心口难以抒发。


    分明他们才是夫妻,可却被旁的男子给比上了!


    裴珉看着她,未将心底的话说出口,只是道:“你是我妻子,若是不愿意去,拒了便是。旁人奈你不得。”


    又是这般狂悖之言,姜秋姝垂眸,分明是极为遵循规矩之人,注重礼仪,可骨子里学的却又不是什么忠君爱国,更多的是维护家族基业,让世家繁荣昌盛。


    习礼法的严苛,只对自身的约束,却完全忽视了皇权,拥护家族利益。


    他此刻的话,让她有些看不清他,矛盾至极。


    “妾身省的。”姜秋姝点头,“只是妾身不愿给五郎惹麻烦,一丁点儿也不愿意。”


    她垂眸,未叫他看清她的神色,在他面前她装的多,谎话也说得多,可起初她并不想那样的。


    从成为定国公五夫人开始,她听从他的训诫,同他一般的尊礼,守规矩,几乎都快忘记她本来的面目。


    原本的她,是可以脱了鞋,恣意在花丛中跑的。


    “妾身希望五郎好,莫叫旁人抓住把柄。”她抬头,整理好所有思绪。


    裴珉看着她认真的眸子,心脏处的跳动,比起方才要快了些,只是因为不愿意给他惹麻烦吗?


    只是为了他?


    三日后,全体休憩好,整装待发往猎场的方向,姜秋姝靠在马车上闭上双眸休养生息,好似那日后便极少瞧见裴珉。


    便是入了夜,第二日她才从关嬷嬷的口中晓得裴珉回来过的事儿。


    他这般早出晚归算来是常事,她没有多想。


    猎场宽阔,在圣人的令下,将士们才开始安营扎寨,姜秋姝从未见过如此的盛况,在一侧看着。


    最中间被众多人围住的便是圣人与圣后,两人并肩而立,神态威严,皇权的天然压力下,叫人不敢直视,隐隐避让。


    圣人与圣后夫妻恩爱,后宫如同虚设,朝野盛传奏章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由圣后所批阅的。


    两人共有一子一女,分别是三皇子和李长宁,按理说储君位毫无疑问,尤其是在圣后有这般大的权利之下,可在姜秋姝看来未必。


    李长宁乃两人嫡女,都未必过的恣意,还得汲汲营营,百般谋划。


    姜秋姝正想着,忽然一道视线过来,裴珉站在圣人与圣后身侧,他的风华未被遮挡,反倒是因那张俊朗的容颜,叫人移不开眼。


    她对视上他的目光,却又察觉到他很快的望向了别处。


    便是这般计较那日她瞧的那些个男子?裴珉果真是旧书读的太多了些。


    姜秋姝也没再看那处,环顾四周后,发现不少人都停在裴珉的身上,在裴珉未曾成婚前洛阳不少的小娘子皆对他有爱慕之情。


    她未瞧见过,多数是听裴秋月说多少人与她五叔相配,她又是如何的高攀不上。


    姜秋姝转向左侧,忽然一道怨气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她仔细辨别着人群中的人,那人也逐渐朝着她的方向走近。


    是李九娘。


    “姜娘子未曾来过这样的场合吧?”李九娘开口便充满了鄙夷,“如今也是登高望月了。”


    “九娘年纪轻轻可是记性不好?”姜秋姝疑惑地看着她。


    “什么?”李九娘不解。


    “我已成了婚,且辈分比你略高些,你可唤我裴夫人,或是裴叔母。”姜秋姝笑容浅浅,很是耐心的解释。


    李九娘哼了声,“你配的上他吗?”


    李九娘看向中间的裴珉,语气酸涩,“洛阳那么多的好女子,为何偏偏瞧上了你。”


    即便姜秋姝生的貌美,可家世品行闺仪怎比得上世家培养多年的女子。


    况且,她与他也就一步之遥,李九娘每每想起此事,便是怨恨,分明已经商定好了的,只差一步!


    为何他忽然反悔!


    “九娘是在问我?此事儿该问的人应当是裴珉,”她道,“我自觉得我极好,裴珉怎看我,那是他的事儿。”


    她厌倦了男女间,为何常被问起的是女子,就如她和裴珉,既然裴珉娶了她,那些不愿意承认这门婚事的人,只寻着她来问,为何不敢去问裴珉为何会娶她。


    不过是她低,他高,地位不同罢了。


    “你可知,裴珉本是要和我定亲的?”李九娘哪里想那么多,只是不甘极了。


    姜秋姝蹙眉,这是何处又冒出个小娘子?


    第27章 第27章撞上去


    李九娘看出了姜秋姝的疑惑,心里又酸又涩,原来裴珉从未曾告诉过她。


    “裴太傅传出与你的婚事前,家中曾给我们牵线,那时我从阿娘口中,隐隐听到裴太傅要应下这门婚事,可是不久裴太傅带来的不是大雁,而是无数补偿的礼品。”


    李九娘想起以往,认真看向了姜秋姝,“因为你的缘故,他才拒了与我的婚事。”


    姜秋姝还真未曾听过,只晓得与裴珉定过亲的郑小娘子。难怪刚到正明侯府,她便故意给她带错路。


    “可你们辈分好似不对?”姜秋姝疑惑道。


    没想到她话都到了此,她竟然还在纠结此事。


    “与裴太傅待在一处久了,姜娘子怎也那般的古板?我与他并无血缘关系,我大周女子二嫁也不在少数,辈分怎可阻碍了家族间的联系。”


    “你既然晓得他性子沉闷,为何想要嫁给他?”姜秋姝又换了种问法。


    李九娘看着她,她不是裴珉的妻子吗?怎抓不住她话中的点,“有何女子不想嫁他?家世不凡,相貌更是洛阳不少郎君都比不上的,即便守规矩些,可若我嫁给他,必叫他成为个知冷暖的夫婿。”


    姜秋姝嘴角轻扯,她以往也是这样想的。


    “李九娘,我方才便说过,此事该问的是裴珉。我非那个阻碍了他想法,叫他能够反悔之人。人之定论皆由己,万般因缘际会,大都是由心。若是有苦衷,也只该是自己才最清楚。”姜秋姝回答的极为认真。


    “我怎问他!”李九娘恼羞成怒,“叫我一女子的面子往哪儿搁?”


