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你保重吧。”
夏纱野的手机从房顶掉到二楼的露台走廊上,屏幕从边缘直直裂了两道杠出来。
还能用,就是仪容仪表不佳。最新型号的屏幕也抵不住几十米的高空坠楼。
夏纱野把这一切都归结到了沈珂头上,一晚上没搭理他。
当然,也没绞摔他。
不然沈珂会像这台手机一样,头朝下脚朝天,不知摔断几根骨头。
从屋顶下来,捡起手机,夏纱野边埋头走路边抬起袖子擦嘴,脑子里全是沈珂亲过来时的触感、味道、气息……她开始后悔刚才不该直接推开他走人,应该再给他脑袋上来一下。
“老大。”
零点一过,被她派出去打听的小弟们回来了,卷毛满脸笑容,拽着大耳巴朝她小跑过来。
“好消息!大大的好消息!”
夏纱野放下手臂,喉咙一阵灼热,声音好像回来了。她皱眉道:“说。”
卷毛说他今天出去看到了新闻,池宴礼还躺在医院里,他就寻思去医院周围蹲蹲看。
“结果你猜怎么着,真让我蹲到一个人!”
“简单来说,是池家的佣人,应该是被派去查看池宴礼的状况的。但他着急忙慌的,一个劲问医院的人池宴礼醒没醒,有重要的事要向池宴礼请示什么什么的。”大耳巴接话道。
“不过很遗憾,姓池的没醒,那佣人就回去了,说他明天会再来。”卷毛道,“我心想池家既然很受暴君重用,那佣人多少也会知道点什么,肯定比咱们在大街上随便揪一个只会吹牛的平民来得靠谱。”
大耳巴表示认可:“第五军部那些人这几天慌得跟无头苍蝇一样,天天都担心池宴礼死了,那个叫安东的会找他们清算。这俩人所属的军部是同一个兵种体系,经常有利益摩擦。”
夏纱野道:“很好。”
“很好?”
“明天去把这个佣人绑来,别让他看见脸,拿麻袋和头套去,避着监控回来。”夏纱野道。
卷毛连忙立正说好,大耳巴比较谨慎,道:“但他事后要是把咱们在到处打听的事跟池家的人一说……”
“这个不怕。”夏纱野淡淡道,“我自有办法。”
第二天中午,夏纱野醒来时身体哪儿都好好的,看来精神体的修复完成了。她把组装好的带消音器的九把枪全部拿去射击场试了弹,性能完好,火力充足。
卷毛就过来喊她,说他们把那个池家的佣人绑回来了。
黑子和老蔫儿去干的,卷毛个头小,大耳巴就不适合干这活。他们两个是熟练工了,在那佣人回头之前就一棒子敲晕,装进麻袋里扛上肩佯装是货物,一路七绕八绕着回来,没经过几个探头。
夏纱野进屋时,那人正好醒了。
黑子的一拳头卵足了劲儿,佣人此刻正晕晕乎乎,好像没搞清楚状况,是注意到自己伸手摸脸却摸到了头套时才登时惊醒过来,大叫道:“你们是谁?你、你们想干什么……?!”
夏纱野上去就是一脚,把他飞踹到墙边,那人呕地一声,痛得叫都叫不出来了。
只有手脚一个劲地开始颤,浑身抖得跟筛子似的,裤.裆直接湿了。
后面小弟们嫌弃地皱眉头。
夏纱野这才到佣人身前蹲下,手指隔着头套,敲了敲他的脑门,敲一下,那人就抖一下。
夏纱野还一个字都没说,他就禁不住恐惧哇哇大哭起来,边哭边说:“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我是池家的人,你们不能动我……不能动我啊!”
“所以池宴礼果然醒了?”夏纱野掐着嗓子开口,“他小命保住了?”
“我……我不
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夏纱野道,“他今天跟你说了什么,要你回池家跟那两个老的通风报信?”
“没有!真的没有!我家少爷根本就还没醒!”
佣人百口莫辩,要是他能动,估计恨不得直接跳起来抱住夏纱野的腿自证清白。
“要是少爷醒了,我怎么可能天天往医院跑,我就是因为不知道少爷啥时候醒才……”
“那谁知道。”
佣人知道绑自己的这些人肯定是奔着他家少爷来的。要么是军部的,要么是皇宫里的……反正!
反正只要不是地痞流氓,他相信话肯定能讲通。
“真的!我去医院是少爷之前交代了我一件事,眼看着日期快到了,我才想去问问他,我根本不知道少爷和你们的恩怨啊,少爷从来不和佣人讲军部的事……”
你们找上我,是真找错人了啊!
要是能看见佣人的脸,那表情应该挺崩溃的。
夏纱野无动于衷,还是一个语调:“你找他什么事?”
“是……是三个月后就是领袖的生日,少爷要我提前备好礼单,但有一件礼物要专门定制,我想去问问少爷是不是该让工人们开始做了,但少爷一直没从ICU里出来……真的!”
“什么礼物?领袖让他做的?”
“不,不是,但领袖非常喜欢,而且只喜欢这种纯手工精雕细琢出来的,大概是从前年开始吧,每到领袖生日,少爷就会花高价找人定制一个当作礼物送给领袖……”
“什么东西?”
“机械怀表!对,领袖对复古的机械表情有独钟,我听少爷说的!”
夏纱野道:“所有人都会送吗?”
“不清楚,但应该只有少爷在送……少爷说,领袖两年前才喜欢上这些,贵族圈里知道的人不多……嗷!!”
夏纱野又踹了他一脚,冷道:“屁有用的话都没有。”
老蔫儿在后面配合地用字正腔圆、听起来教养很好的声音演道:“那我们该怎么办?放他回去吗?还是您……”
这意味深长的省略号直接把佣人吓抽抽了,嚎叫道:“放我回去,放我回去!我把我知道的都说了,我要是死了,少爷肯定不会放过你们的……!嗷!”
这一脚直接把佣人踢得撞上石墙晕死过去。
毫不拖泥带水的速度,没用这个姿势这个力道踢晕过几百个人,说出去都没人信。
夏纱野比了个手势。
黑子麻溜地上来搬人。
“怎么样,老大,我这演技。”老蔫儿挺挺胸邀功。
夏纱野没理他,转头对大耳巴道:“这几天跟卷毛一起去医院蹲着,看池家什么反应,如果医院的安全系统加强了,说明上套了。”
夏纱野不在乎池宴礼死不死,但起码庆典前,他不能死。
池家那边知道安东上校派人绑走了自家的佣人,肯定会比之前更加防范。
这两方斗得越狠,夏纱野他们的动向才越不容易被察觉。
虽说这次绑走佣人主要是为了打听暴君的事,但夏纱野不介意往战局里添把火,安东属实是个很好的接锅侠。
“不过,机械怀表啊……长啥样啊?见都没见过,什么老古董。”
小弟们从出生落地睁开眼的第一天起就只看电子表,只看罗马数字,要他们去认什么时针分针秒针还不如要他们的命!
文盲绝不认输。
夏纱野知道这种复古品在一些贵族圈子里是类似古玩、藏品的存在。
在现在这个什么东西都是工厂量产出来的时代,人工制作的机械表,价格必然昂贵。
暴君喜欢这个并不奇怪。
之前之所以会被强行切断和池宴礼精神连接,夏纱野现在更倾向于是因为提及了“领袖”个人的问题。
所以保险触发了。
喜欢什么东西本身似乎不是关键。
传闻血腥暴君是个阴晴不定、性格古怪的人,他允许民众在听他的演讲时带上他喜欢的东西,倒也说得过去。
“但……怀表恁小一个,咋把枪装进去啊?”
这又是一个问题了。
但怀表这条线的可信度很高。
如果暴君只是一般喜欢这东西,池宴礼就算不送也不至于影响他在军部的地位。
只有暴君非常钟爱,送了跟不送的区别大到直接关系到自身利益,池宴礼才会如此殷切地每年找人定做。
“机械表”肯定就是那天他未来得及回答的答案。
第二天,夏纱野去地下交易市场买来了机械怀表的制作图纸和大量零件,扔给小弟们让他们做一个。
这种精细活,黑子一个举手就是弃权:“老大我手指太粗了,怀表这么小,搞不来这种啊。”
夏纱野道:“不要你们做小的。”
“啊?”
“要大的。”夏纱野大概比了下大小,“这么大。不然我买那么多零件干嘛?全溶了做大号的。”
黑子很想问为啥,但除非有必要,夏纱野通常懒得交代自己的心路历程,说完转身就走了。
沈珂听见据点后面的射击场从早上就一直传来叮当叮当的敲击声,他找过来一看,黑子他们正把一大块金属放在铁砧上拿锤子敲过来敲过去。
大耳巴在旁边拿着图纸指挥:“轻点,慢点,看好图。啧,你这敲太扁了,要正圆,知道什么叫正圆吗?”
“知道个毛线,你当这数学课啊。”老蔫儿都累够呛了,但金属片还没有被他们敲出雏形。
“……你们这是?”沈珂问。
“姓沈的,你来得正好。”老蔫儿大为惊喜,赶紧喊沈珂过来,“来来来,你帮我敲半小时,我要歇会儿。”
沈珂不解地接过他的锤子,光看金属片没看出他们在做什么,大耳巴把图纸递给他。
“认识吗?”
“怀表?”沈珂道,“机械的。怎么?你们是在打这个?”
“准确的说,是在打表壳。要先敲成圆形,再把边缘敲成翘起来的弧形。”大耳巴跟他比划了一下。
“这不难……但你们要做这么大一个?”沈珂道。
“老大的意思。”黑子还在卖力干活,“不知道老大想干嘛,但老大说的准没错。干就完了嗷兄弟!”
沈珂摸摸下巴:“那得用工具辅助下才行。”
“啊?什么工具?”
“测量尺寸的……游标卡尺,校表仪什么的。”沈珂挑眉,“你们不知道?”
“……你指望我们一群文盲知道什么?”
沈珂四下看了看,夏纱野提回来的袋子里就装着几个校准工具,他拿出一个,走回去时顺势把锤子递还给老蔫儿。
“先用这个,从中心点到边缘的尺寸先定下来再敲。”
沈珂给他们示范了下,小弟们虽说是文盲但也算智力正常,大概懂了。
“我靠,你一个贵族还知道这些,之前真是小瞧你了。”黑子佩服地拍了拍沈珂的肩膀,“你有成为我们老大的小弟的潜力!”
其他人觉得黑子倒戈得太快,纷纷翻起白眼。
整整一下午,小弟们都在太阳底下勤勤恳恳挥洒汗水。
这工作实在枯燥得可以,就是不停敲敲敲敲个没完,不知道的以为你锤子转世搁那儿打地鼠呢。
卷毛也撑不住了,直说自己宁愿剃光头都不想再敲了。
好在有了沈珂的指点,日落时分,巨型怀表的表壳终于被他们齐心协力敲出来了。
这、这就是团队的力量啊!我们九个真是太牛逼啦!
沈珂被小弟们勾肩搭背围在中间,听他们嗷啊嗷啊的,不由好笑地翘了嘴角。
晚上,他回去看见夏纱野在房间里,就问她:“你怎么突然让他们做怀表?”
沈珂不知道这中间有段插曲,毕竟自从那天在屋顶上亲完她以后,夏纱野已经连续两天都躲着他走了。
就算主动跟她说话,她也冷着脸退避三舍,好像沈珂是什么有害生物。
这会儿,当然也没搭理他,沈
珂只好走到她的桌前,两手往桌沿一撑,上身微微往前倾,轻道:“叶莎,你不和我做朋友了吗?”
夏纱野眼皮跳了下,估计是觉得这话离谱。
脸上就一个表情:“谁跟你是朋友我怎么没接到通知”。
“那你理我一下。”沈珂道。
夏纱野沉默三秒,慢吞吞撩起眼皮,语气很冷淡很刻薄:“干嘛?”
“想问问你让他们做怀表干什么。”
“……据说庆典当天,只有血腥暴君最喜欢的一个东西可以被随身带进去。”
沈珂眨了眨眼,不知道为什么停顿了下:“你的意思是,他喜欢怀表?机械表?”
“九成概率是。”
“……”沈珂不吭声了,放在桌边的手指慢慢屈起来,夏纱野注意到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有些苍白。
虽说不想搭理他,但他这样只让人有不好的预感。
“怎么?”
“……可能只是巧合。”沈珂翳动了下嘴唇,慢腾腾道,“我大姐,也很喜欢机械怀表,从小就喜欢,她屋子里挂的全都是……”
夏纱野没吭声。
沈珂道:“所以你怎么知道这事的?”
他重新抬头,脸上的神情就恢复如初了,夏纱野不知道该夸他调节能力够好还是勉强自己的功力一流。
“我有我的办法。”夏纱野道,“庆典当天,我会带他们八个一起进去,你在据点里待着。”
沈珂现在是死亡人口,他要是平民百姓办个假户口混进去也行得通,但沈珂是沈珂,在庆典大门那儿估计都不用机器扫就能让那些军人侍卫眼睛冒红光。
“嗯。”沈珂点点头,“我到时候让我朋友黑一台监控探头看着你们。”
黑无人机的风险太高,好在八号城楼周围也有几个监控。
“随你。”夏纱野道。
造怀表的工作一天一天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据点后面每天都充斥着大耳巴的:“你们看着点图再下手,敲准了,安准了,哎,那儿歪了啊!”
还有卷毛的:“累死我了累死我了累死我了累死我了。”
以及老蔫儿的:“凭什么文人还要打铁凭什么文人还要打铁。”
然后是黑子的:“我靠,姓沈的你这也看得懂,牛逼啊,你别当贵族了去做怀表吧。”
最后是沈珂淡淡的:“家里人对这个有研究,我学了点皮毛。”
夏纱野最开始觉得他们干个活话多很吵,后面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
离庆典还有半个月,这半个月里,池家加强了医院的安全设备,成功保护着池宴礼顺利出了院。
由于池宴礼还是个很虚弱的状态,军部内部似乎提起过一阵子更换庆典总指挥的事,然后当天晚上,卷毛他们看见池宴礼坐着轮椅坐上车进了皇宫,再出来时,总指挥更换人选的事就没人再说起过。
这段时间,沈珂也托好友给夏纱野的八个小弟都办上了假户口,方便他们当天能顺利进入城楼广场,虽说费了点时间,不过好歹赶在庆典前弄完了。
那个用途不明的巨型怀表也终于在小弟们历经千辛万苦后终于制作完成了。
虽然跟那些行家手里出来的比就是一坨狗屎,但起码像个样子,又怀又表的,简直太怀表了。
夏纱野不挑,食指屈起来叩叩表盘上覆盖的一层透亮玻璃,说:“很好。”
夏纱野不常夸人,小弟们大为感动,这半个月的努力都是值得的。太值了!
黑子甚至因为大耳巴垃圾的指挥,被迫自学看图学会了认几个字。
要不说别小看文盲呢,文盲简直有无限的可能性!
夏纱野在这期间早就把自己的作战计划、逃跑路线,甚至失败后的B计划都跟小弟们讲了一遍,星盗们别的不会,唯独作战计划记得牢靠得很。保证完成任务。
日子一天天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庆典的前一天晚上。
枪、关键道具怀表、防弹衣以及夏纱野花钱在黑市找人租来的逃生艇,逃生艇在明天早上会自动开启无人驾驶模式,驶入帝国的一个自由港湾停靠。
那里不管是人流量还是船流量都很小,夏纱野他们几乎不会受到阻碍就能登上船。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天亮。
黑子相当兴奋,从法尔那儿买了一箱酒搬到据点房间里,说要喝到天亮直接出发击杀暴君。
“你说我们这票干完回去以后,老爷子会怎么奖励咱们?”
“给点钱吧,我在这破帝国待了两个多月了,除了十岁之前那会儿,还没这么穷过。”
“等暴君这事儿解决了,老爷子差不多也要退休了吧,之后老大就真要接班做星盗头子了。”
小弟们你一言我一语,夏纱野从外面回来时他们已经喝上了。
黑子甚至激动得一边做引体向上一边喝酒,开始畅想回到星盗基地后自己作为拯救了星盗的大英雄,那些Omega会怎么热烈欢迎自己。
“老大!来来来,一起来喝一杯啊!”
夏纱野抬抬手指拒绝了。
“不准喝醉,想补觉的自己出去。”
“我靠,明天就是庆典,这谁能睡得着?是吧老蔫儿?”
“是,太是了!”老蔫儿一副命很苦的样子,“终于——终于能回去玩我的美少O小游戏了!真尼玛要哭了。”
沈珂在法尔那儿洗完澡回来时,房间里的状况已经是群魔乱舞了。
他不由笑了:“他们这么兴奋?”
夏纱野一点酒没沾,面无表情道:“一会儿就消停了。”
明天行动顺利,他们会直接坐船离开,一口气飞回星盗基地。
虽然夏纱野一个月前还非常不想和沈珂扯上关系,但到了现在,觉得也还凑合吧,没她想得那么糟糕。虽然谈不上朋友,也勉强也算是个熟人。
“暴君死了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夏纱野难得主动问了他一次。
沈珂一愣,好像没想过这个问题似的,迟疑了下道:“回去找我妈妈?虽然我葬礼都办完了,她应该会吓够呛。”
“之后呢?再找个贵族订婚?”
沈珂道:“也许吧。在我家,自由恋爱也行,但得门当户对。”
夏纱野道:“那和地痞流氓是一辈子无缘了。”
沈珂无言地提了下嘴角,没吭声。
黑子突然蹦过来捞住沈珂的肩膀:“哎,你反正死都死了,要不干脆和我们走吧?星盗基地又大又宽敞,保证比你在家里过得还舒服。”
沈珂礼貌地拒绝了。
“太远了,而且我妈妈还在这边。”
黑子很遗憾,这半个月相处下来,他觉得这姓沈的其实人还行:“那等我们走了以后,这个房间就继承给你用吧,别客气!”
“继承个卵,暴君一死,人家就可以回去住大房子了,稀罕这破地方吗。”老蔫儿在一旁接话。
沈珂道:“我偶尔会过来看看的。”
“……”
吵闹的人声不知为何很催眠,夏纱野往后靠上椅子,慢慢阖上眼睛。
第二天清晨八点,小弟们在衣服里穿戴上装备,扛着大怀表聚集在据点楼下,夏纱野把行动重点又强调了一遍。
八点半,他们就准备动身前往这次潜入计划的最终地点。
夏纱野抬头望向天空,身后传来声音:“看什么呢?”
夏纱野收回视线,沈珂今天难得起得很早,明明昨晚跟小弟们说话到深夜。
一双狐狸眼儿带着倦意,他穿着宽松的雪白袍子,肩上披着条御寒的薄毯,倚在楼梯旁看着她。
“叶莎。”
“?”
“这是不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夏纱野道:“不出意外的话,是。”
“那你没什么想说的吗?”沈珂问。
夏纱野无话可说。
她只能说沈珂这人让她感觉很神奇,很矛盾,有时候又很不爽,但骂人话夏纱野还不至于在临别的场合说,她想了想,道:“你保重吧。”
也不知道这话哪里好笑,沈珂噗地轻轻笑了起来。
他嗓音
淡淡的:“你也保重。你那天在屋顶上跟我说的话我会记住的。后会有期。”
夏纱野点头,风从西北方吹来将她的风衣衣角吹得往后翻飞,她转身时似乎听见沈珂在后面又说了一句“你要小心”,她没回话,大步离开了贫民区。
目标是——八号城楼,血腥暴君的巢穴。
第22章 第22章你要当传奇,还是要做一……
夏纱野他们一伙九个人突然出现在街上难免有些显眼。
星盗举手投足间那股野蛮原始的杀伐气总是会不经意流露出来,平时单个出现时还可以解释为地痞流氓,成群冒出来就只能让人联想到不法集团了。
所以小弟们包括夏纱野都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变装。
老蔫儿穿上法尔友情赠送的西装,黑子往鼻梁上挂了个复古小墨镜,这是沈珂送的。
卷毛长得矮没攻击性不用管,大耳巴本身只能算半个战斗人员,加上她平时自我管理严格,走起路来既不甩胳膊也不耸肩膀,可以说是全基地最优雅的星盗——所以夏纱野没要求她变装,但大耳巴还是非常遵守游戏规则地做了一点努力——把自己一头红毛给染回去了。
不过由于他们扛着一个长宽两米多的大怀表,还是一路走一路被人看。
一直出了下城区,接近城楼的检查关卡,周围的人流也渐渐多起来。
市民们正挨个排着队接受扫描机器的检查,旁边的皇家侍卫手里都光明正大端着枪,以震慑有些不老实的市民。
哪怕你今天只偷了别人一个板栗,在这个场合,都可能被乱枪扫死。
“老大,不是叫庆典吗,怎么一点没节日氛围啊?”老蔫儿在夏纱野身后嘀咕道。
他们走了很久,道路两旁始终没看见有什么摆摊的摊贩,或者热热闹闹的人群,印象里的那些气球彩带或是追逐打闹的孩子,什么都没有。
所有人一言不发,老老实实排上悠长的队伍。
周围只有无机质的电子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请排队接受身体检查,不允许携带任何物品,不允许大声喧哗追逐打闹,不允许要喝叫卖,不允许……”
“他咋不直接不允许我呼吸算了?”黑子道。
“你俩抗好,”大耳巴冷冷道,“马上要到我们了,不会说话的都闭上嘴。”
最不会说话的黑子就先闭嘴了。
机器扫描的速度很快,偶尔有带了违规物品的都被拦下来,不是危险的东西就只当场批评当场没收,然后收回入场资格赶人走。
被赶走的人路过夏纱野他们身边:“我敲了他爷爷的,包里塞了团纸都不准我进,我拿来擦鼻涕的,你一辈子不会感冒是吧?”
“……”
小弟们越来越怀疑这怀表到底能不能过关了。
“滴滴滴滴。”
夏纱野走在最前面,她前一个人顺利通过,才刚迈了一步,旁边的侍卫就拦住她。
“哎,等下。”
他端着枪,枪口指了指黑子和老蔫儿肩上抗的怀表。
“什么东西这是?没听见刚才的广播?”
果然还是被拦了。
虽说想过这种可能,但小弟们还是不禁在内心咽了口唾沫。
“是这样的,大人。”老蔫儿推了推墨镜,笑容是这辈子都没有过的春风和煦,“这是我们想在今天呈给领袖鉴赏的机械怀表。您知道机械怀表吗?”
侍卫很不领情:“什么表都不行,东西我们扣下了,赶紧滚。”
我靠。
小弟们惊呆了。
啥情况?
不是说可以带吗?被池宴礼那傻逼骗了?!
“大人,您是不是搞错了?”老蔫儿绷着笑容,“我们是怀表店的,听说领袖非常钟爱机械怀表,这才把镇店之宝大老远扛过来,就是为了让领袖在今天高兴高兴。”
“听不懂人话?”侍卫枪口举起来对准老蔫儿的额门,“让你们赶紧滚!今天什么东西都不准带,再废话开枪了。”
老蔫儿倒是不怕死,就怕他们根本就进不去,还想开口做做最后的努力,旁边忽然过来一个军人打扮的青年。
“等等。”
“你是……安东上校的副官?”
皇家侍卫看起来并不怎么怕军部的人,头盔下的眼睛露出显而易见的不悦。
“干什么?你的任务不是搜身检查吧?”
那青年穿得一身白,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眉眼间有股不符合军人的温和书卷气。
“这次池少校带病上任,领袖点了安东上校今天在旁维护秩序,我想我应该还是有资格问问场内的事的吧。”
皇家侍卫看起来跟军部又是不同的派别,侍卫明显不太高兴,拿枪口敲敲怀表的金属面。
“这群人要把这东西带进去,我在赶他们走。行了吧?还有什么问题?这是规定。”
“机械怀表?”青年走过来。
“是的是的,大人。”老蔫儿赶紧道,“我们听说领袖喜爱收集这些古玩,所以才想把店里最厉害的家伙拿来给领袖看看。”
“是吗?”青年看起来对这事知情,看看他们一行人,又看看怀表,道,“但你们是怎么知道领袖喜欢收集怀表的?连他都不知道。”他指的是旁边的侍卫。
“……”
操!
这倒是一个盲点。
老蔫儿冷汗狂冒还没开口,夏纱野道:“实不相瞒,我们是池家,池少校经常光顾的一家怀表厂的人。池少校在我们这儿订过两个怀表,闲聊时他告诉我们老板的。”
老蔫儿道:“对对,大人,我们是个小厂,本来订单量就少,既然知道了领袖喜欢……那肯定还是做领袖的生意来得划算啊。没有中间商赚差价嘛,您说是不是,哈哈哈!”
青年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似乎接受了他们的说法。
“领袖确实说过,怀表可以往里带。”
“但……”侍卫还有顾虑,青年又道,“但你们这个已经超出合规尺寸了,我必须检查怀表里面。放下来打开。”
面前一行人没动。
青年凛冽的目光扫过来:“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当然没有。”老蔫儿一撞黑子的肩膀,两个人麻溜地把肩上的巨型怀表卸下来。
他们这边动静挺大,周围渐渐围了一圈看戏的市民。
“大人,您请。”老蔫儿做了个手势。
青年先是打开怀表的表盘,掰了两次才有点费劲地打开。
这人看起来对机械怀表并没什么研究,这倒是不幸中的万幸。
玻璃盖下是一帧一帧旋转的秒针,时间精准,声音清脆,没有什么奇怪的图案和文字。
青年放开手,示意他们把怀表翻过来。
黑子暗中给老蔫儿使眼神:咋办啊?翻吗?
翻啊!不翻还能咋办!
他们两个小心抬着把怀表翻了个面。
“表盖是玻璃的,放地上我怕磨出印儿,您……您尽情。”老蔫儿道。
青年并没有尽快,他朝后示意了下,立马过来几个军人拿着工具,几下就把背面的盖子给打开了。
那一瞬间,空气如同静止,黑子老蔫儿四目相对,谁都不敢乱动一下。
大小齿轮、金属做工、有可能藏东西的角落,青年都一一检查了,以他的水平……确实没有看出什么任何可疑之处。
“大人……?”
