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071‘欲求不满’


    “叫花鸡没有,蹄髈也行。”萧言得寸进尺道。


    姜莞:“”


    她算是发现了,一个厚脸皮的人脸皮永远只会更厚。


    得不到姜莞的回应,萧言什么都不做,就睁着一双潋滟桃花眼,巴巴地望着她。


    姜莞怔了怔,恍惚半晌。


    狗皇帝在她面前似乎就没有过一个帝王该有的样子,第一次见,他一身张扬,像个世家纨绔,眼底明晃晃的恶劣,瞧着就不好惹。


    此刻他又一脸无辜,懵懂不知世事的模样,若不了解他本性的人,指定要被骗过去。


    回过神来的姜莞,瞥了眼周遭。


    伺候的一众宫人虽都低着脑袋,但很明显一个个恨不得眼睛长脑袋上往这边瞅。


    偏狗皇帝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会引起什么不妥,之前也是,宫里流传着有关他的八卦,


    他就算知道是谁带头传的,也不会想去制止。


    除非有人说到他跟前,狗皇帝此人,说他心宽吧,他有时候也挺爱计较的。


    全看他当日心情如何。


    稍微一了解,就会觉得他整个人特别有意思。


    姜莞抬手,在他伸过来的脑袋上按了一巴掌,很是无情道:“没有。”


    萧言失落:“哦。”


    姜莞当没看见,她还是比较好奇郑有昌这个人:“既然此人不堪重用,那母后为何还要用他?”


    “朕怎么知道,又不是朕的人。”萧言扭头,似在赌气。


    “怎么不是陛下的人,郑大人再如何,都始终是陛下的臣子。”


    起初姜莞还是好声好气地同狗皇帝说话,然而没想到他还是个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人。


    又绕回到叫花鸡和蹄膀上,大有一副不给吃,他就一个字也不说的态度。


    幼稚得仿佛七八岁的稚儿。


    和谁在这闹脾气呢。


    姜莞耐心渐失,更是懒得戳破他的小心思,索性起身表明态度:“既然陛下不愿说,我去问母后。”


    话罢她离位,也没管明显愣住的萧言,径直离开。


    冬芽跟上,其他伺候的宫人面面相觑一息,皆默契且有眼色地退下。


    好不容易忙完宫外的事得以回宫的阿福在太极殿扑了个空后,问都没问直接往明秋宫跑。


    水都没两口就来和萧言汇报,结果


    人刚到凝辉殿门口就撞上要离开的姜莞一行人。


    匆匆行礼后,他好奇问了一嘴:“陛下不在贵妃娘娘您这?”


    姜莞淡定回道:“在啊,陛下在里面思考人生呢,福公公直接进去便是。”


    阿福懵逼下意识“啊”了一声,思考人生?那还是陛下吗?


    “那您这是”阿福隐晦扫了一眼其他宫人,能进凝辉殿伺候的都在这了,就说明殿内就剩他家陛下一人。


    他心底猜测,难不成陛下又惹贵妃娘娘不高兴了?


    “去给太后娘娘请安,怎么,福公公有意见?”姜莞幽幽看他一眼。


    阿福忙摇头:“娘娘误会了,奴婢是担心外面日头这么热,娘娘不传轿,一路走过去怕是会累着。”


    入秋前的这几日格外闷热,艳阳高照,让人仿佛又回到了炎热的夏日。


    阿福抬手擦了擦额角的虚汗,心道,果然是陛下的缘故,自己也太倒霉了,一回来就碰到这种事。


    “福公公说的是。”姜莞扭头对冬芽吩咐,“去让人准备。”


    冬芽颔首离去。


    看到这一幕,阿福总觉得哪里不对,还没来得及想通,就被姜莞打断:“那本宫先走了,福公公自便。”


    “哦,那娘娘慢走。”想不通的阿福下意识回道。


    待姜莞的身影逐渐远离,阿福才回过神来准备进殿禀报这几日的成果,只是脚下刚往里踏了一步,忽感一阵凉气袭身,莫名阴森森的。


    阿福下意识收回左脚,直到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师父,您什么时候回的宫,还有怎么站着这呢?”


    小梁子身后跟着四个小太监,俩俩肩上合挑着一担筐,里头装的全是萧言近几日落下的折子奏章。


    阿福不在宫里,此事一直是由小梁子代行。


    根据以往的经验,劝陛下批奏折不是什么好活,稍有不慎就会遭受责罚,他又不是师父,陛下就算责罚,每回也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师父再演得严重一些就能糊弄过去。


    他没有师父和陛下一起长大的情分,陛下若要罚他,那是真罚。


    小梁子拖了许久,今日总算是鼓起勇气让人抬着两筐奏章折子过来,主要是再不抬过来就要装不下了。


    忐忑了一路,没曾想到了地方会看见师父阿福。


    小梁子的声音仿佛遇到了极大的救赎,兴奋中带着一丝被救赎的愉悦和劫后余生的松快:“师父,既然您回来了,那这些就交由您给陛下带进去吧!”


    他指了指身后看起来略沉重的两筐。


    阿福:“?”


    “师父?”小梁子试探喊一声。


    阿福默了默:“所以我不在的几日,你一声没提醒过陛下?”


    他目光落至他身后。


    小梁子心虚地挠了挠头,半垂下眼辩解:“陛下一直在等师父您回来亲自回禀,说看一万遍奏折也没师父您亲自汇报一遍有效。”


    他可没说谎,话都是陛下亲口说的,自己只是没像师父您一样继续劝而已。


    早已看穿他小心思的阿福眸光渐露嫌弃:“行了,我还不知道你,筐抬进去,你该干嘛干嘛去。”


    “得嘞!”小梁子瞬间高兴起来,透着机灵劲的一双眼睛滴溜溜转,衬得原本稳重老成的面容都开始违和起来。


    阿福当初挑中小梁子就是看中他面相老实稳重,现在突然有点后悔,感觉他之前在自己面前的形象都是演的。


    “那徒儿先退下了。”待两筐东西被抬进去,小梁子领着四个低眉垂眼小太监最后道。


    “走吧走吧。”阿福挥手,看他这副劫后余生的态度就碍眼,仿佛陛下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一个个的压根一点也不了解陛下,就算陛下偶尔有些怪脾气那也都是有原因的,且来得快去得快,好哄得很。


    哼!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陛下这样的君王百年难得一遇,要是让你们去伺候先帝,不知道得掉多少次脑袋,哪还有如今的轻松日子,奏折随随便便用筐装着抬过来就行。


    腹诽完,他扭身踏入殿内,还未张口言一个字,一声‘滚’就给他震懵了。


    阿福脚下步子情不自禁放缓,余光往四处一瞥,这才发现那两筐奏折根本没送到萧言跟前,好似抬它们的人走到一半就匆忙放下,然后头也不回跑掉。


    所以连有一筐歪倒掉了几本奏折都没发现。


    阿福默了默,方才抬筐的四个小太监,按辈分算,是他徒孙,小梁子才收没几日的小徒弟,没想到几人出去后半点慌乱没露,炉火纯青的演技,直接将他骗了过去。


    以为里面是风平浪静。


    简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阿福觉得他们的师父都不一定有这等演技。


    阿福微微叹气,上前捡起掉落的奏章,整理好,还能怎么办,自己已经进来了,不管接下来会遭遇什么,都得全盘受着。


    一边想一边试探不远处脸色似乌云的男人:“陛下,谁惹您生气了?”


    其实阿福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只是没敢说。


    “呵呵。”


    熟悉的语气,让阿福头皮麻了一阵,拖着两筐奏章靠近继续试探:“贵妃娘娘去太后娘娘宫里,您怎么还在这里?”


    “她又没喊朕。”萧言眼皮垂着,让人看不清他眼色,只听声音,强硬中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委屈,“朕为什么要去。”


    确定了症结,啊福心里松了口气:“瞧陛下说的,太后娘娘也是您的母后,您什么时候去看望,又不需要看贵妃娘娘的脸色。”


    言下之意,贵妃娘娘还没走远,您想追还能追上。


    原以为自己已经提示到这了,对方也该明白下一步该做啥,然而他却没料到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对方根本没往心里听。


    “什么叫朕不用看她的脸色?朕什么时候看她脸色行事过?”


    阿福看了一眼桌上没用完、瞧着没什么食欲的小食,虽说自己好些时日没在陛下身边伺候,但有小梁子替他照看,阿福还是知道一些事情。


    近来贵妃娘娘一直在给陛下调整饮食的事,小梁子事无巨细都和他在信上说了。


    陛下最近顿顿都是定量的荤食,早已‘欲求不满’。


    “您是大燕皇帝,就算看脸色行事,也是旁人看您的。”认真敷衍完,阿福才开始道,“眼下娘娘不在凝辉殿,要不陛下同奴婢回太极殿,让御膳房给陛下弄点肉食?”


    “这批阅奏折也需要精力,陛下总吃不好,哪来多余的精力做事情。”阿福觉得自己理由都给对方找好了,可真是聪明。


    “朕才不去。”不知想到什么的萧言表情一变,“让她知道了,到时候连鸡腿都不让朕吃。”


    阿福:“???”


    什么鸡腿?奴婢不在的几日,贵妃娘娘连鸡腿都不让您吃了?


    还有陛下,您若真想吃,谁还能拦住不成。


    还没等自己捋清楚其中关窍,就听他质问的语气冲向自己:“你什么时候成了她的卧底?”


    阿福表示冤枉:“陛下,奴婢刚刚回宫,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哪有机会去和贵妃娘娘密谋事情。”


    “而且奴婢是什么样的人,陛下难道不是最清楚?”这宫里谁会叛变,他都不会叛变。


    阿福觉得自己好苦,前前后后帮萧言处理了多少烂摊子,居然还不得信任。


    萧言脸色缓了缓,其实他也就是说说。


    这会儿心里憋闷,找地方撒气呢。


    阿福也是了解他这一性子,所以稍稍抱怨一场也就过去了。


    “您还吃不?”他小声给建议,“大不了奴婢帮您瞒着,您偷偷吃。”


    萧言鄙夷:“朕堂堂一国皇帝,肉还得偷着吃?”


    阿福木着脸道:“那奴婢让御膳房的人光明正大送到这儿来?”


    场面瞬间沉寂下来。


    半晌后,一道底气略有不足的声音响起:“回太极殿。”


    阿福一脸了然表示,这不就得了


    姜莞说去找柳太后可不是嘴上说说,她确实想了解一下这位郑有昌郑大人,同时有些问题想和柳太后了解一下。


    当然她也不是空手来,准备了好些稀奇玩意和吃食给柳太后留着解闷。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一次两次不明显,次数多了,她在柳太后这总能攒点情分,尤其是还有个总和她对着干的狗皇帝做对比。


    来长乐宫的路上,出了个小插曲,明秋宫的一个小宫女来报,说陛下同福公公回太极殿处理政务去了。


    小宫女言,阿葵托她来问,晚上的叫花鸡还做不做。


    姜莞闻言挑眉,她并不是很信,当然,她不信的是小宫女陈述的事实,而不是不信她这个人。


    狗皇帝能主动回太极殿处理政务?


    想都不用想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姜莞略思一瞬就回:“让阿葵将所需食材都准备好,晚一点等本宫的决定。”


    小宫女应声后便匆匆折回。


    姜莞的心思,一向不瞒身边人,以前只有满春和冬芽知晓,近来银霜也渐渐开始学着观察琢磨。


    这几日,满春帮她忙其他事,这近身伺候的活几乎都是银霜在做,时间一长自然而然就品出了一些规律。


    贵妃娘娘平时虽然经常对比下嘴硬,气得陛下下不了台,但关键时候总是会心软一两回。


    就像这次,明明嘴上说不许陛下偷吃,可实际上昨日就叮嘱小厨房的阿葵妹妹今日腾出点空做陛下爱吃的叫花鸡。


    原本计划午膳给陛下一个惊喜,可惜一上午陛下总在贵妃娘娘耳边念叨,娘娘一烦,就让她悄悄去小厨房说叫花鸡中午不做了。


    若是陛下知道但凡他晌午话少些午膳就能吃到心心念念的叫花鸡,也不知道会如何作想。


    银霜光是浅浅一想就觉得好笑。


    以前的皇宫总是死气沉沉,尽管有陛下和太后娘娘斗嘴,但大多都是前朝的事,她们作为宫里的奴婢,浅浅议论下普通八卦还行,政事是万万不能参与讨论的,一不小心被人抓到把柄,轻则罚板子,重则抄家灭族也有。


    虽说现在没有宫斗,但日常在宫里相处,总有那么几个讨厌难相处的人。


    难保这些人不会去告密。


    当然也有部分人说,还不如回到先帝在时后宫硝烟不断、争斗不断的氛围,虽然暗藏危机,可起码有奔头,日子也不像现在这样没有波澜,一眼就能望到头。


    银霜并不想回到过去,先帝在位时,她虽然年纪小却也开始在某位不得宠的妃嫔宫里做洒扫宫婢伺候,不仅要做很多粗活,还要伺候比自己年长的宫女,对方在后妃跟前受了气,回来免不了要在她身上找回来。


    哪怕没有卷入宫斗中去,那日子也是过得水深火热。


    她觉得那些人就是如今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心飘了。


    现在好了,有贵妃娘娘经常和陛下斗嘴,她们这些伺候主子的宫婢太监们的日子也不会再无聊。


    听说福公公之前操持的话本局生意都下降了许多。


    毕竟比起既定的结局,她们还是觉得像陛下这样想一出是一出的更有意思。


    姜莞是不知道她们心中所想,否则下回再和狗皇帝吵架一定关起门来吵。


    很快到了长乐宫。


    她来得巧,贤太妃和吴太妃今日也在。


    见到她来,吴太妃当即眼睛一亮,先前说好要去明秋宫玩一玩,结果每回派人去问,陛下都在。


    吴太妃是过来人,尤其是确定柳太后的心思后,就更不好去搅扰小两口甜蜜。


    可让她总待在宫里,她也待不住,这不没两日就要拉贤太妃来长乐宫唠会儿嗑。


    “阿莞过来坐。”吴太妃招呼道。


    虽没见过几回,但谁让她是个自来熟,比起贤太妃始终如一的客气,她已经‘阿莞’、‘阿莞’地喊上了。


    姜莞一点也不介意,比起什么‘贵妃’、‘淑贵妃’,她更愿意别人喊自己名字。


    她坐到吴太妃身侧,上首的柳太后就开口:“有事?”


    吴太妃闻言道:“瞧姐姐说的话,没事阿莞就不能来看你了?”


    柳太后眼皮都没抬一下回:“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闲?”


    一旁的贤太妃闷笑出声。


    姜莞有些尴尬,她的确是有事。


    柳太后放下手中的文章,看向姜莞:“说吧,想问本宫什么?”


    她如此干脆,姜莞也不想拐弯抹角浪费时间:“还是姜家的事,听陛下说,郑有昌是母后的人。”


    “他啊。”比起狗皇帝还需要想一会儿,柳太后却几乎一瞬间就翻出了这号人,“那个墙头草精。”


    “怎么,他和姜家搅合到一起去了?”柳太后随口问。


    姜莞摇头,然后把宫外发生的事一字不落地告诉柳太后,最后道:“嫔妾主要是怕误伤了母后的人。”


    然而柳太后却回:“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顾及本宫。”她抬头一瞬,突然又道,“郑有昌在户部混了有六年了吧?”


    姜莞:“什么意思?”


    “意思是该下台了。”吴太妃抢过话头道,“姐姐一贯的手段。”


    “您一直都知道?”姜莞惊讶。


    柳太后:“水至清则无鱼,可真正处理起来,哪能做到,不给他们浑水摸鱼的机会,逼急了傻子也会想起来反抗。”


    姜莞沉默。


    “做生意也是同样的道理。”柳太后看她,“你应该明白,适当放权生意才能更长久。”


    否则事事亲力亲为,迟早得累死在桌案上。


    “郑有昌不算聪慧,胆子也不大,贪也只敢贪些小地方的银子,影响不大,像每年的救灾款银,他是半点不敢沾。”而有郑有昌在明面,那些想贪这方面款银的臣子也要掂量掂量能不能承受事儿暴露后的风险。


    多少能防范一些,毕竟柳太后也不能时时刻刻盯着每一位臣子的举动,就算是派暗卫去跟着,时间一长也总有懈怠的时候。


    但有郑有昌在,他上限低,其他人顾忌他是柳太后的人,想贪也不敢贪太多。


    “不过也不能让他在那个位置上太久,容易养肥胆。”


    柳太后有自己的一套办法,郑有昌是她让人特意扶持上去的,与其让那些聪明的争到户部的肥差,还不如她自己扶持一个。


    这样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放心。


    当然,若她看错了郑有昌,对方实际上是个两袖清风的好官,柳太后也不会逼对方去贪污。


    但现在看来,她眼光挺准,并没有看错人。


    除了户部,其他几部也有,而且在她有意发展和扶持下,这些人彼此都不合,时常还会有些小打小闹。


    听完柳太后的解释,姜莞心底最后一丝疑虑散去,就说像柳太后这样聪慧的女子,怎会容忍郑有昌这样手段拙劣的蠢人为自己做事。


    想到自己先前的担忧,姜莞突然想笑,是她多虑了。


    柳太后又不是狗皇帝,若俩人都是想一出是一出的脾性,大燕朝哪还会有如今的安定。


    所以,对柳太后的想法,姜莞非常认可,她点头:“若那些人始终安安静静的才让人害怕。”


    “是啊,不是有句俗话叫‘会咬人的狗不叫’!”吴太妃也插道。


    “就你会说。”柳太后轻怼了一句。


    吴太妃哼了哼,先帝驾崩时她才二十多,那会儿她脸上还有郁气,经过近十年的滋养,如今近四十的年纪看起来倒是比当初二十多岁时要年轻些。


    柳太后和贤太妃比她大不少,这些年都是把吴太妃当小妹妹照看,也乐意宠着她。


    “对了,姜家这回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柳太后突然想起来问她。


    姜莞道回道:“让郑家去闹,不过姜蔚打断郑家小公子的腿是事实,想来医药费得赔一大笔。”


    “阿莞是想软刀子割肉,一点点磨掉他们的性子啊。”吴太妃恍然大悟。


    就说区区一个姜家怎么半天压不下去,时不时跳出来惹一出热闹。


    “谁让他们总不安于现状。”姜莞笑了笑,瞧着纯良无害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似冬日里不断往外冒的凉气,“我又不是赶尽


    杀绝的性子,只要姜家舍弃功名利禄、抛家舍业,后半辈子做个穷苦贫民,我还是很愿意放过他们。”


    吴太妃:“”


    柳太后不动声色挑眉。


    气氛刹那间变得沉默。


    最后还是贤太妃不紧不慢开口:“娘娘和姐姐年轻时的性子真像。”


    吴太妃此刻也反应过来:“是挺像,差点把我唬住,以为回到二十年前。”


    “有那么像?”柳太后挑眉。


    吴太妃连忙点头,强调:像!”


    不仅气质像,刚刚那一瞬间,她仿佛在姜莞的脸上瞧见了年轻时的柳姐姐。


    那时候她们姐妹三人刚开始合作,还是互相防备的状态,许是为了压制她和贤太妃,当时还是皇后的柳姐姐时不时就会对她俩露出类似的神情。


    姜莞谦虚表示:“陛下和娘娘更像。”


    柳太后本来心情挺好,乍一听到萧言的名头,眉头都不自觉紧了紧:“好好的提皇帝作甚。”


    姜莞:“”


    是她的错。


    “对啊,陛下呢?”吴太妃终于发现来的只有姜莞一个人。


    话罢,她往外张望了下。


    “我们吵架了。”姜莞想了想,如实道出。


    “吵架?”柳太后毫无疑问道,“他又怎么惹到你了。”


    姜莞:“也不算。”然后就将自己不让狗皇帝多吃肉的事说了。


    主要她也怕回头逼急,狗皇帝先来长乐宫告状,说到底人家才是母子,自己是后来的。


    思来想去,姜莞决定先下手为强。


    “是得克制。”柳太后听完,并未有反对的意思,“不然长成他父皇后来的样子,也怪恶心的。”


    柳太后并不想要一个猪崽子。


    难得一次,贤太妃明确跟着点头。


    姜莞再度语塞。


    “皇帝的狗脾气,你无需理会,来得快去得快。”柳太后很有经验道,“你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回去,本宫保管不出两日他就会凑到你跟前。”


    吴太妃也笑:“让我想起姐姐刚将陛下记到名下的头两年,陛下就像头不服管教的小狼犬。”


    贤太妃也开始回忆,神色温和:“时不时就咬姐姐两口。”


    提起这个,柳太后气笑:“手腕上至今还有个狗牙印没消。”


    “真咬啊。”姜莞突然有点后悔,别到时候狗皇帝气急也往她手腕上咬两下


    得了准信,姜莞也没在长乐宫待太久,打扰姐妹仨人叙旧。


    先帝后宫的腥风血雨,还是少听为妙。


    尽管内心很想八卦,但事关几位长辈,姜莞自认还没与几位熟到可以安心坐下来听全的程度。


    姜莞克制自己,很快离开了长乐宫。


    然而她没想到等自己从柳太后那回来,狗皇帝人居然还在。


    “陛下不是走了吗?”姜莞往前凑了凑。


    “朕又回来了,不行吗?”萧言木着一张脸,似乎气还没消。


    边上的阿福紧跟着解释:“陛下是想等娘娘一块用晚膳呢。”


    姜莞没当回事,直到发现对方穿的不是下午那身,内心顿时有底:“陛下回太极殿都做什么了?”