    难道她这一未婚女子,需得到裴珉面前逼婚,逼问他为何不娶她,岂不是会成为洛阳的笑话!


    “或者我帮你问?”姜秋姝这话说的过快,只是在瞧着李九娘红了眼眶,她下意识这般。


    “哼!”李九娘白了她一眼,“你难道不是在耀武扬威!”


    “哟,九娘怎么了?我叔母到底经事儿少,你莫要生她的气。”裴秋月瞧见两人似在争吵,立刻赶了过来,虽然没听太多,但晓得两人必定是斗了气。


    裴秋月想要拉起李九娘的手,结果李九娘挪开了。


    裴秋月面上挂不住,“我好心帮你,你这是作甚?”


    那日满月酒,李九娘晓得裴秋月与她阿兄相看过,可隔日便又传出与赵士远的谣言来,既然已经有心悦之人,又何必耍他们正明侯府中人。


    一个裴珉一个裴秋月,李九娘眼神在此刻变得凶狠起来。


    “不用你管!”瞪了姜秋姝和裴秋月后,李九娘直接离开了。


    裴秋月向来是天之娇女,何曾被人给冷待过,尤其是直接被人给驳了面子。


    “在外便记得五叔母的身份,莫丢了定国公的脸面。”裴秋月犹记的平乐公主派人将她扔到奴仆车中,她所受的屈辱。


    “别以为平乐公主是真的护着你,前儿才传出你在平乐公主的殿中与她起了龃龉,气恼了五叔。五叔离开时,甚至都不想要理你,任由你在外边儿追。”裴秋月声音恶狠狠的。


    当日她还当她攀附上了李长宁,谁料不过一日,便被李长宁赶出了宫殿,甚至还引起了五叔的不满。


    “可二侄女,我是你叔母,无论如何见长辈,都该行礼问安的。”姜秋姝并没有被她吓到,反倒是笑盈盈的,“现下便重新补上吧,不然我告诉你五叔。”


    搬出裴珉,裴秋月神色萎靡,她就是晓得即便姜秋姝不得五叔的喜欢,可在规矩大过于天的五叔眼中,只要姜秋姝是她的长辈,她便得对她卑躬屈膝。


    她极不耐的看着她,还未有举动,身侧伺候的嬷嬷便碰了碰她的胳膊,这嬷嬷是裴珉特意寻来的,便是为了不叫她在秋狩惹出祸事来。


    “五叔母安。”她咬紧牙关说出这几个字。


    “不必多礼了侄女。”姜秋姝笑容大了几分。


    “你别得意!”等郑姐姐回来,她等着瞧她痛哭流涕的模样。


    裴秋月晓得在她这里讨不到好,立马离开了,走到了不远处赵士远身边述说着委屈。


    姜秋姝看见赵士远的目光朝她往来,她只觉得恶心。


    时辰差不多了,姜秋姝回了帐子,在关嬷嬷的帮助下换上了骑装,这件骑装极为贴身,关嬷嬷想了想又给她加上了件披风。


    姜秋姝晓得关嬷嬷的意思,其实她是不在意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是阿娘与阿耶的掌心宝,即便长得再如何窈窕,都是福气。


    可若是被裴珉瞧见了,怕又说她了,为了少麻烦姜秋姝便没有拒绝。


    等出了帐子。


    裴珉他们不晓得何时来到了她们身前,姜秋姝看了为首的两人连忙行礼。


    “圣人,娘娘万安。”


    “这边是你夫人?”圣人和善的看向裴珉,“与你倒是般配。”


    裴珉拱手,“谢圣人夸奖。”


    “倒也是一点儿不谦虚。”圣人笑看他,声音亲和,恍若待小辈般。


    洛阳皆传,裴珉深受盛宠,如今看圣人的姿态,便晓得传言不假。


    圣后赞叹了姜秋姝的不俗,后面又道:“好好的小娘子被你约束在府,少了丝活气。听闻洛阳许多世家都未曾瞧见过你的夫人,可别藏着掖着,也该带出去好好给她们瞧瞧。”


    “娘娘说的是,不过我的夫人自是要安稳内宅的,府中需要她处理的事儿极多。怕没那么多的空闲,自古以来便是男主外,女主内。”裴珉负手而立,不卑不亢的回道。


    裴珉话落,周围有一瞬的安静,皆晓得圣后权势不算小,如今除开奏章过了她的手,前段时日圣人病重,圣后临朝。


    即便只一次,也叫朝臣惊吓。


    后面弹劾圣后干政道的朝臣不在少数,裴珉便是其一。


    圣后脸上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眼睫下沉了几分。


    “娘娘,五郎的意思是妾身与他成婚不久,想叫妾身多在府中陪着他。”姜秋姝连忙解释道,将此事归于夫妻间的情趣。


    圣后笑着看向她,“夫妻恩爱,自是日日都看不够的。我与圣人便是如此。”


    “朕自然想时刻与梓潼待在一处。”圣人笑着抓住圣人的手,“只不过那帮老腐朽怕又得胡言乱语了。”


    姜秋姝不晓得这里的老腐朽是否有裴珉,只是裴珉当真是不喜女子干政啊!


    秋狩即将开始,不少英杰蓄势待发,姜秋姝瞧着一旁的队伍,其中不乏女子,就她认识的不少。


    李长宁,在正明侯府曾见过的赵三娘,以及李九娘。


    还有不少红装,策马扬鞭,好不潇洒。


    姜秋姝艳羡的看着这幕,关嬷嬷带着马夫迁来了匹马,“娘子不若试试。”


    她本就有此意,来秋狩若是连骑马都不会,岂不是白来了,洛阳不远的郊外其实有马场,可她不好出府,只是空想,如今机会难得。


    “娘子不必担心,这位女师傅骑射俱佳,也是五郎叫老奴安排的。”关嬷嬷低声靠近姜秋姝,趁机说着裴珉的好话。


    她看了眼不远处的裴珉,骑在马上,身侧有三位男子,其中一位她曾见过李府的郎君李明澈,还有的便是三皇子和四皇子。


    虽未见过,但她略知晓一二。


    三皇子李长宁兄长,文武皆备,朝中不少大臣极为推崇,四皇子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少年郎君,神采飞逸,乃是三皇子一党。


    姜秋姝在女师傅的搀扶下,骑上了马背,而后女师傅也迅速踩着马鞍上了马,从她的腰后带着她拉住缰绳。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高度,并不叫人恐惧,甚至隐隐的胸腔处升起的开阔之感,叫人想要立刻策马奔腾。


    可惜她该扬鞭,也敢摔下去。


    女师傅怀抱住姜秋姝,握住她手时,动作迟钝了些,姜秋姝也察觉到不对,“怎么了?”