“行了,你们走吧。”青年看了眼侍卫,侍卫只能不爽地按开机器让他们过。
滴滴滴的几声响,头顶四十寸的光幕显示出这伙人的信息,确实全都来自某家机械怀表工厂。
没抓到可疑分子,侍卫兴致缺缺地低声骂了那青年一句。
进到城楼前的广场范围,周围人更多了,全都是等待演讲开始的市民。
嘈嘈杂杂的人声里,夏纱野边朝城楼前进边低声道:“各自行动。”
话音刚落,卷毛啪一下捂着肚子弯下腰叫道:“不行不行,还是肚子痛,我要去趟厕所。”
老蔫儿骂他:“刚才让你去你怎么不去?赶紧赶紧,一会儿晚了占不到好位置,全厂的损失都算你的。”
卷毛一边道歉一边抓住一个路人就问:“请问这里头有洗手间吗?在哪儿啊?噢噢噢,谢谢谢谢。”
卷毛穿过人
群一路捂着肚子小跑,临时洗手间就设在城楼最右边的角落里。
他远离了人群的目光,天上正好有一架无人机经过,在摄像头转向前方的瞬间,卷毛一个低位滑铲迅速躲进了倾斜的空间。
这就是池宴礼说的,八号城楼背后的死角。
包括这个死角周围一两米的范围都是狙击手的盲区,只要躲过无人机,卷毛团成一团缩进来完全没问题。
池宴礼还是太谨慎了,这空间,根本不可能藏下一个成年Alpha,卷毛身高只有162都觉得挤。
但藏其他东西是足够了。
他伸手把最深处的两块大石头掰开,被藏在后面的盒子露了出来,一打开,里面叠放了九把枪。
这是夏纱野提前半个月让卷毛溜进来藏的。
那时安保还没有现在这么密不透风,卷毛把盒子藏在了最里面,用两块石头做遮挡。
就算是监控和无人机也照不进来,但如果期间有人手动地毯式搜查,那就全完了。
夏纱野也是在赌,毕竟他们九个人想干掉的是这个庞大帝国的君主,那就只能在必要时大胆地赌上一把,否则没有成功的可能。
按理说,他们要进行暗杀计划,肯定要穿得越方便活动越好,实际上,黑子他们的衣服下面就是运动紧身裤。
但卷毛有自己的任务,所以今天特意穿的是那种非常宽松的裤子。
他一边躺在狭窄的空间里,闻着青苔和灰尘的味道,一边留意着外面无人机机翼转动的声响,一边迅速脱下裤子,把九把枪一一绑在双腿的不同位置,只要分布均匀,穿上裤子根本显不出来。
“老大,我听出来了。”站在广场中央,大耳巴对夏纱野低道,“六十三架无人机,只有十架的行动轨迹会经过城楼上空,每一架所在的高度都不一样,五架走S线,五架走H线,按这个速度,总有一个时间点它们会一起经过Y轴的同一个点。”
那就是夏纱野在等的机会。
“继续听,五秒前给我报时。”
“明白。”
卷毛很快回来了,老蔫儿和黑子把怀表往头顶一盖一遮,小弟们在下面背对着卷毛零零散散围成一圈。
一只手都在前面擦眼睛打呵欠挖鼻屎,另一只手伸到后面从卷毛裤子里掏枪。
大耳巴非常嫌弃,掏完还压低声音问:“你昨晚洗过澡吧?”
“没有。”卷毛道,“嫌弃就别拿。”
“靠!”
掏出来的枪全部藏进了衣服背后,小弟们又渐渐散开,仿佛是被周围人群撞开了一样,离夏纱野他们越来越远,最后掩进人群,各自前往点位。
行动是这样的,一会儿时机一到,所有人在不同方向一起开枪,夏纱野不准备把唯一的机会放在一个人身上。
枪响后,黑子和老蔫儿看情况扰乱周围群众引起混乱,其他人直接按着计划撤退,时间是争分夺秒的,甚至没有空隙去看子弹打没打中。
老蔫儿和黑子负责举怀表,大耳巴要听动静,在城楼正前方的只有包括夏纱野的四个人。
“操……我这辈子还没这么紧张过。”黑子望着还空空如也的城楼上方,舔了舔干燥起壳的嘴唇。
“Alpha就是要拼,管他呢,是死是活都是一段传奇。”老蔫儿道。
“传个屁奇,杀不掉暴君星盗就要被灭了,到时候谁还记得咱们。我要当传奇也是当活传奇。”
“活人一般成不了传奇。”这是夏纱野说的。
“那咱们是当传奇,还是当一辈子杂鱼?”
“传奇。”老蔫儿吹牛逼,“这样死了转生异世界比较有面儿。”
“拉倒吧。”大耳巴不想参与他们无聊的扯淡,“我要活着回去见老爷子。”
“早说你有恋老癖你还不信。”
“我那是……”
“安静。”夏纱野道,“快到时间了。”
正午十二点,正是太阳从云层中露头的时间,艳阳底下,两个身穿红白侍卫服的皇家侍卫举着帝国国旗从门内走出来。
原本闹哄哄的广场瞬间安静下来。
空气被热浪扭曲,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向城楼。
尽管被阳光照得有些睁不开眼,但还是能看见一个身着一袭庄重红袍的男人缓缓出现在了楼顶凸出来的圆形露台上。
那就是“血腥暴君”。
一个用行动证明他渴望着战争与鲜血的破坏者。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不知是因为被那威严的身影震慑,还是想起了他的种种事迹,那是生物刻在DNA里对杀戮者本能的畏惧。
皇家侍卫嘴里喊着意思不明的口号,鼓点声此起彼伏,最后才终于回归了宁静。
虽然还什么都没说,但高压的气势已经把在场的平民们镇压住了。
然后,缓缓地,城楼上的暴君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中午好,很高兴在今天见到帝国忠诚的子民们。”
那声音意外的并不苍老,夏纱野能从扭曲的空气中看见他从君王帽下露出的黑发以及小麦色的健康肤色。
“今天,我们在群星女神和烈日女神的见证下,迎来了帝国繁荣昌盛的八百七十一个年头。正是我们的祖先驾驶着第一批战舰,用等离子炮火在银河系为后代开辟了一片天地。我们今天在这里,不仅庆祝帝国的诞生,更庆祝人类意志的胜利!”
底下人群中不禁传来一阵欢呼。
“有人或许会质疑帝国为何还在源源不断地发起殖民战争——看看现在那些战乱不断的领土吧!软弱者只会招来吞噬,而朕建起的防御堡垒,可以让九亿公民在安睡时不必恐惧异族入侵!”
暴君的声音在广播里那样高昂有力,群众渐渐被他激情的演讲带动起了情绪。
有人在小声说“对啊,不打别人,别人就要打我们了!”
“——朕要在这里大胆地说:前任领袖是一个好君主,但也是一个毋庸置疑的愚君!他或许维持了帝国长达百年的安稳,但接下来,帝国的命数该走向何方,是由激进派说了算的!只守不攻,总有一天厄运会降临我们头顶!”
“大耳巴。”夏纱野道。
“预计一分钟后无人机会重叠。”大耳巴道。
趁着众人都在往上看,夏纱野的手放在腰侧比了个并不突兀的手势,仿佛只是在伸展手指。
暗暗盯着这边的所有小弟顿时开始做出各种不经意的动作慢慢把手绕到身后。
“——所以,在这里,朕想公开向诸君展示一名帝国的罪人!”
对着实时直播的录像镜头,血腥暴君突然举起双手说出了一句意料之外的发言。
所有人都不禁一愣。
然后,侍卫快步压着踉踉跄跄的人上了城楼,暴君抓过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拖拽到露台栏杆上,这下所有人都看清了,那竟然是年迈的前任领袖的妻子!
女人并不年轻了,巨大的变故更让她一夜间仿佛老了好几十岁,此刻,她穿着罪人的囚服,满脸苍白,未知的恐惧让她浑身都在发抖。
“这个女人,昨晚竟然在朕的食物里下毒意图谋害朕!”血腥暴君道,“朕好心把她养在皇宫里,她居然想要弑君!”
“四十秒。”大耳巴道。
“这情况对劲吗?”老蔫儿有些不安。
“不用管那个Omega。”夏纱野道,“瞄准了。”
“——所以,朕要在今天对她公开行刑,让她在太阳女神的注视下用鲜血为朕、为整个帝国谢罪!”
人群一片喧乱。
“三十秒。”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暴君忽然放轻了声音,“她一个亲人都死光的孤寡Omega,是谁给了她毒药,又是谁鼓励她有胆做下这种事的?”
“二十秒。”
“——是谁,收买了她贿赂了她企图谋害帝国的新领袖?”
“十秒。”
“在场的诸位里……一定有人很清楚吧?你
是不是正在看呢?你是不是满心期待今天朕根本不会出现在这个城楼上?是不是得意地等着第一时间听见朕的死讯?”
“五。”
“遗憾!真是太遗憾了!”
“四。”
“今天死的不会是我……”
“三。”
“而是——”
“二。”
“在这里的所有人!!”
——风动。
那一刹那,时间好像静止,空气好像凝固,只看见邪恶地大笑的君王,突然挣扎着扑向君王的Omega,立刻上前阻拦的侍卫以及——一整排突然出现在君王面前的机枪。
枪口对准群众,没有停顿,没有犹豫,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
与此同时,黑子和老蔫儿快速开始晃动怀表,日光折射着闪住了所有无人机和狙击手的瞄准镜,小弟们立刻拔枪对准城楼上暴君的脑门。
同一时间,冰冷漆黑的枪口砰砰砰砰开火直扫向下面的民众!
“撤退!”夏纱野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抬高声音厉声喊道,“全部撤退——!!”
但她却在高喊声中果断扣下扳机,朝着城楼上纠缠在一起的三个人,朝着挡在他们身前的一排机枪,朝着无数发向她射来的子弹,发射——
她被很多东西扰乱了视野,扣下扳机的瞬间其实就明白,这发子弹能贯穿暴君头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夏纱野无法放过盯上的猎物。
周围充斥着惨叫,呼救,哭声,喊声,鲜血在空气中迸发,花雕地板上淌开血海,头顶是冰冷注视着一切的无人机,广场在短短一秒间化作人间炼狱,警报广播只迟了一秒就开始嗡嗡作响。
“有入侵者,有入侵者,有入侵者。”
“保护领袖!”
所有事几乎都是在一秒内发生的,有些小弟听见了夏纱野的指令没有扣动扳机,而有一些小弟已经来不及收回手指。
生死就在这一秒钟内做出了抉择。
“老蔫儿!”大耳巴扑向老蔫儿抓住他的肩膀,发现他肩上血糊了一片。
黑子在大叫,操,操,操,什么情况!
但他们还是在混乱无比的情况下仍旧试图执行夏纱野的逃跑路线,老蔫儿和黑子的怀表本来只是用来晃狙击手和无人机眼睛的,现在却成了机枪下唯一可以躲藏的避障。
他们迅速奔向同伴,拉起他们,企图把他们藏在掩体后一起逃离。
“不行,我们被发现了,他们追过来了!”有人喊道。
“跑啊!一起跑!我扛着你们跑!”黑子大叫道,“卷毛,快点,你和耳巴一起来抗另一边!老蔫儿,捂着伤口,我背你走,快点上来!”
门口已经被皇家侍卫和军人堵住了,他们也要挡那些机枪子弹,手持盾牌追得不快,其他小弟用枪打他们脚下的地面,一群人扛着受伤的小弟边打边退,杀出重围。
“自由港口!你坚持住,等我们上了船就安全了!”黑子满脸是血,不住地对肩上的人喊道。
“暴君……死了吗?”老蔫儿咳出一口血,“我……”
“不知道不知道!这他妈都不重要,我们先走,找个安全的地方!你撑住,拜托!”
“可是老大呢?老大怎么办?她没跟上来!”卷毛回头,只看见迅速朝他们追过来的战斗无人机。
操,操,真是倒血霉了!
“老大……”大耳巴僵直了一下,“老大在我旁边,她当时好像……”
“好像什么?!”
“好像,中弹了……”
这是瓮中捉鳖的局面。
从那排阴冷的机枪突然从城墙里钻出来的瞬间,夏纱野就明白了。
今天要死这里的人,不是暴君,是广场上的所有人。
她的子弹最后贯穿Omega的手臂,射中了暴君的身体,那不是致命的部位,夏纱野不用看只凭弹道就知道了。
她还是算漏了一步。
她只预想了所有常规的可能性,却没有算到血腥暴君为什么叫“血腥暴君”。
那些惨叫、痛叫、嚎哭最后全都渐渐消弭在了枪林弹雨中,取而代之的是尸体、尸体、尸体、尸体、尸体、尸体、尸体、尸体、尸体、尸体、尸体、尸体、尸体、尸体、尸体、尸体、尸体……尸体。
数不清的尸体的海洋。
爆开的头、脚、手、脸、肚皮,狰狞错愕的瞳孔,到死前最后一秒都不明白自己今天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星盗们轻敌了。也许可以这样说。
他们自以为掌控了目前的局面,但大错特错……这盘棋局,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还要黑。
他们甚至没有见完所有的棋子,没有看清所有的暗流纷争,没有预想到所有的意外,甚至于,都没有正式登上这个棋盘,凭什么可以将掉在重重棋子包围后的那个王呢?
手脚都中了弹,鲜血早就浸湿了衣服,血像水柱一般淌过脚下的小路,夏纱野的视线都是血肉模糊的,但她奔跑的速度没有慢下来。
后方的无人机,追兵朝她开枪,地面被砸出一个小小的坑洼。
冰冷的风拂过她满是血腥味的鼻腔,肾上腺素让她暂时麻痹了痛感,只感觉血液的温度烫得吓人,自己的四肢却越来越不听使唤。
机器人即将耗尽电量时也许就是这种感觉。
无力,但无法自救。
只能感到自己越来越迟钝。
她闻到咸湿的味道,是从海上吹过来的,来帝国的途中,她经过了那片海。
那片海很大,大到可以埋葬所有的一切。
后方的帝国追兵大概是在让她举手投降,可一旦夏纱野敢慢下来一步,等待她的就是贯穿大脑的一发激光。
“纱,你要记住,聪明的掠食者会耐心等待时机,在你还没有完全认清你的猎物前,不要出手。”
“纱,这一次行动,如果杀不掉暴君,那你就死在那里,不要再回来。”
夏纱野从一开始就没想要活着回去。不管暴君是死是活。
所以昨晚小弟们嬉笑打闹,幻想着回到基地后要怎样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夏纱野都没有参与。
她会死在今天。
因为她一定会打中暴君的头颅,没有人掩护的情况下,他们谁也不可能从帝国的地盘里逃走。
所以夏纱野决定留下来。
那艘逃生舰提前设定好了载客数量,一旦载人数量达到8,飞船会自动离港返程。
夏纱野有时候觉得小弟们是文盲也不算坏事,毕竟他们不会去细想,小型逃生舰根本就没有有九个位置的型号。
注定有一个人要被留下。
所以沈珂早上跟她说后会有期,夏纱野没有回答,因为她不想对不可能实现的承诺点头。
夏纱野是动物,动物不会想象死亡,所以动物不畏惧死亡,到死前最后一秒,它都会一刻不停地为生存和命运战斗下去。
你是要当传奇,还是要做一条碌碌无为的杂鱼?
夏纱野脑子里甚至想不出这样精妙的、只有人类才能想出来的话语。
那夏纱野现在大概既算不上传奇,也算不上杂鱼。
她现在,只是一只走投无路的困兽。
她是失败者。
甚至没能射出第二发子弹,暴君的整个身体就被侍卫掩护在了身下。彻底让她失去了机会。
只有那个疯疯癫癫、大哭大笑的女人始终趴在栏杆上麻木地观赏着下面的一切。
追兵逼近了,越来越近了,夏纱野再怎么强壮,再怎么能忍耐痛苦,血也终于快要从体内流尽了。
她手里的枪早就空了弹匣,命中了十几个追兵的脑门,拧断了好几个人的脖子,但随后有更多的追兵追了上来。这是夏纱野能吸引到的极限了。
断崖下就是那片海,只有尸体、没有生命的漂亮水晶棺。
作为她葬身的地点,也许有些太过奢侈。
夏纱野捂住中弹的腹部,站在崖边往后看了一眼,在激光向她脑门射来的前
一秒,她往前一栽,直直坠落向无垠的大海,很快就化成一个小点,被海浪吞噬。
没能成为传奇,也没有资格碌碌无为地活着。
第23章 第23章“你哭了吗?”
这里一直是暗无天日的。
发动机、马达、引擎、电子音和各种各样的声音。
但唯独没有鸟叫,没有风声,没有虫鸣。
男孩按着嘴边的口风琴,轻轻慢慢地吹着一首《斯卡布罗集市》,空灵纯净的音色绕上房梁,飞不出被金属封死的屋檐。
“这是什么曲子?”身旁的女孩问他。
男孩道:“不知道,拉里教我的。”
“她没有告诉你这叫什么吗?”
“她死了。”
女孩道:“这样……又死了一个啊。”她抱膝缩在稻草堆上,小脸脏兮兮的,全是泥土和不明的污渍。
男孩放下口风琴,伸手轻轻触碰她的脸颊。
“我们跟他们不一样,我们不会死的。”
“这谁说得准呢……”
“不,”男孩转过来,双手都捧住了她的脸,强迫她正视自己,“我们不会死的,等我长大了——”
等我长大了,什么?
他那时,说了什么?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咸腥的海水呛入肺部,人就像金鱼一样不停吐着泡泡。
海越来越深,越来越冷,四肢僵硬到连挣扎都做不到,渐渐的,水泡越来越少,等到肺部的空气全部被挤出,身影庞大宛如巨城的海怪就会一点一点出现在身下,到了那时——
“叮——”
微波炉结束了加热工作,有人唰地推开椅子站起来。
夏纱野的意识从水中露头,缓慢地、缓慢地,一点点睁开眼睛,模糊不清的视野仍在随着海水不停地摇晃、沉浮。
“哦,你醒啦?”
端着塑料餐包从厨房里出来,屋子的主人有些轻佻地冲她露出两颗虎牙。
夏纱野茫然注视着天花板,伸出手,僵硬、疲软,但还有触觉,有感知能力。
她慢吞吞地抓住沙发靠背,极其缓慢地尝试着坐了起来。
毛毯从胸口滑落,起身的瞬间五脏六腑传来被刺穿般鲜明的痛感。
“哎,你伤还没好呢,别急着起来。”屋子的主人只口头阻拦了她一下,“渴了吗?烧得有热水。”
这是一间小二层的公寓,门口摆着两盆绿植,角落里有一架钢琴,电视机正用极小的音量播放着新闻,唯二的两扇百叶窗被拉下来捂得严严实实,屋内并没有多少阳光。
昏暗的环境让本就视野模糊的夏纱野更加看不分明了。
她没有吭声,屋子的主人已经倒了水,走过来把水杯放在她旁边的玻璃茶几上。
“感觉怎么样?”他问道。
夏纱野没有说话。
“好像是问了句废话,你肯定感觉不怎么样,毕竟从你身上取了十几颗子弹出来。”
屋子的主人在她旁边的一个小沙发上坐了,双手交握,放在胸口,他始终带着点佻达的微笑。
“你肺里全是海水,那片海曾经被用来排放过各种军事实验废水,有毒的,吃下去说不定会变异,不过幸好你全吐出来了。”
“你的头部呢,撞上了海底礁石,好在有一定缓冲,不然肯定就跟个西瓜一样当场炸开了。”
“我们把你从海里拽上来,做了紧急处理,然后就连夜运到了这儿,一路上我好几次都以为你挺不过去了……你运气很好,大海女神拒绝了你,所以你才能在这里。”
“……”
“你有什么劫后余生的感想想要发表吗?”
“……”
“好吧,看来没有。那你想不想吃点东西?虽然家里只有速冻就是了。”
男人起身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什么又扔进微波炉。
微波炉转动,食物的香味飘出来,在这间被打理得井井有条、乱中有序的房间里,富有生活气息。
夏纱野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整片皮都没了,红色颗粒状的新生组织如同怪物的皮肤般长在她的掌中。
除此之外,露出来的皮肤上布满大大小小的深褐色硬痂。
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肯定没有人样。
速冻披萨热好了,屋子的主人端过来放在她桌上:“你那些伤口耗费了我好多医用缝合枪,现在正是修复阶段,痛也忍忍,吃饭最重要。快吃吧。”
他说完就走开了。
对面有一张大桌子,桌上放着电脑光幕,男人坐进椅子里,手指娴熟地在虚拟键盘上敲击。
他旁边是一个大型鱼缸,打着透白的灯,两条夏纱野叫不出名字的小型鲨鱼在水里缓缓游动。
她把目光放回桌上,拿起披萨,慢慢低头咬了一口。培根芝士火腿,不是又咸又腥的味道。
三两口,盒子里的披萨就被消灭了。
男人回来倒水时发现自己16寸的五人份披萨一个边角都没剩下,不由笑了。
“看来你是真饿了,还吃吗?还有。”
女人没吭声,她的目光自从醒来后就一直徘徊在半空,不知在看哪里。
男人又热了一份意面和炒饭端给她。
“吃吧,吃饱饱,别客气。”
夏纱野伸手拿起叉子。
“不过你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呢?虽然你脑子确实有伤……”
男人自言自语地叽里咕噜着什么,最后自顾自地下了判断,肯定是脑损伤影响了语言功能,也就是常见的失语症。
“没事,这里的医疗设备算不上先进但也够治你的脑子了,你就安安心心养伤吧。”
男人说完又坐回电脑前。
夏纱野一个人默默把剩下的意面和炒饭都吃光了。
时间显示现在是四月七日,下午一点。
过了十七天了。
但对夏纱野来说,她睁眼的一秒之前才刚刚从断崖上跳下去。
伤口隐隐作痛,甚至有幻觉感到鲜血还在流个不停,枪声还在耳边嗡鸣。
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面前是微微泛着蓝光的电视,装着食物的三个纸盒。
“你吃完了就再睡会儿吧,东西放那儿我一会儿让机器人收,要是想上厕所右手边进去左转,想洗澡……虽然我不是医生,但我不建议你洗澡。我都不嫌你脏,你也忍忍吧。”
夏纱野重新抓起地上的毛毯,慢慢躺上沙发,闭上眼睛。
这一觉混混沌沌,恍惚梦到很多东西,夏纱野再睁开眼,已经下午六点了。
房间里依旧没什么阳光,屋子的主人依旧在后面敲击着键盘。
夏纱野才刚一动,那人就道:“哦,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他推开椅子朝夏纱野走过来。
“不错不错,看你脸色好多了。”他坐下道,“饿了吗?要不要再吃点?”
“这十七天里,发生了什么?”夏纱野问。
她的声音粗糙,如同被砂纸磨过,男人显然吓了一跳:“你原来没失声啊。”
“……”
“嗯,虽然很想详细告诉你,但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呢,我知道的都是新闻上说的,半真半假的资讯。”男人思忖道,“庆典演讲时群众里有人意图暗杀领袖,防御反击,侍卫开枪射击,结果那人身上藏了炸弹,当天广场上的三百来号人全被炸死了,无一幸免。”
“……”
男人看夏纱野没反应,又道:“这是媒体的说法,当天其实是有直播的,但播到一半就被掐了,所以帝国大部分民众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网上的舆论也被压下来,现在一片岁月静好。你真得庆幸自己想到了拿怀表闪他们瞄准镜的方法,不然在你开枪之前你们就已经被一枪爆头了。”
“现在军部把这一切归结于恐怖袭击,反正确实有波人想杀领袖,只是他们比你们早行动了一天,而且还暴露了,所以你们倒
霉,正好撞上了枪口,还替他们背了黑锅。所有人都以为下毒的事也是你们干的。据说现在军部正地毯式搜索全城,要找出你们幸存的残党。”
“……”
夏纱野还是无动于衷,男人开始怀疑她不是得了失语症,是情绪中枢神经受损了。
“至于你嘛……你不用担心,这儿不是帝都,是一个叫阿斯坦的自治区,本来以前是帝国周边的一个小国,两年前被征服后就成了帝国的尾气垃圾桶,往这儿来的不是被骗来打工的就是偷渡的,还有就是些原住民。你可以在这里放心养伤。”
“哦对了,我,我叫沙明。”男人指着自己,“今年二十四岁,职业是黑客,这里是我名下的一套公寓,我偶尔会过来看看我养的鱼死没死。幸好今天过来了一趟,不然你一睁眼看见这房子得多懵逼呀,哈哈。”
这男人笑得很纯粹又很轻浮,简单点来说应该叫欠揍吧,他的措辞很礼貌,但语气很欠收拾。
“为什么救我?”夏纱野问。
“嗯?为什么救你?这倒是一个好问题。”沙明作思考状地打量她,“也许是因为……你是个蛮优质的Alpha?”
“……”
“你平时肯定没少被人追求吧?”
“……”
“怎么?不用害羞,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我一点都不在乎Alpha的感情经历,我只注重感觉。”
“……”
“不过说这个还太早了,你才刚醒,再养养。”沙明笑道,“晚饭想吃什么?我点外送。”
夏纱野道:“你的意思是,你只是个路人,路过海边看见我,就把我救了?”
“你要这么理解也不是不行?”
男人的话难辨真假,起码夏纱野不信。
“喂?我点个餐……”沙明拨了串号码,洋洋洒洒对着那头点了十几道菜,完了嘱咐要清淡的,才挂了电话。
“一会儿就来了,你胃口那么大,别客气多吃点。我有钱。”
“……”
外送不到十分钟就送到了,看着满桌子的丰盛菜肴,夏纱野无言地动起筷子。
她吃得并不快,但动作很利落,盘子里的食物肉眼可见地迅速减少。
沙明笑道:“你不怕我给你下毒吗?”
夏纱野道:“要下早下了。”
“那倒也是。就是觉得你有点没警惕心,明明好不容易捡回了条命。”
夏纱野没有答话。
女人的求生欲不强,在给她治伤时沙明就看出来了,所以这次意外睁眼复活,对她来说可能算不上一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
“吃完了饭,你就接着睡,我这几天都在这儿陪你。”
“为了什么?”夏纱野道。
“人就一定要为了点什么吗?”沙明笑得暧昧,“为了开心行不行?”
夏纱野没理他。
她就这样在这个叫沙明的陌生Omega家里住下了,每天睁眼就是吃,吃了就是睡,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受损的大脑让夏纱野大多数时候都在沉默地发呆,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想不起,虽然血液还在体内流动,但其实早就空空一片。
她有时候在厕所洗脸,看见身上的弹孔缝合痕迹,会恍惚地想这是谁弄的,为什么子弹会出现在她身上,然后过了几秒,才又迟钝地想起前因后果。
她有时候记得所有事,有时候又会忘记很多事,这两种状态的界限模糊不清,交织混乱。
而这里就像沙明说的那样,很安全,没有帝国军人,没有皇家侍卫,每天的晨间新闻是播报邻里纠纷和醉鬼互殴,和平得像身处乌托邦。
过了大概一周,夏纱野恢复到差不多可以正常下地走路了,沙明很满意,指指脑袋道:“等身体彻底好了,脑子就差不多也要开始进行修复工作了。”
“……”
除了刚醒的那天,夏纱野在这些天里说的话屈指可数,沙明最开始还天天鼓励她说话,后来自己反而先习惯了。
“沉默寡言的Alpha也很有魅力。”他这样打趣。
夏纱野以沉默回应。
“你自己看电视或者睡睡觉,我还有工作,晚上陪你。”沙明拿手指关节勾了勾夏纱野的脸颊。
他平时就喜欢这样时不时蹭一蹭勾一勾的,搞得好像两个人很熟,夏纱野每每都冷漠着张脸毫无反应,但沙明看起来并不在意。
又一觉睡醒时,听见沙明在和人讲电话:“……我看你不是忙么,就没告诉你,醒了快两周了都。嗯?身体状况良好,就是脑子出了点问题……啊?你要过来?现在?但是……嗯,也行吧,你过来吧。”
挂了电话,沙明转头对夏纱野道:“你去楼下的贩卖机给我买瓶汽水上来行吗?要樱桃味的。正好锻炼锻炼,不然肌肉都萎缩了。不用担心,我公寓方圆八百米都有监控看着,不会有安全问题。”
夏纱野站起来。
沙明住的是高级公寓,进楼出楼都要生物认证,夏纱野也没管自己出来了还怎么回去的问题,直接来到三百米外的自动贩卖机前。
沙明给了她一张卡,夏纱野刷卡买水,公寓楼大门居然在她接近时自动打开了,她坐上电梯,回到沙明家门口,打开门,里面的声音刚好漏出来。不是沙明的。
“我忙不忙你起码都要给我打个电话。”
“是,是,错了,这不是没想起来么。”
夏纱野进来换拖鞋,关门声引得客厅里说话的人顿住,再然后,他从沙发上腾一下站了起来。
夏纱野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和记忆里没什么变化,毕竟夏纱野的体感并没有过那么久,离她坠崖也才过了一周而已。
那人向她走过来,他走得不快,一步一步,每一步都很慢很慢,一直到了她的身前才停下。
夏纱野还没开口,他伸出手,给了夏纱野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手臂揽住她的脖颈,温热柔软的身体靠了过来,她嗅到了熟悉的沐浴露的香味,离得近了才感觉,怀里的人好像瘦了。
这个拥抱并没有持续很久,沈珂放开她,退后半步凝视着她的脸,反复打量着她,浅浅的呼吸伴随着清晰干净的声音,他轻轻地提了下嘴角。
“叶莎,这次真是死神想收你,全靠我把你拽了回来。”
“还有我呢。”沙明在后面道,“你俩控制下行吗?”