    “除了批奏章还能做什么。”


    姜莞不置可否,悄然靠近,而后突然指向他唇角:“嘴角好像没擦干净。”


    “不可能!”萧言条件反射,“朕洗过了。”


    怕被闻到味,连根头发丝都没放过,狠狠洗刷擦干。


    姜莞淡定‘哦’了一声:“所以,陛下果然是偷吃了。”


    萧言:“!!!”


    身后的阿福恨不得捂起整张脸。


    第一次觉得陛下有点丢人。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萧言,‘腾’得一下,脸红到耳后根。


    第72章 072漫漫长夜,只睡觉多无聊。……


    阿福有心想替自家主子辩解两句:“娘娘,不能怪陛下,是奴婢的错,陛下感念奴婢这些日子的辛苦,又得知奴婢午膳没用就往宫里赶,就让御膳房做了一顿丰盛的菜肴犒赏奴婢。”


    姜莞听完,又‘哦’了一声:“所以,不止吃了,还很丰盛。”


    阿福眼睛瞪大,糟糕!急于帮陛下摆脱嫌疑,话没经大脑就说了出去反而成了陛下偷吃的佐证。


    此刻他心口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垂着脑袋,脸上的表情捂得严严实实。


    萧言脸上的红晕好不容易淡了些,阿福的两句话让他梅开二度。


    面上又羞又恼,说出口的话也是有点亡羊补牢的意思:“大多数都是阿福吃的,我就在边上蹭了两口。”


    所谓的两口大概可以扩到两碗,姜莞心里有了数。


    “真的只吃了两口。”萧言拽了拽她的手,再次强调。


    “你是不是不信朕?”见姜莞不说话,萧言决定先倒打一耙。


    姜莞哪里看不穿他的小心思,嘴角顿时扬起笑意:“就当陛下只吃了两口吧。”


    自律了小半个月,也该有一顿放纵餐。


    本来她就打算今日给狗皇帝放松一日,谁想到他自己先放松了。


    “时辰不早了,陛下要留下一起用晚膳吗?”


    见她似乎不打算追究,萧言一边心虚一边点头:“吃!”


    不知道是不是中午偷吃太多,撑的又或者是心虚,还算丰盛的晚膳,萧言的筷子一直只夹偏清淡的菜。


    夹两次看一眼姜莞,仿佛在说:看!朕是不是很听你的话!


    俩人用膳的功夫,阿福趁机溜了。


    他发现自己还是更适合帮陛下查外贼,忽悠贵妃娘娘这种事,阿福决定日后全权交给徒弟小梁子了。


    远在太极殿指挥大家干活的小梁子忽地打了个喷嚏。


    暗自嘀咕:谁在骂他。


    凝辉殿,晚膳撤下去后,萧言也没打算离开,姜莞去哪他就跟到哪。


    姜莞近来一直在看账本,满夏从南边回来,姜莞考虑到姐妹俩将近一年没见着面,于是就给满春放了几日假,出宫和妹妹团聚,顺便再帮她处理一些杂事。


    满春不在,贴身伺候的人就银霜一个,而她是宫里长大,虽然偶尔也会和小姐妹们一起议论陛下的八卦,但等真面对面撞上,多少还是有些畏惧。


    不像满春,眼里只有姜莞,对萧言这个皇帝只有表面客气。


    像今日的情况,若是满春肯定会想萧言是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只要姜莞没有明确的命令,她是半步都不会离开。


    银霜顾虑更多,姜莞瞥见她一脸纠结的脸色,就知道狗皇帝一直在这里困扰到她了,想了想便让她今日早些回去。


    剩下的她自己弄。


    银霜坚持道:“奴婢还是留下陪您一起。”


    那么多账本,娘娘一个人得看到什么时候,满春离宫前教了她许久,虽说还不到能独立看账本的地步,但至少娘娘需要人给声时,自己能说出个一二来。


    “不用。”姜莞摇头,顺便瞥了一眼不远处正对她梳妆台面上摆放了一排的胭脂感兴趣的狗皇帝道,“还有陛下呢。”


    银霜面露难色:“陛下会愿意吗?”


    姜莞十分肯定点头:“他会愿意的。”


    尽管如此,银霜还是坚持帮姜莞把头上钗环卸下、准备好沐浴所需物品后才退下。


    总不能留着让陛下弄,粗手粗脚的别在弄疼娘娘。


    姜莞洗漱完毕回到内殿,发现狗皇帝已经规规矩矩坐躺在床榻里侧,手中还端着本书,似看得入迷。


    姜莞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在断案的县令官一样,余光瞥向床榻,手上却往梳妆台面摸。


    就在她手掌触摸到台面时,明显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紧张的视线望过来。


    她扫了一眼被恢复原样的梳妆台,平日里,她很少上妆,尤其是天热的时节,除了日常保养,那些胭脂能不往脸上涂抹就不涂,顶多点些口脂。


    所以很多胭脂粉盒她其实都没动过,不仔细看就和新的一样,姜莞挑开胭脂盒,绝不会让里面细腻的粉质撒得盒顶上都是。


    而且,姜莞垂眸


    ,边缘明显缺了一角。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狗皇帝不知何时下床溜到自己身后,双臂环住她腰腹,心虚又讨好的语气萦绕在耳边:“我不是故意的。”


    姜莞觉得好笑:“陛下这是不打自招了?”


    萧言眼神飘移:“朕这叫诚实。”


    姜莞拿开他的手,微微侧过身:“我这些可不便宜。”


    萧言:“朕赔,回头就让阿福去买几箱。”


    “几箱就不必了。”这些胭脂都是特别定制,外面是买不到的,姜莞略加思索道,“陛下帮我做点其他事吧。”


    “都这个时辰了,不睡吗?”萧言心脏跳鼓鼓的。


    “漫漫长夜,只睡觉多无聊。”姜莞瞥他。


    萧言:“”


    其实可以不无聊的。


    “你想要朕做什么?”他只好问。


    姜莞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冲他一笑。


    一刻钟后,萧言期待的目光在姜莞拿出数本账簿后渐渐失去了原有的光亮。


    “这是什么意思?”他有些不敢信地望着床榻上的账本。


    “听福公公说陛下算术不错。”姜莞随意拿起一本最厚的递过去,“帮我算算这本账目有没有错处。”


    “他亲口说的?!”萧言咬牙。


    姜莞点头。


    当然,原话肯定不是她方才说的那样。


    福公公的原话是:陛下幼时可精了,师父从御膳房偷没人要的翅尖回来煮,奴婢就提前偷吃了一个,就被陛下眼尖发现,说师父将翅尖倒进锅前,他用眼睛数过。


    可那些翅尖一拿回来是直接倒进锅里,根本没有任何停留,阿福一直以为陛下和自己一样,蹲在锅边单纯就是饿得不行等吃。


    谁知道翅尖倒进锅里那几瞬的功夫,他还特意数了数。


    害得他最后还被师父敲了一下脑壳,说怎么能抢陛下的膳食。


    “所以陛下。”姜莞催促,“开始吧。”


    然而她却低估了狗皇帝的厚脸皮。


    萧言两手往后一背,表示拒绝:“你被他骗了,其实朕一点也不会算术。”仿佛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似的,“十以内的数都数不对。”


    甚至不惜自黑。


    “你也别算了。”萧言积极地所有摊开的账簿摞整齐,搬到不远处的茶桌上,然后迅速回来道,“大不了明日和朕的那些奏章一起送去长乐宫,让母后算。”


    然后像小狗一样在床上,晶莹剔透的眸子,眨呀眨地望着她。


    姜莞:“”


    谁说你不会算了,这算盘不是打得噼里啪啦响么?


    “陛下也不怕明日母后发现,追杀过来。”姜莞白他一眼,“既然陛下不想算,那我一人算便是。”


    话罢,她将所有账簿放在二人中间,就像一条楚河汉界,彼此都不能越过去。


    萧言觉得这条界限碍眼极了,但又不敢直说。


    “必须今夜算完么?”姜莞坐过去,头也不抬翻起账本开始看,手边还摆了一方算盘压住某人不老实的手,“已经耽搁了几日。”


    其实并不急着今夜算完,她就是想捉弄一下狗皇帝。


    萧言垂眸,小声开口:“压到朕了。”


    姜莞看都没看,淡淡道:“有吗?”


    没有就没有吧,被压了一会儿,萧言才开口:“算完了吗?”


    账本刚翻了一页的姜莞顿了顿:“陛下困了就先睡。”


    萧言:“朕不困。”


    “不困就——”姜莞对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安静。”


    狗皇帝听她的话闭嘴了一刻钟,然后复发。


    “都快亥时了。”强调时辰,不知道在提醒谁。


    双手空空无所事事,小指更是悄摸越界,等姜莞发觉的时候,已经勾到了寝衣腰带。


    她视线扫过去,萧言心虚却不收手,反而还道:“也可以换你来勾朕的。”


    反正只要不算账,他都行。


    主动提及某事,萧言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始终有红晕不散,可却从未想过退缩,坦荡荡的心思表露在她面前。


    姜莞失笑,一语双关调侃:“陛下素了好些日子,居然还有力气想七想八?”


    萧言厚着脸皮:“难道你一点不想?”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不可能只有自己在一厢情愿。


    而且自从上回之后,他们还没有过第二次呢


    话虽然没有明说出口,但姜莞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


    “”


    狗皇帝今晚身上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花香,应该是沐浴时偷了她没用完的花瓣泡了澡,还有打翻的胭脂味。


    两种混合的香味存在感很强,姜莞煞有介事地掩了掩口鼻,并不是因为美色而分心。


    她浅浅叹气,放下半晌只翻了一页的账簿。


    萧言当即意会道:“朕来!”


    话音将落,姜莞手里便空空如也,连带着床榻中间的那些也被他搂在怀里,精力旺盛地跳下床,‘嘭’的一声,震得外面守夜的宫女太监都听见了。


    忙进来问怎么了。


    萧言边放东西边赶:“无事,朕跳着玩呢。”


    一听是陛下的声音,那宫女顿时松了口气,不是娘娘摔倒就好,至于陛下说的‘跳着玩’,若是贵妃娘娘说,她肯定不会信,但是陛下宫女丝毫没有怀疑。


    有些事放在贵妃娘娘或其他人身上,也许会觉得奇怪,但陛下嘛,一切皆有可能。


    宫女放心出去,继续守夜。


    床帐内,将一切听在耳里的姜莞,面上有片刻无语。


    狗皇帝的人设还真是屹立不倒啊。


    一切准备就绪,萧言一盏灯都没留,摸黑上了床榻。


    上回是早上,哪怕床帐遮得严严实实,还是有些光亮,一想起自己上回被她看了个光,萧言就浑身发烫,尤其是耳朵,像两只煮熟透的虾子。


    姜莞摸过去,手臂精准地拂过狗皇帝的腰腹,明显感觉对方身子颤了颤。


    一如既往的羞涩。


    姜莞回摸,又抖了抖。


    黑暗中,她笑得毫不掩饰,指尖隔着一层薄薄寝衣,点啊点,就是不探进去。


    萧言觉得她的指尖像点着火苗,点到哪里,哪处就着。


    大脑一片空白,私底下偷学的招式忘得一干二净,任由姜莞摸索。


    萧言悄悄闭眼,期待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


    同时胸腔里‘咕咚’、‘咕咚’,在寂静的黑夜中,跳动得尤为明显。


    姜莞却停下了:“所以陛下中午到底偷吃了多少?”


    萧言:“???”


    “小肚子都鼓起来了。”姜莞说着还按了按,语气里满是遗憾,“没上次漂亮了。”


    萧言:“!!!”


    不知过了多久,还在小厨房等着的阿葵打着哈欠去问银霜:“娘娘还需要叫花鸡吗?”


    银霜回想叫过三回水后就再没有动静内殿,顿了顿回:“搁着吧,今夜应该不需要了。”


    阿葵也没问为什么,点点头,困意满满:“那我先去睡了。”


    第73章 073朕有在好好练。


    阿福发现最近的陛下有些奇怪,胃口和口味突变。


    某日午膳,膳桌上每一样素菜他都尝了,且不下三筷子,反而是几样油腻大荤,肘子蹄髈油炸鹌鹑什么的,碰都没碰一口。


    饭量也减半,以往午膳至少三碗冒尖米饭的人,也改成了两碗不冒尖,晚上还早早就睡下,并下令没有他的允准谁也不许进去搅扰。


    也许是御膳房的厨子手艺下降,又或者是底下的人以次充好。


    自从第一次发现陛下有些不正常后,阿福就派人去查。


    目前还没有发现这方面的问题。


    然而饭量陡然下降或还能找到一些理由,可突然不去明秋宫侍寝,就太不正常,以往再忙也要挤时间过去走一趟。


    现如今不忙了,反而不去了?


    有问题。


    心中有惑,可又不好直接去问陛下,阿福眼珠子一转,转道明秋宫。


    凝辉殿内,描述完陛下近来的怪异之处,阿福才道


    :“贵妃您娘娘,您发现了没?”


    心中清楚是怎么回事的姜莞嘴上却道:“陛下好几日没来本宫这,本宫不清楚。”


    阿福闻言,忧心忡忡,小声嘀咕:“不会是生病了吧。”


    姜莞闻声,随口建议:“可以召个太医瞧瞧。”


    阿福却有些犹豫,迅速抬头瞧了眼从始至终淡定的人,直接告诉他,这里头有蹊跷。


    娘娘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他的到来,尤其是对他口述关于陛下近来的异常也是毫无担心的姿态。


    瞧着又不像是吵架的状态,这不正常,阿福心道。


    不止阿福一个人发觉,连远在长乐宫的柳太后闲暇时都听了一耳朵,也感觉诧异:“皇帝转性了?”


    银丹也不清楚,违心道:“许是陛下懂事了。”


    柳太后‘呵呵’:“估摸是受到什么刺激了。”


    指望狗崽子能懂事,梦里可能还有机会。


    银丹凝眉:“会是什么?”


    柳太后摇头:“本宫不清楚,不过想来不是什么要紧事。”否则他身边那个福公公不可能一点动静没有。


    “又或者就是单纯抽风了。”柳太后又补一句。


    银丹:“”


    您真是心大。


    *


    阿福差点就要闹出动静了,他都已经去了一趟太医院,将陛下的症状描述给太医院里医术最好的几位太医,想着就算太医们隔空诊不出什么病因,也能心里有数些,届时到了陛下面前也能少挨些骂。


    谁知道就在当天傍晚,陛下照旧早早用过晚膳表示要休息,阿福却接到宫外来报,说郑有昌的儿子郑十一郎在牢中刺伤了姜蔚。


    姜蔚失血过多,府衙主事已经寻了许多大夫前去医治,可是人一直没醒。


    此事可大可小,在宫外打听的人赶紧回来禀报。


    阿福听完追问:“这俩人怎么关到一间牢房去了?那郑十一郎不是在治腿吗?”


    小太监叹气道:“还不是郑家那对婆媳同姜家父子把府衙主事的家闹了个天翻地覆,那主事一气之下就将俩人关一块去了。”


    一开始顾念郑十一郎是个病患,虽然是他言语侮辱姜蔚在先,但府衙主事并没有将他也关进大牢,而是在府衙找了间空房单独看押。


    甚至还指了个随从伺候他换药喝药,待遇可比牢里关着的姜蔚好多了。


    谁知道他一家人如此不知足,非要闹上一通才作罢。


    说罢,小太监还问要不要找个太医过去瞧瞧,万一真闹出人命来也不太好。


    找个太医这种小事,阿福一人就能决定,他让小太监去太医院找外伤圣手吴太医,然后自己转头去见陛下。


    因为心急,忘了敲门,直接推门而入,然后就看到了让他终身难忘的场景。


    阿福眼珠子瞪大,半晌才想起来惊呼:“陛下,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谁允许你擅自进来的!”


    “不是——”阿福吃惊到差点失语,连忙走过去想帮着扶一把却被萧言推开。


    萧言面色红润,眼神却不善:“有事?”


    阿福已经忘了自己来的目的,一心在想自己刚刚看见的场面,好奇追问:“陛下,您没事倒立做什么?”


    “与你无关。”


    阿福皱眉:“可是奴婢担心啊。”


    任谁开门进来看到一个又跑又跳时而再在墙边来个倒立的帝王能淡定得下来。


    他还能正常说话已经足够镇定了。


    萧言却板着脸,依旧是一句:“有事?”


    “是有一件事。”阿福终于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迅速将事情的原委说给他,最后还道,“奴婢已经让小平子去找吴太医,此事是否要知会贵妃娘娘一声?”


    萧言皱眉:“怎么这么多事。”


    “那娘娘那边就交给陛下您了?”阿福试探道。


    “嗯。”


    虽然还是板着脸,但应的很干脆,应该不是吵架赌气。


    阿福更奇怪了,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刺激成这样,摸了摸脑袋,始终想不明白。


    不管了,阿福心想道,只要天没塌下来,就表示没什么大不了的。


    陛下又不是今日才开始抽风。


    “那奴婢先退下了。”阿福悄声道,余光瞥见墙边光溜得能照人的地面,默了一瞬,忽然继续,“陛下您继续。”


    虽然不知道您此举是为了什么。


    “大概是为了减重。”凝辉殿内,面对满春的百般追问,姜莞终于告诉了她答案。


    “减重?”满春不解,“陛下瞧着也不胖啊。”


    姜莞点头的同时又道:“其余的就不方便你知晓了。”


    关于狗皇帝腹肌消失的事,姜莞觉得还是要给对方留点面子。


    “对了,满夏还好吗?”她岔开话题。


    “挺好的。”提起妹妹,满春满脸傻笑,“出门一趟,虽然瘦了,但也黑了。”


    “让满夏听见你这样形容她,小心她揍你。”姜莞睨她一样。


    “奴婢在宫里,她才不可能听见!”满春哼了哼,休想吓她。


    “母亲她们近来如何?”满春出宫小住,就算姜莞不提,她也不可能忘掉孟玉华母女三人。


    “奴婢和满夏去过一次,夫人日子过得不错,有惊蛰她们在,姜家的人不敢过去搅扰,夫人还胖了些,人也更精神了。”满春回忆道,“菡姐儿也长高了一大截,五姑娘也出落得愈发水灵。”


    “就是夫人她们提起姑娘你,都很想念。”


    “总会再见的。”姜莞很有信心,还有半个月就是中秋佳节了,往年宫里都会举办中秋佳宴,想来今年也不会例外。


    正想着,银霜来报,说陛下快到明秋宫了。


    姜莞意外,才几天腹肌就练回来了?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殿外便有了动静。


    姜莞闻声望过去,一身红衣裹得严严实实,眼神根本窥探不到一丝一毫,余光往腰腹扫了一瞬,目测变化不大。


    她挑眉,难道认输了?


    “咳咳。”见他是一个人来,姜莞对其他人挥手,“你们先下去。”


    “你也下去。”这句是对满春强调。


    今日刚回宫、什么都不知道的满春一脑袋疑虑,有什么事她不能听得呀。


    待殿内只剩了俩人,姜莞手迅速摸向他腰间,同时道:“我检查检查。”


    萧言及时拦住,脸微红:“还没恢复全。”


    姜莞顿住。


    “不过也可以摸。”这句话说得极小声,不过动作倒是大胆得很,拉着姜莞的手就往自己腰上去。


    姜莞下意识蜷起手掌,假意咳道:“光天化日不太好吧。”


    萧言闻言,心里话脱口而出:“又没有外人,你不是很喜欢摸么?”