    女师傅只觉得香风扑面,脸莫名红了,很快镇定自若的给姜秋姝讲解着如何骑马,甚至还带着她在马上跑了圈。


    两人就这么走了段距离,忽然一匹白马跑了过来,约莫八九岁的孩子,不满的瞧着她们,“这匹胭脂红不该是给本皇孙的吗?”


    姜秋姝不识的此人,倒是女师傅很快下马俯身道,“殿下,此马是马厩那边迁来的。”


    “好吧!”一听到太傅,那孩子只能垂涎的望着这匹胭脂红,只能惋惜道,“那便让给师祖母吧!”


    无人瞧见两匹马儿头抵头,亲昵的靠了会儿。


    师祖母?姜秋姝听到这么大的头衔有些苦笑不得,她连孩儿都没有,如今却成为祖辈,有了孙儿了。


    经女师傅的话,她晓得此人乃是二皇子的长子,也是圣人第一个皇孙。


    半日后,姜秋姝已经很好的驾驭这匹马,只不过凭她的能力还不大能如旁人般驰骋随意。


    一旁的人皆面露欣赏之色,女子美便是了,策马时披风飘扬,多有飘逸之感,恍若天仙临世。


    这里有人瞧着,便有人不悦。


    “师母真是聪慧,不过半日便学会了骑马。”三皇子察觉到裴珉的情绪起伏,连忙道。


    “老师怎不亲自叫师母骑马?”四皇子眉宇间不解,“老师的骑术可比那女师傅还好。夫妻间亲近些也不会有旁人说的。”


    怕就是怕太亲近,裴珉捏住缰绳,看着女师傅环过她的腰肢,眼底侵着墨,很不悦,可他又无法亲自去教她。


    他怕他忍不住。


    姜秋姝看着不远处,裴珉视线落在她身上,平静的潭水恍如降了道雨,雨越大,潭水被上下敲击,起伏汹涌。


    她眉宇微蹙,刚要改变方向,离他们远些。


    “骑术这般差,也好意思来秋狩。”李九娘不晓得何事来了她的身侧,见姜秋姝散步般的模样,啧了声,朝着马儿甩了鞭子。


    “裴叔母,侄女儿帮你一把!”李九娘笑道。


    原本还好好的,马儿忽然受惊了,嘶叫后迅速飞奔起来,姜秋姝差点儿被甩下马,她努力抓住缰绳。


    见姜秋姝狼狈,李九娘笑的更加的畅快,也越看她脸上的笑意归于平淡,反而换上惊恐的模样。


    姜秋姝原本抓住缰绳,还能控制住马儿,就在她以为要稳住马儿时,马儿嘶吼了声,跑的越发的快,缰绳断裂,她身子隐约往后倒去。


    这样的高度和速度一倒下去,即便不被马儿踩踏,也会被摔死,她咬了咬牙,努力夹紧腿,抓住马儿的鬃毛。


    马儿似乎感受到了疼,更加疯狂的奔跑,四蹄跳蹿想要将她甩下去。


    她抓的紧,身体往马背俯下去,尽量减轻颠簸,死死的拽住马儿。


    那一刻,她想了许多,窗边的那颗洛阳红,阿娘阿耶还有裴珉,她不能死,大腿内侧被磨得生疼,十指用力抓紧,指甲几乎要劈掉。


    马儿绕了圈,往左侧奔跑去,一匹白马朝着她的方向奔来,方才那个八九岁的孩子也如她般紧紧的抓住马儿,他神情惊恐。


    两匹马儿就这般撞了上去。


    第28章 第28章诬陷


    姜秋姝掌心鲜血直流,落在马鬃毛上留下一道血痕。她咬着牙,痛的身体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前面大皇孙的马,往她的方向跑来,她惊惧道:“闪开!”


    她大声地驱逐着,可对面的人似乎并没有听见,马儿依旧朝着她的方向而来,跑的并不快,可她身下的马是失控的。


    两两相撞必定出事儿。


    她刚学会骑马,技艺方面比不过那些常年泡在马场中的人,只要对面的人躲开,便能无事。


    她再次大声呼唤起来,可那匹白马依旧没有绕开的意思,反而比方才要快了些。


    这里的声响惊动了不少人,一直注视着姜秋姝的裴珉,立刻扬鞭,在三皇子和四皇子还未察觉到异样的时候,奔驰而去。


    他瞳孔放大,惊惧笼罩着,头一次心跳的这般的快,恍若要从胸膛中跳脱而出!


    他害怕她受伤,或者更危险的。


    姜秋姝还在驱赶着对面那匹马,马背上的是大皇孙,她脑中此刻有许多杂念,可皆是他不能在她手里出事!