沈珂没理他,手还搭在夏纱野的肩后,看她没有反应,他抿了下嘴唇:“沙明说你脑袋伤了,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沈珂把头发剪短了,以前能散在肩上,现在只够在脑后扎个揪揪,所以整个人的气质也变了,变得干脆利落,有股张扬的锋利感。
夏纱野的目光从他发尾挪开,挪到地板上不知哪个角落,不是离得很近几乎听不清地“嗯”了一声。
沙明没跟夏纱野说实话,准确来说,是选择性地说了实话。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
他确实救了夏纱野,但是是沈珂在监控探头里看见了当时的情况,他们一路切了无数个监控追了夏纱野一路,看她坠海后立刻跑到海边把她捞了上来。
捞上来时浑身的血和海水搅在一起已经分不清是水还是血,沈珂做了两次人工呼吸,夏纱野才把海水全吐了出来。
沙明虽然是黑客,但黑客技术是自学的,本职跟医生有点关系,所以把备好的救急药品掏出来挨个给夏纱野打上,他们一边躲在海边的洞窟里,一边死死盯着机器进度条缓慢地涨。
最后,夏纱野的状况终于平稳了一点,天也快黑了,他们立刻坐上沙明安排的飞车,趁着军部还没来得及设置出城关卡,逃离帝都,来到了这座偏远的小自治区。
沙明在这里有一套房子,也备得有基础的医药设备,夏纱野就暂时被安置在了沙明家里。
最开始沈珂几乎每天打一次电话来问他夏纱野的身体状况,后面沙明说她一醒我就通知你,沈珂才去忙自己的事了。
“结果人都醒了一周了才告诉我。”沈珂在沙发上捧着那瓶樱桃味汽水,语气不是不高兴,但肯定也不是高兴。
沙明笑得毫无愧疚感:“都说了是怕打扰你工作啊,好吧,其实是对这个Alpha有点好奇,毕竟我也在监控里看过她好几次了。我就想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沈珂道:“结果呢?”
“结果就是逐渐理解一切啊。”沙明露出怪笑。
沈珂淡淡:“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沙明闻言还是望着沈珂笑,两个人不知道在打什么哑谜。
“她的身体情况我在电话里都跟你说了,以她的身体素质,再过段时间外伤就全好了。唯独就是脑子……”沙明道,“恐怕还要一阵子。”
“现在有什么反应?”
“平白无故发呆,思维迟钝,记忆错乱,应该也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她的语言能力,不过她吃药倒是很准时,都不用我提醒的。”
两个人就像夏纱野不在旁边一样大谈特谈她的事。
而夏纱野本人则一脸无欲无求,望着天花板发呆。
“那……她现在会有情绪起伏吗?”沈珂问。
“我看着不像有的样子,主要她也没怎么搭理过我。”
沈珂想了想,坐到夏纱野身边,伸手在她肩上拍了拍。
夏纱野侧头看过来。
沈珂跟说悄悄话一样凑到她耳边:“……叶莎,我现在要是亲你一口,你会生气吗?”
夏纱野的反应是——皱了下眉表示自己拒绝,然后就移开视线,继续无欲无求。
“看起来不是没有,但很钝感。”
“是吧,我早说了呀。”沙明摊摊手,“先让她就这样大脑空空地养着吧,至于别的乱七八糟的事,以后再说也不迟,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要刺激她的神经,这是我给你的建议。”
也只能这样了。
沙明去忙自己的事了,沈珂和夏纱野坐在沙发上,两人之间隔着一条手臂的距离。
沈珂看起来若有所思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那天早上,”然后,他忽然慢慢开口道,“跟我说了保重,但没有和我说‘后会有期’,是因为你早就想好了要去死吗?”
夏纱野停了几秒似乎在思考,完了才道:“是吧。”
“为什么?”沈珂看向她,“不是你和我说的别放弃吗?”
“我没有放弃。”夏纱野道,“成功与否,我都决定了这么做。这次只是失败了而已。”
“在我看来,这就是放弃。”
“你的看法和我无关。”
“……”沈珂不动了,下巴尖儿在白色灯光下显得很瘦很紧绷,黑白分明的眼眸定定望着夏纱野,夏纱野也看着他。
然后看着看着,看着看着,她发现沈珂的眼睛竟然一点点变红了。
没有眼泪,什么都没有。
他只是安静地、没有表情地看着她。
夏纱野那张本该情绪缺失的死人脸有那么刹那凝滞了下,再然后,沈珂把脸转了回去,转到了她看不见的角度。
“……沙明,借下你洗手间。”
“哦。”
沈珂站起来,手臂下一秒被啪地抓住。
在思考之前,夏纱野的手先伸了出去。
于是,局面变成了她皱着眉抓住沈珂,沈珂垂着眼皮默默看着她。
“……”
沉默。
沉默了四五秒,夏纱野才迟迟地开口:“你哭了吗?”
沈珂说:“没有。”
他的眼里确实没有丝毫流泪的痕迹,甚至还很平静,但他轻声说:“我只是有点伤心。”
“……”
夏纱野无话可说,思维跟齿轮中间卡了根螺丝一样转不起来。
“那……”她只能板着脸,依旧用着那种无起伏的、有点冷酷的声音说,“那你别伤心。”
甚至是命令句。
沈珂一顿,好像觉得意外,愣了半秒,却噗地翘起嘴角浅浅地笑了。
“……叶莎。”
“?”
“要不,你脑子一直伤着吧。”
第24章 第24章不恐O的夏纱野,恐怖如……
这间公寓虽然是沙明的,但他平时似乎不住在这里,沈珂去洗手间了,他关掉电脑站起来对沙发上的夏纱野道:“那我就先撤啦?改天有空再来看你,别太想我。”
想夏纱野肯定是不会想的,她没理他。
“哎,你对亲爱的房东就这个态度,好伤心呀。”
说要走结果还没走。
“怎么不对我也说一下‘那你别伤心’?”
夏纱野:“看你笑得挺乐。”
“我这是悲伤,悲伤。”沙明道,“说起来……你应该听沈珂提起过我才对,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好奇的样子?我和沈珂是什么关系,怎么认识的之类的。”
夏纱野道:“你们什么关系?”
沙明道:“我们的关系……非常非常复杂,三言两语还说不清楚,反正,我认识他时,他还是军校的年级第一。那个时候的沈珂跟现在可太不一样了……不过你别告诉他是我说的,也最好别和他提军校的事。至于其他的,沈珂愿意了自然会告诉你的。”
夏纱野往洗手间的方向瞥了眼,没吭声。
“那我就真的走啦,你跟沈珂说他要是想在这儿住下可以随便住,二楼有房间的——”
沙明是个性格相当奔放的Omega,说二楼的时候人还在她面前,说到房间时人已经飘到门外去了。
“沙明走了?”沈珂从洗手间出来了。
他大概是洗了个脸,鬓发有些湿漉漉地贴在颊边,袖子挽到手肘,露出腕骨拐角处的那颗小痣。
“嗯。”
“那你要不要喝点什么?听说沙明使唤你下楼给他跑腿了。”
虽然最后买回来的汽水是给沈珂喝的,那Omega挺会借花献佛。
“随便。”夏纱野道。
沈珂拿了个杯子,把自己的那瓶樱桃味汽水倒了一半给她。
“你不嫌弃的话尝尝?”
夏纱野接过来喝了口,面无表情,但立刻把杯子放下了。
“难喝。”
“难喝吗?”沈珂仿佛那个没有味觉一样,把汽水瓶转过来看生产日期,“没过期啊。”
有没有可能就是味道很糟糕,跟过没过期没关系。
夏纱野没把这话说出来。
“你醒过来的这一周多,沙明没对你做什么吧?”沈珂也放弃再研究樱桃汽水,转而问道。
“什么是指什么?”夏纱野把杯子推还给沈珂,一口都不会再喝了。
“沙明的性格……有点,”沈珂想了想,道,“有点热情?特别是遇到自己喜欢的东西。”
夏纱野眼皮一抽,这人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没。”她道,“我现在的感官跟以前不一样了,很钝,像蒙了一层雾,所以没感觉。”
“意思就是他还真做了点什么啊?”沈珂笑了,“有多钝?”
这句感觉不是什么好话,夏纱野选择无视。
但沈珂好像还挺想知道答案的,他把手往沙发靠背上一撑,上身微微俯过来,和夏纱野隔着一段距离四目相对。
他的眼睛很漂亮,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的幅度轻微翳动。
嗓音很低很低地问:“下面也钝了?”
夏纱野反应了两秒下面是哪个下面,顿时脸色一黑,沈珂还没等到回答,先等到手腕被钳住,夏纱野当场起身把他摔倒了后面的沙发上。
沈珂还是头一次被摔,眨眨眼,躺在沙发里有点懵懵地看着她。
“做个人吧。”夏纱野对他道,“对着病人也能讲骚话。”
“……”现在轮到沈珂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了。
脑损伤的夏纱野好像不仅是情绪变淡了,原来的那种羞耻心,或者该叫敏感区域的限制也变低了。起码受伤之前的夏纱野肯定不会这么说话。沈珂猜她以前最多也就在心里想想。
“你不会也这么摔沙明了吧?”他问道。
“没。”夏纱野道,“感觉他没你这么讨人厌。而且还给我吃了很多饭。”
“……”你是什么要把出生第一眼看
见的人当成妈妈的小鸭子吗?
这样的夏纱野好像是一个全新的夏纱野,沈珂躺在沙发里眼睁睁看着她路过自己,靠近角落的大海缸,盯着那两条鲨鱼开始看。
他手指伸到额前,撩了撩自己的额发,道:“沙明没有跟我说得很清楚,就当是参考你大脑损伤有多严重……你现在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想看鲨鱼。”夏纱野盯着缸里的两条鲨鱼,诚实回复。
“其他的呢?”
“没有。”
沈珂沉默了会儿。
“那你想出去走走吗?”他问。
“去哪儿?”
“我工作的地方。”
沙明也提过沈珂工作很忙,他一个贵族也不知道能干什么工作,夏纱野往外望了眼,差不多傍晚了,余晖把窗外染得一片绯红。
“也行吧。”她说。
这个叫阿斯坦的自治区位于帝国西部,风土人情和车水马龙的帝都很不一样,简单来说就是有点像不法地带。
房子大多是曾经保留下来的建筑,老破旧,人与人的距离感似乎很近,街上的路面电轨和房子无秩序地交叉在一起,不知通往哪里。
这样的地方,治安当然也不会很好,但对夏纱野和沈珂这样的人来说,可能恰好代表安全。
在这儿,连去酒店开银趴都不用看身份证明。几乎所有事情都可以用人情和钱来解决。
警察也都是原住民,本来以前就是混饭吃的,被帝国殖民以后就更摆烂了。除非是闹出人命,否则就两手一摊,啥事不管。
夏纱野一路走来沿途观察了一下,确实没看见监控探头,只有人流量大的马路上才有一两个,但似乎电路都被破坏了,没有在正常工作。
“那件事之后,沙明黑进过军部的内部系统,你的信息在他们那儿被标注为了死亡。本身这些也只有高级军官才能看见,更别说对你的通缉已经结束了,就算有摄像头也不用担心。”
沈珂说完停下脚步,到他工作的地方了。
夏纱野抬头一看。
一块闪烁着五颜六色LED灯的大招牌悬在上方,上面写着七个字。
“丽丽哒哒大赌场”
夏纱野皱眉,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
沈珂已经打开了后门,示意她跟着进来。
进了后台,迎面碰见一个妆容花枝招展的兔女郎打扮的Beta,口吻很娴熟地跟沈珂打招呼:“怎么才来呀,你迟到了。”
沈珂道:“不好意思,有点事。”
“你跟我说不好意思有什么用,快去换衣服,老板一会儿要骂人了。”
兔女郎经过沈珂,才看见后面的夏纱野,先是一愣,然后马上撅起嘴巴娇媚地给她抛了个飞吻。
夏纱野看着他白白的胳膊白白的大腿,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沈珂让她在更衣室前等着,大概过了五分钟才出来。
不好的预感灵验了——虽然没有兔女郎那么暴露,但也露了胳膊和肩膀,是那种改良版的旗袍,开叉一直开到大腿,沈珂甚至把头发扎了个揪揪在后面,颊边鬓发用十字夹别在了耳后,露出了右边耳垂上的银色耳钉。
夏纱野默默看着他。
沈珂问:“好看吗?”
夏纱野:“难看。”
“工作需要,难看也将就看看吧。”
“……你这什么工作?”
沈珂挑眉,给她比了个洗牌的手势。
“美O荷官,在线发牌。”
“……………………”
丽丽哒哒大赌场是阿斯坦地区目前最大的合法赌场,日均一万的客流量,每日流水可达好几千万。
夏纱野对赌博没兴趣,但职业原因,去过好几次,赌场在她脑子里约等于宝箱,因为不知道每一次打开后会吐出来多少钱。洗劫起来很有乐趣。
但看熟人在赌场里工作又是另一种感觉了。
沈珂今天来晚了,代替他上了半小时班的同事难免要不满地抱怨几句,沈珂低头跟人道歉,在一桌子赌客前坐上了牌桌。
“小珂,今天怎么来这么晚?我今天可特意在等你呢。”桌子前的Alpha叼着根雪茄,开口就是浓浓的烟嗓。
“抱歉,临时遇到点事。”沈珂笑道,“您下次要来提前打声招呼,不管有什么要紧事儿我肯定都准时赶到。”
“这话我听着就舒服,哈哈,来来,开一局德州。今晚要是赢得多,就多给你点小费。”
“谢谢涛哥。”
另一个Alpha道:“那我也再多给点,一会儿这局完了,小珂留下来跟我们聊聊天。”
沈珂拿出一叠牌:“姐,真不是我不想陪您,但老板有规定……”
“那一会儿把你们经理喊来,我跟他说去。”
那Alpha直接抓了一把钱塞进沈珂手里,顺带捏了捏他的手指。
沈珂没说什么,笑着接了:“那我们开始吧?”
“开吧开吧。”
虽然现在线上赌博比线下更繁荣,但网上全是数据,参数随便挑,帝国没有对其进行管制,所以一百个里有一百个都是诈骗。
线下赌博用的实物,虽说出老千的赌场也不少,但相对来说阿斯坦人似乎更愿意去线下来一把。
虽然天天都有输得倾家荡产的赌狗在场子里发疯被保安赶出去,但依旧有无数人甘愿踏进这个纸醉金迷的欲望囚笼,祈祷上天能无缘无故眷顾自己一回。
一局德州结束,桌上赢的人就笑,输的垮着张脸,沈珂理着牌,那个姓白的女Alpah指间夹了根烟,点点场子后面的通道。
“小柯,我刚看见那个Alpha是你带进来的?跟你什么关系啊?有情况?”
沈珂回头看了眼,夏纱野的人还站在那里一动没动。
“姐,别开玩笑,我不喜欢比我小的。”沈珂道。
“哎哟,说一句就玩笑了?那你喜欢多大的?涛老板这种四十来岁行不行?哈哈哈。”
室内暖气开得有些大,夏纱野觉得闷,中途出去透气了,大概一个小时后,沈珂才出来,还穿着那身衣服。
“我说你去哪儿了。”他道,“喝水吗?给你拿了瓶。”
夏纱野蹲在墙边:“你什么意思?”
“嗯?什么什么意思?”
夏纱野回头示意了下赌场的招牌:“贵族的下一步是当性感荷官?跨度挺大。”
“怎么了?”沈珂问,“你在不高兴吗?”
“没有。”夏纱野冷淡道,“沙明说你工作忙,我以为是正经工作。”
“其实不算工作,沙明跟这儿的老板是朋友,每天晚上这个时间会让我进去坐坐,荷官只是装样子,刚才那桌上的两个人都是演员。当然,也不是每天都有演员,有时候也有真赌客。”
“为了什么?”
沈珂道:“不告诉你。”
要是以前的夏纱野这会儿肯定懒得理他直接回去了,现在脑子出问题了,所以她还可以继续问:“为什么?”
大概有点意外她的追问,沈珂想了下,道:“这也不能告诉你。”
“……你能告诉我什么?”夏纱野道,“那你带我过来干嘛?”
沈珂也蹲下身,抱着膝盖和她平视,这个动作,旗袍领口间就不得已形成了一小片阴影,像能看见什么,又像什么都看不见。
“带你过来看看我每天都在忙什么。”沈珂轻道,“贵族少爷沦落成发牌荷官,这故事还挺刺激的是不是?”
刺激个鸡毛。
夏纱野不说话。
沈珂站起来:“我没什么能告诉你的,既然你不喜欢,那以后不用再来了。”
“……”夏纱野沉默两秒,站起来就走。
沈珂没再喊她。
回到牌桌前,两个Alpha都问他出去干嘛了。
“还说没关系呢,出去这么久?”白姐在笑。
沈珂道:“怕她渴了,给她拿了瓶水。”
“我看你过来的时候手上还是两瓶水啊?她没要啊?”
沈珂笑了笑:“别说她了,姐。咱们继续。”
“好好好。”
夜晚正是人最不清醒的时候,没有了白天的警惕和理智,很多人很多事
会逐渐暴露出来。
一直到晚上零点,沈珂才结束工作,回到更衣室,一边把耳钉摘下来,一边接起了沙明的电话。
“今天怎么说?”
“没发现目标。”
“嗯……果然没那么容易啊。你带她一起去了?”
“嗯,随便走走。现在的情况等她脑子好了再说吧。”
“也只能这样了……没事,反正还有时间。”
“也没那么有时间,不然也不用动用你富二代的人脉了。”
“害,这都是小事,我答应了帮赌场老板帮他给他的另一个老虎机厅调了一个绝对不会被人发现的作弊参数。他不知道一晚上能白赚多少钱,放你进去冒充他们的员工发发牌而已,简直是小case。”
“就是衣服勒得慌。”沈珂把头发解了,衣服脱了,提着肩上的细带晃了晃,“腰收太紧了。闷。”
“你都嫌紧那肯定是真紧,或者你穿穿兔女郎?我听说他们那儿有这种。”
“算了。”
“怎么?你不是对这种衣服还行吗。”
“我怕穿了有人更要不高兴了。”
“?”
“那就这样,先挂了。”
沈珂换好衣服出来,隔壁beta更衣室的帘子后面,两个打完一局回来休息的荷官正边补妆边说话。
“那个什么小珂,他才来两周吧,业绩怎么这么好。这不正常吧?”
“包不正常的啊,本来这个时期就不会有新人进来,我看……别是跟老板有点什么吧?被‘保送’进来的。哈哈哈。”
“那还当什么荷官,直接当老板的小老婆不就完了,不过看他那张脸也像爬床上来的。”
沈珂低头理了理额发,抬腿在铁门上就是一脚,更衣室里的声音立马停了,他这才拉开门走了。
阿斯坦的夜晚很冷,一条主路上的路灯几乎都是坏的,沈珂借着月光,插着衣兜走在夜深人静的小道上。
很远的地方传来谩骂声、殴打声,这座城市仿佛永远没有安静的时候。
沈珂刚来的那几天也不习惯。
没有巡逻的警察,没有满天飞的飞车,没有灯火通明的夜景,没有满天监控探头,很多设备都很老旧,好像时间还停在一百年前。
沈珂是这样出挑的长相,出门总会被一堆脏兮兮的Alpha暗暗盯着看,有时候甚至会直接一路尾随他到家门口。
他在帝都虽然时不时被人追杀,但也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后来沙明找了关系让他进了赌场,阿斯坦的很大一部分收入都来自于赌场,老板相当于这儿的地头龙,这才没人敢再跟着沈珂了。
但也说不好,毕竟阿斯坦不缺法外狂徒。
走完了这条大路,沈珂要右转进小巷,夹在两个住宅区之间的一条狭窄小路,经常有人在这里被抢劫。
他手在衣服口袋里捏住一把折叠刀。
以前还在帝都时,他其实也有防范,身上经常藏着武器,要么跟着保镖,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沈珂开始懒得带保镖,也懒得藏那么多防身的东西在身上了。
他觉得无所谓,能活就尽量活,死了也就是自己命确实不好。
他已经够坚持了,但命运回馈给他的却全是不好的东西。
诺埃尔那次,他其实也知道会发生点什么,但他还是什么都没带就去了。
直到最后,他看见那部电话,想起一个人,突然就想要再努力一次试试。
当然,最后的结果,取决于接电话的人会不会来。
“叮、叮。”
清脆透亮的铃声在沉寂的夜里响起。
沈珂转进拐角,看见不远处的一盏坏掉的路灯下,高大的人影斜斜靠在那里,姿态有点吊儿郎当。
她的右手正抬起来,食指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青色的风铃,撞珠正随着夜风轻轻撞击着半透明玻璃。
沈珂愣住,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到夏纱野身边。
“这是什么?”他问。
“不知道,刚才有个人硬要送我。”夏纱野道。
“然后呢?”
“我一接过来他就管我要钱,我给了他一拳,他跑了。”
“……”沈珂不知该说什么,“那你在这儿干什么?”
夏纱野道:“吹风。”
“吹好了吗?”
“没。”
夏纱野抬起手指,把那个风铃凑到他面前,沈珂接过来,发现这东西做工还挺好,染色玻璃很漂亮。
“沙明说,你想住他家可以住。”
“你不是走了吗?”他问。
夏纱野道:“走累了,歇会儿。”
“你在这儿歇了四个小时?”
“……”
“我现在住的地方其实也是沙明的房子。”沈珂道,“离赌场很近,比较方便。”
夏纱野压根儿不理他,转身就走,而且方向根本不是沈珂的归路。
他追上去几步跟她并排,风铃在走动间叮叮地响。
“叶莎。”
“……”
“你会怪我救了你吗?”
夏纱野没想到他一点铺垫没有,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救都救了,说这个有什么用。”
“也许该在你跳崖之前就找个机会把你救了,不然脑子也不至于摔出问题。”
夏纱野总觉得他这句话就像电视剧里嘴碎亲戚的“啥都好,可惜是个傻子”一样。
“你对我的脑子有什么意见?”她皱眉。
“那你知道这个是什么意思吗?”沈珂把风铃勾在小拇指上,两手的食指和拇指伸出来合在一起,圈成一个爱心。
“桃子。”夏纱野不上钩。
“那这个呢?”沈珂又把两根食指横着轻轻勾在一起。
“卍的一半。”夏纱野继续道。
“那这个?”沈珂这回把拇指和食指蜷缩在一起,虎口处留出了很小很小的缝隙。
夏纱野不知道他搞什么,刚眯起眼凑近了细看,左脸在这时传来温热湿润的触感,唇瓣轻柔地在她脸上碰了一下,转瞬即离,仿佛只是个错觉。
“…………”
夏纱野按住脸颊,还留有一点沈珂嘴唇的温度。
明明该说点什么,但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生气谈不上,嫌恶不至于,整个人就是有点无语地擦掉了沈珂的口水。
“你搞什么?”她看向他。
沈珂观察着她是这么个反应,嘴角轻轻往上提了下,道:“趁你脑子还没好,逗你玩啊。”
结果夏纱野居然这样都还是没甩脸,听完像思考着什么,沈珂还等着她给点反应,结果就被夏纱野伸出手,从下往上捏住了两颊。
虎口卡在他下巴尖儿那儿,她的手很大,所以包住沈珂的脸轻轻松松。
沈珂没反应过来,被往前一拉,拉到了夏纱野面前。
她低下头来,两人就近到几乎鼻尖相抵,夏纱野开口时炙热的吐息洒在沈珂鼻子上:“沈珂,别在这儿给我发骚。”
沈珂:“…………”
微哑的声音,依旧是冷漠的腔调,但近距离看着夏纱野野兽般暗红色的眼睛,沈珂极快地眨了两下眼皮,莫名其妙地轻轻咽了口吐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恐O的夏纱野。
恐怖如斯。
第25章 第25章“滚开。”
那之后,夏纱野回到了公寓,沈珂一路跟着她一起回来了。
就是一句话也没再说过。
夏纱野把灯打开,去洗手间洗漱,顺便看了看身上的伤。
基本已经好了,沙明让她每天要吃两种药,一种消炎的,一种修复脑神经的。
夏纱野吃了快两周,伤好了,脑子没见有什么变化,每
次都是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又发了好一阵呆。
刚才在赌场后门口等沈珂,和在巷子里等沈珂时,都这样,基本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治脑子的药需要你每天准时坚持吃,量变达到质变,懂吧?”
沙明好像是这么说的。
漱完口,夏纱野把两颗药咽了。
客厅里,沈珂正站在那个大海缸前,听见她出来,转头道:“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这么说起来。
“没。”夏纱野道。
“沙明这儿不知道有没有吃的……”
沈珂去厨房打开冰箱,冷冻层空空如也,冷藏倒是塞满了各种速冻食品。
“你想吃速冻吗?还是我给你叫个外送?”
“速冻。”
沈珂知道夏纱野的食量,捡了四五袋种类不一样的放进微波炉。
“你和沙明倒挺像的。”他道。
夏纱野:“?”
“都对食物没追求。”
对食物有什么好有追求的?夏纱野的眼神很认真地不解:能填饱肚子不就得了?
叮的一声,食物转好了,沈珂拿了五个盘子分别盛了端到茶几上。
沙明给夏纱野弄东西时,什么盘子不盘子的,纸盒连着塑料袋打好了就扔过来。
——他应该不是故意敷衍,就是自己平时也是这么吃东西的。
五个纹样华贵奢侈的盘子盛着均价不到二十的各种速冻披萨意面焗饭和馄饨。
沈珂无疑是夏纱野这辈子见过最讲究的人。
她沉默地吃饭,沈珂就坐在旁边那个单人沙发上。隔着一段距离,没坐她边上。
“要不要听点响?”沈珂把电视打开,切换各种节目。
综艺足球赛车……新闻重播,不是阿斯坦的地方新闻台,而是帝国帝都的新闻。
新闻上滚着蓝底白字的一串,夏纱野只来得及看清“警方正扩大范围持续搜索恐怖分子,现已有一人……”沈珂就直接换了台。
“听歌吧。”歌唱节目,仿生机器人混在人类里唱着旋律未知的哀伤曲目,沈珂什么也没说,起身去倒水了。
夏纱野继续低头吃饭。
也就两首歌的时间,夏纱野就把五人份的食物全吃光了,沈珂的水也喝完了,冲她示意了下给她倒好的水。
“你不是要吃药?吃了再睡吧。”
“吃过了已经。”
沈珂“哦”了声,要把她面前那杯水拿走。
但夏纱野的意思是自己不用再吃一次药,没说不喝水。几乎是同时伸手去拿水杯,她晚了点,所以碰到的是沈珂的手指。
比她稍微低一些的体温,夏纱野正准备往下,抓住玻璃杯的底部把杯子从他手里接过来,沈珂却突然间抽回了手。
啪擦一声。
夏纱野也没拿住,玻璃杯倒在茶几上,又咕噜一滚砸在地上,虽然没碎,但水淅淅沥沥滴了一地。
“……”
“……”
空气净化器在无声运作着,夏纱野看着沈珂,沈珂盯着地上的玻璃杯。
“我去把机器人打开。”说完他转身匆匆去了洗手间,夏纱野在后面望着沈珂的背影挑了下眉。
几个意思?