    姜莞:“”


    话也不用说得如此直白。


    不能给她留点面子吗?


    像是读懂了她的眼神,萧言小声嘀咕:“你每次也没给朕留面子啊。”


    一个字没落,全听进耳朵里的姜莞,面上笑容瞬间消失:“陛下找我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事。”萧言三两句说完宫外事,最后跟一句,“要不要继续摸。”


    姜莞还在思考姜蔚的事,陡然听到他这一句,还怔了怔,话题有你这么跳的吗?


    不过心里虽然这么想,手却诚实的没放开。


    萧言趁机靠近一点,让她能够更舒服地摸。


    还邀功道:“朕有在好好练。”


    姜莞感受了一下,确实没有那晚鼓了,“所以陛下不来我明秋宫,就是为了练这个?”


    萧言垂眸,言语透着酸涩:“是你先嫌弃朕腰腹没有以前好看。”朕才练的。


    “朕这几日都没有偷吃。”他又强调。


    姜莞仔细观察了下,狗皇帝的面部轮廓似乎更清晰了,内心忽然就软了下来:“可比起这些,我更想见到陛下。”


    一句话抚平萧言心中所有的委屈,神情忽然变得雀跃,明明听清了却不放心又问一遍:“你说什么?”


    “我说。”话到了嘴边,姜莞又小改一下,“陛下以后还是来明秋宫练吧。”


    萧言:“?”


    刚刚说的明明不是这句!


    “你重新说~”


    “就不!”


    陛下‘病’好一事没多久又传到柳太后耳朵里。


    她遂即表示:“本宫早就说过,他就是突然抽风了。”


    银丹无奈。


    柳太后转而说起其他事:“马上就是中秋了。”


    银丹跟着道:“是啊,今年中秋宴娘娘是打算让吴太妃和贤太妃协助,还是让贵妃娘娘?”


    柳太后只思考了一息便回:“今年让贵妃主办


    吧,两位太妃协助。”


    她累了。


    银丹笑了笑,顺势道:“国公夫人来信问,什么时候能去寺庙接柳大姑娘回府。”


    柳太后神情微顿,差点忘了这个还在寺庙里‘苦修’的大侄女。


    她略一思考回:“让她别耽搁了中秋佳宴。”言下之意,随时都可以。


    银丹表示懂了,想了想又道:“娘娘也有两年多没见着大姑娘,中秋佳宴那天进宫的人只多不少,想来没多少时间说些体己话,需不需要奴婢回信给国公府,让大姑娘回府稍作休息两日,进宫一趟?”


    柳太后闻言,瞥她:“你是想让明轩和贵妃先见一面,对吧?”


    银霜不好意思笑笑:“什么都瞒不过娘娘您。”


    “奴婢就是担心到时候闹出什么误会。”毕竟您当初想让大姑娘当陛下的贵妃娘娘,且差点就成功了。


    现如今陛下与淑贵妃感情渐深,银丹觉得自家主子也没了必须有一位表姑娘进宫做妃子的执念。


    既然如此,大家各自遂愿,不是皆大欢喜。


    “能闹出什么误会。”柳太后哼了哼,“明轩才看不上皇帝。”


    银丹噎了噎,心道,您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柳太后又道:“燕京长得好看的又不是只皇帝一个,回头多挑些,补偿给明轩便是。”


    银丹:“”


    不知为何,她突然有种念头,娘娘又要搞事了。


    只是这回遭殃的不是陛下而已。


    同一时间,京郊静安寺。


    虽说接女儿回府一事最好先知会宫里一声,但戚氏哪里等得住,信前脚刚送进宫,她后脚就收拾东西要出城接闺女。


    柳国公拦都拦不住。


    陪戚氏一起出城的还有次子柳静萱。


    没让柳国公随行,是因为戚氏听烦了他各种啰嗦。


    而拒绝要求一起出门的小女儿,则是怕到时候见着大女儿情绪激动忽略掉小女儿的动静,再让她溜走去见郑家那个纨绔。


    姓郑的就没有靠谱的。


    这几日,另一家郑姓官员家不就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此事让戚氏对姓郑的人更加没有好感,尤其是在又一次抓到小女儿偷见长平侯幼弟后。


    现如今她是严防死守,不让柳国公一起的另一层原因就是家里总要有一个能看住女儿的人在。


    一路上,戚氏都在和次子念叨:“希望你大姐此遭结束后,能顺顺利利地过完下半辈子,别在让我和她爹操心了。”


    柳静萱人如其名,人长得白净内敛,一看就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他宽慰道:“一定会的。”


    得到次子安慰的戚氏又开始操心:“你大家眼瞧着就要十九了,陛下身边都有了可心人,也不知道你大姐的姻缘在何处。”


    这个话题,柳静萱不敢随意回答,大姐看人,第一眼就是看皮相,但凡有半点丑都不行。


    可是娘和爹首要看重的是品性,在二人眼中,皮相嘛,周正即可。


    很快马车到了静安寺。


    由主持身边的小和尚领路,戚氏很快到了女儿静修的院子。


    小和尚对二人的到来很是激动,尤其是得知二人是来接柳施主回家后,面上的笑意更深了。


    柳静萱心细,观察到这一点,却不知道是何原因。


    小院子较偏僻,门前枯枝树叶落了满地,瞧着冷清极了,戚氏一路走过来,止不住地担忧心疼:“才小半年没来,怎么变得如此荒凉!”


    小和尚还在,柳静萱不好意思咳声提醒:“娘,您上次来是春日,如今已经入秋了,景致自然不同。”


    戚氏却听不进去,推开院门就喊:“我的儿——”


    话音还没落地,院子里的人听到动静抬头,意外:“娘?静萱?你们怎么来了?”


    戚氏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被眼前又白又肉的脸吓住,下意识问:“你谁?”


    柳明轩:“”


    望着比春日圆润了不少的大姐,柳静萱也沉默了。


    第74章 074多做一些需要力气的事。


    柳明轩抬手抹了一把脸,完全没想到自家娘和弟弟会突然造访。


    以往都会提前让人捎个口信,她也好有所准备,今日也太不巧了些。


    “娘,是我,明轩。”说罢,又摸摸脸,心道,应该没有胖很多吧。


    “你是明轩?”戚氏嗓音里透着不可置信的调调。


    柳明轩点头:“娘,您又不瞎啦?”


    一如既往的欠揍语气,戚氏终于敢确定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胖丫头是她的大女儿。


    只是,怎么才几个月没见,圆润了这么多。


    不应该啊。


    哪怕有她时而打点,静安寺的环境终究是比不上家里,身量怎么不减反增。


    “娘,我研究烤羊排呢,你和静萱要不一起吃一口?”


    柳明轩话将落,众人身后的小和尚无奈地低头“阿弥陀佛”一声。


    柳静萱:“……”


    大姐还是当初那个大姐。


    戚氏闻言,眼前一黑又一黑。


    她咬牙:“佛门重地,胡说些什么!”


    同时眼神示意:还当着人面说烤羊排,难道静萱来送羊排的时候没嘱咐让你假装出寺散心在郊外弄吃。


    柳明轩意会道:“娘,我没在寺里烤啊,你看——”她指向院子某处道,“那!我在那烤的,已经不在静安寺范围内了。”


    戚氏的目光下意识追随她手指的放向望过去,沉默。


    当初为了让女儿能住的舒适些,特地选了寺内最偏的一处院落,然而当初这座院落远没有现在这么宽敞。


    戚氏便让人将院子往外扩了扩,加盖了几间厢房,没想到却给了她钻空子机会。


    柳明轩所指的地方正好是边界线的位置。


    那里被她改成了一个小小的室外野炊地,石桌秋千,烹茶小食应有尽有,烤得蜜色莹润的羊排还架在火堆上,一看就知道上头还抹了蜂蜜。


    戚氏瞧得越清晰,面上愈发尴尬,她扭头不好意思对小和尚道:“这三年,辛苦你们了。”


    为了顾及皇家脸面,她一年顶多来个两次,每次匆匆一面只顾心疼女儿的无端遭遇,完全没有注意到次次领自己过来的寺僧的面色一个比一个怪异。


    小和尚摇头客气道:“施主言重了。”


    “对了,娘,你还没回答我,你们来这做什么?”柳明轩算了下日子道,“离中秋还有些日子呢。”


    她也是打算今日最后放纵一餐,明日起清粥小菜一直素到中秋,等娘和爹还有二弟小妹来看自己的时候不至于觉得自己过得太好,然后穿帮。


    “娘来接你回家。”戚氏拉起她的双手高兴道


    ,“往后回家住,再也不用来这儿了。”


    柳明轩脑袋一懵,不是,什么叫再也不来,她待得好好又没犯什么错。


    “瞧你大姐,肯定是高兴傻了。”戚氏偏头对次子道。


    柳静萱张了张嘴,心道,怎么觉得大姐好像没有娘你形容的那般开心。


    柳明轩疑问:“好端端,怎么就可以回去了?”


    许是太过喜悦,戚氏没有注意到女儿话音里的异样,眉目含笑道:“当然是你太后姑母允准,陛下也同意了。”


    柳明轩闻言,更加不信,以小魔头记仇的性子,三年哪够。


    “真的。”怕她不信,戚氏继续道,“你久不在京,近半年京里发生了许多事,陛下宫里多了位淑贵妃,陛下待她很是不同,说不定再过不久,宫中就能传出喜讯了。”


    此事柳明轩有所耳闻,只是她远在静安寺,知道消息比一般人慢许多,如今她只知道小魔头为了对抗太后姑母,纳了一个没有背景的小官之女入宫为贵妃。


    才多久,俩人就好得能睡一个被窝了?


    柳明轩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轩娘啊。”戚氏握紧她的手,低声道,“都三年了,过去的事都忘了吧,等你回到家,娘一定给你说一门顶好的婚事。”


    柳明轩眨眨眼:“娘,我也想忘啊,可我就怕二弟忘不了。”


    小魔头要砍的是二弟的命根子,又不是她的。


    当然了,她也没又命根子一说。


    柳静萱白净的脸皮倏地胀得通红,又急又恼:“大姐!”


    落在母子二人身后的小和尚适时‘阿弥陀佛’一声道:“小僧还回去继续诵经,施主们自便。”


    戚氏僵着脸色应了一声:“小师父慢走。”


    “脸皮还是这么薄。”柳明轩轻啧一声,“不经逗。”


    “让阿姐瞧瞧。”手还不老实地去戳他的脸蛋,“嗯,好像瘦了不少,真是长大了。”


    “母亲,你看大姐!”脸皮被戳来掐去,没一会儿上面就留下了黑色的指印。


    柳静萱心有所感伸手去摸,果然是炭灰。


    打小就有洁癖的他顿时不行了:“娘,你看大姐!”


    戚氏也很为难,手心手背都是肉,两边看看,最终偏向儿子这边,出言安抚:“你阿姐不是故意的,看在她替你受苦三年的份上,原谅她吧。”


    “……”柳静萱堵在心口的气顿时泄去。


    “娘回去再好好给你出气。”戚氏嘴上哄道。


    柳静萱都习惯了,就没指望对方给出的沉默,擦掉脸上残留的黑灰,哼道:“娘还是看着阿姐吧。”


    “?”柳明轩闻声望过来,“小子什么意思?”


    目测了下自己与对方的距离,确定对方够不到自己,柳静萱才幽幽开口:“别再像三娘一样,给您招个只有脸蛋没有脑子的女婿回去,到时候您怕是哭都来不及。”


    柳明轩抓住重点:“三娘的未婚夫?有多好看?”


    戚氏:“……”


    *


    不知为什么,姜莞觉得近来狗皇帝格外粘人,沾了床榻就不愿意下去。


    又是一日夜里,姜莞洗漱完毕,刚坐到床榻边缘,狗皇帝突然从被窝里钻出来,吓她一跳。


    “陛下!”姜莞气到无语,见他衣衫完好,又皱眉询问,“陛下洗漱了没?”


    “洗了洗了。”萧言哼了哼,怨念十足的阴阳怪气声,“朕哪敢不洗。”


    上回不就是没洗漱先坐了下床沿,被她发现,然后硬生生扒掉他的外裤,外袍也要掀起搭在肩上才给继续坐。


    “福公公不是说陛下今日有紧急公务,不来明秋宫了?”姜莞换了话题问。


    “朕让他骗你的。”萧言坦言,“朕想给你一个惊喜。”


    姜莞忍住没白眼:“惊喜?”惊吓还差不多。


    “其实是朕想到了一个练这儿的好办法。”萧言指了指自己腹部。


    “什么?说说看?”姜莞挑眉,心道,我看你还能为了吃编出什么荒谬的理由。


    “多做一些需要力气的事。”萧言语速极快,姜莞还没消化完他什么意思,嘴角就落下一枚短促湿热的吻。


    再抬头,看到的就是眼神炽热的狗皇帝。


    姜莞:“……”


    不知过来多久。


    潮水退下,海平面重新归于平静。


    姜莞靠在床头,手里端着账簿在看。


    萧言脑袋埋在她腰间,有些不满地猛吸一口,妄图引起姜莞的注意力:“账本有朕好看?”


    “挺好看的。”姜莞还没放弃拉狗皇帝下水给自己打工的念头,“陛下不信的话,可以亲自验证。”


    “朕信。”他语气果断得不行。


    姜莞轻轻呵了一声。


    “不过夜都深了。”萧言转而又道,“明日再看吧。”


    “原本不用耽搁到此刻的。”姜莞低头瞥他,意有所指。


    萧言顿了一瞬,迅速撇清道:“最后两回,是你主动。”


    姜莞:“说得像陛下一点没动似的。”


    萧言还没放弃狡辩:“朕那是听从民意。”


    姜莞:“……”


    一刻钟后,殿外值夜打盹的阿福正做着美梦,忽然就被踹了一脚,‘哎呦’一声惊醒,睁眼就对上某人凉凉的一双眸子。


    阿福顿时松了口气道:“陛下,三更半夜的,您怎么一点脚步声也没有?”


    萧言木着一张脸道:“朕想起还有些公务没有处理。”


    阿福此刻脑子虽然迷糊,但还没傻,一点没信,笑了笑道:“陛下,不会是被贵妃娘娘赶出来了吧?”


    萧言睨她:“你觉得她能赶走朕?”


    阿福低头闷笑一声,嘀咕:“还说不是,靴子都穿反了,怕是都逃得慌不择路了。”


    耳力极好的萧言:“……”


    是不是最近太惯着他了?


    第75章 075应酬、忙碌、吵架


    柳明轩最终还是听从戚氏的话,收拾行李回家去,不过随之一起的还有烤得香味四溢的巨大羊排。


    一路从静安寺后山飘到山下。


    当日去静安寺上香还愿的好多人都闻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肉香,不免悄悄议论到底是谁竟然赶在佛祖面前如此肆意妄为。


    天知道戚氏在轿内听到那二人的议论声后,心有多气和多虚。


    她一边眼神瞪着身侧的女儿,一边双手合十作祈祷状,嘴里反复念着‘阿弥陀佛’。


    柳明轩看不过去道:“娘,佛祖哪有你想得那么小气。”


    戚氏睁眼,见她手里还攥着那块用木叉子串起的烤羊排,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谁让你拿进来的!”


    柳明轩撇嘴,不久前才抱着她哭天喊地说心疼她的人,眼下还没到家呢,就开始嫌弃起来了。


    “我不拿着,难不成拿出去给大家一路观赏?”她道。


    戚氏面色一噎。


    “所以啊。”不知道从哪里又变出一把小刀,柳明轩熟练拿起在羊排上划拉两下,同时对柳静萱道,“二弟,腾个点心盘子。”


    来接女儿回家,戚氏不少准备,轿内的小矮几上摆了满满好几碟精致点心,结果却便宜了柳明轩手里的烤羊排。


    只消片刻,点心碟中就多了几块巴掌大的烤羊排垒在一起。


    柳明轩道:“娘,二弟,尝尝,不然凉了就没那么好吃了。”


    这可都是她近三年吃出的经验。


    戚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此刻的所听所见。


    才三年啊,她的女儿到底受了什么刺激,变化如此大。


    然而柳静萱却明白,大姐不是变化大,只是不想再演了,今日来之前母亲若是先捎信知会大姐一声,或许就不会有此刻的场景。


    过去在家时,只要母亲和父亲不在,大姐就会恢复本性,总爱支使小妹做各种事,再加上小妹似乎太不聪慧,几件时兴的绢花首饰就能被唬得团团转。


    柳静萱全都看在眼里,可他不敢说,因为说了,下一个就是他了。


    眼下瞧着,大姐似乎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给母亲和二弟切了一块,剩下一大块,柳明轩目测了下,然后直接上嘴啃。


    举止间毫无大家闺秀的典范。


    戚氏心凉了又凉,难不成柳家真的没有养乖巧闺女的命?


    “嗯~好吃!”一声满足的喟叹,拉回戚氏的心神,瞥见长女嘴角的油渍,她又是两眼一黑。


    一时悲从心来,母女俩的悲喜仿佛毫不相通,柳静萱视线两边来回转圜,最终他拿起其中一块羊排递到戚氏眼前,叹声道:“娘,尝尝吧,好歹是大姐的一片孝心。”


    一句话,给了戚氏挽尊的机会,除了这么解释,还能怎么办。


    带着某种期望,戚氏咬了一口羊排,意外发现味道居然还不错。


    抬眼看到疑似啃得起劲的长女和不输其的次子,再


    回想家里嚷嚷着自己和郑家那个纨绔是真爱的小女儿。


    戚氏:“……”


    自己到底生了三个什么玩意儿!


    *


    虽说柳明轩是低调回京,但柳家大姑娘从静安寺回来的消息还是流了出去。


    当然戚氏本就没打算瞒着,她要让外面那些人知道,她的明轩是光明正大回来,可不是偷偷摸摸。


    柳明轩今年十九,比皇帝还大两个月,她的十九岁生辰是在静安寺度过的,一想到这件事,戚氏就不开心。


    萧言以为自己的真实年龄只有自己和阿福知晓,如今还多了个姜莞,实则柳太后早就知晓了。


    当初她估算错小皇帝的年纪后,很快细心的柳国公就在她耳边提醒,好在生辰没弄错,当时的柳太后觉得反正自己和小皇帝不是亲母子,也不用演得多母子情深,于是就将错就错了。


    且一错就是十年。


    回家住后,柳明轩被戚氏从头到脚狠狠刷了几遍,不知道还以为要将她洗干净下锅煮。


    不仅如此,过去三年她在静安寺养出的一身小麦肤色,戚氏也决定要给去掉。


    各种美白药膏,内服外敷,似乎势必要让柳明轩回到以前那个大家闺秀形象。


    也不知道是受到了谁的刺激,现在的戚氏总让人觉得有种平静的疯感。


    柳明轩受不住求饶,戚氏却不为所动,于是柳明轩又选择求救。


    结果柳国公、柳静萱以及柳景程三人纷纷委婉地表示拒绝。


    身为其父的柳国公装模作样道:“为父书房还有些公务没处理。”


    柳静萱则一脸认真说:“大姐,二弟要去复习功课了。”


    柳景程:“阿姐,我——”


    柳明轩眼里遂即迸发出希望:“三娘!阿姐就知道你最——”


    那个‘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对方打断。


    柳三娘脸上满是挣扎和犹豫,最终都变化为一个叫做‘放弃’的词:“阿姐,你多保重。”


    然后头也不回跑了。


    生动演绎了什么叫平日姐妹情深,大难临头飞。


    柳明轩:“?”