    她竭力的抓住鬃毛,单手从发髻中取出簪子,身体微微后,仰险些要摔倒,裴珉瞧见这幕更是目眦具裂,心神俱伤,只差一点儿,快些,他鞭子挥动的速度快的几乎要瞧不见。


    姜秋姝用簪子插在马脖颈处,几乎是与大皇孙的马儿擦过,她呼了口气,可大皇孙就在她面前摔了下去。


    那胭脂红又调转马头,朝着大皇孙的方向,大皇孙忍着痛,仰头时蹄子下落的方向正对着他,直接晕了过去。


    这一幕惊险极了,不少的娘子皆吓得闭上了双眼。


    亦有人连忙去喊马场周围的侍卫。


    姜秋姝勉力拉鬃毛的另一侧,取出插在肉里的簪子,再次狠狠的朝着马儿扎去。马儿嘶吼的更加的厉害,好在直接从大皇孙身上跨了过去。


    姜秋姝松了口气,到了现在,她基本上泄了力,头晕眼花,抓住鬃毛的手发着软,她最后闭上了眼,身体朝后仰去……


    睁眼时,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她面前,是……裴珉。


    “叔母,您没事儿吧!”裴承紧张的看着姜秋姝,他手脚都在发软,当她从马背上坠下,慌张的简直不能自已,他庆幸他接住了她。


    “把她给我。”裴珉到时,胸膛喘着粗气,伸出的那只手发着抖,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


    裴承抬头,当裴珉将人接过去时,他手并没有放松,只是瞧着怀中的人,再看了看裴珉。


    “给我!”裴珉声音比方才阴沉了些,裴承才松了手。


    裴珉抱着姜秋姝,她脸色惨白,原本俏生生的脸上只有疲惫,掌心一条血痕,血还在留着,裴珉拿出手帕,立刻给她包扎好,想要将姜秋姝抱上马,往太医帐属奔去。


    “等等。”


    忽然姜秋姝抓住了裴珉的胳膊,她声音极为虚弱,可还是朝着那马儿的方向指了指。


    侍卫一拥而上早就将马斩杀,许多人其中鱼龙混杂的,怕幕后之人想要毁尸灭迹。


    说完话,姜秋姝又昏睡了过去。


    裴承怀中一时间空落落的,只是低着头,等众人将大皇孙也送过去,他才反应过来。


    方才险峻的一幕,深深留在他脑子里,女子即便落入险地,发丝飘扬,那双眸子坚韧。


    那双透亮的眸子,能够抓住任何人的心弦。


    太医一下子接了两位贵重的人,皆敛容屏气,不敢疏忽。


    姜秋姝的手被掰开,药粉撒上去时,她嘶了声,一直在身侧的裴珉立刻朝着太医看了过去。


    太医战战兢兢,皆说裴太傅是个温和性子,只不过是行为严苛了些,可方才那一眼像是浸入寒冰中叫他发憷。


    “太傅,您不必忧心,夫人不过是皮外伤,养几日就好了。”太医劝慰道,过了会儿又开口,“只是夫人腿上的伤?不若唤了医女来。”


    亵裤被剪开,**擦伤明显,隐隐泛着青肿,医女小心翼翼的上了药,抬头用余光瞟了眼裴珉。


    他低头轻声安慰着怀中人,语气难得的柔和,眼中疼惜溢出来。


    又将视线落到了姜秋姝身上,恍若璧人的一对,当真是相配的紧。


    医女上完药便起身告辞,他让她靠在怀中,她嘴里一直嘟囔着,他俯身听见了她轻声喊着疼。


    裴珉手足无措,他不晓得该如何去碰她,害怕让她更疼,只能叫她依靠着生怕碰到了她疼的地方,“如何止疼!”


    太医走近帐子,见裴珉眉宇凝结,丝毫没有舒展,说话声音都小了不少。


    “不若下官开些安神汤给夫人?”太医提议道。


    真是怕了,与裴珉站在一处,他腿都是软的。


    这边处理好,大皇孙那边就严重了些,八九岁年纪的孩子从马背上摔下来,将腿给摔断了,二皇子听闻了这个消息,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太医头顶的汗一茬又一茬,应付完裴太傅,又得面对二皇子。


    “多久会好?”二皇子急切的抓住太医问道。


    “大皇孙年轻,许长长便好了,许”。后面的太医不敢说,大皇孙备受宠爱,若是瘸了,怕上头底下都逃不过。


    二皇子如何听不懂太医的言外之意,这是他最出色的长子,即便只是妾室所生,却也是所有皇子中第一个孙辈。


    也是因为这个孩子的诞生,他从父皇哪儿得到了不少的笑脸,有了子嗣传承,他在皇子间也多得了大臣的支持。


    如今他最为骄傲的孩子,腿摔坏了!


    他咬着牙怒火几乎将他淹没,从窗边取了剑,冲了出去。


    仆从怕出了事儿,连忙去追,“殿下。”


    当来到姜秋姝的帐子,裴珉察觉到视线,看了过去,眸光多注意到二皇子手中将要出鞘的那把剑。


    “老师,她害的我孩儿断了腿!”二皇子取出剑,插中香几,藏不住的阴戾。


    “不过是意外。”裴珉将怀中人抱得紧了些。


    他只是小心的抱住怀中的人,身后的护卫握住腰间的刀剑,蓄势待发,他不允许旁人在他眼前伤了他夫人。


    即便是天潢贵胄都不行。


    “我要她偿还。”二皇子眼中阴翳翻涌,将香几推到在地,上面的香炉倒塌。落了一地的香灰,“定国公府该给我个交代。”


    二皇子如今理智全无,他废了多少心血教养的孩子,即便八岁的年纪,文韬武略又善于朝堂之事,无法想象长大后该是如何的大放异彩。


    即便他只有一子,却能胜过旁人家数人。


    如今什么都没了,他要姜秋姝用命偿还。


    此时,姜秋姝眼皮动了动,她艰难想要坐起上半身,怀中人将她抱得紧,似乎并未察觉到她的挣扎。


    裴珉怀中温热的气息,将她包围住,也挡住了一切的危险。


    二皇子走近取出剑,几乎蓄势待发,门口忽然传来响动,“住手!”


    圣人与圣后听闻消息,便赶来了。


    一群人围了过来,裴珉的护卫收回了刀剑,二皇子却不放手,依旧牢牢的抓住,眉眼猩红,即将要癫狂的模样。


    圣人朝侍卫颔首,便有人上前要收缴了二皇子的剑,二皇子不松手,圣人岂能看旁人在他面前这般的越矩。


    二皇子眼中戚戚,不放手,他什么都完了!如今只想要报仇,在他即将奋起时,圣人勃然大怒,“放肆。”


    立刻派人将二皇子拿下。


    几人坐毕后,圣人和圣后才看向了姜秋姝的方向。


    “裴夫人有何话要说。”圣人极力压制着怒火,“此事皆有你而起,大皇孙乃身份贵重,因你毁了。”


    “你去休息,我帮你。”裴珉抓住她的手腕,瞧着她虚弱的模样,心里像是被针扎了般。


    “不必。”姜秋姝摇头,她的清白,她自己来,况且无人比她更晓得那时发生了什么。


    “圣人,大皇孙之伤非臣妇而起,”她声音透露着虚弱,却依旧坚持着。


    “那么多人瞧着,还能诬陷与你!”圣人声音威严,“夫妻一体,裴珉乃是朝中肱骨,朕不忍心罚他,你觉得自己配得上裴珉吗?不若离了定国公府,去庵中为大皇孙祈福!”