晚上睡觉,夏纱野一直睡的沙发,这个沙发可以展开当床,睡一个夏纱野刚好,不挤但也没有多余的空间。
按照沈珂以往那德行,夏纱野以为他不凑过来说几句楼上房间的床更大,暗示她要不要跟自己一起睡,今晚肯定不会安安分分休息。
结果关了灯,沈珂在楼梯上回头跟她说了句“晚安”就直接上楼了。一个多余的字也没有。
漆黑的客厅,只有那个巨大的海缸透着微弱的白灯,夏纱野在昏暗的光线里看清天花板上爬过一只小虫。
刚醒来那会儿,关上灯后的夏纱野就是两眼抓瞎。
看来药也不是完全没效果,夏纱野的精神力确实在慢慢恢复。
视觉、触觉、嗅觉、听觉……
二楼,夏纱野正上方是沈珂睡的房间,她闭上眼睛,就隐隐听见了花洒放出水的声音,沈珂在洗澡,过了一会,他湿着脚踩在地板上,打开衣柜,从里面拿了件浴袍……
不止是声音,连画面都好像渐渐呈现在眼皮内侧。
夏纱野蹙了眉,翻过身,揉揉自己的眼睛,画面被揉散了,她把被子往耳朵上一捂,终于什么也听不见了。
早上,夏纱野醒的时候沈珂当然还没醒,客厅里被阳光溢满,一片宁静。
她起床洗漱吃药,然后打开冰箱随便挑了几袋速冻,吃到第六袋时,楼梯传来动静,沈珂裹着一身雪白的浴袍从二楼走下来。
他看起来还没太睡醒,手臂交叉在胸前,依旧坐上昨天的单人沙发,看着茶几上没被动过的一袋意面。
“给我留的?”
“嗯。”夏纱野在吃自己的饭。
沈珂去拿叉子,浴袍袖子因此往上撩,露出一截莹白的手腕。夏纱野瞥见他腕骨拐角处的那颗小痣有点红红的,像是被人反复吻过一样。
沈珂没注意到她的视线,挠了挠手腕:“这屋子里有虫子。”
夏纱野:“你被咬了?”
“嗯。”沈珂道,“胸口也被咬了一口。”
他讲这种话仿佛在暗示什么,但神色又很平常,还回视她一眼,意思是:看我干嘛?
夏纱野:……
算了。
她继续低头吃饭。
解决了早饭,沙明打了个电话过来,他打的是挂在自己电脑上的Chat,沈珂去楼上换衣服了,是夏纱野接的。
“说。”
“哈哈,哪有接陌生电话还像你这么拽的。”沙明在那头笑得很开朗,“怎么样?今天状态还好吧?药有在按时吃吗?”
“嗯。”
“很好很好,是这样的,我给你发个地址,你一会儿过来一趟,我给你的脑袋做个测试,看看恢复到什么程度了。”
“那我挂电话就过来。”
“行,对了,沈珂是不是在你那儿呢?”
“怎么?”夏纱野道,“他说这屋里有虫,他被咬了。”
“哈哈……我就是想跟他说这件事,主要你躺了那么久我也没见你被虫子咬,还以为虫子搬走了呢。”
“……”
“你让他把系统的除虫模式打开,一般要五个小时,下午你俩都别待在房子里,等晚上就好了。”
“行。”
“那就这样,早点过来,等你哦。啵啵。”
挂断电话,看着Chat上的结束通话界面,夏纱野心想不愧是物以类聚。
等沈珂换衣服下来,夏纱野就把这事跟他说了。
“你来之前这房子确实也不知道空了多久了,”沈珂去摁墙上的调控板,“那一会儿你去沙明那儿,我去赌场后台待会儿吧,差不多六点也要上班了。”
夏纱野其实有点意外他没说要和自己一起去。
“行。”
打开除虫模式,两个人一起出了门。
沙明发过来的地址离这儿有五公里,不远,夏纱野打算走过去,就当锻炼肌肉了。
赌场和夏纱野的目的地在同一个方向,她和沈珂要一起走一段路,出门时他给她拿了瓶水,让她路上喝,之后就走在她身边,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直到到了分开的岔路口,沈珂才道:“我今天也是晚上12点下班,你先结束了就回去吃东西早点睡觉吧。”
夏纱野“哦”了声。
两个人分开,沈珂走左,夏纱野走右边。到了沙明家里,他正在吃早饭,说自己改了一晚上什么数据,这是晚饭连带着早饭。
“我干这行早晚得猝死。真的。”沙明打了个呵欠,夏纱野看他眼下确实有点微青。沙明其实长得还行,但和沈珂不是一个路子,非要用点不礼貌的比喻,像那种睡过一百个人的酒吧驻场。
沙明不知道夏纱野面无表情的背后在腹诽什么,撒开键盘,过来就是一个拥抱,下巴搁在夏纱野肩上,笑吟吟地说:“你想什么呢?”
“没。”
“是不是在想我很像那种睡过一百个人的轻浮O?”
“……”夏纱野震惊了。
“哈哈,开玩笑的。”
“……”原来是开玩笑。
沙明松开她,摆摆手示意她随便找个地方坐:“喝咖啡吗?”
“
不。”
“也是,你吃着药还是别喝咖啡。哦,酒也不能喝哦。”
那还让她喝?
沙明应该是住在这儿,这里就比那间公寓要大得多,粗略看看有两百多平,两扇大大的落地窗朝东,采光很好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导致这间房子在白天也阴暗得像魔女的巢穴。
沙明倒了咖啡回来,看夏纱野一直盯着窗户就道:“怎么了?”
“没。”
“你是不是在想我简直就像个阴暗b?”
“……”这真没。
“我这种昼伏夜出的人太讨厌太阳了,理解一下,跟沈珂那种outdoor人见人爱的白天鹅不一样的。”
夏纱野无话可说。
喝完咖啡,沙明好像终于找回了点精气神,把夏纱野带到客厅后面的一间检查室。
这里面很大,各种各样叫不出名字的精密仪器在静静地运转,时不时发出富有规律的电子音。
“你把这个戴上,坐到椅子上去。”沙明把一个插满了管子和数据线的沉重头盔递给夏纱野。
等夏纱野戴好坐上去,沙明在控制台一边操作什么一边笑:“你就不怕我对你的脑子动什么手脚吗?”
“理论上,我早就死了。”
“这倒也是,但你现在不是还活着嘛。既然活下来了,咱们还是得给自己找点盼头。”
盼头。
夏纱野静如死水的神经难以对这个词汇有延展性理解。
“好了,你现在闭上眼,一会儿不管看见什么都别乱动。”
“听我倒数。”
“五。”
“四。”
“三。”
“二。”
“一。”
——哗。
周围的一切陷入死寂。
夏纱野站在一片漆黑之中,她的面前是一张巨大的光幕。光幕最开始是黑的,后面好像通了电,渐渐亮了起来。
雪花点。噪音。
噪音里夹杂着一些微弱不可被听取的人声。
“……撤退!全部撤退!”
“老大……老大怎么办?老大没跟上来!”
“老蔫儿,你撑住,老蔫儿,等我们到了自由港,上了船……”
“射击!射击!”
“今天会死在这里的不是我……而是,在场的所有人……!”
“砰砰砰砰砰——”
“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纱,你记住,星盗不死,生命永不消逝。”
“……”
无数混乱的、重叠的、血腥的画面交织在一起,如同调色盘上的颜料般被重重搅乱,一切都是割裂的,难以分辨的,没等夏纱野仔细去辨明那快到难以识别的画面究竟是什么,唰地一声,她的世界又变成了一片空白。
她站在没有尽头的白色空间,看着脚下灰色的倒影,倒影上长出了一双暗红色的眼睛,那双眼睛正在阴影后冰冷地凝视着她。
“……是你的错。”
“都是你的错。”
“你害死了他们。”
“是你。”
“夏纱野。”
“你!”
夏纱野:“——!!!”
她猛地睁开眼,头顶还是一成不变的白灯,心脏宛如要跳出肉.体般剧烈鼓动着,操作台前的沙明道:“你醒了?比我想得要快啊……看见什么了?”
夏纱野大口大口喘气,咽了一口唾沫,才找回干涩的声音:“我……”
看见什么了?
“我……”
她凝视着墙面的一个点陷入沉思,沙明飞快操作着键盘:“看来你不记得了,这也正常,我只是想看看如果把你的神经敏感度回调回去,你会想起什么……嗯,不过仪器的数值显示你的脑神经修复速度很快,也许再过个一周……”
沙明叽里咕噜地说了什么夏纱野一句话都没听,她确定自己刚才看见什么了,但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
就算想要在脑海里翻找,也像坏掉的弹簧卡在了坏掉的齿轮里。
“好了,你不能再继续想了,给大脑一个放松的环境,OK?”沙明走过来摘掉她的头盔,“你现在是病人,需要修养。”
夏纱野沉默地皱眉。
“看过养猪吗?就当自己是头猪,吃吃喝喝该干嘛干嘛。”
夏纱野懒得理他,站起来:“那我回去了。”
“哎,别急。”沙明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到客厅沙发前,“这是我根据你的脑神经电波数值给你配的新药,和你之前的那个一起吃,睡前一次,一次两片。”
他把药瓶递给她。
“记好了,一次两片,虽然多吃可以加快你的神经修复,但会有副作用,记住了啊。”
从沙明家里出来已经下午了,走到家差不多五六点,夏纱野先解决了自己的晚饭。
她记得吃完的时候是七点,然后神游看了会儿电视,但下一秒再回神,右上角的时间显示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透了口气,夏纱野披上衣服,关灯出门。
丽丽哒哒大赌场每晚都很热闹,夏纱野到的时候,前门又进去一批客人,她打开后门,完全不在意自己既不是客人也不是这儿的员工,直接走到人家后台。
昨天那个跟她打过招呼的兔女郎Beta正站在更衣室门口整理自己的兔耳朵,一看见夏纱野,立刻笑起来:“你昨天是不是来过?小珂带来的那个。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夏纱野道:“看他下班没。”
“谁?哦,小珂?本来快下班了,但被几个客人缠住了。”
Beta给她指了指,会场角落里,几个人围着一个荷官在说话,仔细一看,是沈珂,他今天头上也戴了一对白色的兔子耳朵。
“我去喊他。”
“哎别了吧。”Beta抓住她,“那几个客人出手很大方的,就是聊聊天而已,你看小珂还笑呢,我都羡慕他小费要收到手软。”
夏纱野压根儿不理他,甩开他的手就进去了。
“……小珂,你这发牌的技术比起你刚来那会儿是越来越熟练了,是谁给你日夜‘操练’呢?”
“哈哈,这老色胚,说什么屁话呢!不过小珂啊……你要是对自己没信心,找我们陪你练就好了,别人没我们给得多,也没我们会来事儿是吧?”
那人伸手掐着沈珂的兔子耳朵尖儿。
沈珂笑着:“是,吉老板是最照顾我的……”
话没说完,那人捏沈珂兔子耳朵的手被人抬手挡开了。
高大年轻的Alpha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边,半边肩膀插进来,面相不善的眼睛吓得几个老板俱是一愣。
“不好意思,”夏纱野的用词淡淡,“他该下班了。”
她这么个体型,这么个气质,这么个理所当然的措辞,所有人当然就以为她是这里的保镖。
赌场背后的那位大老板可不准客人们破坏规矩,纷纷赔笑道:“我们只是跟小珂聊聊,行行,下班吧下班吧,累了一晚上该休息了。”
跟着夏纱野进了后台,沈珂才道:“你怎么来了?”
夏纱野道:“晚饭吃完了出来消食。”
“就消到赌场来了?”沈珂笑道,“你是来接我的?”
夏纱野翻了个白眼:“不来你准备让他下一步掐你哪儿?”
“这耳朵又不是真的。”而且还是几个赌客硬要塞给他戴的。
他把兔子耳朵摘下来:“你在外面等会儿?我换好衣服就出来。”
“…哦。”
夏纱野转身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沈珂出来了,还给她拿了一盒白桃味的汽水。
“统一发的员工餐,你不喜欢樱桃味的,这个应该还行。”他把吸管插上递给她。
夏纱野无言地接过来喝了。确实比樱桃味好喝一万倍。
他们就这么一起离开赌场,走上回家的夜路。
沈珂在她旁边扭扭胳膊和手腕,说手疼手酸。
夏纱野之前没细想,现在算算时间,沈珂从下午6点一直工作到晚上12点,意思是要在牌桌上一直发六个小
时牌。
“也没有,每一个小时可以休息五分钟。”沈珂把手腕抬起来给她看,腕骨上那颗痣还是红红的,“但被虫子咬的地方一直痒,挠都不能挠。”
过了这么久,还是红的话,八成是被什么有毒性的虫子咬了。
夏纱野抓住他的手腕扯到眼前:“你这可能得擦点……”
“药”字还没说出口,沈珂突然把手猛地往回一抽,夏纱野没用力所以也没抓得住。
她一顿,看向沈珂,沈珂抓着自己的手腕没看她这边。
“这样……”他若无其事道,“那回去问问沙明他房子里有没有药膏吧。”
夏纱野:“……”
就一直看着旁边水泥石墙上的涂鸦看了一路,两个人到家了。
沈珂直接上去洗澡去了,夏纱野问沙明哪儿有药膏,沙明说没有让她买一个,夏纱野就不客气地用他的余额买了三支。
因为不知道具体哪个有用,夏纱野干脆都买了。
她上楼去沈珂的房间,打开门,浴室里传来水声,她把药膏扔在他床头柜上,敲了敲浴室的门。
里面的花洒声瞬间停了,但沈珂没立刻出声,所以夏纱野先开口:“药膏甩你床头柜上了。”
“嗯。”沈珂的声音在浴室的显得雾蒙蒙的,“行,谢谢。”
夏纱野走了。
沈珂之后应该是出来把药膏擦上了,第二天吃早饭时,夏纱野瞥见他手腕上的红点明显淡了一些。
“……叶莎?”
“?”夏纱野抬头。
“怎么了?”沈珂挑眉道,“喊你三声了。”
夏纱野道:“怎么?”
“我是问……”沈珂停了一下才道,“今晚,你也来接我吗?”
他捏着叉子在对面望着她。
夏纱野没吭声,低头扒了口饭,点了点头。
刚才夏纱野倒不是在例行发呆,自从吃了沙明给她的新药,她发呆的频率开始明显下降了。
但取而代之的是,晚上睡觉会梦见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夏纱野知道有血,有枪声,有人,但醒来以后那些画面就会逐渐淡去,等到吃完早饭,就已经彻底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梦。
她试着去想,但想不起来。
一旦努力想要深入,脑海深处就会传来精神体的嚎叫,接着就是过电般的剧痛。
维持着这样的状态,夏纱野继续当着沙明嘴里的“吃吃喝喝该干嘛就干嘛”的猪,每天醒来和沙明沟通下自己今天的状态,晚上掐着时间去接沈珂下班。
他的工作服也是变来变去,有时候赌场搞什么女仆主题活动,不管Omega、Beta还是Alpha的壮实保镖们都要换上一身黑白短裙女仆装。连胸口处开的口都是爱心状。
沈珂邀请夏纱野也穿下试试,老板让人做了各种尺码,有合她身的,夏纱野无情地表示拒绝。
“你怎么这次不问我好不好看了?”她看着一身女仆装的沈珂,腿上是黑丝,头发是散下来的。
沈珂道:“反正你也只会说难看。”
夏纱野:“……”
今天沈珂应该是真累到了,回去的路上一个劲捏手腕,说自己再打几天工可能会得腱鞘炎。
一到家就趴到夏纱野的沙发上一动不动,挺尸了半个小时,夏纱野催他,才磨磨蹭蹭爬起来。
“要不……你抱我上去洗吧?”沈珂低着脑袋从臂弯下看向后面正倒水准备吃药的夏纱野。
没等夏纱野开口,他又先一步道:“算了,当我没说。”
然后就慢悠悠上楼洗澡去了。
夏纱野:“……”
入睡前,夏纱野照例要吃药,接的热水已经彻底冷了,她在黑暗中盯着沙明拿给她的药瓶。
“记好了,一次两片,虽然多吃可以加快你的神经修复,但会有副作用。”
多吃可以加快神经修复。
夏纱野已经连续做了一周噩梦,那种摸不透看不透的烦躁感正肉眼可见地在她体内日益加剧。她有时候甚至想把自己的脑袋砍成两半,伸手进去看看到底有什么在哪里。
想起来。
有人在夏纱野耳边说话。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想起来。你必须想起来。
夏纱野倒出四颗胶囊,就着水一口咽了下去。
那天晚上,夏纱野又做了梦,很清晰的梦。枪声、血、惨叫、尸体,以及……那个艳阳当空的清晨,那个人穿着一身雪白的睡袍,披着薄毯,倚在楼梯口对她说话。
“你也保重。”
“你那天在屋顶上跟我说的话我会记住的。”
“后会有期。”
还有她转过身后,那句被她忽略掉的,根本就没有在意过的“你要小心”。
“你要小心。”——叮,铺天盖地的耳鸣突然席卷而来,夏纱野浑身一凛。
晚上,沈珂下班,又给夏纱野带了一盒赌场发的汽水,这次是梨子味的。
夏纱野接过来但没有喝,沈珂道:“我还是喜欢樱桃味的。池宴礼……”
他顿住,没继续。
夏纱野道:“池宴礼什么?”
沈珂看她一眼,才慢腾腾道:“池宴礼不喜欢樱桃味的汽水,所以每次跟他出去玩,他都给我买梨子味的。”
“所以你才不想喝?”夏纱野示意了下手里的饮料。
“差不多吧,喝腻了有点,每次都逼着自己喝,但我其实不太喜欢。”
夏纱野没说话。
到了家,夏纱野把那盒汽水扔进了冰箱,沈珂要上去洗澡,夏纱野道:“你洗完澡下来,我有事跟你说。”
沈珂看她表情严肃,有点不解,但还是道:“行。”
等待沈珂洗澡的期间,夏纱野闭上眼,食指按住额头,痛感让她额角青筋一跳一跳。
她保持了这个姿势很久,直到楼梯上传来沈珂的脚步声。
他依旧穿着浴袍,把湿湿的头发扎了起来,还没吹就下来了。
他依旧坐上了那张单人沙发:“说吧,什么事?”
夏纱野没第一时间开口,她把手指拿下来,放在膝盖上和另一只手交叉在一起,她稍微坐正了一下身体,才淡淡地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那天早上,你和我说‘后会有期’,最后还说了一句‘你要小心。’”夏纱野道,“你记得吗?”
沈珂道:“对,怎么了?”
“在那之前,我没跟你透露过任何详细,我们的计划、行动、逃跑路线……你凭什么跟我说‘你要小心’?”她道,“你是不是……其实知道那天在城楼广场那儿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才那样和我说的?”
沈珂没说话。
“是吗?”夏纱野问。
她没有去看沈珂的表情,但沈珂的沉默对她而言或许就代表了一种答案。
“你知道我们这次行动大概不会成功,所以你才那样说,是不是?”
沈珂依旧沉默着。
他沉默了很久,夏纱野也等了很久,才听见他道:“我不知道……后面会出那么大的事。”
“意思就是你真的知道那天会出事了?”夏纱野倏地抬起了眼睛,她的目光那样冰冷,那样锐利,“你知道了些什么,或者预想到了什么,但你没有选择提醒我,对吗?”
沈珂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
他没有表现出窘迫的样子,他始终是平静的,所以夏纱野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那不是微笑,是讽刺的弧度。
“难怪……难怪你要救我,你不救我,你们贵族清高的良心怎么过意得去?”
“我没有。”沈珂看向她道,“我不是为了这个才……”他的瞳仁轻轻颤抖起来,但他没有接着说下来。
“我没有怪你。”夏纱野道,“毕竟我当时也没有把所有事都告诉你。所以哪怕你事先知道当天有某件事会发生,会导致我们的
行动失败,选择了坐观壁上,我也不怪你。我只是有点好奇,出发前,你故意对我说那些话是什么心态?执棋手戏耍棋子的心态?还是单纯觉得好玩?我的反应就这么让你觉得有意思吗沈珂?你直到现在也瞒了我很多事对不对?看我天天跟个废物一样活着你很开心是吗?”
“……”
沉默,堪称僵持的一阵长长的沉默。
过了不知多久,沈珂才动了动唇瓣,僵硬地吐出一句:“我没有……”
这些在现在听来不过是苍白的狡辩罢了。
夏纱野的头又开始痛了,神经像是触电了一样滋滋地响,她分明想起了这些,但还是有很多事想不起来。
为什么愤怒?为什么沮丧?为什么痛?不是脑子,是别的……
她捂住头,被迫压低了上身,沈珂站起来想触碰她的手臂:“叶莎,你……”
“滚开。”夏纱野在他碰到自己之前冷声说,剧痛让她咬住了后牙槽,那些扭曲的画面,那些如大海般将她淹没的声音包裹住了她。
“滚开……别碰我。”她的声音慢慢沉了下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沈珂站在她身旁很久很久,剧痛还没有停歇,但终于,他先往后退了一步。
“有事叫我,我给沙明打电话。”他低声道,“等你冷静下来,等你脑子好起来,我可以和你解释一切……如果,你还愿意听的话。”
夏纱野没有答话,沈珂转身离开了。
第26章 第26章“你能活着,活下来,我……
客厅的灯一熄灭,室内就彻底静了,百叶窗透不进一丝光亮,只有两条鲨鱼仍然无事发生般缓缓游动着。
夏纱野侧倒在沙发,脸埋进被子里,尝到了一点来自声带被迫撕裂后的腥甜味。
脑内仍旧乱得像信号不良的破旧收音机,记忆碎片在噪音中时杂乱交织。
她渐渐就忘了这里是哪儿,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过往和未来的一切,也不在乎了。
她缓慢地,把意识沉入深不见光的海底。
夏纱野一向是早起的人,而且是那种无论多早起来都不会觉得疲惫的类型,但早上沈珂从楼上下来,却看见沙发上的人影依旧捂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叶莎?”他叫了一声,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沈珂判断不了她是还在睡,还是单纯地不想理会自己,所以他没再开口喊第二声。
他去厨房给自己和夏纱野弄了点早餐,端着盘子在她面前的茶几上放下,然后坐回电脑桌前,默默把自己的早饭吃了。
等他回头把盘子放进洗碗机,夏纱野还是一动也没动,连头都没露出来给他。
沈珂想了想,披上外套,开门出去了。
临走前,回头对夏纱野那边说:“我晚上下了班再回来。”
一直到沈珂的脚步声消失在电梯里,夏纱野才掀开被子,露出面无表情的脸。
桌上的盘子在冒着热气,她换了个姿势变成仰躺,手臂抬起来搭在自己眼前。
其实在昨晚说完那些话以后,睡了一觉以后,夏纱野的理性回来了一些。
她其实很少会那样完全受情绪操控,吐出那么多没完没了的不过脑子的话,起码从她当星盗以后,就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了。
现在,猛烈的情绪宣泄之后,是死水一样的平静,夏纱野的大脑又开始空空如也,一片空白。
她不想做任何事,也不想再做任何的思考。沈珂的事……也不想再想了。
她的眼角余光瞥了会儿盘子里热腾腾的早餐,又把被子盖了回去。
一直睡到中午,实在睡无可睡,夏纱野本来就不是觉多的人,现在也很少发呆了,只能坐起来,端起那盘凉得不能再凉的面条,这才发现不是速冻的,大概是沈珂自己煮的。
他一个贵族少爷,居然还会下面。
过了太久,面条已经变得软趴趴的,毫无口感可言。
夏纱野拿起筷子,慢吞吞地一口接一口,每一口都咀嚼得奇慢无比,仿佛连磨动牙齿都耗费了巨大的能量,足足花了近十分钟,才把面条吃完。
夏纱野已经不会再做噩梦了,她开始能听见声音。自己的声音。
一直在她耳边模模糊糊、似远似近地说着什么,难以分辨,像是耳鸣。
晚上,沈珂下班回来,夏纱野仍躺在沙发里,被子蒙住了脑袋,人是朝里睡的,但桌上的盘子空了。
沈珂拿起盘子去厨房洗了,出来后望着沙发上的夏纱野,他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背着包,一步一步上楼去了。
夏纱野这一觉一直睡到凌晨。
她是被声音吵醒的。
她睁开眼,看见对面的镜子里出现了一团黑黑的,不可名状的东西。
那东西长着一双暗红色的,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眼睛,连说话的声音也一模一样,冰冷毫无起伏的腔调。
“怪你……”
“夏纱野,都怪你……”
“都怪你,是你害死了他们。”
“你指挥失误,你判断失误,你害死了他们。”
夏纱野用力闭了闭眼睛,但声音仍旧着魔般在耳边连续不断嗡嗡作响,镜子里的东西并没有消失。那双诡异可怖的眼睛依旧死死定在她身上。
“我……没有。”夏纱野艰难地张了张嘴,“不是我……”
“那就是沈珂。”那团黑色的东西说,“都怪沈珂!”
“如果他在你出发前提醒你,把他知道的事告诉你,或许就不会出意外,或许他们就不会死了。”
“对,不是你的错,都是沈珂的错。都怪他!是他害死了他们!”
“不……”夏纱野的头开始痛了,她捂住头,蹙紧眉,咬紧牙关挤出声音,“不是他,不是他的错……”
“那是谁的错?果然,还是你的错?”
黑色的东西好像在笑。
“可你是个懦夫,你敢承认吗?承认是你害得大家都死了?你怎么敢承认,你这条苟活着被捡回来的命,怎么扛得起那么多条同伴的命?!”
“我们就当做是沈珂的错吧。没错,不用留情。你尽管咒骂他、叱责他、怪罪他、羞辱他,让他只能被迫接受你的怒火,接受你的非难,接受所有不好的一切,没关系,他会愿意的……”
“……不,”夏纱野咬着牙,“闭嘴。”
“即使你之后对他做怎样过分的事,无论是强.暴他还是殴打他,一旦想起他欠了你那么多条人命,无论怎样,他都一定都会甘愿承受吧。”
“闭嘴。”
“因为你很清楚,他是一个有良知的好人。和你这种卑劣的怪物,截然相反。”
“闭嘴!”
桌上的玻璃杯猛地砸向玻璃,啪擦一声巨响,那团黑影消失,玻璃四分五裂,砰地倒在了地上。
夏纱野大口大口地喘息,回过神,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一片。
神经又开始痛了。咯吱咯吱地,像有电钻钻进了她的脑髓。
“……莎。”
“……叶莎!”