    柳三娘一边跑一边在心里对长姐柳明轩说对不起,她还想嫁给郑哥哥,在这个节骨眼上千万不能惹母亲生气,不然她和郑哥哥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柳明轩:“……”


    被戚氏抓住的柳明轩生无可恋。


    柳家的动静,很快姜莞也知道了,原因无他,戚氏突然进宫想问她讨要一样东西。


    姜莞一问才知晓,戚氏想让柳大姑娘减一减身量。


    而她先前给陛下减重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传了出去,且还进了戚氏的耳朵里。


    姜莞只稍一转念思考,便猜她是从长乐宫得到的消息。


    她这宫里除了太极殿的探子就剩长乐宫了。


    戚氏觉得她手里应该有能让人瘦下去的药方,于是想着同她讨一份,还表示也不白拿,可以出银子买下。


    尽管姜莞很想卖,可她没有啊。


    所谓的减重方子实际上就是食物的合理搭配罢了。


    姜莞和戚氏讲清楚其中关窍最后道:“女子不一定要纤瘦才是美。”


    拿到‘方子’的戚氏叹了口气:“道理我都懂,可贵妃娘娘有所不知,轩娘的腰身比三年前足足粗了这么多。”


    她伸出手,比划了一个长度。


    姜莞却觉得还好,在正常范围内,想了想,又拿出一样东西。


    是她自己闲来无事凭着上一世的记忆画下来后又让书局印出来的健身秘籍,上面画的有改良版的瑜伽以及太极拳和泰拳。


    虽说练成之后不能成为绝世能人,至少可以强身健体,而且还能修饰身形。


    从戚氏的描述来看,柳大姑娘应该是个很会吃的人。


    若是突然让她减少食量怕是会很痛苦。


    “这是?”戚氏翻看了两页,像是江湖传说中的武功秘籍。


    “柳大姑娘在静安寺三年,想来受了不少苦。”姜莞睁眼说瞎话道,“此物是一位江湖高手所赠,她曾流落京郊荒道,被本宫的人所救,为报答救命之恩留下的一样适合女子强身健体的秘籍。”


    戚氏捧着秘籍,怔神,也不知是信没信。


    不过这一切都不在姜莞操心的范围内,反正东西给出去了,用不用都没什么影响。


    一本秘籍似乎显得有些单调寒酸,想了想,姜莞又添了些些珍宝首饰以及上好的布料,让戚氏一并带回去。


    戚氏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些太贵重了。”


    倒不是她没见过好东西,只是觉得太多了,有句话说得好叫‘无功不受禄’。


    当年轩娘就是收了她太后姨母一箱又一箱好东西,然后没多久就出了事,连夜‘出逃’。


    思及此,戚氏忽然觉得手里的东西有些烫手,想拒绝。


    察觉出戚氏眉眼的不安,姜莞以为她是误会自己是要以此收买她,当即解释:“国公夫人,收下吧,当年的事……陛下的确有不对的地方,本宫在此,代陛下给柳大姑娘道声歉意。”


    “使不得使不得!”戚氏赶紧道,“贵妃娘娘言重了!当年轩娘也有不对的地方,怎能全赖陛下。”


    姜莞:“陛下也有错。”


    戚氏:“轩娘错更多。”


    ……


    二人你来我往,彼此客气。


    最终姜莞利用自己的贵妃身份压对方一头,戚氏惜败。


    待人离开后,姜莞擦了擦额角的虚汗,同满春感慨:“突然怀念以前在姜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日子。”


    满春也愁:“方才您和国公夫人那番车轱辘话,差点都给奴婢绕晕了。”


    “没办法,有些人情世故不可避免。”姜莞叹道。


    另一边,戚氏抱着那本‘武功秘籍’,想了许久,还是克制住了折回去找柳太后的心思。


    贵妃娘娘的一番好意,就算她还没参透她此举深意,也不能明晃晃地接过礼转身就去太后宫里寻求答案。


    那样不就是在打对方的脸面。


    如今太后和淑贵妃感情日渐变好,戚氏不想自己成了破坏二人关系的罪魁祸首,哪怕她本没有这样的想法和心思。


    因此戚氏离开明秋宫后,选择直接回国公府。


    急匆匆的,正巧碰到从书房出来的柳国公,连忙跟上询问:“怎么了这是?进宫不顺利?”


    “顺。”戚氏蹙眉,“但就是太顺了。”


    她今日进宫,除了想问姜莞讨要所谓的减身方子外,还想试探一下对方对轩娘回京的态度。


    说到底当初轩娘差点入宫为妃,这一点,戚氏怕姜莞会介怀。


    毕竟现在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陛下对淑贵妃的不同。


    想来将来皇后之位也是她的了。


    而她家轩娘已经耽搁了三年,戚氏希望她日后能顺顺利利挑个好夫婿,好好过完下半辈子。


    然而姜莞自始至终的反应都让她意外。


    她似乎对轩娘毫不介怀。


    听完戚氏的话,柳国公道:“这还不好嘛!”


    戚氏白眼他:“你懂什么。”


    柳国公心道,我不懂,你最懂行了吧。


    戚氏又道:“你说贵妃娘娘送轩娘这些东西,到底什么意思?”


    柳国公叹道:“也许真如她话里所说——”


    “我知道了!”戚氏一拍手,“是提醒和告诫!”


    柳国公皱眉:“有吗?我怎么没听出来?”


    戚氏又白他一眼:“你又不在场,怎么听得出。”


    越说她心底愈发确定,姜莞最


    后几句就是这个意思,什么她代陛下给轩娘道歉,不就是在强调她与陛下感情甚笃到已经可以互相替之的地步。


    一定是这样。


    戚氏一惊一乍的模样,吓柳国公一跳,以前进宫回来也没这样过,这次到底受了什么刺激。


    “还好我们轩娘没对陛下情根深种。”戚氏后怕道。


    然而在柳国公的视角里,就是自家夫人又没头没尾莫名其妙一句。


    “怎么就扯到这上面了。”柳国公小声道,“轩娘又不是三娘。”


    当年不过是被陛下那张面皮短暂地迷惑过而已,三年‘清修’,早已走上正道。


    戚氏闻言,一个眼神杀向他:“三娘的事,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解决。”


    提起这事,柳国公也憋屈:“还能怎么解决,长平侯表面说都是他家小弟的错,实则护得贼紧,我又不能冲进长平侯府将人给阉了。”


    上回要不是陛下闲来无事去长平侯府墙头上看热闹,长平侯怕是一棍也舍不得落到那小子屁股上。


    戚氏扭头哼了一声:“我不管,反正我是不会同意三娘嫁给郑嫁那个没出息的……万一将来和那个谁一样,摊上这样的夫婿,三娘得多丢脸。”


    她决不允许。


    近来城里没什么大热闹,唯一让人有点讨论欲望的就是户部郎中郑家十一郎和贵妃娘娘前娘家姜家二郎君的冲突。


    户部郎中认真说起来不是什么大官,可谁让人家姓郑,虽和长平侯府没什么亲戚关系,但每每提起总有新人好奇,剩下的姜家,就更不用多说了。


    当今极受宠爱的淑贵妃就出自姜家,只是据说其在未入宫前姜家受了不少委屈,与家中长辈们的关系很是微妙。


    这些都是外界的传言,传到戚氏耳朵里,她也只是捡在意的听,又是郑家,还同样排行十一,戚氏自然敏感。


    望着妻子固执的眉眼,柳国公恍惚一瞬,仿佛瞧见了在宫中当太后的阿姐。


    “好,我办。”他叹气,“马上就是中秋佳宴了,届时让阿姐替咱们的轩娘长眼。”


    戚氏神色动容。


    柳国公见到,再接再厉:“你看,阿姐哪回替陛下挑的人选不好。”


    这话算是拍到了戚氏心里。


    “也不能全指望太后。”戚氏还算体贴,“娘娘日理万机,轩娘的事还是得咱们做爹娘的多操心。”


    柳国公连连点头:“是是是。”


    “那这个,夫人还让轩娘学么?”他指了指那本所谓的能让人强身健体的秘籍。


    戚氏果断道:“学!”对方还不至于在这上面骗自己。


    最重要的是长女不能再像之前肆意妄为地进食了,那腰那肚子都不用她上手掐,肉眼就能看到一层肉。


    再说了,回来的路上,她也翻看了所谓的瘦身方子,每顿都有肉有菜以及饭或面食,哪里会亏待人。


    不过贵妃娘娘也说了,方子上面都是她基于陛下的喜恶拟定的菜单,并不一定适合轩娘,若遇轩娘不喜的菜样,可以寻差不多的代替,为此还贴心地记上了可以替之的菜样。


    戚氏捧着方子,脑海里设想了许多长女爱吃的菜色。


    她做事喜欢先计划好一切,再一步步去完成,在这期间,不希望任何人过来搅扰。


    终于不用再被随时揉捏搓扁,柳明轩松了口气,然后捏了捏拳头,准备去找那两个背信弃义的弟弟妹妹算账。


    然而她却不知晓,属于她的轻松日子早已进入了倒计时。


    *


    姜家和郑家的恩怨在中秋佳宴到来前正式告一段落,那位府衙主事终于干脆了一回,也或许是受上司点拨,原本拖拖拉拉的案子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定。


    案情简单,郑十一郎侮辱人在先,最后因此被对方打断一条腿,最后以姜蔚赔偿郑十一郎医药费以及郑十一郎向姜二赔礼道歉结束。


    而后面郑十一郎在狱中刺伤姜蔚一案,案情也同样清晰明了,郑十一收买狱卒私自带匕首入狱,是为一罪,故意刺伤姜蔚是为二罪。


    两罪并罚,最后判了三年牢狱,同时剥夺科举做官的资格。


    根据太医的诊断,郑十一郎这一刀刺进了姜蔚的肺部,且刺得颇深。若休养得好,或许还能像个正常人生活,但一切劳心费神的事都要少做,且万万不能受寒从而再引起咳疾。


    姜蔚是读书人,将来要科举做官,走这条道的又怎能轻轻松松,除非他是天才中的天才,否则郑十一这一刀几乎是断送了他的科举路。


    除非他不在意自己寿命的损耗。


    自从姜蔚出事后,孟玉华一直惊蛰关注府衙的动静,直到判决下来,她心底最后一丝沉重终于算是能够卸下。


    说她狠心也好,若是有机会出手,她绝对会做一次郑十一郎,顶多手段不同。


    姜家败落,但姜蔚却还有希望科举做官,尽管孟玉华对萧言的第一印象还算不错,可帝王心哪是可以轻易信任一生的。


    万一将来姜蔚入官场后得了陛下或太后的青眼,那与姜家几乎彻底决裂的阿莞又该如何自处。


    尽管这个‘万一’很微小,可孟玉华不得不防,就像当年她也以为自己会顺利嫁进李家,生一个可爱的女儿或儿子,然后再和桢姐姐做亲家。


    她、桢姐姐还有李棠,三个人永远也不会分开。


    如今这样很好,姜蔚科举无望,就算白芳芳的幼子姜茂将来读书天赋绝佳,然而待他长大能担起姜家门楣后,孟玉华想她家阿莞的孩子应该也渐渐长成,想要在宫里站稳脚跟,要么娘家权势无双,要么膝下有子。


    孟玉华没什么至高无上的愿望,就希望膝下三个女儿能够平安顺遂此生。


    她双手合十,又一次对上天许了这个愿望。


    这时姜芙兴奋地跑过来,显然也是知晓了姜家的‘喜事’,想来与孟玉华分享:“娘!你听说了没!”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冲过来没个轻重,幸好有孟玉华拉住,否则她整个人都要地面上不小心翘出来的鹅卵石绊倒。


    孟玉华轻声责备:“都已经是大姑娘了,还这么不知轻重,脚磕到了没?”


    姜芙胡乱摇头:“女儿没事。”


    她现在满心都是姜家的事,“娘,姜蔚以后再也不能科考了,这是真的吗?”


    “官府并没有取消他的科考资格,只是说他伤得很重……”孟玉华话还没说完,姜芙就哈哈大笑道,“我不管,反正是这个意思就行!”


    天知道她有多讨厌姜蔚那个虚伪小人,以前总喜欢在阿姐不在的时候自称长兄,臭不要脸!


    “稳重些。”孟玉华嘴角噙着笑意道。


    “我高兴嘛。”姜芙嘟囔。


    “对了!”她突然想起,“此事是不是要和阿姐说一声。”


    “虽说你阿姐如今远在皇宫,但想来不会比我们晚知晓。”孟玉华回道,“不过,你若想写信就写吧。”


    姜芙开心应声:“娘也写。”


    “明日再往宫里送吧。”她憧憬计划着,“不然让菡姐儿知道我们写信给阿姐不带她,知道了肯定要生气。”


    自从搬到这处宅院后,姜菡逐渐恢复了进学,继续在文氏学堂上课。


    每日不是姜芙去接就是孟玉华去,或者俩人一起。


    没有姜家的纷扰,母女三人的日子过得很是温馨。


    姜莞收到孟玉华的信时已经在着手准备今岁的中秋佳宴。


    柳太后将此事交给她,也是一种考验。


    哪怕姜莞是第一次做,也决不允许有所差错。


    进宫躺平了几个月,哪怕盘账时都没有此时此刻的紧迫感,究其原因,至少盘账时她还是个老板,可在准备中秋佳宴上,她只能算个打工的。


    为了中秋那日的宴席,姜莞恶补了许多相关知识。


    大燕朝的中秋佳宴,是君臣一起过,宫里举办中秋佳宴,邀五品官极其以上官员或诰命夫人们一起入宫参加。


    五品官员除了其夫人外,还可携带一位子女一起入宫,同理,四品官员是两名,三品三名,两品三位,一品极以上,不限。


    可以想象,在这个纳妾合法、子女众多的时代,每当这种时候各家官员府邸有多少热闹可看。


    很快郑十一郎和姜蔚的判决就被另一家官员家后院闹出的热闹给盖过去。


    又到了全城吃瓜的时刻,身在深宫的姜莞痛并快乐着。


    她此刻人并不在明秋宫,而是和自己两位副手吴太妃贤太妃来到长乐宫,在恶补了几日中秋佳宴需要注意的地方后,果断‘搬’到长乐宫继续。


    连续数日除了必须要出门的时刻,白日里的其他时刻几乎都待在长乐宫。


    姜莞宫里的小厨房已经许久没开了。


    为了在长乐宫待得舒服,她连阿葵也一并


    带上。


    对此,吴太妃表示佩服,本来她们的行为就相当于冲到老虎面前哈气,她倒好,不仅如此,还要在老虎身上拔毛。


    偏偏老虎还不生气,这就是吴太妃想不通的地方。


    为什么。


    柳姐姐让阿莞接手宫务不就是想让自己轻松些,可对方将宫务搬到长乐宫处理,不就是想让柳姐姐看不过去的时候出手指点,然后她肩上的压力就能轻些。


    明摆着的计谋,连她都能看得出来,柳姐姐又怎么会不知道。


    然而眼前这对婆媳始终交流融洽,阿莞有疑惑的地方,只要去问柳姐姐,她都会从善如流解答。


    吴太妃憋了一肚子疑问,最后实在憋不住了,扭头低声问贤太妃:“柳姐姐为什么不生气?”


    姜莞把宴席名单核对的事交给了贤太妃,此事不复杂,只是需要些耐心,贤太妃性情稳重,正好合适。


    吴太妃问过来时,她就差最后一页名单了。


    眼见很快就能结束,贤太妃便有了耐心解释:“贵妃有偷懒的嫌疑不假,可从接下姐姐给的任务后,桩桩件件都一丝不苟完成了不是?”


    柳太后是贤太妃这辈子见到的最有包容心的人。


    “姐姐只是不喜糊弄她的人,可没说不能容忍他们偶尔的蠢笨之行。”话罢,贤太妃睨她一眼。


    吴太妃恍惚一瞬,还算快反应过来她刚刚那一眼是什么意思,顿时噎了噎道:“我怎么就笨了?”


    贤太妃嘴角溢出一丝浅笑,‘嗯’了一声道:“反应挺快,看来是不算笨。”


    吴太妃:“……”


    姜莞的心思与贤太妃所料大差不差,只是除却想偷点懒这一项,她的确也是想让自己的第一次能够有个完美的落幕。


    整个皇宫里,于此事最有经验的人唯有柳太后一人。


    若想累中偷懒,除了长乐宫,姜莞别无他处。


    两辈子总想躺平的她,然而一旦接手某个任务,就总会像上了发条似的,不完成是没法停下脚步。


    忙中作乐时,姜莞在想,或许自己这辈子也没法逃离‘劳碌命’的命数了。


    很快到了中秋佳宴前一日,一切准备就绪的姜莞总算可以喘口气。


    一想到明日就能看到母亲和两位妹妹,她今晚突然就有些睡不着了。


    人一旦有了期待很容易陷入一种叫‘亢奋’的情绪中去,同时心口还有种空落落的感觉,仿佛遗忘了什么。


    直到她发现有人比她还睡不着……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


    姜莞盯着似乎已经许久没见的狗皇帝突然出现在她床榻前,瞪眼一双桃花眼,泠泠地盯着她瞧。


    若不是在微弱的烛光下瞥见了他的倒映是,她都要以为是遇见了鬼。


    一动不动还慢骇人的。


    与其对视了片刻,姜莞两手撑床坐起身,同时轻喊:“陛下还清醒么?”


    萧言:“呵。”


    熟悉的冷笑声,姜莞心底有数,怨气颇重啊。


    为了中秋佳宴的事,她日日忙到深夜,有时候实在太累就在长乐宫草草收拾睡下,偶尔披着夜色回凝辉殿狗皇帝已经早早睡下,为了不搅扰他的好梦,姜莞都是主动去侧殿睡。


    早上又早早离开,就导致明明住在一个屋檐下却鲜少碰面,除了中途有一日狗皇帝要早起上朝,俩人倒是难得坐在一块吃了个早膳。


    “陛下生气啦?”


    “明知故问。”某人重重哼了一声,表示自己近来的不满。


    姜莞却笑道:“陛下忙于政务没法陪伴我的时候,我可曾不识好歹生过一丝怨气?”


    “陛下这气生得好没道理。”她最后说。


    “什么叫‘我从未生出过一丝怨气’?”萧言敏锐捕捉到这一句话,重复。


    后知后觉的姜莞:“……”


    糟糕,嘴快了。


    然而萧言已经反应过来这句话背后的含义,眸中顿时涌起一种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情绪:“你不在意朕!”


    “那是以前。”姜莞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开始找补,“陛下也不是一开始就在意我,不是吗?”


    “可朕很快就在意你了!”萧言满眼控诉地看向她,委屈连连。


    “我也很快开始在意陛下了啊。”姜莞并没有说假话,狗皇帝是浑身缺点,可实在貌美,且还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一日又一日的相处,自己很难说没有一丝心动。


    “不一样,你比朕晚!”萧言几乎可以确定道。


    姜莞沉默,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揪着这一点不放。


    “过程不重要,陛下应该更注重结果。”姜莞嘴硬。


    “过程结果朕都要。”狗皇帝一反常态,更加强硬霸道。


    “那陛下你说怎么办吧?”姜莞盘起腿,两手一摊。


    “朕才说两句,你就不耐烦了,你是不是开始厌烦朕了?”


    姜莞:“……”


    自己不在的几日,狗皇帝到底接触了什么东西,突然变得这么敏感。


    “我没有厌烦陛下……”姜莞开始语重心长解释。


    ……


    在中秋佳宴到来前,姜莞和萧言吵架了,真吵。


    前者觉得后者莫名其妙事多,关键时刻来找茬,分不清轻重,后者只一个劲控诉前者不在乎自己,可让他举例,除了那句对方在意他比他在意对方晚外,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翌日,俩人双双顶着沉重的黑眼圈,谁也不理谁。


    中秋佳宴半下午才开始,有资格赴宴的朝臣夫人们会在午时后陆续开始入宫。


    姜莞今日起得早,粗略一算,她还有几个时辰放松心神。


    然而边上杵着个高大身影,她根本没办法放松,呆坐了片刻,姜莞随意找了个理由出门吹风。


    离开前,以防某人会找借口跟上,还故意骂了一句:“谁跟上来谁是小狗。”


    正准备跟上去的满春干瞪了好一会儿眼,姑娘为什么突然骂她?


    直到她瞥见陛下忽然异样的脸色,才恍然大悟骂的另有其人。


    满春神色从容追出去,同时心里嘀咕:姑娘怎么突然变得孩子气性了。


    第76章 076看热闹、相聚、小册子


    阿福过来时正好与出去的主仆二人撞了一面,顺势好奇:“娘娘您这是……”一大早要去哪儿啊这是。


    姜莞幽幽睨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回:“吹风。”


    “吹……”吹风?阿福懵了。


    大清早,冷风肆意,去吹风?!