    配?这个字她从许多人口中都听到过,如今从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口中听到,便是下了定论。


    日后在任何人眼中,她都是配不上裴珉的。


    姜秋姝紧了紧手,身上的痛暂且被郁气压制住。


    “圣人何不听裴夫人解释解释。”圣后看了眼圣人,“本宫瞧着裴夫人非那般鲁莽的人。”


    李长宁站在圣人圣后身侧,却并未轻易开口,只眸间一闪而过的担忧。


    圣人没答话,底下人说大皇孙腿废了,日后行走都艰难,这是他疼爱过的孩子,他无奈摆了摆手。


    圣后一瞧便晓得圣人不反对,连忙朝姜秋姝示意,让她说清楚。


    “臣妇所骑的马发了狂,本是要制止住,可缰绳却断了,”姜秋姝回忆着马背上发生的事,“分明与大皇孙的马擦过,远远瞧着是撞上,实则并未碰到过,那马却特意转身,想要踩踏在大皇孙身上。”


    “荒谬,难道你的马邪性的很,非要追着我儿!”二皇子根本不相信姜秋姝所言。


    “臣妇所言不虚。”她朝着一直隐在身后的锦绣点头,锦绣立刻走上前。


    姜秋姝将缰绳断口处呈到众人面前,他们仔细瞧了瞧,也并未看出什么稀奇的。


    圣人叫人上前来检查,那人仔仔细细看了看,“回圣人,并无异常。”


    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看向了姜秋姝,既然无异常便是她为了脱罪信口雌黄了。


    姜秋姝并未着急。


    她又唤了两位侍卫,让他们用力拉扯着缰绳,那缰绳又断开了。


    众人吃惊,马场的缰绳都是特质的,异常牢固,怎可能被人一拉便断?若非姜秋姝说出来,他们也不会差的这么细致,最多是看断口处是否平整,被人动过手脚。


    那缰绳算牢固,可只比单股的麻绳要牢固一些,骑马并无问题,可当马儿发狂,却能将其振断。


    这也是姜秋姝迷迷糊糊中,也要让裴珉停下,将东西收拾好的缘故,幕后之人并不简单。


    第29章 第29章陷害


    “圣人娘娘,马喂养在马厩中,由监牧使负责饲养及训练,臣妇请求招来一问。马匹出了事儿,非臣妇骑术不精,重在马匹上。”姜秋姝拱手施礼,被白布包裹的手掌相触,疼痛一时间往心里钻去。


    这是一场密谋,不是因她而起,她无权又无势,而是她背后的裴珉,定国公府。只因她是女子,且本身并无权势只是依附的弱者,那些手段才敢使在她身上。


    “裴夫人,事发后圣人便提了监牧使的人。”有公公在一旁提醒,可脸色并不好,“可监牧使自知监管不力,留血书一封,言那匹胭脂红本是派给大皇孙的,却被您仗着定国公五夫人的身份给抢夺了,便自尽了。”


    这是要给定国公府扣上藐视皇权的帽子?


    姜秋姝甚至见都未曾见过那个监牧使,便被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她扯了扯唇角,看着人群中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从同情变成了鄙夷。


    以生为代价的揭露,再加上血书陈情,多叫人信服。


    “死人的话便可信吗?有人拿把刀逼着他写下血书,事后再将其伪造成自杀的模样,也不无可能!”裴珉眼中看着姜秋姝尽是担忧,尤其在看向她的伤口时。


    “裴大人,事发后行策军便去调查了,确认无误。”公公解释道。


    谁人不知晓明策军是陛下的私卫,可监察百官,所查之事无一有过纰漏。


    若非查清了所有的事,圣人也不至于这般的恼怒。


    妇人逞强偏要纵马,如今却要推卸责任,叫在场不少人面露鄙夷。


    即便如今能够证明缰绳出了问题,可大抵上还是因她骑术不假所引起的!


    姜秋姝低着头,手心捏紧了些,若是再无旁的证据,她怕此罪必定会落到她的头上。


    人群中李九娘即将要冲出来,却被正明侯抓的老老实实,李九娘心气儿只一时而起,见有人拦她,霎时断了。


    姜秋姝的马是被她所惊,是她逞一时之气,如今只能无措的站在人群中。


    她是个胆小的,姜秋姝被裴珉搂在怀中,即使是跪坐着,无旁的女子的胆怯与诺如,即便千夫所指,她往前走了步,她不坏的,刚要发声嘴被人给堵住,拖出了帐子。


    “你还有何话要说?”圣人沉声道,看向姜秋姝的眼神只有天子威严。


    裴珉看着怀中人,他的妻子他护得住,“臣愿待臣妻领罚,不过此事蹊跷,还请圣人给臣时间。”


    事情发生突然,裴珉慌了神,只顾着怀中人,即便早早派了身边人去查,可时间太紧了。


    圣人不语,反倒是圣后开口,“那便”。


    “等等。”姜秋姝抓住裴珉艰难的站了起来,然后又推开了他,“臣妇请求仔细检查疯马!”


    裴珉手中一时空空。


    那马已经被斩杀,还有何好瞧的。


    所有人到室外,二皇子抖了抖袖子,身侧的人牢牢将他压制住,生怕他与方才那般行事疯状。


    他倒要看看这贱人还能如何狡辩!


    他眸子里的猩红退了些,可整颗心一直在滴血,往外走时,刚好与三皇子四皇子擦身,四皇子脚不知晓踩在什么一滑,撞在了他的臂膀上将要摔倒,好在三皇子拉了他把,反不小心推了推二皇子。


    二皇子本就气急,正无处可发,“没长眼!”他如今还有什么盼头呢!