夏纱野睁开眼,手臂正被人抓住,沈珂穿着睡袍,蹲身在沙发边上,两手都紧紧抓住了她,他的眼睛正在昏暗中轻轻颤动着。
“……”
可夏纱野再一眨眼,那里空无一人,只有她自己的影子被室内昏暗的光线拉得斜长扭曲。客厅里死般的沉寂。
她低下头,用力抠紧了自己的发根,头皮被扯得生痛仿佛也没有任何知觉。
夏纱野已经连续三天都是这样不言不语的状态了。
沈珂每天早上起来给她弄好早餐,端到桌前,晚上下班回家收拾盘子,二人之间的交流几乎为零。
沈珂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夏纱野这样单方面拒绝沟通后,沈珂也没再主动开过口。
他去找过一次沙明,两个人在沙明公寓的开放式楼梯上站着吹风。
沙明点了根烟,呼呼地吸了两口,才对他道:“创伤后应激障碍,也就是俗称的PTSD。看来她不止生理有问题,心理才是大问题啊。承受能力太弱了。”
沈珂坐在最上面的台阶,指缝间夹着的烟没有点燃:“她才十九岁,而且那些人是她过命交情的朋友。”
沙明哈哈笑道:“我没有贬低她的意思,我只是说,这种情况,我们这些外人很难为她做什……等等,她才
十九岁?!”
沈珂挑眉:“你不会又坏习惯出来,对人家动手动脚了吧?”
沙明道:“没有,绝对没有……应该没有?”
“她现在也不愿意和我说话,”沈珂低头望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我在想,为了她的身心健康,要不我还是搬出去吧。”
“那我不建议你这么做,”沙明道,“她之前甚至感知不到自己的情绪,现在却能突然爆发成这样……这其实未尝不是一个好现象。所谓堵不如疏嘛。而你,你是那个关键,目前看来,她好像只对你这样。”
“是吗?”
“是啊,对自己有点信心!”
“……我觉得不是信心不信心的问题。”沈珂轻叹了口气,站起来把烟还给他,“她现在这样什么都不跟我说,我倒宁愿她打我一顿算了。”
“她在乎你所以会对你失望,所以才会情绪失控,在乎你所以连失控的时候都不会出手打你,虽然我不是专家,你看我这通分析有没有道理?”沙明把烟接过来又点上含进嘴里。
“有个屁道理。”沈珂给了他脑袋一下,“要上班了,走了。”
“哎哟小珂,你自从不当贵族,讲话越来越粗俗了,跟谁学的啊!”
“我自学成才。”
沈珂的声音拐过楼梯拐角才慢慢消失了。
沙明说的话,沈珂不是没想过。
夏纱野是一个非常封闭的人,习惯把什么情绪情感都压在心里一个人消化,所以她能愿意把这些外露出来,也许是个通往康复的好兆头。
但沈珂其实宁愿她慢一点,慢点来都没关系,尽管其实已经快要没时间了。
赌场今天没安排演员给他,但来了几个青睐沈珂的大老板,心情好一晚上能挥霍好几百万的那种金主。
沈珂在牌桌上陪了他们三四个小时,才被放回来休息五分钟。
他进更衣室想喝点水,旁边两个换衣服的荷官看他进来就笑了。
“小珂,今天又收了多少小费?那几个老板比白姐她们还大方吧,我看你还是朝这边努努力,当荷官简直太埋没你的野心了。”
那个荷官扯了扯衣服领口,露出雪白的一片,语气里都是讥诮。
另一个人说:“说什么呢,人家放在以前那可是清高挂,卖艺不卖身的那种,那几个大老板才给几个钱啊,我们小珂眼界高着呢。”
沈珂权当没听见,打开衣柜门,瞬间,划拉一整包没封口的图钉倾斜而出。沈珂往后退了步,更衣室这一小块地面顿时被尖锐锋利的钉子覆盖了。
两个荷官看见他这样子就咯咯讥笑。
沈珂弯腰捡起一颗图钉,转身朝两个Omega走去。
荷官还没反应过来,猛地被拽起衣领。
荷官的工作服本就清凉没什么布料,被沈珂用力一扯,布料划拉撕开一道口子,雪亮的钉头戳过去在荷官眼前一厘米的位置停住。
荷官吓得瞪大双眼,面色煞白一片,就听沈珂仍是慢腾腾的、平静的声音:“我这两天心情很不好,劝你们别惹我。”
“你、你……”
“明白,还是不明白?”
荷官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沈珂才把钉子往荷官胸口里一扔,道:“你努努力,接这个正好。”
沈珂掀帘子走了,两个荷官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缓了好一会才尖叫道:“他、他怎么敢这么嚣张!”
陪着几个难缠的大老板一晚上,沈珂手酸腿疼,说话说得嗓子都干了,换好衣服下班,迎着夜风忍不住慢慢透了口气。
天天吃速冻也不好,他在外送软件上订了点新鲜食材,想着这样能不能给夏纱野补补脑。
一路踩着漆黑无人的小路回到公寓,打开房间门,沈珂换鞋脱外套,走进去才发现哪里不对。
他看见正对着玄关的那面墙上全是血,夏纱野正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堵墙前。
砰、砰、砰……
沉闷又结结实实的声音。
一下,两下,三下。
仿佛感觉不到痛,她一拳,接一拳,又一拳,重重砸向白墙,生生把墙皮砸出几丝龟裂。
那其中没有怒火,没有泄恨,她只是机械地,重复地,执着地,砸到拳头破皮,手上全是血也没有停止。
砰!砰!砰!砰!
“叶莎。”
可下一秒,她的拳头一下子被人抓住了。
沈珂站在她身边,双手都紧紧包裹住她那只血流不止的右手,于是血也染红了他的手指,他那双不知含着什么情绪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别这样。”他轻道。
夏纱野颤着手,想要甩开他,甩了一下,没能甩得动,沈珂抓得很紧,他的力气居然有时候竟然也可以这么大。
夏纱野垂了垂头,看着血珠顺着二人的手一滴一滴砸在原木地板上,聚成一小滩血泊,又浸湿了沈珂的袜子。
“……沈珂。”夏纱野幅度很小很小地动了动唇瓣,声音麻木僵硬,低得好像瞬间就能消弭在空气中,“为什么?”
沈珂不知道她在问什么,但他轻声说:“你只是生病了。”
“我能听见我自己的声音。”夏纱野道。
“那是你的幻象。”沈珂道,“你只是自己在逼自己。你不愿意放过你自己。”
“我看见他们中弹……他们在冲我叫。”夏纱野颤声道,“我……都怪我……”
“那也不是你的错。”沈珂另一只手伸过去轻轻掌住她的侧脸,他的声音始终平静,但坚定,“叶莎,这不怪你。”
夏纱野手一抖,整个人如同脱力般坐倒在地。
沈珂跟着她一起也跪在地上。
于是血染湿了他的裤子,弄脏了他的身体。
他说:“叶莎,你能活着,活下来,我很高兴,我很庆幸。是我非要把你救活的,你可以怪我。”
夏纱野不语,一点一点抬起眼皮看着他,那双瞳仁里没有光,只有灰暗和尖锐的某种情绪,是朝着她自己的东西。
沈珂静静地和她四目相视,自始至终没有挪开过目光。
夏纱野伸出手,慢慢地、慢慢地把沈珂圈进自己怀里,牢牢地抱住他的背脊,身体靠在他的身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
沈珂没有动,他感觉到夏纱野炙热的鼻息,注入了巨大力量的手臂,颤抖的身体,好像要把他死死箍在自己身体里一般,紧紧地抱着他。
“也不怪你……”夏纱野的声音在他耳边显得很闷很微弱,“我知道,不能怪你……我……只是……”
“我知道。”沈珂轻声道,“我一点儿也没生气。”
“……”夏纱野没有说话。
“而且,虽然我还没知道全部的情况,但黑子、老蔫儿、卷毛、大耳巴他们……也许还没有死。新闻里,帝国警方公布了一人死亡,那是你,捕获一人,收押受审,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在没抓到其他同伙的情况下,他们不会杀他。”
“其他人或许逃了,这会儿正藏在什么地方。他们也许都还相信你没有死,相信你会活下来,你就更应该相信他们了。”
沈珂道:“叶莎,等你彻底好了,我们就回帝都,去找他们……好吗?我……唔。”
他的话没能说完整,因为下一秒,嘴唇就被夏纱野偏过头来吻住了。
她用力掌住他的脸颊,把他的脸掰向了自己。
血腥味夹杂着炙热的温度长驱直入,凶猛的攻势好像浪涛般侵入沈珂的口腔。
他有些诧异,不禁微微睁大了双眼,手本能地想抵住她的肩膀,就被夏纱野咬了一口舌尖。
她逼迫着沈珂的舌头和自己的缠在一起,压着他不允许他吞咽唾沫,沈珂中途有点受不了地发出类似小动物呜咽的声音,都被夏纱野
霸道地压回了唇舌中。
晶莹的津液从两人唇间滴落下来,沈珂在这阵堪称掠夺的、充满占有欲的吻中实在喘不过气了,他伸手费力抵住夏纱野的脖子,把她往外推,一边含含糊糊地说:“停……叶莎,停……”
可还没等到他彻底挣扎出来,夏纱野的攻势忽然停止了。
沈珂因此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和呼吸,没等他疑惑,下一秒,夏纱野脑袋朝下倒进了他怀里,沈珂吓了一跳:“叶莎?”
慌忙捧住她的脸,体温正常,夏纱野的头枕在他膝盖上,呼吸匀称,面相安宁,完全是睡过去了。
沈珂:“……”
他不知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抿了抿唇,手背在唇际轻轻一擦,顿时觉得火辣辣地疼。
夏纱野不像主动亲过人的样子,一举一动都像是本能在汲取,只会啃咬,毫无章法可言。
沈珂平复了会儿呼吸,垂头看着她睡着后就不再带有冰冷和戒备色调的脸,屈起手指,轻轻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
夏纱野当然睡得死死的没有反应。
他才又放下手,望向远处离自己起码有二三十米远的沙发。
“我这怎么把你搬上去啊……”他喃喃道。
第27章 第27章“我要做点心理准备。”……
之后,沈珂实在搬不动夏纱野毫无意识的身体,只能把被子从沙发上抱下来,给她盖在身上,又把地暖给打开。
地上的血他收拾了,墙上那些怎么清理都会留印儿,沈珂拿手机给沙明拍了一张过去。
沙明很快回复了。
沙明:“你把她杀了?!”
沈珂:“清醒点好么,这怎么弄?”
沙明:“就……这样吧?反正都是不住的房子,改天我让人重新刷一遍。所以你们怎么回事?”
沈珂:“之后再跟你说。”
沈珂单方面切断聊天,徒留沙明一个人满脑子的悬疑剧情。
夏纱野一睡就是整整两天,而且没有要醒的趋势,沈珂问过沙明,沙明把夏纱野搬到自己家做了一个大全套检查。
“先说结果吧。”
沙明在测试室的操作台上看着各项数据。
“她的脑神经居然正以……呃简单来说就是以坐火箭的速度急剧恢复。会突然陷入这种睡眠状态,一是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开了,二是为了节省能量以达到最快的修复速度。我还是挺惊讶的,她的精神体居然能做到这种事,甚至完全取代了身体自身的修复功能。”
“意思就是她醒来的时候就会康复了?”沈珂问。
沙明道:“差不多吧,不过不知道要多久,而且对于这段时间的记忆可能会变得很模糊。”
沈珂道:“能醒就行,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说到这个,”沙明道,“这两天你在赌场注意一下,目标很可能近期就要出现了。”顿了顿,又道:“不过她没醒的话……你一个人能行吗?”
沈珂笑道:“最开始我就没打算让她参与,交给我就行。”
“好吧,那就看你的了,‘小珂’。”沙明拍拍他的肩膀,“她一醒我就通知你,这几天暂时放在我这儿吧。”
按沙明粗略的计算,夏纱野这次一睡可能得睡个一周,等她醒来时,沈珂那边早就把一切办妥。时间衔接刚刚好。
结果马有失蹄,才刚第四天,夏纱野就醒了。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沙明结束了工作,喝着咖啡转悠到检查室的床上查看夏纱野的状况。
然后就看见夏纱野睁着双眼,堪称茫然麻木地盯着天花板。
沙明心理素质再好也差点被咖啡呛到:“你,不是,你什么时候醒的?你醒了?真的假的?”
他把手拿到夏纱野眼前狂晃,夏纱野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正以为这人睁着眼睛睡觉,结果夏纱野的眼睛焦距缓缓往他脸上一挪,吐出一句:“你……谁来着?”
沙明:“……”
所以记忆模糊就是把他给模糊掉了?
之后,沙明费了好一番口舌才跟这个宛如新生般的夏纱野解释清楚自己是谁,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段时间出了什么事……
慢慢的,夏纱野脸上找回了一丝了然,好像想起来了很多。
“这下你记起来我是谁了吧?”
“勉强吧。”夏纱野的身体看起来虚弱,但口吻很拽。
脑子坏掉时那种纯真质朴的感觉消失得无影无踪。
沙明突然有种网恋奔现的感觉。
……不会这才是她本来的人设吧?
“那你现在感觉如何?”他又问。
“感觉一般。”夏纱野答得惜字如金,“手痛。”
她右手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纱布,之前砸墙砸到见骨,不痛才怪了。
“那你还记得为什么会手痛吗?”
夏纱野闻言一愣,一些记忆这才逐渐开始回笼。
墙壁,血,沈珂……
沈珂?
面前的夏纱野突然间顿住了,那表情仿佛是看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画面,瞳孔都扩大了一些。
沙明也抬头看,天花板上也没吊着什么巨型蜘蛛啊,她这是一副什么“突然有一天和自己养的宠物蜘蛛舌吻了”的表情。
“怎么了?”沙明问,“你要是没有哪儿不舒服就起来走走,我去给沈珂打个电话说你醒……”
“等等。”夏纱野腾一下坐起来,那动作敏捷得不像一个病人,沙明都惊了。
“等什么?”
“……别告诉他。”夏纱野垂着头,这四个字仿佛是从牙齿里挤出来的,“别跟他说我醒了。”
“为什么?他挺担心你的。”
“没有为什么。”夏纱野一字一顿,“别、告、诉、他。”
“……”沙明道,“那……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先保密?但你不可能一直不见他吧。他也会问我的。”
“给我一天。不,两天。”
“为什么?这两天你要做什么事儿吗?”
夏纱野抬手捂住额门,仿佛一个疲惫的、无奈的甚至后悔的007上班族,拽得一比的语气也低了下来:“我要做点心理准备。”
“什么心理准备?”
什么心理准备?
接受自己在脑子不清醒的时候主动抱了沈珂还强吻了沈珂的心理准备。
哦对,还要接受自己堪称卑劣地想把所有黑锅甩到他头上以逃避责任的这种心态。
夏纱野能把这些话说出口就有鬼了。
她又深深吸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要不我还是装失忆算了。”
沙明费解地笑了:“有这么严重么?你对沈珂干嘛了?”
“干了我清醒的时候绝对不会干的事。”
“酒后乱性?”
“……那还没到这种程度。”
“都没到这种程度你慌什么,”沙明笑了,“我还以为什么呢,等到了这种程度再慌也来得及。你还是个处吧?”
“跟酒吧驻唱肯定比不了。”
“?酒吧驻唱?”
算了。夏纱野本来大病初愈状态就不好,想起这些事来更加胸闷气短,大力一拍脑门,道:“我再躺两天。”
说完她真就被子一盖,闭眼躺回去了。有一种掩耳盗铃、逃避现实的美。
沙明也没办法,既然本人都这么要求了,他只好跟沈珂说夏纱野还没醒。
沈珂这几天连下午都在赌场里蹲守目标,听他这么说也没怀疑。
他一开始就明确说了不打算让夏纱野掺和这件事,加上沙明判断现在的夏纱野虽然脑神经恢复了,但还没到能随意下床活动的程度,斟酌一番,也就没跟沈珂说实话。
一天很快过去了,夏纱野确实一直在睡觉,她现在急需恢复体能,所以食量也很大,基本是醒来就吃,吃了接着睡。
沈珂来看过夏纱野一次,沙明在旁边生怕沈珂看出破绽,但好在他只是简单问了问情况,很快就走了。
人走以后,夏纱野睁开眼睛,沙明问她有何感想。
夏纱野很难跟他说其实没有羞耻、没有尴尬,只有一股极强的负罪感。
“感觉……”
“感觉?”
“感觉不如跟蜘蛛舌吻。”
第二天,沈珂那边传来消息,他下午在赌场发现了目标。
“你确定?他们一共几个人?”
“三个。”沈珂在电话里说,“其他两个应该都是目标的部下,年纪不大,已经确定明晚还会来,而且是在包间。”
“很好。”沙明道,“那你今天下了班过来一趟吧,我们准备准备。”
沈珂和沙明这一个月里一直在找的目标叫凯思林,是帝国兰斯军校招生部的大主管,她全权负责军校每年的招生标准和人选。
如今年纪大了,今年正好到了升职离岗的时期,等着这一趟旅行结束回到帝都,她就会把主管的身份芯片和职务交接给新人。
这是沈珂他们唯一的机会了。
“但我昨天才听赌场老板说这个Alpha有个怪癖。”
沈珂下了班,来到沙明家里,沙明给两个人都泡了杯热可可。
“她……虽然非常好色,但不喜欢男O,只喜欢女O。”沙明道,“赌场老板跟她有过一些商务上的往来,听说她基本一周换一个情人,全是信息素浓郁诱人的大美女O。咱们如果想要利用这点的话……”沙明上下看着沈珂,“还得变个装。”
就猜到不会这么简单。
沈珂倒没意见:“有参考对象么?”
“有啊,就是经常在赌场被安排着跟你演对手戏的那个白姐。虽然她是个Alpha,但也是老板的御用演员,必要时喷点信息素香水装O,打发那些不好得罪又难缠的客人,人还没失过手呢。”
沙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密封袋,里面装着一张透明富有弹性的脸膜。
“这是老板给我的,专门找人去做的白姐的脸模,赌场有时候会用得上……贴上它可以一定程度上把你的五官改成她那样,但不能被人靠太近,否则还是会看出不自然。电量有限,只能维持五个小时,不过也绰绰有余了。”
只要脸能改,其他其实都很简单。
“咱们的计划我已经和白姐提前通过气了,到时候你一发信号,她就行动。”沙明道,“我最多只能在网上协助一下你,当天全靠你发挥了啊。”
沈珂笑了:“小意思。”
沙明把沈珂送到玄关,算算日子,今天是第五天了。
他问:“叶莎怎么样了?”
“还没醒呢。”沙明道,“估计还要个一两天吧?”叶莎跟他说的日期就到明天。
“嗯,她醒了告诉我。”
“怎么了,你有什么事想跟她说吗?”
“也不算事儿吧。”沈珂淡淡的,“只是想确认下她的状态。”
“相信我吧,不会更差了。本来就触底,之后不管怎么样都是反弹。”
沈珂轻轻勾了嘴角:“希望吧。”
沈珂走了,沙明准备把杯子洗一洗,结果一转身就看见夏纱野站在测试室门口。
她长那么高,又不开灯,表情还阴沉沉的,活像个索命厉鬼,沙明吓了一跳:“你干嘛呢?”
“……”夏纱野没理他,幽灵一样转身回去了。
等沙明洗完杯子进来看她,夏纱野盘腿坐在床上:“你们在计划什么?”
……哎呀呀,居然被听见了。虽然他俩那样大声密谋,不被听见才很难。
沙明道:“没什么,沈珂不是一直在赌场工作么?他有点自己的事要做,跟你没关系。”
“安全吗?”
“安全,安全。就是个很小的事。”
夏纱野其实只听到了沙明的最后那句话,测试室的墙壁有点太隔音了,夏纱野走到门口才发现沈珂在客厅里。
“要是不安全呢?”她有点不信。
“不安全我就去当酒吧驻唱,行吧?”沙明道,“你要是强行插手,计划反而会被扰乱,沈珂等了这么久的机会,他会气死的。”
夏纱野只能沉默地应了声:“行吧。”
“很好。”沙明说完转身准备走,夏纱野在后面叫住他。
“我明天下午就回去。”
“嗯?这么快?不做心理准备了?”
“做鸡毛。”夏纱野冷道,“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Alpha没在怕的。”
“厉害厉害,那我就祝你A运隆昌吧。”
“……”
计划当晚,从帝国出发进行升职前的全国旅游,路过阿斯坦顺道玩了几天的凯思林主管终于一路玩到了赌场。
由赌场的几个保镖将她们一行人领进了三楼包间。
荷官已经在里面等候她们的到来。
她有着一头乌亮的大波浪黑发,黑色的Y字背吊带裙,腰边是菱形镂空的设计,露出雪白的皮肤和两个腰窝,正端坐在牌桌上,凛然瑰丽得根本不像是欲望场上的发牌人。
凯思林主管在进来的瞬间就不禁眼前一亮。
赌场老板过来客套了几句表示欢迎,还说凯思林要是不满意这个荷官,可以随时换人。
“不用换,”凯思林道,“就她吧,我看着喜欢。”
赌场老板适时暗示道:“喜欢您就收下。”
凯思林今年五十岁了,但脸上几乎看不出任何细纹,蓝星人的寿命比从前要长得多,所以五十岁还正值壮年,正是精力四射的时候。
她眯起眼,笑得很放浪:“那我就不辜负李先生一番好意了。”
“应该的,凯思林长官能光临咱们赌场就是我们的荣幸。”
说了几句,赌场老板识趣地退场了,包间里除了刚才那个黑发女O荷官,还有另外两个凑数的荷官。
她的部下一人过去揽了一个,完全就把赌场当夜店了。
好在凯思林似乎还有做点前戏的兴趣,坐上牌桌,问面前的美人荷官:“只有咱们两个人能玩什么?”
“德州、轮盘、21点都能玩。”荷官细声细气地说,“看您喜欢。”
“那就轮盘吧。”凯思林道,“我就喜欢纯赌运气的游戏,你不觉得很刺激吗?”
荷官勾起一抹笑容:“看来大人对自己的运气很有信心。”
“那必须的。”凯思林道,“不过纯赌也没什么意思,哎,叫人拿箱啤酒来。”她对着荷官挑挑眉,“咱们来比喝酒好了。我不稀罕你的钱。输了的直接吹一瓶。”
酒很快上来了。
“押奇偶。”凯思林指挥她,“我押奇。转吧。”
轮盘随着荷官的手飞速转动起来,红色的小球在三十七个格子里不停滚动着,好像一阵小小的旋风,最后才随着轮盘的速度慢慢停下来……偶数。
“您请吧。”荷官冲她微笑。
凯思林被她那笑容挠得心痒痒,心道一会儿就收拾你,拿起一瓶酒干脆利落直接吹了。
“再来。这次我还押奇。”
轮盘再次开始滚动,可这次的结果依旧一样,是偶数。
凯思林咂了咂舌头,继续喝。
“再来!奇!”
咕噜咕噜,小球这次仍旧停在了偶数的格子。
“你不会是出老千了吧?”凯思林是不相信了,自己连着猜了三次奇都没中,怎么可能?
“给我,我来转。”
三瓶酒下肚,凯思林却丝毫不见醉意,和荷官调换了个位置。
“这次我还猜奇。”
咕噜咕噜,凯思林用力转了一大圈才放手,小球在轮盘上滚了好一阵,终于,这次是奇数了。
“还说你没耍花招?小调皮。”凯思林看起来并不生气,她似乎全当这是前戏的情趣,大笑着拍桌子,“来,喝,赶紧喝!你出了老千,给喝三瓶。”
荷官有些为难:“大人,我酒量不好……”
“那就给你减成两瓶吧,再减就不行了。”
荷官只好硬生生干了两瓶,一干完,脸立刻就微微红了起来。
凯思林迟来的酒劲也上来了,慢吞吞握住罗盘把手,嘴里还不住喊着“喝!”“喝!”,但看着罗盘的目光已经开始游离。
再来一次,只要再让她输一次应该就差不多了。
“大人,我们继续玩?”
“来玩,我这次押偶数。”
但最后的结果是奇数,凯思林不得不继续吹了一瓶。
这瓶喝完,她坐在桌上的身体开始晃晃悠悠,转轮盘的手都不知道该握哪儿了。
“……大人,您醉了,要不就到此为止吧?”荷官站起来握住她的手,“我们去隔壁房间休息吧?我扶您去。”
“不!”凯思林一把甩开她,嚷嚷道,“再来最后一把,你押什么?”
荷官犹豫了下,道:“偶。”
咕噜咕噜咕噜……
小球最后停在了奇数。
凯思林伸手挡开荷官想去拿酒瓶的手,神神秘秘从自己兜里摸出一个小瓶子递给她。
“来,喝这个试试。”
瓶子里的液体是深黄色,没有透明感,纯度高得有点不像是酒。
“这是?”
“我‘珍藏’的药酒,喝了以后才好办事儿……”凯思林笑起来,替她拨开盖子,“乖乖,来喝了,我保证你一
会儿会爽得欲死欲仙,不知天地为何物……!”
这东西显然不会只是药酒这么简单,荷官看起来有些迟疑。
凯思林不满道:“愣着干什么?快喝啊!”
荷官只好接过来,仰头一鼓作气倒进嘴里。
然后在凯思林的注视下,喉咙一滚,药被她尽数咽了下去。
凯思林满意地眯眯眼睛,荷官擦去唇际湿润,冲她道:“那大人,我们走?”
“你们两个,在这儿待着。”凯思林朝身后的两个部下吆喝了一声,大手一揽荷官的肩膀就大步走出包间,转个身进了隔壁的房间。
灯光暧昧,大床房。
本来就是用来服务特殊赌客的,当然隔音效果极佳,而且在三楼,想在这儿干些什么都是可以的。
也就是出包间进房间的这四五秒,打扮成女O荷官模样的沈珂就已经开始感觉不对了。
燥热。手脚开始发软。体内的痒意在一点点扩大。他甚至感觉后颈的腺体也鼓胀起来,像提前进入了易感期。
Alpha在房门关上的瞬间,转身搂抱过来,他弯腰勉强躲了过去,捂着嘴压住自己不由自主变得沙哑的声音:“我身上太脏了……大人能让我先去洗个澡么?”