    带着疑惑进殿,又猝不及防撞上一张不高兴的脸蛋。


    阿福:“……”


    脚下不动声色退出去,如今的他已经学会了识时务。


    绝不再插足陛下和贵妃娘娘之间的事,得不偿失。


    他还是去看看吩咐小梁子做的事到底办得怎么了吧。


    心里这样想,脚下步伐也溜得飞快。


    嘴上说是为了放风,实则是为了腾出空去接人。


    今日节宴,普通臣子夫人最早也只能在申时入宫,唯有两家人有特例。


    柳家和姜宅。


    当然此姜宅非彼姜宅。


    此姜是姜莞的姜,孟玉华母女二人目前所居之所。


    柳家作为柳太后娘家,每年都可以提前入宫,今年突然不声不响多了一个姜家。


    消息传出去后,大家才后知后觉恍然,这位淑贵妃不是一般得宠,孟氏母女不过三个弱女子,压根没有可忌惮的地方。


    可太后娘娘和陛下依旧特殊对之,想也知道是因为谁。


    一旦有了此认定,众人内心可谓是复杂万分,有庆幸、也有遗憾和悔恨。


    可不管心里如何想,面上的态度还是要有。


    提前听到消息的几家人,纷纷提着礼物去姜宅。


    不过都被拒之门外,没有一人进得去。


    姜莞在得知家中母亲和妹妹们不仅可以进宫赴宴还可以提前入宫时,高兴归高兴,但也很意外,直到得知柳家人每年都会提前入宫后,就明白了。


    总不能柳太后得以与家人提前团聚,把她晾在一旁吧。


    无论柳太后出于何种目的,姜莞都很感激她,算算日子,她有两个月没见着母亲和妹妹们了。


    柳家年轻一辈只有柳清晖的长女陈二娘成婚有了夫婿女儿,即便如此,细数下来柳家人还是不少。


    单是柳国公戚氏夫妻俩膝下就有三个孩子,然后柳清晖也是两女一儿,再加上她的丈夫陈大人以及女婿王大人小外孙女溪姐儿。


    柳清菱暂时没有新的夫婿,可也有三个孩子。


    前夫是前夫,尽管都和离了,但孩子还是自个儿的。


    前前后后一共十好几个人浩浩荡荡出现在宫门前,着实是一道不可多得的靓丽风景。


    怀揣着激动心情与约定的时辰,提早了快半个时辰的姜莞不可避免地与柳家一行人撞上。


    柳家有柳太后给的令牌,无需搜查可直接入宫,之所以到宫门口却耽搁半天没进去,是因为有人在吵架。


    柳清菱的两位前夫,打着送女儿和儿子的借口,一路将母子四人送到宫门口,路上还好好的,不知怎的,到了宫门前却吵了起来。


    姜莞走近了,才依稀听清两句,似在争论谁陪柳清菱入宫次数多。


    两个三十大好几的男人低声吵得面红耳赤。


    姜莞:“……”


    心道,今天算是开眼了。


    幸而戚氏眼尖瞧见了不远处姜莞的身影,忙提醒道:“少说两句,贵妃娘娘到了。”


    施二爷穆二爷这才暂歇战火。


    “娘娘可是来迎孟夫人她们?”待众人朝姜莞行完礼后,戚氏才开口询问。


    私底下亲近归亲近,但明面上该有的礼数不能没有。


    姜莞点头:“母亲她们第一次入宫,本宫怕她们紧张,所以才亲自来迎一迎。”


    “应该的。”戚氏嘴角含笑道,“那我们就不打搅您,之后再去您宫里请安。”


    “贵妃表嫂~”凑在一块的陈玉宁和穆兰姐妹悄声冲她喊道。


    姜莞闻声朝她们笑笑。


    戚氏见道:“你俩是想留下?”


    俩人齐齐点头,她们好久没见贵妃表嫂了,还有姜芙。


    “三娘你呢?”戚氏又看向自家女儿。


    柳三娘当然想,可是……她瞥了眼长姐柳明轩。


    姜莞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的确像戚氏形容的,比寻常姑娘要圆润些,但还不至于到要减重的地步。


    因着吃得好,气血看着十分足,让人瞧着眼前一亮,就是今日眉眼间似有些萎靡的迹象,回想起从自己手里拿走减重食单的戚氏。


    姜莞嘴角弯了弯,心底有了猜测。


    见都望着自己,柳明轩迟钝一瞬道:“那我也留下凑个热闹?”


    戚氏顿时黑脸。


    “两位是?”姜莞假装没认出看向方才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中年男人。


    额……戚氏抿唇,这俩还真不好介绍。


    “是我那两个前夫。”柳清菱浅浅道,戚氏松了口气,也就只有小姑子适合开这个口。


    “让娘娘见笑了。”她最后说。


    两位二爷都没想到吵个架还能让宫里的贵妃撞个正着,脸瞬间红成猴屁股,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好。


    尴尬得不行。


    姜莞扫了一眼,发现施二爷和穆二爷是完全不同类型的男人。


    前者无论是容貌还是身量都更粗狂些,后者若不是着了一身显眼的锦袍,特别像一个斯文的白面书生。


    “行了,你俩先回去吧。”柳清菱蹙眉嫌弃道,“孩子我会照顾好的,就几个时辰见不到面,看把你俩急的。”


    施二张张嘴,心道:我到底紧张的是谁,难道你真不知?


    穆二也是同样的心思,嘴上担心的是两个女儿,心里到底挂怀着谁,他心里门清。


    穆兰后知后觉自家父亲似乎在贵妃表嫂面前丢脸了,原本她挺乐意父亲和施二伯吵闹,倒不是想要让娘和父亲复婚,纯粹是看不惯施二伯父子老围着母亲献殷勤。


    尤其是施二叔的儿子,她那个同母异父的大哥,总在母亲面前装老实乖巧,她很看不惯!


    可现在,贵妃表嫂在呢,父亲身为年长者,再和施二伯吵,实在有违礼数。


    穆兰凑到亲爹身旁,悄声劝道:“爹,吵架不在一时,或者你和施二伯找个酒楼包厢继续吵?”


    “大不了这个包厢钱,女儿出。”


    一旁耳尖听到此话的施三郎当即不愿道:“凭什么你出,我也要出!”


    穆兰:“……”


    这人真是和她同一个肚皮出生的?别不是抱错了。


    穆二爷和施二爷没想到他们不吵了,膝下两个孩子却开始斗起嘴来。


    尤其是施二爷,此刻的脸色黑红黑红的,他知道儿子平日里憨气十足,可没想到关键时刻更憨。


    若是刻薄点,都可以说是蠢了。


    柳清菱被吵烦了,不再说话,直接撵人。


    姜莞望着依依不舍的两位,内心庆幸,还好狗皇帝只是幼稚了些。


    也难怪柳清菱与他们和离。


    二人离开后,戚氏顺势与姜莞道别,领着大家进宫。


    穆兰和陈玉宁到底留了下来,打算陪姜莞一块等。还有柳家姐妹俩。


    陈二娘与姜莞不熟,且她的女儿溪姐儿才一岁多点,全交给自家夫君,她不放心。


    而且柳明轩在,她再跟着凑热闹,多尴尬。


    穆九娘本来也想留下,姐姐和芙姐姐处得好,她与菡妹妹也是一对好姐妹呢。


    可惜穆兰没让,理由是母亲身边总要留一个人,否则不全便宜了施三郎。


    穆九娘不到九岁,还处于需要娘亲关注的年纪,一听这话,顿时抛下了即将到来的小姐妹,紧紧攥住娘亲的手,眼神防备地盯着异父大哥.


    施三郎:“……”


    大人们将将离开,陈玉宁就兴奋地和姜莞介绍:“表嫂,这位就是明轩表姐。”


    终于能光明正大观察对方,然而姜莞一个字还未言,就听她说:“多谢啊,表嫂!”


    姜莞:“?”


    柳明轩直言:“没有表嫂,就没有今日的我。”


    姜莞:“……”


    话听着怎么像在讽刺她。


    ……


    柳家人已经入宫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传到阿福耳朵里。


    尤其是在得知柳家大姑娘此刻和正和贵妃娘娘待在一起,阿福脑海里的警钟瞬间敲响。


    根据他的经验,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此刻他顾不得陛下是否还在生气,连忙回到太极殿,发现陛下根本没回来,想也没想转道明秋宫。


    果然,人还在这。


    “陛下陛下!”他边走边喊。


    “大叫什么!朕耳朵没聋。”


    还气着啊,阿福心里嘀咕,看来贵妃娘娘气人的本事比陛下还大。


    “陛下,柳家人进宫了。”想了想,阿福选择委婉道出,“还和贵妃娘娘在宫门口见了一面。”


    “她不是说去吹风?”


    “哎呦,那都是多久前的事了,陛下您还记着呢。”阿福掩嘴偷笑。


    萧言眼神幽幽瞥过去。


    笑声顿时止住,阿福讪讪:“奴婢想说的是,柳家大姑娘没有和其他柳家人一块去长乐宫,而是留在了贵妃娘娘身边说笑聊天。”


    萧言:“所以?”


    声音听不出喜怒,阿福心也不由悬起。


    “陛下不怕贵妃娘娘误会?”思来想去,阿福还是问了,“万一柳大姑娘在贵妃娘娘面前说些似是而非的话……”


    “呵呵,你是说柳明轩?”萧言冷笑,“她可没这么大胆子。”


    阿福不以为然道:“狗急还跳墙呢。”


    他倒不是觉得柳大姑娘还对陛下念念不忘,纯粹是想起陛下当年做的荒唐事,柳大姑娘在庙里委屈三年,内心别滋生了报复心理。


    “让她说。”不知道想到什么,萧言忽然改口。


    “啊?”阿福不解,“你不怕贵妃娘娘误会生气?”


    “朕也生气,怎么不见她有所表示?”


    “瞧陛下说的。”阿福笑了笑,“贵妃娘娘身边又没有过什么柳郎君。”


    “但有个沈郎君。”萧言幽幽开口。


    什么沈郎君?阿福脑袋宕机半晌,终于想起来这么一号人物。


    不是,他不明白,那


    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陛下您是怎么想起来翻这页旧账的。


    ~


    另一边,姜莞成功接到孟玉华母女仨人。


    姜芙和姜菡还是第一次入宫,像怎么都看不够似的,目光到处张扬。


    姐妹俩都被各自的小姐妹挽着胳膊,穆家姐妹不是第一次进宫,去明秋宫的路上,嘴巴就没停过。


    出来迎接她们,姜莞没带多少人,此刻身后除了银霜冬芽外,就只剩月桂和白露。


    满春被她提前叫回宫去,看陛下走了没。


    这会儿刚返回,冲她隐晦点了点头。


    姜莞终于彻底放下心,先前一心想着母亲和两位妹妹即将入宫,都忘了自己才和狗皇帝吵过架。


    到时候人接到回去撞上狗皇帝,那就尴尬了。


    上回见面是意外,且是在宫外,没有太多规矩,宫里多少还要注意些。


    就像柳家人,没长成的小辈们倒还好,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但像柳国公,还有柳清晖的夫君陈大人和女婿王大人就不好在长乐宫久待,略略寒暄后就被引到宫宴旁的偏殿稍作休息。


    没有允准是不能再踏足后宫的。


    不止姜芙姜菡姐妹,孟玉华也是第一次入宫,过去姜承的官职只有芝麻大点,没有进宫赴宴的机会。


    后来前公爹姜德好不容易升到五品,原本今年有他一个席位,还有前小叔子姜瑞,一切都是他们自作自受。


    孟玉华依稀记得当初姜德升官后,家里为到底带谁入宫赴宴还争了一番。


    不过都和她们没关系,当时相互争的是姜蔚和姜萱这对亲兄妹。


    现在俩兄妹倒是不用再争。


    孟玉华发现,她家阿莞所住的明秋宫比附近几座宫殿都要宏宇辉煌。


    至少这一路,她遇到的宫殿都没有。


    而且阿莞也说,明秋宫是离太极殿最近的大宫殿。


    外表瞧着差别已然很大,待踏入内殿后,才是真正的不同。


    本以为陶然居已经是很完美的居所,入了凝辉殿孟玉华才发觉是自己想错了。


    搬出姜家后,孟玉华在新家里按照旧日的规格,又给姜莞布置了个陶然居。


    里面的摆设都是一比一复刻。


    不为什么,就想着哪天想念孩子时,能随时过来坐坐。


    细细打量完凝辉殿,孟玉华眉眼的担忧散去,握住姜莞的手道:“母亲很高兴。”高兴你能在宫里过得好。


    “我在哪都能过得好。”姜莞自信夸道。


    陪着孟玉华转悠的时刻,陈玉宁和穆兰还有三娘,带着初来的姜芙、姜菡以及柳大姑娘,快要把她的书房掀了。


    姜莞书房里有两个书架,一面是‘工作’,另一面是‘闲趣’。


    几人‘掀’自然是‘闲趣’那一面,上面摆的都是一些人文地志或游记话本。


    姜莞闲来会翻看的东西。


    本没什么,直到姜芙古古怪怪凑到她耳边问了一句:“阿姐,你当初那个小册子还在不在啊?”


    姜莞扭头:“什么小册子?”


    姜芙低声:“就是那个燕京年轻郎君名单啊,书架上没有。”


    先前在家里,她记得一直都是放在书架里侧,用小盒子锁上。


    原以为入宫后还是这个地方,可方才她仔细找过,没有。


    “没有吗?”反应过来后的姜莞顿住。


    第77章 077吵架道歉和好吵架…………


    姜莞不觉得是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有人未经她允许的情况下,动了隐在几本书册后的小册子。


    宫里知道她有这么一本小册子的人不多,出了她自己,就只剩满春和冬芽。


    然而姜莞了解二人的秉性,没有她的允准,绝不会擅自挪动她的东西。


    明秋宫剩下的人就更不会了。


    那么还有谁能不动声色拿走小盒子,联想到昨日突然阴晴不定的狗皇帝,答案似乎显然易见。


    姜莞不动声色转问:“你要小册子做什么?”


    姜芙理所当然道:“参考。”


    姜莞差点没跟上她的思路:“参考什么?”


    “我也想弄一本小册子。”姜芙如实道,“就像阿姐一样。”


    孟玉华伸手点她脑袋,轻啧:“你才多大?”


    “阿姐不也是十二岁便开始未雨绸缪?”姜芙不解,为什么到了自己这里,反道变成了‘还小’。


    姜莞听得脑袋一嗡,我当年的处境和你现在的处境能比么,那时候她若不早早谋划,说不定哪天就被姜家人偷摸嫁出去,主动出击那是不得已而为之。


    也正因为此,她可选择的对象极少。


    然而此刻,在姜莞心里,自己如今可以成为孟玉华母女三人的靠山。


    姜芙和姜菡不必替未来担忧,因为有她在。


    她根本没想到自己先前的举动,会给姜芙带来如此之大的影响。


    姜莞有心想和她解释一句:你已经不需要如此。


    可姜芙似乎已经沉浸了某种乐趣中,姜莞形容不好。


    姜芙似乎没意识到小册子代表了什么,仿佛是将其当成了一种游戏。


    想到这里,姜莞反而放松了。


    “行。”她微微一笑道,“今日不方便,改日我让冬芽给你送过去。”


    姜芙当然不会在这种时刻乱来,她只是忍不住想先提一提而已。


    孟玉华见此,又道:“家里也就你总纵着她。”


    在她看来,姜芙就是在胡闹。


    “阿芙想玩,让她玩便是。”姜莞扬唇,只是心底仍有担忧,小册子还能不能完璧归赵都是个问题。


    重新默一本?


    抱歉。


    事情过去那么久,她又没有超强的记忆力,前三名姓甚名谁什么性格模样倒还能记住一二,剩下的约莫只有名字还印在她脑海里。


    “拿到册子后,不许到处张扬。”孟玉华细声叮嘱,若不是非常了解姜芙的性子,她还真不放心姜莞如此纵容她。


    姜芙连连点头表示:“知道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姜莞陪大家在明秋宫逛了一会儿,便让她们自己玩,今日宴席的准备情况,还需她去露个脸,以防万一,月桂和白露都被留下,有两个靠谱的人在,姜莞才好放心离开。


    刚走出明秋宫,姜莞便扭头吩咐满春,让她去太极殿打听情况。


    无论如何,先摸个底再说。


    最后陪姜莞去露面的只剩银霜。


    大体上没什么问题,一圈下来,姜莞放心回到明秋宫和大家一块用午膳。


    傍晚的宴席将在申时开始,所以午膳的时辰也往前挪了一个时辰,柳家陈家以及穆家几个表姐妹在姜莞离开明秋宫后不出半个时辰就被长乐宫的银丹请了回去。


    起初陈玉宁还不想回去,直到银丹说了一句:“贵妃娘娘待表姑娘和亲妹妹一般,表姑娘忍心破坏贵妃娘娘一家人好不容易得来的相聚时光?”


    一句话直接拿捏陈玉宁,尤其是她还没忘姜莞入宫到底是替谁们挡了灾,她就心虚不已。


    不用银丹再说什么,就乖顺地跟着离开。


    难得只有母女四人的聚宴,孟玉华从始至终嘴角的笑意就没落下去过,这辈子最重要的三个人就在自己身边,她都快要看不过来了。


    然而就在这时,孟玉华突然想起,低声询问:“这个时辰,陛下是去太后娘娘用午膳?”


    姜莞倒茶的动作的一顿,心里也不确定:“应该?”


    柳太后还不至于在这种事上冷落狗皇帝,否则传出去不仅对彼此的名声不太好,柳家都会受到连累。


    柳太后对狗皇帝的感情如何,姜莞不敢有十分确定,但有一点她很清楚,柳太后绝不会允许让柳家陷入不好的流言中去。


    “什么叫应该是。”孟玉华轻轻叹了口气,颇为无奈道,“难道你从来没考虑这一点?”


    “太后娘娘那边总不会没有陛下的位置。”姜莞眼垂了垂。


    “你呀你。”孟玉华不知道该说她点什么好,以前对付姜家那些人总有一脑袋古怪的办法,怎么在这种简单的事上犯愣。


    “以前太后娘娘那自然有陛下的席位。”孟玉华道,“现在不一样了,你眼下是陛下后宫唯一的贵妃,就算陛下依旧准备去太后娘娘那,可至少明面上,你也该让人去请一请陛下。”


    孟玉华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若姜莞娘家没有人,自然是和萧言一起去柳太后那儿,就像陈玉宁的姐姐陈二娘一样,只是陈二娘的丈夫是臣,所以无论他家中人有没有资格赴宴,他都要陪妻子入宫。


    “而且我上次陛下待你态度不错,这种阖家团圆的日子,若让他知晓,你从没想过他,那他心里该如何想。”孟玉华并不是想让女儿委曲求全。


    她只是希望自


    己看顾不到的地方,姜莞的日子能过得舒服些,为此,少一次团圆又有什么大不了。


    更何况,她也是真心希望姜莞能有一个真心相待的夫君。


    往后漫漫几十年,才能少些纷扰与寂寥。


    自己已经被迫走错一条路了,孟玉华不希望同样‘被迫’入宫的姜莞去走她的老路。


    ……


    “对了。”孟玉华突然起身去到一旁,抱起自己特意带进宫的檀木盒子,对姜莞道,“差点忘了,今日是你生辰,知道你在宫里什么都不缺,所以只做了这么一身衣裳。”


    姜芙姜菡脑袋也凑过来,前者道:“里面还有我和菡姐儿一起秀的荷包呢。”


    “生辰?”姜莞喃喃。


    顷刻间,脑海里遗忘的记忆,尽数袭来,懊悔的情绪快要填满眼眶。


    如此重要的日子,她怎么能忘呢!


    姜莞扶额。


    难怪昨儿夜里狗皇帝阴阳怪气,合着还真是她的错。


    孟玉华见道:“阿莞?”


    姜莞摆手:“我没事。”


    “那先看看衣裳合不合你心意。”孟玉华笑道。


    姜莞舒了口气,扬唇:“好。”


    太极殿内,自从回来后就始终未有半语的萧言,过分沉默安静的模样,简直快要急坏了阿福。


    明明已是秋日,可他却是满脑袋汗擦不完。


    进去一趟见陛下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太极殿外,阿福头都大了,忍不住催促问:“明秋宫那边还没有动静?”


    被催问的小梁子也慌啊,赶忙道:“沿路都有我们的人,只要明秋宫有人出来,不出半刻消息就能传回。”


    眼下道上过分寂静,只能说明明秋宫那边并未有人朝他们这来,一想到这个可能,小梁子头皮发麻。


    阿福来回走动,嘴里嘀咕:“天老爷欸!两位娘娘都没动静,陛下不会没人要了吧?”


    太后娘娘昨儿好歹还送了生辰礼,贵妃娘娘却是一点动静也无。


    小梁子突然激动:“不会了不会了!”


    阿福正烦着呢,被他这么一叫唤,顿时火气上来:“瞎嚷嚷什么!”