    “二皇兄抱歉,弟弟非有意的。”四皇子年岁最小,连忙致歉。


    二皇子还想说什么,可见三皇子挡着身前,只横了他一眼。


    那匹马早就被侍卫处决了,头断成两半,鲜血几乎将马头覆盖住,马在死之前被侍卫逼急,几乎染了疯症,侍卫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其斩杀,马身上各处都遭受了刀剑的攻击,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这般的惨状,不少小娘子皆不忍心看,可依旧跟了上去,瞧瞧姜秋姝到底意欲何为。


    裴珉扶着她,尽量让她依靠着自己,姜秋姝自然没与他客气,将身体大部分的压在他身上,到了此事,她甚至在想,若换做平日他必定不愿与她这般亲近,甚至还会呵斥她失了体统。


    可靠在他身上,姜秋姝难得感到平静。


    “剖开它肚子。”她冷声道。


    此话出,站在旁侧的裴承立刻从腰间抽出剑,将马的肚子剖开。


    腥臭很快传来,细碎的声音响起,不少人在指责姜秋姝不过是在拖延时间,裴承的刀在马的胃囊中翻找着。


    裴珉看过去,眼神竟变得冷冽,尤其是落在那把沾染了马的粪泄物,未消化完了杂草的刀时。


    那是裴承亲父所赠,只沾血从不沾染秽物。


    隐隐辨认出那堆杂草中褐铜色的絮状物,她松了口气,搀扶着她的裴珉也察觉到她样子,连忙将她扶的更稳。


    姜秋姝却轻轻推开了他,“圣人请看。”


    裴珉担忧的看着她,生怕她站不稳。


    她指着地上那堆未消化的杂草,“此乃醉马草,吃了会导致马,类似醉酒变得狂躁。”


    醉马草吃下许久才会出现状况,且那时马还未完全消化掉。


    在乡野间时,阿耶曾说过这种草,为了不会让自家的驴去误食。


    圣人立刻派来了太医,来查询那堆未消化完的东西,太医检测完了后,跪地道:“回陛下如裴夫人所言,确实是醉马草。”


    听完太医的话,姜秋姝原本绷着的情绪彻底平复下来,她掷地有声道:“圣人,娘娘,臣妇无罪!”


    姜秋姝眸光盈盈,双手交叠施礼,恍若风吹不倒,山压不碎,“臣妇是被陷害的,请圣人娘娘还臣妇公道。”


    在场人皆看着场中狼狈的女子,容色本就倾城,如今身上更是环绕着一股气,不屈不挠,又鲜活极了,即便是被人陷害,也从未低头,坚韧又叫人钦佩。


    倒是个极为聪慧的小娘子,圣后赞赏的目光落到了姜秋姝身上,临危不惧,可…偏偏有这么个夫婿。


    不大相配啊!


    裴珉望着最中央的小娘子,不卑不亢,身上似乎蒙着一层光辉,熠熠耀人。


    他从未见过这般的她,不!他见过。


    公堂之下,小娘子即使跪着,双手呈上的状纸,不屈的模样如出一辙,她一直都是这般的,只是收敛了自己。


    裴珉看着她,衣袖下的指尖摩挲着,胸膛迸发出莫名的感觉,叫他难以捉摸,只是眼神从未离开过她。


    **


    姜秋姝醒来时,身上依旧是疼痛的,外边儿天已经黑了,白日实在太过惊险,圣人立刻叫人重新彻查此事。她原是强撑着,回到帐子后便昏睡了过去。


    “娘子。”锦绣端着水盆进来,连忙将东西放下,跑到了姜秋姝的床边,搀扶着她起来。


    “您没事儿吧?可要喊太医?”锦绣紧张的将她上下打量着。


    姜秋姝摇头,虽然有些疼痛,可好歹能忍,她看了看四周,问道:“五郎呢?”


    “五郎一直照料着您,可方才被人给唤走了,娘子可将我们吓坏了,睡了好几个时辰,喊都喊不醒。这粥都是五郎怕您饿着,叫我们在炉火边温着。”


    锦绣说着话,便扶着姜秋姝喂起粥来。


    帘子刚好被掀开,姜秋姝瞧过去,正好看见裴珉往里走,他走到床边接过锦绣手里的粥,“我来喂。”