凯思林欣然同意,走前在他脸颊上细细捏了一圈。沈珂心都提到嗓子眼,还好她自己也醉得厉害,没摸出异样,直接到床上去了。
沈珂走进浴室拧开花洒,摸出藏在洗手台下面的手机给白姐发信号,然后通知沙明:我和目标进房间了,她给我喝了东西,我猜是某种媚药,我五分钟之内解决她,你盯好。
快速打完字,他站在冷水下冲了一会儿,强行麻痹自己的感官,胸口两个充气的东西都被他的体温染烫了,他裹上浴袍,塞了塞,不至于看起来很假,然后才抬脚走出浴缸。
凯思林等在床上,酒似乎醒了一点,这不是个好兆头。
沈珂湿漉漉的一只腿杠爬上床,凯思林抓住他的手腕笑:“怎么不吹干再出来?乖乖,我也没那么急。”
沈珂轻轻笑了笑,尽管体内的瘙痒感几乎快要占据整个四肢了。
“大人……我急。”他小小声地说。
凯思林仿佛一只瞬间被这句话点燃了浴火的猛兽,拽住沈珂的手臂把他扯上床按倒在自己身下。
Alpha的力气到底是强大的,更别说沈珂现在没有反抗的力气,她伸手抚摸他的脸颊,嗅到他身上隐隐散出来的Omega的诱人香味。
那味道太勾人了,再如此意志力强大的Alpha在嗅到那味道的一瞬间都会失去神智。
沈珂就在凯思林几乎遵循着本能向他压来的瞬间出了手,用尽所有力气在她颈后狠狠一记手刀。
啪嗒。
毫无防备的Alpha顿时如一具尸体般软绵绵倒在他身上。
她可能没想到一个荷官,还是个被自己喂了药的荷官Omega会有这种瞬间爆发力。
沈珂费力推开她的身体,去摸她的衣服口袋,里里外外找了一圈最后才从腰后内侧的口袋里找到了她的身份芯片。
他立刻打开柜门,拿出提前放在这里的星脑,开机,接上网,接上兰斯军校的内部系统。
扫描芯片,屏幕上成功显示出一行“登陆者身份:管理员”。
咚咚。
房门被隐秘地敲了两下,沈珂过去开门,白姐站在门外。
“人晕了,不出意外会睡到明早,之后就麻烦你弄出点东西来,让她以为在没意识的情况下和你发生了点什么就行。”
沙明的动作很快,沈珂看见名单上凭空多出了两个名字和照片后,把芯片一拔,重新塞回凯思林的口袋里。
白姐抹了一把沈珂的后颈,然后又把那味道抹在自己脖子上,皱眉道:“赶紧走吧,你这味道太危险了,我怕再久点我都不会让你走了。”
沈珂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回收了手机和星脑,踉踉跄跄冲出了门。
接应的飞车已经等在赌场后门口,是沙明给他叫的,听见媚药两个字时他就知道要完,沈珂这大半夜不可能走回去。
上了车,沈珂把脸模撕开,倒在驾驶座上,微存的意识让他动了动嘴唇:“回……回家,新街32-1。”
公寓里现在应该是没人的,叶莎还在沙明那儿昏着,他自己的房间里有后来搬过去的行李箱,里面有些玩具……大概勉强能纾解纾解。大概吧。
飞车很快到了公寓楼下,坐电梯到家门口的这段路奇长无比,沈珂打开门,假发掉在地上,连鞋都来不及换就冲进客厅,灯也没开,直奔楼上。
但他才刚踏上第一阶台阶,身后的沙发上,有人喊他:“沈珂?”
沈珂整个人背脊一僵,有些难以置信地回过头。
灯在这时开了,他看见夏纱野皱着眉头看着这边。
她醒了……?什么时候?
脑子里有很多疑问,但最先出口的是:“你……怎么不开灯?”
夏纱野回答:“不开灯也看得见。”
沈珂点点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不如说,他现在没力气和夏纱野聊家常,其他事都以后再说。
他得去楼上——
“沈珂,我有事想跟你说。”
偏偏夏纱野还在后面继续讲,而且语气很严肃,严肃得沈珂都不好意思往上走了。
他道:“什……什么?”
“我摔坏脑子这段时间,”夏纱野顿了顿,“给你……添了那个,麻烦。”
她大概还从没跟谁道过歉吧,所以措辞和语速都很慢,难得的有点磕巴。
要是平时沈珂肯定能言之有物地说点什么,但他现在连仔细分辨夏纱野在说什么都做不到。
“叶莎,我现在,有点事……”他委婉道。
“我也有事。”夏纱野坚持道,“你听我说完。我那天晚上跟你说,是你害得我们行动失败,那是……”
沈珂受不了了,再也管不了夏纱野在叽里咕噜说什么,他冲过去揪住她的衣领吻了上去,然后趁夏纱野懵住,一把将她推到沙发上坐好。
“闻到了吗……?”沈珂喘着气跨坐在她身上。
大病初愈的Alpha好像这时才把嗅觉充上电,闻到了他身上被药物刺激出来的淡淡的信息素的味道。
“你……怎么回事?”她皱了眉。
“我之后再跟你解释,”沈珂低头看着她,“你不让我上楼,那就帮我解决这个问题。”
“……怎么解决?”
沈珂笑了:“你说呢?”
夏纱野应该是真挺懵的,她想了很久的措辞,最后迎来的却是这么个画面。
“要不,你还是上楼……”
“晚了。”沈珂额头抵住她肩膀,浑身软绵绵的没力气,“叶莎……好难受,帮帮我……”
夏纱野的身体如一张弓般僵硬笔直,因为渐渐嗅到了他的信息素,那些信息素如同钩子一样缓慢地抚过了夏纱野的眼睛、鼻子、腰腹。
她垂下睫毛,本能驱使着她慢慢伸出手,掌住了沈珂的窄腰。
Alpha几乎生下来就会,根本不需要看什么教学,她是天生的掠夺者、占有者、上位者。
先是大衣落到地上,夏纱野才发现沈珂里面穿的是一条裙子,Y字吊带把他光裸洁白的背脊衬得像白天鹅般弧度优美,但她没有去碰背后的拉链,她的手直接伸进了裙子里。
沈珂在她身上敏感地颤了一下,手指将她肩膀的衣服攥紧。
“轻、轻……”
“我都还没碰。”
夏纱野有点无语。
沈珂穿的是条白色纯欲风的内裤,夏纱野不理解他外面穿黑的,里面穿白的,是不是对女装还挺乐在其中的。
她也干脆这么问了,沈珂的反应是无言把脸往下埋了埋,压根儿不带理她的。
白的布料被丢弃在地上,湿哒哒的,夏纱野又把手伸进裙子里。
沈珂又开始了:“轻……轻……”
“轻点,轻点,知道。”Alpha话是这么说,行动上则完全相反。
沈珂轻轻吸着气,勾住她脖颈的双臂本能地收拢了,从喉咙里溢出一点点抽气的低音,身体不由自主往后翘,躲避的姿态倒更方便了夏纱野。
“别乱动。”
命令式的语气,沈珂整个背脊都跟着颤栗了下。
这下,他不禁想要夹紧双腿,被夏纱野抬起来的膝盖抵住,沈珂没办法,耳尖被热意染红,在她耳边的喘息开始变得有些急促。
“叶莎……你、你慢点,慢……”
夏纱野没理他,反而默不作声地变本加厉了。
沈珂最后抖得跟有阵狂风吹过体内似的,汗水从额角滚落进衣服领口,大腿再也支撑不住,直接一个卸力就坐下了。
“……让让。”夏纱野道,“压到我手了。”
沈珂没理他,断断续续地喘息着,浑身上下都被汗湿,眼睫毛跟着呼吸的频率一颤一颤,像只脆弱的蝴蝶,还沉浸在后劲里没能缓过来。
夏纱野就强行把手抽了回来,信息素充斥着整间屋子,但从沈珂后颈的腺体里散发出来的已经没有了。
夏纱野看着自己的手指发呆,脑子一时也有点转不起来。
没等她转起来,刚被搞得失神的沈珂忽然撑住她的肩膀再次坐了起来。
夏纱野还没搞懂他要干嘛,他直接从她腿上退下去,人就跪在地上,坐到了她双腿之间。
“我帮你。”他微微发红的眸子看着她的裤子轻声说。
“哈?”夏纱野还没发出拒绝的声音,虽然她确实忍得挺难受的,沈珂直接就上手了。
这画面要怎么形容,夏纱野这辈子见过很多离奇的场面,但还没见过这么活色生香的。
刚才那番刺激后又接了这一幕,哪怕再怎么天赋异禀,年轻Alpha也有点当机了。
只能一动不动看着沈珂低头张开嘴,吐出一截殷红的舌尖。
Alpha不用人教,夏纱野自己就知道怎么才能让自己舒服。
她在沈珂完全没注意时,忽然伸手掌住他的后脑,猛地往自己这边施加了力气。
沈珂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他闷咳几声,撩起眼皮,拿那双蒙着水雾的眼睛向上望着她。
夏纱野这时才发现,沈珂眼睛的颜色带着一点浅浅的黄色,在灯光照耀下,也许该称之为金色。
“……怎么样?舒服吗?”沈珂还有空问她,声音沙哑绵软,听在耳朵里让人觉得很痒。
“嗯。”夏纱野回得很简洁,也不满意他的分心。
“唔……!”沈珂又开始咳了,但这次的声音很闷。
“沈珂,专心。”她手上还在用力,呼吸变得有些粗重。
沈珂那双狐狸眼儿似乎是因为她的反应挑起了一丝促狭,但很快就又被强行压住后脑,嗯嗯地从喉咙里挤出一道闷声,再也没有了游刃有余。
夜晚微微掀起的百叶窗上映出两道人影,月亮在那之后沉入夜色。
Alpha是一种只会遵循本能的、毫无理智可言的物种,夏纱野事到如今也算在另一种层面理解了这句话。
清晨,睁开眼,她脑子里依旧盘悬着昨晚的种种画面,根本就忘不掉。不可能忘掉。
理智也回笼了。作为人的,清醒的理智。
本来该和沈珂聊聊她脑子坏掉这期间发生的事,结果聊着聊着,聊到床上去了。
这特么的是什么剧本?
想问的事太多,想说的话也太多,夏纱野就跟水管堵了一样卡住了。
没等她混乱的大脑转过来,楼梯上传来声音,沈珂穿着身白雪的睡袍,踩着清晨的阳光,慢腾腾从楼上下来了。
两个人四目相视,迎着夏纱野无表情的脸,沈珂手在耳侧碎发懒懒一撩,冲她道。
“起这么早?”
“……哦。”
“吃早饭吗?”
“……哦。”
沈珂转个身就去厨房了,态度自然得仿佛昨晚根本无事发生。
夏纱野慢慢捂住脑门,盯着脚下的原木地板,越看越觉得完他大爷的蛋了。
不仅在脑子不清醒的时候强吻沈珂,还因为精神错乱不想承担责任甩锅乱喷,最后又趁人之危堪称粗暴地对沈珂做了那种事,还让他也帮自己了……
想起这几天的种种种种,夏纱野觉得,自己恐怕有一段时间要在沈珂面前抬不起头了。
第28章 第28章“我姓夏,夏纱野。”……
早上沈珂煮了点培根火腿煎蛋,之前在外送软件上订的蔬菜也扔进锅里焯了焯,刚摆好盘,外面客厅传来大门“砰!”地一声。
他从厨房探出头:“叶莎?”
无人回应,客厅里也空无一人。
夏纱野夺门而出后才发现今天居然下大雪了,飘飘洒洒的雪花落在衣服上地上,外面寒风阵阵。
她揣着风衣口袋,擦了把睫毛上的雪花,踩着路上厚厚的积雪,一路走出公寓区。
路上没几个人,今天好像发过大雪预警,连车都没几辆。
街边的饭馆咖啡厅里倒是都挤着人,不是在电视光幕前看天气预报,就是在看地下赛车比赛。
夏纱野没有目的地,也懒得看导航,纯走到哪儿算哪儿。
就在这时,胸口处突然震了震,她拉开拉链,伸手进去才发现有什么东西在内侧口袋里响。
她摸出来一看,是满目疮痍的手机。
屏幕快碎成渣了,但最新款的防水功能完备,跟着她一起坠海这么久了居然还没报废。
她擦着不停落在屏幕上的雪花,解开锁屏,Chat上,一个白色兔子耳朵头像给她发来了消息。
“不吃早饭了?”
夏纱野盯着那五个字看了十来秒,熄灭屏幕。
刚要放回去时屏幕又亮了。
“叶莎,嘴好疼啊。”
夏纱野:“………………”
以前沈珂要是给她发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夏纱野不仅不会叼他看情况可能还会直接把他屏蔽了。
但,正因为现在对这句话有头绪,有大大的头绪。夏纱野蹙了蹙眉,脑子里好像又开始盘旋起昨晚的生动画面。
为什么?
为什么没控制住?
以前她可以调高精神力强迫自己恢复理智,在基地里那些Omega要锁她门封她窗断她后路,夏纱野都是这么干的。真是……操了。
她走了快五公里了,雪越下越大,风刮得街边路牌砰砰地响,夏纱野昨晚也没吃饭,饥饿感在体温降低时格外明显。
她随便走进一家街边快餐店,店内打着暖灯,开着暖风,三三两两的阿斯坦民散落在用餐区,不知名的钢琴曲悠然流淌着,室内和外面的暴风雪仿佛是两个世界。
夏纱野随便点了些吃的,刷的沙明给的卡。这人很有钱,之前帮他买水时就扫到过一眼余额,只记得后面的0多得数不清,夏纱野也没数。
她挑了靠窗那一排最边上的座位坐下,后面估计坐了一对情侣,互相喂着薯条,时不时能听见他们的交谈声,都是些腻腻歪歪的废话。
“……特意给你做了早饭你为什么不吃?就非要在大雪天出来吃饭?”
“因为想和你一起坐着看雪啊宝贝儿。”
“烦人!”
夏纱野:“………………”
今早不知道第几次捂住头,不知道第几次深深叹了口气。
门口迎客铃又响了,进来不知道干嘛的一伙人,扛着摄像机,拿着话筒,一行人都被风雪吹得狼狈。
那对情侣一下子兴奋了,一问才知道人家是某个媒体的记者。
“你们今天本来是出来录什么素材啊?这雪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不如来采访我采访我。”
这要求就挺离谱的,那伙闲
出屁的媒体人居然还答应了。
夏纱野选的是最僻静的角落,依旧能听见后面记者和情侣的一答一问。
“你们是怎么认识怎么走到一起的?”
“哎呀,我们本来是同事,结果都暗恋对方……”
“那你们现在发展到哪一步了?”
“这还用说……”
夏纱野额角青筋跳了跳,又叹了口气。
“好大一口气。”旁边有人说话。
不认识的女人,跟她隔着两个座位,莫名有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夏纱野吃着自己的东西没理她。
“你不喜欢听这种情侣八卦?”女人还在和她说话,“这媒体看起来是搞恋综的,真烦对吧,在店里大吵大闹的。”
夏纱野依旧没理她。
“你是之前小珂带来场子里的那个吧?我要没记错的话。”女人又说。
夏纱野这才斜过余光瞥她一眼,她天生眼色就不怎么友善,有股冷冰的杀意,但女人似乎并不害怕,还笑着。
“我姓白,记得我么?那天坐小珂那桌上的。你叫我白姐就好了,我应该比你大点。”
夏纱野想起来了。
第一天沈珂带她去赌场时,那桌上确实有一男一女,女的好像就长这样。
“有事?”她问。
“没什么事儿,碰到了就招呼招呼你,毕竟我和小珂还挺熟的。”白姐笑道。
“这样。”夏纱野回应得冷淡。
“他昨天回去了以后还好吧?”
“你是指什么?”
白姐笑而不答,好一会,才道:“小珂只说你年纪小,也没和我说你竟然这么高冷啊。”
夏纱野不是高冷,是性格就这样,这个陌生女人一见面就问东问西在她看来只有“可疑”两个字,夏纱野一口吃完剩下的汉堡,站起来。
“怎么?要走了?那替我跟小珂问声好。”
绕过还在叽叽喳喳的媒体,夏纱野开门离去。
外面的雪还在下,风小了一点,但就在刚刚似乎发布了红色预警,再这样漫步无目的地走下去夏纱野可能晚上就凉了。
想了想,她慢腾腾掉头往回。
“……老板刚给我打了电话,还得是你下手干脆,凯思林今早醒的时候都只以为是自己做太狠做晕过去了,她们那伙人今天就已经启程回帝都了。看起来没啥问题,可以放心了。”
“嗯,后续你随时盯着,以我的经验,他们之后大概是不会再去检查那份新生名单的。”
“行,这个你放心,所谓最容易动手脚的就是新老岗位交接的时候嘛,哈哈,我们也是赶上了千载难逢的机会……说起来,你声音怎么回事?”
沈珂端着咖啡杯,站在窗边望着楼下白茫茫一片,闻言,食指抬起来抹了抹嘴唇,说:“嘴疼。”
“咋?喝咖啡烫到了?”
“你就当是吧。”
“那行,那先这样,后续她们回帝都后那份名单如果超过三天没有改动应该就安全了,现在只能先等着。”
“嗯,有问题随时通知我。”
挂了电话,沈珂把咖啡放下,到洗手间镜子前照了照。
嘴唇还有点红,口腔内部没伤,但也有点红了,夏纱野昨晚怼得太用力了。
他一边看着,一边摸出手机给夏纱野盲打了条消息。
“早点回来,下午雪下大了小心被埋路上。”
发完看了眼,早上的前两条都被她无视了,第三条刚发出去没几秒,外面大门忽然响起一开一合的声音。
夏纱野揣着兜,挂着一身霜雪回来了。
“吃早饭了吗?”沈珂走出洗手间问她。
夏纱野没答话,换了鞋,脱下外套抖抖上面的雪,往门上一挂,这才瞥他一眼道:“你在干嘛?”
沈珂道:“嘴疼,看看嘴里被你弄伤没有。”
“…………”夏纱野只能沉默。
“你真是,”沈珂还靠在那儿,看着她语气带点笑,“你到底吃什么长那么大的?”
他以前也问过这种话,但那时是问的身高。
夏纱野无言以对无话可说,毕竟昨晚真把自己的往人家嘴里怼了,怼得还挺用劲儿,现在说什么撇清的话都像事后找补。
“我又不知道Alpha的正常尺寸什么样。”她冷着脸来了句,“怪我?”
沈珂问:“那我怎么知道?”
“你……”她看向他,眯了眯眼,“你还见过别人的?”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现在是个看美食点评网站都能被人私信发牛子的时代。”沈珂道。
夏纱野:“……我不会发。”
沈珂:“那说明你是个好孩子嘛。”
夏纱野:“……”
不知道为什么,夏纱野现在有点没法直视沈珂的眼睛。
刚才在外面被风刮傻了,一找回体温,她才想起自己今早本来是有很多事想问沈珂的,结果回神的时候已经在公寓楼下了。
“正好,我要收拾东西,你上来,我边收边跟你说?”沈珂听她说完,指了指楼上。
这是夏纱野第二次来沈珂的房间,上次来没细看,那时脑子摔坏了,也记不太清楚细节。
沈珂不是个会把房间收拾得很整洁的那种人,相反,他很随意。
夏纱野进来就看见地上躺着一个打开状态的大行李箱,地上散落着沈珂的各种衣服,衣柜敞开着,看得出来才刚收拾到一半。
“你要问什么?”沈珂蹲到行李箱前,从里面拿出一件衣服,抖开抖平,挂上衣架。
“太多了,想不到先问哪个。”夏纱野站在他身后揣着裤兜。
“那你慢慢想。”
床上也丢着沈珂的衣服裤子,夏纱野目光随意一扫,看见好几条款式不一样的内裤,反正和昨晚沈珂穿的不太一样。
她脑子里思绪杂乱,嘴上还是冷冷淡淡的:“你和沙明什么关系?”
沈珂没想到她一来先问这个,道:“如果你问的是我们怎么认识的话,我只能告诉你,我们是军校时的同学。”
“他以前是帝国军人?”
“不是,他读到一半就退学了。”
本以为夏纱野会问为什么退学,但没有,她直接转了话题:“你为什么去赌场上班?昨晚怎么回事?”
“这事说起来比较复杂,我就简单说吧。”沈珂停下手中动作,回头瞥她一眼,“我和沙明把你带到这儿来以后,就开始着手计划下一次要怎么光明正大地回帝都。”
“沙明家虽然不是贵族,但很有人脉,你估计也看出来了,他是个富二代,家里长辈在那个威尔科技里当高管,他打听到消息,帝国兰斯军校的招生部总管近期在阿斯坦周边旅游。”
“我在军校时她还只是副的,所以对她了解不算多,但传闻她好赌好色,我和沙明才想办法设了一个局拿到她的身份芯片,往今年夏天的军校新生名单上多加了两个人。”
沈珂道:“一个是你,一个是我。”
夏纱野挑眉,等他继续说。
“最后计划虽然成功了,但中途出了点岔子,就变成你昨晚看见的那样了。”
沈珂的简单说有点简单过头,夏纱野算是听懂了,意思就是他去当什么美O荷官色诱别人结果被下了药,差点栽在那儿了,呗。
“我要昨天没在你打算怎么办?”夏纱野问。
沈珂闻言,拿起行李箱里一个未拆封的生猛玩具冲她晃了晃,悠悠然的口气:“自力更生。”
“……”夏纱野道,“名单加上我们两个的信息就能光明正大回帝都了?”
“准确的说,那是事先准备好的假名和假信息,照片也是假的。”沈珂伸手指了指远处地上的一个塑料透明罐子。
没有盖子,倒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夏纱野把东西捡回去的时候觉得触感不对,翻过来一看正面包装,上面正大光明写着一串字:“0.03mm超薄凸点安全套”。
夏纱野眉毛一抽,把盒子提溜起来瞅着沈珂。
“干嘛?”沈珂笑了,“都什么时代了,你不会还想生孩子吧?”
“那玩意儿还能让你怀孕?”夏纱野下巴朝他行李箱抬了抬,指着刚才那个玩具。
沈珂道:“我的意思是你别一脸好像看见什么很稀奇的东西的表情。”
夏纱野不稀奇才怪了,她也就在超市货架上见过,并且那时就觉得和这东西恐怕一辈子无缘。
“继续。”她把那罐子盖上,隔着一段距离扔给沈珂。
“然后……就是那天晚上你问我的,我为什么要在你们出发前跟你说‘小心’,我是不是事先知道了什么但没告诉你。”
沈珂把罐子放下,手掌盖在上面,手指松松抠着盖子下面的弧形缝隙,他垂下眼睫,稍微顿了顿才道。
“我确实有一些猜测,但我不知道那天广场上会发生那种事……”
“这没什么,我信你。”夏纱野是无所谓的口吻。
沈珂抬起眼,有些诧异地望着她。
“你不是那种明知三百多号人今天会葬身枪下还能无动于衷的人。”她淡淡称述道。
沈珂慢吞吞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收回目光,盯着自己的手背,好半天才道:“我……”顿了一下,“我很早之前就知道贵族圈里有一些人,比沈家的处境其实也好不了多少,他们这三年来经常秘密通信,不知道在密谋什么。我只是猜,如果他们三年来都隐忍过来了,那一定是想找一个绝佳的机会下手。庆典那天,对你们来说是好机会,对他们来说也是。”
“但我不知道他们居然串通了前任领袖的妻子,赶在庆典之前给暴君下了毒。”
“我有想过要不要提醒你,但我知道的不多,我怕说了反而适得其反。而且……我心里其实抱着点侥幸吧,如果你们两方有一方的计划能成功,暴君死了,我接下来的想法也就不用实施了。”
“所以,你要怪我要恨我其实都是可以的,毕竟我确实把你们当成了我的某种‘试验’——先让你们去试试,如果真的不行,我再用自己的办法。”
“说得很恶毒,其实你就是没下定决心是吧。”夏纱野道,“我也说了,这怪不到你头上,哪怕你当时跟我明说我们的计划不可能成功,我也不会真的停手。有时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人不可能拥有全知的上帝视角,起码在当时的视角下我已经做足准备,最后失败了,是我的问题,不是你们任何人的错。”
沈珂轻轻道:“但我还是要说抱歉。”
“你所谓的自己的计划是什么?”夏纱野问。
“这也是我最开始找上你的原因。”沈珂道,“一个精神力等级极高的Alpha……我需要一个这样的人,和我一起混进皇宫。我需要你用精神力慢慢控制住他身边的所有人,然后让沙明找机会黑进皇宫的电力系统让所有警备机器人报废,更多详细的我之后再告诉你。这是一个很需要时间的事,所以我们也需要一个能待在皇宫里的,名正言顺的名义。”
“所以就是‘参军’?”夏纱野道。
“对,”沈珂道,“这个想法的雏形是两年前就有的,但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我不信任贵族,这也是我一直对他们的密谋冷眼旁观的原因。但除了贵族,平民里更不可能有精神力等级高的Alpha。”
“直到……我遇见了你。”
金家宴会那天,沈珂从楼上跳下来时跟夏纱野说,他要杀了血腥暴君,给他的家族报仇。
夏纱野那时以为,沈珂给她交底的原因是指望她带人去把暴君的脑袋砍下来。
现在看来他有自己的计划,但某种原因阻碍了他去推进。不止是因为没有Alpha的人选。
“我听说你以前上过军校但中途退学了。”
沈珂顿了顿,低道:“是。我有基础,你虽然是野路子但不比那些贵族的孩子差,如果能以比较优秀的成绩从军校毕业,是可以选择进皇宫的。”
原来如此,这才是沈珂至今为止从没给她交过的底。
“沙明可信么?他一个威尔科技的富二代,凭什么帮你颠覆政权?”
“我能说的不多,这是沙明的私事,”沈珂道,“我只能告诉你,我们和沙明有共同的敌人。”
“那你为什么现在又愿意把这些告诉我?”夏纱野问。
沈珂笑道:“之前你脑袋坏了啊,我想告诉你也没办法……”
他站起来,把那罐安全套放进抽屉里,背对着她,头也不回地说:“叶莎,非要说的话……是因为我觉得我可以相信你。我相信你这种人,不会为了利益背叛同伴,也不会成为池宴礼那种帝国政权的走狗。”
“你对权利、金钱或是美色似乎都没什么兴趣,你的兴趣不在这些死物上,这样的人,最难收买。而我,愿意和这样的人当盟友。”
沈珂慢慢转过头来看向她。
“这就是我把这些事都告诉你的原因。”
“而你,现在手里已经握了一把枪,一把随时可以扣动扳机打死我的枪。”
他轻问:“你要怎么办?”
夏纱野沉默地盯着他,两个人的目光在黄昏的午后,溢满橙黄光线的寂静屋内四目相接。
换成一个月前的夏纱野,她肯定死也不会相信自己会和这个初见就让她觉得不适和不快的Omega站在这里进行着这样一番交谈。
Omega都是脆弱的、聒噪的、随心所欲的、我行我素的,有些时候看起来甚至比Alpha还要强大。
这是夏纱野在基地里因精神力等级过高成为择偶香饽饽后被Omega骚扰后形成的一系列对Omega满带偏见的刻板印象——沈珂似乎都奇妙地符合,但又好像哪里都不太一样。
夏纱野喜欢安静的、话少的人,待在一起会感觉身心宁静,反正不是沈珂这样的,所以这一切的一切才让她觉得荒谬无比。
从哪一步开始走错了?
从哪一步开始不对劲了?
是那个发现他被袭击的雨夜,还是那个他从楼上跳下来的夜晚?或者是他带着小弟们找到海边来的那天?再或者,是他把她从海里捞起来,在她一拳接一圈砸到出血近乎自虐时,坚定地握住她手的那天?
夏纱野没有头绪。
她依然感到荒谬,这程度不亚于小时候听老爷子讲童话故事,公主厌恶青蛙,把青蛙狠狠摔向墙壁后魔法才得以解除,并不是靠什么美好的亲吻时感到的那种荒谬。
所以她走向Omega,同样也不是为了亲吻。
她看见沈珂缓缓眨了眨眼睛,那是因为对她突然无言的靠近感到不知所措的表现。
这让夏纱野想起之前,她脑子还坏着的时候,这个Omega虽然依然喜欢主动过来撩撩拨拨,但一旦被她先手靠近,他就会立刻往后退一步。
“沈珂。”
夏纱野低了下头,两个人就近得快要鼻尖相抵。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沈珂后面是一个矮柜,夏纱野靠得有点太近,他退无可退,不得不整个人往那柜子上一坐,手往后撑,拉远了一点点和她的距离,抿着嘴唇问:“什么?”