    他鲜少对下面的宫人如此直白地发脾气,好在小梁子也不是什么随便的宫人,阿福发的脾气于他而言,和挠痒痒没啥差别。


    尤其是此刻,他更是直接忽略,因为他瞧见了一个人。


    “是娘娘!贵妃娘娘!”小梁子瞪大双眸,兴奋不已。


    阿福循声望过去,发现小梁子居然没有骗自己,终于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连忙上前迎接:“贵妃娘娘您怎么亲自来了!”


    声音特意扬了扬,仿佛特意说给谁听的一样。


    “陛下在么?”姜莞问。


    “在!当然在!”阿福满心欢喜,却还刻意问了一句,“娘娘亲临,可是有事?”


    姜莞往他身后大开的殿门看了一眼,才回:“凝辉殿备了午膳,久未等到陛下,本宫怕宫人说不清楚,便想着亲自过来问一问,陛下可是有打算去母后宫里?”


    “哎呦,娘娘您可算来了。”阿福状作一副愁绪满身道,“今日可是中秋团圆的日子,陛下却还一心扑在公务上。”


    姜莞忽略他睁眼说的瞎话,顺势道:“本宫进去瞧瞧。”


    阿福连声‘哎’道:“娘娘这边请!”


    余光瞥见她身后银空空如也的两只手,两条眉毛皱得更深了。


    只将人送到了殿门前,阿福极有眼色地没有跟进去,就在殿前守着。


    同时和一起留下的银霜打探:“贵妃娘娘昨日很忙吧?”


    在阿福心里,宫里长大的银霜比贵妃娘娘带进宫的满春姑娘好套话多了,后者见着他是半个字都不会多说两句。


    放眼整个皇宫,就算是太后娘娘身边的银丹见着自己也是和气着说话。


    唯有她满春,说好听点事忠心,难听点就是缺心眼。


    简直和锯嘴的葫芦一样难撬。


    好在今日跟在贵妃娘娘身后的人总算不再是满春。


    然而,表面看着好说话的银霜,张嘴却是:“不止昨日,前日大前日一直娘娘也都没怎么好好休息。”


    阿福默了,谁问你这个了!


    “银霜姑娘。”他嘴上依旧客气,“昨儿贵妃娘娘可有嘱咐你们什么事?”


    “当然有!不过……”银霜眨了眨眼问,“福公公具体指的是哪一件?”


    “额……”这让他怎么说,阿福表情一滞。


    就算陛下不在乎脸面,他也不能主动帮陛下丢脸吧。


    一肚子话,硬硬生生憋了回去,最后,阿福摇头:“没什么。”


    银霜也没继续追问,安静地等在殿外。


    阿福:“……”


    我说没有,你还真一个字也不问呀。


    余光瞥见一脸吃瘪的阿福,银霜心里偷偷发笑,娘娘还真是料事如神,连福公公会问她什么都猜到了。


    殿内,姜莞一个人进来。


    将要张嘴,上首便发出一声熟悉的‘哼’。


    姜莞微顿,轻轻叹了一息,主动走上去道:“是我的错,不该忘记陛下的生辰。”


    她大大方方道歉,毫无一丝欲狡辩的情绪,眉眼间是极致的坦荡,错了就是错了,不是所有事情发生后都可以去找借口。


    憋了一肚子的气的萧言看到她如此,心口那股子郁闷忽地就卸了大半。


    昨日一早他就开始期盼,期盼着她会送自己什么生辰礼。


    萧言还记得昨儿的天色湛蓝,云很薄,比御膳房厨子擀的馄饨皮还要薄,当时他就在想到底是御膳房的馄饨好吃还是明秋宫的好吃。


    之前好像一直没吃过明秋宫的馄饨。


    后来一直等不到姜莞的时辰里,他甚至想过,只要她能立刻出现自己面前,哪怕生辰日只有一碗馄饨做生辰礼,他也愿意。


    “可是你一直没有出现。”萧言话里话外全是控诉,“深夜回来后看都没看朕一眼,就睡了过去。”


    他一句又一句:“今日一早,还说朕无理取闹。”


    还有……


    姜莞:“……”


    攒了许久的心绪,被他左一句馄饨又一句馄饨搅散。


    导致她有些话没过脑子就问了出去:“陛下想吃馄饨了?”


    萧言:“?”


    后知后觉自己到底说了什么的姜莞也是眼前一黑起来,她尴尬咳了咳,迅速转换话题:“都什么时辰了,陛下还在处理公务,随我回明秋宫用午膳吧,今日可是中秋。”


    “你刚刚那句话什么意思?”萧言满心怀疑她方才是话里有话。


    “什么什么话?”姜莞揣着明白装糊涂,直接上手拉他,“走吧,我母亲和妹妹已经等很久了。”


    萧言稍稍反抗,就被她拉了起来,嘴依旧硬硬


    的:“朕不饿。”


    姜莞却笑着看他:“今日是我生辰,陛下就听我一回,行不?”


    被拽着走的萧言闻声,嘀咕:“昨儿还是朕生辰呢。”


    姜莞似乎没听见他的话,只是唇角扬起的弧度更明显了。


    阿福觉得时间过得真慢啊,直到看见姜莞拉着萧言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内心才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情感。


    他假装不知道:“陛下您这是……奏章不批了?”


    萧言嘴角微翘道:“朕也想啊,还不是你们的贵妃娘娘,非要让朕陪她一起用膳。”


    阿福闻言,当即笑道:“今日是贵妃娘娘生辰,没想到第一个想的是陛下。”


    他这一句推波助澜,简直是说到了萧言的心头上。


    都出了太极殿,还拉着他的手,萧言唇边的笑意怎么都止不住。


    俩人都不喜随行之人太多的习惯,此刻倒是方便了他们。


    银霜从俩人出了太极殿后便极有眼色地远远缀在后面。


    回明秋宫的这一路,姜莞一直没有放开萧言的手。


    其实她有过松手的想法,执行到一半时发现不知何时手已经被狗皇帝牢牢反握。


    原本想在路上顺便问他小册子的事,然而余光瞥见他高兴的眉眼,到了嘴边的话忽然就咽了回去。


    算了,还是不要在他高兴的时候说些无益彼此和谐的事。


    好不容易哄好的人,别再给惹毛了。


    同一时间,柳太后也在前殿设下家宴。


    当然,此前殿不是长乐宫的前殿,而是一处专门用来宴请朝臣的宫殿,往常都是一国皇帝专门设宴犒赏有功之臣的殿宇。


    这边午膳已经开始,一共开了两桌,主桌当然是以柳太后为首的几位长辈,以及陈二娘夫妇带着他们的女儿。


    柳家的规矩是,成了亲就是大人。


    剩下的小辈们都在次桌,热热闹闹地说话。


    戚氏亲自给柳太后倒酒,还未来得及开口,外边银丹忽然进来,覆在柳太后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话。


    然后就听柳太后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你就先下去吧。”


    阖家团圆宴,柳太后不想有人在一旁伺候,显得太君臣有别,她不喜欢。


    待人离开,戚氏立即问:“娘娘可是有急事?”


    戚氏并不傻,若柳太后不想让人知道,银丹根本不会在这个时候进来,且如此直接地当着她面告诉柳太后。


    就算声音再小,可自己离得近,还是有泄露的可能。


    所以她这一问并不会触及什么不可为人知的辛密。


    “没什么,就是确定皇帝今日有没有人收留而已。”柳太后淡淡道。


    意思到自己都听到了什么的戚氏:“……”


    就该老老实实当什么都没看见。


    偏身边的男人还一脸无知地插问一句:“对啊,今日怎么不见陛下?”


    戚氏扭头瞪了她一眼。


    柳国公觉得自己挺冤的,关心陛下难道还有错了?


    戚氏道:“淑贵妃的娘家人也入了宫,陛下自然是去淑贵妃那儿。”


    后知后觉的柳国公讪讪一笑:“哦哦。”


    同桌的柳清晖适时开口,替兄长解围:“瞧着陛下和娘娘感情不错,想来再过不久就能有好消息传出。”


    “淑贵妃进宫还不到半年吧。”身为在场唯一有两段婚姻的柳清菱喝了几杯酒,神识已不算清醒,“不着急。”


    “不一定能走到最后呢。”柳清晖提前拽她衣袖都没能阻止下来的一句话。


    柳太后微扬的唇角顿时收敛,目光摇摇望过去,语调漫不经心:“走不到最后正好,届时穆兰也大了。”


    一句话杀了在场所有人。


    次桌上的热闹刹那间消失,近十双眼睛齐刷刷望过来。


    柳清菱瞬间酒醒,很是能屈能伸道:“……我就是一时嘴快。”


    “知道就好。”柳太后冷哼了一声。


    危机解除,柳清菱顺势往上爬道:“陛下和淑贵妃一看就是天作之合,果然是阿姐养出来的,眼光和阿姐一样好。”


    前半句说到了柳太后心里,结果还没高兴几瞬,后一句就现了原形。


    她皱眉:“你阴阳谁呢?”


    作为柳家的长女,柳太后的确很护着底下的弟弟妹妹们,但仅限于在外人面前,私下她在三人面前一直威严居多。


    不管谁做了错事,她都会认真责罚,从不会偏颇哪一个。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柳清菱真想轻轻抽自己一巴掌,喝两杯酒就开始胡说。


    夸什么不好,偏夸对方眼光好,阿姐又不是她,想换夫君随便就能换。


    先帝什么样啊,自己怎么能因为对方已经死了十年就给全忘了。


    “我的错,阿姐你别生气。”柳清菱嘿嘿一笑,“当心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姐妹俩你来我往,似乎说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说。


    一桌人眼观鼻鼻观心,没一个出来劝阻,主要是不好劝啊。


    就算先帝已经驾崩十年之久,他们作为臣子也不能为了迎合柳太后说一些听起来大逆不道的话。


    在场可不是所有人都姓柳。


    好在有人已经习惯,桌上年纪最大,经验最丰富的外姓人陈大人淡定地给妻子柳清晖夹菜。


    倒是他那位头一回入宫的女婿,颇有一副目瞪口呆之势。


    太后娘娘方才话里的意思好像是在拐着弯嫌弃先帝……


    小王大人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差错,他看看妻子,陈二娘见怪不怪道:“喂你的饭。”


    憋了一肚子好奇心的小王大人紧急闭嘴:“哦、好。”


    因着柳太后没让人伺候,所以小王大人只能亲自喂一岁多的闺女用饭。


    对这个闺女,小王大人既稀罕又愧疚,妻子怀孕初期,自己因公外放出京,直到今岁四月初才得以回京,不仅错过了妻子孕期,闺女的满月酒周岁宴也没能回来。


    次桌从头至尾都没能弄清状况的施二郎想了想,还是决定问一问异父妹妹穆兰:“大家为什么都看着太后姨母?”


    穆兰:“……”


    难怪娘当初会和施家伯伯和离。


    不过话说回来,娘后来为什么又要和爹和离呢,穆兰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又不笨……刚这么想完,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向正一心向吃的小妹九娘,神情微顿。


    和这边偶尔吵闹的气氛相比,明秋宫就显得格外温馨。


    期间,姜莞还问了两句外祖家的情况,自从她入宫后,去李家就只剩姜芙姜菡了。


    姜菡道:“舅舅舅母对我们可好了,还有琅表哥,我有不会的课业拿过去,表哥全都懂。”


    “你们溪表姐呢?”姜莞又问。


    “溪表姐最近好像有点不开心。”姜菡回。


    “她怎么了?”


    姜菡看了一眼母亲。


    孟玉华解释道:“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你大舅母又老生常谈了。”


    姜莞懂了,无非是李溪的婚事。


    她想了想道:“母亲往后多邀大舅母出门逛逛。”人只有忙起来才不会想着瞎操心。


    孟玉华:“……”


    远在李家的陶映秋忽然打了个喷嚏。


    ……


    一顿和谐的午膳顺利度过,期间萧言温顺的气质,让孟玉华对他的又多了一层好印象。


    同时心道,外面那些传言果真不可信,陛下脾气多好,哪里怪了。


    孟玉华一点也没觉得萧言是装的,自己只是个普通夫人,有什么值得对方费心费力在自己面前装样。


    完全不合情理。


    除非一种可能,是为了阿莞。


    若真如此,孟玉华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堂堂帝王愿意为了她的女儿收敛自己的脾性,至少可以证明眼下,他们彼此间的感情并未作假。


    膳后,萧言怕她们不自在,又主动离开。


    孟玉华这回是真放心了,她拍拍姜莞的手背:“母亲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姜芙突然插话进来,还拦着姜菡一起,“阿姐,我以后也可以像玉宁穆兰她们一样入宫来看你吗?”


    “当然。”姜莞笑道,“回头我给你一块令牌。”


    孟玉华却替其拒绝:“芙儿胡闹的话,你别当真,往后每年宫宴我们就能入宫见上你一面,相处一日,足够了。”


    其余不好再贪心。


    而且姜芙到底是姓姜,和陈家穆家的姑娘不同,孟玉华不希望柳太后将来误会。


    姜莞自然听出了孟玉华话里的意思,也没强求,而是道:“那等阿芙和菡姐儿想我了,就写信,我出宫去看你们。”


    “好啊好啊!”姜芙觉得这样更好,阿姐出宫回家,那她们就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家里虽不比皇宫繁华,但甚在自由温馨。


    孟玉华见她言辞恳恳,知她不是勉强,


    便也跟着应下:“你的院子,我让人布置得和从前一样,就是可惜,你至今没能住上一日。”


    “一定会有住上的一天。”姜莞保证道。


    两边都结束后,本想再多姜莞几眼的孟玉华却被银丹亲自过来请走,说是长乐宫打马吊还缺个人手,所以过来问她会不会。


    柳家的男人和柳家女人们的男人或儿子用过午膳后已经先行出宫,待节宴开始前再随各自的家人一齐入宫。


    可以说此时此刻宫里只有萧言一个男人。


    马吊孟玉华会,当初还是姜莞教的,只是去太后宫里打马吊,这……她目光犹豫地看向姜莞。


    好在姜莞知道问一句打马吊的都有谁,得知是吴太妃的起的头,同桌的是戚氏和柳太后最小的妹妹,便让孟玉华放心去。


    还贴心地给她准备了不少碎银,顿时让孟玉华哭笑不得。


    不过从长乐宫的银丹姑姑过来和气询问自己是否会打马吊一事,孟玉华又窥见了一些细节。


    女儿不仅与陛下相处融洽,与长乐宫的太后娘娘关系似乎也不差。


    思及此,孟玉华决定去打马吊。


    “那臣妇去了。”在外人面前,孟玉华从未逾越半分。


    银丹见此,又笑眯眯道:“长乐宫几位表姑娘也嚷着想和娘娘的两位妹妹一块玩耍,不知是让表姑娘她们过来还是两位随孟夫人一起去长乐宫?”


    姜莞回道:“看她俩,本宫就不去了。”


    姜芙面露纠结,她想留下和阿姐多待一会儿,不然到节宴上就更没机会说话,可要让母亲一人去陌生的地方,她又不放心。


    姜芙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姜莞……至少阿姐这里是安全的。


    姜菡也挺想念自己的伙伴穆九娘,只是见二姐姜芙已经有了陪母亲的想法,她难免有些纠结。


    姜莞看了出来,当即笑道:“想去便去吧,刚好阿姐也有一些事要去处理,恐怕没法一直陪你。”


    姜菡闻言,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嗯嗯!”


    母女三人就这样去了长乐宫,姜莞亲自送她们到宫外才折回。


    身后的满春不解:“夫人和两位姑娘好不容易进一趟宫,您为何不挽留。”


    姜莞却道:“既然母亲想去探探虚实就让她去吧。”她想求个彻底心安,自己又怎好去阻拦。


    满春似懂非懂。


    眼下没了需要陪的人,姜莞脑海里顺其自然就想到了狗皇帝,虽说对方已经被自己暂时安抚好,可小册子的事情终究是一枚定时炸弹还是早些解决为好。


    姜莞想了想扭头问她:“宫里手艺最好的木匠是谁?”


    满春有些莫名:“姑娘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姜莞微微一笑:“秘密。”


    然后接着道:“你去查一下,然后将人带过来。”


    “不用,你留在凝辉殿,万一母亲她们有什么事传回,只有你留下,我才能放心。”


    “那让银霜跟着你,不然奴婢可不放心。”满春翘嘴道。


    能被姑娘信任,她很高兴,不过也没高兴到失去理智的程度。


    姜莞闻言失笑:“我又不是去什么危险的地方。”


    ……


    太极殿内阿福明显感觉从贵妃娘娘那回来后的陛下心情愉悦了很多。


    尽管时不时还是有些别扭的神情在脸上,至少有个人样了。


    当然,阿福知道自己这样在心里腹诽陛下不太好,但实在没有比这句话更准确的形容了。


    “还是贵妃娘娘有办法,陛下就去了一回,回来脸就晴了。”阿福笑盈盈说道。


    “就你话多。”萧言睨他。


    听出他话里没有责备的意思,阿福嘿嘿一笑。


    就在这时小梁子从殿外进来,禀报:“陛下,贵妃娘娘快到了。”


    “朕知道了。”萧言下意识整理衣袍,顿了顿后抬眼,一脸嫌弃催促,“你俩先出去。”


    阿福偷偷一笑,拽着小梁子就往外走。


    出去还碰上了姜莞,阿福眼睛一亮:“贵妃娘娘。”


    “陛下在吗?”姜莞照例询问。


    “陛下在里面。”阿福回道。


    姜莞进殿。


    萧言已经走下台阶,看到她来,还明知故问道:“你怎么来了。”


    姜莞微微挑眉:“陛下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萧言:“什么事。”


    “生辰礼啊。”姜莞先发制人道。


    “朕还没问你要生辰礼,你倒是……”话说到一半,他视线里突然怼进一个木盒。


    “怎么样?”姜莞凑近问他,“看喜不喜欢。”


    “什么呀这是。”萧言表面还是一副嫌弃的样子,然而明显与以往不同的矫情声线已经出卖他。


    “一只木雕。”姜莞道,“是不及陛下的手艺,先凑合着玩。”


    萧言打开木盒,里面果然躺着一块木头,只是瞧着离她所说的‘木雕’有些远啊。


    努力观察了半天,他抬头问:“这雕的是虫子?”


    姜莞忍住白眼:“什么虫子,明明是只小狗。”


    “喏?”她抬手指了指某处,“这狗耳朵狗眼睛狗尾巴多惟妙惟肖啊。”


    越说姜莞越满意自己的杰作,她在这方面果然是有天分的,短短半个时辰就能雕刻得像模像样,不愧是她。


    萧言盯着她描绘的几处,委实没看出哪个是狗耳朵哪个是狗尾巴。


    夸是夸不出口,只能转移话题:“你怎么想起来雕只小狗?”


    姜莞坦言:“陛下不觉得这只小狗很熟悉吗?”


    话罢,她静静地望着他,意思很明显。


    意识到她话中含义的萧言,无语半晌,垂眸又盯了几回‘小狗木雕’,满心不服道:“哪里像朕了,朕比它好看一万倍。”


    “我也没说像陛下啊。”姜莞矢口否认道。


    萧言:“……丑死了。”


    “那还我。”姜莞伸手问他要,却被躲开,“先放朕这儿,你继续努力,朕想看看你还能雕出多丑的东西。”


    “口是心非。”姜莞撇嘴,“嘴真毒。”


    “是你先忘记了朕的生辰!”萧言哼了一声。


    “所以我的生辰礼呢。”姜莞突然问。


    萧言顿了顿,若无其事岔开话题:“下次还是朕教你吧,宫里那些木匠手艺还不如朕呢。”


    话里话外都是对手里拿着的小狗木雕的嫌弃。


    可姜莞问他要吧,他又不给,还攥得贼紧。


    “所以。”姜莞放弃后又问了一次,而且是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陛下没有准备我的生辰礼?”


    “陛下若是没有准备,那我就自己取了哦。”姜莞又往前一小步。


    萧言好奇:“怎么取?”


    话音将落,唇边便有一抹温热覆上,紧接着耳边响起一句:“没准备也没关系,这个就足够了。”


    萧言:“……”


    “对了,我书架上的那个小盒子是不是陛下拿走的?”见气氛轻快起来,姜莞问出此行的目的。


    刚溢进心底的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


    萧言扭过身抿唇:“什么小盒子,朕不知道。”


    “我已经问过明秋宫上下,它不见的前后,只有陛下进去过。”姜莞绕过去,继续与他对视,“想必里面的东西,陛下也看了吧?”