    姜秋姝并未拒绝,只看他满目肃穆,好似心绪不大对。


    “如今可并未妾身故意要在床榻上用膳的。”姜秋姝浅笑着,说着俏皮话,可对面的裴珉依旧未曾言语,只是吹了吹粥,舀了勺喂到她嘴边。


    他从未这般照顾过她。姜秋姝小心的瞥了眼,将粥给喝下了。


    裴珉好似有些不对劲,莫不是在怪她。


    “妾身”。姜秋姝刚想要说话,勺子又递到了她嘴边,将话给堵了下去,等喝完了粥,她才有机会开口。


    “五郎,妾身非有意的,妾身也未曾想到会遭逢这样的大祸。”她解释道,原本白皙的唇畔因喝了粥依旧未曾恢复殷红,只是润了些。


    刚醒便说着歉疚的话,裴珉晓得她无措,只是……


    “我曾说过,交由我,你不必那般的辛苦。”他是她夫婿可叫她依靠,可她只晓得自己来。


    裴珉想起那双数次推开他的手,一股诡异的难受油然而生。


    姜秋姝垂眸,可她也不晓得他能否护住她啊?即便他能做好夫婿的责任,可她无法将自己的性命完全系在他人手里。


    她与他之间,并非那样的关系,她见过最好的感情,阿耶和阿娘相濡以沫,能够将生死相系,可是他们不行。


    姜秋姝掩住所有的情绪,眨动间恢复平静。


    她抬头依旧笑着,“妾身一时太过着急了,晓得夫君会护着我,若是还有下”次。


    话还未说完,唇便被捂住。


    她双眸瞪大,眼前人朝她的位置倾斜,手掌触在唇畔,呼吸间的热气扑在她的脸上。


    裴珉掌心温柔,像是被什么挠了下,痒痒的,她的瞳孔在一瞬间放大,圆润又映照着蜡烛的光,犹如受到惊吓,想要露出爪子的狸奴。


    他连忙收回手,可掌心温暖不散,像是依旧还紧紧贴着她唇般,他喉结上下滑动,嗓子此刻有些干哑。


    他连忙起身,从匣子里拿出了药膏,“太医说你醒来后,便要替你换药。”像是故意岔开话题般,可裴珉看着手中的药,莫名脸上又升起复杂的神态。


    姜秋姝不晓得他为何这般大的反应,只应好,然后伸出手让他来换药。


    粥都让他喂了,换药更是寻常事。


    裴珉动作极为小心,在拆开她掌心的白布时,靠近她手掌轻轻护着气,生怕弄疼了她,掌心只是擦伤,并没有多严重,他温柔的恍若能滴出水来。


    这是姜秋姝头一回瞧见这般模样的他,以往一丝不苟,总能消耗她的耐心,叫她远离他。


    可他涂药十分的慢,像是在拖延时间。


    好似又什么不想要面对之事。


    终于忙了半天涂好,重新包扎好,姜秋姝刚要躺回去,他又道:“还有腿。”


    第30章 第30章涂抹


    姜秋姝好似未曾听清他的话,问道:“什么?”


    裴珉没开口,将药膏放下,握住她的颈部,在姜秋姝根本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整个人便被他给放倒在床榻上。


    那双深沉的眼眸,紧紧的盯着她,眸中原是淡淡的,可越是停留在她身上的时间越久,那双眸子就像是逐渐的侵染了墨迹,越来越深。


    “五郎?”她想要偏过头去,可下颚处被他捏住,呼吸相近,气息几乎扑在她的脸上。


    “还有大腿要涂。”此刻姜秋姝听清了他的话。


    大…腿?


    她连忙挣扎起来,手想推开他,可刚碰到他的胸膛便被他给握住手腕。


    “别乱动,有伤。”


    他严厉的看着她,却又害怕伤害了她,只牢牢抓住手颈,原本的他的迟疑在看见她的态度时一下子便变了,“你怕什么?”


    此话有些明知故问,姜秋姝望进他的眸子中,黑色的浓雾消散了些,“妾身不怕,只是五郎一男子,到底比不过女子心细。”


    两人虽为夫妻,有时的亲昵程度,怕连伺候她的婢女嬷嬷都比不上。


    “不若妾身唤了关嬷嬷和锦绣来?”姜秋姝浅笑,将不愿藏起来,只是做出提议的意思。


    说到底,有时她自己都无法接受与裴珉太过亲近,或者说是抗拒。


    她胆怯,又害怕,嫁给他时,她被他虚妄的温柔迷了眼,他教她习字,教她品茶,温和的态度,不过是他的本性。


    换做旁人,他亦会那般的对待,可她误以为两人能够做恩爱夫妻,便想尽办法时时刻刻缠着他。


    可一切不过是她的妄想,他不喜她的痴缠,从未明显表露出来,她傻得很,起初也未曾发现,只是后面才渐渐晓得的。


    如今,他的举动好似在向她靠近,可她怕她猜错。


    她更喜的是自己来主导这一切,她可以靠近主动,可当换做他主动时,心里又极其的不甘心。


    凭何他愿意,她便又要再度贴上去。


    复杂的情绪,几乎将她给掩埋了。


    姜秋姝压住这股难掩的感觉,极为诚恳的提议,让关嬷嬷她们帮她。


    “娘子,奴婢还得去将盥洗脏衣服,实在无空闲,便麻烦五郎了。”关嬷嬷和锦绣听到了这话,连忙推辞了,两人结伴急匆匆的出了帐子。


    如此,帐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姜秋姝的小腿忽然被他握住,“你放心,我会轻点儿的。”


    裴珉认真的看着她。


    其实姜秋姝能够察觉,他最初隐隐的排斥,帮她涂抹掌心,便是在拖延,可如今却将事情给揽了过去,实在不懂他怎会变得如此之快。


    “五郎,你若是不愿,可唤医女来的。”姜秋姝毫无芥蒂道。


    即便他不愿,她也不会有任何的不满。


    裴珉未回她,反而按住她的腰肢,灼热的掌心触碰到后,姜秋姝苍白的脸颊染上红霞。


    他非不愿,而是怕他忍不住心头的那团烈火。


    他不愿见她难受,马上那一幕,他至今难忘,她一小小的女子怎会惹得这样的麻烦,不过是因她是他夫人的缘故。


    裴珉眼眸中情绪很快闪过,只是动作更加温和了些。


    解开原本包裹好的白布,裴珉上药时十分专注,又细致,可等她等她忍着疼痛,脸上表情皱在一起时,裴珉停住了,不敢动,只是观察着她的神情。


    “疼?”


    姜秋姝点头。


    其实不是,是痒,莫名的痒,尤其是他神情认真的模样。


    几乎不用多思考,裴珉便要像上掌心药时,俯身替她吹吹,姜秋姝吓得低着了他的额头,“没…没事儿的。”


    裴珉神情温和,并无亵渎的样子,只是眼底露出来的心疼,叫姜秋姝有些迟疑。


    等涂完药,他长舒了口气,瞧着姜秋姝脸上痛苦的下意识咬住唇畔,似乎在隐忍着。


    “好了。”他转过头去,将药膏放下,手上的触感停留久久。


    滑嫩,黏腻,如上好的白玉。


    可那伤生生破坏了肌肤的美,叫人惋惜。


    “这药是圣人赐下的,不会让你留疤。”裴珉道。


    姜秋姝听此话也松了口气,女子皆是爱美的,她本就长得不错,即便出身市井,阿娘都夸赞她肌肤赛雪,她可不想留下那么大的瑕疵。


    “多谢五郎。”姜秋姝晓得这是他给她请的恩典。


    “五郎,事情查的如何了?”姜秋姝自然极关系此事的。


    “线索断了,”裴珉如实道,“此事最为直接关联的除了你,便是监牧使,人死如灯灭,什么也未查到。”


    “那封遗书的笔迹当真是监牧使的?监牧使的亲人近期又是否有什么异常之处?醉马草的来源可又查到?还有大皇孙可与什么人接触过?”姜秋姝又问了下去,“郎君,此事看似牵连到了我,实则牵连到定国公府和二皇子,其中谁又能获利最多呢?”