夏纱野的手也撑住那个柜子,几乎覆在他身上,暗红色的眼睛像是藏匿在黑夜中的野兽。沈珂不知道她即将要说些什么。
他又往后缩了一些,拖鞋从他悬空的脚上滑落到地毯,他绷着足尖,在她膝盖上轻轻踩了一下,催她。
“叶莎。”他道。
夏纱野定定的,不知道在看什么,两个人间的空气静了好几秒,夏纱野终于垂着眼睫,动了动嘴唇。
“我不叫叶莎。”她道,“我姓夏,夏纱野。”
“麻烦你以后记住我真正的名字。”
第29章 第29章过去、现在、未来……
夏纱野。
叶莎真正的名字。
所以三十三岁是假的,名字也是假的。
沈珂不是没怀疑过,毕竟以前在她小弟面前叫叶莎这个假名时,那个小弟表现得很茫然,但由于后来夏纱野对“叶莎”的接受度极高,自然得就好像她真叫这个名字,沈珂也就没有再深究。
果然一切的不对劲都是有迹可循的。
“……我知道了。”沈珂整个后背都靠上了墙,夏纱野再朝他靠过来点,真要亲上了,“只是说个名字,不用靠这么近。”
以前沈珂还有得躲,现在等于是被夏纱野和墙生生夹在了中间。
他只能垂着眼睛不看她以此作为最后的抵抗。
“不靠近点,我怕你听不清。”夏纱野道。
“听清了,听清了。”沈珂说了两遍。
“那你说我是谁?”
“夏……”沈珂其实还不太习惯叫这个新名字,“纱野……”
“中间怎么有个空格?”夏纱野道,“再说一遍。”
沈珂觉得夏纱野今天跟之前有点不一样,又说不好哪里不一样。
“夏纱野。”他只能
又轻轻叫了一遍。
“嗯。”明明是她要求叫的,结果反应却很平淡,“那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干什么的?”沈珂慢慢眨了眨眼,“星盗?”
夏纱野眼角一抽,这下表情有点变了:“你怎么知道的?我没说过。”
“第二次见你的时候……你的小弟把我打晕绑回基地,我提前醒了,就听见他们说什么‘宇宙星盗……’”
操。
肯定是黑子那家伙。
夏纱野没想到自己这边的底儿居然这么早就被沈珂知道了。
沈珂但凡不是个想杀暴君的普通贵族,他们光那一波就玩完儿了。
“你为什么不早说?”
“说什么?说我知道你们是星盗?”沈珂道,“你当时又不信任我,我说了你还不得又把我绑起来啊。”
夏纱野:“我现在也随时可以绑你。”
“怎么绑?”沈珂不解,“龟甲缚、腰缚、后手缚还是股绳?”
四个这辈子听都没听过词汇从沈珂嘴里冒出来,夏纱野不由蹙眉,直觉这说的肯定不是正经东西。
“好了好了,差不多下去了。”她还在思考,沈珂伸手推了推她的肩膀,“有点缺氧。”
“我能把你空气都挡没了?”
“你也不看看自己多大一块。”
沈珂这人跟条泥鳅一样,手在夏纱野腰上一揽,就从她身体和柜子的缝隙间溜出去了。
但脚上的拖鞋没了一只,掉在夏纱野两腿之间了,沈珂蹦了几步,回头指着拖鞋道:“把我的鞋还我。”
这说得好像是夏纱野强占了他的拖鞋一样。
那她还没这么变态。
夏纱野捡起那双轻巧的白色拖鞋,沈珂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看她走过来就伸手要接。
结果夏纱野撩起衣摆直接蹲下来,抓住他的脚踝,帮他把拖鞋穿上了。
沈珂一愣,一时呆住,难得有些失语。
罪魁祸首毫无反应,站起来见沈珂一直望着自己,眼睫毛跟个扇子似地眨个不停。
“干嘛?”
“没……”沈珂道,“没什么。”
“那你收吧,我走了。”
夏纱野转身就走,顺带把门也关上,听着她下楼而去的声音,沈珂把靠枕从腰后抓到面前,抱着往椅子上一靠,歪头瞥着自己左脚上的拖鞋,又眨了眨眼睛。
晚上,沙明过来了一趟,一是来看看夏纱野的情况,二是跟沈珂敲定一下之后的计划。
沈珂上传到军校新生名单上的假信息是他们临时编好的,假名和身份信息倒没什么所谓,随便新开两个户籍没人会发现,主要是照片。
“仿形拟态遮罩,威尔科技的最新技术,跟赌场那个劣质脸模可不一样。我求了我妈半天她才愿意给我整两个,还让我付了钱。”沙明一来就抱怨,“这下我五年工资都没啦。”
“就当是为你的革命做贡献了。”
沈珂把玩着他给的两个遮罩,很小的装置,挂在耳朵上顶多算个装饰,按一下按钮,整张脸会直接被拟态面罩覆盖变成完全不同的相貌,续航时间长达8小时。
因为夏纱野之前没醒,凯思林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他们就需要提前把两个人的假照片定下来。为此,沈珂特意把关了下沙明的捏图技术,不说要非常好看,起码也得一般好看。
沈珂就是连这方面都要讲究的人。
毕竟这人知道自己很好看,属于是有自知之明的那种美人。
“我帮你也把了下关。”沈珂对夏纱野道,“让沙明把你的假照片捏得友好了点。”
“什么叫友好了点?”夏纱野只有不好的预感。
“就是捏得又好看又温柔知性,简直就是Omega的梦中情人的那种模板。”沙明非常得意地炫耀起来,那副轻佻的嘴脸有时候是真会让人生出想揍他一顿的冲动。
夏纱野满脸的“不需要这种贴心的改动”。
沙明就说:“别误会,不全是因为沈珂的要求,主要还是得改得越不像原来的自己越好。本来你的体格就很显眼了,不多改改被人认出来怎么办?你说呢?虽说你已经‘死’了,但再怎么也是曾经风靡帝国一时的头号通缉犯呀。”
夏纱野客观上接受这个说法,主观上还是想揍他一顿。
沈珂把夏纱野的那份拟态装置递给她。
“先随身带着,等快到帝国了再启动。过了关,先想办法打听到你那些小弟的下落,都找到以后再谈军校的事也不迟。正式入学得到五月底去了,我们的时间不算太紧。”
“说到这个,我回去重新把那天的监控看了一遍。”沙明道,“因为那时光追着你看了,你的那些小弟们我就没顾得上。”
“确实有些人中了弹,但监控大部分视野被那个怀表遮住了,我看不清具体人数,他们一路从城楼广场逃到了下城区一个叫‘美和’的社区街道,然后监控就在那里断开了。”
“贫民区周边那一带的监控基本都没在运作,除此之外的其他地方也有一些坏掉的监控没来得及检修,他们多半是故意躲开了监控。所以你要问我他们活着的可能性有多大……55%?”
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自由港那边呢?”夏纱野问。
“这个我也看了,当天早上11点,自由港驶入了一艘小型浮空舰,这艘船在港口停靠了共七小时不到,在下午五点多的时候离开了。期间没有人上船。所以你的小弟们不是死了,就是还藏在下城区的某个地方。”
“如果帝国发布的新闻是真的,有一个人被抓了,或许这就是他们没有上船的原因。”沈珂道,“他们想找机会把同伴救出来。”
“但也可能是死了,帝国军只活捉了一个带回去提审,总之你最好别太乐观。”沙明接话道。
他们说的情况夏纱野这些天里都设想过,就像沙明说的,情况发展到现在,已经触底,不会更坏了。
“他们是跟着我来的,如果死了,我会替他们收尸。被抓的我也会把人救出来。”夏纱野道,“作为领头的,无论如何,我得对自己的手下负责。”
“只要沈珂没意见,我也没意见。我就是个幕后人员。前线的事你俩说了算。”沙明摊摊手,“一旦我这边确认到那份名单被带回帝都后没有被改动,我们就立刻出发。时间不等人,时刻做好准备。”
大致的计划敲定下来,外面的天就渐渐暗下来,风雪已经大到把公寓楼下的自动大门都堵住了。
沙明下去看了眼,这根本走不了,今晚只能在这儿住下。
沈珂继续上楼收拾他的东西,明明过不了几天就要走了,也不知道他收拾来收拾去有什么意义。
沙明在看外送软件,这么大的雪,机器人都工作不了,看来今晚只能吃速冻凑合一下了。
夏纱野坐在沙发上刷手机看地图,沙明说的美和街道是下城区最穷的一片社区,远离市中心,但也因此人口少,邻里关系紧密,像个小型农村,凭空多出两个新的来客,无疑会引人注意。更别说黑子他们那么多人……
三个人被孤立在夜晚大雪纷飞的小屋里,这段宁静的时间难得的无事可做。
过了一会,微波炉转好食物,沙明上楼喊沈珂下来吃饭。
三个人围着茶几各坐一方,沈珂一看又是速冻,干脆把早上夏纱野没吃的那份早餐又热了下,搞了点新鲜蔬菜加在三个人的盘子里。
沙明揶揄沈珂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硬是为了生活学会下厨了,讲究,太讲究了。
沈珂拿叉子搅着意面,说他天天吃速冻,脸白得跟纸一样,瘦唧唧的风一刮就能被吹倒。
“体脂率低,肌肉量低,易疲劳,容易得慢性病、癌症或者结
核……”
“行行,别念了,别念了好么。”沙明这种人可能也就沈珂能治,“吃着饭呢,你再说,饭都要吃不下去了。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失恋了也能一日三餐顿顿不落。”
“健康管理是基础的基础。”
“健康不了一点,我最烦军校这一套,把人搞得跟机器似的,我想不吃就不吃。”沙明举起筷子问夏纱野,“你长这么壮,难不成从小就准时吃三餐?”
夏纱野正闷头吃饭,一听话题滚到自己头上,眼皮撩了撩,头也不抬:“我一天就吃一顿。”
“你看!”
“一顿把三餐的量全吃了。剩下的时间有事要干,我很忙。”
沙明:“……你跟沈珂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怪胎。”
吃完了饭,沙明想起冰箱里还有几罐啤酒,给他们一人拿了一罐。
“漫漫长夜,离睡觉又还早,要不咱们聊点什么?”
电视开着,播着不知名的恋综节目,夏纱野越看越觉得主持人眼熟,很像早上在快餐店吵吵的那伙人。
她照例坐在长沙发一端,沈珂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沙明拿啤酒回来后就挨着夏纱野坐下。
“聊什么?”沈珂把易拉罐环叩开。
“两个Omega和一个Alpha共处一室还能聊什么?”沙明笑吟吟地把手肘搭到夏纱野肩上,“聊聊情史?你肯定从小被人追到大吧?”
那是“追”吗,那绝对是骚扰。
星盗基地的Omega跟那些在正常的环境里长大的Omega很不一样,简单说,他们有一股野蛮的、雄心勃勃的志气,想要的东西用尽一切手段都要搞到手。
夏纱野实在不想回忆自己都经历了什么。
简直就是JB保卫战。
夏纱野陷入沉默,沈珂在一边轻轻笑了:“不否认就是还真是从小被追到大?”
“不可以吗。”夏纱野道。
“那你谈过几个?”沙明又问。
我对Omega不感兴趣。
夏纱野本来想这么说,结果嘴还没动,昨晚种种画面又不合时宜地从脑海深处冒出来。
她往沈珂那边瞥了眼,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
脸色静静的,目光也静静的,不知道几个意思。
夏纱野收回视线,把沙明的胳膊从自己肩上摘下来:“你呢?”
“嗯?”
“你谈过几个?”
她就是随便把话题抛了回去,谁知沙明整个人一顿,表情居然煞有其事的。
夏纱野不禁挑眉:“你真睡过一百个?”
沙明还没说话,沈珂先噗地笑了。
“别笑了。”沙明抓着易拉罐有点郁闷地倒在沙发上。
夏纱野不明所以:“所以怎么?”
“没睡过一百个,但被好几个Alpha骗过。”沈珂道。
“我是冤种,大大的冤种。”沙明道。
沙明人不可貌相,虽然长着一张情场老手的脸,说着情场老手的话,但情感经历也就个位数,而且还都是他二十岁时候的事。
他是威尔科技的大大大富二代,追他的人多得能排出国,但99%都是为了钱。
据说,他十八岁就遇见自己的初恋,是个非常温柔体贴的Alpha。
当时那Alpha追沙明追得能精准记住他的易感期半夜跑到他家来给他送抑制剂。
虽然沙明家里多得是高级抑制剂,但少年沙明哪儿见识过这种攻势,没过半个月就沦陷,开始了一段轰轰烈烈的恋爱,最后结束于在Alpha家里翻出她的离婚证。
不仅离过婚,还带了两个小孩,都上的国际幼儿园,急需一大笔钱。
分手后沙明就去酒吧买醉,遇见了他的第二个Alpha,是个酒吧销售,人长得标致说话还好听,比上一个会哄人得多。
沙明就这么连续光顾了两周,天天哭,那Alpha也天天不厌其烦地哄他,最后醉得迷离时亲也亲了,做也做了,少年沙明的第一次稀里糊涂给了一个还没确认恋爱关系的人。
他以为这样就算谈了,开始天天常驻酒吧,花很多很多钱买很多很多酒,那Alpha估计也发现了沙明是个富二代,哄着沙明一次给自己完成了三年的销售额,最后这段关系结束于沙明发现这Alpha除了自己还有其他56789个这样关系的金主。
第三个是某大学教授,找沙明借了一堆钱做实验拿了大奖,名利双收后直接甩了沙明跑去国外逍遥了。
第四个……
“还有第四个?”饶是夏纱野也听惊了,向来无情的眼神难得带上点同情,“你这什么体质?”
“哈哈……”沙明靠着沙发仰头望天,“吸引人渣的体质?”
沈珂道:“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是你的坏习惯。那个酒吧销售的时候我就跟你说了别认真。”
“我知道,我都知道……”沙明道,“那次带你去,她对你也殷勤得不得了,后来听说你有未婚夫才没找你了,这些我都知道……”
“但是情难自禁?”
“但是她真的对我很好……”
夏纱野有点无语了:“你缺爱?”
沙明腾一下从沙发上直起来,眼巴巴望着夏纱野,低说:“可能还真是。”
沙明酒量也不咋地,一罐啤酒就有点醉醺醺的了。
平时那副轻佻不正经的调调不在,他垂着眼睫,黑色的眸子有点水蒙蒙地瞅着夏纱野。
夏纱野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活了死了?”
“活着……活着……”说完就上身一晃往前倒,夏纱野伸手撑住他,一看,人已经扑到她怀里睡过去了。
她望向沈珂,沈珂那罐酒早就喝没了,起身道:“也不早了,我扶他上去休息吧。”
“这人挺沉的,你扶得动吗。”
“应该?”
“算了,”夏纱野拎着沙明站起来,手往他膝弯一搂,把人打横抱起来,“走。”
沈珂扫了她那只手一眼,没说什么。
楼上有两间房,但另一间的床都没铺,沈珂让夏纱野把沙明放自己床上。
“今晚让他在这儿睡吧,”沈珂道,“我下去和你挤挤。”
夏纱野没说话,沈珂看她:“怎么?”
“没。”夏纱野看起来是想说什么,但没说,转身就下楼了。
沈珂跟在后面关上门一起下来,夏纱野拎了个垃圾袋把他们喝完的易拉罐丢进去,沈珂打开窗帘看了眼,外面雪还在下,要停也是明早的事了。
“听了沙明说的,是不是对他改观了?”沈珂转了个身,把窗帘关上。
“理解不了。”夏纱野道。
“他……从小家里有点情况,朋友也只有我一个,所以别人对他稍微好一点他就很容易把自己的什么事都往外倒。”沈珂道,“不过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起码空窗三年多了。”
“说明他还算有点学习能力。”
沈珂笑了:“这种事,谁都会有心理阴影的。”
夏纱野问:“你也有吗?”
沈珂一顿,视线往墙边一瞥,说:“我跟沙明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或许是因为喝了酒,夏纱野平时肯定不会这么一直问,但今晚她的话比想得要多。
“沙明是因为过往经历,不敢轻易再把真心给别人,而我从以前开始就是个很谨慎的人。”沈珂轻说,“这是我和他不一样的地方。”
夏纱野不知道听懂了还是没懂,她没再说话,把从楼上抱下来的被子往沙发上一扔,道:“你睡吧,我睡地板。”
沈珂却摇头,指了指旁边的单人沙发:“我睡这个就行,凑合一晚。”
“这么窄你睡得着么?”
“不要小瞧以前读过军校的人好么。”沈珂挑挑眉,“除了昨晚那种情况我可能睡不着,其他时候随便睡。”
昨晚那种情况是什么情况?坐她身上还是跪她面前的时候?
他要能在那时睡着那夏纱野也怪佩服他的。
关了灯,屋内一片漆黑。
夏纱野躺下时瞥了眼,沈珂跟个什么似的裹着被子缩在了那张单人沙发上,只露出一个脑袋给她,还是侧脸。
莫名其妙想起了他的头像。
白色的,兔子。
兔子……是穴居动物来着?
“你头像为什么是兔子?”夏纱野这么想了,也就这么问了。
沈珂还没睡着,闭着眼睛回她:“嗯?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突然想起来了。”
“很小的时候,家里养过一只……我三姐养的,后来三姐去上学了,我
妈妈就把它送给亲戚的小孩了。”
“哦,这样。”夏纱野道。
“兔子……看起来不是挺温顺的吗?其实是一种脾气很大的动物。”沈珂道,“它的笼子以前就放在走廊上,经常半夜能听见它在笼子里气得直跺脚。你小时候没养过么?兔子是现在蓝星上难得现存数量挺多的宠物。”
“没,”夏纱野道,“我吃过。它被宰的时候倒挺安静的,也没跺脚。”
“……”
天就这么被夏纱野聊死了,一夜无话。
第二天,沙明睡醒起来,完全不记得昨晚发生过什么,吃早饭时还挺疑惑夏纱野看自己的眼神为什么徒然带着怜悯。
“怎么了?”他笑道,“我双亲健在,你这什么眼神?”
“吃了饭赶紧走,雪已经停了。”夏纱野道。
“哈哈,你要不说我都忘了我才是这房子的主人了。”
“你要不说我都忘了昨晚你是被我抱上去的了。”
沙明一顿,眯起眼:“真的假的?我喝晕过去了?”
夏纱野懒得理他了。
吃过早饭,两个人把沙明送到公寓楼下,三三两两的机器人正在路面铲雪,沙明说之后有情况联系,就坐上飞车走了。
“正好出来了,我想去附近超市买点东西。”沈珂问她,“一起么?”
以为夏纱野会拒绝,结果她哦了声,说行。
两个人就踩着薄薄的雪,来到了两公里外的某大型商场。
今天还是冷,气温依旧保持在零下,夏纱野这个体格再降个几度都没问题,但沈珂看起来有点怕冷。
他从出来到现在中途握着手掌哈了好几次气,鼻尖都冻得有点发红。
超市里没有供暖,问了才知道昨晚的大雪把这边的电力系统给干报废了,正在紧急抢修。
“快点买了快点回去吧。”沈珂道。
夏纱野以为他要买什么要紧的东西,结果沈珂就买了点肉菜蛋奶,还是看着手机上的什么食谱买的。
“你要做饭?”夏纱野问。
沈珂道:“我可以学。”
“图什么?”
“图开心不行吗?”
在这一点上,难怪沙明和沈珂能成为朋友,Omega果然都这么随心所欲。
结账时,夏纱野等在沈珂后面,随便在货架上扫了扫。
可能是因为昨天那罐安全套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刻,平时根本不会注意的东西莫名其妙就进入视野。
[0.03mm超薄螺纹型]
……凸点就算了,螺纹是什么玩意儿?
夏纱野蹙了蹙眉还在打量,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把那盒套拿了起来。
夏纱野转头就看见沈珂把那盒套连着一起扫了条码扔进袋子里。
“你买这干嘛?”她抽了抽眉毛。
“看你一直盯着看啊。”沈珂眨了眨眼睛,很平常地回视她,“我以为你比起凸点更喜欢这种?”
“……”我喜欢个毛线。
“我都不知道凸点长什么样。”夏纱野从嘴里挤出一句。
“那回去让你看看?螺纹的你也可以看看。”
“不。用。了。”
回去的路上,沈珂拎着一大包东西,另只手还不忘凑到嘴边哈口气,看得出来冷得够呛。
夏纱野看不下去了,伸手道:“给我。”
“?”沈珂道,“给你什么?”
“袋子。”夏纱野道,“还能有什么?”
“我以为你想现在就看看螺纹。”
“……你脑子没问题吧?”
夏纱野接过了沈珂的袋子,沈珂终于可以两只手都凑到嘴边哈气了。
夏纱野:“……”
夏纱野把袋子换了个手拎,另一手又朝沈珂面前一摊。
“?”沈珂看着她。
“手。”夏纱野言简意赅,一个多余的解释都不给。
沈珂又眨了两下眼睛,说:“很冷哦?”
“那是,我猜也不会很热。”
沈珂把右手递到夏纱野手里,被她五指收拢抓住,握在了掌中。
夏纱野的手掌很大,估计比一般Alpha的都要大,手指、掌骨、腕骨都非常结实,光是触碰都能感到一股力量感,更别说是被完全包裹在其中。
寒风阵阵,路边都是裹得严严实实、行色匆匆的路人。
“感觉……”
“感觉?”
“感觉我随便一扭,你手腕就得断。”夏纱野垂眼盯着被自己抓着的沈珂的手,比自己的小了一圈,手腕也细了一圈。
“怎么,你扭过别的Omega的?”沈珂问。
“还真扭过。”
“?”
“我十八岁那天,喝了很多酒,半夜醒过来发现一个人骑我身上,条件反射就扭了,还摔了,摔完发现是基地里的一个Omega。”夏纱野淡淡道。
“你们那儿的Omega这么厉害?”沈珂笑了。
“差不多都那样,从小就被老爷子灌输必须争必须抢,导致每个人长大都跟群土匪一样。”
“这样。”沈珂把被她握住的那只手举起来,对她轻道,“那你扭扭看?”
夏纱野无语:“你没事吧?”
“你扭。”
夏纱野只能稍微扭了一下,意图让沈珂感觉到痛就行,结果沈珂眉毛都没动一下,还定定看着她。
“就这点力气?”
“?”
一般来说,夏纱野是不吃激将法的,但由于对方是沈珂,所以她这次认真用了点劲,把他手腕往反方向一折。
谁知沈珂眉头一拧,直接当场就脱力蹲下了。脸都白了。
夏纱野一愣,小声“操”了声,也蹲下来:“不小心……你、去医院?”
她抓过沈珂的手腕想看看,结果才刚把他手掌打开,沈珂的食指和中指朝她竖起来。
夏纱野:“?”
沈珂从阴影里抬起脸,嘴角轻轻勾了下:“骗你的。”
夏纱野:“……”
夏纱野放开手站起来就走。
沈珂几步追上来,揪住她的衣袖:“不是完全不痛,还是有一点点痛。”
夏纱野停下来:“你到底什么毛病?”
沈珂看着她:“就逗逗你,我以前接受过忍痛训练的。”
“什么忍痛训练?”
“有很多项目,有的就是像刚才那样把你的手腕扭到骨折的临界点再松开,主要要你控制面部表情。”
“那还挺变态的。”
沈珂笑了笑。
又这样走了几步,夏纱野忽然无言地把手又伸了过来。
沈珂:“?”
“不冷了?”她淡淡问,“还有一公里才到家。”
“……”沈珂这回不禁就沉默了,好几秒,才慢吞吞把手伸了过来,一句话都不说了。
沉默的到了家,沈珂把买的食材塞进冰箱,夏纱野点开新闻台看了看,依然是上次她看过的情况,帝国捕获了一个人,没有新的进展。
没有消息也许就是最好的消息。
就像沙明说的,现在他们只能等下一步进展。
下一步进展很快来了。
第二天,沙明打了个电话过来,让夏纱野有空到他那边去一趟,还说自己那天把一个手链掉在客厅里了,让她找一下顺便给他带过去。
夏纱野最后是把茶几挪开才发现一条淡金色的手链掉在了下面。
她到沙明家时,他应该是才起床,大下午的打着呵欠请她进来。
“你的。”
“哦,这链子要是丢了还怪麻烦的,谢你了。”
“这谁送的?”
“我自己买的,七位数呢。”
“多少?”
“哈哈,说回正题吧,你过来挑一个。”
沙明把一个盒子拿到夏纱野面前打开,里面是三对材质风格都不太一样的戒指。
“挑一个你喜欢的。”
“干嘛?”夏纱野有些警惕地挑眉。
“嗯?沈珂没跟你说吗?”沙明道,“你俩到时候进了帝国,要去小弟们消失的美和街道社区住一阵子打听他们的消息,我就在那儿把你们的房子买了,除此之外,对于那种很排外的社区,你俩就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头住进去。”
“这个名头就是——未婚小夫妻。”
三对闪亮亮的戒指有点闪到了夏纱野的眼睛导致她怀疑耳朵出问题了。
“?”
“沈珂果
然没和你说,估计是怕你听了会反对吧哈哈哈,但应该不至于吧?”
至于,倒是不至于,假名头而已。
夏纱野沉默几秒,道:“你们交上去的假身份信息也是这么写的?”
“那没有,订婚又不需要去民政局登记,但这次行动很危险,帝国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所以做戏得做全套,这可是我专门找人去买的很平民的戒指,三对加起来再乘个十都没我一个手链贵。选吧!”
“……那这个。”夏纱野指了个中间的。
整体色调是浅浅的白和银,很简约的风格。夏纱野不懂戒指的款式,左右两边一个蓝钻石一个红的她都不太喜欢。
“哦,眼光不错,三石款,象征着过去、现在、未来。”
讲究还挺多。
拿了戒指从沙明家里出来,夏纱野往回走,手在衣服口袋里把玩着那个小小的绒布盒子。
沈珂今早就去赌场了,说要和那儿的老板亲自道个谢,估计晚上才会回来。
“咦?”
旁边不知道谁叫了她一声,夏纱野回头,一个女人坐在咖啡厅外面的露台座位上朝她招手。
“这不是小珂的那个么?难得又碰见你了,过来聊几句?”
夏纱野理都没理她。
“哎,跟你聊聊小珂的事儿,听不听?”
夏纱野冷道:“你想说什么?”
“别这么凶嘛,就聊聊,我不是坏人,我保证。”
鉴于沈珂去跟赌场老板道谢,那老板姑且算是他们这边的,那这个老板的演员估计也是。
夏纱野坐过去姑且听听她要说什么。
“喝咖啡吗?我请客。”
“不用,有事直接说。”
“好吧。”白姐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有点好奇……但我要是问你和小珂还有老板他们在计划什么,你肯定也不会告诉我对吧?”
“……”
“我只是猜测,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们应该是从帝都那边来的吧?”
夏纱野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在想这女人要是说出什么不对劲的话一会儿怎么处理她。
“主要是小珂那言行举止,怎么说呢……就感觉肯定不是在底层混的人。他其实装得很好了,其他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我不一样,我看得出来。”
“你怎么不一样了?”
“我……”白姐把头发往后撩了撩,掏出根烟来,“不介意吧?”