    “可不是朕想看!”萧言辩解道,“是它自己掉下来,上面的锁是自己摔开的,不是朕。”


    “原来是它自己开的啊。”姜莞‘哦’了一声。


    “本来就是!”萧言心虚得不敢直视它,“朕好心给它重新合上,它自己不听话掉出来,朕就是顺便瞄了一眼……”


    只是没想到里面的东西狠狠地伤了他一回。


    “那陛下看过之后有什么感想?”


    “你居然还问朕有什么感想!”萧言震惊她居然会问出这句话。


    姜莞浅浅试探:“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就是一些人的资料,对不?”


    “哪里只是‘一些’。”萧言嘟囔。


    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比前殿那些朝臣的奏章还啰嗦。


    “我记得第一页好像是个王姓之人的——”


    “第一页明明是姓沈的那个家伙!”话被打断,姜莞好奇,“陛下不是说就瞄了一眼吗?怎么记得如此清楚?”


    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什么的萧言:“……”


    “原来第一页的那个人是姓沈啊。”姜莞凑到他眼前,“所以陛下都看了对吧。”


    “是啊,朕就是看了。”萧言破罐子破摔道,“而且还是偷看。”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姜莞笑了笑,“陛下忘了?当初还是你亲自截的胡。”


    “所以你的意思是朕若是不截胡,你就要和那个沈三……”萧言噎了噎。


    “也有可能是第二页的王六郎哦。”姜莞不怕事地又添了一把火。


    萧言倏地抬眸。


    感觉火候差不多了,姜莞才开始认真:“我当初在姜


    家的处境,陛下难道不清楚,那个小册子,不过是我无奈之下挑选的一些保命后路而已。”


    “其实我连他们的名字都已经忘了。”


    “真的?”


    姜莞眼都没眨一下保证:“真的不能再真。”


    萧言心里舒服了许多,可又不想让她觉得自己这么好哄,于是继续板着一张白里透红的俊脸说:“朕还要再看看。”


    为表自己绝无心虚,姜莞道:“小册子陛下就不用还我了,替我誊抄一份新的吧,我送人。”


    萧言以为自己听错:“这也能送?”


    “这可都是多年累积的经验,哪有只用一次的道理。”


    “可是上面除了前三页,后面的不都是被你划掉了?”


    姜莞诧异:“陛下看得很仔细啊。”


    一不小心又暴露了的萧言:“……”


    “向我借它的人只是想参考一下模式,又不是要照搬全抄。”话罢,姜莞继续先前的请求道,“陛下若是不想帮我抄,那把小册子还我,我拿回去抄录。”


    萧言假意咳了一声,改口:“朕近来无事,闲着也是闲着。”


    姜莞当做没看穿他的小心思,眨了眨眼:“那就麻烦陛下了。”


    不知为什么,萧言总觉得哪里不对。


    *


    姜莞还是第一次参加宫里的宴会。


    以前她也想象过,只是没想到第一次就是坐在一方主位上,目光微微一垂就能将到所有来参加宫宴的人纳入眼底。


    这种感觉还真挺奇妙的,尤其是看到大家在自己的安排下吃吃喝喝享受歌舞以及各色表演节目,她竟然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


    姜莞觉得自己大概是喝醉了。


    不过最让她欣慰的是大家仿佛真的只是来参加一场宫宴而已并没有像某些话本里所描述非要弄出一点动静才罢休。


    什么往人身上泼酒弄脏别人的衣服,又或者因为嫉妒在别人酒里下些会让其在众目睽睽下会出丑的药,等等……直到宫宴结束,什么都没有发生。


    从头至尾都很顺利。


    姜莞表示很满意,宫宴结束后,回到凝辉殿她还和萧言感慨:“话本里的东西果然不能全信,陛下明日还是和福公公说一声,往后再编话本,别太夸大了。”


    萧言伏案的身姿微顿,抬起头:“你什么时候开始看他写的话本?朕怎么不知道?”


    “福公公先前往我这送了一筐他的著作,陛下一点不知?”姜莞讶然,“我还以为是陛下默许的呢。”


    萧言:“……”


    “福公公还说,若是我觉得有不错的,别忘了帮他宣传宣传。”姜莞又道。


    “看来他最近挺闲。”萧言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


    姜莞却道:“闲一点不好吗?证明外面没有麻烦事发生,就像今晚的宫宴一样,平静和谐。”


    谁知萧言却呵呵一声:“他们敢不和谐一个试试。”


    “什么意思?”姜莞微微眯眼,好奇得紧。


    “你以为阿福的那些话本都是凭空编造出来的?”萧言幽幽看她一眼。


    姜莞:“……总不能全是就地取材?”


    “嗯。”萧言淡淡应声,“大部分都是先帝在朝时发生的事。”


    姜莞:“那剩下小部分是陛下的……”


    “是。”萧言承认后又强调,“不过就几页。”


    “所以陛下其实也看过福公公写的话本对吧?”姜莞抓住重点,否则怎么会连有多少都知道得如此清楚。


    萧言捏了捏手中的笔,低头佯装继续:“朕就是不小心瞄了一眼。”


    “哦~就是瞄了一眼。”好熟悉的话术呢,姜莞眼神飘过去,话音陡转,“抄多少了?”


    萧言:“……差不多快一半了。”


    “不过为什么今晚就要抄完。”他问,“朕有些困了,明日再继续行不行?”


    姜莞没有立即回答,径直走到他身侧,粗粗翻了两页,就夸:“陛下的字真好看。”


    萧言闻言,微抿唇:“……那朕再抄会儿?”


    姜莞拉了张椅子过来,手托起下巴,歪头看着他,嗓音微柔:“我陪陛下。”


    萧言捏着毛笔的指腹又紧了紧。


    明亮颤动的烛光下,男人面庞渐红。


    ……


    御史府。


    沈母余慧还是觉得不对,她推醒刚熟睡过去的丈夫:“醒醒。”


    沈御史迷迷糊糊睁眼:“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说,为夫困了。”


    余慧却道:“谁让你再宫宴上喝那么酒,劝都劝不住。”


    沈御史心道,还不是你平日里管太紧,否则我何至于去蹭宫中宴席上的酒。


    但这些话不能说,否则他日后怕是一滴酒也不能沾了。


    沈御史努力睁大眼,望向一脸深思的妻子,也是好奇:“到底什么要紧的事?把我喊醒了又不说。”


    “你就不觉得咱们家的三儿这两日有点不对劲吗?”


    “哪不对,三儿不一直那样。”


    余慧冲他:“你懂什么,这次他居然主动跟我提要一起去赴宴。”


    沈御史一听,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三儿是你生拉硬拽上的。”


    余慧白他一眼:“你儿子的脾性你不清楚?我哪能劝得动他。”


    往年她又不是没劝过。


    “那也许就是今年突然想去了也说不定。”沈御史哈欠连天,他是真困了。


    “你能不能认真听我说。”余慧不满嚷嚷。


    沈御史连连点头:“我听着呢。”


    “三儿也该到成婚的年纪了。”余慧问他,“你作为父亲,到底可有打算?”


    “家中儿女的婚事,不一直由夫人你做主么?”沈御史抬眼,“我都听夫人的。”


    余慧冷呵:“你倒是会躲清闲。”


    沈御史抿了抿嘴,心道:当初长子的婚事,我插手了,你怨我眼光不行,现如今三儿的婚事我选择闭嘴,你又说我只会躲清闲……


    “反正我不管。”余慧道,“我今儿听长平侯夫人说,她已经要准备给小叔子相看,我记得郑家那个小十一今年还未满十八呢,都要开始说亲了,我们三儿都快二十了,婚事连个影子都没有。”


    “还是要看三儿自己的心意。”沈御史敷衍一句。


    “我倒是想啊,可无论我怎么旁敲侧击,他就是不告诉我半句。”


    “听你的意思,三儿是有心仪的人了?”这回轮到沈御史诧异,忽然就不困了,迅速坐起来,追问,“谁家的姑娘?”


    “我要是知道那就好了。”余慧吐槽,“早遣媒婆上门了,还能大半夜在这里问你?”


    被嫌弃了,沈御史丝毫不在意:“那你怎么无缘无故说这些?”


    余慧就将自己近半年的


    发现告诉他,最后得出结论:“反正我就是觉得三儿有好几回都怪怪的。”


    “该不会他心悦的姑娘已经定亲了吧!”余慧忽然紧张,这可如何是好,不管是沈家还是余家可都没有抢亲的经验啊。


    “定亲倒还好。”好歹还有解除婚约的几率,沈御史幽幽道,“别是已经成了婚……”


    余慧心一沉,气急之下,没忍住捶过去:“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不知自己一语说中真相的沈御史反而笑了笑:“说笑而已,夫人莫气。”


    余慧无语,嫌弃道:“继续睡你的觉吧。”


    沈御史:“……”不是你把我喊起来的?


    余慧则在想,男人果然靠不住,亲儿子都不舍得关心,还能指望他做什么。


    一气之下扭身睡了过去。


    差不多的时辰,长平侯夫人也把长平侯晃醒:“今儿宫宴上坐我们后面的李夫人问了咱们家十一的事?”


    同样迷糊的长平侯眼睛都没睁开,就问:“她家也有个纨绔闺女嫁不出去?”


    长平侯夫人:“……说什么呢你!”


    清醒了一点的长平侯扭头看向妻子:“那怎么想不开看上十一了。”


    长平侯夫人噎了噎:“……十一哪有你说的那么差。”


    长平侯:“呵呵。”


    长平侯夫人逐渐不满:“那可是你亲弟弟。”


    长平侯赶紧求饶:“是我胡说!是我胡说!”


    长平侯夫人也呵了一声:“你也就是嘴上说说,哪会遇着事不是你最先着急。”


    “哎呀,我是觉得十一还小,心性未定,太早成婚,对人家姑娘也不好。”长平侯有理有据道。


    “别告诉我,你还想着和柳国公做亲家。”长平侯夫人斜过眼去。


    长平侯心虚撇开视线,若无其事说道:“现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后娘娘已经消了亲上加亲的念头,那、十一既然喜欢,索性我们就陪他再磨两年,万一柳家松口了呢?”


    长平侯夫人:“白日做梦。”


    长平侯:“嘿,什么叫白日做梦呐!”


    他瞅了一眼外头黑压压的一片,辩了一句:“现在是晚上,不就适合做梦。”


    长平侯夫人被他莫名其妙的话逗笑:“就你会说。”


    ……


    中秋宴过去后,姜莞又闲了下来,往年这个时节,她都要去庄子上住上两日瞧一瞧地里的收成如何。


    若是当年收成一般就适当给佃户们减些租子。


    如今倒是不好随意出宫,这种事只能交给底下人去办,好在满夏已经从南边回来,现下燕京城内的生意以及京郊的几处庄子都交给了满夏全权处理。


    只每三个月往报她这里一次。


    闲来无事,姜莞勤去了长乐宫几回,然后就莫名其妙教起柳太后马吊了。


    有次吴太妃碰巧过来,瞧见,还满眼稀奇:“以前我好说歹说要教,柳姐姐你始终都不肯学,还嫌弃说什么此物易废人心神,怎么阿莞一说,就又愿意了。”


    柳太后“……本宫不过是随便玩一玩。”


    吴太妃不信,扭头对贴身宫女道:“回去,将我上回赢孟夫人的银子全都拿来。”


    她故意大声,众人听得一清二楚。


    姜莞想,话应该是说给她听的。


    “刚好我们四人,够一桌。”吴太妃兴冲冲道,“柳姐姐敢玩不?”


    柳太后木着一张脸:“本宫哪有闲空玩这些,一堆奏章在等着呢。”


    “哎呦。”吴太妃却道,“还有陛下呢。”


    正愁没有借口的柳太后当即采纳了她的建议,迅速让银丹收拾收拾送去太极殿。


    吴太妃边摸马吊边嘀咕:“看我今儿不把你们的本钱赢光~”


    其余三人闻声,彼此看了一眼。


    默契地无声一笑。


    “宫里还是太无聊了。”吴太妃问,“可惜今年没有秋猎,不然去猎场住两日新鲜新鲜也好。”


    柳太后随口道:“今岁夏,南边暴雨,收成降了许多,年年秋猎太兴师动众,今年就算了吧。”


    要不是因为自己是一国太后,每年秋猎必须露面,否则她是一次也不想出宫。


    柳太后不明白,皇宫这么大,她俩为何总爱往外跑。


    今年好不容易有个可以不去的理由,柳太后刚得知就下令今岁秋猎取消,省下的耗费全部充入赈灾款中,一并送往南方。


    “秀云你说。”柳太后看向贤太妃。


    吴太妃闻声,也望向左侧位置上的人。


    贤太妃全名李秀云,被二人同时注视,神色依旧淡淡,不紧不慢道:“该出牌了。”


    柳太后一副‘我就知你会如此’的表情:“回回问你,都没给过个准话。”


    吴太妃撇嘴附和:“但凡宫里再多一个太妃,我都不会和她玩一块去。”


    姜莞算是明白了,眼前的姐妹仨儿,一个闲人、一个工作狂以及一个淡人。


    而且显然,吴太妃说的是玩笑话,贤太妃压根没往心里听。


    陪着胡闹了几局,输掉身上全部的银子,姜莞趁着她们没注意到自己,赶紧示意边上的银丹坐过来。


    起初银丹还不愿意,直到姜莞低声说了一句:若是让陛下知晓娘娘将所有的公务推给他只是为了打马吊,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长乐宫的宫门大敞,打马吊又不是什么机密之事,有心之人若想打听,很快便能知晓。


    银丹一听,立即就坐了过去,娘娘和陛下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关系可不能又崩了。


    姜莞悄悄离开,然而等她回到明秋宫时还是过了用晚膳的时辰。


    殿内静悄悄的,一问才知晓,陛下还在书房内忙碌,到现在还没用晚膳。


    “你们也没进去看看?”银霜纠结,“福公公和梁公公都不在,奴婢不敢。”


    姜莞沉默一瞬:“去小厨房知会一声,本宫和陛下等会儿要一起用晚膳。”


    银霜诧异:“娘娘也没用呐。”


    她还以为娘娘这么晚回,是已经在长乐宫用过晚膳了。


    “想回来陪陛下一起。”她随口一回的话被书房里听到动静,悄声走出来的男人听见。


    “你还知道回来。”然而男人一开口就充满了十足的怨气,银霜见机立马退了出去。


    姜莞不解:“陛下怎么又不高兴了?”


    萧言轻哼,假装没看出她在装傻:“你今天是不是玩得很开心?”


    姜莞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自己这个,但还是如实回答:“挺开心的。”


    虽然输了不少银子。


    “你会不会……”萧言纠结了半晌。


    “会不会什么?”姜莞追问。


    “会不会觉得宫里的日子……太无聊。”萧言垂下眼眸,让人看不到他眼底的真实情绪。


    “陛下为何突然问这个?”姜莞极其敏锐,一下就听出了他话音里的不对。


    “会么?”他执着于这个问题。


    仿佛她不给一个明确的答案,就不会罢休。


    “不会。”姜莞坚定道,“因为有陛下。”


    “你又骗朕。”萧言不信道。


    “这次真没有。”姜莞微微无奈。


    “所以,上次骗朕是什么时候?”萧言倏地抬眸。


    姜莞:“……”


    为何总执着于抠她话里的字眼。


    “陛下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思来想去,姜莞还是决定用老办法,假装没听见。


    “对了。”她又忽然想起,“福公公和小梁子呢?方才回来一路都没看见。”


    “他们……有事。”萧言吞吞吐吐。


    “是出宫替陛下查人去了?”联想到他此刻异样的情绪,姜莞心头忽然就有了某种猜测,“王六郎君?”


    萧言:“……”


    一反常态沉默的样子,反而让姜莞更加确信,她笑道:“原以为陛下中秋宴上,一眼都没往那边瞥,是真半点不在乎呢。”


    “你怎么不猜姓沈的?”萧言默了默道。


    “自然是三人里只有王六郎总爱在外游山玩水。”姜莞回。


    “你不是说除了名字其他都忘了么?”


    姜莞:“……”


    一时嘴快。


    “起初是都忘了,还不是那晚陪陛下誊抄,随便瞄了一眼,就记住了。”幸好她反应快。


    “所以陛下是觉得自己不能随时陪我出宫,于是在这里生自己的闷气?”姜莞又道。


    萧言依旧没有回她,而是继续问:“你会不会觉得委屈?”


    “委屈什么?”姜莞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委屈我一个人住这么大一座宫殿?”


    萧言垂眼:“你知道朕问的是什么。”


    “那我也认真回陛下。”姜莞捧起他的脸,“看着我。”


    萧言抬眸,然后就发现姜莞眼中几乎全是他。


    他不动声色往前靠了靠,终于满意。


    现在‘几乎


    ’二字可以去掉了。


    “我一点也不委屈。”当初在姜家自己都能过得好,不可能入了宫反倒不行了。


    更何况,在外人眼里吃人的皇宫于她而言,却是锦上添花的存在。


    “我只喜欢过陛下一个人。”


    “可朕还是觉得委屈了你。”


    “陛下可以选择补偿我。”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那你想要什么补偿?”他反问。


    “陛下想怎么补偿?”


    “不然我陪你出宫玩几日如何?”


    “几日?!”


    “对啊!补偿你!”


    姜莞盯着他兴致冲冲的眼神,很想问一句,到底是补偿我还是补偿你自个儿啊。


    合着她方才全都白担心了。


    这哪像是受了情伤的模样。


    自己怎么能回回都上当呢,姜莞懊悔不已。


    她黑脸:“陛下不会是想逃开那些公务吧?”


    萧言嘴一咧:“我们果然心有灵犀。”


    “……”


    “所以——”姜莞忽然好奇,“陛下今日一共批阅了多少奏章?”


    萧言举起一根手指。


    姜莞:“一半?”


    似乎还行。


    萧言摇头。


    姜莞又猜:“那就是除去长乐宫,陛下自己的一半?”


    萧言放下手指:“是一本。”


    姜莞:“……”


    那你还敢理直气壮提出宫玩的事。


    也不怕柳太后知晓后,一路追杀过去。


    第78章 078和好?


    萧言到底没能如愿按照计划偷溜出宫,柳太后仿佛在他肚子里放了蛔虫似的,他人还走出太极殿,一筐又一筐的奏章准时送到。


    姜莞望着他的臭脸,笑道:“其实陛下可以让他们再抬回去。”


    萧言想了想,勉强道:“算了,她都一大把年纪了,朕不和她计较。”


    姜莞挑眉:“难道不是陛下心疼母后的病情么?”


    数日前,柳太后突感风寒,卧床几日才有病愈的迹象。


    如今虽已经能下床走走,但到底还没有恢复到以前的精力,对朝政的看管也没以往那般紧。


    朝中不少臣子以为他们的陛下会趁机从柳太后手里收拢权力,结果等呀等呀等却无事发生,陛下只帮太后娘娘处理了几日公务,然后就没然后了……


    朝中一片平稳,陛下丝毫没有对柳太后一党臣子发难的意思,一些不明真相的臣子私下议论开来,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不约而同想道,陛下难不成和太后娘娘和解了?此结论一出不免让某些不知真相的臣子们心头惴惴。


    要知道他们其中有好些都是靠着投靠其中一方来稳固头顶上的那顶官帽。


    平日里为了表忠心,明面上和对立面的臣子那都是三句没说到就要互骂的程度。


    眼下母子俩疑似和好,可愁怀这批人。


    张开张大人就是这批人里的其中之一,眼下没有谁比他更关注陛下和柳太后到底有没有和好的事了。


    他的独子看上了对门杨西杨大人家的次女,俩人不知何时认识的,等他们两家人发现的时候已经爱得难舍难分了。


    他也不知道,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哪那么多情爱,一个个都不思进取,张大人心中哀叹,若是独子爱慕的是旁的同僚家的女儿,他倒是能去替儿子求亲。


    为何偏偏是杨西的女儿。


    同入朝十年,他和杨西分别投靠了陛下和柳太后,做了十年的政敌,突然要让他们做亲家,张大人怕自己还没熬到儿子娶妻那天就被儿子未来岳丈暗杀了。


    思来想去,张大人亲自写了一份奏折递上去,自己琢磨不定的事,那就问问本人吧。


    然后就被帮忙整理奏章的姜莞恰巧翻看到了,张大人挺有趣一人,问就问吧,他还把事情的起因经过写下来,仿佛生怕狗皇帝误会似的。


    姜莞吃完了两个小年轻的瓜,才将奏章递过去:“陛下先看看这个?”