    裴珉没想到她竟然能够想到这么多,探究的目光落到了她身上,闺阁女子常处在内宅,未曾晓得这么多隐私,她又是市井出身,在认识他之前,识字都艰难。


    “皆查过了,一无所获。”


    姜秋姝瞧见裴珉思量的目光落到她身上,也晓得是她问的太多了,她噤了声。


    “为何替李九娘担下?”裴珉又问她,“此事分明亦与她相关,是她鞭笞了你的马。”


    “这非本因,五郎,这一切早就有人谋划,即便没有李九娘那一鞭子,事情依然会发生。”姜秋姝看着他,“难道只因能脱罪,妾身便拉个女子下水吗?”


    裴珉未想到她会这般回答,若是旁人呢?遭遇大难,只将能够助自己脱困的一切都说出来。


    他转身瞧着她,眸子晶莹里面是烛火暖黄的光,平和却也在疑惑,他为何会这般的询问。


    裴珉紧紧盯着她那双透亮的双眸,“可李九娘有错。”


    “她是有错,可是对妾身有错,妾身自然会讨回来,而非对整件事有错。”


    帐子门口传来响动,吸引了两人的目光。


    “娘子,五郎,正明侯府求见。”门口关嬷嬷的声音忽然传来。


    姜秋姝连忙整理好着装,等差不多了才将人叫进来。


    进来的是李九娘和正明侯与其夫人,另外姜秋姝所认识的李明澈也在其中。


    她记得李明澈与裴珉交好,应当是传说中的‘忘年交’。


    两人即便年龄不大,可相差了一辈,竟然也能处到一块儿。


    李明澈没想到姜秋姝性子竟然这般的…豁达?


    着实令人惊讶。他又看了看裴珉,两人关系确实比寻常人要好些,这也是他第一次瞧见他神色染了几分柔和。


    倒不是说平常裴珉不温和,那样的温和只不过戴了张面具,和谁都一样,可他在看向姜秋姝却格外的有活气。


    李九娘一直低着头,羞愧恼怒的情绪在她心里反复翻涌,她对不住姜秋姝,也比不得姜秋姝英勇。


    即便她是被阿耶阿娘拉出了帐子,到底是她太过胆怯了。


    她整理衣袍,朝着姜秋姝珍重的施礼,头碰触到地面时很凉,可心里的寒意驱散了。


    “裴夫人是我对不住您。”


    正明侯与其夫人满脸歉疚,他们当时那般做,到底是要护住自己的女儿,可到底辱了一世英名,“今日携小女来致歉,还望裴夫人看在小女年幼从轻发落。”


    “我夫人与令爱年岁相差不大。”裴珉冷声道。


    这话一出,臊人脸皮,正明侯他们嗫喏许久,才道:“裴夫人若有什么想要,我正明侯府必定尽力。”


    两府间必定还是亲戚,有二夫人的关系在,也不能撕破脸皮。


    “好。”


    这是一句承诺,姜秋姝应下了。


    即便现在她想不起要什么,可留着万一日后有用呢?


    见姜秋姝这般,裴珉自然不会干预,她决定的事,他没理由不答应。


    姜秋姝叫人将地上的李九娘扶起来,“我非大度的人,也晓得并非全因你之故,可还请九娘日后行事谨慎些,不是每次都如今日般好运。”


    李九娘见姜秋姝受了他们的礼,她心头难受才减缓了些,“日后我必谨言慎行。”


    看着姜秋姝皎月般的容颜,大度又坚毅,真是移不开眼。


    她又看了看裴珉,心里头的不般配莫名对调,裴太傅到底还是年长了些。


    秋狩开始,姜秋姝这几日都得休息,裴珉陪了她几日,可到底不好不露面,第六日时便出了帐子去了猎场。


    姜秋姝只从关嬷嬷和锦绣的口中听闻过裴珉的风姿,据说他第一日便猎了头虎。


    裴珉以科举入仕,定国公府却是武将出身,姜秋姝只隐约瞧过他鼓鼓囊囊的身体,那模样不似清瘦的文人,若是裴珉亦以武入仕,又会是何模样?


    只是可惜崔姨娘断送了这一可能,关嬷嬷极其感叹此事。


    姜秋姝甚至听闻了许多裴承的传言,皆说定国公后继有人,说他武艺超群,在猎场锋芒毕露,得到了圣人的嘉许,升了职。


    说起裴承,姜秋姝脑子里一直有个模糊的影子,那日她坠马好似瞧见他了?


    “娘子。”锦绣进来时兴高采烈,“五郎猎了只鹿,特意给您养身子的。”


    姜秋姝看了看托盘上的鹿肉,也能想到裴珉是如何的风采,可惜她不能去瞧瞧,掌心,腿上的伤已经结痂,痒痒的,没那么疼。


    可太医让她多卧床几日,免得运动太过留了疤。


    这一休息,半月时间一晃而过,大军即将拔营回去,在离开前三日,便是李长宁说过的马球赛。


    姜秋姝休养的差不多,能够去营帐外瞧瞧,一直困在屋子里闷得很。


    关嬷嬷怕她没养好伤,想要搀扶着她,她已经好了很多,便没让关嬷嬷扶着。


    赛场上热闹非凡,姜秋姝来时已经有了不少的人,她还在寻着座位,李九娘到了她的身侧,小心道:“夫人不如与我坐在一处。”


    姜秋姝点头,李九娘脸上笑意更加多了几分。


    落座后,场上已经比了一会儿了,还正如李长宁所言,不少男子皆未穿上衣,精瘦的臂膀下是沟壑分明的腹部。


    汗水沾在身体上,随着马儿奔跑间,洒落在地。


    看台上不少的小娘子也并无平日般的矜持,瞧的是津津有味。


    姜秋姝看着,唇角比起平日弧度大了几分,着实养眼的很,看了会儿,没想到还瞧见个熟人。


    裴承。


    另一侧的裴珉没想到她会来,当她目光多次停留在那些光着膀子的男子身上,他心口涨的很,尤其是当裴承比方才更加活跃时,他眼眸里藏着雷霆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