夏纱野做了个“自便”的手势。
“我吧,不瞒你说,我大概两年前都还是帝国的军人。”
“?”夏纱野倒没想到她一开口吐出这么一句话。
“但不是那种正统军校出来的,就是路边在征兵,我就去了,练了没几天就被拉上战场的炮灰而已。”
白姐吐了口眼圈。
“我当时……是跟着安东上校上的战场……那时,现在的领袖刚登基一年,就开始大量征兵,挑起了很多战争,我当时也是个热血沸腾的愣头青,想跟着他们打一场胜仗,赚点军功,以后才好过日子。”
“但你猜怎么着?等我上了战场,我才发现那和我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那根本不是战争,只是虐杀而已。一边倒的局势,那些小国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我见过帝国的兵肆意践踏他人的家乡,虐杀他们的人民,在城里抢所有能抢的东西,杀见到的每一个活人,连小孩都不放过。”
“帝国有那么多人还处在温饱都没法被满足的困境,领袖却还整天只想着打仗,战火炮轰过后,他们就把那些荒芜的土地用来做实验、建军事基地,就像他们当初把农民的土地收购了用来监堡垒一样……平庸的农民就沦为乞丐,住在贫民区的铁皮罐子里,胆大一点的农民就拿起枪支企图反抗,最后死在了暴力镇压下。”
“我那时才发现,领袖给咱们画了一个很大的饼,满嘴的为了帝国为了人民的口号,实际上脑子里只有生意、生意、生意。”
“但最可悲的你知道是什么吗?是你明明发现现在的体制烂透了,你却改变不了任何东西,这种无力感,最后让我当了逃兵。没错,我直接从战场上逃到了阿斯坦这个人上人们不会有兴趣的地方。”
“为什么我能装Omega替赌场干那些一般Alpha接受不了的脏活,一是因为我见过更脏更烂的东西,二可能就是因为我经常在队里被那些Alpha欺负吧,我没她们那么强大那么高壮,她们常常说我弱得像个Omega。”
“但最后……她们的强大让她们全死在了战场上,只有我活了下来。”
“你说……有什么意义呢?听说在距离帝国无比遥远的地方,有一座强大的联邦共和国,那里的人民真正的安居乐业,不用为明天去哪里搞个罐头发愁。连他们,领袖都想要吞并,现在战火不断的日子是不会停止的……人民永远不会有安心入睡的那天。”
“虽然我不知道你和小珂是什么来头,但我看得出来,你不是本地人,你身上没有帝国人该有的那种……对未来茫然麻木的感觉。当然,你肯定并不在乎帝国人民过得如何,但就算想法不同,目的也是一样的。”
“我希望你们不管做什么都要小心。”
白姐说了很多很多,夏纱野从头到尾只是一言不发地听着。
也许这就是上过战场的老兵敏锐的嗅觉也说不定。
白姐最后对她说了句“祝你们武运隆昌”,然后就摁了烟,起身离开了。
回到家,沈珂已经回来了,正在咖啡机前往里加咖啡豆。
他问她出去干嘛了,她说:“你知道白姐吗?”
“怎么?你遇到她了?”沈珂道,“难怪她不在赌场,老板说她今天休假。”
“她跟我说了一堆,说自己以前上过战场。”
沈珂道:“还有呢?”
“没,”夏纱野把外套脱下来,“她好像把我们想杀暴君的理由想得很崇高。”
“在你来帝国之前,确实有很多人尝试过暗杀暴君。”沈珂道,“大多是平民,民间武装起义部队,但暴君身后有最先进的军事科技支持,他们拿着个集成显卡没法和暴君的全息芯片打。”
这是帝国的现状。上层人酒池肉林,下层人连面包都吃不起,在吃穿方面尚且差异巨大,科技方向更不可能敌得过。
更别说血腥暴君平时不会从他坚固的堡垒里出来。
“还有一个。”夏纱野把那个绒布盒子摸出来递到沈珂面前,“沙明给的。”
沈珂打开看见里面的戒指愣了愣,笑了:“他准备倒是齐全。”
“你怎么不早说?”
“说什么?”
“假扮未婚夫妻。”
“嗯?我没说吗?”沈珂那表情都不知道他是真忘了还是故意不说的。
他把戒指摘出来在灯光下晃了晃,连夏纱野这种不识货的都看得出来这戒指不会很昂贵,反正比不上之前沈珂戴的那枚。
“印子消了。”夏纱野突然道。
沈珂“嗯?”了声,随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左手中指。
曾经有一枚货真价实的订婚戒指被戴在那个位置五年,被沈珂取下来后难免留了一圈淡淡的痕迹。
但现在已经完全消失了。
“毕竟过了这么久了。”沈珂把夏纱野挑的那枚戒指收进口袋,“等快到帝国了我再戴吧。这是你选的还是沙明选的?”
“沙明选的。”夏纱野道。
“是吗?”沈珂意外道,“他品味什么时候这么性冷淡了?”
夏纱野只能无言:“……”
第三天,沙明发来消息,那份名单到现在依旧没被改动,看来是已经定了。他们可以准备出发了。
“从阿斯坦到帝国坐飞车一共三个小时,虽然半夜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混进美和社区,但我们偏不,我们就要下午光明正大搬进去。”沙明道,“进了帝国以后我和你们分开,之后就靠你俩了,装未婚夫妻装得像点,邻居问起具体经过你们自己编,别前后矛盾就行。”
飞车驶上天空,沙明坐的副驾,夏纱野和沈
珂坐在后面。
看着底下越缩越小的建筑群,夏纱野道:“我有没有说过,比起说谎我更擅长闭上嘴什么都不说。”
“不用说谎。”沈珂支着下巴歪着头看着她,“你闭上嘴看我编就行。”
“……你要编成什么样?”
“一夜情,一见钟情,日久生情,婚外不伦。”沈珂眨眨眼睛,“看你喜欢哪一个版本?”
夏纱野:“……”
她选E。
第30章 第30章“就不叫。你求我吧。”……
美和社区,一个位于帝都下城区西南角外围的一个总人口约莫四五十的小型互帮互助社区,原型大概是三年前还存在于帝都的唯一一个小型农村。
后来血腥暴君把帝都周围所有的农田收购用来建堡垒,这里地势不好没被选上,就被现在的居民买下来,作为自己的安身处。
这里远离市中心,没有监控探头管控,没有军人巡逻,没有机器人满地跑,最近的大型商超在足足三十公里开外,所以干什么都非常依靠邻里邻亲。
这样一个建筑破旧、设备落后的地方,哪怕是没几个钱的普通平民也不会考虑搬到这里来,所以听说最近要搬来新人,美和社区的住民们都非常震惊。
飞车顺利通过关卡,夏纱野抬头看见大光幕上显示出她和沈珂的新ID和身份。
“沐纱,22岁,贝拉尔区81街出身”
“柯寒,19岁,贝拉尔区81街出身”
贝拉尔区曾经也是帝国周边的一个小国,现在已经彻底沦为帝国的大型工业厂,据说那里因为工业极速发展,环境恶化,城市空气里天天弥漫着纳米金属尘和碳晶碎屑,每个人都得戴防护才能出门。
除非是相关从业者,否则没人知道贝拉尔区到底什么样,到时候如果被问起出身地,方便夏纱野和沈珂随便编。
“19岁。”等飞车离开关卡,驶入帝都城内,看着眼下逐渐变得熟悉的城市群,夏纱野淡淡道,“我第一次见有人把自己年纪往小了编的。”
“怎么?”沈珂坐在一边勾勾嘴角问,“我看着不像19岁吗?”
哪怕是夏纱野也知道这是个不要正面回答比较好的问题。
“……没,你随意。”
要不是考虑到设定是订婚,沈珂当初本来想直接输个18进去的。
“对,不要问东问西,我说19就是19。”
夏纱野:“……”彳亍。
沙明下车前把那栋房子的钥匙给了他们一人一把,说是前住客跨城结婚去了,房子空了快一年多,时间比较赶,他也没来得及请保洁,只能夏纱野和沈珂两个人稍后自己打扫了。
“应该不至于脏到哪儿去,但如果他家冰柜藏了个尸体那就另当别论了哈哈,那就辛苦你俩了,随时保持联络。拜拜。”
车内导航提示,还有五分钟即将降落在美和街道正门。
拟态遮罩已经被他们打开了,窗外的街景变成完全陌生的环境,入眼是破败的灰白色大楼,外壁是张牙舞爪的彩色涂鸦,街边的垃圾车堆满了,正往外掉空罐头,穿过这条长长的无人街道,一扇大铁门出现在两人眼前。
“就在那后面。社区。”
名义上是搬家入住,夏纱野没有行李也和沈珂一样提了个行李箱,里面是沈珂匀给她的一些自己的私人物品。夏纱野出发前本来想说别把你那罐套也装进来,想了想又觉得特意强调更怪,最后什么也没说。
所以她手里这个行李箱的内容物至今不明。
“那我开门了。”夏纱野说完,胳膊忽然被站在身旁的沈珂勾住了,他整个身体都抱了过来,Omega柔软的身体就算隔着一层毛衣和两件大衣好像也能有轻微的触感。
“做样子做全套。”沈珂低声和她说。
“……”夏纱野换了个手按下铁门上的按钮,头顶的扫描装置闪烁出绿光,片刻,传来大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业主,欢迎回家。”
铁门缓慢开启,午后黄昏的社区内部呈现出与刚才灰白冰冷的大楼完全不同的色调。
淡黄色的矮矮的屋檐,仅三层的纯步梯简式铁皮住宅,没有被装修过的水泥路面,远处稀稀疏疏的树枝把暖色的阳光透下来,将周围一切染成温暖的橙色,恍惚间,给人一种回到了九百年前,科技还非常落后的那个质朴的时代。
二人保持着进门时的姿势踏进这个神秘排外的社区,周遭无人,但夏纱野敏锐的精神体探知到每家每户的窗子后面,好像有几双眼睛在静静观察着他们的到来。
她和沈珂的新家,应该还在巷子更里面。
“说点什么。”沈珂抬头在她耳边道,“自然点,聊聊天。”
聊天,夏纱野最不擅长的就是跟人叨逼叨。
她瞥眼沈珂的脸,拟态遮罩形成的假脸和原来的沈珂相比,少了几分锋利,多了点不张扬让人舒适的感觉,杏眼、下垂的眼尾、柳叶一样的眉梢,总之就是让人感觉楚楚可怜且十分无害。
夏纱野感觉下一秒他就会吐出一句:“你们不要为了我打架,我只是想让你们两个人都获得幸福!”
果然还是每晚听小弟念小说念多了。
虽然夏纱野内心想了蛮多,但外面是毫无表情的,看完沈珂的脸又往下移,看见他挽住自己的手上,中指戴着一枚银白的三石戒指。
要进关卡前,沈珂从包里摸出来戴上了,和夏纱野手上的是一对。
他还问沙明:“你怎么挑了个这么素的?不像你的风格啊。”
沙明“啊?”了声,说:“什么我挑的,这是……”
没说完,就到关卡前了,所以这话题也就没了后续。
“我之前倒没想过这辈子还会戴第二次订婚戒指。”沈珂随着她的视线低头道。
“有区别吗。”夏纱野一边望着前方非常居民路风格的巷子,一边随口问道。
“这个轻一点,”沈珂道,“戴着没那么闷。”
夏纱野没说话。
“而且不用整天担心丢了会赔到破产,之前那个贵得能赔进去两个我了。”沈珂揶揄道。
说着,他们来到了沙明说的5栋302楼下。
依旧是简单的三层楼建筑,走廊完全露天漏风,楼梯就建在外围,防盗系统约等于没有,看着也没有探头的样子。
302在三户人家之间,插钥匙开门,扑面而来一股浓烈的灰尘气味。
沈珂掩着口鼻,刚踩上玄关,木地板就咯吱咯吱响,沙明说不至于脏到哪儿去,属实是有点委婉了,虽然不至于像杀人现场一样脏,但这也是普通的非常脏。
没有清理机器人,没有保洁保险服务,沈珂去洗手间找到了把拖把,回头对夏纱野道:“一个人拖下面,一个擦上面,你选一个?”
夏纱野:“……这用选,你擦得到天花板吗?”
沈珂恍然道:“那倒也是。”
两个人各自拿了工具开始打扫这个临时住所。
这里跟沙明的房子没得比,但也是个小两室一厅,独立卫浴,家具齐全,考虑到帝都寸金寸土,能住在这儿也相当可以了。
“叩叩。”
正打扫着,门外传来敲门声,门没关,他俩的行李箱还堆在走廊上,一个穿着长款宽松袍衫的陌生青年站在外面正朝里望。
“不好意思,打扰了
……”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很低,有点像感冒了一样沙沙的,足足喊了两声沈珂才听见。
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眼型偏长,鼻梁高挺,很标准的美人相,头发稍长,被拿发带绑起来落在单侧肩膀上,沈珂走近了才看见他的小腹微微隆起,典型的孕早期,看起来不过三四个月。
“不好意思,打扰了。”他又说了一遍,“你们是今天刚搬来的吗?我是隔壁301的,我叫米契。前天就听社区主任说这儿的房间被人买了,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搬过来了。”
“对,我们没多少行李,所以不耽搁。”沈珂回道。
米契又望屋内望了眼,看见深处正仰头擦天花板灯泡的夏纱野,温温柔柔道:“那是你的Alpha?”
沈珂微笑着:“我们前阵子刚订婚。”
“哦,原来是这样。”米契道,“我还以为你们是新婚夫妻呢。”
“不管怎么样,都欢迎你们入住我们美和社区,我单方面代表这儿的全体居民欢迎你们的到来,这是一点小小的见面礼……不介意的话。”
他手里拎着一个小袋子,沈珂刚想接,夏纱野这时擦完灯泡,路过玄关要去洗抹布,看见米契就朝他们过来。
“?”
她话都没说,刚探了个头,米契那个袋子直接转了个弯,绕过沈珂的手,递到了夏纱野面前。
米契人在Omega里算比较高的,跟沈珂应该差不多,但抬头看夏纱野时,也许是因为眼神和姿态的缘故,更有一种从下往上的仰视感。
“你好。”他柔柔的声调像一条缓慢流淌的小溪,“我是你们的邻居,我叫米契。这是一点小小的见面礼,还请不要介意。”
夏纱野扫他一眼,伸手示意自己手脏,让他给沈珂。
米契羞赧地笑了笑,把袋子递到沈珂手里:“你们初来乍到,肯定有很多不习惯的地方。以后有什么事,随时可以叫我。”
“谢谢。”沈珂道,“柯寒。”指了指夏纱野,“她是沐纱。”
“柯寒,沐纱。我记住了。”米契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再见。”
米契走了,沈珂打开那袋子看了眼,里面就是些手工做的小食,非常居家味,号称专业家常菜的外送都没这个感觉。
“看出什么了吗?”沈珂回头问已经扭头去洗抹布的夏纱野。
“没,精神力低,身体没有锻炼的痕迹,暂时就是个普通Omega。”夏纱野把抹布扔进水槽打开水龙头。
“他怀孕了。”沈珂道。
“Omega怀孕很奇怪吗?”
“我只是有点意外现在这个年代还有人还在生孩子。”
“底层人有时候没得选。”夏纱野拧干抹布出来了。
沈珂不说话了,也许是大少爷第一次见这种情况有点意外,也许是有别的想法,看起来若有所思的。
夏纱野接着道:“但他不一定就是无辜路人,注意着点吧。”
小弟们逃进这个社区后就下落不明,这里的有些人一定知道点什么。
他们花了整整一下午终于把这间房子打扫干净,出了一身的汗。
沈珂把衣服脱到只剩下一件薄薄的背心,迎着老旧风力不足的空调扯着领口乘凉,给沙明打了个电话过去。
沙明那边已经到家了,吹着会自动调控最佳室温的中央空调,咬着冰棍,看家政机器人在厨房给自己煮饭,真正的大少爷懒洋洋地接起电话:“喂?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目前一切顺利。”沈珂道,“就是这房子霉味有点重。”
“哈哈,没藏尸体就偷着乐吧。我当初买的时候故意选了个面积最小的,是一室一厅还是两室一厅来着?”
“两室。”
“是吗?哎呀,太遗憾了,要是一室一厅你就能和她睡一张床了不是?”
“我跟你说正经的。”沈珂淡淡道。
“我也挺正经的呀,好吧好吧,她人呢?”
“洗澡。”
“你们干什么了大汗淋漓的?!”
“做卫生。”
“……”
美和社区这边没几个监控探头,也就大门那儿有一个生物认证,沙明能帮他们的不多,左右住进来也才第一天,起码要把这社区的人和地认全了才好谈下一步。
“就跟你报个平安,没事儿我就挂了。”
“好好好,你们热热闹闹去吧,我就一个人躺在700平米的大房子里孤独流泪了。”
夏纱野要听见这话估计能把沙明提起来打一顿,但沈珂对700平米的理解和沙明其实差不多,所以他再次淡淡说了个拜拜就挂了电话。
浴室的老式推拉门一开,夏纱野披着毛巾出来了。
湿哒哒的深灰色头发耷拉在肩上往下一路淌水,夏纱野的头发好像是天生狼尾,长了她就自己拿剪刀咔嚓了,但从没修过,反正睡着睡着就能睡成这个样子。也是很神奇。
“你……”沈珂愣了,人都往后缩了半截,“你倒是把衣服穿上再出来啊……”
夏纱野很莫名其妙地掀起眼皮瞅他,她衣服拿都没拿进去,怎么穿上出来。
不理沈珂,夏纱野下身穿着条黑色平角内裤,上身披着毛巾,把玄关那儿自己的行李箱拖进来打开。
沈珂的衣服、沈珂的裤子、沈珂的凉鞋、沈珂的靴子、沈珂的内裤……
“你是来旅游的么?”她边翻边槽。
沈珂缩在边上小小声反驳:“去旅游不止这点。”
夏纱野忽略掉那包装内裤的布袋,终于从底下扒拉出自己的衣服。
沈珂还好没把那罐套也塞进她这儿来,不然夏纱野真能揍他。
她把毛巾拽下来,沈珂在旁边默默撇开视线,先穿上运动背心,再套上内衬,最后才穿上裤子。
“你至于么。”穿完了,夏纱野把毛巾脏衣服扔进水槽里搓了,沈珂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我现在知道了。”
“什么?”
“你在基地被Omega骚扰纯属活该。”
“?”
夏纱野:你有没有同理心了?
之后沈珂才进去把澡洗了,等到夏纱野在客厅用那破烂吹风机把头发彻底吹干,他才慢吞吞地出来。
沈珂喜欢洗完澡什么都不穿就光着出来,夏纱野没见过,但听过他光脚踩在地板上打开衣柜的动静。
所以她提前把目光盯向窗外,等他穿好衣服前绝对不会回头看一眼。
但沈珂从浴室出来,走动间却有布料的摩擦声。
夏纱野眉一挑,回头一看,沈珂揉着湿湿的头发,身上穿得可他大爷的整整齐齐了,衣服是衣服,裤子是裤子的,就差没周到地把袜子也穿上。
“……你洗了吗?”她难免产生疑问。
“我没洗难道进去游了一圈?”沈珂不解挑眉。
然后就坐到她边上,朝她伸手,夏纱野把吹风机递给他。
沈珂按开吹风机,往后拨动头发——然后水珠子就崩了夏纱野一脸。
他确实洗了,有洗发水的香味,跟夏纱野用的一个味道。
她离他远了点。
沈珂的头发刚洗完时是一种深深的银白色,非要比喻,有点像是那天的那场大雪,随着水珠飘飘散散地落在窗户玻璃上,转瞬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吹风机的声音忽然停了。
“夏……”沈珂招招手,“你过来帮我看一下。”
他歪着脑袋,抓着一缕头发,夏纱野凑近看了看。
“有点打结了。”她道。
“那个洗发水有点不合我的发质。”沈珂趴在桌上让她抓着自己头发看,“有梳子吗?帮我梳开。”
“这要什么梳子。”夏纱野直接上手帮他弄开就完了。
“那……你轻点。”
“你以为这是那天晚上,我还能控制轻重,再重也就帮你把这搓头发扯掉。”夏纱野面无表情道。
她以为沈珂肯定会说“你那天晚上也没控制轻重”,然后叽里咕噜一堆,结果什么都没有,只有空调吹风的声音。
她从头发上分开视线往前一看。
“……”沈珂闷头趴着一声不吭。
夏纱野莫名其妙地也感觉有点不自在,也不说话了。
直到那缕头发被她解开,房间里都是一片寂静。
洗发水有点不适合沈珂的发质,洗了容易打结,反正才七点,沈珂就说出去看看这社区里有没有那种老式小卖部的地方,买瓶洗发水,顺带买点吃的。
他俩都还没吃晚饭。
帝都比阿
斯坦暖和一点,夏纱野穿着件单衣就出来了,沈珂照旧捂得很严实。怕冷到这个地步,夏纱野觉得他是该重新回军校锻炼锻炼,不然感觉未来会早死。
夜晚的社区比较冷清,角落里的路灯不知道是年久失修还是电力不足,光线暗得跟没有一样,只能看见远处帝都的高大建筑亮得好像夜空中璀璨的星。
夏纱野和沈珂事先看过大致地图,但具体的设施没标得那么清楚,而且这种小地方,有可能各种设施随时在变。
左右有两条路,考虑到这种地方店铺关门时间早,两个人就决定兵分两路、各买各的,权当探路了。
夏纱野去买饭,沈珂买他的洗发水。
走过阴森森空无一人的篮球场,沈珂又穿过一个小公园,最后还真在远处的亮灯处找到了一家小卖部。
店主正坐在门口的长椅上看着老旧电视里的赛车比赛,沈珂进去在货架上看了一圈,洗发水的牌子还不少,但全是盗版。
正版叫“伊苏娜”,盗版就叫“伊苏挪”。帝国没有力度很大地取缔这种行为,所以在一些非高端的小商贩那儿还是有很多盗版货。
但全是盗版的货架沈珂还是第一次见。
他最后挑了一瓶根本没听过的小众自营生产的牌子,不一定用料多好,但起码不是盗版。
“没见过你啊。”结账时店主看了他一眼,老花镜后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沈珂道:“我是今天新搬来的,5栋302的。”
“哦,是吗。”
店主看起来不太关心,随便应了声继续看他的电视去了。
一路往回走,沈珂准备给夏纱野打个电话问问她找到吃饭的地方没,手机刚摸出来,对面走过来一个人。
这里正好是一条很窄的巷子,不完全侧过身就会撞到肩膀,沈珂被撞了下,还没说“不好意思”,那人先转过来扶住他的手腕:“小心。”
“谢谢,”沈珂把手从她掌中抽回来,“不好意思。”
光线很暗,看不清女人的面孔,但比他高一点,是个Alpha。
“奇怪,没见过你啊?”女人问出了和店主一样的台词,沈珂就又解释了一遍。
女人恍然道:“302?所以下午搬来的就是你啊!”
“是,你谁……?”
“我是你们隔壁的301的。”
女人明明要去沈珂身后的方向,但听他这么说,就转身和他一起走了。
“本来刚才要去跟你打招呼的,但敲了门没人应,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你。”
走出巷子,来到篮球场旁边,光线亮了一些,女人的脸才终于清晰起来。
意外的很年轻,甚至有点学生气,头发扎成了高马尾,身上穿着运动装,一笑起来显得很阳光健气,莫名有点像刚才守在小卖部门口冲沈珂汪汪叫的小狗。
“我姓涂,单字一个露。很高兴认识你!”
“柯寒。”沈珂道,“所以下午来敲门的米契是你的……?”
“哦,米契没跟你们说吗?我和他结婚快一年了,你说还能是什么?”涂露笑着跟他开了个玩笑,“下午我不在,听米契说隔壁搬来了一对俊A靓O我还不信,没想到是真的。”她说,“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Omega。你丈夫肯定也长了张不俗的脸吧?”
沈珂道:“我们刚订婚。”
“那岂不是感情最好的时候?哎,真好啊。”涂露感叹道,“等结了婚,就只剩下柴米油盐酱醋茶了。你要珍惜现在这段时间。”
沈珂淡道:“会的,谢谢你。”
“你这是要回家吧?”涂露道,“天这么黑,路上又没人,怪危险的,我送你到家门口吧。”
“谢谢你涂小姐,但没几段路了,不用了。”沈珂道。
“别客气,我们是邻居嘛!”涂露一拍胸脯,完全不像已经结了婚生了孩子的人,有股很自我的朝气,“保证护送美丽的柯先生安全到家,不然你家Alpha也会担心的不是吗?交给我吧。”
沈珂就没有再推辞。
这段路真的很短,也就三百多米,两个人的话也才说了几句就已经到了住宅楼附近。
远远的,沈珂看见夏纱野拎着一个塑料袋,靠在楼梯旁看手机,高大的身影就算没几个灯也很有辨识度。
他的手机在口袋里震。
“那就是你未婚夫?”涂露轻拍他的肩膀,靠过来,伸长脖子朝远处望了眼,沈珂闻到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不明的香味,“那我就送到这儿吧,不然你未婚夫看到要不高兴了。虽然我真的只是不想看你这么漂亮一个Omega晚上孤孤单单走夜路。”
“不好意思,谢谢你,麻烦你了。”沈珂朝她低了低头。
“太客气了。”涂露说完,转身跑了几步,又回头伸长手臂朝他挥挥手,“明天见。”
涂露走了,沈珂却没往前走,摸出手机接起电话。
夏纱野的声音从听筒传来:“人呢?”
“你人呢?”沈珂问。
“楼下。”
“我也在楼下。”
夏纱野的背影动了,先朝右望了眼,然后才转过身来,两个人握着手机对上视线,夏纱野那表情应该是有点无语:“玩什么?吃不吃饭了?”
她另只手伸出来朝着他,中指和无名指微微弯曲,朝里慢腾腾勾了勾。
沈珂才走近她,电话还通着,他说:“你怎么不来找我?”
夏纱野道:“中途错过了不是又等半天?”
“有点道理。”
“是很有道理,跟迷路了站原地别动一个意思。”
夏纱野转身就上楼,沈珂跟在她身后。
“你去那边看见什么了?”
“进屋了再说。”
等进了屋,夏纱野把两个盒饭往桌上一放,道:“什么也没看见,那边有一堆健身器材,一个废弃的幼儿园,还有一个小饭馆。”
“幼儿园是废弃的?”沈珂道,“那谁会在这儿生孩子?”
“可能打算生了以后搬出去吧。”
“你吃哪个?”沈珂换了鞋,打开她拎回来的塑料袋,“你怎么不买点水。”
夏纱野不吭声,往他面前一坐,把那两盒饭掌住,沈珂不得不抬头看她。
她道:“你为什么‘你’来‘你’去的?”
沈珂眨眨眼:“那我说‘您’?”
“不是这个问题。”夏纱野抽抽眉头,“你目前为止好像还没完整叫过我名字。”
“……有吗?”
“有。”夏纱野道,“以前叶莎长叶莎短的,现在只剩‘你’了。”
“沈珂……”她眯眯眼睛道,“你不会,不好意思叫我的名字吧?”
沈珂揪着饭盒的边边,歪头思考道:“没有吧?”
“那你叫啊。”
“……”沈珂道,“一定要现在叫吗?”
“不然你想等什么时候叫?”
“找你有事儿的时候会叫的。”沈珂跟她讲道理。
“那你现在有事了。”夏纱野抬抬下巴,“我买的饭。”
“……夏,”沈珂低道,“你是小孩子吗?”
“确实比你小点。”
沈珂不知道夏纱野突然又怎么回事,他抬起头望着她,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了一下,夏纱野看着沈珂的嘴型,一字一顿,慢慢地……
xia。
sha……
砰一下,沈珂把那盒饭从底下抽了出来,速度和瞬间爆发力极其之离谱,夏纱野都没反应过来,他就抱着那盒饭转到桌子另一边去了。
还回头冲她翘了翘嘴角:“就不叫。你求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