    萧言接过,扫了一眼,眉头皱起:“怎么他也写了。”


    姜莞闻言好奇:“那还有谁?”


    萧言翻出不久前才阅过的一份奏折拿给她道:“看看。”


    姜莞翻开,原来是张大人‘未来亲家’杨大人的折子,不过:“杨大人的折子怎么在陛下手里。”


    “那得问阿福。”谈起此事,萧言颇有一幅咬牙切齿的意味,“他将两宫的奏章混到一起,全送朕这儿了。”


    柳太后病早已痊愈,阿福却还保持着她病中的习惯,在狗皇帝眼中,确实可以说是失职的表现。


    姜莞忍着没笑,难怪她今日来送甜汤,狗皇帝破天荒地没有靠在椅背上假寐。


    不过杨大人折子上对此事的描述与那位张大人却尽不相同。


    两道折子被姜莞并列在一起,做对比。


    张大人折子上全篇用了十数总问法探听狗皇帝和柳太后如今关系到底如何,偶尔夹杂着与杨家恩怨的起因、经过结果。


    生怕狗皇帝不知道他二人是为了彼此的主子才如此‘仇恨’对方。


    杨大人上的折子倒是没这么全面,几乎全在控诉张大人独子意图勾引他次女,以及各种暗搓搓怂恿柳太后去贬张大人的官,最好赶出燕京,去地方上眼不见为净。


    为此他还列了不少张大人为官时弄出的一些‘错处’,视为证据一并呈了上来。


    看到这里,姜莞视线抬了抬,萧言似有所感将东西递过去,正是杨西夹在折子里所谓‘证据’。


    姜莞当即打开,视线扫回。


    半晌后,她忽然觉得自己是在浪费时间。


    以为吃到了大瓜,结果却是陈年老瓜,啃一口都嫌苦的那种。


    “不是。”她有些无语,“这是证据?”


    萧言仿佛早已习惯,情绪淡得不能再淡:“嗯。”


    “……这哪里是仇家啊,天生的亲家命。”姜莞吐槽,“连对方上朝打了几次盹都记得如此清楚。”


    只见证据第一行就写着:“今岁,四月初八,张开张大人于陛下朝会上眯眼打盹,不敬陛下,单臣看到的就有六次,分别是在陛下起……”


    证据单上密密麻麻全是字,一行行读下来,会发现字也越来越小且愈发紧凑,最后一行若不凑近点,都不一定能看得清。


    姜莞读完,哭笑不得:“看来陛下每日也不无聊嘛。


    萧言冷哼:“朕牺牲宝贵的时间不是来看他们吵嘴架的。”


    姜莞却觉得有意思极了,还道:“下回再有类似的事,千万要知会我一声。”


    “就当是为了我。”见狗皇帝眉头皱得死死的,以为他是不愿,姜莞便道:“那我去长乐宫。”


    她相信有卧龙的地方的必有凤雏。


    今日这两位不就是典型的例子。


    “朕不是这个意思。”萧言撇嘴道,“你别去长乐宫。”


    姜莞不解看向他:“嗯?”


    在她注视下,萧言才缓缓解释:“朕的意思是,他们叙事能力一点也不有趣,下回朕带你去看现场。”


    姜莞:“……”


    “你想看什么样的?”提起这个,萧言眉头也展开了,“要不去看长平侯揍亲弟?”


    姜莞:“?”


    这是她想看就能看的?


    萧言却却不以为意道:“怎么不能想看就看,以长平侯那个幼弟闯祸的速度和频率,怕是我们已经错过好几场了。”


    “等会儿。”姜莞打断,“长平侯的幼弟,是郑十一吧?”如果她没记错的话。


    萧言点头:“是他。”


    见她忽然垂眸思索,萧言忍不住补了一句:“你名单上没他。”


    被打断,姜莞抬头看向他,唇角忍不住弯起:“我提名单了吗?”


    “不过……陛下怎么对那名单记得如此清楚,难不成还常常翻阅呢?”


    萧言气哼一声。


    “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些事。”姜莞笑着解释,“柳家是不是不同意三娘和郑十一的事。”


    萧言:“朕不知道。”


    姜莞稀奇:“陛下难道一点也不关心?”


    萧言沉目思索:“倒是关心过一回。”


    姜莞刚想问是什么时候,就听见他说:“俩人密谋私奔,朕不忍年轻人走入歧途,便将此事告知了他们家人。”


    “等等。”让她捋捋,“所以陛下是何时发现?”


    “就那日,你进去威胁姓郑的,朕就在隔壁呢。”萧言回得理直气壮。


    姜莞愣了半晌,总算清楚了自己入宫一事的始末。


    “所以陛下是那时候就瞄上我了?”


    “那倒还没有。”


    “陛下倒是心实。”姜莞调侃。


    “朕这叫不说虚话。”萧言抿唇,“朕可不是话本里那等贪色之人。”


    “你的意思是,我长得丑?”姜莞拧眉。


    萧言:“!!!”


    难道自己不是在变相夸她心灵美吗?


    “所以……说说,我哪丑到陛下了?”姜莞继续逼问。


    萧言张了张嘴,一向能‘口齿伶俐’到柳太后气血翻涌的人此刻却像嗓子卡了壳似的,半天解释不出一个字。


    “朕没有那个意思。”对上她的目光,他一时失言。


    什么破话本,再也不看了!


    “怎么没声了?”姜莞拿出杀手锏,“既然陛下说自己不是贪色之人,那今晚就别来我明秋宫了。”


    萧言:“……”


    “不服?”


    “朕是怕你憋久了难受。”


    姜莞:“?”


    声儿还没出来,巴掌就已经呼过去了。


    阿福端着茶水进来,头还未抬就听见一声响亮的巴掌。


    他人已半懵,悄摸抬眼偷看,然后就发现他家陛下光洁的左脸隐隐泛着一个巴掌形状的红印。


    嘶!


    贵妃娘娘手劲忒大了点。


    陛下不愧是脸皮厚的人,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还朝贵妃娘娘得意地笑。


    有句大逆不道的话阿福不知道该不该讲。


    陛下此刻的模样,有点儿贱。


    阿福在心里一边‘罪过’一边欣慰‘吐槽’,总算有点正常人样了。


    ……


    一巴掌打断了萧言去明秋宫的路。


    他不明白自己挨了打为什么还不能去,姜莞解释:“陛下顶着巴掌印出去,让旁人看见还不知道要被怎么议论呢。”


    萧言:“朕又不怕。”


    姜莞:“我怕。”


    萧言不解:“一巴掌而已,我每回在明秋宫留下的那些碎衣裳也没见你——”


    话还没说话,嘴就被捂住了,姜莞捂的。


    自己就这么点小爱好,再不拦着,全要被他抖露出来。


    被捂住嘴脸的萧言,眨了眨眼,隐隐露出一丝懵意。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这副样子,姜莞忽然就笑出了声。


    话题到底是怎么转到这里的。


    她松开手,惊觉自己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幼稚,一定是狗皇帝传染的。


    “陛下。”笑完姜莞语重心长道,“有些事只适合天黑后关起门来聊,知道不?”


    嘴巴得以解脱,萧言小声嘟囔:“那也没见你白日里少亲朕啊。”


    一字不落听入耳的姜莞:“……”


    第79章 079李家的信


    就这样时而与狗皇帝呛嘴,时而和吴太妃们一起观看狗皇帝和柳太后幼稚版的斗智斗勇,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到了年底,姜莞即将在宫里过的第一个年。


    好在大燕没有设年宴,不用像中秋时忙前忙后,她总算可以坐下来完整地享受新年的到来。


    先前吴太妃刻意引导,让柳太后爱上了打马吊。


    自从上回突然生病体会了一把萧言的‘孝心’后,年前这几个月,柳太后像是开了某种窍,时不时就装病将公务推给萧言,然后关起门让吴太妃贤太妃陪自己打马吊,偶尔还要拉上姜莞。


    到后来更是不加掩饰,每一旬过后就要‘病’上三到五日,极其规律。


    气得狗皇帝咬牙切齿,边批奏章边骂。


    姜莞坐在一旁,连满春送来的热乎甜汤都没顾到喝,一心盘算着自己最近到底输了多少银子。


    压根没在意一旁的狗皇帝到底怒骂了些什么。


    发现自己被忽视,再加上接连数日被压榨产生的怨念,萧言心底的不满到达了巅峰。


    握笔的力道瞬间加重了几分,落在纸张上的墨仿佛要透过去。


    而姜莞似乎始终没有察觉,怀里抱着金镶玉的算盘,嘴里念念有词地算着。


    终于发现自己的行为毫无人在意的萧言:“……”


    半晌后,姜莞总算弄清自己最近输了多少,不多,才十三两六钱零八个铜板。


    她扭过头欲与狗皇帝说道,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开始一直盯着自己,眼底深深的幽怨都快要溢出来了。


    姜莞眨了眨眼,忽然道:“甜汤快凉了,我喂陛下。”


    边说边利索放下算盘,去端甜汤。


    她动作太快,萧言还来不及反应,嘴里就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勺。


    “好喝不?”姜莞又舀了一勺,不等狗皇帝给出评价,自己就喝了下去,边喝边点头,“味道不错啊。”


    “我特意让阿葵改良了味道,没有御膳房煮得那么甜腻。”她抬眸道,“陛下应该会喜欢。”


    萧言细细品味了下,没回她的话,可嘴巴却诚实地张开。


    姜莞笑着又喂了两回,才道:“陛下继续忙吧,还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准备。”


    “甜汤。”萧言眼神盯了盯她手上的勺子,意有所指。


    姜莞立即领会:“我喂陛下。”


    ……


    喂了两碗甜汤后,姜莞借口去准备小食,溜出太极殿。


    满春就在外面守着,看到自家主子突然出来,上前就问:“娘娘回明秋宫么?”


    姜莞点头:“快!我们赶紧走。”


    满春不明所以,但脚下的步伐倒是诚实加快了:“娘娘,您慢点,等等奴婢!”


    然而姜莞像是没听见似的,溜得更快了。


    后面紧追着的满春不由嘀咕:“到底怎么了嘛?”


    一路溜跑出太极殿外,姜莞才庆幸地长舒了口气,幸好自己反应快,不然又要听狗皇帝一番抱怨。


    她可不想掺和他和柳太后之间的事儿,回头俩人和好,她这个两边帮着说对方坏话的人不一下就成了众矢之的。


    而此时殿内,后知后觉自己又被忽悠了的萧言,望着空空如也的甜汤碗,嘴角忽而露出一抹笑意。


    ……


    雪纷纷扰扰地下,不过三日,整座皇城便融入一片茫茫雪色中。


    朝政安稳,后宫平和。


    姜莞也收到了来自宫外家人们的信。


    除了孟玉华母女三人的信,这次还多了一封,摸着还挺厚,是两位舅舅合在一块所写。


    自从姜莞入宫后,这还是李家第一次有所动作,先前一直克制是怕贸然之下会给姜莞带来麻烦。


    原本是想等姜莞在宫里安稳度过三个月,他们想办法往宫里递消息或者探查探查她在宫里过得到底好不好。


    李家做了几十年生意,虽名头不如燕京其他富商显赫,但细水长流下,也认识一两个宫里的太监。


    届时给些好处,他们只是想知道姜莞当时的境况,又不做什么,并不算什么为难之举。


    这样无伤大雅的探查,早年间他们也不是没见过生意场上的朋友做过。


    只是还没等李家行动,姜家就开始了一连串的出错行为,李家如今还是商户,虽说大房的儿子李云琅已经在走科举之路,可离下届春闱还有一年多的时间。


    李家在朝廷里没有啥人脉,尽管有孟玉华偶尔给李溪递消息安抚,可他们到底没亲眼见过安然无恙的姜莞。


    心底总有一股担忧散不去。


    姜家的事,让李家一众人纷纷选择克制着自己的言行,就连李云琅也对外借口自己要专心读书,同窗的邀约,他全推了。


    直到他们看见姜家彻底倒下后,柳大姑娘从静安寺回府,以及中秋佳节当日孟玉华母女三人得和柳家一般提前入宫,还有柳三姑娘及笄后并未像过往传言一样入宫为妃或受封皇后。


    更甚至燕京上层权贵圈子里还传出柳国公夫人戚氏最近一直为膝下两女相看,


    听说已经有中意的世家公子了。


    从戚氏的大胆且好不遮掩的行为来看,至少柳太后已经歇了让柳家女入宫的心思。


    李家人这才相信姜莞没有哄骗她的继母孟玉华,而他们也可以暂时放心,姜莞在宫里确实过得不错。


    无论是姜家一事还是宫里的柳太后,都没有对她造成多大的影响。


    确定这一点后,李家才感‘悄悄摸摸’将信夹送去姜宅,夹带进孟玉华即将送入宫的信中。


    憋了数月的李家人,信有多厚可想而知。


    两家的信叠在一块,仿佛孟玉华母女三人的信才是捎带。


    姜莞先看完母亲和妹妹们的信,这边每月三四封信,能说的事不多,闲聊日常居多,不过姜莞就爱看这些,信上大多数对姜芙的口吻。


    而姜芙嘛,写的信和她的人一样,想到哪写到哪,好在有姜菡偶尔添两句或孟玉华辅以补充,乱中有序的信就像她们现下的生活,哪怕姜莞不曾参与过可在看到信上内容时也会有身临其境的感受。


    慢悠悠看完三人的信,姜莞才去拆李家的,这时候狗皇帝不知道从哪溜达过来。


    她边拆信边问:“陛下公务都处理完了?”


    “你还好意思问?”萧言走过来,身后跟着像是有什么喜事发生的阿福。


    主仆脸上的心情写照仿佛两个极端。


    “又不是我让人把那些奏章都抬去陛下殿中。”姜莞轻松回怼。


    阿福听到姜莞的话,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连忙替自己解释:“娘娘,奴婢可没有!”


    姜莞不慌不忙看向他道:“福公公,本宫可没指名道姓。”


    自己跳出来间接承认的阿福:“……”


    那能怪他嘛,近日燕京暴雪侵袭,太后娘娘又染了‘风寒’,对朝政的看顾免不得疏忽几分,总不能让太后娘娘‘病重’还要批阅奏章。


    那让陛下这个做儿子的脸往哪搁,陛下口是心非,有些事他这个做心腹的再不主动些,那还有什么资格做陛下身边最信任的人。


    外面雪还下着,萧言进了殿后直奔姜莞这来,姜莞躺在榻上,戴着狐狸皮帽,两边多裁了两片刚好能遮住耳朵,身上披着厚褥子,手边热茶不断。


    一朱红梅插在窗台的瓶中,信太长,眼睛看乏了顺势还能欣赏窗外的雪景。


    屋内地龙烧着,虽有丝丝寒风侵扰,但并不会觉得有多冷。


    她身下的软榻就是先前特意为狗皇帝特制的那张,比普通软榻略宽,因此萧言轻而易举地就挤了上来。


    阿福瞧见萧言的行为,欲跟上来的脚步悄悄收回,极有眼色地转身离开,从他熟练的反应来看,方才的情形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遇见。


    阿福也没离开多远,而是去了耳房,推开门,屋内几人目光唰唰看向他,似乎并不意外。


    离门最近的人道:“福公公,打马吊不?”


    “福公公来吧,正巧我需要去一趟后殿。”接满春话的人是白露。


    她本不想来,原来她的位置是月桂的,月桂病了,满春见打马吊还差一人,硬是把她拉来。


    就这么一会儿她已经输了小二两银子。


    话罢,白露便积极起身,将位置让出来。


    望着剩下三人——满春银霜和冬芽,阿福发现她们皆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腰间的荷包。


    阿福:“……”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


    殿内,成功挤上榻的萧言又争着要一起看信,如此闹腾,姜莞很是无奈。


    幸而在他过来前,自己已经匆匆扫过信的内容,并无什么出格的话语,不过想想也不会有,毕竟是要送进宫的信,就算两位舅舅粗心忘了,细心的大舅母也不会任二人随意落笔。


    信上大多是对她的关切。


    姜莞大房让萧言一块看,还道:“看看咱们的舅舅们都写了什么。”


    萧言对李家并不感冒,但他喜欢姜莞话中将他也纳入进去的态度。


    就像此刻,他被纳入她怀中一样,别扭的姿势,拥挤的软榻,却是他最心安处。


    信被姜莞高高举起,雪后初阳透过微薄的纸张,仿佛给每一个字都镀上了一层熠熠金光。


    信上最先是李大舅的字样,不知道是不是许久未见,印象中话并不算多的人突然变得絮叨起来。


    第一句就问她在宫里能不能吃饱,萧言看到这一句,眉头直拧:“朕饿着你了?”


    他哼哼:“被饿着的明明是朕。”


    一句话让二人回想起几月前,她压着他减膳的事。


    姜莞碰了碰他的脸,笑言安抚:“关心则乱、关心则乱而已。”


    再往下看,嗯,除了问姜莞吃不得吃得饱就是问银子够不够花,长辈的关心就是如此朴实无华。


    问完她的衣食住行后,末尾才道他在信中夹了几张银票,看到这里,姜莞又重新翻了翻信,这才发现其中有几页信纸比其他要厚,像是几张黏在了一块。


    小心翼翼撕开,姜莞数了数,一共十张,每张都是一千两的银票。


    “见者有份。”姜莞大方地分给男人一张。


    萧言扭捏接过,明明自己才是皇帝,可他此刻总有一种自己是被姜莞养在宫里的金丝雀。


    更微妙的是,自己似乎并不排斥这种感觉。


    “还有什么?”逐渐的,萧言比姜莞更感兴趣接下来的信内容。


    比起大舅的粗犷直白,大舅母甘映秋的关心要细腻许多,除了关心她的近况外还说了自家近来的情况,全篇娓娓道来,不疾不徐。


    差点忽悠到姜莞,忘了她原本的脾性,读到最后,姜莞又笑了笑嘀咕:“看来大舅母挺在意自身形象的。”


    再然后是小舅,小舅话少,信也一样,不过对她的关心却不比大舅和大舅母少。


    接下来是李家的小辈,李溪李茗在前,年长些的李云琅却在最后。


    对此,李云琅在信上笑谈:“他们说,像我这样没给家里赚过一枚铜钱的人不配第一个写。”


    读到这里,姜莞对萧言道:“云琅表哥是李家唯一走科举的人。”


    “云琅表哥?”萧言故意学她,抬眼,里头是明晃晃的醋意。


    “别想太多。”姜莞无语,“就一个称呼而已。”


    “那茗表弟呢?”


    还会举一反三了,姜莞受不了伸手捏他的脸故意道:“李茗若听到陛下这样喊他,夜里怕是会睡不着觉。”


    萧言闻言却道:“那朕下回见到他试一试。”


    姜莞:“……”


    “还想不想继续看了?”她故意合上信,睨他一眼。


    “朕不说了就是。”萧言小声嘟囔。


    一字不差听进耳朵里的姜莞回了一句:“幼稚鬼。”


    俩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地看完了信。


    家人的来信看得姜莞心暖暖。


    萧言瞥了瞥,忽然道:“半句重点也没有,啰嗦。”


    姜莞没理,羡慕的神色晃眼得很,不过是嘴上逞强而已。


    不过她也没在这个时候刺他,反而还顺着道:“嗯嗯,下次让舅舅他们也给陛下您写几张,看看能不能更啰嗦。”


    萧言言不由衷:“朕才不稀罕。”


    放下信,熟练地捧起男人的脸,姜莞才道:“看着我的眼睛,陛下再说一次?”


    萧言不想说,于是他迎上,亲了上去。


    这下轮到姜莞顿住,狗皇帝还真是学会‘举一反三’了?


    “陛下学坏了。”她忽然感慨。


    “不及你半分。”他轻轻回怼。


    “是吗?”姜莞垂眸认真,“试试?”


    先主动的男人此刻却矜持起来:“就知道你馋朕身子。”


    姜莞一本正经说道:“我只是想亲自检验陛下近来在强身健骨这件事上有无懈怠而已。”


    “那来吧。”话说完,他就开始积极解自己的衣裳。


    姜莞:“……”


    到底是谁馋谁。


    不过嘛……她喜欢。


    很快,室内开始‘水深火热’起来。


    而此刻同样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阿福,眉头都快瞅掉了,短短半个时辰,他已经输掉十两银子了。


    双眼扫了扫其余三人,他由衷怀疑自己被做局了。